第两百零九章 未及诀别
在她快要忍不住再次出声的时候,任衡终于轻声道:“你爷爷……出事了。现正在医院抢救,你快回来吧!什么话,也是回来再说。
在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你奶奶那边,哭得很伤心。现在就是需要你在身边陪着。小泽很好。”
手机突然从掌中滑了一段距离,要不是她及时扣住,它会砸到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引得厨房里的人迅速出来,问前顾后。
她的眼神陡然一转,心尖一凉,钻心的慌乱就从心底袭来四肢百骸,通通冰得满眼北风吹。
嘴唇更干了,黏在了一起,连分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电话那头的人也缄口不言,默默地等着。那张憔悴的面容慢慢地转向厨房的方向,继而无声寻回。她深深吸了口气,只“嗯”了声,便挂断了电话。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她悄悄从桌上爬起。麻木的双腿让她紧皱着眉头,却一声不吭,伸手揉了会儿,她缓缓从上面滑下,站在了地上。
步声轻巧,她的视线落到那人正低头认真地切着肉的背影上,暗黑了几分。
步履不停,未在软毯上发出丝毫声响。从门边柜上拿起包的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便开门而去,如风拂过,不留一点痕迹。
可在出门的一刻,平静的面庞却是坠下了一汪滚烫的星河。
下了楼,她向路边急急跑去。刚巧过来一辆出租,她挥手拦住,终是没有回头,离去。
还没有到车站,手机便开始振动。她低头看了看,接着偏头望向窗外,不理会。G城的天气,终归还是如多年前一样,灰暗,炎热,令人不甚烦躁。
脚上还是未换的毛拖鞋。这是于嫃买的,当时还顺道给他买了一双类似的。如今再看旧物,依然不敢相信,那些深刻的记忆已经成为过去。那些活在故事里的人还是去了故事的城堡休憩,不在现实与你相伴。
脸上又簌簌掉下眼泪。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前她为那人哭过千万次,如今她为自己,也哭得肝肠寸断,流泪到旁若无人,已然,这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她又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能因此就做一个懦弱的人。懦弱的人永远都得不到真正的快乐。然而不管怎么劝说,不管使劲什么方法让自己停止脆弱,仍是无济于事。
就好像曾经处在深渊的她,每次都努力克服外界所有的不友好,麻痹自己,说那些看到的虚伪的表象都是假的,那都是自己内心的魔障执着画出来的。
可只要恐惧的东西出现,所有为自己找好的作为坚强的理由,又通通不作数了。
怀着狼狈的模样在人流中穿梭,终于是熬到了C镇。从小镇车上下来的那刻,她的泪也流干了,胃里也在来的路上吐得一干二净。
现在全身都是热汗,极度难受。
拿出手机来,发现上面有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发过来的短信。
李姨那边又打了过来,没有多余的犹豫,她直接接了起来:
“喂,李姨,爷爷他们在哪个医院?就是镇上这个吗?我马上就过来了。”
“嗯。我也在这里,你快过来吧。不管如何,檀涴,你都要坚持住!”那头的人语气淡淡,应了她的话。
她的手心蓦然沁了一层冷汗,身体上也渐渐起了鸡皮疙瘩,她的眼前黑了一圈,在她闭眼睁开时又恢复了正常。
挂掉了电话,她猛地向医院狂奔而去。快要到医院的时候,她抬眼一瞧,医院门口站了个人,正望着这边。
他见到了自己,竟疾步往她走来。跑过去的速度有些迅速,差点没能在他面前刹住,幸好他一把扶住她,关切地问:
“怎么跑得这样急?还出了这么多汗?脸色也不大好,是晕车了吗?早知道你会晕车,我便过来接你。至少,和我在一起,你不能这样委屈自己。”
“爷爷呢?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间房?我们快去看看他。”阿涴顾不得眼前透了些黑晕,他的手在她额间拭去了汗,又理着她带水的发丝。
他那副永远平静的双眸起了微许波动,落在她脸上的视线忽而有些复杂。
她猛地伸手拉住他,恳切焦急地问:“是不是没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爷爷怎么会来医院?平日里他的身体向来很好啊,为什么会这样?平白无故地进了医院,这……他一定会没事的。
就是进个医院而已,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他的手突然垂了下去,脸上也出现了歉意,挣扎地道:“我……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檀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老人家根本就……都是我。我是灾星,你就不该……收留我。”
“你在说什么?不行,我要快点去看看他。只要看到他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她拽开他的手,往医院奔去。看到她的身影在眼波里极速跑去,他也收起了眼底的愧疚,匆匆追了上去。
阿涴跟着他到了一间病房门口,门还未打开,里面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这也不能怪我!谁知道他这把老骨头这么不禁摔,一下子就死了?我也是很害怕的好不好?
你们凭什么把责任都推在我一个小姑娘身上?要不是他不站在梯子上,还对我说那么难听的话,我至于要推他吗?
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你们怎么就这么说不通?反正他一大把年纪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提前一点去阴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我女儿说得也没错。虽然她是有错,失手了,但要不是这老头子对她说那么难听的话,她也不至于生气才会做出这种事。
责任是有,但不能将所有的过错都担在我女儿身上。你们都是一帮大人了,要点脸的话就不要那么欺负一个小女娃。
要怪,还得怪那个狐狸精,要不是她把我女儿的男朋友抢走,我女儿也不会去找这老头子理论。这后来的事儿,更不会发生了。”
“臭婆子,你说的是什么话?小涴儿哪里抢走你女儿的男朋友了?这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是你们逼人家住在家里的?
要不是因为你们救了人家一条命,那样好的小伙子,谁会搭理你们这样一家人?简直是瞎了眼了。”
“就是。人都去了,还在这儿说这种没有良心的话,你们一家人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这世上居然还会存有这样的人,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你们别闹了。这事儿……人还在这里,得想想后事怎么处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后事办了,关于责任这方面的问题,就交给警察处理吧!
那边已经录了口供,应该不消多久就能给出判决。他们一家子要是真不怕法律,那就走着看好了。”
“老话头,我们来看你了,怎么不睁眼和我们说说话呢?平日里就是你话最多了,这下怎么一句也不说了?是觉得理塞在我嘴里了?”
“几个糟老头子,自家的事都理不清楚,出来瞎凑什么热闹?怕是来闹笑话的吧!你个死人,还不过来给我们母女俩说个话?就知道躲在角落里偷闲,真不是个男人……”
屋子里混杂着各种吵闹声,还有哭声……
阿涴的耳朵里却只剩下那句:“一下子就死了……”
身后的人紧紧观察着她的表情,正要伸手扶她,她却猛地一推门,阻止了他的动作。
入眼的人群在她的视线中迅速齐齐转了身,周遭的吵闹尽数被这突如其来的推门声打断,通通静了下来。
阿涴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趴在床边低声啜泣的人身上。那张铺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已用纯色的布盖住。
冰冷的白色纯洁美好,却突兀地漫上了几滩炫目的鲜红,在她的眼里炸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凹陷,地动山摇,天塌地陷,都在这一刻无情地上演。
脚间的力气在一瞬间尽数抽去,站着的人全身麻木,仿若木偶。
“小涴儿,你回来了?唉,天公不作美,你还是没能见到老话头最后一眼。
我们让他再等等,他说他不行了,怎么也坚持不到你来了。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老王爷爷拧了一把泪,悲痛地说道。那双浑浊的双眼也染上了无数血红,怜悯地看着她。阿涴一步一步往奶奶走去。
那段路太长了。她用心费力,一路在内心安慰自己,这都不是真的。这一定只是一场梦,可是掌心传来的刺痛却又清晰地反映,这是实实在在存着的事实。她所想的蒙蔽自己的那些理由都是不作数的。
行到面前,奶奶回头望着她,眼中的泪水一下子就奔涌而出,抱着她倾诉:
“你怎么才回来?老头子他……他多想再见你最后一面。造化弄人,我原本以为他可以寿终正寝,最后还是抵不过天意弄人,他就这样去了……
他说要和我一起去外面旅游,他还说要等小泽长大,教他读书识字,把他培养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好孩子……
这一切都还没有做,他就撒手人寰了。小涴,你快把他叫回来……这老头子说话不算数,他说话不算数啊!”
阿涴的手颤抖着,轻轻附上奶奶的头。她的眼里又彻底冒出了满眶的热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床上人的样子,却接受了这个事实。
走了便是走了。
无论她如何做,都不能挽回别人的生命。她一直在接受别人的离去不是吗?他们都走了……留下她一人悲痛欲绝,伤心无所作为。
“不,爷爷没有走!”她的语声极尽哽咽,“他只是去了一个享福的地方,在静静地看着我们。他说这人世太嘈杂了,下棋的对手也太逊了。
所以想要找一个高手云集的地方对弈。奶奶,我们不需要难过,爷爷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他也一定会嘲笑我们,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呢?我们都是有骨气的人,不哭!都会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你信我,都会好的。”
她不知道在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别人,但除了自欺欺人别无他法。那种心冷的坦然接受会是很痛苦的做法,请恕如今她办不到。
“奶奶信你……”面前的人抬起头看着她,“他一向最喜欢你了,也喜欢小泽。小泽是你的儿子,所有加起来都是对你的喜欢。
他给我说过,从来没奢求过,能在晚年遇到你这么个好孙女,这是我们两口子的福分。是啊,他肯定是去了另一个国度,忘形地享福呢!
奶奶怎么会没有想到呢?一定是奶奶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才会想不到。”
眼角快要流下的泪水被她生生拉了回去。阿涴蹲下身来,看着她满脸的沧桑憔悴,忍住心底的剧痛,笑着道:
“那是。我这么招人喜欢,爷爷肯定喜欢我。同样,于我而言,我也很开心,很幸福,修够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在这里遇见尊敬的您和爷爷。
爷爷他还没有离开,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当下最好的方法,我们就是……要送他去一个适合他的地方,让他安心地离开。
作为他的亲人,我们不能给他拖后腿。奶奶,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涴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看着面前满头白发的人。几乎是一夜,青丝尽去。岁月和磨难终于在她布满幸福通透的脸上缀上几分衰颓和苍老。
第两百一十章 拜托你办一件事
当真,岁月永远是残忍的。
当初因为被它偏爱给出的礼物,如今会是它疯狂索取的借口。
那双握在她手里遍布青筋的手已然是一片冰,似是在大冷的冬天一般。
奶奶的眼泪骤然止住,也笑着摸着阿涴的脸道:“是啊!老头子既然离开了,那我们也不该阻他的路。
他不能活到一百岁,那是他命薄。人人都有自己的命,实在是没有那个命,我们就只有接受的份儿。
小涴,他也活了这么久了。人生了无遗憾,如今就算是去了,也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了。
奶奶唯一难过的,便是他不该以这种方式离开。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没有多余的话,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奶奶又不是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如今还能受得住。
大家既然来了,那就送老头子最后一程,准备后事吧!”
如此漫不经心又果断的处事方式,差点让阿涴俯首痛哭。那双含血的双眸歪头睨了一眼旁边又开始絮絮叨叨的女人。
祝绿感受到递来的视线,转头望去,霎时被吓了一跳,彻体冰凉,如置冰窖。要不是身边有众人在,她甚至怀疑那个女人要杀了她。
瞪什么瞪?我也不是故意的。要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会推他了。
尽管还未算完全知晓前因后果,阿涴的心里早就迅速将刚才听到的话消化完整,大抵猜出了过程。这笔账,等会儿再算。
“奶奶!”她低低唤,从没想到在这种境地,奶奶居然还能保持淡定,这么果决地就说了办后事的事情。
那时候她在自己的内心砸出一个生长的大坑,载种存活的希望。压抑在心中的悲伤逆流成河,又在她的眼神鼓励下徐徐归于平淡。
奶奶都能做到理智到这种程度,阿涴也不是一个非要矫揉造作究出个所以然的人。事已至此,唯有接受,方能前行。
旧事故去,新信往来,她们不能左右。从一开始,她们能控制的,就只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小涴,别哭。奶奶都不哭了,没什么大不了。是人都逃不过一死,既然早晚都要面对,换做现在去面对,也并非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我们绝对不要,让老头子不安心。他知道我们的心意就行。活着的时候,没少跟他吵。现在他走了,我也能清净了。”
两人抱在一起,给予对方无限的信心和鼓励。两颗布满难受的心思去到了一处,汲取彼此给的温暖。
老王又抹了几把累泪,招呼周围的人帮忙:“大家能干活的赶紧帮忙干活。老话头是我的生死之交,如今他离开了,我们几个老头子要让他走得体面些。
作为下棋的对手,我不是一个很好的伙伴。但是作为他的生死之交,咱们之间的情谊永远都在。”
“是啊!”老李也擦了擦眼里的滚烫,“谁也没想到会发生在这种事。事情都发生了,我们也先让他好好地走吧!后续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该得到惩罚的人,怎么也逃脱不了。”
“自然。”老刘罕见地厉了神色,“我们几个糟老头子本就到了这个年纪,也没多少时日了。要不是这个小姑娘造的孽,他怎么会突然就离开了?这个过错,她家必须给个说法。”
老张附和:“对。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让他好好走。嫂子在这里无依无靠,我们几个兄弟就该端起自己的责任,把老话头的后事料理妥当。
唉,一切都是命数。今日是他走,改日还会不知道会是谁。晚辈们还是动起来吧,能干什么的都快去干,不要挤在这里,让他安静地待会儿吧!”
几人达成了一致,在一旁商量着事宜。年轻一辈的人离去忙活,屋子里就只剩下几位爷爷,阿涴和奶奶。
门口站着任衡。
几人说了会儿,拿定了主意。
老王爷爷率先走了过来,拍了拍阿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小涴儿,你是老话头的孙女儿,也就是我们几个老头子的孙女儿。
老话头虽然走了,但我们几个,永远都是你的爷爷。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几个帮忙。
虽说我们几个老头子也没什么能力,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但只要你开口,我们怎么也要想办法帮你。
你对于我们几个来说,永远都不是外人。平日里无事,家家都可以来串串。以后下棋,我也希望,你能像老话头还在一样,跟我们一起耍耍。
嫂子也是,有什么问题,遇到什么麻烦,都来找我们。这后面的的事,我们几个一定给你办周全。
我们几个老腿老腰跑不动,下面的儿子孙子也得给我把事儿办妥了。你不要太难过了。
老话头这一走,谁都预料不到啊!那家的事儿,我们也会跟警察沟通的。我读过几年书,还是懂些道理,不会让老话头白白受了这委屈。”
阿涴咽了咽喉间干涩,动容地说道:“谢谢王爷爷,也谢谢各位爷爷的辛苦奔波。
要不是我离开,也不会发生这种事。还好有你们在,不然,我都不知道奶奶会不会……”
“说什么呢?你这傻孩子。你走的时候,那么匆忙,连和我们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这怎么能怪你?我们考虑不到的,从来都是别人的心。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奶奶拉着她的手,嗔怪着说。
她又转了个身,看着老王和几位爷爷道:“你们几个的好意,我都心领了。这后面的事儿,就麻烦你们了。阿涴还小,凡事也考虑得不太周全,所以,能有你们几个帮衬,能得你们的话护佑,我这心里也踏实了。”
“说什么呢?这几十年,我们几家早不分彼此了。”老王道。
老李叹了口气,“既然事情都发生了,说多了也没有用。咋们先把事儿解决了再说。
你先陪他待一会儿吧,我们几个老头子过去准备准备,今晚就把他带回家里去。
这寻思着,今天刚好大年初一,乡亲们都很忙,我们就抽个时间,把事儿都办完整了再说。”
奶奶释然一笑,“好,那就一切从简。大过年的,办这事也不太好。今晚把他抬回去,明天就下葬。这几天天气太热了,不宜放久。也不要拖得太长,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之前老头子也说了对面山上那块地,风水好,是他最好的归宿。”
老张道:“对。嫂子先和他待一会儿,说些话。这几天天气有些热了,得赶快把这事办了。我们也不推搡了,就听嫂子的,明天下葬。
老话头生前也不喜欢那些虚的一套一套的,咱们就不搞了,拿点实际的,嘴上说干便是干了。”
几人又说了一句,才打了招呼离去,屋子里就只剩阿涴和奶奶两个人。
奶奶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转头低声道:“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不能左右人的生死,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我们只有顺应的份儿了。看门口那孩子,定是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我先陪一会老头子,你去吧!不要有什么压力,也不要把责任归结于自己或者不想干的人身上。我们也不怪他……去吧!”
阿涴走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的人快步踏了上来,拉上了她的胳膊,轻声道:“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要不会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
她低头瞄了一眼他拉住的位置,淡淡回:“这不是我该休息的时候。我想,你应该给我个事实。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清楚。你说这样,我还能安心地休息吗?”
他顿时沉默。阿涴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等着他回话。不想,当他将事实全盘说出的时候,每一字,都让她的心脏接近寒凉。
“不瞒你说此事因我而起,这是怎么也避不了的事实。所以,对此,我除了深感抱歉,也觉得愧对老人家,更愧对你。”
面前俊雅的面容染上了几分颓丧,也渐渐藏了三分凌冽。
西下的斜阳洒在他的脸上,勾出了几片迷幻的光,既近又远,似梦似空。
“昨天你急匆匆地便走了,留了我在家里休息。傍晚时候,祝绿来找我,让我回去。可是,那个地方从来都不是我的家。
我之所以无家可归,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救了一个外人,理所当然地想要把别人划为自己的附属品,这种荒谬的思想,竟然还存在。
呵,若是我不离开,便会被逼着和她结婚。如果不是他们绝不退步,我也不会沦落到要来找你投靠的地步。”
阿涴的脑仁发疼,皱眉截断:“说重点。”
他的脸色蓦然黑了黑,又若无其事地接着:
“昨夜我拒绝了她。我没想到,她今天会去亭子那边找你爷爷麻烦。
照她的说辞,他们应该发生了争执,然后,她就推了……
后来,是她叫的救护车。
把老人家送到医院的时候,因为年纪大了,又因为从台阶上滚下伤了头部,失血过多,所以就……
檀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多余,但是,我心底那份歉意一分也不会少。
我会给老人家守孝两年,至少让我能让我心安。”
阿涴的视线定定落在他脸上。
是多久的事儿?
他从前还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如今竟然轮到寄人篱下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境,说来也多是嘲讽。
人也失忆了,记不起从前往事。她原以为,这种忘记会让他开心一些,后生会以更好的方式活下去。
然而,现今诸多变数已经发生了,他不仅不能像她想象那般过得好,还因此惹下一些麻烦。
她能做什么呢?恨他吗?讨厌他吗?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他身上推吗?那又能如何?
事情不是他做的,他也只是一个受害者。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理所应当地去指责怪罪另一个受害者,结果是什么呢?
就是让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
严格说来,她也是一个加害者不是吗?如果不是她收留他,如果不是因为祝绿早对她怀有恨意和不满,也不会趁着她不在时找爷爷麻烦了。
那个女人的眼里,从相见就充满了对她的敌意。那是一种见不得对方圆满的敌意,从心尖蔓延往外,愿望不成真不罢休。
她倏然歪了头,看着远处的青山。春天快到了,有的人,却是没有机会再看一眼这大好河山了。曾经许诺的长久不变,皆因这一瞬变故,人心不古,斯人已故。
“你不必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奶奶也不会怪你。我们都无法预见,会发生这样的的事情。至于守孝的事,你也不必为此执着。我只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他温声问。
阿涴转过头,直直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地道:“我希望,犯错的人,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不能有变故,不能有人情,不能有饶恕。人命关天,她既然做了,就没有逃过的理由。
凭什么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要了别人的性命?只是如今我没有心思跟她玩。将它拜托你,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那人的唇紧紧抿了抿,半晌才回:“我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阿涴低头笑了笑,却是杂了狠戾和苦涩。
人都是去了,她此时置气也没什么用。可是,她怎么会甘心呢?
人就短短一生,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她如亲人的老人家,竟然被她狠狠夺走,她又怎么会甘心?
不知道,被自己所爱之人,亲手送进监狱的感觉,是不是很幸福?被自己执着之人,亲手斩去希望的感觉,会不会很好受?
也许,会很幸福的对吧?
她深有感触的不是吗?
