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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那就不要留     盗墓从瓶山开始txt下载     盗墓从瓶山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妙不可言

    此言一出,周遭一静。

    而后陡然爆发出阵阵不可思议的惊呼。

    一时间,众宾客所有目光都落在了李长清身上,议论纷纷。

    “这位小道长,话可不能乱讲。”

    忽然,一个锦衣玉冠,面貌端正的男人跳了出来,对他冷笑道:

    “在宁州杀人的可是一位先天大宗师。”

    “哼哼,在下看小道长你年纪轻轻,为朋友出头是件好事,说谎可就不好了!”

    李长清却看都没看他,径直向前走去。

    锦衣男人见状,心中大怒,却又不敢在太虚道宫撒野,只得讪讪地退了回去,惹得身旁传来几声嗤笑,气得脸都绿了。

    死死盯着道人的背影,眼底阴狠一闪而过。

    季天明三人见道人向王守仁走去,面露焦急之色,忍不住喊道:

    “道长!您...”

    “无事。”

    李长清随意摆了摆手。

    “季兄,这可如何是好?”

    刘子阳想上前将道人拉住,却被一旁的顾陵拦下,对他摇了摇头。

    “唉...”

    季天明面容低落,正要说话,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三位小哥,小道长这是怎么了?”

    回头一看,却见一位面如满月,身段窈窕的宫装丽人正望着李长清的背影,美眸中兴致盈盈。

    ...

    高台上。

    云阳老道对紫阳真人嘿嘿一笑:

    “我就知道,一定是这小子搞的鬼!”

    这老头子说着,抿了口清茶,看了眼远处李长清潇洒的背影,摇头晃脑地唱道:

    “风姿倾世,一剑遮天。”

    “天上剑仙三百万,见我也须尽低眉!”

    “有老道当年内味了!”

    “...”

    紫阳真人捂脸,悠悠叹了口气,目光幽怨。

    身后,一众真人哈哈大笑。

    秋堇、云阳、守冲,三大活宝之名,太虚道宫人尽皆知。

    ...

    广场中。

    此时,季天华已被随身护卫扶了起来,捂着肚子,满头大汗,疼得五官扭曲,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李长清。

    配上那狰狞的表情,简直像是一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欲择人而噬。

    “大少爷,要不要属下...”

    他身旁的身材魁梧的护卫低声询问。

    “不!”

    季天华挥手,嘴角勉强够起一抹冷笑。

    “不需要我们出手,这蠢货为了给季天明那个狗杂种出头,竟敢在渤海侯面前承认自己是凶手,就算太虚道宫也保不住他!”

    “本少倒要看看,他怎么死!”

    说话间,李长清已走到王守仁面前,在距离还有两丈的时候,停了下来。

    四周瞬间安静下来,众宾纷纷起身退到广场边缘,为两人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李长清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一头的黑衣男人,缓缓打了个稽首。

    “贫道李长清,见过渤海侯。”

    王守仁没有丝毫回应,淡漠的目光落在道人身上,面无表情。

    半晌,缓缓开口:

    “司马彰是你杀的?”

    “正是贫道。”

    李长清微笑着点了点头。

    四周人群里顿时传出一阵骚动。

    “接我一掌,饶你不死。”

    王守仁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众皆哗然。

    “我懂了!”

    有人眼睛一亮,摊开两只手不停比划着,一脸笃定地对同伴道:

    “这人不是傻,就是太虚道宫扔出来顶包的!”

    “朝廷看来也不想为了区区一个司马彰和太虚道宫彻底撕破脸皮,这次的闹剧很可能就是两家提前预谋好的,互相给个台阶下,明面上能好看一点。”

    “接先天大宗师一掌,跟判了死刑没什么两样。”

    他说完,一脸惋惜地望着王守仁对面的道人,叹道:

    “可惜这小道士年纪轻轻,就要丧命于此,白瞎了这一幅上等的皮囊!”

    他的同伴听完恍然大悟,抚掌赞道:

    “不愧是传兄!”

    “能发出如此真知灼见,可谓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小弟佩服佩服!”

