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晚会准备
可是,心里头的平静淡然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涴沉在水里抿唇望着那个人。她本就伺机而动,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下算是报了刚才的仇,然而,现在,演的,又是哪一出?
她能看到他嘴角不断冒出的气泡。
从刚才踢出那一脚开始,她就一直观察着他,想看看,在得到她一脚恩赐后,他的表情又该是如何的惊天动地,感人肺腑。
她早知道这一招有用,便直接用了。
他也果真没有怀疑,像个傻子一样承了她的一脚。
那一脚本就没用多大力,多不过只会让他有少许失衡罢了。
可是,现在,他到底是在干什么?难道是觉得,她打他,他很不高兴,然后要还回来?
没道理啊!她现在也急需氧气,没时间陪他闹。
闭紧嘴唇,她抬脚往上游去。游了几米,底下的人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她垂眸看去,他的嘴角也再没有了气泡冒出,眼睛闭得死紧,池底蓝色光华笼罩,更添了几抹不一样的色调氛围。
不管心里多余的想法,她直接朝他奔去。
她憋住气,伸手晃了晃他的脑袋,却是没有动静了。
心脏难受,她又摇晃他的胳膊。嘴角实在忍不住冒出了一串气泡。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凑上他的脸。
见他的睫毛长长地浮动着,震得她头皮发麻,心尖微慌。
她直接抱起他的腰往上跑去。嘴角不断溢出气泡,她极力忍住,让自己在最后的关头里保持克制。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会溺水。明明就是他叫来游泳的,目前的情况,倒是他成了拖油瓶。
顶着快要崩溃的心情,她带着他浮出了水面。
深深吐了一口浊气,她使劲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的脑袋无力地靠在她的肩上,又让她的思绪乱了乱。
没再迟疑,她向台边挣扎而去。
一手撑着台面,她另一手拽住他的腰,拼力往上一跃,就坐到了台上。
他的身体往后倾斜,她匆匆将他放了平躺在地上。
扫了四周有些寂静的环境,顾不得其他,她直接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许是心潮没有起伏翻涌,她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在做了不知多少个来回后,她才停下动作,望着依旧不动的人轻唤:
“阿深!醒醒!醒醒!该吃饭了!不要睡了!”
那个人被推的人却是没有什么反应。
她又伸手推了推,还是没有作用。
又继续做了一会儿,直到嘴部都有些发麻的意思,她失了耐性,又有些慌乱。
手指渐渐从他心前擦过,落在他心跳的地方。没有想象中的一团死寂,反倒是跳得异乎寻常地快速。
她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余光落在他以为自己无懈可击实则已经是按捺不住的手心上,那里盛了一些水渍,微微移动。
原本是急躁的担忧之意,也在那微不可察的动作里,变成了一汪死水样的安静。
不知道怎么的,心脏发酸,眼间疼痛,又伴随着如释重负的解脱,同时夹杂着的几分怒意翻滚,不知道她现在又该以何种方式呈现?
是生气怒吼回头离开?还是假装他没有醒,继续把自己当做一个傻子?
还是,什么也不做?她不知道。
意外地发现,刚才那一刻,她确实是慌措极了的。
就像是听到妈妈出事那一刻那样的情感,感觉全世界都要崩塌似的。
可是自身的冷静总是在这种时候,表现得越发绝然。
她想甩头离去,却又不能迈出那一步。想起那次吵得最严重的一次,她的心蓦然痛了痛。
总是每次都那样的性子,也许需要改一改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
他胡闹,她可以偶尔让一两次,倒也没什么的。她背过了身,开始看着池底发呆,也没了游泳的兴致。
过了许久,躺在地上的人才徐徐睁开了眼睛。
明晃晃的光亮有些碍眼,他伸手挡住。歇了几秒后,他才慢慢移开了手掌。
她的背影越发清晰,映在夕阳斜照的辉光里,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忧伤。
她是发现了吗?
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伸手在旁边的包里掏了掏,终于在坚持不懈的奋斗中,拾出了一块糖。
他小心地挪到她身边,直到可以看见的侧脸,他才缓缓递出那块糖到她面前,讨好地说:
“姐姐要吃糖吗?刚出炉的,很新鲜!你不要嫌弃,这是我好不容易用我一个月的积蓄买的。
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是味道是很好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错了。”
她的目光转过来,落在那颗已经被水浸泡凝成一团的东西,顿了会儿,正要伸手接住,他又笑嘻嘻地收了回去,说道:
“我先剥了包装再给你!”
指间一停,她又望向池底,愣神。
她能听到他在旁边剥包装袋发出的细微响声,拧了神,她又低头在台边戳了戳起了波纹的水面,乐此不疲。
眼前多出了那块剥好的糖。她不再留恋于手下的动作,拿过糖便放在嘴里吃了起来。
这样平静的她,让他的心里很是忐忑。可是她既然接受了他的糖,是不是没有怪他了?
“小涴,我……我刚才是真的晕过去了。在下面确实窒息了,喘不过气来,脚也抽筋了,没有骗你!”
他试探地望着她的脸色,轻轻说道。
“嗯!”
换来的是,她微微荡起的音调。
“所以,我也没有一直骗你。刚才都是开玩笑的,我也不是故意假装没醒来的。
就是想,看看你紧张不紧张……我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你要是觉得我不对,那就揍我好了。”
挪了挪身子,他靠着她又道。
“嗯。”
闻言,他歪了歪头,快要贴近他的脸,仰着面孔小心地问:
“那你……那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对吧?你没有甩头离去,就是原谅我了对不对?
知道你没有所动作时,我就明白你发现我的小把戏了。
你为什么不离开呢?你不离开,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生我的气?阿涴,我……
反正我就一时兴起,逗你玩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咱们是好朋友,这点小事,就算了吧?”
他的目光与落在她微肿的唇上,直愣愣地看个不停。
刚才许是真的担心急了,她才会控制不住力道,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
虽然有些狼狈,偏偏又……多了几分别别样的诱惑。那种奇怪的感觉一直伴随着自己,恰恰是这一刻,格外浓烈!
刚才啊,他甚至是在不要脸地想,要是永远持续就好了。
说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全身心的颤抖,舒适,而后又有一种十分复杂陌生的情感,不断涌入心脏。
来源于此,心跳确实比往常要快了许多。见她不是望着自己,他也顺着她的视线往远处投去。
两个身材姣好的女生正在池边徘徊,谈笑,似是要准备入水了。
她的嘴唇张了张,他以为她必定要说出什么极富哲理的话,不想,她只是缓缓说道,声音不高不低,那两人刚好不能听到,却又结结实实撞进他的耳里:
“小姐姐哟,长得还不赖!要不,过去熟络熟络?我挺感兴趣的……”
他的心搅动不停。
无奈翻了个白眼,他躺在了地上,任哒哒作响的滴水声冲进耳膜,嘴里却说:“你要去你去,我不太感兴趣……你真是……恶趣味……”
“无聊!”
……
***
果真,不怎么经意,时间就飞到了毕业前夕。整个世界的气氛都仿佛充斥了一股奇妙的感觉,想要努力屏蔽那种感觉,又像是,在祈盼。
学生时代的日子,如果是不打算继续进修的话,到此刻,已然走到了终点。
迈过这道坎,我们就是正当的社会人了,要在这个不知未来,不知所措的沼泽里,站稳脚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谓的实习生涯,也是在书店度过,根本没有全然投入社会的怀抱。
耳中听说的,社会如何复杂的言论,倒也不是能完全体会。
鬼使神差的,班长竟然找了她在学院的毕业晚会上表演。
明明是从没有交集的两人,那人却像是很笃定的模样,直接让她去表演节目。
班上的人也不太积极,另外的也只备了两个节目。
再加上他说的她这一个,总的就只有三个。一番推脱,还是没能逃掉,最后还是说,让她独自上去。
或者,也是可以叫人的。
这种莫名其妙的搞法,弄得她晕头转向。等反应过来时,一个沉甸甸的任务就压在了她身上。
这些人也真是奇怪,她从来没在人前出头过,自然,他们也不应该知道她有什么特长才对。
再者说来,这种事情,不是讲究你情我愿的吗?怎么成了专制了?
尽管心里有很多不满,她还是抹去了。
她还是从前的慕檀涴,就算极力做得不显山不露水,总有一些地方,还是存在历史的烙印。
她的不愿俨然成了无力的挣扎。左右想想,其实觉得也没啥的。不就是去台上转一圈吗?有什么不行的?
她许久没有站在视线中央了,或许,是该做点什么了。一旦心思定了,她就开始想要干什么。
下课回家的时候,见到阿深,她就直接说道:
“再过不久我就要去展现自己了。所以呢,这段时间,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找点灵感。
你呢,也回归自己独自的生活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我也要有自己独立的空间,做些事情。你说,成不成?”
“成!”意料之外干脆利落的回答,让她愣了会儿。
转眼便是欣然夸赞:“嗯,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毕业前,好好享受一下自己珍贵的生活吧!”
他搭上她的肩膀,笑着附和:“那是自然。青春易逝,韶光不再。年华似水,一瞥而过。
我们,是该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了!”
……
自知自觉,毕业晚会的时间便如期而至。
夜晚的景色如前时般莫测高深,却又总觉得多了些什么。
走到后台,里面的人正在进行着紧张的换装打扮。她独自走到窗边,看着门外的景色发呆。
深色的树木端正地摆在眼前,一眼望去,除去倒映出的阴影,倒也没有别的意思了。
天边的月亮格外的皎洁,零零散散地撒向人间,镀了几层梦幻奇妙。
忽然,一双手拍向了她的肩。吓得一跳,激得她回头一看,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让她不安的心思也静了静。
一身浅色的休闲装,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脸的悠然笑意,炫黑而长的睫毛,圆圆小脸,鼻尖有几颗不起眼的黑斑,反是为她增添了另一种不一样的美丽,婉转轻扬。
一双简单的黑色的帆布鞋,再附上那张满是晴朗的笑容,简洁又不失曲调,很是惹人注目。
她不属于一眼看去就倾国倾城的女生,但是细细观察,倒也自有一番风骨。
阿涴猛地捶了她的胳膊,没用多大力,语气却很是埋怨:
“你吓死我了!幸好老子没有心脏病,不然迟早得死在你手上。我发现,你们俩都不让我省心,一个二个的,就知道吓唬我!”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好傻一女的
“哟!你是将气撒在我身上了?你家那人,是不是给你惹什么事了?
要不然,怎么一见面就说起他?每次和你见面,嘴里怎么也忘不掉要提他几句,是不是还真离了他不能活了?
真是好样的兄弟!不像我们,这是塑料闺蜜情!
许久不见不说,连电话都不肯打一个,稀奇怪了!
你啊,要是我今天不来见你,怕是只有毕业前几天才能见得到了。
今晚不是说,有什么表演吗?怎么就这么素颜朝天的模样?是不想争取在毕业前脱单了?
要是现在不找一个,没准儿你要孤独终老了。”
南宫瓘盯着面前这人,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徐徐说道。
阿涴瞅了一眼她手里的两个包装袋,淡淡回她:
“人啊,总是逃不过要一个人的。出身的时候,是一个人,死的视乎,必然也是一个人离去。
什么人都不能避免。孤独终老不过生死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步罢了。
人生中有意义的事情还是挺多的,何必拘泥于什么脱单这种小事?
要是真有那心思,只要是个女的,往那街上一站,总有个男人要。
如果你真的孤独寂寞冷的话,不妨去试试,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呵呵,我才不试。大概是疯了才会做那种傻事。”
南宫瓘瞥了自己的大袋子,说到正事:“
你不是和我说了这事了吗?就知道你什么也不愿意弄,就这样素面朝天地上去。
所以呢,老子前几天去逛了一下,给你买了套古装。
知道你要吹笛子,所以这个很配。一代侠女展现自己的机会,千万不要放过。
你也知道这方面我是行家,多年资深的经验,一定能给你一个惊喜的。
还有鞋子头饰这些,都有了。顺便再化个妆,看上去要精神许多。
你是第几个出场,让我规划规划能不能在这段时间给你搞个最好看的妆,一出去就能成为焦点的那种好看。”
闻言,阿涴愣了愣。
伸手将东西拿过来,她才说道:“不就是一个晚会吗?不需要这么隆重。
再说,我觉得上去也就娱乐一下好了。你……算了,非常感谢。
在这个离别的季节里,遇到你这样美丽又心善的人,真是让人感激不尽。
我是25号,轮到我应该还有将近两个小时,还早呢!只是你啊!”
她叹了口气:“你没发现我今天也穿得很好吗?
很得体,这样一身有个性的衣服,恰巧能与这晚会搭调。
你还是太操心了。过几天,你们学院的,我是不想去了。你就自己琢磨着该如何做吧!”
“滚!快点找个地方坐好,我给你化妆。老子三年的化妆技术,应对你这种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应该是没多大问题了!”
她疯狂催促,有些焦急。阿涴往不远处瞧去,那里刚好有一个两人坐的小沙发。
瞄了周围的人,他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也没怎么关注这里。
她直接拉着南宫瓘走过去:“就这里吧!没人。将就点,梳妆镜那边,像是要有人用。我们这种小角色,还是适合待在角落里。”
“切!老子对你这样子,还能说什么呢?你高兴就好。”
南宫瓘就着她的手,跟着她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眼花缭乱间,就见到那人将一个包装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拿了出来,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
南宫瓘看她愣神,不由无语地说:
“我说我的神,你能不能不要这副模样?赶紧帮忙啊!
我可不是你的奴隶,不像某人任劳任怨,什么事都能自己杠。
我是一个需要协助的小女人,真不是汉子,有三头六臂。
再不速度一点,就不能腾出时间思考你的妆容了。”她叨念,提醒了阿涴。
“是,是,是!我帮忙!
也不知道谁刚才还说什么我是天生丽质,不需要怎么之类的,包票都快打好了,又在这里嘴炮连天,我怎么会遇到你这种复杂的女人呢?
善变的模样,怕是连光速都比不上。”
阿涴随手拿起一瓶口袋里的化妆品,放到桌上。
她又接着连连摆了几瓶,嘴里回阿涴:
“什么光速不光速的,我不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把你这个人弄成该有的样子。
也不知道怎么长这么大的。
明明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要人操心,偏偏要能活个二十多年。想必,活到现在,很不容易吧?”
阿涴弹了弹指尖的残屑,反驳:“人人活到今日都是不容易的,不止我。你嘴这么毒,活到今天肯定也是不容易吧?”
南宫瓘翻了个白眼,终于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放完。
把袋子扔到沙发的角落,她才盯着阿涴:“彼此彼此。我们都是祸害,所以活到今天,是很正常的。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像我们这样的人,还可以活个百年千年,不带喘气的。”
阿涴抓住她的错处,“不带喘气的话,你早就死了。小南南啊,说话要过脑子,不要信口开河,小心在阴沟里翻船。”
“去你的。要真是翻船,也只会是脚踏两只船。我走得这样稳,不会翻船的。
倒是你,难道就不担心自己会翻船吗?”盎然的趣味从她眼底闪过。拿起纸巾擦了擦手,她直接开口:
“抬脸过来。迅速,马上,让爷宠幸你。”
阿涴垂眸轻笑,还是无奈地坐近她,支着面庞定到她面前,嘴里却不忘说:
“来呀,造作啊!
皇上,你不要害羞哟!要来,就直接点,不要像个小娘子一样,畏畏缩缩的,一点儿都没有男子气概。是男人就上!”
南宫瓘被逗笑,手里刚拾起的东西差点掉了下去。
努力捏住,她笑着望阿涴:“然而,我并不是男人。你说的这一切,与我无关。”
“你倒是撇的一干二净。平日里,也不知道谁老在耳边嗡嗡地说,老子就是个男人。
怎么就生成了女人呢?真是可怕。若不是想到动手术会影响我下半辈子的幸福生活,我早就该去做点什么了。啊,还是败给现实了。
现在倒好,也不说自己是个男人了。女人啊,果真是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
连我这种同类性别的人,都无法猜透你内心所想,要是换个男人,可能会觉得,了解你,比了解金字塔秘密还难。
唉,都是些什么人啦,就没能让我安生的。复杂,太复杂了!
猜不透,摸不透,想不透!我太难了!”
南宫瓘开始在她脸上涂涂抹抹,阿涴闭上了眼睛,方便她操作。
南宫瓘撇了撇嘴,“我也难!我更难!我不是人,我什么时候能做一个开心的人了?
做个男人是好,可我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都跟你睡了多少次了,难道你还不清楚?
要是老子真成了男人,第一个就不放过你,要拉你一起上天堂的。
而且,这么好的事,我怎么好意思一人独享?肯定是要带着你一起作伴的。对了,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说。”
“什么事?”阿涴轻声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接口,手心在阿涴的脸上灵活地移动:“就是说呢,记得还衣服的钱。
虽然你还没有换,但是呢,我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价格也不是太贵,就几百吧!以你现在的水平,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定要记得还,回去我会将账单发给你,千万不要忘了哦!
放心,你忘了,我还是会认真提醒你的。在这方面,我的记性还是很可以的,你不用装作记不得。”
“不愧是你!不愧是南宫瓘。说话就是这么抓住重点。
这才是最重要的吧?堪称是头等大事。我服了你了。我墙都不扶就服你!”阿涴微微一笑,牵着嘴角说。
嘴里忽然冒起一阵苦涩,她拧了拧眉头,忙忙从包里抽起纸巾抹了嘴。
速度匆忙极快,把南宫瓘吓了愣神,接着就是低声吼:“唉,你干什么呢?是吃了屎了吗?怎么这么猴急?
我刚抹上去的,你怎么就弄掉了?这样的话,我还得重新再给你弄一点。
妈呀,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你这个麻烦东西,简直是要气煞我呀!”
“消消气,消消气!不要因为我伤了身体,不值得,不值当!”
阿涴连忙伸手拍了拍南宫瓘的背,以示抚慰。
手里的纸巾被她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她又继续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的,你最好啦?我们家小瓘最好了呀!
你这么好,怎么能对我发脾气呢?
我是你的小可爱,小可爱呢!我好可怜,又这么可爱,你怎么舍得骂我呢?是不是啊,阿瓘?”
她一脸萌萌的表情,南宫瓘瞥了自己下巴上作怪的手,直接扇了过去。
要不是阿涴躲得快,早就被她打中了。
“装什么可爱?你那死样子,卖萌跟哭丧没什么区别。
这一脸的尴尬别扭,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了吧?
快给老子把脸凑过来,再不赶紧的,老子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赶不上表演,我唯你是问。”
“我……算你狠!”
阿涴不情不愿地将脑袋偏过去,直接气了懒得搭话了。
她的手指在阿涴脸间循环动作。闭上眼,阿涴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却觉得擦在她面上的力度刚好。
心中那点被说的有些郁闷的情绪也逐渐散去。有时候被说习惯了,倒是没有想象中那种难受和排斥。
她还记得,以前的自己,总是很讨厌别人不经意间说出的伤人的话了。
越是亲近的人,说出伤人的话,越是容易郁结于心。
可是后来又渐渐明白,或许亲近人口中所说的话,只是出于一种戏谑罢了。
你未必需要把它当真。
若是事事都如此计较,就是个人的小肚鸡肠了。原本生活便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你再给自己自寻烦恼,那,人生就真的是一团昏暗了。
一个人只有真的,能有面对许多事情的勇气,剩下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中途她突然问了句:“曲深呢?不是和你形影不离吗?这样的日子,他怎么会错过?他和你说了要来吗?”