诛心之痛,不过如此。
第两百一十一章 阿涴的愿望
天色暗去,窗边落了几层黑色的雾罩。新年第一天的碧空无云,似乎要演变成明日的厚雾沉积。那些久去的深海窒息,又从心间逐步席卷而来。
她没有想到所有的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毫无预料。先是母亲去世,后是爷爷出事,如今也去了……
世界好像和她作对,不想让她那么好过。原本也没有什么舒心的不是吗?身体里偶尔会蹦出一个魔鬼,控制着她的行为。
控制着她的心神。
没什么能阻止她执迷当下了。
指尖侵进小小盆栽的泥土里,无力地转了几圈。
深夜要来了。
从来没有这么冷。她去L镇的那年,也没有这样冷过。
阿涴的视线有些模糊了。那双眼睛,把外界的物事排除在外,只留下一片狭小的细缝,刚好能容得黑夜的光。
所有热心的人忙前忙后,将她和奶奶搁闲了。爷爷已经抬回来了,就放在屋中那副早就准备好的原木棺材里。那里面应该是很冷吧?像外面一样。
任衡一直在外面帮忙,也去办她拜托的事情。小泽也被李姨带着,如平常一般睡下。除了听李姨说,今天中午他奇迹地哭了一大场外,一切都与平日没什么分别。
这很让人省心。
她如今心力交瘁,只喝了几口水,压根儿没有心思再去管他,只得让李姨妥帖照顾着。
外面的人或许奔了数处,可这里却是寂静得很。奶奶说,一切从简,入土为安便行,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只要明日让他们将人辛苦抬上山埋进土里就可。
耳边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的清楚。
那道熟悉的身影缓缓站到了她身旁,笑着道:“天又回冷了,你这孩子,站在这吹冷风干什么?不要难过。
看你从G城回来后,脸色就不好看,眼圈也黑了,是不是在那边没睡好?给奶奶说说,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奶奶今天都没有问你一句,没有关心你,是奶奶疏忽了。虽然我家小涴儿很坚强,但也不是无坚不摧啊!有事儿也不能老藏在心里不是?说出来会好受很多。”
身上多了一件大棉衣,遮住了面庞冷风浮过,身上积了些温暖。
阿涴转了身,拉着她走过回廊,到躺椅边的沙发坐下,勉强掀了唇,微笑:
“奶奶关心孙女,孙女儿都知道。那边也没有什么事,我就过去办一点小事。脸色不好大抵是因为过来的时候晕车吧!
奶奶,你也不多穿点,这天说变就变,也不给个信儿。奶奶要照顾好自己!
孙女儿可要奶奶一直陪着我到老,看着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享受天伦之乐呢!
孙女儿想要奶奶长命百岁,想要您平安,想要您看着小泽长大,想要您一起陪着他去周游世界。还想要,让奶奶教我做针线活。
要是我将来真找着自己的如意郎君了,我就要为他做一套西服,让他穿着开开心心地去上班。
还想要学做更多的菜,将来让我的如意中人看一看,奶奶的孙女儿可不是一无是处的姑娘。
我想做的事,想要奶奶教我做的事儿,还有好多好多。春天来了,我们要陪着小泽去公园里赏玩。
夏天来了,我们就让他学学游泳。小孩子就应该早早学习这些,对他也有好处。秋天,我们就去枫山……那真是一个看千里红枫璀璨入眼心头暖的地方啊!
我有幸去过一次,如今也记得十分清楚……全是一望无际的枫海,满眼所见,欢喜雀跃,喜不自胜。
如果能和奶奶,和小泽一起过去看,那一定是极好了。还有冬天,我们就……回我的母校G大去看看。
那里也是个好地方。虽然是几年难遇一次雪,但谁又说得定,我们过去的时候,它就不下雪呢?
奶奶,您说,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儿,好玩的地方,我们怎能舍得浪费时光呢?”
阿涴将这件大大的棉衣披在两人身上,抱着奶奶,靠在她肩上撒娇。
奶奶也环住她,擦着头发靠着,摸着她的头发,宠溺地说:“傻孩子!奶奶都答应你。你说什么都行。等这一切处理好,奶奶就过你说的那种日子。”
那双浑浊的双眼却是躲藏了复杂。
有泪水,有心痛,有不舍,有诀别……
真正的离开是连风都不曾知晓的。
低头一念,人若是早能预料事情的发生,便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痛苦了。
阿涴如是想,这时的自己能早一点发现她的不对劲,就不会让她离开了。
然大梦一场,皆是噩梦。
没有人能够,回到时光之初。忧思难忘,彻夜难眠,都回不去了。
“对,我们要过那种日子。没有硝烟,没有战争,没有不想接受的东西。眼里所见,都是我们喜欢的东西。一想到,我们将会拥有更好的未来,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又说不得无法接受了?”
“是啊!”奶奶紧紧抱住阿涴,“其实奶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这么大年纪了,经历的风风雨雨那么多,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倒下?
那是年轻的时候。到了现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倒下。俗话说,就算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挡着,我们也不是个头最高的那些,自然不用操这个心。”
“嗯,您说得对。我也没有奶奶您想的那般脆弱,我们都会很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阿涴环住了她的腰,弯唇笑。垂着的眸子里却沉了几汪烟雨。
奶奶揉着她的头发,望着面前的桌子,轻声说道:“小涴,到如今,奶奶也懂得了许多事情。
这辈子,我因为没能趁早看清自己的心,错失了很多机会。和你爷爷在一起之前,也是受了不少磨难。
现在,我才完全明白,甚至是通彻,年轻的时候,就应该多多遵循自己的心意,不要一味的偏执,别人是如何,自己是怎样。
或许前一刻,还和我们谈笑风生的人,后一刻,就会消失在这人流潮海中。
这些都告诉我们,我们要珍惜每一个在我们身边的人,尤其是那些真心待我们的人。
奶奶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你从来没在奶奶面前提过小泽的父亲是谁,但这并不影响我在想,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奶奶了解,你不是一个轻易将自己推到这个境地的人。既然你愿意为他生下小泽,那便说明,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一定不差。
如果他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你千万不要放弃。能和所爱之人团聚,那是一种从心底朝外散发的喜悦和慰藉。
作为你的亲人,我告诉你这个,就是怕你将来有所后悔。因为有了无尽的期待,我们朝着目标前进,才能有数不清的欣喜。
再说来,小泽还是一个孩子,他现在不懂什么,以后大一些,便能体会到那种没有完整家人的失落。
所以,不管是你的幸福,还是他的幸福,奶奶都很在意。你懂奶奶的意思吗?”
阿涴轻轻一笑,“我怎么不懂您的意思呢?我知道,奶奶是为我好。也明白,一个完整的家庭,对于孩子,是很重要的。
毕竟,我曾经也从那种处境走过来。但有些事情,往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还要艰难。今时我尚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总有一日,我还是会……走到该有的路上。
因为有奶奶陪着,有身边关心的人陪着,我和小泽才不会,那么孤单。总归,遇见你们,是阿涴从前求之不得的梦想。”
奶奶的眼底缀满了泪水,却被她忍了回去。她的视线远远地飘去,落在虚幻的时空,摇摇欲坠,“人这一辈子,求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年幼的时候,天花乱坠地想一通,总是想要把自己的未来规划成最好的样子。老了来,又在贪恋这无情的岁月,未免流得太过迅速了些。
直到真正快要离开的时候了,才发现,两手空空,所要的,大概都没有得到。不想看的,总在耳边心上不停地转悠。这就是遗憾。
少时轻狂,抬手看天空,承诺自己此生定不负韶华。可到头来,连最自己的亲人……都没能守护,都没能生活在一起。那老头子,如果当初性格不要那么倔……
不要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往外推,不要故意为难,那么,现在应该也是承欢膝下,尽享天伦。
这都是命数。
唉,说来说去,人都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小涴,我们都带着很多的遗憾,所以奶奶不希望你像我们一样,到了老年,还是有很多的心事未圆。
短短数载,奶奶吃过苦,受过累,走过蜿蜒崎岖的山路,汤过无数河沟。唯一很确定的是,嫁给了爱我的人。
先是我成就了他,后是他成就了我。最后,是我们成就了彼此。如今我了无牵挂,独独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小泽了。
要是能早点遇到你,该有多好。奶奶没能一直宠着你,许是让你在前半生受苦了。
可奶奶眼里的小涴,永远是个善良的孩子啊!奶奶不想你以后过得艰难。”
“奶奶~”阿涴抱紧了她,“他们……在哪里?如果可以,我想去……找他们,告诉他们您跟想念他们。
你们本该在一起,所以便不能因为内心的执念,毁灭了你们相见的机会。”
“哈哈,孩子……你就不要操这个心了。这些事,都等面前的处理好了再说。夜晚凉,先进屋,天也快亮了,先回去躺一会儿吧!
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别把自己累倒了。今天你也没吃饭,脸色也不大好。奶奶可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小泽那边,你也没时间去看,是奶奶拖累你了。这么多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
“说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话。也是,先进去吧,您先去睡一会儿,我先守着。
有什么事,我这里也好照顾。我就在沙发上休息会儿吧!”
“也好,那我进去睡会儿。”
没有再做推辞,奶奶交代了几句,抱了被子出来给阿涴,就进了卧室。
阿涴在沙发上眯了会儿,感觉到门口传来一道不深不浅的脚步声,就睁了眼起身过去开门。
阻隔的视线一下子清澈明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顿了顿。门口暗黄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画出阴影分别的纹路。
深色的衣服在她眼里衬得昏暗顿挫,如一潭黑色泉水,平静,凄寞。
他抬眼,放在她纯白如粉的面上,内心堵了堵。
他一把拉过她,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拽她到了自家门前。
那道挺拔的身影格外的瞩目。阿涴的脚被绊倒,差点摔了下去。他忽然转身扶住她,压抑着声音吼道:“你就这么喜欢作践自己?慕檀涴,就算他真的走了,你也应该看看自己现今的模样。
你是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今天就叫你回来休息,你怎么就不听?
别人忙活,少了你也没什么要紧的。你回来就一直这样,我答应你去警察那边看了,你还要我怎样?
他们再如何,也终归不是你的亲人,用得着把自己的命搭上吗?你这样子,跟一个死人有什么分别?
走路都能摔倒,你还能干什么?守夜交给我做,你去睡。”
“你……我不想听这些。”她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就算不用看,她自己也知道。
过去G城那边只随意吃了点早餐,如今奔走回来,也没有一点饭下肚,只是饮了几口水。
第两百一十二章 生死别离
再加上晕车吐了会儿,现下胃里没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精神一直不好,双腿无力,双眼偶尔发黑,除此之外,或许也不是不能走,不能存活。
“你不想听这些也不管用,今晚你就得回去睡。我去守着吧!如果你再执拗,我可动手抱你进去了。看你现在这虚弱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反抗我的模样。若是不信,你也可以试试。”
阿涴抬眸,他的呼吸就在眼前闪烁,柔和的双眸竟染上了几分胁迫,势有种你不听话我就收拾你的魄力。
她低头深吸口气,淡淡道:“凭什么?你说现在我睡得着吗?他们都走了,我睡得着吗?眼睛一闭上,就是他们的面孔……
我怎么敢睡?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欺负我?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和你争辩。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结果,其他的,你不要管。”
他直直盯着她的眼睛,快要凑上愠怒地喊:
“那你是不要命了吗?你茶饭不思,就只是一股脑儿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是要为难自己,还是不把别人的关心当回事?
慕檀涴,我从来没有见过对自己那么狠的人。
这趟,你回G城,走得那么匆忙,肯定是遇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一回来,我就发现你的眼里早没了生气,却故作坚强,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顽强得可怕。
你是个女人,是该被别人捧在手里呵护的女人,能不能让我分担一些?
告诉我你面临了什么,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好受?我这身上,可是背负着你如山的恩情。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檀涴,不要总是不准别人靠近你好不好?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人总是需要别人的陪伴才能过好完整的一生。
你不要如此执拗,将别人排除在外可好?”
“你……”口中欲要说出的话登时被心间冒出来的酸涩堵住。阿涴动了动胳膊,却被他拽得严实,逃脱不得。
满腔的怒火跑了出来,她也低声吼了句:“说废话的我不想听。我只想知道,拜托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任衡眯了眯眼,整理了少许心情才道:“明天就会有定论。你放心,跟你想的一样,不会有什么变数了。就算他们想,也是回天乏力。没有人,能在更大的利益之下,笨拙地选择廉价的。”
“谢谢!”
“你我何须言谢?檀涴,不要把我隔得这么远。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就该互帮互助,不讲这些客套的。
我们会离得很远很远。我不喜欢这种遥远的距离,远到我都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夜色越发深去。阿涴的心陡然抖了抖。她伸出那只空闲的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忽然弯唇笑了,笑得极是起兴:“呵呵……你以为我就那么容易倒下吗?怎么可能呢?
那么艰难的岁月都走过来了,我怎么会放弃?我怎么舍得眼前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就付之东流?你以为,我就这么傻?
人就只有这一次生命,我为什要因为别人的什么而放弃自己的健康?既然你愿意,那就过去守吧!我先进去睡觉。”
出乎了他的预料,那个人真的直直走进了屋,关门,一气呵成,连让他再说一句的机会都不给。
他的心稍松了松,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深深的酒窝在夜色的掩映笼藏着越发惑人。抬步,他进了对面的屋子。
……
这座山没有如阿涴想象的那般好。
这是这里的习俗。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会提前为自己准备一副棺材,为自己寻觅一处极佳的风水墓地。
四处环山,没有一览众山小的得意舒适,反是一地荒脊。天刚蒙蒙亮,阿涴就起身走了过来。这片墓地离住处也没有多远的路程。昨夜难合眼,只能在床上心事重重地躺了几小时。
她想来看看,爷爷以后扎根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她也想感受一下,处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是什么感觉。
心头不断冒来阵阵凉气。
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天色亮了,更衬得远处天际边乌云笼罩,压城的气势漫天卷来。
阿涴只身站在这片小山丘上,看着另一个方向缓缓流淌的江流,目不转睛。她弯身蹲下,在地上划出一圈圈的花纹,心事重重。
人之生死,薄如蝉翼。
昨日之事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还没有尽情想象过去的美丽妙处,今日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场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事事休,事与愿违,都在极度悲伤的情况下占据着人的内心作祟。
口袋里的电话突突地响了起来。
“Iwillnotmakethesamemistakesthatyoudid
IwillnotletmyselfCausemyheartsomuchmisery
Iwillnotbreakthewayyoudid
Youfellsohard
Ilearnedthehardway,toneverlet……”
阿涴的神思被引了过去。拿出手机接起,那边却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檀涴,出事了……”
当她还未来得及挂断电话奔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眼前出现的一幕使得她的浑身血液似是骤然停滞。从来不敢想的事情生生窜入她的脑海,夺取身体的生机。
长而浸着灰色的两副木棺齐齐摆在屋里,苍白了满地黑色。她只觉得两腿被什么钉固,脱不开身。
长身而立的人缓缓走近她,温声说着话,像是怕惊扰了她:“她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等我进屋里去叫她的时候,身子已经冰凉了,刚巧来人中有医生在,便叫去瞧了瞧。
可是人早就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温度。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是无能为力了。檀涴,这是她留下来的信。
应该都是给你的。
我们不方便看。
知道没有救了,他们拿定了主意,将她装了棺,也想尽快把这一切处理好。怕你承受不了,便没有在你的同意下,私自让她入殓了。对不起,我没能……
没能在守着的这段时间里,及时发现她的不对劲。真的对不起,是我无能。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把我的过错换成你的难过。对不起!”
递到眼前的两份信封是普通的颜色,却刺得她眼眶发红。
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所有人都怎么了?为什么都要选择永远离开?是她不够好,没有让他们满意吗?还是这世界太不好了,从来都没有吸引他们半分的注意,不会让他们留恋?
所以才会那么坦然地离开?
也许,是眼泪已经流干了,她没有哭,就愣愣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不接,也不说话。
也许早有预兆,只是她当时犹然沉浸悲伤,浑然不觉。
任衡叹了叹,走近她,看着她苍白的脸说道:“檀涴,我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才能让你不难过。但是仔细想想,我又觉得面前的一切好像早有征兆。
奶奶很平静得接受了爷爷的死讯,这本来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原来只是,她就是打算好了跟着自己的丈夫离开而已。换个角度考虑,或许事情也没有那么悲伤。
两个相爱的人,死也要死在一起,这是一种超脱生死的爱情。因为活着意味着离别,因为所爱之人不再存活于世,因为了无牵挂,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刻离开。
我们不能替她做决定,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檀涴,我们应该为她感到开心。
因为这辈子,她和自己的爱人永远在一起了。在某个遥远的国度,她会和自己的爱人生活得很美满,幸福,无忧无虑,再无烦恼。
她留下这两封信,说的应该也是我想的那个意思。檀涴,节哀顺变吧!若是扛不了,我会帮你。
天堂的地方,怕是有了他们的欢声笑语了。你就不要为难自己了。来,先看信吧!看看,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她的视线一动,手微微抬起……
终于,有些颤抖地拿过了那两封信。一封面上有她亲启的字样,另一封却是一片空白。
脸间布上了一汪死水的冷静,阿涴撕开了有字的封口,迅速打开了信封。
拿出里面的信纸,满篇鸿飞潦字飞疾入眼,波动得又何止满腹心肠滚落。
“致我的小涴:
当你看到写封信的时候,奶奶可能已经离开了,不在人世了。小涴,不要难过,这是奶奶自己的选择。
奶奶虽然不会原谅让你爷爷逝去的人,但我走的这一刻,是没有怨恨的。人各有命,人各有所求。
这辈子,奶奶显然是没有什么遗憾了。不管是自己的孩子也好,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法阻止我想和老头子一起离开的决心。
小涴,正如奶奶跟你说的那样,两个人生死相守的爱情,最后,如果生能同欢,死亦同穴,那是极好不过的了。我们没能控制生活,但那颗同样想要彼此健康长寿的心却是一样的。
之所以能这么释然,大抵是生而无愧。大半辈子早就过去,我已经算不清未来还有多少日子能走。
如今唯一确定的,是当我知道老头子离开我的那个瞬间,我觉得我的寄托已然失去。我想要陪着你,想要陪着小泽长大。
但是,我后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孤独地守着这个世界会很荒凉。奶奶相信你,即便没有我和你爷爷,你也能过得美满幸福,你会找到自己爱的人,你会找到小泽的父亲!
你已经学会如何做好一顿饭,可以给自己喜欢的人做饭吃了。学西服的事儿,奶奶也不能答应你了。还有去旅游,去看世间美好的风景,去世界的每个角落……这些,我都不能了。对不起,奶奶食言了。
奶奶在那个地方会很开心,很快乐。爷爷和奶奶会在这个美好的地方生活得很美满。我们都祝福你,保佑你,希望你一生平安,求得所爱。希望小涴遇到一个,能托付终生的人。
也希望,小泽长大后,能成为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栋梁之才。我们在天国期盼他安然长大,好好照顾你,成为一个好孩子。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这一趟旅程太长,奶奶就不多和你说了。身后事,辛苦你了。和老头子合葬,是我最后的心愿。对了,还有一个……信封里还有一封信,那是给我那个素未谋面的孙子的。还有那两张卡,一个是给你的,一张是给他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奶奶知道你不缺钱,也知道她不缺钱,这只是奶奶的一份心意。
我和你爷爷所能给的,就是这个了。
信里有他的一张照片。
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在G城见到他的人,可以把这个交给他。如果这辈子都没有那个运气见到……那就听天由命,一切顺其自然,不必试图去找。
一切随缘吧!最后,望你前途无量,一生顺境,携其所爱,白发苍苍。
——奶奶笔”
她拿着信纸的手抖了抖。
眼睛是浸润了无数鲜红,她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们……终是因为分隔两地,从此诀别,不复相见。若干年后,天堂地府,再是相逢。
爷爷,奶奶,再见了。
我是想念你们的阿涴。
孙女代您们的孙子,深情慰问,送别你们。
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愿,一切安好。
第两百一十三章 久病
这场病来得格外突然,又像是早有预兆。
将两老下葬,回来的时候,阿涴忽然晕倒了。
任衡急急把人送进了医院。
一帮人左右折腾,慌得不知所措。老王爷爷总是捶头轻叹:“这老天爷究竟是要闹哪样?为什么老话头两口子去了,还要这么折磨小涴儿?真是不开眼!若是能让她快点好起来,折我十年寿都无所谓。
反正老子一大把年纪了,下去陪老话头下棋也不是坏事。老子总是输给他,心头早就堵了块石头,难受得紧啊!”