    那人闻言面露自满,叉腰洋洋得意。

    “白痴。”

    小剑神独孤肇不屑地瞥了两人一眼,目光缓缓落在场中。

    他看着道人清癯的背影,忽然想起之前父亲偶然间提起的一段往事。

    剑眉微微皱起。

    ...

    听到对方的话,李长清笑了。

    “今天是贫道师侄的寿宴,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不如这样,明日午时...”

    他话刚说到一半,王守仁却已悍然出手。

    只见他抬手,隔空轻轻一按。

    接着,一掌推出,随意地好像喝水。

    这一掌并没有任何招式,既没有强烈的视觉冲击,也没有刺耳的音爆。

    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无限杀机!

    罡气凝结而成的手印扭曲了虚空。

    仿佛一阵微风,上一秒还挂在天际,下一刻便已飘至李长清面前。

    道人嗅了嗅鼻子,似乎从扑面而来的掌风中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浸泡出来的味道。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鹧鸪哨。

    同样是一身杀气内敛,同样是出手狠辣果决,但鹧鸪哨与面前这个男人相比,无疑是要可爱不少。

    李长清嘴角噙笑,大袖一挥。

    一道清风吹拂,由罡煞凝聚的掌印霎时间化为乌有,消散于天地间。

    王守仁如万年寒冰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动容。

    他望着面前丰神俊朗,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过分年轻的道人,目光中满是愕然。

    “渤海侯的一掌...被挡住了...!!”

    天地似乎都在此刻失声。

    数百武林中有名有姓的高手目瞪口呆。

    先天大宗师,陆地真仙的掌印...就这么被一个年轻的小道士轻描淡写地挥了挥袖子,便溃散了?!

    老天爷啊,我没有看错吧?!

    一时间,众人如坠梦中。

    季天明三人面面相觑。

    越女宫宫主慕容卿红唇微张,青提从玉手间滑落,掉在地上却不自知。

    霸刀厉宇腾地起身,刀已出鞘。

    小剑神独孤肇呆呆地盯着场中的两人,双目微微失神。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少林寺的慧正和尚一遍遍地念着佛号。

    一身灰袍,身材魁梧的虬髯老者见状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从头黑到脚的乌鹤道人想起之前自己亲眼目睹时的滑稽场面,不由苦笑摇头。

    高台上。

    “掌教师兄。”

    太虚道宫都管执事青阳真人一脸严肃地问紫阳真人道:

    “长清师叔是天人的消息,现在暴露真的妥善吗?”

    紫阳真人喝了口茶,淡然一笑。

    “何惧之有?”

    ...

    广场中,气氛异常凝重。

    王守仁眉头如峰峦高耸,凝视着道人半晌,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没想到,太虚道宫还有一个先天。”

    这一句话,将神游天外的一众宾客的思绪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刚才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这位李道长竟然真的是当日宁州的神秘先天大宗师!!”

    “我是在做梦吗!”

    不过,渤海侯口中的“还”是什么意思?

    难道...

    众人悚然一惊,背后冷汗涔涔。

    “大少爷...”

    人群中,季家护卫此刻腿已经软成面条一般,勉强板着脸让自己不露怯,心中却骇然到了极点,仓皇地看向自己的主子。

    “现在怎么办?!”

    季天华此刻的心情已经沉到了谷底,整个人都呆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得罪的小道士,竟然是一位先天大宗师!

    他咬着牙,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撤!”

    “好嘞!”

    二人于是趁着无人关注之际,互相搀扶着,悄悄从后方石阶遛了下去。

    却不知,这一幕都被身后的季天明三人收入眼中。

    “咱们追!”

    望着二人狼狈的背影,季天明目光森冷。

    对刘子阳和顾陵二人使了个眼色,便率先跟了上去。

    ...

    “一掌已过,宁州之事,就此勾销。”

    王守仁脸色逐渐平复,犹如一潭死水,让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朝廷,不会再追究太虚道宫的任何责任。”

    他说完,转身迈步离去。

    “且慢。”

    李长清忽然开口。

    众人一愣。

    “何事?”

    王守仁没有回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

    “渤海侯,我太虚道宫可不是你的侯府,怎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李长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过今天是贫道师侄云阳的寿宴,见血不吉利,算是便宜你了!”