阿涴挑了眉心,淡淡说:“他说他会来的,你没来之前打电话说了。
应该是不缺席吧!我们真的……是形影不离吗?我觉着,也没有你说的这样频繁吧?”
南宫瓘咂了咂嘴,十分肯定:“那是自然。你是身在局中不自知。
我作为旁观者,可是一清二楚了。有什么不对的,我这火眼金睛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火眼金睛?”阿涴抿唇一笑,“我看你是瞎蒙扯淡吧!
说说,你一清二楚的是什么?身为局中人尚不能清楚,一个局外人看到的,难道还比局中人看得多?”
她驳斥了阿涴的观点:“你知道不?看得多确实不错,但是啊,你未必看得清楚。
清楚和多,是两个极其明了的区分。你可不要一直用那种我不care又愚蠢的态度坚持自己的看法啊!”
阿涴晃了晃眼珠,顿了好久,才答:“好像是那么回事。看来,你还是有点东西的嘛!
不似我认为的,那样索然无味,无知可笑。”
“你才知道啊?我就说你眼睛不大好使!”南宫瓘又拿起另外的化妆品往阿涴脸上抹:“眼睛不好使,心也看不清。真是好傻一女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日不见兮
“呀?我们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咋能说一点愉快的话题行不?怎么每次见面老怼我?
我们俩上辈子是不是有仇啊?有仇,你才会这样容不下我?”
“有仇,有仇!深仇大恨!血海深仇!”
……
舞台的设置很是巧妙,采用阁楼式的空中布局,有人会在制作的二楼上载歌载舞,也有人会在一楼献艺。
足有几百平的阶梯设计的礼堂四周布满了鲜艳的气球,在半空中不停地飘动。
前排中央设了一个很大的摄影机,用于活动的拍摄记录。
座位上满了人,连带着旁边的地方也站了很多工作人员。
学院的领导教室坐在第一排低声交谈,发表意见。
舞台背后,是用帘幕遮蔽的空间,也有几十平方米。
舞台上的彩带飞扬,气球翻飞,与下头的景致相得益彰,唯美浪漫。
舞台彩灯闪烁,音乐响起震耳欲聋,全场极是酣畅鼎嗨,营造了一片欢乐淋漓的火爆气氛。
礼堂中嬉闹成群,三三两两的人高声叙话,等待着开幕。
时间指到了十九点整。
音乐声止,几个主持人走上了讲台,做了开头语的总述。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
齐齐的语声从口中蹦出,伴随着一个鞠躬的动作,四人又同时直起身。
裁剪合体的西装,花边设计漂亮的礼服,将两男两女的身姿全然显了出来。
男俊女美,话语声响亮清甜,标准铿锵,抑扬顿挫,语中的感情被他们抑扬顿挫的语调表现得完美无瑕。
最左边的一个男生最先说道:“大家好!又是一年离别季。林间的芬芳书写着离别的悠扬,校园里每一寸土地,都是见证你们存在的唯美证据。”
语声停,他旁边的女生接着很有感情地说:
“食堂里每一片区域,包括热腾腾的包子,甜甜的餐粥,味道极赞的小面,还是那些充满了十足韵味的晚间烧烤,都布满了你们每一位的足迹。
当然,阿姨手抖的技巧还是你们至今深埋心底的恐惧……”
台下响起一阵彻底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
原本刚才静下来的气氛,也在这一刻迸发,转成了喧闹的环境。
“为什么说到这个,大家就想笑?看来我说的这个话题确实带有趣味性啊!”女主持人扫了一眼下方的人,与旁边的人对视几眼,方又说。
下面又轰然聚起阵阵笑意,人人面目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怪异的微笑。
其中一个男声腾地说出来:“那是我们学生时代的噩梦啊!阿姨手一抖,我们的心抖三抖!”
“哈哈哈……”
屋内笑成了一片,接连不断地高呼往台上传去:“说得对!阿姨什么时候不抖,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饱!”
“是啊!我们学校的几个食堂该换换阿姨了!”
“食堂的大叔技术也不赖啊!”
“吃不饱的可以打两份!”
“真是噩梦!幸好都要结束了!啊,还是有点想念阿姨她们了。”
……
七嘴八舌一通吐槽,让前排的老师们忍俊不禁,有的悄悄议论了起来。
台上的主持人交换了几句,站在最右边的一个戴眼镜的白净男生轻咳两声,打断了台下的谈话:
“大家下去再讨论吧!今天可是毕业晚会,要干正事的。
在这神秘有美好的夜晚,睹着校园里的种种场景,就好像是,所有的事情经历,尚还停在昨天。
这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充满希望的日子。”
他左边的女生接着有感情地说:“毕业,不仅是一个伤感的代名词,它还代表着,一段新生活的开始。
我们会正式踏入社会,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在锻炼自身的同时,也提高自己的能力和修养。
在这繁花似锦的夜晚里,我们要以一段段优美的舞蹈,一首首甜美的歌曲,一些富含传统意义的奇艺环保时尚走秀等等,来为我们这段大学生活,画上完美的句号。”
……
在台上说了许久的场面话,终于迎来了第一个表演。
是一段团体表演的舞蹈。
动作说不上有力专业,却也看出跳舞者花了不少的心思。
接下来,就是几人合唱《可惜不是你》。
歌声重重叠叠,一开口就染上了悲伤的色调。
前一段舞蹈的兴奋也沉下去,换做观众轻声跟着哼唱。
灯光闪烁迷离,又不知道,谁又在这一曲中,泪洒襟旁。
气氛逐渐偏向冷冽,大多数人的面容上,布满了感伤寂寥。
一曲终,直到台上的人下来后,主持人又上去说了几句幽默的话,又把现场的氛围调动起来。
接着的是一场关于医疗事故的小品,场面一度陷入了搞笑的方向。
刚才聚起的沉重心情又从现在重新转向晴朗。
观众席里响起明显的大笑,又将晚会的氛围拉向了一种享受的江潮。
中旬过后,有的人开始倦怠起来。
太长的注意时间,会让人产生严重的疲劳感。
有的人开始打游戏,低声交谈,甚至还有人低声交谈,忽视台上的表演。
这场单人舞过后,一男一女搭配的主持人上了台。
男生先说道:
“今晚的表演精彩吗?想必看久了,大家也觉得有些累了是不是?”
下面齐刷刷地附和:“是!”
女生看着男生一笑,又转向观众席,大声说:
“我也觉得有些累了。但是下面这个节目,很有意思哦!”
男主持人:“是的。不是刚才那么简单哦!大家有没有想过,在一个古代的武侠世界,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后台的人紧了紧手里的笛子,身旁的人一直给她打气:
“加油!不要慌!这么多年,你也真是够可怜的了。
如果不把自己送出去,不去见见大世面,将来怎么做一个管理者?
所以呢,算是一雪前耻,也可以说是从头再来。
你本来就是一个优秀的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优秀。因此,你不能放弃自己。
为了自己,你没有必要退缩了。
小涴,不是所有人都能停在原地,都能安然无恙地过完一生的。
过去的事情,过去的卑怯,就让它们通通滚蛋!
昨天自己一个人彩排也挺好的,我想,能有勇气面对观众,走上舞台的你,才是最真实的你。
你不要担心结果如何,只需知道一点,这次,你的对手,是你自己。
旁人的观点看法,早就不重要了。赶紧上去吧!加油!我在下头等你。
相信自己,今晚,你会是最美的,最瞩目的!加油!”
南宫瓘捏了捏阿涴的脸,握着拳头,一副担心却又装作无所顾忌的模样。
阿涴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坚定地回:
“小瓘,放心吧!我就算真的中途跑路了,也会好好保护你辛辛苦苦为我画的妆容的。你在下面,要保重!”
挥了挥拳头,她在南宫瓘殷切的目光下,徐徐走上二楼。
阁楼式的设计,稳固的木梯,楼梯和阁楼里还缀了些花朵绿植,打造了一幅清新怡人又古色古香的背景,倒是与她如今所要做的表演不谋而合。
缓缓走上去,不久就到了二楼。
站在栏杆旁边,她跨步越上了面前的木长椅。
学生会的人早在之前便问了她的要求,这是她唯一提的一点。
坐上了高处的看台,她靠向背后的柱子,一只脚搭在了椅子上,一脚放在了椅子下。
调整姿势后,她的目光从二楼转向了下面的一楼。
眼神微顿,在一楼那里,竟然出现了一块白色帘幕遮挡的地块,与她的位置刚好相对。
那块帘幕很是巧妙,不是太高,却又恰恰,把她的视线挡住,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那里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下一场的?没有多想,她收了眼神,就听到大红帘幕前的女主持人道:
“好了,话不多说,大家也等不及了。有请我们的第25场表演节目的人出面吧!
右边屏幕上有表演人的名字,大家感兴趣的,可以多多关注!敬请期待!”
她闭上眼,听到两人的脚步向右边走去。
感觉到面前几米处的大红帘幕撤开,她徐徐睁了眼,将笛子向了嘴边,调整了姿势靠着身后的东西。
柔和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晕染在眸子旁,漫不经心地微微眨了一下眼,她迅速回头望了在舞台背后偷偷站在另一道帘幕背后的南宫瓘。
在她鼓励的眼神里,阿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回视线,眼睁睁盯着那块偌大的红布从自己眼前掠过,消失在眼波中。
映入眼帘的是,数不尽的面庞,夹杂着或多或少分不清的表情,齐齐聚焦在她的脸上。
那些目光几近火辣,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她的模样。
众人皆是睁大了眼睛。
不是因为面前此人长相如何。
帘幕初开的刹那,那双不含丝毫杂质的眼睛懵懂又干净地盯着他们。
她坐着的模样安静又乖巧,同时又裹挟着几分洒脱和不羁,仿佛世俗不入她眼,皆是虚无。
眉毛浅浅扬起的弧度,却又像是带着抗拒和抵触,十分复杂。
阿涴的手心热出汗。
众人望着那个人。
白色的衣衫环绕,琉璃回转间,脚上的黑色长靴勾勒出腿间轮廓,慵懒地搭在长椅上。
两只脚随意地摆着,与一般的女生不同,她浑身上下溢出的,都是一种名为潇洒的男儿气质。
头发高束,仅用一根白玉簪镶紧,鬓边有两撮肆意的发须缓缓飘扬。
除此之外,最亮眼的,还是眼角那颗泪痣。
她的眼睛生得极是特别,如桃花般美丽绽放,犹如狐狸般狡黠自然。
不过啊,她眼底深藏的淡薄冷漠的色彩,又将那几分轻浮艳丽逼得节节败退,转换成了一抹生人勿近的禁欲风华。
不再管周围的一切,她执起笛子,开始演奏。
广阔舒适的乐声从笛腔中撒出来,散在了空气中,弥漫在了观众的心间。
曲调才起,便将大部分的心神拉了过来。
他们呆滞地望着阁楼上闲适淡漠的人,眼前一亮。
那道思绪刚起,耳旁又是另一道声音响起,附和笛声,相偎相绕,浑然天成,仿佛是天生就该落在一处。
那是古琴的声音。
随之而入的,是一声声磁性好听的赋诗诵雅的天籁之音,像是天山上的绝世雪莲清冽,又如人间稀少的珍贵美酒,响彻在众人耳畔: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心底一震,她的的目光在观众席上聚焦了几秒,才慢慢移开。
这道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正要收回视线,余光中的那道白幕忽然完整地降下。
那个陌生的身影竟莫名地又有了熟悉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君子情
这好像没有在她的考虑之中啊?
之前,后台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告诉她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啊!
难道是想给她来个什么惊喜?
视力聚集,定眸望去,却是让她一惊。
观众抽气声彼此起伏。
“吸……”
“哟……”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差点让呼吸乱了节奏。
她没有想过是这场的场景。
刚才不加目的地随意观看,就是知道后来是如何了。现在那个人生生出现,真的是打破了一切的平静。
一袭白衣潋滟飘飞,身姿挺拔,端坐在一架古琴前。
盘腿而坐,眸光散漫而肃然,那张精致脱俗的面容也胶上了几分认真。
那头利落的短发也换成了长长的黑发,一半用白玉冠束起,一半披在背后。
深邃幽寒的眸子里,盛装的不再是一度的戏谑玩笑,反而是看不清楚的复杂情绪交织热烈。
发间的那支白色玉簪,明亮夺目,用玉镶成的簪身轻轻泛着惹眼的光泽。
那可是她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之前他在耳边说,觉得古风的东西挺好看的,又在她面前叨念了什么簪子的款式,哪种好看,哪种不好看。
虽是漫不经心地一说,她却刚好在他生日前想起,便没有犹豫地买了一支给他。
如今他竟然戴上了,是不是……看来是物尽其用,没有浪费,不仅仅是观赏。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
他的声音连续地震在耳里。
调整了呼吸,她的视线又落到了他的眼角,那里却意外地也是点上了一颗泪痣。她的是右边,他的是左边,好像是商量好的。
又往他的手看去。
他的手本来就生得极好看。
高的人只要瘦一些,手都会较削长些。他很瘦,却不是那种脱骨的瘦,手指不仅白得发光,而且又细又长,似乎能清楚地看到他手上地每一缕纹路。
指尖扭转轻扬,灵活地在细弦之间游走,凑起了一声声狂抓人心的乐调。
众人无不扬眸观赏,身临其境,古琴里的隐忍悲郁,和男声口中的语调交相辉映,渲染了七分思念的刻骨,三分不得见的遗憾。
笛声里含有绵长相思的情意,又连着两道声音的关键地方,将感情推到了至高点。
三道声音融合在一起,没有丝毫违和。
在成就个人的独特时,又能很好地与另外两种声音合作,唱出婉转凄昂的深刻意境。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
两人皆是一身白色装扮,眼角的泪痣又巧合地配在一处,额间的神色是相合的深情绝唱。
连发间的白玉簪,都默契到一模一样的程度,不由得又让人产生了另一番猜测。
花间躺着那人,面容说不上姣好倾城,身姿说不上是风华绝代,却自有一片不容忽视的气质从容,举止文雅,冰寒傲然。
额间晕着的浅色的光华,又为她增了不少风骨。
男人姿容卓丽,一举一动,惊起的皆是惊天骇浪的海枯石烂。
众人被那一幕深深吸引,沉浸其中难自拔。
天作之合!
这是众人给下的结论。
阿涴的眸光在他的面前动作。男人的五官真的好看到逆天,一双深黑的桃花眸将世间风流尽数占尽,勾人心魄不过在咫尺瞬间。
她的心有了少许变化。
指节在笛子间一松一合,她闭上眼睛,仿佛听到心潮翻涌的啸动。
他的声音通过舞台效果地展示,在舞台特有的迷离恍惚中,以无限放大的趋势,不急不缓地来到她耳前。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她的心情格外沉重,像是在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挫骨之痛。
语声不止,又连续回旋在她的耳边。蚀骨的记忆接憧而至,原本的慌乱紧张也在一片空白又似深渊的双重折磨中不堪重负。
指尖微微颤抖,音乐却平稳得可怕。她的心又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存在,她好像进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
四周的所有都不存在,只有她自己。她抱紧自己,拥着自己的臂膀,哭着躲在角落里。
外面的世界一团黑暗侵袭,猛地朝她移来。那种感觉由来的真实,不像是一场梦。
不像是虚幻。腿有些麻木,她没有动,就这样完成了一个曲目的二重演奏。
曲声渐止,她缓缓睁开了眼。大梦初醒后的新生,还有些微痛楚留在身体里。
微微挪动身子,她无意识地看向下面的人,大多都是一脸震然。
她忽然弯唇一笑,无畏地盯着下面的观众。
高中时候,有一次,语文老师安排按照学号上去讲成语故事。
轮到她的时候,她只是敢将成语解释写在黑板上。又趁着老师没来,低头如蚊蝇般小声地说了几句应付的话后,就垂着脑袋走下了讲台。
她想啊,也许有些人不是天生畏惧那种场合的。
曾几何时,她还是班级里最优秀的学生,带着同学们读单词,带着他们抄题做题,带着他们一起去参加活动。
可是后来,渐渐在时光的齿轮中,失去了自己。她害怕这世界,畏惧这世界,连抬头看看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此刻,这种莫名落下的机会,却忽然让她醒悟。
不是我们不够格,不是我们卑微随意可摧,只是因为,我们害怕。
如果能战胜让我们恐惧的事情,战胜自己内心的情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从始至终,我们畏惧不敢面对的,都是我们自己。
年少的成长,难免悲喜掺存,又正处于青春期,叛逆的时代,在这样一种特殊而珍贵的日子中,我们没有学会在烦恼里成就自己,便会被烦恼的潮流所吞噬。
可怕的不是被它打败,而是被打败后,不敢站起来,从此真的一蹶不振,面朝黑暗,背对光明。
只可惜,当初她选择的,就是被打败,一蹶不振。
所以才会,再这么多年,浑浑噩噩,迷路了。
她眨了眨眼,从长椅上站起来。面前有两条路,一路通往后台,一路通往那个人。
没有丝毫犹豫,她缓缓向那人走去。隔着几十层台阶,像是在花海中缠绕飞舞,她的步子没有了沉重感。
天地阔大,却只是剩下她和他两个人,周遭十分安静,就只有她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那条路不长,却不短,足足用了十年光景。
十年光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只是没了青春而已。
她不想再那样停滞不前了。
她想啊,希望有一日放弃爱他时,不是因为配不上他,而是因为不爱了。
所以,在那之前,她必需能拥有什么,她要能有站在那人旁边时,不居人后的底气。
阿深看着她逐渐向自己走来,也踏过琴弦的位置,起身相迎。
应和着光辉笼罩的人眉眼温和,拢着笑意,一身白衣,年少感十足,不似平时一番黑衣裹罩的模样。
眼前从二楼走下的她,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像是天女下凡。
他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天女,如今一见到她,便觉得入骨了。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如果不是在努力克制自己,如果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想,冲过去。
他真想,奋不顾身地奔过去,狠狠抱住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很多时候,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又遥远得像是一场玄妙的梦。
这次,他要忍住。他想啊,总得,给她一次机会,让她走近自己吧?
总是他在走出,总是他在主动,会不会,让她厌倦了?在她心里,他到底重要到什么程度?