老李也附和哀叹,“就是啊!这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我们是想不清他要干什么的。这每年吧,也老会出现那么多怪事,麻烦得很。咋们就叫自家媳妇儿去菩萨那儿多烧点香,保佑小涴儿早点康复了吧!”
“大过年的,唉……”
“生活啊,一天比一天艰难!”
“就是,过了这么多个年头,这老话头撒手去了,也不知道,咱们的日子还剩多久。该好好安顿以后的事儿了!”
“老张说得对。咱还是琢磨着以后的事儿吧!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下去的都叫自家媳妇烧高香,保佑小涴儿……”
外面乱成了一片天,阿涴却躺在了无生气的病床上,昏迷不醒。任衡日夜守在病床边,贴心照顾。李姨还不时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人。
要不是因为姑娘已经有了孩子,或是有了心上人……指不定,两人还真能修成正果。她是看得清楚得很,这孩子要不是因为喜欢这姑娘,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了。
那担忧的眼神,所有的行动,都更指向于——他喜欢小涴。
唉,这究竟造的是什么孽啊?遇到两老人双双逝世不说,还让自己倒下了。要不是小泽乖巧,怕是真要一团糟了。
同情归同情,李姨还是细心地带着孩子。每日将人喂好后,她会煮了粥做好饭提去医院给两人吃。
这天,是正月初六了,天气好得很。从那日两人葬了后,温度又升了起来,连连几日成了艳阳天。
将食物打包好后,李姨忽然想起任衡让她拿过来充电的手机,一直都放在家里,没有带过去。仔细想了想,她还是将手机揣在了包里,提着食物,背着小泽出了门。
正是大中午的,外头的日头特别火辣。为了不晒到孩子,她拾起了惯常不会打的伞,遮着往医院方向去。
刚是正月,镇上的人还是挺多的。今日是三天一次的赶集。在市集上买了些水果,她方才举着伞走进医院。
大好的春景,在医院的后头开出了绚烂的花海。她在走廊处回头看了一眼,喃喃自语:“唉,春天到了,一大堆事儿也是一个接一个的。该播种了。今年,该又是一个丰收年吧!”
摇头叹了几声,她上了台阶,拐了三个弯儿,进了病房。她的动作很轻,刚一推门,那坐在床头的人倏然就转了头,似是有预料,热络地道:“就知道您要来了!每天都这么辛苦,真是太感谢您了!”
李姨转身关了门,笑着走过去,客气地回:“这哪能跟你这小伙子比?我照顾小涴,可是给了工钱的。这可是我该办的事儿,我怎么也不能昧了良心不是?人活着就该有点良心。小涴对我这个乡下老妇也是很好。她病了,我当然要好好照顾她。”
任衡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桌上,弯唇笑:“您说得对。人活着,就该有良心。小涴让我免费吃住,照顾她,也是我义务之事。
我总不能一直不干事。原本我也打算在年后找点事做的,这下得先搁置了。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希望她快点好起来,站在我面前,开心地大笑。这比什么都重要。”
“当然。我们都希望她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你还是先吃饭吧!大中午的,别饿着咯!”李姨打开饭盒递给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道:“还是她先吃吧!她每次就会吃几口。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来。我倒不打紧。”
“唉,也是。现在还不醒,怪让人担心的。这孩子还在这儿,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小泽可怎么办?”李姨坐向了椅子,面露愁绪。
“不会的,一切都会好的。我认识的慕檀涴,可不是这样脆弱的。她一定会醒来的,一定,不久了。”
任衡端出那碗粥,朝着床边坐下。他伸出一只手,微微将人扶起身,靠在自己的肩上,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对阿涴说:
“她是个坚强的人,我一直都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想去掺和一脚的女人,怎么舍得离开这世界?”
李姨习惯了他现在的做法,面上的情绪也倏然褪去,轻声附和:“是啊!小涴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即便她愿意去,阎王爷可不敢收她。
小泽还在这儿!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我知道那种感觉。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受苦。
她怎么会愿意自己的孩子受苦呢?不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任衡微微一笑,小心地望着阿涴的脸,温声细语:“小涴,该喝粥了。我们今天就比昨天多吃一些。一天多一些,你的身体才会恢复得快。
等你醒来,就可以看到咱们小泽乖巧的模样了。他不哭不闹,可是却想你了。
他说,不见到你,很伤心呢!你是不是打算做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啊?我想,你是不愿意的对吧?”
他舀起一小勺粥,放到阿涴的嘴边。像是听到了他的话,过了几秒,她听话地张了口。他扬起了笑意,开始静静地喂她。
刚好比昨日多了两勺的时候,她直接闭上了嘴,拒绝了他的喂食。
“还真是。傻瓜!怎么这么可爱?太听话了,乖!”他勾起唇角,旁若无人地刮了一下阿涴的鼻头。
李姨面色一囧,歪头避过。她忽然想起包里的手机,掏了出来,道:“对了,这是你叫我拿过去充电的手机。电早就充满了,只是忘了拿过来了。
既然你照顾她,我就把它给你了吧。要是突然有人给她打电话联系什么的,你也可以看看。
虽然不见联系的都是什么人,但总归你们都是年轻人,有自己的玩法。
我们不懂。所以,手机还是交给你保管妥当。”
任衡闻言,终是抬了头,将碗顺手放到了桌上,拿过了手机,盯着屏幕半笑:
“按道理,我是不该动她的私人物品的。我也不玩,就放着吧!若是真有人打电话过来,我就看着接接好了,也不让别人担心。”
“嗯,你说得对。你们年轻人还是比较懂这个,我们啊,年纪大了,还是不太玩得来这个。”
李姨摆手笑笑,又道:“你也吃饭吧!我先出去转转!顺便买点菜。等会儿我再过来将碗筷收拾回去。辛苦你照顾小涴了。”
“哪里的话?分内之事。是我该谢你才对。那你先回去吧!慢走。小泽也拜托你照顾了。下午过来,让我带着他玩一会儿,也陪陪小涴。”
“好嘞!”
送李姨出了门外,他转身回来,看着床上的人愣了几秒,他才打开饭盒开始吃饭。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帘漫了进来,任衡微眯着眼扫了扫,见那光束笼在了阿涴的脸上,眉峰皱了皱,遂即起身走向窗户边,猛地一拉,隔绝了光线,独独留几丝通亮跑了进来。
回身又坐到床沿,他低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拨开了笑意,温暖迷人。
“过了好几天了,你怎么还不醒呢?小涴?阿涴?这么睡可不是个办法哦!要不,我带你出去外面见见阳光?去公园散散步?”
兀自抬手遮住冒来的光亮,他盯着她的嘴唇,愣了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又开口道:“怎么办呢?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了……小涴,你说,我们会在一起吗?你会喜……”
“Iwillnotmakethesamemistakesthatyoud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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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fellsohard……”
话还没说完,就被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铃声打断。似被惊吓,他弹起身,迅速伸手拿过,放在眼下瞧。
“曲深?”
这是谁?
这是个男人的名字。
是她的什么人?在他犹豫的时候,电话却忽然被挂断。他垂眸望了望,正想放下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
“小瓘honey?”
这又是谁?应该是个女生吧?
没再犹豫,他接通,放在耳边。
“您好?”
那头静了半晌,有人絮絮念着:“这是哪个负心女的电话啊?没打错吧?”
负心女?
任衡不自觉翘起了嘴角。
负心女?
有意思。
一个女人叫另一个女人负心女。
“喂,您好。这是慕檀涴小姐的电话,我是替接的人。”
那边的人似乎叫了一声,继而恢复了正常:“啊?是小涴的手机啊?我还以为我打错了呢。她人呢?叫她给我滚出来接电话。”
滚?
任衡回身望着床上的人,肃了面色,缓缓道:“这个……她可能接不了。你是?”
南宫瓘“咦”了声,“我是她的女人。说,你是谁?你在干什么?不对,你们在干什么?如实招来?给我把那个负心女找来接电话。
再不来,我们就分手。我们之间没有话再说,你问她,是要分手,还是要干嘛?赶紧点,我时间紧,需要她动作快点。再不快点,我就生气了。”
“呃?”他难得被堵,却是又道:“这个,还真不是我不叫她,是我无能为力。现在知道你是她的朋友,那我就得说说。我先说,但你别急,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你倒是说啊!你直接说啊!别给我拐弯抹角的,我没时间耗,重点,赶紧的,真烦人。要不是你有她的手机,我早把你骂得皮都不剩!赶紧说!不胜感激!”
他的脸黑了黑,终是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她现在生了一场病,还没醒。所以不能接电话。我说的明白吗?”
“地点?哪个地方?镇……医院……赶紧说。”
他凝了凝眉心,将地址说了过去。
挂了电话,他看着手机呆了会儿。没想到,她的朋友跟她……也太像了,难怪是朋友。
都是一样的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呵呵!
他在心底无声笑了笑。不知道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过来呢?小涴,你快醒来啊!你的朋友会来看你了。你要赶紧醒来,不然,会让人担心的。
他倚在床头,休憩。
那只手又照常时攥紧他的手,抓得通红,不愿松开。除了要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像害怕什么似的,不时拉住他,怕他离去。
他的手反握回去,无声而笑。日头渐渐西斜,从窗帘缝隙撒了进来。微许光亮落在了阿涴的眼角。
那张纹丝不动的脸却忽然晃了晃。伴随着眼底似明似亮的光线,她的眼睛彻底睁开。外面的环境还是太晃眼,她闭眼,又睁开,如此循环了几个来回……
可以了。
她的视线落在白色的天花板上,愣神。
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睡了多久?
多个问题在脑中迅速徘徊,又朦朦胧胧地放空。
第两百一十四章 任衡的抉择
手中温热的触感一下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阿涴转头,一股轻微的疼痛漫卷了身体各处。
看来是躺久了,身体麻了。
她调整了弧度,稍稍移动了视线。
霎时,雅俊柔和的面庞冲入眼帘,长而纤直的睫毛安顺地覆于眼下,投出一串串密密麻麻的阴影。阴影之下,还沉了少许乌青。
她一愣。
这是?
她的目光落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上,不禁又震了震。
那只手白得发光,稍稍用了力攥住她的手。她试图轻轻从中挣出,却发现没有用。她咬着牙,又试了一次,然还是纹丝不动。
又怕吵醒了对方,她停住动作,不再管。
看样子,人家是守了她许久,她也不能做到如此绝情,连让人家睡个好觉的时间都不给。
她抬眼瞧着天花板,想起面前她所要面对的事情。在这场不知过了多久冗长的梦里,她回到了从前,又转到了如今,无一不是噩梦连连,扰人心肠。
神思还在漂浮的时候,她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她猛然偏头,对上的就是那张完美的脸,以及毫不躲避的目光。
阿涴的脸微烫,躲闪开。
“醒了?”醇厚的嗓音在耳边清晰的回荡。她点了点头,看向了两人的手。任衡意会,轻笑,倒也松开了。
“哈……你睡着的时候,可是死皮赖脸地想要拉着我。人醒了,可就不想负责了。你说,我可还没有牵过女人的手。
你是第一个。要不要,负点责任?多少都没有关系。”
泛起波澜的脸侧开,阿涴垂眸淡淡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对于他的话避而不答。阿涴在想,她不会是趁着自己神志未清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怎么可能?她可是一个正经的人。在这种时刻,哪有心思做什么?一定是他胡说的。她有死皮赖脸地拉着他?不会吧?自己这么不老实?
见她久久未眨眼,偏向了另一头,任衡起了身,坐在床头,笑着道:“你也没做什么,不要担心。最多就是舍不得我离开你一分一秒。”
阿涴莞尔,也不再忸怩,直接转过道:“嘿,舍不得你?我怎么会舍不得你?你可以这么理解,太冷了,你是有温度的人,我拉着你只是为了取暖。”
“是吗?我以为你是因为舍不得。”他弯唇调笑。
阿涴不屑地挑了眉:“哼,不可能。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唯独不会舍不得你。我舍不得是,温度。你就别自恋了。”
“好,我不自恋。”他笑着眯起了眼。
阿涴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些动容。在这样一种时刻,还有人能够守在她身边,说不感动都是假的。
人在走到悬崖边,无路可走的时候,总是会抓住能让自己唯一存活的机会。她做了很多噩梦,却总在快要崩溃时,被人拉了一把。
耳边常常会出现某道温暖的声音,很熟悉,很温暖。那只手就像一根漂浮于深海的浮木,拽着她往上游。
不用多说,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任衡。
这份珍贵的情谊,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她牵起嘴角,无比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谢谢你不顾我的任性,宁愿背负忘恩负义的罪名,也帮我把事情办成;谢谢你每日操劳,在等着我醒来。也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绝望的时候,从地狱把我拽回来。
总在生死间反复轮回,她以为自己已经是深处地狱了,就像五年前在L镇山洞里那样。
可这次有了不同,她想求生,奈何身体扛不住。她还想做很多事,她不能死。
她还有很多的东西不能丢下,不能舍弃,不能离开。
不能。
她开始害怕死亡了。
她不想在面对分离。
阿涴,有了自己的信念了。
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
是真的,想要活。
任衡低头明凝视着她苍白的眉眼,定定神,眸光里盛溢着某些情愫。他缓缓言:“小涴,我们之间,说谢……但我还是要收下。
谁叫我这几日,为了照顾你,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平时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女人,起来骂人,还有活蹦乱跳。”
那双向来沉静的眼也晕上了满满的温柔宠溺。
“你这个家伙,可把我吓死了。我每日心惊肉跳,就怕你真的放弃了。医生说,你身上倒是没什么病,就是心病。
如果不想醒来,别人再怎么努力也不管用。但是啊,我从来就没有对你丧失信心。
我认识的那个慕檀涴,太坚强了,你还有小泽,还有李姨,还有老王爷爷,李爷爷这些,还有我……还有很多人可以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见阿涴一直看着他,他的眼神越发温柔,嘴角的笑意也渐渐加深。
“曾经我也经历过生死,我懂那种感觉。由生而死,无痛无痒,由死入生,大梦一场。
其实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人。换言之,我们带着悲伤和希望,缅怀死者。可是,那些我们视之为最重要的人,其实并不希望我们痛苦。
所以,小涴,振作起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你还需要好好地去照顾小泽,好好地去看看这世界,好好地找一个人,度过余下的人生。”
阿涴的眸光闪了闪。
两相对视,或许有什么不一样的情感在心间荡漾,彼此起伏。
她的心脏猛然一动,微微移开点视线,转望着外头明晃晃的光亮,轻声道:“好。我想回去,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任衡应声,点点星光坠在他心头逐渐泛滥,直至铺天盖地,退无可退。
阿涴本是打算自己走回那段路的。却没有准确地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翻身便已成了巨大的难题。任衡言语说服,还是背上了她,走上了回程的那段路。
头顶的散漫光热灼灼,洒在两人身上。他缓缓地走,一步一个脚印,还是忍不住问:“小涴,这样,难受吗?要不要,我去寻一把伞过来?”
沥青的路散发着滚烫的温度,映在他的脚底,无多大感受。
一想到背上这个人,是他喜欢的人,他的脸上不由得又漫了满满的笑意。
阿涴趴在他背上,看着他的后脑勺,轻轻闭上了眼睛。脸上不时有微风刮过,暖暖的,很舒适。像是在做一场美妙的梦,可是那种活着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打伞干什么?这样挺好的。任……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阿涴忽然想起他的身世。作为一个知晓内情的人,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一个选择。
她从前一直不说,是因为觉得他现在的处境可能比在那边好。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没有一个人有权决定另外一个人的人生如何。所有的选择应该都是自己抉择。不管将来结果如何,至少,那是自己选择的路。后悔也好,遗憾也罢,都与旁人无关。
阿涴不想,等他通过某些方式知道自己的一切后,会因她的避而不谈而不满了。
“嗯?”任衡轻笑一声,“小丫头,你说什么呢?要说什么,那便快说呀!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你的。我不会骗你,我可没有对你说过谎话。”
阿涴微微抿唇,终是轻声问:“你说,如果,一个人,他本来出生富贵,但因某些原因,过得并不好。
换种意思,就是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但是有一天,他忽然离开了这个人世,又阴差阳错的,活了过来,成为了另一个人,忘记前事。
虽然他过着并不富足的生活,再又是,因为无法避免的事实,身不由己,并不能过得很好。
但有些确定的是,他现在比从前更自由。褪去了伪装,成为了一个普通人,脸上的笑意也多了。
你说,如果那个人是你,你作何选择?”
眼前又是一阵风吹过,身体又陷入疲软,等了会儿,阿涴阖着半眯的眼,听到他说:
“如果是我……很多东西不能重来。既然从前是处在不愉快的境地,如今,物也非,人不是,从头再来,也是命运的安排。
生活从来都不给人选择的余地。没有理由再去选择,那就顺其自然,一切,往前走且再说了。”
“嗯。”
躺了几日,脑子还有些晕。知道了他的想法,阿涴又感觉阵阵疲劳从身体各处传来。不知不觉,她又睡了过去。
缓缓走了一段路,背上的人依旧没有开口,安静得有些奇怪。他轻轻唤了声:“小涴?”
等了半晌,没有人回答他。他停了脚步,微微转过头。乖巧安宁的睡颜近在脸侧,让他愣了愣。
痴痴看了会儿,他抬头瞄着天上的灼热,小心扶住她的身体,只是灵巧地换了手,便将人抱到了怀中。
盯着怀里的人半晌,他迈开了脚步,背对烈日,遮住了光热,携着她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熟人,那些正欲招呼,他便示意人正在睡,无声免了吵闹。
心里从没有这样宁静过。她问的那句话,一定不是凭空出口。
她是自己话中的主角,还是,这话是对着他来?
是他吗?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之前的一切。也想不起,在回忆的深处,是不是,有她的存在。可他万分确定的是,怀中人,是如今,他贪恋这个世界的所在。
他以走投无路为由,投靠她。他想作为她的身边人,一步一步谋划进入她心中。
他曾瞥见她面上惆怅满怀,他曾暗窥她心中伤痛无法释怀,只因想要,给予她满手繁华,盛世锦绣,故而蛰伏等待。
只为,他能在她心中方寸之地,求得生存。
可是,这未免太长了些。
但他相信,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那一路,他走得极是轻巧。
他怕,吵醒了怀中的人。
回到家里的时候,李姨悄悄和他打了招呼,便去医院收拾东西。他将她放到了床上,守了一会儿,便抱着小泽出了门,在沙发上哄着玩。
“小泽,看看我是谁?笑笑,笑笑多好看!”
“嗯,说说我是谁呀!说对了有奖励!”
“今天天气真好!你妈妈也醒了。快点长大,然后,干爹带着你,带着你和妈妈,一起去周游世界。她很喜欢去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一次都没有如愿。
我想,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她开心,我便开心。她乐意去做的事,我怎么也该让她如愿。”
“你说,如果我向她表明心意,她会答应吗?可是,她好像,不会往这边想。”
“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因为不喜欢,所以才没有那么在意。不管别人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丝毫的转变?”
“唉,我在想什么呢?我们只是朋友。她要是知道!我们恐怕……你这孩子,怎么就可以这么乖呢?
别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一定是每日哭诉,哪有你这样安静?”
“小泽啊,新的一年来了,干爹要去干点大事,一定要先养活自己,才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啊!
但你妈妈好像,不太需要哦!没事,我心中这么想就好了。总是这样待在家里,怎么像是,她在养我呢?这可不像我的风格啊!”
“嗯?要到下午了。等李姨买菜回来,我就做饭给你妈妈吃。她很久都没有好好吃一顿,一定是饿极了!她喜欢吃肉。现在醒了,一定馋了。”
“哈哈,你多可爱。可爱的小宝贝!干爹的好儿子!”