    你小子究竟要说几遍啊!

    高台上老道的脸色一黑。

    “这样吧!”

    李长清叹了口气。

    “你刚才给了贫道一掌,贫道便还你一指!”

    “只要你能接住,贫道便让你走。”

    “怎么样?不算欺负你吧?”

    此言一出,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位李道长太霸道了吧!

    众人皆一脸震惊。

    “假的吧?!两位先天大宗师这是要撞在一起了?!”

    “真期待啊!”

    不少好事者纷纷目露惊喜。

    不过,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更多的人都被道人的话吓了一跳,纷纷向后退去。

    平日里一位先天都难得一见,今日竟有两位同时在场,看样子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真是要遭!

    有那胆子小的,直接躲到了石阶下面,生怕待会倒霉被二人交手的余波波及。

    高台上,一众真人闻言也纷纷起身,面目凝重地望向二人。

    只有云阳老道,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笑呵呵地品着香茗。

    广场中央,王守仁的身形一滞,紧接着继续往石阶走去,竟丝毫没把道人的话放在眼里。

    “嘶~”

    众人见状,纷纷都抽一口了凉气,暗自感慨不已:

    不愧是天下四大天人之首,竟对同为先天大宗师的挑衅不屑一顾!

    以背部示敌。

    简直恐怖如斯!

    李长清见状玩味一笑。

    伸出两根手指并拢,凝罡如剑,冲着王守仁的背影轻轻一斩。

    瞬间,风云变色!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接着,便见一道清亮地剑气从无到有,自道人指尖斩出,几息间便从短短的一寸扩大到了一丈,并且还在逐渐增长!

    “我靠,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众人长大了嘴巴,心中发出无声怒吼。

    小剑神独孤肇都看呆了,怀里抱着的长剑“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盯着不远处那道通天的剑气,脑海里一片空白。

    “这就是先天...”

    剑光如虹,眨眼间便横穿小半个广场,劈至王守仁身后。

    其卷起无数狂风,将离得稍近的倒霉蛋吹得东倒西歪。

    慕容卿抬头。

    只见傍晚的霞光被冲天的剑气劈成两半。

    漫天的云雾都被从中划开了一道宽大的裂缝!

    “我的天...”

    面对瞬息而至的剑光,王守仁虽未回头,却早有准备。

    他冷哼一声,猛地转身,右臂如一杆横扫千军的大枪,以五指为枪头。

    在一众宾客呆滞的目光中,狠狠对上了那道犹如天罚一般的三丈剑气!

    轰!

    霎那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重重气浪冲天而起,将寿宴的坐席卷得到处都是,饭菜果酒撒了一地。

    风浪平复后,众宾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狼藉的广场。

    不知谁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

    “这这...这就是先天大宗师的随手一击吗...”

    “咕嘟...”

    咽唾沫之声四起。

    广场中。

    王守仁垂手而立,面色平静,似乎刚才的擎天的剑气并没有伤到他分毫。

    他深深看了一眼道人,转身离去。

    转身的瞬间,一片碎布从他的衣摆处缓缓飘落。

    “诸位快看!”

    人群中有眼尖的指着那片碎布大叫,下一刻,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块不大的黑布之上。

    “那是...”

    众人即刻醒悟。

    “渤海侯的一片袖口!”

    “他老人家竟然吃亏了!!”

    又有人大叫道:

    “你们别忘了,刚才李道长可是毫发无损啊!”

    “如此说来...”

    众人大惊失色。

    “嘶...”

    李长清负手而立,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嘴角一勾,轻笑道:

    “还不赖。”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道人已腾空而起,身形如风掠过云霞,消失于莽莽。

    星月璀璨。

    畅快的大笑在群峰之间回荡,经久不绝。

    “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

    “妙,妙啊!”

    忽地,高台之上传来一声大喊。

    众人下意识回首望去。

    只见云阳老道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高台边缘,手中羽扇轻扬。

    刚才那一嗓子,正出自他老人家之口。

    云阳老道喊完,扭过头朝一众道宫真人竖起了大拇指,摇头晃脑地赞道:

    “长清小子这个逼装得很有格调,颇有几分老道当年的风范!”