是不是能重要到超过某人的程度?他不敢随意评判。
也许,是不如的。不愿承认,只是懦夫的行为。可是,能待在她身边的,只有他曲深。
这辈子太长了,陪伴会给她带来向往的生活,美好的光阴。没有某人,她照样可以,过得很快乐。
“阿深……”
四周寂静,她走到他的跟前,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千万言语,就在这一句饱含了复杂情感的呼唤中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太过多余。
她没有告诉他关于自己表演的一切,而他又能清楚地知晓这一切,默默地做了这出。
如果不是她愚昧,那还有什么猜不出的呢?一猜就知道,肯定是他做了什么。
她鲜少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如何,独独他和南宫瓘除外。可是南宫瓘没有那样做的理由。
她离她很近,正是因为那种近,了解彼此到一定程度,更多的理解,而不是推进她成长。
她们会给对方足够的空间,却不能做一些超出常事的行为,改变自己和别人。
所以,能有那种理由的,就只有他了。
他们没有交谈过演奏的细节,没有一起弹奏合作,甚至她都没有和他说过表演的节目是什么,他竟然就……
把这一切都做得如此好,好到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形容了。真正感动到,觉得用世界上最好的语言,都不能与他相衬。
还未来得及说更多的话,那人就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揽入了怀中,用力抓住她,好似怕她离开一般。
心头一酸,眼眶一红,她轻轻一眨,一颗泪珠就从眼角静静地滚落,顺着面颊,滚到了他的衣袍上。
他的速度太快,导致她还没能及时反应,就在他几乎快要冲撞的情况下,微微踮起了脚。
这种不舒适的姿势,她勉强维持着,不做声。那双手稳稳地攥住她的身体,仿佛他一松,她就会远去。
心脏涌起的情感快要把他逼疯。
他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肩膀上,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在她耳畔低语倾诉:
“我……这么短的路,还好你没有迷路。你终于走到我面前了,不用我费力将你迎来,真好!”
那道在内心叫嚣的话差点就要走了嘴,冒出来。可是在最后一秒,他又努力忍住了。
他不能说,不能做。他怕做了,他们就不能以朋友的关系相处了。
他自知,她不可能以那种身份接受他。所以,最好的方式,还是当朋友好了。
“嗯!”
这一刹那,没有什么比这几句话更动人。她想以最好的姿态,去面对这样美好的时刻。
真好!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双鲤鱼
真好,她还能试着走出那种阴影,终于能正常地在这种地方出现了。
不用去想那么多人的批判和态度,不用去想,他们会因为她的举动而产生不屑和漠然。
“小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忘掉过去,忘掉时间,重头开始。从前的不愉快都忘了好不好?”他又附在她耳旁低声言。
想要说的话成千上万,聚集在心堂,能说出口却只有寥寥几句,无关痛痒。
“嗯,忘了。”
她深深弯起嘴角,多了几抹真心的释然。虽不能尽数拔去,可取之一二,除之三四,总有全部忘记的一天。
人生的时间,总归能用来忘记很多东西的。
他欲还要说些什么,她想伸手抱住他,却在这时,台下响起热烈排山倒海的掌声,随和着涌入耳中惊天动地的轰动:
“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
震耳欲聋的呼声回荡在耳边。他的嘴唇动了动,又无声止住。
她的手猛地僵住,继而若无其事地垂到了身侧。
还真是,被误会了。
他动了动手,还是不舍地放开她。
默契地走向台边,在主持人上来的空档,两人几乎是在同样的反应中屈身鞠躬,又同时起来,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后台走去。
主持人们上台想说话,还是抵不住下面的人继续尖叫嘶吼,起哄:
“啊……”
“哦……”
“在一起……”
“别走啊……”
“在一起……”
“回来啊!还没答应在一起呢!”
“在一起啊!”
……
那一道道快要冲破天际的声调,几乎要把这片地域炸了。
避开观众的视线后,两人开始跑了起来,迅速往后台闪去。
刚掀开帘子,就望到那个人一脸邪肆地坐在桌头,劈头就窜来一句:“哟呵,小妮子,不错呀!”
南宫瓘挑上了眉头,戏谑。
她又瞥向阿深,使了使眼色,同样夸赞:“曲少也非常不错!听前面的声音,想来也是激动坏了。
贴吧里,怕是又要一顿闹腾了。我猜啊,表白墙上怕是又要多了你的名字了。这么帅,穿衣服干嘛,干脆不穿算了!衣冠禽兽!”
“你才是衣冠禽兽。我是最帅的!”他回嘴,跟着前面那人走向南宫瓘眼前。
阿涴假意踹了她一脚,摇着下巴打量她的坐姿,很是中肯地评价:
“那是自然。兄台这坐姿不错嘛!两只脚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是不是打算升天的?”
“怎么能比得上我面前这位呢?”南宫瓘翻了个白眼,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刚才你那样子,真是酷拽吊炸天。
我跟你说,你俩现在这样子,还挺登对的。反正都单身,男未婚女未嫁的,不如凑合着过一辈子得了。我看,某些人挺享受的。”
“说什么呢?”阿涴走过去,背靠桌子,见着他也跟了过来,乖巧地立在她身旁。
“我们就是朋友!外面那些人说是,你也认为是,那你说,你跟他们有什么分别?想来,我们的交情,算是尽了。”
“说啥呢?老子为你忙前忙后,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老没良心的。”她揪了阿涴的两撮头发,拿在手里把玩:
“还不错吧?看看我的杰作,有没有觉得有一种……就是那种……”
她抬眸想想,终于用对了词汇,“感觉我是世外高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准能把人变成神一般,布满神奇的色彩?”
“做梦吧你!”阿涴扬了扬眉,“也就一般的水平吧!如果我将心思用在这上面,还能把你变成一朵花儿呢!”
“一朵花?”她不屑地弯唇:“真俗气!”
阿涴还没接口,她又道:“人家本来就是一朵花儿,好看着呢!”
“噗嗤!”阿涴笑出声:“别人二十一枝花,你是过半豆腐渣。咋好意思说自己是花?莫非是传说中的菊花?”
“去你的大爷的。会不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给老子闭嘴!”她轻声吼。
三人正笑得热烈,旁边就走来了几个女生,皆是画了妆容,一身身鲜艳的舞台服,更是将她们衬得比花还娇。
他朝阿涴靠了靠,掩去眼里的神色。
南宫瓘的目光落在两人贴近的距离上,无声撇嘴,饶有兴致地望着那些似要过来搭讪的人。
其中一个较为精明的女生挪着小碎步,被后面那堆女生推搡着羞羞答答地移过来。
伸手捂了捂脸,她蒙着脸,闭了眼,鼓足了勇气睁眼看着阿深,眼中止不住的爱慕迅速散了出来,话语也结巴起来,后头的人眼神交汇,不无爱慕。
“我……这位同学,我是……我们也是大四的。快要……快要毕业了,好不容易见到,也算有缘分。
能不能……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比如QQ号……”
后面有女生提醒:“还有微信号,微博号这些都不打紧的……”
有人小声补充:“如果是电话号码,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们眼巴巴地盯着他。
许是意识到她们的目光过于突兀了,有人终是肯把注意转向这边,望着南宫瓘和阿涴。
两人对视,无奈都是一笑而过,不发话。
后面有一个胆子大点的女生忽然直接走了过来,站到阿涴面前,有些笃定地说:“你应该不是他女朋友吧?
如果是的话,我们这就走!如果不是的话,你们应该是朋友。
那小姐姐,你愿意给我一个这位小哥哥的联系方式吗?
我是摄影专业的学生,觉得这位哥哥很适合当我们的模特。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肯定会给以适当的报酬的。”
扫了她眼底的真诚,阿涴伸手扶额。想要寻求帮助,身旁的女人却将眼色滚向了别处。
右边的人,目光倒是看着她。只是啊,之前的经验,她可不敢说,这人不会突然爆发什么的,直接给面前的人们点颜色看看。
“不要!”
话是对他面前的人说的,眼神却留在她面庞。还没有出口的声音就被他这生硬的拒绝阻断。
果然,还是不留情面。也不知道今晚为什么这么直接了。
之前还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地应对,现在连应对的心思都没有了。想来是,要毕业了,也懒得搞那些假把式。
眼前的两个好姑娘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尴尬和难堪。
瞧着边上两人的态度,她在心头叹了口气,挪了挪位置,偏向南宫瓘,与他隔开了些距离,在他惊异睁大的眸子下,温声道:
“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算是兄弟之类的,不搞那些虚的。
你们……那个,我也得征求本人的同意不是?
但是呢,我这里有一个小小的建议,就是他不喜欢给人家联系方式什么的,也不喜欢要别人的联系方式。
他脑子有点问题,就是喜欢,那种考古的东西,比如双鲤鱼,如果你用那样的东西弄了搞过来,他可能会非常喜欢。”
面前的几人一头雾水地望着她。有人开口问:“什么是双鲤鱼?”
“哦……这个……我我……我也解释不太清楚。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我也不是太能理解。你们……自行揣摩吧!”
阿涴有些模糊不清地移开目光,看着另外两人。
南宫瓘眯眼笑,也附和:“对呀!他这人太奇怪了,就是一个老古董。
他喜欢女人缠足,喜欢女人不读书的,就是无才便是德那种,然后也更喜欢三妻四妾。
用我俩的眼光来看,他就是一怪人。不过,要是你们真喜欢他的话,那就不要放弃。
毕竟,长得这么好看,我也觉得,放弃就是暴殄天物。
喜欢就追下去。没有什么,只是在努力的追求下得不到的,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想追的勇气都没有。”
“居然还有这种想法?现在不是新时代了吗?哪里还会想三妻四妾?”有人小声嘀咕。
她们的脸色变了变,在一片尴尬的氛围中,阿涴注意到那人又靠了过来,不禁又说:
“其实呢,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既然喜欢,也不妨试试。
可成功与否,一直都掌握在你们手中。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看着。那……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不准备准备,上台或者回寝室去?”
几个姑娘左右巡视,最后还是几脸茫然地离开,藏着一股不知名的探测。
空气中静默了许久,灯光把三人的脸色尽数照亮,营造了怪异的气氛。
阿深打破了平静,咬着牙说:“你们俩……还真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真是,佩服极了。”
“不用,不用!”南宫瓘装羞涩地挥手:“客气什么呢?我可是你的一号迷妹,特喜欢你,恨不得每天都待在你身边望着你。
你这样客气,人家怎么好意思嘛!”
说完还造作地捂了捂脸,学着刚才那小女生的样子痴然地盯着他。
“无聊!”他垂眸看向阿涴,“我们回去吧!结束了,也有些累了,想回家睡觉了。”
她扬唇淡笑,“可以啊!但是,你倒是给我说说,什么学的古琴?
还有啊,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演奏的曲目的?还有你搞的那一出,差点把我吓呆了,你得陪精神损失。
还有啊,我被班长直接下令要求上去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南宫瓘好整以暇地瞥着两人。
“我……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只是……只是找了他说说而已。你刚才也做得很好很好。
至于我学那个,是小时候后的事情了。至于你演奏的曲目,我也是无意间听人说的。
嗯,就这些了。反正都过去了,我们也别再计较了好不好?”
他拉着她的衣袖轻轻摇晃,一脸天真无辜地说道。
阿涴垂眸看了看他的衣服,又抬头在他的脸上盯了许久,见他满脸的坦然,倒也不纠结此事:
“那……好吧!既然累了,就回家吧!”
“好!”他深深笑了起来,眼角边的泪痣点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狂奔到她的眼里,带起一阵清风吹过,激起了片刻波澜起伏。
南宫瓘插嘴:“好了,你们回家,我回寝室吧!忙也忙完了,事情也都解决了,我们还是该回去休整休整了。”
阿涴道:“也好啊!那今晚,就谢谢我们的南大美人了!这么尽心尽力地服侍我,等朕有钱了,一定会重重赏你的。”
南宫瓘莞尔:“这倒是不必,你的妆,自己回去卸吧!
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你还可以回去多照照镜子,欣赏自己的如花美貌。
但是呢,钱的事儿,别忘了啊!你可真别给我忘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书
阿涴扶额叹息:“这绝对是真闺蜜,这种事情都还不忘这事,你赶紧给我滚吧!”
“滚也要你送!”
三人出了房门。阿涴将她送到宿舍楼下,才道:“躺回你的被窝里吧!春眠,夏眠都行,别起来了!”
南宫瓘道:“滚回你的阿深身边,不要来烦我了。你可要快些,人家怕是在北区楼下等得花都谢了,又冷成了冰人了!”
阿涴回:“你……你滚!老子走了。”
不等她回话,她直接飞扬离去。路边的景致快速从余光里掠过,掀起阵阵狂风乱舞。
“滚!”
老远的地方,她还是听到了震天撼地的声音,怕是要将学校破了。
她摇了摇头,迅速朝北区开去。到路边那棵树下的时候,那人正抬头看着林间的枝丫,姣好的面部棱角弯起不可思议的弧度,越发的动人心弦。
白衣如画,眉眼高处,皆是绽放的惊艳。
她停了摩托,坐在上面眯着眼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才大声喊:“曲大傻,看什么?天上的星空好看,还是学校好看?”
今晚的夜色很美。
满天星充满致命诱惑地眨着眼,似儿时的天空,总是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想象。
孤寂已久的心肠,也在这一刻微微醒神尖叫。细水长流心作画,在那遥远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个人,同我们一样,窥着这片宁静的天地呢?
人生苦短,索性真的如某些人所说的那样,及时行乐,立足当下。
或许人人都不知,我们是否会在明日或今夜就离开这世界,去往某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心思百转千回,却比少时更加通透。那些想不通的弯弯绕绕,也许就在这一片美好的天空下,在那棵盘根错节快要长到星空的大树身旁,豁然开朗。
“你好看!”他牵起嘴角,缓缓说,明亮深幽的眼眸深邃,抵达宇宙的深处。
阿涴抖了抖身体,夸张地努嘴:“啊呀呀,说什么呢?
我知道我好看,可是你这么明显地说出来,会让人家很害羞的,是不是?
慕檀涴虽然好看,却没有曲深风流倜傥。我见过的曲深,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没有之一。”
“我见过的慕檀涴,也是世上独一无二最好看的女子。天上地下,就此一个。”
他挺着背直直走了过去。
偶尔踹着脚下的石子,气质慵懒,眉目卓然,眼神清亮,容貌是万里挑一,一走一行,风姿无两。
“啊呀呀!这样可怎么办呢?我在你心目中这样高大,要是我真成了你的神怎么办?
那样会让我受宠若惊的啊!受宠若惊呢,接下来的,我可不敢想啊!”
阿涴坐着,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的步子稍快了些,移到了她面前。
他弯身在她鼻头上一敲,宠溺地说道:“阿涴是阿深的神,一辈子都是。”
她的眼神闪了闪,不假思索地道:“这话,还是甭说了。
我乃凡夫俗子,不是什么神。你是想咒我吗?长生不老,还是注孤生,还不止一辈子?
神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要清心寡欲,要济世救人。无论哪一点,我都搭不上边。这句话压根不能成立。”
“哦!好吧!那是不是神,你是人。”他收了手,走到她背后坐上。
她抓住了错处:“听你这口气,怎么感觉好像在说我不是人似的。”
“哪能啊!我家小涴绝对是个人,这点我敢担保。”
他信誓旦旦地举了手,在脑门边,伸出食指和中指,像个严肃威严的武士,认真地宣告。
“我不是你家的,我是我家的。坐好,回家了。”她启动了摩托,轻声提醒。
“不拍照留恋了?这么一个好机会,怎么就不抓住呢?它可是我们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回忆啊!丢掉失去不觉得很可惜吗?”他放下手,问。
“不拍了。想要记住的东西,都在心里呢!不会忘的。”她将头盔递给他,兀自前行。
摩托开动独有的声音入耳,让他的神思紧了紧。过了许久后,他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出了校门。
他悄悄捏着指节内部的水泡,无声揽上她的腰。
她一愣,低头看了一眼,才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
如水的夜空画上星星点点的美图,皓月当空,照在两人的背上,又向前挪去,随着他们的身影漂移动作。
那轮弯月与平时的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当阿涴回到家里在窗台边仔细观察思考的时候,又觉得差了好多。
许久未觉心浮动,再醒已是经年景。
今晚的这番表演,是她走向另一个世界的必经之路。
她在想着那人的模样,高兴的,生气的,无辜的,调皮的……很多很多,多到她都快数不清了。
过了今晚,她又会面对许许多多的不一样,周折转过,迎来更新的开始。
她没想到她只是随口一说,那晚遇到的那几个姑娘竟然真的去弄了什么情书,在临近毕业的那天,找到了她,让她代为转交。
所以说人心这事,她确实意想不到。
本来是打算拒绝的,可那些人态度太过热络,情绪太过高涨,有一种她不送就永远赖着她的架势。
所以,在最后的关头,她还是好心地收下了。
她细细数数,还竟然刚好有99封。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少人写的,又到底是怎么写到这么多封的。
拿给他的时候,他只是淡淡一笑,接过,坐在她旁边,毫不避讳地随意扯开第一封,念了出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从见到小哥哥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那种喜欢像是对待我最喜欢吃的食物一样,日思夜想,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总是想着你的样子。
我是睡也想啊,坐着也想啊,听课也听不进去,连带着做梦的时候,都是你的模样。
小哥哥,你真的很帅,跟我的意中人一模一样。既然我们有这么深的缘分,不如就直接在一起吧?”
他的额心皱成了一团,被这奇葩的形容惊到了。
阿涴回身靠在树上,懒散地说:“哇喔!写得很好嘛!这小姑娘很有前途,你说,她什么时候能吃到你?”
“这是什么鬼?”心情复杂,他回她:“什么吃不吃?你是不是在想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带上我一个啊!”
“切!”她不屑地说,转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浅眠。
阿深见她的兴致淡淡,看也没看后面标注的联系方式,直接将念过的那封揉成团,扔到了一旁。
他又寻思着身旁人的真实情绪,拾起另一封又读出:
“我等候你。我望着户外的昏黄如同望着将来,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你怎么还不来?希望在每一分钟上允许开花。
我守候着你的步履,你的笑语,你的脸,你的柔软的发丝,守候着你的一切,希望在每一分钟上枯死。
你在哪里?我要你,要得我心里生痛,我要你火焰似的笑,要你灵活的腰身……
靠靠靠,这都是什么东西,怎么可以这样没有水平?这哪里像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写的,实在是……
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这都是什么人写的,简直是有病有病!”
他气急败坏地一把攥起那些信封,火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阿涴微微睁了一只眼,望着他稍许不稳的步伐,浅浅一笑,溢起了右边那点微不可察的酒窝。
止住笑意,她的视线被左手边一封被他遗落的信封所吸引。
两只眼睛同时望着那东西,静了几秒,她缓缓伸手,捡了起来。
轻轻打开红色的信封,里面的字现了出来。虽然谈不上是携风带雨,刚劲有力,却也有一种干净整齐的风格。
她的眸光闪了闪,望着那些字眼:“见字如晤,我是一个很平凡的女生,没有什么特长,没有什么喜好,也不好看。
初见小哥哥的第一次,是在学校贴吧里。那些照片,应该是有人背着哥哥拍的,没有经过哥哥的同意。
有哥哥上课时的样子,有哥哥在食堂吃饭的样子,有哥哥在图书馆看书的样子,还有哥哥和你的朋友在一起打篮球,一起玩乒乓球那些的场景。
很多很多,算是记录了哥哥的大学生活吧!