……
第两百一十五章 决绝离去
似是夜幕四合,恍若隔世。阿涴睁开眼的刹那,窗外还是阳光普照。
久久的躺眠让躯体过于机械麻木。
这一觉她并未睡多久。
看着天花板缓了个神,她抖着身子翻身艰难地坐到了床边。躺了多日的功夫,双腿有些使不上劲。
看着窗外新生的花木,她忽然弯起了嘴角。任喜极而泣含着极其复杂的眼泪从眼眶里坠下,她伸手擦了擦,又静静地抹去除,发起了呆。
每一次的重新开始,都需要很大的的勇气和向往。人一旦失了勇气,就会退缩停滞不前。她曾经单枪匹马闯过黑暗岁月,如今独自再来面对以后艰难岁月,也不是不可以。
再说,她还有小泽。
他这样听话,小小年纪便像能听懂话那般,她又怎么舍得离去。
江南烟雨养出来的女子,外表可柔弱温婉无比,内心却要坚韧不拔如松般挺立,永远不服输,不妥协。
她不是会轻易倒下的人。眼见就要往三奔去,那些年少意气娇纵断然不能还饱藏于心。
她踩着虚浮的脚步慢慢往门外走去。拉开门,外头熟悉的景致自眼中浮荡。
她的眼眸陡然明亮。
耳中出现两人对话的声音。
“唉,姨,这个盐的量要放多少?”
“就小半勺。你看炒的菜有多少。如果多的话就多一点。少一点的就慢慢放,慢慢来,尝尝味道,如果还不够那就再加一些。”
“还真是门学问。那味精还有酱油醋呢?”
“这个也要看个人口味。这锅汤有点多,就这点,你看我倒的量。要是你下次自己做的话,就估摸着这个量往上下走。这是经验,以后做多了,心里有点底了,就不会那么费力了。”
“姨,您懂的真多。我就靠您教了。”
“哪里的话?小伙子可是聪明得很。我就说一遍,你就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以后没准儿,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个大厨师了。你看,这做饭,按道理是我做的事儿,这下还劳烦你来做,我还偷着懒呢!”
“哪有的事?您做我的师傅,我还没给钱呢?姨肯教我,我就很感谢您了。”
……
鼻间不断溢来芬芳的香气。阿涴抿唇笑了笑,抬步走向沙发。还没到沙发上,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似乎有些急促。
“咚咚咚……”
“砰砰砰……”
她的步子陡然停住。厨房里的人好像正忙活,一时还不能出来。没有多想,她抬步朝门口走去。近在咫尺的问把手握在掌中,她伸手一拉,门便开了。
垂着的眸子蓦然抬起,入眼就是那张熟悉的脸。
她的身体撑直僵滞。
一身西装,面目冷凝焦虑,急急探着里头。看到她,他的神色猛然一喜,却在转动后,望到厨房门口的那道身影,彻底冷去。
“小友子,怎么还不进来?是谁啊?怎么都不出声了?”
李姨出声问,不见人回去,她也背着孩子走出了厨房。脚刚出来,她看到站在门处愣住的人,不禁又问:“怎么了?怎么不过去开门?那边有什么吗?”
那个人却没有回答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李姨看到了直直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
一门之隔,两个世界。
她突然有种感觉,现在的氛围有些怪异了。
阿涴千想万想,也没有料到远在G城的人竟然会找来了这里。动作快过思想,手迅速想要把门关上,却在快要合上那刻,被门外的人大力截住,狠狠地推开,差点让她往后摔去。
幸好她及时稳住身形,才不至于滚到地上。刚站稳,那人便从门外进来。
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她看到了他皱紧的眉眼泛起深深的涟漪,嘴里也含着怒意道:“你居然想要关门?
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我大老远的跑过来,问遍附近的人,终于找到你的人,你竟然想要将我拒之门外?”
阿涴抿紧了唇,并未答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瞥见她脸上淡漠的情绪,他移开了视线,落在李姨背上的那个孩子身上,又看到任衡徐徐走过来的步子,眼里的情绪变成了一抹惊讶,继而是冷凝,接着是恍然,最后是决然。
“原来……是他?你在这里,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是吧?那个孩子,也是你……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想回去的理由。
即便刚回去,也想迫不及待地离开……呵呵,枉我苦等一场……听到你……原来真的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明白了。”
眼里坠上了几丝血红,他望着逐渐附上她肩膀的手,陡然苦笑,眸中蓄了些绝望,“我以为……你只是不愿意面对我们已经……
所以才会找个地方,自己静静。我信你,我可以等,等多久都无所谓。就算阿姨去世,我也不想打扰你,我也想让你安静些,过一段安宁的日子。
我想替你守着家人,我还怕你回去知道,我没有照顾好阿姨,怪罪我,不理我。
所以,就算不吃不喝,劳心费力,我也不想她走。可我还是没有做到。我一直很自责,很内疚,为什么我连你身边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周全。
我一直以为我们可以不仅限于那个关系,我以为你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回心转意。
呵呵,没想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如今,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别人……那我又算什么?你说说,我算什么?”
三人冷淡的神情更是刺了他的眼。他勾起唇角,目露寒凉,放在了面前人的脸上。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此刻正像看一个傻子一般望着他,多么嘲讽。
他讽笑,“小涴啊,你还是像当初那个样子。我们是认识了多少年了?过去的这么些年,我怎么觉得,我做的所有努力,都没有在你心中留下丁点位置?
我还是有种感觉,我们依旧是初次见面那样,生涩,陌生。我永远猜不透你的心思,看不透你的为人。我永远在原地等你,哪怕你从不回头。可是人会累的啊!
我可以等你一年,两年,三年……甚至十年二十年。可是,这种等待得需有个盼头,如果连盼头都没有,用什么样的勇气来等?
你给我一个要命的惊喜,你说,我是要收下?还是不要?”
李姨感觉到气氛的微妙,便轻轻踱步进了厨房。
阿涴垂眸,余光瞄了一眼肩膀上的手,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出声。
就在见到面前人的刹那,她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站不稳。在他说那些话的时候,她的脚一直在发抖。那种轻微的弧度不易察觉,可是每抖一下,都要费去她大量心神。
现下脑袋又开始打转。他的每一句话都想是一把锋利的剑,刺到她心脏,生疼得厉害。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在他还含几分期许的目光下,淡淡道:“我记得,以前我就……我就说过,我们只是朋友……”
“那现在呢?”他打断她的话。伴随着一阵冗长的等待,他的心渐渐冷寂。本是真的……一厢情愿。是他强求了吗?
想好的说辞在脑中转了无数个圈儿。她以为她可以很平静地将那些话说出来。以前不是随口道来的吗?
大腿以下的部位缓缓麻木,她微微抬高了下巴,望着面前的人,终是道:“如我所言,我们只是朋友。以前是,之后,尚待商榷。”
“呵呵!”他的眼睛倏然润了几分,“过去的这几年,你的心里始终还是忘不了那人。我以为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我怎么也想不到,如今陪在你的身边的人,竟是这样一个人,本来该不存在的人,本来是你承诺过……
小涴,你还是那么铁石心肠。我拿出一颗真心摆在你面前,却,一次次地被你毫不留情地践踏。
也好!这样也好。你绝了我最后一丝念想,也好……我这场不知何时是尽头的等待,终于结束了。我该是开心才对。
既然我们是朋友这件事都有待商榷,那么,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没有什么再说的必要了吧?”
“哇哇哇……”
厨房里突兀地传来一阵哭声,悲戚延长不停。他像是没有听到,直直道:“我曲深在三十岁前,最爱的女人,她叫慕檀涴。她是我这辈子遇见的,最好的人。
我无时无刻地,想着她,爱着她,生怕配不上她,生怕赶不上她的脚步。
而今,物是人非,她不要我了,她不想要我了,连一个朋友的身份都不给我。
那……如你所愿。你要的,我都给。只要你认为,你很幸福,现在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绝无怨言。我放手……我放弃了……我要你幸福。
他能给你,我就走。抱歉,是我的幼稚,是我的胡闹,是我的感情拖累你了。
我走,我绝不阻碍你。愿望达成,我也祝你幸福。好运!”
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她缓缓而笑,机械地背过身,轻轻道:“也如你所愿,祝你早点找到心爱之人,永浴爱河,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好运!”
阿深眼底仅剩的那抹希冀尽数散去。如今连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了吗?他就这么招人讨厌?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明显。任衡低头,扶稳了她的肩膀,温声问:“要不要,先去看看小泽?”
“好。”她正想提步走,便听到任衡转头问那人:“曲……曲深,我们刚好做了晚饭,要不要吃个晚饭再走?反正都做好了,不如吃个饭再走吧!看你的样子,应该走了很远的路吧?”
“嗤~”阿深毫不掩饰地一笑,“我吃你大爷!滚!”
脚下的地板发出剧烈的响声混和着孩子巨大的哭声,阿涴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意识彻底绝去的刹那,她似乎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朝自己奔来。再不能看清他的模样,她昏了过去。
……
阿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前面是黑沁沁的悬崖,深不见底,攒成偌大的一团黑雾蒙在她眼前。
她是在哪儿?
心底怎么会这么空?像是被什么抽去了力量,那一处角落荒诞安静,仿佛是可怕的地狱。被劈开掏空的心脏搏动得微弱难察,似真亦假。
后面尽是大雾笼罩,前头是万丈深渊,她究竟能选择哪条道?是退步,还是纵身飞下?
阿涴忽然低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冒了出来。
生活总会给我们设下重重陷阱。一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十年如一日,朝朝暮暮已如咫尺瞬间。若是此是喜欢,足矣。从前她当做信仰来活的人,现在完全不属于她了,他是另一个人的了。阿深也不要她了,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是啊,盼头没了还在希冀什么呢?她明明不想让阿深离开的啊!她蹲了下来,任眼泪从眼角源源不断地淌下,是心酸,是无助,是绝望。
因为太在乎,我怕我,没有那个资格配得上你。
所以我选择将你推开。我不敢面对你,是怕看到你离开那刻,我会忍不住想要伸手拉住你,是怕我快控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泪水奔腾。我以为这是最好的结果。
我配不上你。
你太美好了。美好得像是我每每日思夜想的一个美梦,不忍醒来打碎。
像我这样,一无所有的,内心千疮百孔的女人,怎么能给你快乐呢?别人或许可以,可是我做不到啊!
阿涴的身体缓缓滑在了地上。
第两百一十六章 接受
周围的冷意透过地面渐渐传进四肢,漫遍骨骸。
竟有这样一刻,她会因为与另一个人的别离伤到这种地步,某些呼之欲出的真相在慢慢萌芽,只是她不愿意面对。
突然,腰间箍上一只手,紧紧地拥着她的身子。阿涴没有回头,却早凭那种熟悉的气息判定了来人的身份。
他不是离开了吗?怎么会在这儿?
肩上一沉,绵软的呼吸打在她的颈边,阿涴听见那个人深情的言语,不断蔓延,进入她的耳膜心堂。
“我原本是想要离开了的,但你……你总是有这个本事,让我抛下尊严,心甘情愿地向你跑来,不顾阻拦。
小涴,你说,你是不是给我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不然,我怎么就这样舍不得你呢?
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离开。你就答应我,和我在一起不行吗?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呢?他早不是你要的人了……”
温软的呼吸又渐渐漫上了她的耳廓。怀着疑惑转身,那张隽刻的俊脸近在迟尺,周遭的温度蓦然升了起来,使人沉沦……
她的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
阿深啊,因为我在乎你,才不敢靠近你。
我怕我的接近,会让你像我一样,痛不欲生,需要用尽精力才能从里面走出。
因为我发现,我爱上了你,所以,才要藏得更深。我不想重蹈覆辙。过去一切已经让我如惊弓之鸟,我不希望你如我那般。
滚烫的接触自脸边一寸寸定格。
她早也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了……
……
昼夜转换,万物新生。当天边上来一片金彩的时候,阿涴睁开了双眼。
四周空空荡荡的,宛如梦境。那个梦似乎还萦绕在身旁,温存缠绕,温柔攻势,似是一场春秋大梦。
闭上眼睛,那种恍若真实的梦境含杂着混乱逝去。
顶着早已无力的身子,她起了身。刚出房门,厨房里便传来一阵阵诱人的芳香。她抬眼扫去,是任衡在做早餐。
刚准备悄悄去洗漱,那人便看到了她。
“醒了?”
“嗯。”
“那快去洗漱吧!应该是饿极了,我煮了粥,洗漱回来便可以吃了?能走吗?”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顿了几秒,又收回去搅着锅里的东西。
“嗯。”
见他的注意从自己身上撤去,阿涴扶着墙迅速进了浴室。洗漱完整出来后,李姨也起了床。
坐在餐桌上吃早餐,阿涴速速将面前的粥喝了,又闲闲盛了一碗。
“小涴,今儿早怎么吃这么多?”李姨笑着问。
阿涴用勺子搅了搅,扬起唇角道:“饿多了,突然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是多吃些了。说起来,还是要感谢我们的大厨师了,做这么好吃的东西,辛苦你了!”
“哪里说得上辛苦?住在你的房子里,总该做点什么,才能让我这心里过意得去。对了,我想,去外面找个工作。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我点建议?”
他舀起面前的粥吃了一口,抬眸静静地望着她。阿涴的动作停了停,又无声接了起来。
“也行。就看看你自己喜欢什么了。一直这样的确不是事儿。你闲着也会无聊,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这不,小友子,我就刚听说,镇上那家,就最大的那家超市,差一个收银员。要是你去做,准能行!”李姨一听他的想法,就给了主意。
阿涴垂眸想了想,没有说话。
照他的本事,做这个确实有些屈才了。南檀最近正打算往乡下拓展业务,也不知道南宫瓘那边什么时候才能给她准确的消息。
自打从G城回来后,她几乎每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心思再工作,再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下,刚缓过神,还不能做点什么。
要是合适的话,到时候,南檀在这边的工作,可以交给他来做。反正也是人尽其用,不浪费他的才气了。
毕竟,人家说出来可是天任的总裁,出国留过学,智慧与美貌……不对,是貌美并存,就算是失了忆,也未必是所有的都不会做。
那种思考问题的方式,怎么也会在脑海里留下深深的印记。即便过去了许久,也会慢慢找回那种感觉。
任衡转头问她道:“小涴,你说呢?”
阿涴思考的脑袋打住,停了半秒,徐徐道:“这个,我可能说了不算。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要是喜欢,那就自己去吧!要是不喜欢,那就别去,总归是你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你是我的债主,怎么无权干涉?我觉得最有话语权的就是你了。”
“太抬举我了。这事我真说不上什么话。我也不懂那个,你觉得要是可以的话,去试试。实在不喜欢的话,也没事。我还有存款,够我们几个吃喝玩乐的了。”
“那你这是算包养我吗?”
明明戏谑的话语却被他说出了几分认真。
阿涴嘴里的东西变了味,她扯了扯嘴角,淡笑:“哥,我这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是包养。不过,包养也行。我只会养儿子!多养一个儿子也无妨,不碍事的。”
“哈哈!你……那就算是拔刀相助了。”他低头笑了笑,又开始文雅地舀起了粥,一举一动皆是荡气回肠的俊雅。
李姨观了两人的脸色,最后还是望着阿涴问:“小涴,昨天那人是谁啊?来找你那个?听你们的对话,好像是你很熟悉的人。
你们是不是因为什么吵架了才分开的?看那样子,那小伙子可喜欢你了。要是你也喜欢他的话,怎么会离开他呢?那模样,长得是极好看的。我看他眉间的样子,怎么跟小泽的有点像?”
闻言,桌边的另外两人霎时都止了动作。任衡垂眸望着碗里的白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又继续吃着东西。
阿涴和了碗里的粥,但问不答:“对了,小泽的奶粉准备好了吗?没有的话,我去弄。”
“已经好了,昨晚我就弄好了。那我先去喂小泽了。”
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为难了,李姨喝了最后一口牛奶,进了房间。
阿涴看着她进了房间,转身又继续喝粥。在对面人偶尔瞥一次的注视下,淡定地吃完了早餐。
任衡还是去了外面,留了两人在家。
阿涴走到卧室,打了个电话给南宫瓘。刚接通,又传来那人的喊声。
“喂?舍得打电话给我了?我还以为你这一次,再也不想理会外面的一切了。我也以为,你已经放弃活着了。要死的话,肯定也要提前给我说一声呀!”
阿涴静默了半晌。
那头的人语气软了下来,“唉,怎么不说话?是心虚吗?老子整日辛苦地为你打拼,你说,你一走,谁给我工钱?
那我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是什么都得不到,那我还有什么心思工作对不对?”
阿涴再是沉默。
过了会儿,南宫瓘又道:“你不会,哑了吧?这一场病,真的很严重?病入膏肓了?那也不能现在就打电话给我?莫非是给我说遗言?你倒是吱个声呀!”
她说的也多了,情绪也终于正常了。阿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无力地躺在床上道:“嗯。”
“声音怎么这么弱?你的病很严重吗?要不要我过来?”
她的语气里杂了焦急。
阿涴的手指扣了扣床单,淡淡道:“可能是吃饱了,撑着了。”
“真的?”
她将信将疑。
阿涴:“嗯。”
“那就好。”
“他……是你叫来的对吧?”
“他呀……是我叫来的。我打电话给你,然后就是一个男人接的,说你生病了,连电话都不能接。我这两天很忙,所以就……你懂的。我为什么叫他来,你心中应该有数了。”
阿涴的视线落在天花板上放空。又过了会儿,她才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忙吧,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小瓘,认识你,我真的很幸福。谢谢你,这么多年,还是在关心我这个冷心的人。
也谢谢你,即便知道我对你,不是百分之百的关心,也依旧那么认真的,不离不弃的,陪在我身边。
过去的我,真的是太糟糕了。可就是这样的我,你居然还能接受,还能那么义无反顾地一直陪着我。小瓘,我真的,从没有这么一刻,觉得你很好,太好了。真的好到……”
她的语气猛然哽咽:“好到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好。”
南宫瓘望向楼下的远处。
清晨的日光照在面前的桌上,堆罗了成山的文件。
眸光突然润了起来,闪着泪光看着远处的山景,暖声言:“小涴,我也该对你说声对不起。明知道,阿姨离你而去,你会很悲伤,很不舍。
可是我还是选择和他们一起瞒了你。我怕你知道,会很难受。
正如阿姨所说的,如果你不亲眼看着她离开,那些能拖垮人的悲痛至少,不会让你顷刻倒下。
因为害怕你会接受不了,所以,我们都选择用一种遗忘的方式,让你不至于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喘不过气来。
对不起。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不会后悔这么做。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更该小心翼翼地应付。
我并不觉得现在这是辛苦。相反,我也从中找到了许多生命的价值。它也让我,在面对从前不敢做的事情时,更勇敢了。你这么好,我又怎么会想要舍弃你?我们都太压抑自己了。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过。但是,你只要记住,就算我不在你身边,我依旧会在遥远的G城想着你,为你默默打气。
你不要像从前那样,以为自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便觉得眼前再无希望,便觉得自己很孤独,世界上再没有这样一个人关心你。
那些都是假的。我会永远陪着你。都到如今了,没有任何的理由,让我们之间的关系远去。
小涴,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然,我会心疼的。你要记住,我现在做的一切,不过就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阿涴的眼角又坠下了泪珠,徐徐从眼旁滑到耳边,床单上。
“嗯,我知道。”她压着哭音,倔强着说:“因为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所以我没有责怪你。
同样,我也不会同从前那样待自己,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上天要把我妈从我身边带走,可能是觉得我让她受苦了吧!哈哈!”
阿涴苦笑了几声,又接着道:“如果我没有从G城离开,一直陪在她身旁,可能的确很痛苦。
但我现在也想,她的最后一段旅程不是和我在一起……我就难受。
谁会知道,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得了什么病,还救不好。小瓘,你说,我该恨那个人吗?我该恨罪魁祸首吗?”