    “哈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江湖故人

    寿宴结束后的三天。

    太虚道宫先天大宗师现身与渤海侯交手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江北,并迅速向四周扩散,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相信之后很长的一段时日,当日寿宴席中发生的一切,都会被当作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论中原、江南、东海还是西疆,整个大梁武林都即将沸腾。

    就在外界风起云涌之际。

    素商峰洞玄殿外,李长清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

    石阶前没头苍蝇一般打转的师父秋堇真人见到他,急忙迎了上来,期待的目光中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乖徒弟,怎么样?”

    “芊儿她好了没有?”

    “唉...”

    李长清重重叹了口气,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啊?!”

    老头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身子晃了晃,无力地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竟“哇”地一声哭嚎了出来。

    李长清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失笑道:

    “师父莫哭!”

    “芊儿已经好了!”

    “真的?”

    “真的。”

    李长清点了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哇!”

    却没想到,老头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大声了:

    “我的芊儿,你的命好苦啊,刚出生就被生母抛弃!”

    “元始天尊老爷显灵呐,助你大病得愈!”

    说完,便哭喊着冲进了殿中。

    “真是个老顽童...”

    李长清望着师父的背影,一脸无奈。

    不过,自出生以来困扰芊儿十几年的顽疾终于被拔除,真是万幸!

    一想到小姑娘喜极而泣,梨花带雨的模样,压在他心头多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心中不由一阵舒畅。

    正午的阳光洒在道人的身上,浑身由外到内都暖洋洋的。

    “吱吱吱!”

    忽然,一阵熟悉的叫声传来。

    李长清抬头,一团金灿灿的影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元宝?”

    道人看清怀里小东西的模样,狠狠撸了两把,笑道:

    “你这小家伙,许久不见影,这些日子跑去哪里了?”

    不知是否是错觉,小猢狲似乎比之前小了一圈。

    “吱吱吱!”

    元宝也很是兴奋,闻言伸出毛茸茸的小手指了指天空。

    “唳!”

    云间传来一声空灵的长鸣。

    银子灰白色的身形盘旋着掠过头顶,跟他打了个招呼,而后又钻入青冥,消失不见。

    “吱吱!”

    元宝挥手和它告别。

    这小鬼头!

    李长清轻轻敲了敲它的小脑袋。

    “这几天通背拳练的怎么样了?”

    “吱吱...”

    元宝扭过了头。

    “读书练字呢?”

    “吱...”

    小猴子左顾右盼,装傻充愣。

    李长清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

    “怎么样?嵯峨山七十二峰的云海竹林好玩吗?”

    “嗬...嗬嗬...”

    元宝情不自禁地点头。

    乌黑的大眼睛里满是回忆,咧开大嘴憨笑个不停。

    看那模样,就差一句“此间乐,不思蜀”了。

    “呵呵呵。”

    李长清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领着小猴开了一场“忆苦思甜”大会。

    顺便监督它练了一下午的书法。

    直到晚上,小猴终于将最后一张字帖摹完,感动的哭了出来。

    泪如泉涌。

    ...

    用过晚饭,师父秋堇真人找了个借口,拉着李长清寻了个犄角旮旯。

    握着他的手,笑得很是猥琐。

    “师父,你没事吧?”

    李长清看得心里直发毛。

    “嘿嘿...”

    秋堇真人没说话,只是笑个不停。

    “没事我走了!”

    李长清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挣脱老头的手,便准备开溜。

    “哎哎哎,别介!”

    秋堇真人陪着笑把他拉了回来,搓着手道:

    “为师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您老有话直说吧!”

    李长清叹了口气,对自己这个活宝师父无可奈何。

    “嘿嘿,那咱们先说好了,为师待会说完,你可一定要答应啊!”

    “别,我可没说!”

    李长清一见这老头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上一次,老头露出这种表情时,是教唆他去一个无名山头上去掏鸟蛋。

    结果他掏完才知道,那山上的鸟是他的一个师叔的。

    被他老人家追着打了整整两天!

    “哎呀,乖徒弟放心,这次绝对是正经事!”

    老头将李长清按在石头上,又是捏肩又是敲背,表情谄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您老再不说我就走了!”