哥哥似乎很喜欢和那个姐姐在一起,你出现的每张照片里,旁边都好像有姐姐的存在。你真的对姐姐很好。
那次见到你,我是心生欢喜,满脸痴然。当时没有抱什么意思,就觉得看着你很开心。
后来,机缘巧合,就是学校前不久刚举办的那场篮球赛上,我终于看到哥哥跟着校队的一起打篮球。
你真的很帅!每一个投球的姿势,在球场上走的每一步,都让我心花怒放。
哥哥的魅力,在我看来,是其他男生完全不能比的。
说你是校草也不为过。
哥哥,你会不会是上天派来的仙人,来拯救我们这些凡人的?
自打哥哥出现,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男生了。
他们都太普通,也太虚伪,关键是比不上哥哥的单纯。
听别的女生说,哥哥对你的那位朋友很是贴心,几乎形影不离。不知道,那位和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呢?
要是我也知道怎么才能和哥哥在一起的话,我绝对要找一个完全的方法,来到你身边,体验你的喜怒哀乐。
不管春风宜人,还是冬雪阵阵,我都喜欢哥哥这个人。
对了,我又激动得离题了。
我刚才说到那次篮球比赛,是哥哥接了我那瓶水,害我得了相思病。
所以,是不是要负责呢?我看看你一定是那种有责任心的男生,要是因为你的举动,让别的女生喜欢你了,是不是要用余生来负责?你真的很好看!
可是我喜欢你,又不仅仅是因为你的长相在男生中万里挑一。
我喜欢的,是那个对朋友很好的哥哥啊!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似乎只和那位小姐姐一起玩,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她们可说了,你们只是朋友呢!
万千世界里,遇到哥哥这样的人,是余荛今生最大的愿望。
如今梦想成真,我虽卑微,却想登天望月,卯足了劲儿让哥哥知道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哥哥像是一个喜欢我这样的人呢!所以,如果哥哥也心动的话,不如余生,我们一起走吧!
我可以为你改变自己,过你想要过的生活。
我可以为你洗手作羹汤,我想和你画船听雨眠,风声里闻笛声悠扬。
还有啊,最重要的也还没说哟,哥哥的古琴弹得很不错呢!
可是,我之前可是注意到哥哥的手都起茧了,想来是太用功了。学院的古琴室,你的样子,惊为天人,足以能让我一见倾心。
说了这么多,想必哥哥的眼睛也看酸了,休息吧!
一定好保护好自己,照顾好自己。下面那串是我的号码!
如果哥哥喜欢,可以立马打给我,二十四小时在线哟!早安?午安?还是晚安?
不管怎样,祝哥哥心想事成,天天开心,前程似锦!”
阿涴的手抖了抖。
我去!他眼睛没酸,我眼睛早就酸了。看的人是我好不好?
她瞥了一眼,信封里还有一些小人图像,足足有15张,每一幅都是那人的神态行为。
有躺在教室桌上睡觉的,看书的,吃饭的,打篮球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蓄谋已久(1)
却无一不是清楚的完整美好的。
为了节约空间,看起来不是什么吸引人的物品,那些人也画得极小。
可作为阿深的老熟人,她怎么会看不出那人是他?就算只是个背影,她也绝对认得出来。
这些……
她幽幽地叹了几口气,将东西直接塞进信封里。还好这信封也有些大,不然也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还真看不出,那家伙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简直是……没人性。
人家小姑娘这份心意,那叫一个感天动地,那叫一个震惊世俗。
当时不过是他以为是学生会给的水,所以随手接来喝了,哪想到,那么一点儿说起来都觉得无关紧要的小事,恰恰勾起了一份爱慕之心,何其真诚,何其自然。
一段缘分就这样开始,究竟是孽缘,还是……都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正思考得入神,突闻一道匆忙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
她甩了甩手中的信封,抬头望着他向这里奔来的身影,明媚笑容,瘦削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不消多久,他就回到了边上。她垂眸盯着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喏,刚才你跑的时候,掉了一封。你不会是把那堆都扔了垃圾桶吧?
你说它这样弱小,怎么能承受住那样多的情意?万一承受不住,爆炸怎么办?”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去丢东西的?怎么不想想我是去送给别人的?”
他接过信封,打量了她美眸间神色,直接就将信扯了出来。
扫见信封被动过的痕迹,他摇头轻笑:“你莫不是背着我,把我的情书看了?”
阿涴点头,实诚地道歉:“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的。
就刚才不小心见到,手闲不住,直接就拽出来了。对不起啊,我把人家给你的情书都看了,让你扫兴了。”
他撇嘴,胡乱拉起那页碧瑶签观了起来。
眼里所见,皆是一团乱麻麻,扰得他心神不宁。微微移动纸签,他的视线在她翘起的嘴角边游走,转而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要不,你念给我听听?这么多字,看着我头大,要是你肯解了我的忧愁,今晚我请客。”
“那……你确定要听?”
带着几分猜不透的笑意,她怀了几分算计,想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恶趣味。
那种场面,她最是擅长了。
阿深也笑了,丝毫不慌:“当然是要听,很确定。”
她着实忍不住,“哈哈,那你可要挺好了哦!我来念给你听,爸爸念给你听!哈哈!”
兴奋地抖着手再拿回那页纸,放在眼下琢磨。瞥了他有些烦躁的情绪,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读了出来:
“亲爱的曲深同学,你好!
见字如晤,纸短情长。我叫余荛,喜欢你的那个余荛。
亲爱的小哥哥,自打我出生起,我就知道,我是世上最是平凡不过的一人,前生漫漫,然无一人可入我心。
后生漫长,观之可倾心入眼的,唯哥哥一人矣。
我心欢喜,见之君子言语行为,皆融心入耳。我之欢喜,愿投生死倾覆,解君忧愁。花前月下,柳捎枝头,万千烟火,属意汝也!
光阴如梭,思君日长长无绝期。吾有连理意,君知否?举一人之欢喜,供君安乐永随,假期相候,且以情深共白头。锦绣年华,贺君安!”
她的视线从纸签上拉回,落在那人满眼明亮的眸光里。
停滞许久,毫不掩饰地思量。阿深动了动手指,直接从她手里生硬地抢过那封信,很不信任地说:
“我还是自己看吧!也不知道是谁能写出这样有涵养的信。说不准,我就觉着她行了呢?”
阿涴叹气,无奈地甩手,又靠向身后的树干,疲惫地说道:
“算了,你要看便看吧!我给你精炼了数量你偏不乐意。那你自己看吧!我先睡几分钟,到点叫我!”
“哦!”他应声。
躺了几秒,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她直接动了身体,坐向了草坪,蒙脸躺下。
阿深看着肆无忌惮的日头正斜斜打在她脚边,微微愣神。过了一久才悄悄起身,把那封根本没有瞥到几眼的信扔了。
路边的阳光明媚地打在他身上,有些温暖,又有些许苦涩。
他站定,望着天空待了一会儿后,才无声走了回去。
到树下时,那个人还是蒙着脸睡觉。他看了看时间,不到二十分钟。
以前她困的时候,都会小小睡二十分钟来醒神。他缓缓屈了身,坐了下来。不自觉地洒在她搭在脸庞雪白的指节间。
些许心动,些许复杂。
看了一会儿,他才寻了个巧妙的姿势,躺在了旁边。
扫了眼时间,离二十分钟不过就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他绕到她的头部那头,作乱地捣乱了她的头发,又在她的掌心间弹了弹,默声微笑。
阿涴在他调皮的惊扰下,放开手,露出了那张被阳光照的晶莹剔透的脸,眼神朦胧地望着他。
他的消息猛然止住,又在她逐渐清醒的意识下,蒙上了一层晦暗。
“时间到了?我怎么感觉还早呢?”
她起身做了起来,敲了敲额头,霎然间,思绪明朗,人也有些精神了。
“当然是到了我才敢叫你了!要不然,我怎么会忽然叫你?昨晚是不是又看书到深夜?还是背着我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才这么困?”
他撤了手,向她坐过来。
眼神瞟在他又无限接近的距离上,她自然地站了起来,踢了踢他,嚷道:
“天气都这么热了,也亏得你还能面不改色地在这里赋闲。毕业答辩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狂欢之后,就是学校送来的一个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的亲切问候了。”
“当然是……”他大声说了出来,在她挑眉歪头默默的注视下,又软了语气:
“当然是没有问题啦!我家小涴这么优秀,我也不能拖了你的后腿不是?”
“知道就好!”她傲娇地踏着步子离去,他在后头辛苦嚷嚷:
“哎呀,你就不能等等我那吗?腿这么短,到底是运用了什么神术,才能走得这样快的?是吃了亢奋剂吗?”
“吃了你!”
“来吃啊!”
……
毕业了。
学生时代结束了。
正式踏入社会了。
阿涴却在想,她还有一件未了的心事,想要在毕业后的第一时间,把它了了。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等在候车室里。
周围都是乱糟糟的,鱼龙混杂,各种味道气息弥漫,让她微微不适。
拉低了帽沿,她又挪了挪口罩,缓缓融入了这种环境。
告诉了于嫃女士,她想去外面转一趟,不消多久就能回来。
自从她生病好了之后,阿涴也敛了性子,让她安心了许多。
虽然担忧好奇,在想她为什么要出远门,出去干什么,但是,她是一个开明的人。
阿涴说了,她也不好拒绝,只能怀着老母亲的心思告诉她,遇到事情马上打电话回来给她说。
那两个人,她把他们放进了黑名单。
她就想安静一次,她就想去看看,他在的B省的B城,遥远的B城,几千米外的B城,究竟是长了什么模样,能得他的喜欢。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坐在座位上听着歌。
燥热困扰的感觉布满了周身的每个细胞,惹得心情也跟着不好起来。
她将耳机的声音开到合适又清晰的音量,冷冷地观着繁华嘈杂的世界。这些人今天在这里,明日也不知道要奔到哪里去。
目光在远处游转,看到一些人背着超级大的包裹拖家带口在人流中穿梭,看着身着工人服的叔叔在面带倦色地抽着烟。
她也看到了情侣之间穷的逗弄,朋友间大声吵嚷说笑。
也有一家人冷漠地坐着,偶尔搭几句话,也是不耐烦的。
小孩的笑容,依旧是那么天真,他们听到觉得好笑的话,就能笑得非常开心,没有杂质,纯粹动人。
旁边超市里放了点音乐。即便她戴着耳机,也能听到它快要震天却又杂着几分柔和的声音。
这个候车室有几百平,很宽大。上面的,下面候车室的人说话,一般传不到这里。
面前不远处就有一家咖啡店,里面坐了着身着体面的人,正说笑着,怕是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或是一些能激起快乐的事情吧?
阿涴低了头,不再看其他地方,反而是望着自己的行李箱。
其实里面没什么东西,就只是几本书,几件换洗的衣物。
却不知道今日是怎么的了,就觉得它很沉重。不过,与她现在的心思比起来,又好像轻了许多。
或者说,不是能和它相比了。
她也不知道,到了那里,她能干什么。他说过,他可能会在毕业后就在B省工作。万一他是留校读研呢?或是如今还在学校里飘游呢?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那所谓的B城,是不是像G城这样燥热,虽然空气很好,也是很多大热城市人选择的不二避暑之地。
然而,见惯了乡下更加宜人凉沁的风光,又觉得这样的景色实属逊色了。
她不知道,如果是用了她这辈子最好的运气真遇到了他,她是不是该说什么?是假装没有看见,路过?还是大声告诉他,我来找你了?
可是他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了啊!她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她就远远看他一眼就好了。她想知道,踏过千山万水,走到喜欢的人面前,是什么感觉;
她想知道,被伤得越加体无完肤是什么感觉;她想体验一下,彻底的丧失尊严是什么感觉。
她真的很想知道,是吧?
喇叭里传来响亮的声音:“各位旅客有乘坐~~次列车开往B城方向的软席旅客,请您携带好行李物品到2楼中央检票厅软席检票口第7站台进站上车。
Softseatpassengersontrainnumber~~toBcity,pleasegetyourbaggagesreadycheck-inthroughsoftseatgateonthesecondfloorofcentralcheckinghalltoplatformsevenforboarding.”
熟悉的话语声惊起了她的思绪。起身提着箱子,她向人群中挤去。
四周的喧闹还是声声入耳,不厌其烦。他们的话像是永远说不完似的,从嘴里连续不断地蹦出。
阿涴紧了紧手里的拉杆,皱紧了眉头。排了许久的队,终于可以检票进站了。
她将手里的票递给检票员。那人只是拿来随意一瞥,便做了记号,还给她。
从检票口出去后,外面就是接二连三的站台。跟着人流往7号站台走去,顶着满眼人脸人头,艰难地跨山涉水,她才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将东西放好,她走向位置,靠在座位上闭眼休息。
内心却是激动得快要蹦出来。她很少对一件未知的事感到惊奇和震动,偏偏这时,脑子里涌入了万千的烦杂,惊扰了心湖涟漪晃动,难以平静。
许是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才会那么放纵自己的心意,才会愿意不知结局地也要去探险。
第一百七十章 蓄谋已久(2)
可是这种心意又不是她所能控制。乘客叽叽喳喳地闹了十多分钟,列车才顺利开了出去。
阿涴坐的是两人位。旁边坐的是一个肥硕的大叔。
不似平时的认知,他虽然胖,眼睛却挺大的。目光交接,她没有多作停留,挪了挪身体,缩在了窗边。
边上不断有热量传来,她心烦地转了转帽头。
也不知道,他是要坐到哪里去。这场通往B城的长途车,大概需要十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为了能有一个愉快的经历,她带了充电宝,绝对有电量供她听歌来用。
路边的景物渐渐快了起来,从眼里一闪而过。她换了角度,看向远处。
微微高耸的山峰郁郁葱葱,林木丛生,陡峭的悬崖上长了些野草野花。会不会有什么绝世好药?
兀自摇了摇头,她拿出手机。在上面胡乱点了点,却又不知道要干什么。实在是觉得没意思,又把它揣进包里,观察起外面的景色。
山川河流,在目光里不断浮现,昙花一现,又从此掠过,不留一点儿痕迹。
在车上度过了一段煎熬的日子后,终于听到列车员大喊:“终点站到了,B城站!请各位乘客排队有序下车!”
她匆匆从愣神中站了身。
中途她睡了一觉,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现在没人坐。
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妻也是神情淡淡地提了东西下了车。她独自扯了行李箱,背着小包,走了出来。
第一次到这种地方,很是陌生。
突然冒出来的腾腾热气,让她醒了神思。
现在是晚上六点,天色还是明亮的。夕阳从烟波浩渺中倒映出来,编织了童话般的梦幻。
她歪头观察着周围走过的人,有些局促。
这种一眼望去,全都是陌生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喜。
可人生来就是一个旅人,不在他人的世界流浪,就在自己的世界漂泊。
阿涴望了远处的海天一色,微微眯了眯眼。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她忽然想起这句诗。
有时候,残缺的美,也许才是完整的美。忽略掉那些异样的情绪,她脱了外套抱在手里,走向人群。眼睛里不断冒过各种各样的人,有些人甚至往她身上瞥了好几眼。
她皱着眉头从人群中穿梭。
绕了几分钟后,她用手机导航看了看公交,便择了一路公交进了城中。
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放好行李后,已经是十点了。
晚上十点,天色漆黑,夜空里已点起了光辉耀眼,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成为她唯一觉得可以信任的安全感。
附和着星星玩了会儿,她看了看地图上的B大。离这里有十多公里,需要换乘三次公交,还要走几百米才能到。
她又调出打车的钱,与坐公交比了比,显然是贵了许多。但对于她这种路痴,坐车无疑是非常困难。
想要到目的地,怕是要费很大周折。如若不是现在三更半夜,不适合出行,她恨不得想马上奔进学校里,看看他是不是在里面。
那些荒诞的想法一旦生成,又无可避免地困扰着她,不得安宁,身体像是放在热锅上蒸,又热又燥。
想着想着,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转身换了衣服,阿涴出了门。楼下还有小贩叫卖的喊声,楼上的隔音还好,并没有听到这些喧哗。
路边偶尔有些人在蹲着吃东西。面前有一座天桥,通往那头的盛世繁华。
B城不似G城落后,它是国家的经济命脉,政治场和文化包容地。一线城市的富裕繁华,确实不是小城市可以相比的。
就算是现在这样晚的时候,远处的店面还是依旧大开,那边不断走过一些行色匆匆的人,提着公文包,西装革履,满脸焦急,应该是为什么事所困惑。
她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小巷的出口处。
住的地方虽然不怎么大,房费却是比G城贵了许多,怕是连那里很好的酒店,也才能值这点价钱了。她站在角落里面望着路边的灯光,明晃晃的,晃得眼睛生疼。
同住一家宾馆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匆匆瞥了她,又直直往外走去。
实在是站得脚难受,她迈出了步子。沿着天桥一侧往下行去,那些买着红薯小吃的人不停地张望,大多会叫一句:“买番薯吗?”
“买玉米吗?”
“小妹妹,买吗?”
……
她总是淡淡地点头,也不说话。
四周的雾霾渐起,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她拢了拢口罩,看着那些人徐徐收了摊子,面上勉强撑起的笑意又在瞬间隐去,老远还听到他们抱怨:
“B城这天气,还真是没法待。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连卖个饼都不能好好卖了,老天是不想给人活路了吗?”
“漂泊多辛苦啊!也不是人人都如咱们一样,有勇气来这一遭!家里老婆孩子还等着吃饭呢!也没赚多少钱。
唉,水费电费,什么生活开销,房租费的,都快把老子搞糊涂了!”
“是啊!这雾霾,也忒无语了吧!竟然又开始作孽了。”
“话说,你们要不要寻思换个活计?要不然,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我们迟早得饿死在这里。
富人的天堂,穷人的修罗场,若是我们努力点,搞点特殊的门路,说不定能遇上什么贵人,一夜暴富呢!”
“说得好!就该干点别的,寸土寸金的,还让不让人活了?大不了老子卷铺盖回老家种地算了,在这里遭什么罪呢!
闯闯不行,干脆收心了,老实找个媳妇得了!”
“你们一直在那嘀咕这有用不?咋们现在怕是成为底层人了,光靠一张嘴翘起,是不会有什么出路了!
想当年我可是我们省重点大学出来的,后来还不是混到这种程度,跟你们这些人没什么区别!”
“切?重点大学有什么了不起,还有脸拿出来说!
在这个地方,你就是一个垃圾,怕是让某些人连一眼都不想施舍的那种,说得自己多神似的……”
……
她加快速度,离开那个地方。明明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人,偏偏要畅想着梦想。
美其名曰追梦,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少数人,一夜暴富,名利金钱,尽收囊中。
这世界,总归不是全然公平的。有的人注定一生平庸,有的人,注定归于平庸。
可所有人逃不过的,都是一死。活着最伟大的意义,无非就是为了国家,为了全人类的事业。
如那句话所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然有的人,连独善其身的目标都达不到,又何来兼济天下一说。
从底层爬来,还是避免不了要踩着什么东西走上来。心志不坚定,也就注定平凡了。
顺着人行道往下走。
路边的绿植环保做得格外靓丽。几米一行,路灯掩映,高楼大厦,人来人往,富丽堂皇,连脚下走着的瓷砖都比G城好上几分。
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很容易被淘汰的生活,稍微走得慢一些,就会被远远甩在身后,全身瘫痪,难以起身。
苦乐相随,得与失,从来相辅相成,各占一半。想要在这里做人上人,就得学会做人下人。
游着游着,人逐渐多了起来。她停住脚步,走到了栏杆边。密密麻麻的人从眼里走过。
那边上去的地铁,挤满了众多的人。多不过看到的,只是人头攒动,见不到他们所有人的真实模样。
霓虹闪烁,梦里高歌,这场压力与欲望相存的空间里,到底,他会在哪里?