“小涴~”南宫瓘微微叹口气,抹了抹眼泪,“恨只会让一个人面目全非。但是,如果你需要用法律来维持公正,我会支持你。
阿姨她已经走了,可能再做这一切,会惊扰她的。不过,你要是真打算了那么去做,我也会准备好,与你并肩作战,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阿涴垂眸,任眼泪滚落,轻声言:“你说的对。她还在的时候,就对我说,不要太去在意这些。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那些故去的,我们一直被蒙蔽伤害的危险,都会被时光带去。
那些曾赐予我们苦难的人,终是会被恶人磨。我也厌了,倦了,不想理会了。
就这样吧!只要你们都好,我便,没什么求的了。这辈子,也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下去好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狗粮
“嗯,加油!姐信你!”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南宫瓘还是握住拳头给她打了气。
“嗯。我知道,你会为我加油的。”
“那……你们之间的事情……”
“小瓘,我现在不想说这事。”
知道她要问什么,阿涴彻底断了她后面的话。
“好,那不说了。我知道你还好,那我就放心了。工作我还得费心,这几日特别忙。你那边的业务,应该不需多久就可以落实。
那时候,我会派人过来盯着。你要是闲着,也过去看看吧!还有啊,你这几日也不给我看文件,要不是顾硕帮衬着,我准成一个壳儿了。不多说,工资上见真章,就要点实际的。”
南宫瓘晃了晃头,揉了揉太阳穴。近日的工作负荷着实重,她已经好久没能睡个好觉了。
“嗯,都听,一定会加。辛苦你了,宝贝,爱你!”
阿涴抹去脸上的泪,心情也好了。
“说好了。宝贝,我也希望你赶紧回来。我这边琢磨着,应该要有大事要做。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要寻个清净了。
你的东西,怕是要还给你了。我可不希望,在我转手还你的时候,你没有能力接住。”
南宫瓘又继续念叨。
阿涴点头,“知道。这一天,来得确实有些快了。”
她们的协议之期也不过几年。她不可能依仗南宫瓘一辈子给她遮风挡雨。
从前是因为还没有心理准备,现下就是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的时候。不管前方道路多么险阻,她都不畏惧了。
她在乎的东西已然失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糟糕的呢?
最后,她还剩小瓘和小泽。
说来,也是祸不单行了。
和南宫瓘再聊了会儿,她们便各自做事了。
*
G城。
灰色的地毯整洁地铺设在地面上,在中央处勾出一朵梨花模样。长而沁着深色的落地窗开了一道缝,透进了了光亮。
朝阳升起,明媚耀眼,刚巧有一片调皮地跑到桌前之人的脸上。那张近乎纯白的面庞紧紧闭着双眼,安静极了。
桌前的电脑亮着,壁纸上是两个玩笑嬉闹的人,相视而笑,像是含着彼岸春风,格外动人。他的指尖在鼠标上晃了晃,又无声静去。
“砰砰……”
门口突然有人敲门。
那双紧闭的蓦然睁开,他启唇:“进来!”
来人听到他的话,缓缓推开门进来。端着咖啡,齐叔观察着他的脸色,快步走到了桌边。将咖啡稳稳放在桌上,他才低声道:“少爷,您的咖啡泡好了。
您……不打算去睡一会儿?今早刚回来,就来工作,会影响健康的。不如去睡一会儿再工作?
公司那边,让我和董事长说一下就可以了。”
“不必了。”坐着的人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揉了揉额间的褶皱,疲惫的面松了些,又继续说:
“齐叔,你说,一个女人,怎么样才会喜欢一个男人?如果被狠狠拒绝了,还有回转的希望吗?”
“少爷……这……年轻人的感情,我一个老头子不是太懂。只是想说,我们这一代,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确很难。
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欢心,最好就是给她想要的。想要的得到了,自然就开心了。凡事……还得慢慢来,急不得。你说的……该是慕小姐吧?
董事长说,要是少爷您真的喜欢慕小姐,那就努力给她安全感。总有一天,她会来到你身边的。”
齐叔微微屈身,轻声道。
“是吗?”他抬眸看着壁纸上的女人,忽而又道:“那你在说,如果想要用些方法得到一个人,该是什么方法呢?等不及了……”
“这……少爷喜欢慕小姐,那就喜欢她在乎的东西。她在意的有了,也就水到渠成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少爷这么聪明,从来都是女生追着您跑,没有少爷您操心的。慕小姐,总会看到你的好。请少爷不要灰心。”
“嗯……”他稍稍叹了口气,抿了一口咖啡,“但愿如此。齐叔,是时候让你办点事情了……”
暖意清风扑到他面上,掀起一场诗意变化。齐叔低头,他附在他耳边悄声叮嘱。
“咳咳……”
“少爷,您……”齐叔担忧地望着面前的人。
“没事,去吧!”
他摆摆手。
“是,少爷,马上送您去上班后我就去办那事。”
见人转身出去,他看着关闭的门愣了几秒,方才低头在键盘上敲打。
*
老王爷爷一行人知道她出了院,一大帮人齐齐过来看她,还给她带了许多补品,不免又在言语上关心了她一番。
老王爷爷如是说道:“小涴儿,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既然你现在算是大好了,但总不能闲着。
这不春耕了吗?跟我们一大家子下地去,一起忙活。祖宗的话说,人这一忙,啥事都能忘。我们就去忙。
你得帮王爷爷干活,做事儿可没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是那句老话,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找我们,不要觉得有什么麻烦我们的。老话头的孙女儿就是我们这几个老头子的孙女儿,以后都得照应着。
我就把话放这儿了,我这一家子,要是对我还孝顺的,王家这些小辈儿,就得给我对小涴儿多照顾些。
想当年,老子置办镇上那个生意的时候,好巧不巧遭了咋们镇第一次抢劫,又遇上冰雹全毁了庄稼。
要不是老话头二话不说拿出钱来帮我一把,那年,我准是因为心头闷燥寻了个短见,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想喝茶喝茶,想吃酒吃酒?
我家孙儿现在的衣食无忧,还不得是老子这一代创造得来的?
俗话说,滴水恩还得涌泉报。人家的处境,也需要咋们的互帮互助。
钱财上,我看是要不着。但是这对人方面,都给我当心点。”
老李等人也是左右吩咐了自家人,要对阿涴客气些。阿涴感念能遇见这么些重情重义的人,好酒好肉备上同众人吃了几顿情意宴。
听了王爷爷的建议,她也就真琢磨跟着下了田。多年不做,在太阳底下晒得头晕眼花,她还是没有放弃,一直连着做了几日。
直到王爷爷看她累得满脸大汗,面色惨白时,方才催着她回了家。
任衡也去李姨说的那家超市工作,早出晚归,忙得起劲。
还真如他们所说,人一忙便忘记了烦忧事。回家就守在电脑前工作,出去便去各家地里帮忙,阿涴也总算从那些深不见底的悲伤海里走了出来。
很快,一月的时光急疾滑去,迎来了二月春风吹。这日,阿涴突然接到了南宫瓘的电话。
她的神思蓦然被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拉去。
“小涴,时间到了。我想,你是时候回到G城了。时间太久了,我也等得太久了,你就回来吧!”
离别总是伴随着悲伤与疼痛。阿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考虑一番后,她还是打算将小泽留在这里,等那边打理规整后,才过来接他。
再说,她这一趟,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解决,恐怕是没有时间照顾他。
只要把他放在这里,让李姨专心照顾,身边还有那么多的熟人照看,也能让她安心些。他的存在,也不能让一些人知道。
都不是时候。
坐在回城的汽车上,仿若时过境迁,万事骤变。无论再怎么挣扎,最终逃不过命运布下的棋局。
沦为——棋子。
离开的时候,任衡站在那道窗户前,望着远处的山景轻声道:“小涴,你真的打算离开?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也从来没有说过,你和那个人,那次那个男人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可以看得出,这一趟过去,势必会有许多的事情发生。
我没有去过G城,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的人是什么样的。
可是,既然你选择来这个地方逃避过去,那便说明,那边确实有着你不可分割的往事。
说起来,可能大多是悲伤的。我本意,也想陪你过去,在那边找点事情做。
但是你说,这里也许是个不错的居所,那我就不去了。
我就在这里。不管你走多远,我都在这里。
只要回头,只要你回来,我都还在这个家。我会好好带着小泽,等你回来。你介绍的那份工作,我会去的。
我相信你的眼光,我相信你给我的,就是靠谱的,就是最好的。”
歪头靠在车窗上,极速闪过的景色在眼里浮光掠影飘过,阿涴戴上耳机,听着缓慢的音乐,闭眼睡觉。
身体有些微不舒适,她拿出一颗晕车药吃了,便晕晕睡了过去。
到了下车的时候,胃中虽然泛着些微酸涩,却没有从前那番不可忍受。
走出车站,满眼的阳光徐徐射来。阿涴抬手遮了遮,车水马龙,面前就停了一辆车。
阿涴低头,前座车窗缓缓拉下,紧接着后头也缓缓滑下。她的视线率先停在开车那人身上。
是顾硕。
他弯唇笑,阿涴也言笑示意。南宫瓘便在后座招手:“嘿,小兔崽子,还不进来?
笑什么?当着我这个正主的面,还对我的男朋友抛媚眼,不合适吧?”
阿涴开口:“嘿,就是当着你的面,怎么了?不服来打我呀!”
顾硕下来接过她的行李放上车,阿涴道了声谢,便上了车。
“耶,怎么过了这么久嘴这么硬?快说说,想我了吗?”
“想都别想。我怎么会想你呢?你是什么鬼?需要我想你吗?”
阿涴被她一把拉了过去,抱在怀里蹂躏。
“没想我?不可能啊!我这么爱你,你这么爱我,怎么会不想我呢?小涴,你怎么瘦了呢?
看你脸上的肉,还有……这儿好像大了。这是瘦了还是没瘦?”
她在阿涴的脸上摸了几把,阿涴觉得有些许痒。
“你有病啊!摸哪儿呢?耍流氓吗?耍流氓回家去,在这里乱搞什么?大白天的,不好!
而且大哥,你看,我现在刚下车,不舒服。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弱小的人呢?”
顾硕刚好上了车,阿涴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您男朋友还在这儿呢,能不能收敛点?
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要是他知道你是这个样的,还会要你吗?还不赶紧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才懒得理会你呢!”
顾硕回头看一眼,系上了安全带,温声回:“这样的她,我是见过的。她什么样子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选择的人是她。”
阿涴:“……”
“看吧,人家不在意。要是他连这点都忍不了,肯定就不是我认识的人了。
我南宫瓘是什么人啊?眼高于顶,天下第一美,宇宙无敌爆炸美,那是一个天姿国色。
除去美貌,这内涵更是好的没话说。这样的我,他敢不满意?还巴不得把我天天藏着,怕别人觊觎我的美貌呢!
我这么美,出去可是会遇到豺狼的好吧!”
阿涴推了她的手,弯身靠在背后的位置上,懒懒应:“知道了知道了,两位可是在我这里秀了好大一把呢。
我这个孤家寡人,看看你们就好了。你说什么都对。流氓就是好啊,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那请问这位流氓,可以借我一个肩膀,让我睡到家吗?头难受,心难受,眼睛难受。
又被逼着喂了一把大大的狗粮,有点撑,可能要被撑死了。”
“乖!那我不逗你了。睡吧,别说是肩膀,就算是你现在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是义无反顾了。
我最亲爱的爱人,请在我的怀里就此睡去,请把所有的烦恼都忘掉。
亲爱的公主,如果上天还有怜悯之心,一定要保佑你,青春常驻,容颜不老。
你永远在我的心尖上活着,美好,温柔,是我此生不悔的爱恋。乖,睡吧!”
前座的人提醒一句:“坐好了嘞,我们走了,回家。”
阿涴只瞄了一眼,便扬唇兀自笑了会儿,附和着南宫瓘戏精的面部表情,就着靠上了她的肩。
“好嘞!朕的好臣子,一定要轻缓慢行,注意安全哦!朕的安危幸福,将全权由你掌握了。但凡出点差池,拿你是问!”
边上的人翘着兰花指,指着前面的人,尖声吩咐道。
顾硕抿唇,严肃回:“遵命!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语声落下,车就动了。
阿涴抱紧了南宫瓘,闭上了眼睛,“嗯,那走了。到家叫我。”
“好啊!”
南宫瓘也拥住了她,敛起了作怪的表情。目光在阿涴疲惫且瘦削的面上观察了许久,她仰头,望着车顶,默默叹了一口气。
通过镜子看了一眼后头的两人,顾硕也正了面色。两道视线在镜中相撞,各自一笑,便默契地不语。
车子一路平稳地进了城,在车流间穿梭了几十个来回,驶进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南宫瓘低头望着还没有睁眼的人,正打算转开,便见那原本像是睡着了人忽然睁开了眼,睡眼朦胧地看着她。
她问:“醒了?”
阿涴闭上眼睛,缓了会神,才道:“你看不到吗?你以为自己是我?”
“不是你。这不问的是,你脑子清醒了没有嘛。你这小妖精,尽是有话说。到家了,还不下去?
想在我这儿赖多久?赶紧下去弄弄,明天八点公司见。我今天还有一个会要开,就不陪你了。
晚上再过来!回去再睡会儿,晚上可得做好大餐等着大爷我哦!”
“哦!”
阿涴从她肩膀上起头,顺手为她揉了揉,“今晚和我睡?”
“还挺贴心的嘛!和你睡也行……只是吧……得有点费用什么的……”
她那不怀好意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想法。
阿涴停了手,见前面的人已经下车,便开口道:“那感情好啊!我没有那个闲钱。你家财万贯,富得掉油,良心又好,不如包了我吧?
很便宜的。现在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上去。工作再忙,也得自己先幸福不是?”
“小样~”南宫瓘媚眼轻佻,捶着阿涴的肩,挤眉弄眼道:“人家……人家是这种肤浅的人吗?
你还不赶紧上去准备准备?这什么都没准备,硬来不好吧?放心,晚上一定包你满意。”
“呕……”
阿涴闪身开了车门跳下去。
好久没见这家伙这种恶心人的戏。今日一见,果真还是……名不虚传,与巅峰时候没多大差距。
“唉……你跑什么呀?难道我还吃了你不成?姓慕的,你还是那么怂。反正今晚等着,老子先去赚钱养家。”
阿涴作势假装呕吐,嫌弃摆手。
顾硕已将行李箱提了下来,走到她面前道:“我送你上去吧!”
阿涴望着他,再回头看着那死女人投来的视线,微微勾起面颊的刘海,装模作样地盯着天空,余光却是不离那人。
“这行吗?我们这样不好吧?万一上去发生点什么,万一你一时半会儿下不来,万一车上这娘们儿不开心怎么办儿?
这一不开心,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不好过的话,我就不开心了。这真是些超级苦恼的事儿啊!”
他回头看向那人,眸光里不断溢出温柔,见那人眉展笑意,才回头看着阿涴说:
“不介意,她不介意。我对她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不值得怀疑。”
第两百一十八章 准备晚饭
阿涴扶额叹息,转了个身,直直往楼上走去。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他再看了一眼车里,南宫瓘眨了眨眼,勾唇点头,他方才笑着跟上前面忽然走得飞快的人。
“慕小姐,你别走那么快。你们这两闺蜜,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就算是竞走选手,也不会赶上你这样的速度。”
阿涴淡笑,直直上了楼梯。他只得加了脚步,快速跟去。
车里的人静静地看了两人上了楼梯,缓缓从视野中消失,也未收回眼神。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如果活着注定经历一场烟火
那你就是我的置顶绚烂
如果爱可以重来
我宁愿你遇到的不是我
如果时间再次倒流
可否,心动的人不是我,anothermore……”
上面的名字清晰地晃进了她的眼中。
打得还挺及时的嘛!
刚接通,那头便直接问:“你说的那个惊喜,是她今天回来了是吧?”
南宫瓘左右看了看,没有别人的踪影,抬唇轻笑:“哟呵,消息还挺灵通的嘛!
这人刚一脚迈进家里,你就打电话过来了。看来是你们公司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要是一直这样,活不了多久,你们公司非得破产。”
“呵!”
一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巨型的落地窗摊开,引进了明晃晃的光亮。
一道身影直直立在窗前,看着眼下的车水马龙,眼间凝固着冰冷的颜色,紧紧抿唇,雪白修长的手慵懒地拿着手机。
那双眼向远处眺望,而后便是沉沉的地道:“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
南宫瓘的目光暗了暗,顿了几秒说道:“这不,正合你的意吗?”
他的手在窗前画了几圈,勾出一朵灿烂的花朵。面上没有笑意,他还是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言:“这次,是我欠你的。”
南宫瓘抬眼朝楼上看了一眼,垂眸回:“不要说欠我的话。你知道我的缘由。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能做到你在我面前说的承诺。
如果你食言了,这辈子,我不会允许她再靠近你。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从来都是信你,才会一次次站到你这边。
我希望,我看中的人,不要让我失望。又或者,你这一让我失望,将会前功尽弃。你应该知道。”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
“那好,就这样,我等会儿还要回公司。没有多的话想说,那就挂了!祝你好运!”
南宫瓘道。
他也应:“好。”
见那头挂了,他才缓缓又拨出了一道电话。没过多久,那边便被接通,传来恭敬的唤声:
“少爷,您说的事儿……”
“是,开始吧,帮我办好。既然想要挽救,那就做出点诚意。记得告诉她,不要越矩。若是坏了规矩,一切都免谈。”
“是!我一定帮您办好。那少爷,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嗯。”
又挂了电话,他站在窗前立了半晌,终是走回了桌前。
打开手机,看到视频里的画面,他的眸光溢出了些温柔。观察了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消失在无声的风里。
收起了手机,他看向了面前的文件,打开,工作。
*
刚开门进去的时候,阿涴便被里头的场景吓了吓。
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同妈妈在时一模一样。她的思绪被这种环境打乱,直到身后的人问:
“嗨,站着干什么?我把东西提进去吧。要是让我家大神等久了,她会给我一顿骂的。”
“额……好。”
阿涴转身让他进来,关了门。
“你们俩这是连体婴儿吗?怎么嘴边老挂着对方?是欺负我孤家寡人一个吗?
不要这么过分好不好?要是我让小瓘离开你,你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人?所以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很不开心。”
“哈哈,女士说得对。我以后不敢造次了。这屋里还挺干净的。你今天才回来,难道这里有人住吗?不然不会这么干净吧?”
他把行李箱放到了卧室门口,“抱歉了,只能到这儿了。”
阿涴扫了一眼屋子,看向了他,正经了脸色,只问不答:
“顾硕,我想对你说些话,可以吗?就耽搁你几分钟。我也刚回来,没有什么可招待你的,只能唐突地这么问了。”
他眯眼笑,又是陷了梨涡,“这么客气干嘛?你想问什么,那就直接问吧。
大兄弟,我们一直这么直接的不是?没有必要这么拘束。我可是你闺蜜的男朋友,说起来也算朋友了。
我知道你说的话,大抵和她有关,那就没必要拐弯抹角了。你说,我听着。”
“嗯……”
阿涴垂了头,盯着脚尖看了会儿,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毫不避讳地道:“你猜的不错。我想说的是,就是你和小瓘的事儿。
那次见你太过匆忙。后来又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没能在找个时间和你谈谈,这是一个不好的……
你知道,小瓘对于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她选择了你作为男朋友,我也相信她的眼光。
我信她喜欢的人,一定是个靠谱的人,可这个还是难以说服我。我想非常认真地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瓘?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了,要和她共度余生了?
因为我知道她爱你,因为我能从她眼神间看出对你的喜欢,所以,你的回答,于我而言,非常重要。
希望你,能认真思考我的问题并回答。”
面前的人,高大的身形正正站着,眉间溢着温润笑意。那抹深黑的眸子里也沁了十分认真,直视着阿涴的眼:
“是的。不用思考,不用去琢磨。我就这样笃定的,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她是我心动的人,亦是我想要娶的人。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没有真心实意,那是必定不行的。
可是,我爱她,不想离开她,没有什么能让我离开她,你不必为此担心。檀涴,我和她,会好好的。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年会结婚。”
“结婚?”