    李长清冷眼相观。

    “是这样,为师这有一封信,麻烦徒弟替我送过去,嘿嘿...”

    秋堇真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塞到了他手里。

    “送给谁...”

    李长清一愣,接过信封半信半疑地瞟了一眼,一抬头,却发现老道已经跑了个没影。

    “拜托了,乖徒弟!”

    “...”

    这老棒槌!

    这是要送给谁啊?

    李长清叹了口气,将信翻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僵在了当场。

    信封上赫然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师妹冬堇亲启。

    “我囸,老家伙你玩我!”

    看到名字的一瞬间,道人心中犹如万马奔腾。

    冬堇真人,这个名字,是他今生童年的噩梦。

    这件事情,还要从他的师祖讲起。

    他的师祖道陵真人,一生共收了四个弟子,以四季为名,分别是春堇、夏堇、秋堇和冬堇。

    五十年前,太虚道宫式微。

    当时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太虚道宫一众师祖,包括道陵真人在内都在那一年先后仙逝。

    摆在道宫面前的,是后继无人的窘境。

    值此危难之际,四堇真人挺身而出,救道宫于水火,力挽狂澜,将师门从破灭的边缘生生拽了回来。

    一时间,太虚四季之名威震天下!

    但他们四个也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几年后,春堇真人和夏堇真人在一场大战中双双殒命。

    师父秋堇真人也身受重伤,丹田永久受损,从凝罡境界跌落,从此一蹶不振。

    唯有师妹冬堇真人保全下来,但也因为两位师兄的去世而备受打击,自封于玄阴峰,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一封,就是五十年。

    时至今日,关于冬堇真人是否在世,弟子们众说纷纭,谁也没有准确的说法。

    但李长清知道。

    冬堇真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早于三十年前便踏入了先天境界。

    比当今世上流传的四大先天之中,年纪最大的云阳老道,还早了整整十九年!

    二十年前,秋堇真人悄然离开了道宫。

    离别前,将五岁的李长清和两岁的陆芊儿托付给了师妹冬堇真人。

    其后三年,在冬堇真人的手下,李长清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观剑、熬骨、背诵繁奥晦涩的道家典籍...

    每天天不亮便起,直到深夜才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入梦。

    其中滋味,唯有他自己知晓。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次睡觉,都会梦到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和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可以说,冬堇真人才是他武道之路真正的老师。

    后来,李长清凭借三年中打下的基础,勤学苦练,年仅二十三岁便踏入先天,惊掉了太虚道宫众真人一地眼球。

    称其天纵之姿,千古无二。

    成为天人的第二天,他便分别登门,拜访了云阳老道和冬堇真人。

    与云阳老道的切磋,最终以平局告终。

    而在玄阴峰上,李长清拼尽全力,也未曾在冬堇真人手下走过十招。

    其中差距,可见一斑。

    关于天人之上,从古至今只有古籍上零星的记载,且语述不详。

    先天之后的路该怎么走,自古无人知晓。

    饶是以李长清的才智,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同为先天,差距却可能犹如天壤之别。

    举个例子,初入先天者,有很大几率不是踏入先天一年之人的一合之敌!

    但其中也有个例。

    如之前寿宴上的渤海侯王守仁,他成为先天大宗师的日子已经不短了,却在与李长清的试探中吃了暗亏,说明二人的实力相差不大。

    道人越想,越觉得冬堇真人武功深不可测。

    就算世人口中的四大先天联手,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真不知冬堇师叔到底修炼到了何种境界...”

    想着,李长清竟有些走神。

    直到元宝晃了晃他的胳膊,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叹了口气。

    “算了,好久没见到师叔了,这次便趁着送信的机会找她老人家聊聊天吧!”

    ...

    玄阴峰位于嵯峨山最北。

    在七十二峰中海拔最高,形如一柄利剑,直插云霄。

    山顶积雪常年不化。

    此时,姹妘殿外。

    李长清一身素袍,正躇踌地站在白玉阶下,面容有些忐忑。

    整个太虚道宫,也只有冬堇真人才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吱吱吱!”