她紧了紧口罩,淡淡地盯着人群。他们或许因她驻足而好奇观望,又急急离去,鲜少有人能闲情逸致地见着身边的风景。
几人成群虚与委蛇,一人疾走,成为了他们的常态。
眼角落入了一点沙砾,让她不自觉地眨了眼。眼睛不停地动,从里面滑出了阵阵滚烫的晶莹。
茫茫人海,世界那么大,她找的那个人,怎么还不出现?
他会不会,像偶像剧演的那样,突然在人流中现身,与她两眼对望,一眼万年,回到她身边?
哪怕就只是幻觉也好啊!
没有!都没有!
他没有出现,就算她站了十多分钟,呆呆地盯着人群,独自突兀又显眼地抱着自己无声流泪,他也没有出现。
默默起身,她沿着原路返回。她怕再走下去,找不到回去的路。身边的喧嚣远去,面前的路模糊了。
不知道是因为环境太浑浊,还是视线太朦胧,她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走回去的时候,比来时多用了半个小时。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磨蹭,还是那段路太长了。
宾馆的地板太凉了,醒来时,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恰恰洒在了她的头发上,金黄中泛着惨白。
昨夜一直在清醒和浑噩中度过,不知不觉便熬到了天亮。
走到浴室里,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一脸沧桑,眼睛有些红肿,流着易见的血丝,下面晕出一层青色。
虽不明显,她却觉得这样不妥。捣鼓了一阵后,她还是擦了些粉,遮盖自己有些憔悴的面容。
从前,她不喜欢这些的。
她连做他朋友的资格都没有。所有的优秀都只是想要离对方更近。
她不喜欢化妆,不是因为不喜欢美丽,只是一般的化妆品,涂上以后,在阿涴想他的同时,人会变得更丑。
所以,她才会拒绝用那种东西。
让自己看起来正常后,她挑了一条长裙换上,又戴上她的帽子,蒙了口罩,又戴上隐形眼镜,才出了门。
现在不过凌晨七点半,路上的人已经很多了。
不管是路边的清洁工,还是远处为建筑工作辛勤劳动的工人,还是各家吃食店面,都敞开了大门。
买了一杯豆浆,她直接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车,往B大而去。
她查了,B大的交通不太好。坐公交虽然没有坐地铁挤,可是耗费的时间又太长。
这一趟都来了,她便不想再顾忌什么了。她想见到那个人。
她怕晚了几分钟,那个人就刚好从学校离开,去了偌大的B城中心,那这么大的城市,她到底需要怎么做,怎么等,才能和他相见呢?
她希望所用的时间,都是在他身上。
虽然这种想法很荒谬,很变态,虽然她不太赞同,也不想这样做。
可是那颗翻腾的心,又在时时刻刻折磨她,使她挣扎不脱,原地打转,焦躁烦闷,想要立即做点什么,方能平复心情。
去到B大的时候,已经到了十点了。
那趟车着实慢得厉害,踏上B大校门口的土地那刹那,一股没来由的紧张泛了出来,从四肢一直冒到心尖,如同电流激过,脚步都有些不稳。
深深吸了几口气,她才迈着惊颤的步子,踏进了校门。
校门口开阔弘大的字迹能让她眼前一亮,那目前的一切绝对能让她耳目一新。
正正面对的,是一汪很大的喷泉,各种花式的喷水模式自由切换,奔向几十米高空,又从上面懒散地坠下,何其洒脱。
旋转的水花落在了旁边的绿植上,刚好倡导了循环使用的理念。
沿里走去,映入眼帘的是满视野的花海,赏心悦目,堇色年华,刚好与这娇媚的花互衬互托,到达了至美的新高度。
鼻间溢来的,又不止花香,还有阵阵书香。
坐落在几百平花海里的,是一座十多楼高的图书馆。
飞扬锋利的字迹刻在楼栋的侧面上,大气端正,十分引人注目。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入洞
目光上移,落在它华伟壮阔的砖红色的外观上,对称图形的设计,充满了艺术美。
镂空花瓣形的理念,又和四周花海配合地聚到了一处,细腻柔和,多了几分潺涓美意。
隽永的高大建筑,又与那边树起的座座高楼遥相呼应,构成了整体,和谐壮阔。
若辽远无边,眼前一物,远山一物,物物相和,各有千秋。
它们平分的也不再是秋色,而是一份力量,学校悠久的历史,厚重的文化,都在眼前的一景一物中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花草树木。
再是湖水幽蓝,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齐齐组成了B大知名的赞誉——校园的环境甚是好。
再和其他学校相比,在某些地方,确实更甚一筹,难怪许多人看重这个学校,不单单是成绩了。
只是浅浅一观,尚且如此。
如果去细细看,怕是又要惊了无数回了。进了校门,忽然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在图书馆门口站了一会儿后,阿涴往远处扫了扫,见一个亭子里没有人,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将视线对准图书馆,默默盯着走过的每一个人。
他真的还在学校的话,一定会来图书馆的。她就在这里等,一天,两天……
她不清楚能等几天。
她的时间很宝贵,前面日夜努力的工作,都是为了以后能更好地站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对他说:“你好!我是慕檀涴!”
假装不识,却又不失风度地为自己赢得体面。
眉眼流转,左右巡视,她听着歌,在那方天地里,默默诉说着自己多年的心事。
无人听,无人知。
他给她筑了一座牢笼,阴暗潮润,无光无热,十指触不到温暖,几乎要把她活活困死。
她把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快乐悲喜都寄托在他身上。
饶是他伤她入骨,她对他依旧如初。
就算真的失了尊严,她也还是会喜欢他,奋不顾身,飞蛾扑火,也要靠近他。
世人谩骂也罢,烈火灼身也好,无关痛痒。
可怕的是,是她的一厢情愿。或许事实早摆在眼前,只是她不想承认,不愿意承认。
阿涴心中的俞远,还没有离开。他还是当初那个单纯少年,还是会一眼知晓她心事难堪的动人好儿郎。
坐在亭子里等了许久,日色西去,在海平面滑出一条条长长的幻影,将周围的繁花似锦点缀得越发惊艳动人。
耳旁是潺潺的水声缭绕,还有穿越身体走近心房的寂静。那场无边无际的等待里,阿涴还是没有等到她心里的那个人。
她坐着哭了起来,无声呻吟,视线模糊,见不到一切。
她的妆花了,是不是又丑了?晚上八点的B大,很是安静。
偶尔有人路过,也是忙忙离去。身旁的树影在旖旎的灯光照射下,映出一片片黑暗浸渍。
昏色的喷泉浮现,在天地一统的晦涩里,渲染了一曲又一曲寂寥的绝唱。
她忽然有些孤独了。
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是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痛楚。
眼前出现阿深的面孔,心脏猛地抽痛。
他是不是正在那个遥远的G城,做着一些傻事?可是,她也有她的梦啊!
就算把所有的消息都屏蔽,就算差不多把身体与心割离,她还是会感到疼痛。
如果他在身边,会不会又给她说一些笑话,无理取闹,但是又莫名地让人心安?
她忽然嘲笑自己。
大老远地跑来这里,做着荒谬的事情,脑子里却还在奢想不该的东西,真是贪心。
她太贪心了!
默默擦去泪水,她动了动已经麻木掉的躯体,打车回了住处的那条街。
走上天桥,坐在石梯上,周围的灯光亮得通透。
快要到0点的大街,几乎没什么人了。
亮堂堂的光线环绕,定格在她的身上,蓝色的长裙拖出纤长的弧线,在及腰的长发映衬下,清朗迷离,恍若不真实。
靠在栏杆上,眼前的一切若似轻纱虚妄,她记不起自己究竟是处在水深火热,还是仙境天堂。
焦灼和孤独感遍布心房,化作了阵阵宣泄漫步于眼帘眉睫,睫毛眨动,掀起了惊涛拍岸,荡气回肠。
夜色深深深几许,逝水流年别离厚。
思念汇聚成一道洪水流河,奔到江山眉眼,遍地狼藉,万念俱灰,波澜倾覆。
这夜,着实也黑得吓人了,又冷得彻骨。
她在B大等了四天,又绕着B城的辽阔地界,漫无目的地跑了几日,终于,还是灰了心。
这场有起点却没有终点的追逐,大抵是无望了。
他真的不会……出现了。
她又改变了想法。
是不是,他已经回了家?那个G城的家?现在还是毕业后的前夕,如果回去,他是不是还在家里呢?
以前他的妈妈便常来看他,足见他们感情深厚,十分要好。
若是在这段时间,选择陪陪家里也无可厚非,天经地义。
被这种想法不断操控,当天晚上,她就收拾了行李,买了飞机票往G城飞去。
飞机降落的时候,伴随着机身的晃动,她也提了心。
不过是她的胡思乱想,飞机着地的刹那,那些突来的害怕仓惶又轻轻滑到实处。
走出机场的时候,她看了看远处的天蓝碧绿,叹了口气。
这一趟,还是没有结果。
直接又去了火车站,买了票,去了——L镇。
那时候,做同桌,也是无意间瞥到他的家庭地址的。
那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坐了四个多小时的火车,又转了一趟班车,兜兜转转耗费了3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地方。
大一放假的时候,初一刚进学校时,在寝室遇到的一个姐姐结婚,她家也在L镇。
本来是邀请过阿涴去玩的,她既惊喜又害怕,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时,因为家里出了点事,便没有机会去,将此事推了。
虽然很遗憾,可如今她专门为此来了,那过去的一切,也没有必要再计较了。
入眼的青山绿水,与从前在乡下所待的没有多大差别。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吧!
微风拂过,山间林树葱,一种远离喧哗清净的感觉从心底不断浮出。踏着沉重的脚步,她走进了这处小镇。
一下车来,应该是小镇的街上。今天像是赶集的日子,人有些多。她提着行李走过,路边的行人纷纷用着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穿过长长的街道,看到一家旅馆,她进去开了房,将行李箱放好后,才又踏上了新征程。
当时匆匆一瞥,她只知道他家在这个镇,并没有注意到具体的地方。
所以,她要在这条街道游荡,或是随意游逛,方有希望撞到那个人。
带着帽子,走在行人之间,虽不时有人驻足观看她,像是能看出外来人的不同一样。
或许,是因为这个小镇的人因为这边紫外线太强,过于黑了,所以看起来,她就明显白了。
别人一观,自然又是在想,或许她是外面的游客吧!
从前她回家时,大抵也会见到陌生人如这般望她。
索性,习惯之后,倒也不如在外面那般不能接受。
她只是淡淡一瞧,街边的小贩还是会热情地问:“小姑娘,要买水果吗?”
她笑了笑,轻说:“谢谢阿姨,不用了。”
迈大了步子,从热闹的集市上离开,四周总算静了下来。
旁边修了一口井,天然的泉水从山上淌下,流入了井池之中,管道从井里输了水出来,哗啦啦清澈地奔泻而出,砸在了青色的大石上。
滴落清脆的响声,不断地冲进她的耳里。耳边没了车马喧嚣,交通烦扰,空气污浊,一切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独自躺在青石板上的模样。
童真的生活,如是回到了面前。阿涴走向了井边。
取了帽子,用手捧起了冰冷的清水,使劲地往自己脸上泼去。
凉爽的感觉从脸部移到了全身,水花浇过的地方,都溢起了阵阵舒适。
她接连泼了几下,总算将心底的那点郁闷除去。拿起帽子带上,她又走向了林间小路。
如今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太阳已经往西边滑去。正处于夏秋交际的空挡,天气还是挺热的。
满眼的大树集起了一团又一团的清凉遮蔽,自是没有城市里那般燥热。
抬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她渐渐向深处行去。拿出耳机带上,所有的环境又似乎与她融为了一体。
天地一人,此间一人,多么悠然自在啊!
顺着树林一直往下,仿佛停不下来,路过一些村庄,烟火缭绕,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她从门前路过,与那些陌生朴素的面孔擦肩而过,无声离去。
过了两三个村庄,她有些烦躁了。这种一直走下去的办法,一定是不靠谱的。
坐在沙丘上琢磨了会儿,她想着要沿原路返回。可是刚走出几步,面前交错盘根的路,又让她呆呆站住了。
刚才来时太过投入,如今全然不记得回去该走的路径了。
现在她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地界。
周围遍布的,不是被开垦的庄稼,而是一望无际连绵不绝的山峦俊秀,完美地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在原地打转,终于还是寻了一处直觉是熟悉的方向奔去。
越来越多的山坳潜伏,又齐齐蹦在了自己的面前,挡去了她所有的去路。
心尖冒出阵阵寒意,她又从另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呈现于眼前的,还是突然隐没的路,四面八方都陷入了朦胧的幻境中。
试图挣扎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忽然在瞬间暗去,倒也不过才下午七点的时间。又在那团漆黑打了手电筒,她全力奔跑起来。
白天阳光明媚,周遭的黑夜里,天际渐渐布满了乌云恐怖。
沉沉的颜色里,一切都像是做梦,又是那么地真实。
脚下飞速掠过的东西让她的心里越发的慌乱,没有一点儿声音的世界,彻底堕入了深渊地狱。
额间身上的汗腾腾地冒了出来,她的手心也溢出来丝丝冷汗,从掌心渗出,穿到了后背。
不知跑了多少分钟后,她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了。
还没有停下脚步,脚下一个失衡,像是被什么扯住一样,身体往下方坠去,脱离了地面。
那种未知奔来的恐惧,差点让她失声尖叫。
眼眶里再也藏不住热泪,火辣辣地淌了出来。
她伸手,想要借助什么东西稳住身形,可身体下降的速度太快,四面也是黑蒙蒙的,不可视物。
心里的惊措越来越深,不过是眨眼的刹那,身子装向了什么一个硬物,止住了她的身体。
手掌传来阵阵刺痛,像是被石头硌住了。
嘴唇也因为猛烈地撞击,被什么撞上,麻木了。
身体的五脏六腑翻了个地儿,静静趴了几秒,她才缓过了那股劲。
阿涴轻轻挪了挪身体,不顾身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坐在凉凉的地面上。
手机上的手电筒不知道什么已经熄了,她点亮了屏幕,终于见到了微光。
掉下来的时候,幸好她就算是慌到极致,也没将它丢了。
不然,如今面对的,可是永远的黑夜。
她又打开了手电筒,照亮了周围,瞥了一眼手机的信号,虽然很微弱,但还是有一格。
视线落在周围的壁面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她说旧事(1)
杂草丛生,却没有一处是能承受得住她的重量,能辅助她爬得上去的依靠。
照了照,揣摩高度,已然看不到天空在哪,都是一团黑布弥漫。
预计她掉下来的地方,怎么也有几十米了。
若不是底下的泥土松软,又有些杂草相护,在落下的刹那,她把重心稍稍移到了腿部,怕是又够她受的了。
低喘的声音伴随着冷汗热汗齐齐从身上滚落,阿涴抱住了自己,缩在了一角,眼眶里滑出了泪水。
如果她没来这一趟,会不会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不是内心的执念坚持作祟,是不是就不用在这荒无人烟不知天地方圆为何物的地方挣扎?
微微抖动的身子泄露了她的情绪。
低声啜泣的声音在这条似乎深不见底的洞中回荡起伏,更是不停地溢进她的耳中。
不说是没有希望,至少她如今的心境,已然再不能平静了。
多年前的心绪不宁,自甘堕落从心腔深处一一迸发,胶成了一道道凹凸不平不见底的沟壑。
她放肆地哭了起来,卸去伪装倔强,卸去那些所谓的克制,在自的哭声走向绝望,死寂,痛苦,撕裂,凄凉,冷然。
黑夜窒息得了可怕包裹她的全身,更是让她害怕地闭紧了双眼,越发叫地大声。
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似的,那么孤单,那么难受,那么沉寂。
是不是就算她死了,那人也不会知道,不会眨一眨眼,冷漠,森然,没有半点波澜?
好像,会是的。
会是的啊!
他才不管她的死活呢!
就算她真的因为意外死在了这里,世界照样转,人间照样美好,未来照样光明,他的前途,也是无可限量。
唯独能带走的,就是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啊!
阿涴死了,没有人会在乎呢!
可是妈妈会在乎吧?小瓘会在乎吧?她又想了想,世界上,每一刻死去的人,或许不止一二,即便她不幸成为了其中之一,那也无关紧要吧?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的生死,想来,却是该她决定的对不对?
当初她未从二十几楼跳了下来,就是害怕那样的高度,害怕自己死后的模样很狼狈可怕,所以犹豫了,徘徊了,放弃了。
然而,现在这个地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就算死了很久很久,尸体腐烂,独剩白骨枯,悠悠地洒在这地上,滋养着这里的花草树木,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对吧?
越想,她越觉得是如此。
或许因为是想到了这里,她忽然不害怕了,放开自己,轻松地躺在冰凉的葱茏上。
手电筒关闭,形成了一片漆黑的环境,笼罩在她的左右。
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里不断涌出,她扬了扬唇,拽着手机和包,缓缓隐没在绿油油的草堆里。
……
G城。
纯黑的落地窗将外面的世界的光亮尽数抢去,看不清楚房间里具体的模样。
只依稀辨出,一道身影在持续地重复着动作,像是在喝什么东西。
不久后,刺耳的撞击声扔进人的耳膜捣乱,让人心里一沉,蓦然受惊。
那只洁白如玉的手,落在黑夜的眼中,再不见了纯白。
易拉罐与桌子接触的声音如湖面波澜渐起,又快速消失,没有了存在的痕迹。
那张被上帝眷顾的容颜藏在墨黑环境中,看不分明。
喉间灌入的酒咕噜咕噜地响,不过几秒间,一瓶红酒就被扔在了地毯上。
没有浓墨重彩的表演,只有浮光掠影般轻轻滑过,便从他的生命中,徐徐过去。
酒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又是一阵易拉罐被狠狠扔在桌边的声音,伴随着粗鲁的灌酒响,这方天地,布着阴霾和悲伤。
“曲深,我知道你很急!她虽然悄悄地离开了,大抵,我还是能猜得出她去干什么了。
多少年的闺蜜情了,我相信,我很了解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包括阿姨在内。
我陪她,走过了好长的路。不管路上是悲伤喜悦,我们都从来没有抛弃过对方。
可是,人与人之间怎么会没有矛盾呢?
她那样敏感的人,会因为某人的一个动作或者眼神让自己陷入困境,走不出去,满眼害怕,满心恐惧。
正因为我知道这些,所以才格外理解她的情绪。”
他在她离开的那天,便联系不到她了。急急冲到她家,却只听她妈妈说:“小涴说,她想出一趟远门,看看外面的的世界。
如果你们来找她,就让我告诉你们,她没事,只是忽然想有一段时光,自己独自待待,也算是,对学生时代的一个缅怀了。”
怎么会呢?她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呢?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是不是去做什么傻事了?知道她的童年不好,知道她如今的现状,他的想法立即定到一个人身上——俞远。
是那个男生。
她手链上刻名字的那个人。
为了她那串手链,她与他置气,闹别扭。
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明显地不如那个人。他绕了G城找了几天,不放过每个巷子。
他走过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他回忆起她说过的每句话,就是找不到丝毫破绽,她到底是去了哪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别,是蓄谋已久,还是一时兴起?