“是的。结婚!我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想好了许久,我们也不小了,应该组建一个家庭了。
我希望能给她一个家,也不希望,她等太久。她外表再怎么强大,内心终归是一个渴望幸福的孩子。
我希望自己能给她幸福,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她安心。她所求的,就是我想要的。我也不想再等了,时间也到了。
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不就是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成为一家人吗?如此恰好,是我的愿望。”
阿涴愣住。
“那……小瓘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我还没有和她求婚呢!准备给她一个惊喜。你可不要告诉她哦!不然,惊喜便没了。”
他弯唇提醒。
阿涴点头,“自然。你说了,我就记住,不会拖你后腿的,那祝你们幸福,一定要幸福。
还有记得,求婚的时候,和我说一下。女儿幸福的时候,怎么可以没有我呢?我要见证她幸福的时刻。”
“好,一定。”
说完这话,他勾了勾指尖,缓缓又道:“我也……觉得该有些话要和你说。檀涴,你和曲少的事儿……作为外人,我的确没什么立场。
但作为你的朋友来说,或是站在小瓘的立场,我都希望你幸福,希望她不要因为你的事伤心难过。
我知道女人的想法和男人不同,但你们都是不一样的人,有些时候确实要学会理智些。
分清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也不要用自己内心的不安恐惧来麻痹自己,逃避什么。
也不要等自己完全失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对方于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听说了你们相处多年的感情,一直很好。
你们不是常说,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吗?既然习惯对方在自己身边了,怎么还舍得推开?
怕是两个在互相思念,互相折磨罢了。从前喜欢的东西,也不见得如今还是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可能只是,忘不掉那种感觉而已。所以,我也想对你说的事,请看清自己的心吧!
有些人,错过了,这辈子便再也见不到了,他再不是你的了。”
心脏突然像是被砸了一大拳,窒息得厉害。
“好了,我话也说完了。小瓘还在等我,我就先下去了。有事儿记得打电话给小瓘,我会来的。
都是自己人,也不要说些不好意思的话。就这样,照顾好自己,拜!”
“拜!”
听到他关门离去的声音,她才转了身。走在熟悉的地方,故地重游,无限感慨。
旧地记载的回忆,永远是她心头抹不去的悲伤。
走向沙发,茶几上竟是放了些水果。她忽然有些震颤,缓缓踱步过去厨房里。
眼前的物事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促使她去开了冰柜门。
那扇凝结的门一开,她就看到里头的食物。各种食材,水果堆着整齐。观那些东西的封面和颜色,一猜就是刚买不久的。
心头陡然袭来阵阵酸涩的情感,酸得令人不自觉地溢满了眼眶,热得烫人。
阿涴的手在柜边发着抖。
是他吗?
他是不是一直在这里住?还是叫人来打扰这里?还是……
这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说好,要离开的。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低头将眼里的东西忍了回去,她又走向其他地方一一查看。
卧室,浴室,洗手间……
通通看了个遍,发现竟都是一如既往的干净。
她的步子开始沉重。
拖着身体走向了沙发边,她又盯着茶几上的水果,愣了会儿,终于慢吞吞地晃着腿坐下,无力地往身后的位置靠去。
这是一场梦对不对?
是梦?是现实。
他知道自己回来了吗?
是不是说好了互不打扰,彼此便在隔着的世界里畅游翱翔,事不关己,天涯陌路?
会的吧!
她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憩。
似乎是年纪大了,好多的东西都是力不从心,外加许多的无可奈何,伤感脆弱。
那些成熟的老练只有在面对陌生伤害时才坚硬得如铜墙铁壁。
偏生是迎上了自己脆弱的角落。
无法挣脱的还是自己。
作孽!
躺了许久,身子发麻了,阿涴才起身进了厨房,洗了手开始做饭。
既然都有准备了,南宫瓘要到这里来,她得准备一些好酒好菜,招待那位大神。
不然,她又得埋怨她不爱她了。
怎么会不爱呢?
十多年的感情,怎么会不爱呢?她爱死她了。
暮色来临,她刚好忙完了一切,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的时候,门外便传来了门铃声。
“嘟嘟嘟……”
“来了!”
她抽出纸擦了手,迈出脚步向门口去。通过视频,她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相互依偎,顾硕正低头在南宫瓘耳边说着什么,引得她露齿笑得正酣,迷离明媚。
阿涴扬唇,心中的一块石头稳稳降落。
她在乎的人得到幸福,她是开心的。这么多年的孤身一人,换得一个真心待自己又两情相悦的人,何其不易,来得心酸却也及时。
她伸手开了门,两人的模样就清晰地呈现在面前。
见到她的人,南宫瓘收敛了笑意,进门拉住了阿涴的胳膊,同时对身后人吩咐:“关门!”
“是,大人!”
“嘻嘻……”
她拉着阿涴往桌边,不断揶揄:“嘿,听你说做饭,我还吓了一跳呢。我们家小涴涴竟然还会做饭了,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哦!
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我倒要尝尝,慕大厨的厨艺怎么样。认识你以来,就知道你不会做饭。
这不才出去一年多的时间,都会做饭了,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哪里?比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南总,我可就是一介凡夫俗子,当然得学会做饭养活自己了。不然,饿死了也没人管。”
“怎么会没人管?你脑子有坑吧?我不是在这里的吗?瞎说什么鬼话?
小硕硕,你说,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打算将我们俩生生往外推啊。
你就罢了,还要将我这个美貌的少女往外推,真是眼睛不好使。”
第两百一十九章 忠言
顾硕赶紧低头笑应:“是的。我觉得她眼睛有问题。我家大人说的话,怎么也有八分理。”
她立即瞪眼:“就八分?”
顾硕无奈叹:“十分!十分!我家大人的话,十分有理,没有什么推翻的理由。就是这么厉害,无可辩驳。”
“那就行了!”
听到满意的回答,南宫瓘终是回了头,拽着阿涴坐下,“那这下,我们来尝尝大厨的手艺吧!
小硕硕,盛饭!把酒也倒上,先吃饭,等会儿再搞点酒。
我就琢磨着这个时候需要点酒,就带了过来。慕大哥,干吗?”
“干!怎么不干?您老亲自买的酒,就算是把我喝死了,我也得撑着。毕竟,你是我最爱的女人啊!
我怎么舍得,财了你的兴?”
顾硕默默把饭盛上,先是递过去给南宫瓘,才为阿涴弄了一碗,最后才是自己的。
“好了,大人!小的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您先吃肉!来,来!”
他们面对着坐,顾硕夹了一块瘦肉放进南宫瓘的碗里,笑着盯着她。
“来,来!我家小涴也要来一块!”
南宫瓘瞥了自己碗里的肉,夹了一块给阿涴,才认真吃了自己碗里的那块。吃完才后知后觉地给顾硕也弄了块:“对不起哦,忘记你了。
下次我争取不忘记。大家一起吃,有肉一起吃,有苦一起受。这才是铁兄弟。是不是,小涴?”
“你说得对!”阿涴玩笑附和:“咋们许久不见,我发现你越来越漂亮了。果然,活在爱情里的姑娘,就是青春靓丽,就是被滋润的……
你说,我该是羡慕呢?还是羡慕呢?还是嫉妒?”
“羡慕嫉妒都对。你爱咋滴就咋滴,谁叫我这么爱你呢?
你也是我最爱的女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亲爱的,你就是真理!”
南宫瓘勾起阿涴的下巴,抛了个媚眼,勾唇道。
阿涴嘴里的饭忽然变了味道,她冷漠地推开她的手,淡定地调趣顾硕:
“看看,看看!我是她最爱的女人,你什么也不是。多可怕的女人!朝三暮四,花痴……极品……
我真为你担忧!”
“哈哈!”顾硕不在意地笑笑:“她对我的心思,我当然……要是她去找了别人,我就死皮赖脸地搭上去,抱着她跑了。
这样,她就可以把别人甩了。别人一生气,就不搭理她了。最后,她还是会发现,还是我这个正牌男友最爱她。
这多好啊!她要是乐意,喜欢一百个我也得把她追回来!我相信我的诚意,可以感动上天,也让她感动的。”
“嘿嘿……那我现在就去找一个,把你抛弃了。”
南宫瓘搭着阿涴的肩膀,没个正形地望着他。
“你去找吧!我先吃完这顿饭,再追去。一顿饭刚吃完还来得及。”对方闲适地又给她夹了一块肉,潇洒地吃着碗里的白米饭。
阿涴垂眸,给她夹了一块白菜,轻轻提醒:“你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说是搞酒,你把饭吃完就不错了。
吃饱还得喝足的事儿,怕是随着你这一嘴口水跑了。”
“哼!也是。再不吃,就没有时间搞酒了。吃饭!吃饭!不准啰嗦,谁再啰嗦,谁就是傻帽!”
“还不是……”
“闭嘴!”
顾硕的话霎时被她打住。他无声含着笑意,眉目生情,还是宠溺地看了她几眼,低了头默默吃饭。
阿涴的视线在两人间徘徊流离,静静地又等着身旁之人开始玩笑,挑起了又一轮的话题。
刚到半饱的状态,南宫瓘便吆喝起两人一起喝起酒来。
三人碰杯,喝了两瓶,阿涴还是泄了气,缓缓道:“行了吧!
今晚就到这儿了。明天还有事,就不多喝了。要是第一天就因为宿醉起不来床去迟到,可是十分不好的。”
“哦……也是。那就到这儿了吧!小硕硕,收拾东西,我和她说点女人的话题!”
“嗯。”
顾硕温柔地笑说:“那请两位移步沙发,方便我收拾!”
“好啊!咱们走,把空间留给他。”
两人拉着手走回沙发旁,留顾硕一人理着残局。
“怎么样?我的人怎么样?”南宫瓘半躺着沙发上,回头看了一眼忙得认真的人。
阿涴垂眸,没有转头,只是在她的发间玩了玩:“是很好。你的眼光一向好。”
“也是,我的眼光,从来都是极好的。我看上的人,自是万一挑一,没有什么可说的。”
“哈哈,是的。”阿涴温声恭维。
南宫瓘挑眉盯着面前之人的脸,沉默几秒,忽而道:“确定不后悔了?”
“什么?”阿涴愣了愣。
“你以为是什么?”她反问。
阿涴伸手咬了咬指尖,低声呢喃:“我以为……我以为是什么呢……你说的是什么?”
南宫瓘猛地敲了一下她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骂:“还能是什么?当然是离开原本舍不掉的人了。
我是想说,你既然是选择要和他各自生活,那你确定不后悔吗?
不后悔就这么轻易地把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推开,不后悔失去这么一个爱你的人。
不后悔,在将来想起的时候没有遗憾?也不怕,你再也遇不到他那样的人……
也不后悔,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差点要失去自己的幸福?”
“幸福?”阿涴挑唇,勾起了几分凉薄,“你知道的,自从俞远在我生命里出现又失去的那刻,我就没有感受到过幸福。
只是你的陪伴,只是我后来的半分醒悟,方才维持我这颗冰凉的心走到现在。
你也知道,他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南宫瓘的面色肃了肃,“我从前也从未想通他为何在你心中就这么重要。后来稍稍体会,便是离别的这些年。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吗?何况,他已经结婚了。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慕檀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悲?
你的心中想着一个有妇之夫,不会觉得别扭吗?
我有些怀疑,事到如今,你还是看不清自己。
你对他的感情,可能早在五年前那场无结果的追逐中散去。
小涴啊,曲深他说,你是抱着一颗必死的心思被救回来了,何必呢?
你是一个骄傲的人。你有自己的底线,为什么要为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浪费心情?
曲深等你的那么多年,我不相信你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铁石心肠,分毫都没有动心过。
你只是在骗自己,在麻痹自己。你只是贪恋那种得不到的豪感觉。
那只是你内心执念不舍,不是爱情。
也许,早在不知不觉间,你的心里,早有了曲深的位置。
因为你害怕面对,因为你不敢承认,自己竟然还会喜欢上别人。
小涴,我们都快要是三十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有些事明知道是天方夜谭,何苦为难自己?
你这是为难自己喜欢一个莫须有的人啊!要是你再坚持一些,恐怕也会失去太多想要的东西了。”
心尖窜起阵阵不舒服的感觉,阿涴听到厨房里的呼啦声,压低了声音,缓缓言:
“那你呢?你不会后悔了吗?也是忘了吗?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张脸上猛然跳过一抹怅然。
转变了许久,终于成了一汪如水的平静。
南宫瓘伸出手,轻轻将阿涴耳畔的发丝温柔地理在脑后,挑唇玩笑着:
“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我如今也有了真心想要待的人,过去的那些,提它做什么?
当初的确许好了海誓山盟,非君不嫁。
如今,时代不同了,人也已经不一样了,没有所谓的人会傻傻的等在原地,即便知道无结果。
也就除了你的阿深。我啊,原本也是被抛弃的人啊!小涴,他不仁,我又怎么执着至此?
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便可抛弃自己女朋友的人,有什么资格值得别人等待?
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前是我眼瞎,识人不清。
如今我是擦亮了双眼,一心只想要和身边的人在一起。
我也不会同你那般,沉迷深入难自拔。
感情之事啊,该有时全然投入,不该有时可抽身脱离一干二净,不拖泥带水,这样才有得幸福可说。
若人人像你那般畏畏缩缩,又满含怨念深情,那这世上得添多少痴男怨女?
日子总归是要过给自己的。抛弃我们的人,给不了我们快乐的人,不是我们的良人。
得一良人,相守终老,很不容易。但我相信,我是找到了。
我只盼你早日看清自己的心意,不要被迷雾所误,免得将来后悔莫及,难以挽回。”
阿涴低头,在沙发上画圈圈玩。
画着画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无趣,索性又收了动作,浅浅开口:
“我们的人生已经过去了好久,像是要到尽头了。我不后悔了……
从前我没有觉得后悔。即便时间重来一次,我还是觉得,我走的路自有它的道理。
虽说波折是多了些,可我也走过来了。多苦多难都走过来了……
小涴,追悔莫及的事情,我向来不想有……
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忐忑了。不知道是对明天要去公司开始新生活的迷茫,还是因为你说的这些……
我也不是面对不了。我只是觉得,这是个愉快的日子。咱们能不能不要在这里说这个?
他可能,开始讨厌我了吧……讨厌了也好,早点离开也好。
他那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他,是我不识抬举。
云泥之别,他应该值得更好的姑娘,我配不上他了。”
南宫瓘轻嗤:“到如今你还纠结在这些上面,你肯定是脑子出问题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配不配得上的话题,你也真是够了。你要是一辈子这么想,我也没意见。
我是怕你半道突然醒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傻缺才和你说教的。
小涴啊,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不要后悔就行。我现在就希望你好好的,家里人也好好的,便没有什么多余的要求了。”
“嗯,我会。我会想好的。”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阿涴左思右想,都没能在那种复杂的情绪中抽出身来。
刚闭眼休息了不久,闹钟吵响了起来。她立即关了,生怕吵到旁边的人。
睁眼望着天花板,脑海从混沌不清转到无数的力量包裹,侵漫了整个脑海。
新的一天,又是来临了。
“醒了?醒了就去上班吧!今天我带你去看看公司里的人。
你一直都对我们的工作有了解,既然是这样,上手也不会有多麻烦。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以做到如鱼得水。小涴,准备好了吗?”
枕边人忽然睁开了眼睛,转头望着她。视线相触,阿涴从那里看到了诸多的鼓励。
从前不愿意做这个位置是只图低调。另一个原因,也是想要给小瓘一个站在高处的机会。
阿涴想让离开南宫瓘的那人知道,他抛弃的人,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优秀,智慧,美丽,可以站在人群之巅指点风云。
是他没有眼光,是他眼拙,才会选择了一个名不经传的人,过着潦草半生。
时间会过去,一个人也会从你生命里淡去。或许是再无交集,或许是再见生厌。
不管是哪种,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阿涴也歪头盯着她,徐徐笑了,“能说没有准备好吗?没有准备好是不是就可以免了这一切?
然后你再继续帮我弄着,我就偷懒站在你身后,偷偷地享受着你的护佑?显然是不可能。
我们家的小瓘儿,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呢!”
第两百二十章 胜任
“哟呵,你这死丫头!还真是皮痒了!看我不打死你。哼,你竟然敢这样说我,真是好样的!”
两人开始打成了一团。
闹着闹着,还是拉扯去洗漱。
趁着春光明媚,阿涴和南宫瓘在清晨那点金黄亮色还未展开时,便到了公司。
许久未来,扑面而来的气氛在阿涴心底打下了阵阵退堂鼓。
无奈身边人拽得老紧,身后又有顾硕看着,阿涴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就比如现在,南宫瓘正攥着她的手腕低声威胁:
“给我老实点!要来就做个完全的准备。知道你心里发怵,那有什么办法呢?还是给我忍着。
别老用着你八百年那股畏畏缩缩怀着一股懦夫的劲儿面对生活。
那样是不现实的。是好孩子就乖乖听妈妈的话,乖乖上班,乖乖吃饭,有你好样的。这才是我要的人嘛!”
“姐……”
“叫爸爸也没有用……”
“大爷……”
“去你大爷的。别给我来这招。不管用。”
“哥……大哥……”
“你少说废话!”
对面忽然走来一男一女,几刻便至面前唤了声:“南总早!”
阿涴欲要开口的话狠狠地咽进了肚里。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刚顿,便听南宫瓘解释:
“这是财务部的小王和小刘,王堇和刘曳,新来的实习生,也是G大毕业的。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学弟学妹。
两人都很诚恳,所以我就招了进来。听说在学校的学业成绩,还是挺可以的。”
“你们好!”
缩进去的那颗心在遇上两人时,也渐渐挪了出来。她其实也并非畏惧,只是还有些微忐忑。
在忐忑,如果换做是自己坐上那个位置,还能不能像前般置身事外那么冷静。
“学姐好!”
两人很是腼腆,微微弯了身,纷纷不自觉地伸出了手掌。阿涴意会,和两人分别握了手。
南宫瓘瞧向她已然恢复正常,不禁又向那两人道:
“今天让你们提前来这么早的原因。一呢,是想告诉你们,你们是实习生,以后还得注意一点,对工作上点心,刻苦上进从来都不是什么坏事。
二呢,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告诉你们,这才是咱们南檀以后管事的。
你们也有点眼力见,不要得罪她。她可是很记仇。要是你们得罪了她,在公司就难呆了。”
“慕……总?慕总好!”刘曳呆愣地望着他,继而迅速反应过来,恭敬地叫道。
阿涴看向他。
他连忙推了推身边的王堇。王堇也后知后地说道:“慕总好!”
阿涴点了点头。
刘曳轻轻笑起来,脸上的腼腆也渐渐免去,缓缓言:
“昨天小南总在开会时,字眼行间早就流露了要换领导的意思。
今天就把您带来了,做事还是南总的风格,果断有为。
这方面,我们作为学弟学妹,还是要像两位学姐多学习学习。
以后若是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要请学姐们多多指出来,让我们及时改正。”
“是啊,刘曳说得是,还请学姐多多指教。”王堇也连连接着说。
撇了两人脸上的笑意,阿涴轻声道:“我是初来乍到。
以后若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当的,还请你们不要顾及身份,放心说出来,也方便我改正。”
几番客套,南宫瓘说了正题:“你们俩的任务完成了吗?今早就上。
慕总上任的第一天,希望你们给她留个好印象,不然以后就不好混了。”
阿涴淡淡一笑。
刘曳屈着身答:“南总,好了。您交代的事情,我们俩当然会把它办好。如果慕总和您不满意,我们也会尽全力将它做好。”
“好!那现在就去准备吧。等会儿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开始说了吧!”
“好嘞!”
两人打了招呼离去,南宫瓘拉着阿涴往办公室走,边说:
“知道你今天来,我把办公室的布置状况,还有需要跟进注意的东西跟你说一下。
现在知道你力不从心,所以我会把我喜欢的人借给你用段时间。你这段时间,赶紧选一个心仪的助理帮助你,让顾硕教教他们。
等顾硕走了,你就有了帮忙的人。不然,一个人恐怕吃不消。
还有刚才的两人,其实还是有些看在校友的份上才招进来的。
至于好不好用,也得你自己决定。
你回去也没有过多久,公司里的人大多还是老面孔,除却新加进来的一些,其他重要岗位的人还是好应付。
反正当初在一起创业的时候,那些人也是认识你的。
你应该还能记住他们的样子。
然后第一天上任呢,也不要太过慌张。今天我会在你身边陪你一天。
明天也行。就是在你刚入手的这段时间,我都会在公司。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请教我这个大师。
不管过去是怎么样的,也不管外面会传来什么样的声音,再艰难的时刻我们都熬过来了,也就没有必要害怕了。
阿姨肯定希望,你过得很好。
很好的前提是,你得把自己的东西稳稳握在手中,不要舍弃,也不要假手他人。
就这些,听进去了没?”
“嗯。可以,谢谢我的小南总!事无巨细地告诉我这些,真是贴心。”
听到她提到于嫃,阿涴那颗乱七八糟的心忽然沉静。
她忽然有些后悔了,为什么不在她活着的时候,告诉她自己有出息了?
心情在这一刹那陷入毫无休止的自责之中,却又在触及到身旁人的鼓励下,慢慢找到了方向。
“听进去了就好。不过,我这儿还有些一个现成的秘书借给你,纯智能,你指挥它,它就全然无条件的支持你。”
“什么?”
和南宫瓘进了办公室,她指着站在窗边那满身金属似人模样的机器人解释:
“就这个,名为小巍,我们公司生产的,现在已经可以投入小范围的使用了。
为了解决老子工作太过劳累的问题,便拉了一个过来。财务部还有技术部也各有一个。
别看她就这样,脑子转得贼快。
她的大脑里输入了我们设定的程序,会按照我们指定的话去工作,出错率几乎为零。
最重要的是,效率极高,不会像人类一样感到疲惫。
所以说,顾硕这里,只需要给你找来的新秘书交代怎么防止这个小巍卡机就行了。
这边的大部分工作,都可以交给小巍做!或者,其实不找秘书也可以。
只是看看你自己怎么想了。想要再轻松一些,就找。
觉得自己还行,那就别了。总的说来,关键取决于你的意思。
虽然你一直都有参与公司的经营,但总归亲自上手,我又不在,在应付那些棘手的客户面前,还是有少许欠缺的。
想要怎样你都得尽快决定。
现在给你介绍介绍如今公司的大致情况吧!还有各个项目的状况。我这边又跟进了一些……”
南宫瓘仔细给阿涴介绍了一番,刚巧到了九点。
顾硕从门外进来,道:
“你们俩交接完了没有?员工都到了,所有部门的人都到了。刘曳和王堇也在会议室了,就等着你们俩过去呢!”
两人同时回了头,南宫瓘先说:“差不多了。小涴,我们过去吧!你准备好了吗?”
阿涴垂眸想了想,附和:“应该没有问题的。看看我今天的装扮,都是做足了准备的。
这下过去应该没有什么了。放心,我不会退缩了,没准儿还会喜欢上这种生活不是?
再说,你为我做的也挺多的了,我也不能一直这样。
懦弱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要强势一些。我的东西,自然需要强大的自己开守护。我不会害怕了。”
“好,那走吧!”
三人迈步出门去,往会议室走去。走道间已经有来来往往的人行走,遇到他们皆是招呼:
“南总早!顾助早!”
“南总早!”
……
迎着不少或是裹携疑惑的目光,南宫瓘低声问:
“这些都是大换血的人了。里面的人,有我们当初创业时一起工作的老伙伴了,他们认识你。这下进去也不荒唐。”
“你以为我是怕荒唐吗?”
阿涴抬唇揶揄。
南宫瓘捏了捏她的手腕,“不,我这样重复只是希望你有底,我知道你不怕。进门了?面对疾风吧!”
“嗯!”
到了会议室前,顾硕先走一步,拉开了门,绅士地道:“请进!”
“嗯。”
再没有多余的犹豫,南宫瓘松开了阿涴的胳膊,换上了肃穆的神情,先进去。
阿涴紧接而去,不带泥水。顾硕关了门,跟上。
眼前的呈现一个百余平的屋子,里面坐了几十人。阿涴看了一圈,的确有不少熟面孔。
而刘曳和王堇,正在给坐着的人分发文件。
见到三人,坐着的人齐齐开口:“南总早!”
“早!”
南宫瓘没有坐下,侧了身,让阿涴彻底暴露在人们的打量之下。
顿时,所有的视线聚焦在阿涴的身上。
有一刻,她的神思确实有些恍然。可在那过后,阿涴凝了面,淡淡地瞥了所有人。
不少探寻的目光汇聚,南宫瓘观了众人的脸色,徐徐拉出阿涴上前:
“众位,昨天我就说,今天我要宣布一件大事。今天人就在这儿,你们应该知道她的身份吧?”
坐在右侧边的一人开口:“是。许久之前的事儿,她是南总的朋友。
那时候开发布会,咱们还远远看到了,只是没有开口说话,打了照面了。”
那人边上的一人接着道:“我记得,创业前期,她在南檀工作过,工作非常认真的一个职员,后来就没跟着小南总做事了。
想来应该是找到更好的工作了。许久不见,檀涴小姐好像更加有魅力了。”
阿涴望过去。
那人是某个高校的毕业生,颇有些才气,创业那年招进来的。那时她一心扑在工作上,也不大爱和这些人打交道。
所有关于人情打理,都是南宫瓘做主。
现下看来,多的不过是生疏,最多只是还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罢了。她这人不善与人打交道,不代表不知道别人是什么人。
这人如今在技术部效力,还不错。
她看了南宫瓘殷切的表情,轻声回:“时间在变,人也在变。
许擎先生依旧风华不减,飞黄腾达了。你还能记得我的名字,真是我的荣幸!
不过,过去是我的疏忽,没能让你们认识我。现在,我想以新的身份结识大家,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她的视线再转向南宫瓘,“还不说?我可不想一直站在这儿。”
南宫瓘掀唇一笑,微微推着她往前走去,拾开了正中的那个位置,笑着道:“那就请我们的慕总入座!小弟为您服务!”
阿涴抿唇,淡定地坐了上去。
霎时,满目皆惊。
“这……”
“这不是南总的位置吗?怎么是她来坐?”
“不是朋友关系吗?就算再怎么胡闹,也不该在公司里胡闹。”
……
众人低声耳语,在这片寂静中难免清晰了些。
南宫瓘靠在阿涴身后的椅子上,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阿涴也坐得坦然,默声听他们交谈。
有人察觉了气氛不对,缓缓噤声。最终,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静默。
刘曳和王堇恭谨地站在一旁,静候。
南宫瓘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说了话,语气里带了几分震慑:
“知道你们对这事心怀疑惑。既然都来了,我就把这前因后果都说了吧。
小涴才是南檀真正的主人,你们也是公司的主人。当初创业,也是小涴出的资金,后面补上你们一些人的。
我只是做了个军师的职责。现在是时候了,小涴想要把自己的东西领回去,我是非常乐意的。
这么多年,她虽然没在公司工作,可是你们每个人的底细,公司的每一份文件,可是得了她的过目的。
所以,你们不必担心她的办事能力。
不管怎样,这公司还是她和你们的,我今天就是要说这件事。说完,以后我也不打算在公司待了。
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我希望在座的所有人,你们都是公司各个部门的核心人物,应该积极配合她的工作。
不要小看了我家小涴。要是她不满意你们,随时可以炒鱿鱼。提前通一个信,她的手段可不比我差。”
第两百二十一章 震慑
“所以,你们中的一些人,不要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她不怎样,就可以为所欲为。
到时候吃了亏,可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坐着的人们对望了几番眼色。
任凭他们平时喜欢掺和在一起说三道四,也不会在这样的时刻走出来,做出头鸟。
人人都想保全自身,等别人先出手。
没有一人提出疑问。
忽而右边第二个位置的一个男人徐徐开了口:
“既然南总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们这些人,也不太好说什么。
只是新上任的慕总,可要把实力拿出来给我看。
商业经营可不是儿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如果做不了,我们坐着的这些人,也可以上去试试。”
接着有几人附和:
“金总说得对。南檀能走到这个位置,是我们大家的心血。凡事能者居之,不是没有道理。”
“是的。希望慕总能够给我们一个好的答复。这几年,南檀在外的生意越来越好。要是一个不小心,前功尽弃了,还得有人担着。”
“是是是!”
“李总说得极是!”
“大家都应该这么想的。”
……
身后的人戳了戳阿涴的背。
阿涴垂眸,而后慢慢靠在了椅上,懒懒地道:
“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担着这话我可不好大言不惭。但是,这公司同样是由我多年心血铸成。
我的东西,如果坏了,我当然要不遗余力地拯救。
多说也是不做数,来点实际的比较好。王堇,刘曳,你们不是有任务吗?文件都发了,开始吧!”
“那我先走了!大家加油哦!”南宫瓘拍了一下阿涴的肩膀,笑着出了门。
顾硕望着闭上的门,一直安静着。
被叫到的两人有些战战兢兢地应了,旁边的机器人开了大屏幕。拾起荧光笔,两人开始讲解。
阿涴默默地盯着屏幕。
这是一份市场调查。
南宫瓘把这个任务交给两个实习生,也是想要锻炼他们的处事能力。
秉持照顾师弟师妹的心思,如果能把他们培养得有些成就,也可以将他们留下来工作。
若是不太满意,以后也可以继续授教。
“针对这次的调查,我们选取了人群最多的C区,用网络问卷的形势,对周围的上班族……”
阿涴的视线定在讲得绘声绘色的刘曳身上,也转向了一旁听得认真的王堇身上。
扫了一圈,大部分人听得漫不经心,甚至有人正在展露着似笑非笑的鄙夷神色。
大抵是认为,两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实习生,是不可能将这一切做好了。
她凝神仔细听着,直到过去半个多小时,屋中人皆疲神倦怠后,这场两个人合作的讲演终是结束。
“慕总,不知道……我们说的可有问题?”
刘曳关了屏幕,携着王堇谨慎地立在一旁,虚心请教。
阿涴的手指抵在唇间,默默思索。众人见事情完了,也来了精神,纷纷探首想要听取评价。
阿涴勾唇一笑,缓缓道来:“说的很不错!你们两个都不怯场,表现得很好。”
“谢……”
“说什么呢?还以为有什么不一样的本事,原来真的只是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
这也叫好?随便拉出一个人都比这好千倍万倍。不知道这好,是好在哪里。”
“我们还说,南总的朋友,应该也不差才对。不是说知晓公司的事务吗?这也算知晓?
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笑话!”
“这纯属是过来闹的。看来,咱们的心血是要付诸东流了。”
“可不是嘛!一点儿本事也没有。要是这公司真给她手上,我们还不得喝西北风?”
……
阿涴还没有说完心中的话,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开始唇枪舌剑地攻击。
刘曳和王堇丧气地聋拉着头,不敢说话。
她的眸子淡淡扫过那些不愿让人清净的人,在几人惊异的目光下,渐渐释放了压迫。
那些不知缘由高谈阔论的人被这忽然冲来的阴森气息迷了眼,震了心,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房里陷入一片沉沉的死寂。
她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身上飘过,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震慑和威胁,令在座的大部分人退缩了脚步,转而若无其事地闭了口,瞥向别处,或是假装低头看着桌面。
人人各有一番情态,不外乎是不敢面对她这双眼。
开玩笑,当初这双眼可堪称是射遍无敌手,令很多人畏惧的。
加上生活的打磨,本身偶尔的戏精附身本质,想要假装一下,震震别人而面不改色,早该有这水准了。
汤过浑水的眼睛,自是与别人清透明亮纤尘不染区别甚多。
阿涴冷笑,话中也多了几抹寒意:
“我这话还没说完,你们就急不可耐了?这南檀的人就是如此没规矩?
我可记得,当初创业的时候,公司的头一条准则,就是要纪律严明,听从指挥?
这公司难道是在座的人说了算?老子正主在这儿就没有说话的资本?不要拿我当软柿子拿捏,也请千万不要把我当柔弱的女人看待。
我脾气可大着呢!说我不配坐这个位置,那请问在座的哪位,想要来坐这个位置?
如果您可以,请站出来,说明理由,说服我,可以的话,我不介意我们换个位置。”
全然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可以说出这番话。
阿涴的视线兜兜转转在众人的身上瞄了几圈,最后落到了刘曳和王堇上。
“你们两个讲的确实不错。但是,关于你们的调查方向,还是有些问题。比如群众方面,应该考虑什么人是最需要我们产品的。
你们将人局限在一小部分,就有些以偏概全了。还有调查的范围,不够全面。
据我所知,南檀近两年的盈利几乎每年能达到全部的百分之二三十,甚至更多。
朝长远来看,我们的前景几乎是一片光明。却也不该因一时的胜利,将所有的发展尽推囊中,不肯见人。
一个东西的受欢迎程度,不仅仅是因为它本身性能上的优势打动人,还有更重要的,是它的流传度。如果我们连最基本的民意都不知晓,还谈何发展?
比如之前做的田沿村项目,就很成功。接连后来的几个乡镇,也有了突飞猛进的局势。
芯片厂那边出现过的问题,我不希望有人继续再犯。
同样,我知道技术部的尹总一向有自己独到的了解,专业知识丰富,可以达到我想要的程度。
这些,我也真诚地希望,各位能把它放在心上。
财务部的覃总,管理钱财有方,所入的账目从没有出错的,还是依赖于本身的努力和上进,和对工作的一丝不苟。
再者,尊夫人长得也是貌美如花,令人喜欢啊……”
阿涴将话题引到了所有人身上,把每个人的长处说了一遍,三言两语便透露她早知别人底细的事实。
那些人总算不再叫嚣,渐渐接受了她的存在。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顾硕紧紧跟上,笑着称赞:“你俩不愧是亲闺蜜,这唬人的本事,炉火纯青,旁人叹为观止。
也只有你这样才能制得住某些老顽固了。
看来,之前我还是有些低估你了。”
阿涴脚步不停,没有回头。
“那你之前是怎么看我了?看扁了?看圆了?还是把我看长了?”
“没有。就是不能想象,表面上看着那样一个冰山不近甚至有些温婉的人,竟然会有这种魄力和手段,的确是不显山露水,一显便能让人眼前一亮。”
顾硕缓缓踱步,附和着前面人的步调。
她的身影没有停顿分毫,却是慢了,“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只是啊,待在神身边久了,难免沾了些仙气。
这仙气一上身,做事自然顺畅多了。”
“也是。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也难怪,曲少会对你那样的喜欢。”
阿涴的步子一顿,又继续走了下去,口中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
“小瓘说的?这家伙,还真是损友!可不得把我祖宗十八代扒了告诉你。”
顾硕轻笑:“祖宗十八代倒没有,就是那些陈年旧事,关于你睡得比死猪还沉这件事,说得倒挺仔细的。”
阿涴侧了身,瞪了他一眼,微微怒笑:
“呵呵?死猪,你也敢说!她那家伙,长年不洗澡,睡觉喜欢光着睡,脏话满天飞,跳脱得像个汉子,粗鲁得没人样,就你看上她了。”
“按道理,你们应该是一丘之貉。如此说来,你这些话,应该都有你的份儿。”
他倒是护短!
阿涴懒懒回了头,加快脚步向前去。
“肯定是因为和她待久了,连人都变样子了。我还以为你是个绅士。”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从来都不是绅士。”
“现在知道了。即便你不解释,我也不会再糊涂地以为,你像表面上那么单纯!”
“彼此彼此!”
……
会议室到办公室这一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说是聊着,倒不如说是彼此不饶人。
推门而进,抬眼就望到那翘起腿搭在桌上的人正悠哉哉地玩着手机。
听到开门声,她放了手机,视线飘来:
“怎么样了?看你这表情,像是胜券在握啊。”
阿涴缓缓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面前已经泡好了一杯咖啡,正腾腾冒着热气。
顾硕也走向了另一边的沙发上,拾起了一本杂志默默地看。
阿涴正想说什么,南宫瓘又道:“别想,不是我做的。是小巍做的,她醒了!”
阿涴的视线跟着她一起转向旁边,果真,那家伙本来是静止的,这下竟徐徐转过投来视线望着她,最后溢开了一抹笑容,用着甜甜的声音唤道:
“慕总早!我是小巍,以后有吩咐,尽管叫小巍。小巍一定帮您办到!”
那面上的表情,与人类的几乎无差。
阿涴点头,“好,辛苦了!”
“不辛苦!为慕总服务是小巍的工作,请慕总不要嫌弃小巍笨!”
小巍一直温温地道。
阿涴再是点头,应:“好!”
她礼貌地垂了头,不说话了。阿涴收了视线,望着南宫瓘:“刚才那两人是你特意为我准备的?”
南宫瓘端起手边的咖啡吸了一口,“你猜呢?不是要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吗?创造一个给你,不喜欢吗?”
阿涴无可奈何地扶额,“其实也可以不要这样,他们毕竟年轻。用来做我成功的垫脚石,未免有些残忍了。
就算今天这些人不接受我,不代表明天不行。总是该有个机会来的。只是看他们的脸色怪不好的,可能是被打击到了吧!
还年轻,怎么会不怕挫折呢?”
“哪个人不是一步步从底端走来的?小涴,我们不是吗?”
南宫瓘轻嗤一句:“你这公司难道不想做大些,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去到世界看看?
这世界精彩纷呈,你难道就不想再出去瞄几眼?为了我们公司更好的未来,怎么也得从小处做起。
你也知道自己从前招人都是用的什么样的水准。如果连这点都不能克服,有什么理由留在公司?
还是你年纪大了,反而做事缚手缚脚,心软了?不能心软。
我们是商人,有道义,不代表是菜市场。想要进来,还得要有点本事。
冲进世界,压力可不小嘞!
你可悠着点来,别做傻事啊!这是我们两个辛苦打来的江山,可不要毁在自己的手里!”
阿涴低头望着白色无暇的杯侧,有些通透地道:“是啊,还是我太仁慈了。怎么着,我也是有梦想的人,得走长远的路。”
“这倒差不多。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出去转转,吃点东西,有点饿!小硕硕,出门了!”
她起了身,朝门口走去。
“哦,来了!”
顾硕放下杂志,起身小跑追去。
“对了,家伙,你要吃什么不?要的话我带过来,不要的话,我可能要回去躺躺草坪,睡睡午觉,或者是去……”
两人的背影快要消失而去,阿涴忍不住吼了声:“快滚!不要!”
明明说好要一起并肩作战的,怎么就把她抛弃了呢?
那道本已走出门外的身影忽然折了回来,藏在门后,只露了一双眼睛,笑着调趣:
“哈哈,我们要走了!真滚了,好好工作,看好你哟!”
“滚蛋!别让我再看到你。”
那人可恶地眨了眨眼,“砰”的一声关上门,再无踪影。
在心底暗暗吐槽了她几句,阿涴彻底平静下来,低头工作。
第两百二十二章 他的告白
日子走入了细水长流,很快就过去了珍惜的岁月。
致远书店的事儿南宫瓘早安排妥当,这两年来依旧能顺利地经营,阿涴也不用再去操心。
通过几个新上手的项目,阿涴彻底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
刚在会议室开完会走出来,小巍便走过身边来说:“慕总,有人要见你,在前台等着。是天任的俞总。”
俞总?
好像过去了许多年,他们未曾相见了。
那些过去的记忆剪影,都在心底永远的沉下一趟趟无踪迹的结界。
只要不再提起,不再去想,过往皆是梦境。
阿涴的眉间轻轻扬起一块漩涡,她淡淡问:“怎么还在前台等着了?这样的身份,不是不适合在外面吗?让他来办公室。
既然人都到了,我们就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是,慕总,那我过去了,您先回办公室。”
“好。”
阿涴的脚步没有停下,依旧朝着办公室疾步走去。
“慕总好!”
“慕总好!”
……
一路上是员工们客气打招呼的声音,阿涴点头应,进了办公室。将文件扔到桌上,她走到了窗前。
开了四个多小时的会,脑子有些困顿,只有通过看看远方的风景解去疲乏了。
抚了抚眼镜,眼前的景致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晰,又仿佛同从前折叠起来。
远处正在修建一座医院大楼,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工人忙活的踪影,像极了她离开G城去往C镇那天的模样。
谁能想到,从前很畏惧人言交流的人,竟然会成为一个生意人,成为一个学会左右逢源不动声色的人。
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一句话,我不奢望自己成为我最喜欢的那种人,可万万不能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偏生就是,走到了那一步。
不说是全然的讨厌,但总归心生不喜。
指尖蘸起身侧桌上那杯水在窗户上画出一道身影,欣长的身材,微微低着头,嘴角却是带着若是玩世不恭的弧度。
那些深刻的人形,都在门外的敲门声下化作了一团乱麻。
将那个模糊的身影用纸巾擦去,阿涴没有回头,依然望着外面,散漫地说了句:
“请进!”