就算他一直试图走进她的心里,可是,那人还是一副铁丝心肠,怎么也看不到他的好。
是啊,也许就真的是他多想了的,她真的只是,把他当朋友而已。
她了解他,照顾他,只是在尽朋友的义务,没有其他。是他在自作多情,是他生了别的心思。
脑中灵机一动,他想,找南宫瓘谈谈了。也许,她真的知道很多东西,只是从不愿告诉他。
午后的阳光,懒散中带着几分炽热。
阿深的眸子里,再没有以往的天真和笑意,而是漫无边际的灰败。
头发随意地梳了梳,有几根微微翘起,外套穿在身上,也格外地宽大。
对面的人闪了闪眼眸,用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默不作声。
阿深的嘴角扬了扬,却满是苦涩难受,语声悲戚,面色苍白,“她走了10天了,还没有一点儿消息。你说,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她是不是以为,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想离开,就那么潇洒地消失了?都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真是……”
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唯一能感知的,就是心脏的痛楚。
每每想她一次,就难过地快要无法呼吸。
他想着她的一颦一笑,想着她为他做的每一件小事,想着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刻,心尖又涌起阵阵伤痛的河流,徐徐从心房里闪过,让他不知所措,快要窒息了。
“不要倒是说不上。不过呢,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此时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确实不如某人重要。
所以,她才会那么奋不顾身地想要去寻找。或许没人知道她对那人的执念,但我是南宫瓘,多少也懂一些。
我敢说呀,在她的前半生里,就算阿姨,恐怕也是比不上那人的。
那人啊,我看来呢,不过就那样。可是对一个迷失在感情里的人啊,看不看得清就不一定了。
她脾气很倔,你是知道的。想要一个人,真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算真的头破血流了,怕是也不想回头。
她那些遭遇,人家那么对她,她还是不计前嫌地凑上去,难免——丢了身价。”
南宫瓘端起杯子,缓缓啄了一口,徐徐说道。
他的心尖开了一个口子。手使劲攥住了桌角,青筋暴露,泛起了红色,他哑声道:
“小瓘,我想……我想知道他……他们的事。
不管前事如何,我都想知道。我不想蒙在鼓里,我不想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不能理解她心中的痛苦。”
“你让我说,我就说,那我多没面子不是?再说,这是他们的事,我为什么要和你说?
你和她只是朋友,不该管这么宽是吧?”
南宫瓘又和了和咖啡,嘲讽地笑道。
不是从前的嬉皮玩笑,那个在她看来,一直都是用笑容把自己装起来的人,此刻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眼里渗出了些许红色连理,有些骇人。
无端多了几分寒颤,她撸了撸袖子,垂下了头。
在对面那人锲而不舍的逼视下,她退步了。
爱一个人,真的很难得。
更难得是,她很确定的是,眼前这个人,比小涴曾经深爱不移的人,好上太多。
他内心的坚定执着,都被表面的玩世不恭所掩盖。
或许小涴不晓得他对她的情意,可她是局外人,区别这个男人是否喜欢小涴,还是有些余力的。
人人都说他们是朋友,小涴也以为自己和曲深是朋友,可她知道,这个男人,总是用着自己笨拙的陪伴,努力治愈小涴受过的伤。
那道伤疤虽然结痂了,可曾经那么深刻明白的存在,又怎么会轻易忘掉那种感觉呢?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啊!
那份喜欢见不得光,只能以朋友的名义,默默待在她身边,乞求,但凡上天有一丝怜悯之心,就放过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啊!
她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偏偏痛苦和抛弃总是发生在她头上。
上帝以为是恩赐,他以为,是劫难。
如果她再劫难逃,那他就是她的柳暗花明。劫数难逃,总归有一救赎。
她能安然无恙,他便觉得此生了无遗憾。
他偏头看向门外那棵老白杨。他记得,上次他们一起来,他就听她说:“如果人能跟这棵树一样,除非山崩地裂,不然老死了,也要归一片根就好了。”
他当时回她:“其实,它只是没有脚走,若是真长了脚,说不定早早弃了这里,另寻他处了。”
那时,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幽深晦暗,不再是他熟悉的平静:
“另寻他处?是啊,怎地就,要死心眼抱着一处不走呢?另寻他处不好吗?
天下何处无良辰,何不抛却前尘,改写这凄绝回肠的故事呢?真是顽固不化,冥顽不灵,脑子有坑!”
不知她深处奥秘,他还戏谑:“这棵树还真没有脑子!树有灵,但是应该没有脑子吧?”
耳畔传来南宫瓘缓缓道来无情绪的话语,把他脑海里闪出的回忆打去。
“初见小涴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刚从乡下上来的孩子,没什么多余的心思。
刚来嘛,班里的人都是从乡下来的,其实没多大差别。可是人啊,总是会变的。
后来的人,早不是先前的人了。她与俞远的交集,也就是从分组开始。
那种分组方法,其实所有人或许都不知道,自己将会被谁选中。
造化弄人啊,原本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偏偏俞远那人啊,我也不知道怎么的,选了她,后来就入了她的法眼。
也许,真的有一见钟情那种说法吧!换个更可靠的,也许就是日久生情。
那时候,她真的只会和俞远走得亲近。每当下课啊什么的,都会一起打球。
篮球,排球,乒乓球,羽毛球……都很会打。
她算是聪明人那一类,会和俞远一起学习,学起来也不怎么费劲,和俞远恰好又是同一个层次的,真的免不了被对方吸引吧。
她本来就天真烂漫,在那个学生时代,从来不会和别人比吃比穿什么的,都是很朴素的那种人。
朴素中难免多了几分不合群,自然会招来些东西。
他们第一次吵架,应该是初二开始不久吧?
我也记不太清了。具体什么原因吵架我也不知道。
后来大抵也是猜到一些。人啊,总是喜欢别人认为极好的东西,尤其是年少自尊泛滥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她说旧事(2)
“后来呢,就隔几天吵一次,吵着吵着又和好在一起玩,玩着玩着又吵。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突然闹得很僵,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到后头,也许剩下的,都是厌恶和不喜了吧!
我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借口,能有这么多机会置对方于难堪的局面,让班里的人都……
无可奈何,不知道应该是劝和,还是纯粹的做个旁观者。
心中犹豫徘徊,最后还是做了旁观者。他们的事,旁人大多也是不感兴趣。
可是啊,每次和他吵架,小涴都是,要难过许久,想来,怕是悄悄哭了不少次,也是自己躲起来疗伤吧!
幸好,她很聪明,就算心思不在学习上,还能能使成绩占合适的位置。
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算是班里的一大奇观吧!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很多人也许有同情过她,但是,哪能有人挺身而出,护着她呢?
呵呵,年少的时候,确实羞怯悲懦,不敢强出头。
也或者,是因为没人觉得,她也值得被保护吧!
每个人,总归是要自己受点难,才能长大啊!
那些都是一段不可多回忆的过去,充满痛苦,说来也是悲伤和绝望。
他嘴里说的每一句绝情的话,当时看来,明明没什么感觉,如今想来,却觉得字字珠玑,满是利剑,伤人于无形。
其实他也未必如此要这样刻薄地待一个人。
就算有的人确实卑微不入眼,倒也不用后来他那般绝情伤害。他对她,真的是……
可能在别人看来,也是讨厌极了的。
我不知小涴如何对待这份刻薄和疏远,只是看出,后来的她,不再像初时所见那般。
她排斥了所有人的靠近,如同别人是洪水猛兽,如同别人是会将她如何一样,如同别人都是仇人,用隔开世界的眼光,躲避那里的一切。
学习也好,生活也罢,都走不到她心里了。
可是,不是人人都似俞远。
她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俞远一事,却因为心中的那点情愫遭到喜欢之人的鄙弃,从而,这么多年,她还是没能完全从那种悲伤中走出来。
想来,她真的是喜欢极了那人。那种喜欢,恐怕早就超出我的想象。
我敢说,在其他方面,我很了解她。但是,俞远这事,我还真不能打什么包票,认为什么一定是如何如何那样。
人心啊,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会变得飘忽莫测,复杂多疑,又是百转千回,难以自制。
多么冷静的一个人啊!就这样,因为一个把她伤得至极的人,活得狼狈,不似自己,面目全非,真是可笑了!
后来啊,面临着毕业,分道扬镳,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不曾想啊,大二那年,她又发了疯似的,寻找那人存在的痕迹,做了傻事,找那人表白。
想来也是,在那人眼里,她又丢了些颜面。
最终,还是逃不过被人拒绝的命运。
她不清醒,要不然,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再去找那人说出自己的心意。
明明都过了七年,她偏要执着于前尘往事,又在自己内心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让自己伤心难过,又无可奈何,作践自己。
其实呢,若是她不这样做,至少将来某一天见到的时候,还能留有适当的余地。可是啊,退路没有了……
爱情啊,从来如此。还是孤家寡人好啊!
你也不必太过焦躁,她会回来的。
她心里始终有一把秤,知道自己该做到什么程度,不该做到什么程度,从不会做什么超过某些范围的事。
若真是做了,可能,就真的不像表面那么简单了吧!
曲深啊,你若真是喜欢她,那就不要强求。
她这人,看似心肠很硬,其实最是重情。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那份喜欢。或许从刚开始,你就是带着目的接近的吧?”
她直直盯着他的侧脸。未动身影,他的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南宫瓘扣了扣桌沿,笑了笑:
“以为自己藏得很深是吧?你看她的眼神,偶尔是躲不住的。
我什么人啊,怎么会瞧不出来呢?适当的放肆无可厚非,可是呢,不要做得太过。
若是让她知道些什么,恐怕又是一场远远的逃离,你们连做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我说这些,不是想表达什么复杂的弯弯绕绕,只是想说一件事,她啊,确实过得很辛苦,一直以来都是。
但是,这孩子,还是没有因为外界的这一切,迷失了自己。
她还是会试着走出去,善待别人,拯救别人。
就比如说你,如果不是她还觉得这世界不错,又怎么会和你做朋友?
你可是除了俞远之外,她的第二个要好的异性朋友。若不是真将你当回事,她也不会对你那样好。
可是她对你的照顾呢,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就算是曾经的俞远,也未必和她走得这样近,也或者,是那时年少羞涩,才没能做到这种程度吧!
你为她做的,我也看得清楚。就比如说吧,上次搞那个毕业晚会,左右忙成那鬼样,还算得那么精,都要让我要钱的……
唉,何必呢?你们这些人,一个人活着,好的不能再好!
非要搞这些没用的,花里胡哨的,多没趣。
算了,你如今这副样子,不适合再打趣你了。
等她回来,我再怼得你满地找牙。我也很忙呢,要回去准备一下某位大神的事。
前路漫漫,实在不能用颓废消费光阴。要是她回来,还不得从头开始?
唉,何必呢?何必呢?你们慢慢执着于纠缠痛楚,我一个人逍遥快活吧!
再见了,别太难过哟!
对了,忘了告诉你,其实她不一定能见到那人。
就算粗略地知道个地方,在这个时间,跑动跑西的,地方那么大,还真不可能撞上。
怕是找遍了所有地方,也会败兴而归吧!
曲深,有些东西急不得。听过那句话没有,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我若是你,等它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宠着她,活在她的生命里。
总有一日,那人会看到你的。看不到的话,要么眼盲,要么,是真没心了吧。
所以呢,相信自己。作为她的好朋友,我当然希望,她能找到一个能对她好的人。
大家都是成年人,取舍利弊,是其一,内心爱慕思索,是其二。
你的心,我也瞅得清楚。你就,加油吧!别的,我可能帮不上忙了。
能做的,我会做。不能做的,我尽量做!和你说这些,是因为信任你。
很多人都不喜欢将自己不讨喜的一段往事说与别人听,小涴也一样。
我是抱着你必定不会伤害她的心思说的。所以,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千万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我说过这些话。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再见!”
易拉罐再与桌角碰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激起了他的心神舞动。
又拾起一瓶酒猛地灌到嘴里,索然无味的知觉遍布身体各处。
阿深已经分不清楚了,酒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动了动已经麻木冰凉的腿,他瞟了一眼手机,还是一团黑暗。
如果她不主动联系他,他又怎么会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是不是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独自承受痛苦?
有没有一点儿想念他在身边的感觉?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
他想和她一起看夕阳了!他想去外面地世界赏赏光明,看看夜景,看看世界的美好。
入眼之中的清晰,就只有那个有半人高的玩偶放在床上。
有一日他们去玩夹娃娃,可玩了好久,还是没有夹到。
两人颇为丧气,后面,他就劝着她买一个大的来玩。
她当时是不愿意的。后来,在他的生日那天,她却偷偷买了这个送给了他。
那种随意的言语都受到重视的欢喜,是用寻常语言都不能描述的感动。
感动之后,就是永不回头的痴念。
他希冀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却不可以是别人,只是她慕檀涴。
可是她走了,离开了,去找她的心上人了。
她当真没能将他放在心上,她当真没有喜欢他,她当真只把他当做朋友。
这一切,又格外的碍眼。
“小涴,你到底……在哪里啊?如果你能安然无恙,快乐地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我自然是愉悦的。
可是,如果你去,受到的是无尽的伤害,那我现在所沉迷于眼前昏暗,又算得了什么。
你不喜欢我也好,可是,何必作践自己呢?
那样的人,怎么值得你对他好?他不配得到你的喜欢。
若是换做别人,全心全意地对你好,我可以放手。然而,这……
都不可能。我也不想放手,就想和你在一起。你到底在哪儿啊……”
他的声音低到极处,扯起了心口的一团乱麻,砰砰鼓动,回荡在耳边。
那种低沉的情绪又弄得全身僵滞,没有力气移开。
渐渐地,所有的一切像是都停了,世界不再转,心跳不再受控制,眼里容不下任何东西。
“我们都在逃避自己。她走了……她离开这个世界了,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我,抛弃我呢?”
不满的嘀咕自嘴角掀起,他笑了笑,冒着十分酸涩:
“我原本以为,你就算记不得曾经救我于生死之间,也会把我当做你最好的朋友。
至少在离开那一刻,会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可是……你却没有。
你都没有。我怕的不是你不告诉我,我就是想要多一点,多一点了解你,知道没有我的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我这点愿望,你都不肯满足我。
我的慕大傻啊,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我在你身边,你看不到感受不到。
他一个不在你身边,甚至那么伤害你的人,他没有资格,你这样单纯的喜欢。我怎么连一个伤害你至深的人都不如呢?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你出了丑,失了脸面,那该是怎样的绝望啊!
我不敢想,不敢往深处去思考,去度量。
因为我怕一想到,你还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收到这种伤害,我会跟着你难过,跟着你回到过去。
我怕我一想,又觉得世界本来没有什么光明了。
阿涴,原来,你总是喜欢去那座山丘上发呆,躺着看天,或许也在抹眼泪,是因为那人吗?
那时,我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你,远远的,又好像,心与心的距离,已经贴到了一处。
这世上果然存在有,那么一个人,和我是一样的悲伤,被世界遗弃。
可是,如今,我又在愧疚,我为什么要有那样的想法?
那个悲伤的是你,我会心疼,我会恨我自己,为什么没在你离开的时候,狠狠拽住你,早点见到你,早点陪伴你,让你开心。
我也多想,在你受到众人冷眼的时候,冲出去揍那人那顿,好好保护你。
可是……我又不能。
这种无力感……时间不会倒流,我也不可能早点见到你。
终究是,让你在那场青春里,遍体鳞伤,独自承受着伤痛生活。是我不好……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眼角不断有泪水滑下,晕渍了心前的衣服。
他微微吸了口气,又灌了口酒。脑袋放空,已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朦胧的视线,透过黑夜,见到了他心中的那个人。
她漾着笑意,站在树下,正漫不经心地对着他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 解救(1)
“深哥儿,你今天真帅!”
“阿深,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遗憾啊?”
“深哥儿,我今天,有没有……美一点儿?”
“深哥儿,我们的生活,都是不容易的。光明与黑暗,总是共存的。如果你实在忍受不了这个世界,那就不要看了好吧?”
“说什么多管闲事?我的人被欺负了,难道就不许我有一点怒气?我的人在你手下受伤了,还得听你们的,不插手?我的人就只能受她的欺负,换做旁人,不要痴心妄想了。
就算我只是一个弱女生又怎么了?你不是说我们女生除了哭,除了生孩子,除了花痴,就没与什么用了是吧?那这位大哥,今天是你人生中非常幸运的一天。”
“你可以看天看地,看风景呀!怎么就一定要看我?你们男生都这样子吗?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真的是能颠倒黑白。”
“喜欢一个人啦,就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呢?看不到他的时候,会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黯淡无光,看到他的时候,会觉得他身上发着光,那种光很是明亮,好像能赶走所有的阴暗。
想他的时候,心情也很是奇怪,整个人像是腾云驾雾,飘了起来。
他开心的样子,会是你见过最美的风景。相反,他难过的时候,你会不自觉地跟着难过,好像全世界都昏暗了似的。
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好看的,才华横溢,本身就没什么缺点。
梦里会见到他,哭时会想起他,快乐时也会想起他。他好像,在你的生命里无处不在。
你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会因为他。天气晴朗,他越是很看,天气阴沉,他也会是你快乐的源泉。
当然,喜欢一个人,得不到,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尤其是,当你发现他其实喜欢的,从来都是别人的时候,又或者,你在他眼里,一文不值,卑微渺小,甚至不惜尊严也要让你离开他的时候。
那种心情,无疑是要人命。感情从来不是好拿捏的东西。
若是不碰,便没有那么多悲伤了。可是,这一辈子又太长了。
谁又知道,到底,那份感情,能维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一辈子?
未来,有很多变数。我们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否不喜欢上别人。但是,心脏这种器官,还是可控的。
如果不想万劫不复,那就好好选一个值得自己喜欢的人吧!”
……
原来,是有关于那人存在的一切痕迹的,是她总用满眼放空红意来伪装自己。
一直都有,只是他不清楚,不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和人,在她生命里浮过。
不留下痕迹也好,倒是,造作地要缠出些什么,想要证明自己来过。
她说的话总是断断续续地从脑海里溢出。分明感觉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却恰恰把关于她的一切记得清清楚楚。她的模样也分外清晰,隽刻在心头。
“阿深,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会分道扬镳?我好像,不太喜欢离别呢!”
她的侧脸在夕阳的余光里,透明得不似真实。他想伸手去触,却发现没有力气。
她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可是,那种笑意又总是夹杂着他不懂的保留。
只有在偶尔实在开心到极处的时候,他方能见到她愉快地飞跑,仿佛遗落人间的天使,那么美好,那么动人。
“阿深,快过来呀!哈哈,我找到一个鸟窝了,里面还有刚出生的小鸟呢!真好看!”
“阿深,那个阿姨提的菜很多,我们去帮忙吧!”
“阿深,你说,为什么那些建筑工人要那么辛苦呢?会不会,在人类的努力下,把这些走路又累的工作用机械代替,然后,让他们不要这么辛苦?”
“深哥儿,我们呢,只要顺应时势就好了。不要不开心。你要相信啊,世界那么大,总有人比你更痛苦。
这样安慰自己,我们就会觉得,是不是好幸福是不是?我们衣食无忧,我们好好地活着,要快乐,要努力,这就很棒了!”
“阿深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可是最可爱的阿涴呢!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为什么要欺负我呢?推我下水很好玩吗?”
……
他咽了咽喉咙间又起的干涩,呆呆地坐着,也不说话了。四周安安静静的,没有声响。
这个家,这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一直如此。
他也习惯了。
以前,他还能安慰自己,有小涴,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了。她离开了,不要他了,又留他一个人在深渊里挣扎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地上的人一直没有动,与黑夜徐徐融为一体,与世界割离背弃,满眼荒芜。
这时,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不明显的光亮,却在这浸透黑色的屋子里突兀异常。过了两三秒,他才迟钝地低头,瞥向手机屏幕。
视线不好,被睫毛和液体拖住,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幕。
他懒懒伸手擦了擦。时间一秒秒过去,他的眼睛终于能看到手机上的字。
是一个电话。
“Belief……是谁?”
Belief?
没来得及想清楚那人是谁,他的手已经迅速伸过去拿起了手机,匆匆接通,放在耳边,连说话声都在发抖:
“小涴……是……是……你吗?”
脑中的混沌去了一半,他握紧了手机,几乎快要把它捏碎。那头却是极了,风声不闻。
他那颗激动的心顿时又被担忧所填满,他再次紧张地问:“小涴……小涴?我是阿深,是你吗?你在哪儿?怎么了?”
他的语速走得飞快,像是怕对面的人忽然挂断,然后,他再也联系不到她。
空寂的房间,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声砰砰地在耳畔回响,身体也滑了起来,直着身默默等着那头的人回答。
等了半天,那头还是没人回话。
他虽然焦急,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等。
她想说话的时候,应该就会说了,可是他又怕,她一直不说话,然后,手一滑,不小心挂了电话。
他使劲揪着地毯,忍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
终于,过了五分钟后,电话那边传来了极其微弱的声音。若不是这边太过安静,怕是都不能听到。
像是在灾难前垂死的挣扎,像是悄悄呢喃,语声微细,那个声音,却格外的熟悉,让他记得深刻,快要捶地疯狂:
“L镇……回家……”
他的心快要跳出心膛,喘不过气的感觉侵蚀了他的神经。
眼角滚下热烫的泪珠,砸在地毯上,他闭眼,轻声回,怕惊扰了她:
“你等我,我会来,马上来!我来接你回家!你在什么位置?我来接你……不要怕,我来接你了!”
他以为她会再说什么,可是他的话刚完,手机里挂断的声音猛地传来,让他的心凉了凉。
脑中的思绪缠成了一个结,理不清楚。
过多的酒精摄入,几乎快要让他的意识尽数麻痹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带阿涴回家。
她说要回家。
要回家。
跌跌撞撞地窜出了门,震得门左右晃了晃,发出剧烈的响声。
突然传来的灯光照得他几乎快要晕厥,他伸手捂住脸,气急败坏地吼:
“齐叔!给老子出来!”
那道暴躁的声音似是要把屋子掀翻。一楼拐角处迅速钻出个西装革履的小老头,战战兢兢地立在楼下,恭敬地问:“少爷,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把自己门外闷在屋子里好几天的人忽然转了性,冒了出来,他既高兴,又惶恐。
要是曲先生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的。只是不知道这位祖宗,此番又是在闹哪一出?
他还没听过他说粗话。见那人颤着身体地扶在栏杆上,醉醺醺地眯着眼,衣衫不整的,摇摇欲坠,他赶紧跑着上了楼,想要扶一下他。
谁知他用力挥了挥手,将他赶开,似是十分急躁地道:
“报警!快报警!我要找人,找人!L镇,她在L镇!报警!我要找她。”
他快要疯掉的样子吓得齐叔瞪了瞪眼,而后看着面前这个像一个疯子的人道:
“少爷!好,我们报警。那我先扶您下去,您先去收拾一下,我去报警可以吗?”
阿深甩了甩手,狠狠地盯着那人,不容置喙地说:“现在就给我去报警,我要找人,听到没有?”
快要震破耳膜的声音传进齐叔的耳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提醒道:“少爷,您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
又喝了这么多酒,应该收拾一下。不然,若是去报警,我们该怎么说,如果直接说找人,人家会不会以为,您是……发酒疯?
要是这样的话,去也是没有作用的。”
“报警!你TM话怎么这么多?你就不能听我的,直接去报警?
阿涴都和我打电话了,我这里有电话记录,难道连报警都不行?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你就直接收拾东西滚蛋!给老子快去!”他大力地吼了一句,差点因为身体不稳而滚下了楼梯。
齐叔适时拉住了他,却又被他震开。那个暴躁的家伙从楼梯上趴着往下走,头发也乱糟糟的,很是可怕。
齐叔低头想了想,迅速跟上前面的人,不顾他的反对拖住他的胳膊往下走,嘴里说道:
“少爷,知道了。您是因为慕小姐的事情担心吧?既然她是去了L镇,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可是,您又怎么确定,她现在,遇到了困难,需要救援呢?
如果我们没有充分的理由,警察怎么会出动,去找慕小姐呢?
光是着急,是没有什么用的。少爷还是先整理一下仪容,再去L镇找她,行不行?”
“滚!老子说要找便找!哪有什么理由?她有事了!她出事了!老子还在注意仪容,说什么笑话?
你不去,我去好了!我一定要马上去找她,她一定很无助,她一定在等着我。
我感觉,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越来越远了,来不及了,通通都来不及了!”
阿深用力拽开了他的搀扶,直接穿着拖鞋,朝门外跑去。管家见那人如此,我只得迅速跟上,急急说:
“少爷,等等,我送您过去!”
夜晚的黑,阻挡不了他要走到她面前的决心。
……
耳边是无止境的黑暗沉静。
阿涴动了动手指,觉得全身都费劲。她一直没有想着要出去,用一种麻痹自己,自暴自弃的想法糊弄自己。
躺在这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做,就静静地躺着。包里面有些水和食物,她已经吃完了。
她也没有仔细去数过了几天,也不想去去看手机里的日历,就这样默默地躺着。
喝了点水,吃的东西也尽数被消耗。她不知道以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会是死亡,还是解救?
脑袋里晕乎乎的,鼻子也不通气,喉咙间微微发涩,连带着眼睛也不想睁开。
许久没有说话,刚才说的两句,像是初学说话那般费劲,她都听不见自己说什么了。
也许对别人来说,在这里躺着几天等死会很难受。可一个人要是没有好好活下去的念头,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解救(2)
过去的每分每秒,她的脑袋都在高速运转,思考着前半生的点点滴滴。
有那个已经不记得脸面的亲生父亲,有那个笑面虎的继父,还有很多曾经在她生命里出现的人,通通如电影般匆匆滑过,清楚明白的,就是身边亲近的人了。
那种对生活的一切都不抱有幻想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想要绝情地离开,想要去另一个世界寻找自己的幸福,想要重新来过,却又无可奈何,无所作为,只能在昏暗困惑中,等着被毁灭。
她真的活得很失败,明明就是一个山洞模样的地方,就把她困得死死的,怎么也走不出去。
她这样的人啊,真是活该活得不好!
这些天,眼角的泪早就流干了。每天以泪洗面,把所有的情绪都漫尽,再没了多余的想法,对待那些纷纷杂杂的琐事。
脑中浮现的那些画面,除了用平静的眼光看待,她实在是想不出,该要怎么样才能,面对自己现今的模样。
一定是不堪入目,极为凄惨的。
怕是连死了,也未必像这般活着,却像死了个千万次,心如死灰,生无可恋,孤独成性,圈地为牢,不愿迈出,多么懦弱的一个人啊!
没错啊,阿涴就是一个超级差劲的人,不值得被善待,不值得被疼爱。
也许,她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天煞孤星,生来就该,被人厌弃。
她忽然又想起,初中时候,有天晚上,她洗了头发,穿了一件衣服,就这样披着去了教室。
齐耳的短发也没什么的,偏要被他们戏谑说是“火云邪神”!
她不知道这是喜欢,还是讨厌。阿涴的世界,崩塌了,什么都辨不清了。
可就在刚才那一刻,她突然想要活下去了。
她思考了许久,想得头发昏,才明白,人生不过就是匆匆几十载,妈妈把她生了下来,不是要给她这样作践自己的。
她还在家里等她回去呢!
她说了,她们要相依为命,共同面对生活的困苦,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不要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让曾经抛弃她们的人知道,没有了他们,她们照样可以活得顺风顺水,令人羡慕。
阿涴左思右想,好似有些想通了。
她不能这么死了,若是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小瓘也好,阿深也好,都曾是她最珍视的人啊!
最重要的是,那个她一心向往的人,终有一日会在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只言片语,如果只是鄙弃的一句:
“哦,你说慕檀涴啊,就初中很差劲的那个?听说后来是想不开还是怎么了,莫名奇妙的就死了。
她那种人,性格古怪,长得又丑,活着也没多大意义。倒不如,不要浪费地球的空气好了。”
这是最坏的想法。
她不敢用着自己最龌龊的思想去揣测别人。可是啊,有些人,就是如印象里那般寡情。她不想去靠近,不想和那种人待在一处。
她更加明白的是,只有好好活着,只有活得非常好,才能让曾经觉得你很差劲的人,刮目相看。
虽然她一直信仰的是,就那么几十年的生活,为什么要活成别人希冀的样子呢?
然则,还是被现实打败了。
她不是一个人,她有的东西,还有很多。想要不被抛弃,就得学会生存。
思想转过来了,身体却不停使唤了。
伴随着全身的无力难受,她猜想,她可能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嘴唇干涸,仿佛,是要彻底离开这世界了。
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在跟自己打赌。若是阿深接了,她就回去。
如果他不接,那她就,任由自己自生自灭吧!当真还是应了那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既然活不了,那就不要勉强了。
他竟然接了。
她以为他会是生气,她以为她面临的,是责怪和怒骂。
就好像知道,如果那一通电话打给的是南宫瓘,她说的不外乎是:
“哟,小心肝,浪够了吧?浪够了就回来吧!世界那么大,就不是你的,你说气不气?”
“哈哈,再一次失败的感觉怎么样?就和你说过的,得不到便是得不到。
有些东西,得是命。你的命里,压根不该有他的存在。你们相克,不该出现在一个时空里。”
“你可长点心吧!吊死在一棵树上,值得吗?我可不会好心救你。大好年华,我可不想因为这些,折磨自己。”
……
呵呵,她也是好多部不知道呢!
耳边风沙轻轻路过,徐徐激荡在她的皮肤上,有些微森寒。
L镇的七八月,还是挺热的。这方天地,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天气。
她叹了口气,又沉在深深的黑暗里。睡梦里,朦朦胧胧的,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身旁滑过阵阵暖意,她想要睁开眼睛,与黑暗抵死搏斗,却还是处于下风。
那道熟悉的声音又在轻轻唤他,惹得她不停地想要从那段地狱深渊,黑不见底的路径里逃出。
“小涴,你别哭!我来了,我带你回家!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你的阿深来找你了!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你要是出什么事,那阿姨怎么办,小瓘怎么办?我怎么办?”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人动容地热泪盈眶。她又听到陌生的声音道:
“小子,人是找到了。现在还是赶紧送医院吧!困在这种地方,能活到今天,也是很不容易了。
若不是村民指引,怕是还要耗费好一段时间了。还好,及时到了,快带着她离开吧!”
周围又陆续传来乱糟糟的声音,她听不清楚。很烦躁,很难受,周身的痛苦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她感觉到有人深深埋在她的脖颈里哭泣,泪水顺着衣领进了身体,有些烫人,却又杂着巨大的温暖,浇热了原本冰冷的躯体。
她的心随着身体的疼痛跟着抽了起来。
眼角不时地滚落泪珠,乏力和无助席卷着她。她感觉到附在颈里的人伸出了头,带着哭腔说:
“好,我马上带他走!我带她去医院!小涴,别睡了!你要坚持住,不要害怕!
我会带你回家的。我们回家去,去找阿姨,去找小瓘。
我们还要一起看风景,度过人生好多年好多年,你千万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那一路好长好长啊!他抱着他怀里的人奔到急救车上,已然没有了耐心。
那一路好短好短!
阿涴用了全部的力气,还是没能睁开眼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在耳边轻声细语,温声安慰,语声哽咽:
“小涴,我来晚了!对不起!我知道你会迷路,怎么还敢放你一个人出来?
我真是该死!我太大意了。明明我可以,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可是我没有。
我这个朋友做得不称职,一点儿都不称职。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受苦了!”
她多想插一句,“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任性了。”
可是,那话就是说不出口。她仿佛能看到他如今的模样,多么让人心疼。
“小涴,你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吧!不要这样,这样安静地躺在我面前,身体冰冷,不看我,不听我说话。我真的,很难过,很不开心!”
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阿深,我活着的,我能听到你说话,你不要难过。我就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死,我也不会允许自己死。
她在心头低低回应,掌心握成了拳头,想要与黑暗同归于尽。他的手落在了她的眼角,温柔地拭去掉落的珠晶。
“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17天,我每天都在想啊,你到底是去干了什么,有没有受到别人的欺负,有没有遇到什么难以接受的困难……
有没有想着,是该回来见见我们了?再有一刻,有没有感觉得到,她们和我,都很担心你。
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担心你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那条了。
你不要难过,也没有必要感觉到孤独。爱你的人,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至于那些不爱你的人,与你的生活,从来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你无需在意,无需介怀,你该看到在乎的,是在你身边的人啊!
小涴,我会等着你醒来。你要加油!如果在黑夜里感到害怕和不安,那就握紧我的手好了。”
是啊!
她想要说什么,可是出不来,像是在一个噩梦中挣扎,被梦魇缠身,想要立即起来,却发现周围的一切会齐力拖着你,不放你离开。
那种感觉,如梦险阻,如死凄惨,如爬艰难,只觉无能为力而不能作为。
内心被控制,思绪紊乱,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或许是觉得无望了吧!
一双暖暖的手握住她的手,传来了阵阵暖意。
她感觉那个人无限地靠近她,在她脸边磋磨,絮絮叨叨地念:
“很可怕吧?阿涴,身在黑夜里很可怕吧?
你是慕檀涴,怎么会屈服于这一点小小的困难?既然活了下来,那就健康无损地活下去,不要气馁。
慕檀涴不是一个懦夫,她是一个连男人都不看在眼界的英雄,怎么会战胜不过死亡呢?”
她的眼珠滚了滚,一丝丝光线从眼里渗入,惊起了男人满腔的欢喜飞荡,“小涴?小涴?你醒了?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了?”
那道模糊的身影渐渐地至清晰。
阿涴眨了眨眼睛,在兜兜转转千回百转中,凝清了那人的模样。
头发还是很乱,嘴角边起了些胡渣,满脸的沧桑睡意,眼里也全透着泛红的血丝。
眼泪就这样地不争气地滑出。她嗫嚅了唇,试探地道:
“他……不在,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
她的声音极低,他却听得分明,心情掺杂了欢心和心疼,动情地抱紧她,轻轻道:
“找不到就算了,无关紧要。我只要你,安然无恙,无忧快乐,幸福一生。旁的,我们就不要想了好不好?”
干裂的唇,一动就会动。喉咙也因为许久没有进水而发涩,她躺在他的心膛前,又掉了几颗泪,心情却没有陷入极度的悲痛,哑声说道:
“你说,他会不会和别人白头偕老?我爱的人,他终有一日,会成为别人的丈夫,他的怀里抱的是别的女人?
他会用责任和爱意全心全意对待他的另一半,而我,这个一厢情愿的人,终会在时光的齿轮里,被他遗忘?
是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会比我对他好,会比我更加爱他,会给他尽情的快乐和幸福?
他会不会,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那个女人?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他们会一直很幸福地过完一生?
阿深,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所以,才会那么刻薄地对我?我是不是,一直在犯傻,一直在做些愚蠢的事情?
一想到,他余生的另一半不是我,我就很难过,好像全世界都昏暗了似的。
始终,我都是局外人。局外人有局外人的悲哀,局外人有局外人的无力。
我爱的人,终归,还是在今天,失去了……”
波涛汹涌的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
阿深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团黑雾,模糊不清地说:
“你真是一个傻瓜!明明别人就不把你当回事,你竟然还要这样。你真是傻……我认识的慕檀涴,才不是这样的呢!”
目光沉在他的下颚上,瘦削,轮廓分明。
温暖的拥抱给她带来了阵阵的安心,她忽然好困好困,抑制不住地想闭上眼,嘴里艰难地冒出了字眼:
“但愿,此生,再不会……”
再不会什么,已没有机会说完。
“小涴!护士!护士!她晕过去了……”
撕心裂肺的喊叫回荡在在整个空间,阿深抱紧了怀里的人,还是流下了绝望的泪。
心上人非眼前人,爱的人非共度一生的人。
她所期盼的人,不是他,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绝望呢?
第一百七十六章 醒来
G城八月的天气,热得令人烦躁。微风拂过面颊,带来的舒爽远远比不上燥热的阳光带来的烫热。
街边的老树昏昏欲睡,调皮的狗儿也在家门口打起了盹儿,舌头伸得老长,还在适应这原本烦人的环境。
可爱的猫儿,也在廊沿上的树荫下,放松地展开身体,闭着眼睛晒太阳。
路过的行人打着伞,闲情逸致地路过,偶尔还准备一两把扇子,悠哉悠哉地扇着。偶尔路过的人,还会闲聊:
“这G城的天气,是真的不错。比起老家的温度,也是解暑的好地方!”
“确实。不然,我们来这里度假干嘛?”
……
正午的阳光不是最辣的时候,却是最明亮的时候。
打在床边,反射到墙上,照得世界都亮堂了。
眼睛微微眨了眨,涌入淡淡的光芒,又隐去,又出现……循环了几秒之后,终于能看清面前的光景了。
白色的天花板上,缀了一顶小小的灯,并不引人。倒是洒到脸上的日光,格外瞩目。
阿涴眯了眯眼,待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后,微微偏头看向一旁。他的手拉住了她的手,扣在掌心,不断冒来热气。
他睡着了,睫毛轻轻煽动,好看的五官透着白色的光泽。
虽然是睡着了,脸上还是屯了一团黑云,让人心疼难安。
她弯唇笑了。
劫后余生,一种解脱和释放油然而生。光亮温温地游荡在周围,十分舒服。原来觉得燥热不过的天气,也清新得如是假象。
她没有动,就这样盯着那张脸,懒懒的眯眼打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温馨的味道,她的身体突然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中,多了几分力气。
她看到他睫毛下簇起明显的青紫。
昏迷前,她记得他的样子,好像比这个更邋遢,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了什么,那股浓厚的酒味一直从他身上钻进她的鼻里,着实刺鼻得很。
现在啊,倒是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很干净,却能从那张脸上睹到再是显眼不过的疲惫。
想来,怕是在她晕过去的这些时候,守了许久吧?