缓慢而有节奏的声音刚落,门应声而开。
俞远开门望到这一幕,有些许恍惚。
轻轻扣上门,他踱步走了过去。屋中很安静,他走近阿涴,立在了离她一米远处,聚精会神地打量着面前人的背影。
有些孱弱的美感在脑海里成了形。
记忆从现在穿回了过去,他似乎还能望见那个小女孩总是喜欢一个人坐在无人的角落里仰头盯着天空,眼里尽是落寞无助。
他似乎能想起那时候,他总是发现她坐在最后窗边位置上发呆偶尔垂泪的场景。
他似乎有记得,那样一个悲伤的小女孩,又成了另外一个人,是他所致,不是他所能控。
年少,又何止轻狂。
视线落在她望的远处,他轻轻开了口,带着些缅怀口气:“我们好久没见了。从你前年离开G城,我们就没有再见过了。”
“是啊!”
嘴角的漫不经心占满了阿涴的所有情绪。
一个人只身离开,回来早已是万事骤变。
母亲的逝世……故人的面目全非,人心的千变万化,孤独地享受着眼前昏暗顿挫,举步往前。
从前的满心满眼有所求,到如今的空寂,也不知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辜负春光好时候。
俞远又缓缓上前了一些,刚好能看到阿涴的侧脸,才停了脚步,语气里多了几分荒凉:
“过去十多年了,十五个年头,从我们相识,到现在,很久了,像是在做一场梦。
时光匆匆,又过去了那么久。你好像真的变了,我有些看不清楚你了。”
看不清楚她内心所想,想不明白这一切有何缘由,想不通到如今这一步,他居然想做些什么,来挽回曾经遗憾的失去,不经意的伤害,以此遮去内心苍凉苦寂,无人言说。
看不清楚吗?
阿涴挑了挑眉头,语气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嘲讽:
“看不清楚的又何止是我一个?世间看不清楚的东西太多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看不清楚的东西,会是什么。人怎么会一成不变呢?
就像,我从前不喜欢阳光,可如今,我偏偏觉得,它亮得夺目,不自觉地就会在心底投下透亮的影子。比起从前,我也更喜欢现在。”
“真的吗?”俞远皱起了眉,继续道:“是啊,你说得对,是过去了很久,人总是都会变的。
正是因为我们总是执着于一些东西,从而把自己最是珍贵的物事从自己生命里抹去。
等到我们想要用力去挽回的时候,却又发现,好像,那些原本坚定不移的心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知打磨去了多少。
檀涴,你好像真的变了,变成了一个我不熟悉的样子。
从前,你很单纯,什么心思都会表现在脸上。不开心也会,开心也会,我看得明白,想得清楚。
从前,你的心里有我,你可以把自己包裹在悲伤的海洋里,你依旧可以为我而快乐。
我也还清楚地记得,我们之间,应该没有那么生疏。
大学的时候,你向我说的那些话,我依然能够记得。如果时光可以重来,其实我们还可以……”
“俞远!”阿涴猛然回了身,紧紧锁着面前的人,话语里带着明显的寒意:“那些都是从前的事。既然说是从前,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我们回不去了,什么城府,什么单纯,你说的是什么,我全然不想明白。
你那时说得确实全没有错。我们不是小说里的人物,讨人嫌就是心生厌弃,离开就是心生不喜。
是我一直不放过自己,是我一直在钻牛角尖。
现在好了,一切都好了,你成为了别人的丈夫,而我,也不用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惹人心烦的事儿,这不是你喜欢看到的吗?
我成全你。
是的,我成全你,诚如你从前所说那样,你有自己喜欢的人,你有自己的归宿,你有爱的人,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算什么?
什么也不是。
年少轻狂也好,半路遗憾也罢,我们都不要去想了。我真心地祝福你,早就祝你幸福了。”
“所以你就在我结婚那天招人给我送了那封信?”他靠近她,微微发怒。
“是啊!你收到了?收到了那不就皆大欢喜吗?你有你的家室,我有我的追求,没什么可说的。”
阿涴没有退缩,直直望着那张她痴迷不已的面庞。
俞远忽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凑近逼问:“所以你就说:我曾爱你刻骨,甘于付出生命,抛却冷傲尊严,时至今日,物转星移,再不欢喜,愿汝余生,前程似锦?
你就这么洒脱地离开,把这里的一切都抛弃,就算阿姨去世了也不曾回来望一趟?”
“你不该说起她!”阿涴冷冷扫了一眼肩上的手。
“不该?你敢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离开G城?因为你害怕,因为你在胆怯。
你不敢面对我要结婚的事实,所以选择逃避。”
“逃避?逃避又怎么样?”阿涴冷冷淡淡一笑:“逃避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都不是一路人了,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这些,你可能都管不着吧?
还是说,你还是同从前一样,那么喜欢管闲事?还是担心所有的人,想要去关心一番,做点什么让人难忘的好事?发发大善心?”
“闲事?在你认为,我从前做的都是闲事?”丝丝愠怒从他眼里飙出,阿涴的肩膀被他狠狠攥住:
“檀涴,你真的变了。从你回来开始,你就变了。
还记得我们在酒会重逢的那时候,你对我不至于这样。还有后来种种,都好像是你在躲着我。
但是,现在我来找你了,你的人就变了大半,恨不得我马上离开似的。
难道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你对我的喜欢也都是假的?
不管过去多久,你都应该会是原来的样子,那才是我认识的慕檀涴。我觉得……
我错了,我当初做的那些,现在做的那些,什么时候做的,都是错了。
如果可以,我可以离婚……对,离婚。我想跟你在一起。”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眼里的期许明晃晃地闯进她的眼中。
两道视线都在望着对方,他们离得那么近,那么近……
这是她多少年来做的梦啊!
梦想成真,竟是心上这种感觉吗?
突兀,害怕……还有几丝说不清的疑惑和诡异,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欢喜,欢呼雀跃。
“俞远,你确定自己现在是正常的吗?没有说胡话?
你说我变了,我倒是觉得,变的人是你。
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一点儿都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你应该知道,任衍有多爱你,你要离开她,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他的指尖陡然一抖,细微的转变在眼眶里一瞬间闪过几丝异样,而后更是捏紧了阿涴的胳膊,急急道:
“感情这种事,我们也不能强求的对吧?既然是不喜欢那就离开,硬是要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这样只会让两个人都不快乐。
没有了感觉,那种日子将会是度日如年。你不是知道吗?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那种感觉,怎么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样?
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吗?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我还是你喜欢的那个人,都没有变。
我可以回去和任衍好好说说让她答应离婚。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近乎奇怪的话语越发让她的心凉了大半。阿涴望向他的手,忍住心中不断冒来的不耐,还是好脾气地道:
“俞远,我想你今天情绪有点不对。你还是回去想清楚,不要乱说这些话。当初我处在风口浪尖上,也有一部分你的原因。
你要是在这里待很久,指不定尘封的往事会纷纷赶来,那些闲得发霉的人也会借此做些手笔。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三十左右的人了,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代价。
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可以当做,你没有说过那些话。
反正,我不记得的,不止这一两句了。”
表情冷漠地扒开他的手,阿涴退后一步,与他隔开了一米的距离。
满脸的诧异席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迈着脚步上前问:
“你竟然推开了我?难道真如我说的那样,你不喜欢我了?
我没有说傻话。这些都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告诉你,想要让你知道,我们之间,不会只是从前那样。
你看不出来,我的诚意?我心里的那个人啊,好像从来都不是任衍。
就像之前我和你说的那样,我和她早没了爱情,你不要介意。
檀涴,你是不是在怪我,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为什么不去找你是不是?你是怪我的对不对?
我有去找你,去了好多次,可是阿姨也不告诉我,反正就说她不知道。
我也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就算找南宫瓘,她也说不知道。
更何况说到曲深,他每次都是和我打一架,不准我找你,不准我靠近你,不准我打听你的消息。
我也知道,他也不知道你在哪儿,所以也无计可施。
你回来这久,我想立刻来找你,可是,天任出了一些问题,我抽不开身。
对不起,如果是因为这个……”
“不,你想多了,我压根儿不会这么想。”阿涴的心情越来越烦躁。
当下的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毫无预料,出现在她真实的生活中,有许多未理清的情绪泛滥成河,出乎意料。
尽管过去了好多年,她还是会因为他的出现,忆起自己多年生活的不安。那些想要她立即从他身边滚开的话语言犹在耳。
虽不至于噩梦缠绵,却造成,心城难防,心思难静。
第两百二十三章 重相见
“不会这么想?你还是……”
“砰砰砰……”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阿涴退后的脚步停住,他也停了下来,同时歪头望向门外。
“谁?”
“我是小巍!”
“进来吧!”
看着从门外走来的人,俞远的眸光从小巍身上转到了阿涴,神思牵动,不知要如何继续眼下的话题。
“慕总,您下午还有一个合同要签,是在下午三点,地点是庄园饭店。”
小巍带着机械的微笑脸,和缓地说道。
阿涴看了一眼立在面前的人,皱了皱眉,淡淡道:“庄园?我记得今天没有约在庄园的合作吧?”
小巍领会,解释:“忘了和您说了,这是南总约下的,要你去。她和对方已经说好了。
至于合同那方面的问题,也是在对方的手上。让您过去,您就该知道她的意思了。”
这个南宫瓘!还真是会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要是实在闲的话,不如来公司给她打下手,偏生自己人是走了,顾硕也带着走了,还留着一堆事情给她,不明不白地把她安排了。
“好了,我知道了。下去吧!”
小巍道:“好的,慕总!您忙!”
她开门出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两个人,刚才截止的话题谁也没有先接着。
阿涴转身走向了办公桌,“俞总,就这样吧!我下午还有点事儿,这会儿可能要工作了,您请回吧!”
“小涴……”
“俞总,你应该知道,回不去了。我是个记仇的人。从前的刻骨铭心,无论多小的伤害,我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我也不喜欢走回头路。从前是我眼睛有问题,现在好了太多了,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既然自己都拥有了幸福,那就趁着机会,好好过日子吧!
如果过不了,也请不要再涉入我的生活,我和你,只是同学关系,旁的,早是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如风,走了便是走了,求不得了。
您的美意,我心领,不敢收。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法送你出去了,谢谢!”
俞远一直望着走到桌边坐下的人,身体缓缓地站直,心里流淌着很多种情绪。
“小涴,以前是我的年少不懂事。现在我想通了,我觉得,我们必然是要在一起的。
也必然,注定在一起。没有道理,你在我生命里曾经那样辉煌地存在过,却要无缘无故地失去。
你放心,我不会马上要求你做什么。我会等,等一个机会,等你想通了,我们再谈。”
阿涴拢着眉心,不语。话止于此,不能多说,多说无益。
突如其来的感情,心变,梦想成真,非她能控。她所能做的,就是用理智包裹着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协调不安的感情因素。
“好,既然你不愿意多说,那我改天再来找你。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没有在你身边的时候,也不要像小时候那样,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世界很美好,能看的风景,还有很多很多。我很庆幸,时至今日,我看清了自己的心。
也在庆幸,你没有离我很远。你还在我这里,心上,不曾走远。”
他的手指着自己的心膛,言辞恳切,表情真诚。
意气风发的少年脸上的情绪,再不能回来了。
有的不过是一池平静如水的镇守。
阿涴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神情,静静等着,直到那开门声响起,空气中散着最后一句话,她方才感觉眼角滚烫,更清晰了一些。
“其实,我从未忘记过你。此去经年,你还是我情之所钟。”
起身走到窗前,那满眼的景色逐渐恍惚,模糊到看不到自己的轮廓。
是什么样的孽缘,才造就了自己如今的地步?
她的十多年光景,耗费在了一个深爱的人身上。
而今,用了十五年的时间,她终于从他口中确认,他的心里有他,他心里的人还是她。
这样好的结局,不是皆大欢喜吗?
如果她转身,是不是会发现她等的那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天意如此,难以逃避。
……
在公司闭眼休息了会儿后,阿涴睁开眼,下了楼,准备往庄园饭店而去。
两年不到的时间,这座城市辗转变了几番模样,高楼大厦,商业工业飞速发展,广修道路,交通发达,焕然一新,不过就在咫尺之间。
司机将她送到庄园楼下,阿涴下了车。
阿涴望着那挂着高高的招牌,问身边的小巍:“你说,这家店为什么要叫庄园?”
小巍轻声回:“G城如今高速进步,科技的发展往往需要古韵的色彩加以撑持。庄园以复古起意,意欲打造最悠闲自在的舒适环境,所以叫这个名字。”
“也是。”
两人进了房门。
前台有人过来招呼她们。
面前站着的服务员问:“请问是慕小姐吗?”
“嗯。”
阿涴回了他,他没有再问话,直接领着两人上了楼。一楼坐满了人,从二楼走去,耳边还是一楼的喧闹声。
二楼是包厢,依稀能听到几句笑谈。服务员的脚步没有停下,依然往上走。
到了四楼,领着她们到了一间房门前,他才低声道:“就是这里了。里面的客人已经在了,有什么事的话,请按铃,祝您生活愉快!”
“好!”
转身看着他走下去,阿涴瞥了一眼房间号,413,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敲了敲门:“砰砰砰……”
“进!”
一道清冷的男声不咸不淡地道。
虽然那音调是压了些,可那个熟悉的声音,实在是深刻得恍若隔世。
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就算只是惊鸿一瞥,她还是能认出对方是谁。
这就是所谓的熟悉。
熟悉到,不用多猜,脑中眼中自然勾出那人的身影,模样,言语,表情……一切的一切,那么自然而然地蹦出来了,挡也挡不住。
“慕总,我们不进吗?他已经让我们进了。”
小巍在一旁提醒。
阿涴在犹豫。
就在这一刹那,手上一个用力,那道阻隔视线的门彻底放开,她的眼神定格在那个坐在长椅上,正一脸闲闲慵懒睨着她的人。
明明里面还有一个人,可她就是不可抑制地,一眼就望到了他。
很久没见了。
是多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
记不清了,太忙了。
深夜的来临格外的可怕,她直接把所有的时间花在工作上,只用少部分的时间休息。
那样,就不用无法控制自己,就不用惶恐地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情感。
“慕总?”
身后的小巍轻轻唤了声。
脑海里所有的念头都在一刹那抹去,换成了一抹机械的笑容。
阿涴捏紧手中的包,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在嘴边,走到了他的对面。
看了一眼他旁边的人,阿涴率先开口,望着那人的视线未动分毫地落在她的脸上,“曲总,你好!”
伸出的手直直立在中央,脸上的笑容也是没有任何破绽,阿涴耐心地等着靠在椅后的那人,眼眸生笑。
等了十多秒,僵滞的气氛在那个人伸来手的刹那,迅速打破。
“你好,慕总!”
短暂的握手,曲深收回,表情淡漠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人。
阿涴嘴边的笑意丝毫未变,站在他身旁的人赶紧圆场,笑着解释:“慕总,你好,我叫林玄,是曲总的助理。”
“你好!这是我的助理,小巍。”
阿涴顺便将小巍介绍了过去。
坐着的人望向两人交握的手,垂下了眼睫,遮出大片的阴影。
“哦?听说南檀的总部已经有很多的人工智能,专供平常的商业服务。
不知道性能如何?我们公司也打算从你们公司订购一批,来缓解人手的问题呢。”
林玄悄悄打量了一遍曲深的脸色,回过身笑着对阿涴道。
阿涴屈身坐下,淡声回:“你们公司还没有和我们合作过?
看来还是我们公司的宣传度不到位啊!也是,你们曲氏百年基业,我们南檀不过是井底之蛙,还没有到人人皆知的地步。
今天终于得以见到你们公司的大人物,真是幸会!”
林玄意味深长地道:“慕总这话就有些值得深究了。南檀成立的日子虽然不过几年,可在经营方式上,也是有人颇多提量。
小南总的雷厉风行的手段,可是丝毫不逊于商场上的各位前辈。听闻慕小姐您是曲总的故人,我们怎敢不知道您的名讳?
早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如传言的那样,慕总是个有趣的人。
几年前的记者招待会上言语一鸣惊人,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南檀真正的掌权人。
这几年能坐拥背后如山般屹立不动,其中本事可见一斑。
这两年,慕总怕是在外头苦修,应该是为了更好地经营公司吧?
这次毫无意料地坐上了自己的位置,在圈类可是引起了不少的传言。能够有机会和您合作,可是曲氏的荣幸啊!”
小巍为几人倒了水,退到了身后静静地候着。
阿涴看着杯中水翻出微微的涟漪,手在杯面轻轻抚了抚,“谬赞!这不,我们现在不是要合作了吗?
对了,我还不知道我们两个公司,能有什么方面的业务合作?
我可是还被蒙在鼓里,你且说说吧!哦,抱歉,这事应该问曲总。”
故人?确实是故人!
林玄一愣,将视线移向了身旁的人。曲深动了动眉睫,漫不经心地抬了头,那双眼睛就这样瞅向了阿涴。
两道视线直直盯着彼此,眼里的情绪各不相同。
曲深勾起唇角凉薄的弧度,端起杯子徐徐尝了一口水,阿涴看到了他嘴边洒下的一滴水珠,暗暗呼了口气,靠着身后的长椅,静等对方说话。
放下杯子,他的目光一点点往上移,渐渐地朝阿涴的脸上去,最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眼睛,轻轻道:
“许久不见,慕小姐似乎还是同从前那样,魅力不减,风华依旧。
没有了旁边人拖累的日子,想来是过得十分不错了。”
“呵,多谢夸奖。曲总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合作是?”
阿涴含笑,淡定反问。
林玄感觉到微妙的气氛,八卦的眼神兜转在两人之间,垂眸无声而笑。
“郊区有块地,是南宫瓘买下的,她让我们公司修这块地,以后做你们公司的工厂用。
她退了,这后面的事宜自然要全权交给你。慕小姐不会以为,我是有其他想法吧?”
面前的人淡然如水地解释了原因。
阿涴同是云淡风轻地笑了,温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仔细说来。我们公司的事情,我当然要用心了。谢谢曲总这样用心。”
“用心谈不上。这是合同,里面标注了各个地方的明细,你看一下。”
阿涴接过,凝住心神看了起来。脑中信息渐渐明了,她笑着把合同递回了他面前:“这上面说的都没有问题。
曲总有什么想提的,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我会在不违背原则的基础上,遵循您的意见。”
意见?
曲深凉凉地勾了唇角:“意见倒是没有。就是希望,慕总不要半路变卦,搞什么幺蛾子破坏我的心情,我就感激不尽了。”
“这……自然是不会。”
和他谈了近两个小时,硬是虚虚实实地扯了些别有意味的话,终于结束了这场战斗。
“再会!”
他起身,面目薄情地拿起合同,往门外走去。林玄迅速跟上,不忘对阿涴说:“慕总,差不多了,那我们就先撤了,后会有期!”
“再会!”
阿涴点头。
桌上剩着没动几口的饭菜,阿涴让服务员打了包,带了回去。
回去的路上,刚拿出手机,她就见到了手机推送的G城花边新闻。
曲氏天之骄子和骆氏集团掌上明珠预计年内完婚。
那些黑色的字眼仿佛成了一柄柄深深的利剑,每一根都狠狠地刺进她的心脏处,来得太突然,太热烈,就像是幻觉,错觉。
“慕总?慕总?”
耳边传来小巍的声音。
“嗯?”
眼里模糊了一阵,定睛望去,已经到公司了。
下了车,阿涴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上了楼。刚到办公司坐下,公司里那些八卦便像瘟疫一般蔓延开来。
阿涴还在洗手间里站着,便听见外头的人议论:
“这下该炸锅了!也不知道当初慕总和那个小曲总是发生了什么。
多么登对的爱人,现在好了,到手的好男人瞬间飞了,蛛丝马迹其实早就有了。
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是比那些莫须有的兄弟情靠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