也是,他从来都是那么傻,总是做一些傻事,让她烦扰。
指尖微微瑟缩,那只手用了些力气。
钳住她的手背,紧紧地攥住,起了些红印。她皱了皱眉头,没有开口说话。
“妈妈,你别走……你别走……别扔下我……”
阿涴震惊了。
那是第一次,她从他口中知道关于他妈妈的话。不用多余的估量,她懂了许多。
第一:他的妈妈不在身边。
第二:他好像,很在意他的妈妈。
第三:他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就好像他们初次见到彼此那样,不用多余的话语,就能感觉到对方跟自己,若是同一种人。
在这个神奇的世界,志同道合的人是存在一种磁力,互相吸引的。
阿涴认识的曲深,有些完整了。她可以不用去了解他的家庭如何,只要知道他这人心性如何,便可支撑起他们这一段完美的友谊了。
阿涴要的阿深,好像比想象中的,更加吸引人呢!
前事种种,如烟而逝。现在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太过美好了。
阿涴的心中,奔入了长江大海,奔入了盛世繁华,奔入了花团锦簇,忽然间,不似那时,狭隘了。
她时常觉得我身上戾气太重,快要支撑不住了。
那些她不满讨厌的东西越加扩大,压得自己快喘不过气了。这真是一种极其讨厌的事情。
可是,那些戾气,在这瞬间,去了好多好多。它们,应该不会回来了对吧?
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尖逐渐漫下。她想张嘴说点什么,却被唇间的干涩紧致阻止了。
欲要说的话,就这样,又落入了腹中。她磨了磨牙齿,在心里说:
“阿深,她走了,可是她曾经带给你的温暖,永远都留在你心间。
那些在你人生中,充当了指明灯的恩人,是在教会我们,没有他们的日子,我们也应该勇敢地走下去。
有些东西不可触,那便不触。有些东西实在是不喜,那就不要强求。
有些人是无缘,那就不见好了。”
她在安慰自己,也在安慰他。她还没有想太多,窗边的人突然徐徐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他。
那双硕大无辜得罪眼睛里,带着几抹刚睡醒的慵懒和迷蒙。
目光微动,她完了咽口水,咬着唇挣扎,终于能张口说话了。
“醒了?”
话刚说完,她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某个地方,好像多出了点东西。面色忽然不自然起来,沙哑的声音里也多了异样:
“我……阿深……我……”
她的手猛地从他手里滑出,绞向了床单。
那人轻声笑了,睡意逐渐散去,换上了欣喜和调趣:
“你说那个啊?哈哈,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就是护士换的。
那天,就昨天晚上,刚那种,把床单染得全是。然后,护士帮你换的,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
这种占便宜的事儿,我可不敢做。要是你醒来知道我做了那种事,还不把我吃了!”
有些难以启齿,她还是低声问:“那我怎么没感觉到痛?现在都还没有那种痛,就是可能,有点热,还有,好饿!
好想喝水,好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闻言,他忙忙起身往饮水机旁走去,边接水边说:“昨晚你一直睡不好,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病是好了,又来了那个。
我就自作主张,让他们弄了点药,给你吃了。可能是药的效果很好吧!
以前你觉得是药三分毒,我可没想那么多。
要是你做噩梦把我掐死了,或者是自己把自己疼死了,那就可惜,我从L镇那个偏僻的鬼地方把你救回来了。你是去旅游吗?
干嘛跑到那样一个全是山的地方,又掉进了那个山洞?
你脑子会不会有点问题,是觉得命太长了,还是觉得你路痴的毛病好了才敢一个人去?以前觉得你挺聪明的,现在觉得,你很弱智。”
他带着水杯走了过来,又顺手拿过放在保温盒里的鸡汤,走向了床边。将保温盒放在柜上,就听她道:
“路痴就不让人活了吗?才多少天没见,你就想着要上房揭瓦了不是?
莫非是,这么久以来,学会了什么新本事,已经有余力将我揍了?”
他戏笑:“不敢不敢!我怎么会敢揍你呢?就算是我真的比你厉害了,也是要让着你的,绅士风度还是要有的。
来,喝水,喝水有益于身体健康。早点恢复,早点和我一起去浪。
没有你的生活啊,我可开心了,不小心去了某个地方浪了几日,还有点意犹未尽。
来,喝水水,曲大少为您贴身服务,荣幸之至。”
他单手扶她坐了起来,想要喂她喝水。阿涴拒绝,“这种小事,还是不劳烦曲少了。您还是再去体验体验您的意犹未尽吧!”
她伸出无力的手,还是用自己的毅力接住拿稳了杯子,灌了好多水。
久旱逢甘露,她喝得有些急,差点呛到,微微咳了一声。
“咳……”
“你慢点!大难不死,斯文早亡。没死之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一个转眼,我都怀疑面前认识的人再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慕檀涴了!”
藏住眼里的情绪,他伸手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背,助她恢复正常。
阿深接住她拿来的杯子,不无嘲笑,眼里却是多了几分心疼。
“不认识就不认识呗!我好饿,好饿!”
她也懒得在这方面计较。
也许是许久未进食的缘故,她觉得身体都快要飘起来了,手上也罕见地冒出了骇人的筋络,手腕也像是瘦了很多圈。
还没叹气感慨,旁边的人贴心地放了水杯,打开保温盒,盛出了里面的东西,一股浓厚淡雅的香味冒进她的鼻子里,激动得她几乎要把眼珠凑近了碗里。
“你看你!一定是饿极了吧?在那边是饿晕,在这里躺了三四天,身上的肉都苦熬要完全消失了。
哎,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别忙,我马上送到你的嘴边。这是阿姨在早上送过来的,现在回去拿衣服了。
她这几天,一直在这里守着你,也没去上班,以泪洗面,可是难过坏了。
你这次,确实任性了。南宫瓘也来看了你,听说你快要醒了,就回去忙工作了。也不知那人在忙着些什么。
自己的闺蜜都这样了,还有心思工作,真是心大!”
他一面念,手上却快速地夹了些排骨放在碗里,回到床边。
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他说什么,也没听太清,直接伸手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差点让汤水泼了,又让他一叹:
“你是刚从牢里出来吗?要是洒了烫着你怎么办?你看看,手上还裹着纱布呢,怎么就这么不让人放心?”
“别说了!我听到了。人家很饿,没心思说这,个。哈哈,还是熟悉的味道,不愧是我老妈做的。
这样,去做一个五星级大厨也是屈才了。哎,可是,这种福别人是感受不到了。只有我这个亲生女儿~”
话还说完,她就直接吃了起来,狼吞虎咽,一点儿也不讲究形象了。
生死面前,在饿死和饱死之间,毫无疑问,她肯定是要做个饱死鬼。
肉汤从嘴角哗哗流下,他慌乱扯了点纸,赶紧为她擦了。嘴里不停地说:
“慕檀涴,你可真是够让我服气了。这么没有形象,你是要准备大干一场了吗?”
“额!”
连回应她的时间都没有,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己碗里的肉上,不断地咀嚼吞咽,似乎眼前就只有这个东西,才能让她感觉到踏实。
“看你下次还任性!都成这样了,还一直~你这个傻子~”
他也没有再打扰她,就在旁边默默地等着。
她吃完后,理所当然地把碗递给他。在她脸上轻轻划了一下,她又为她盛了一碗,在边上看着她吃,不时拿纸为她抹去嘴角的油渍。
断断续续吃了十多分钟,她终于满足地捂着肚子靠在床沿说:“哎,真好!今天的天气真好啊!阿深,我感觉,今天的你,好像比平时更帅了呢,是不是?”
“才发现?我一直都很帅!这句话你可以说无数遍,我也可以接受无数遍,毕竟,谁都喜欢听这种老实话。”
“好啊!以后经常夸你,不骂你了。”
“真的?”他歪过头来问。
她向后仰了仰,半笑:“可能,下辈子吧!”
“我就知道!”他站直了身,将东西收拾了,才道:“不是说想去看看世界吗?我马上带你去,等等我!不要慌哦!”
抬眼一瞧,他的身影已经出了门外。她低头望着白色的床单,愣了会神。
饱腹之后,就会面临另一种思考,或者再问自己:“过去的没了,又活了,下一步又该干什么?”
才休息没一会儿,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她抬头望去,那人正巧推了轮椅进来,顺手把门带上。
他的眼睛里装着星辰大海,明亮异常。
“哈哈,在我离开的这几分钟,有没有想我啊?”
惊愕地盯着他,不是回复他想不想这个话题,她用眼神示意那东西,疑惑地问:
“你就是用这个带我出去?是我腿瘸了,还是脑袋有毛病了?还是我实在病得连路都走不动了?
小题大做,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朝思暮想
“切!管他笑话不笑话!我想你这样,你就得这样,听我的,准没错!
虽然是你是恢复了大半,可你还是伤员。
大病还未完全好,怎么能自己走了?这么多天没走路,怕是连怎么走都忘了。
刚醒就要逞强,你是自我感觉太棒了吧?想要出去晒太阳,看看外面的良辰美景,就得听我的。
不然,你还是在床上躺着得了。”
他将轮椅推到床边,严肃地开口,眸子里也多了几分认真。无奈扶额,阿涴还是没有再纠结,直接说:
“好啊!那就这样去!”
他露齿笑了,二话不说,直接将轮椅上的软毯拿开,在她惊讶的眼神下,掀开了被子,抱着她坐进了轮椅,又把薄毯盖在了她的下半身上。
将输液管扯了过来,放在轮椅的挂靠里,阿涴道:
“我这样盖着出去,难道不热吗?你是要热死我?还是要闷死我?”
低头笑笑,他推着她往门外走去,“不是闷死你,也不是热死你。我没有那样狠心。你不是处在这样的一个时期吗?
怎么也要注意保暖,听说不这样做,以后还会更严重。要是下个月,你直接疼了走不动路,可别怪我没有好好待你。”
“不会的。我怎么会呢?”
一路说笑了着出了医院,往后院游去。后院的长椅上,坐着许多穿着病号服的人。
有老人小人,中年人,面色都不太好。许是由于各种疾病缠身,许是因为这天色还不够好。
稀疏的阳光从大树枝丫间洒过,温温柔柔的,人也不觉跟着懒了起来。
阿深缓缓推着她往一处空置的轮椅旁走去。
“怎么样,感觉里面好,还是外面好?”
他笑着问,走到了长椅边,为她理了理毯子,查看输液管没有异样后,才迈开腿,坐到了长椅上,伸手撑着轮椅,偏头盯着她。
“好啊,这太阳,真是得劲极了!”
阿涴满足地吸了几口气,身上的无力酸软也渐渐被这温暖的热意去了疏散了几分。
“这种重见天日的感觉,真是爽翻了。我渴望,我请求,太阳公公啊,你把我晒死在这里得了。”
“晒死你得了?我白救了!”阿深挪了挪身体,靠向椅背。
阳光趁树叶不注意,偷偷掠过,跑到了他的脖颈里作乱。
如果是换做以前,他肯定要扯了衣领藏住自己。今天却意外地,不想。
“才晒不死我呢?顶多就是成了黑炭,让你认不得我罢了!”
阿涴伸手撩了撩头发,接受着光明的洗礼。
那边躺着几个人,或是聊天,或是浅眠的,很是舒服。
她的目光落在这家医院的建筑上。厚实陈旧的瓷砖彰显了不一样的年代感。
窗棂复古,外观金属杆上生了些锈,扑面而来的年代感顿时让内心越发的宁静祥和。
不远处也同样有人在树下。左右数数,就这个后院,就长了十多棵快要顶天的树,为这个原本烫热无聊的午后,添了无数凉爽。
“成黑炭个鬼!”阿深移开了视线,望着远处的高楼,忽而幽幽说道:
“二货,都二十多岁了,就没有想过要,找一个男朋友吗?母胎单身的感觉,怕是看到一只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吧?”
蓦然闯入耳中的话把她的思绪搅了个底朝天。淡淡看了他一眼,她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问他:
“你呢?”
他低头盯了一会儿地上旋转的光斑,眼里冒出了隐晦的神色,轻轻道:“她呢,可能快要到了吧?
我有想过,我爱的人,会是世上最好的人。
不论她的美丑,不论她身世如何,身在云端也好,流落尘泥也罢,无关紧要,不值一提,懒于启齿。
我爱她,所以在我眼里,她会是世上最好的人。
她是我的一切,她是我的午夜梦回,她是我的朝思暮想,她是我的神。
她会是上天给我安排的,最最和我相配的人。
活着的时候,我们白头偕老,不离不弃,就此一生,只爱一人。
死了后,我们的灵魂会在奈何桥上,凝结在一起,来世还要做夫妻。
她就是我爱的人啊!
可惜,我爱的人,二十多年了,她还没走到我面前啊!
可能,是迷路了吧!也或者,是要我多走点,才能让她看到吧!”
他的视线定在了她的脸上,起了些许波澜。
阿涴垂眸,错过了那个眼神,沉在暖色的光线里,“也许,是的。她还没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的人,注定,不属于自己,所以得不到。有的人注定是自己的,只是还没到。如果注定要相遇,时间会给我们答案。
这世界上优秀的人太多了,你期盼的人,是其中之一。
遇者千万,偏生是你。向你靠近,各自安好。想念的人,总会再见。
阿深,想念的人,终是会再见的。想要遇到的人,也会来的。”
溢开了笑容,她回望着那人,面无避讳。对视的两眼里似乎含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就在那一刻,一道突兀的铃声打破了这阵平静,她淡淡地收了神,又闭着眼享受地叹气。
阿深低头,将眼里的那点情愫掩去,拿出了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唤醒了他快要失去的理智。接通电话,他叫道:
“阿姨?您来了?我们在后院这边。”
阿涴猛地转头看向他。他眯眼笑,回答了她的疑惑。
果然,是于嫃女士到了!
阿涴的手抖了抖。还是要见到了。现在,不用多想,她也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肯定又是一场不停的倾诉。
当真是,没过几分钟,于嫃女士的身影就出现歪了视线中。
阿涴歪头看向阿深,他摊了摊手,无辜地看着她,表示自己也是无能为力。
那个女人迈着焦急的步子,一下子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将她上下左右,恨不得连骨头都要查看一番后,才抹着泪道:
“你怎么这么傻?你去L镇干什么?妈也没去过那地方,你去干嘛?
我们好像没有什么熟人在那边,你过去是因为要做什么?你做什么妈也管不着,反正你也大了,想做什么是你的权利。
你知不知道,小深和我说,你在医院的时候,妈有多着急?
小瓘也是急疯了,那时候连头发都没梳地冲了过来。听说还是去了什么山洞,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妈就只有你这个亲人,你能不能让妈安安心,好好找个稳定的工作,上班,以后好养活自己?”
阿涴被噼里啪啦的一顿批评,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思和她争辩,只得无奈地说:
“妈,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又不是我故意要进去。
后来的一切,当然都没有用在我的想象之内的。生活这么美好,你又这么好,我怎么会去做些不靠谱的事情呢?”
于嫃轻轻拉着她的手问:“那这里呢?这是怎么回事?这上面的伤势?
还有你脖子上这些划痕,还有脚踝上的,这些都算什么?你给我说的是,出远门一趟,我没有阻止你,就是相信你。
既然遇到了事情,就应该早点打电话来说呀!还是说掉进山洞里没有信号?那后来是怎么联系到了小深的?
你不知道小深为你付出多少心力,听小瓘和我说,他差点被警察当做疯子赶出去,就为了报警找你……”
“阿姨!咱不说这些。小涴刚刚醒来,听了这些不好。我做什么不要紧。我们是朋友,只要她安然无恙,我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阿深忙截住她的话,生怕她再说出不该说的话。于嫃许是也意识到了什么,语气转了转,接着说:
“好,那阿姨不说这个。”
她笑着对他道。而后又看向阿涴,一脸的嫌弃加无奈,语重心长地劝:
“妈知道,出去这么多天,你肯定是受了不少苦。看看你,胳膊都快成杆了,妈得给你多炖汤补补,要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
还有啊,毕业了,听说别的人都为找工作发愁,你也该上点心,好好找个工作。
不要认为我一直在烦你,这个,关系着你将来能否幸福。所以呢,你还是放在心上,听进去。
我也知道我唠叨,但是为人父母,就是应该多给自己孩子指点明路。
要不然,没了我们前人的教训,你还得走多少弯路不是?在这里,也挺晒的,少呆一会儿,就回去躺着吧!
早上为你熬的汤应该已经喝完了是吧?下午的还没有呢?我去菜市场买点肉,下午再给你炖。”
她絮絮叨叨地念了一堆,阿涴垂眸望着她略显粗糙的手,还有脸上布上的沧桑,懒懒道:
“你的工作呢?一直在这儿照顾我,也不好。反正我身边有个免费的劳力,他来照顾我好了。
再过个几小时,我就可以起来蹦跶了。你不用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我是个大人了,有些事,还是有数的。”
“瞎说什么呢?什么花心思在你身上?我是你妈,理所当然地要关心你。
工作的事,我请了假,没什么问题。在这个当口上,还有什么比我女儿的健康更重要。
你要是心疼我请假扣掉的工资,那就赶紧好起来,找个工作,赚到钱了养我得了。”于嫃替她理了理毯子,又道:
“小瓘那边,她好像很忙。但还是一直打电话安慰妈妈,你交的这个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靠谱!以后,有他们陪着你,妈也会放心很多。病好了,就收心了吧!
像她一样,年轻一点的时候,还是把重心放到工作上,多为自己找找后路!也好,在老的时候,不会再操劳!”
阿涴淡淡应:“我知道。她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算很担心我,也不可能放弃一些东西的。她很好,我知道的,也懂。”
阿深见两人脸上浮现的笑意,插嘴问:“那南宫瓘很好,我就不好吗?”
阿涴给了他一个白眼,开始闭眼沐浴着阳光。于嫃瞥到她眼角边泛起的疲惫,回头望着阿深,温温解释:“你们是不一样的。”
阿深探头过去,饶有兴致地问道:“阿姨,我们怎么不一样了?”
于嫃点了点他的额头,宠溺地笑说:“你对小涴的好,和小瓘对小涴的好,可是不一样的。你的好,可能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阿涴的耳朵动了动,又无声归于平静。
阿深偷偷瞄了她一眼,又问于嫃:“阿姨,既然你这样夸我,那我毫不吝啬地收下了。我和慕大傻,是冤大头,是好朋友,好兄弟,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于嫃幸福地笑了,道:“是,好啊!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
他们的谈话一直如风般自在地飘进阿涴的耳里。她在心底模拟了千万回,终于在这一场快要陷进回忆的梦里,醒了过来。
聊了许久,于嫃便回去准备为她炖汤了。又和阿深在后院悠闲地赏了一会儿景,他们才回了病房。
身体恢复活蹦乱跳的时间,不过就是一晚上的事情。第二天,她又成了从前的慕檀涴。
可是,有些东西,终归还是,不同了。
这次蓄谋已久的追逐,最后,将会悄无声息地结束。它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又同时带给你,前进的成长。
多年的心愿,始终,是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