    元宝见状,毫不留情地发出一阵嘲笑。

    李长清狠狠瞪了它一眼。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中传来:

    “清儿,既然到了,为何不进来?”

    李长清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上台阶,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中,正中是一个香案,上面摆着两个灵位。

    牌位前的蒲团上,盘坐着一位面容极美的年轻女子。

    冰肌如玉,体态丰盈。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女子身穿一身洁白如雪的道袍,三千青丝用一根木簪束起,清冷如神女仙妃。

    若非亲眼目睹,很难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倾城之容貌。

    “长清拜见冬堇师叔。”

    李长清见了将元宝按进怀里,走到殿中,俯身恭谨地行了一礼,恭维道:

    “许久未见,师叔的风姿更胜以往。”

    “坐。”

    冬堇真人不为所动。

    “是。”

    李长清拘谨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

    双手规矩地放在放于腿间。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大殿中的气氛有些诡异。

    “清儿,你的气息变了。”

    忽然,冬堇真人清淡的声音传来。

    李长清一愣。

    “少了几分中正平和,多了几分杀气。”

    冬堇真人皱眉,红唇微启。

    “还有一丝丝阴煞之气。”

    李长清心里咯噔一下,当即便醒悟过来,心道祸事!

    好久没见,竟差点忘了冬堇师叔精通望气之术!

    这万一让师叔看出自己是因为倒斗染上的墓中阴煞之气,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

    他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打了个稽首,笑道:

    “兴许是长清此次外出历练,染上的世俗红尘之气。”

    他说完,殿内一片沉默。

    就在李长清心头逐渐捏紧之际,只听冬堇真人平淡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

    李长清顿时松了口气。

    将师父秋堇真人的信拿出在手上,起身走过去,双手将信封递到冬堇真人面前。

    冬堇真人打开看了一眼,将信封收好,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师叔,还有一件事。”

    李长清顺便把自己将师妹陆芊儿先天贫血治好的事说了出来。

    并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宝相花瓣,轻轻放在了冬堇真人手掌之中。

    冬堇真人仔细看了半晌,忽然唇角微微上翘,缓缓吐出一句:

    “有趣。”

    “清儿,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

    “奥...啊!”

    片刻,李长清猛地回过了神,稍微有些尴尬。

    咳嗽了两声,胡诌道:

    “是长清于宁州大凉山时,从山里的一处无名洞府中偶然得到的。”

    “这种花瓣不仅可以拔出顽疾,还能使白骨生肉,濒死回生,可谓神物!”

    他看了眼冬堇真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师叔,您老人家不留下点儿?”

    “不必。”

    “好嘞。”

    李长清乖巧地点头,又坐了回去。

    接着,他又问了一些关于先天境界修行的问题,冬堇真人都为其一一解答。

    半个时辰之后。

    李长清满面春风地走出了姹妘殿。

    收获颇丰。

    回到素商峰后,先和师父秋堇真人交了差,又和师妹陆芊儿聊了一会。

    小姑娘看上去心情甚佳,一直缠着李长清带她下山游玩,被他以即将闭关为由拒绝了。

    据下一次任务开始仅剩最后两天,实在抽不出工夫。

    为了不让师妹伤心,李长清答应她,一个月后一定要陪她去大梁最繁华的京都府好好玩上一玩!

    ...

    时光如梭,两天时间转眼已过。

    五月初一。

    李长清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扶剑峰,将元宝留在了素商峰陪陆芊儿和银子玩耍。

    没错,这一次传送,他准备自己一个人。

    因为这一次,他心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静静等了一会儿。

    “叮。”

    系统的提示音久违的响起:

    “目标世界:鬼吹灯。”

    “据传送开始还有十秒。”

    “开始倒计时。”

    “十。”

    “一。”

    李长清的身形突兀消失在山顶。

    再睁眼时,面前是茫茫的大草原。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阵阵清风徐来,吹皱了他的衣摆。

    “还是鬼吹灯世界吗...”

    道人嘴角一勾,心中默念:

    “系统,使用《盗墓笔记之秦岭神树》一日游体验卡。”

    “是否确定。”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确定。”

    “使用成功。”

    “传送开始。”

第二百零二章 心境变化

    深夜,星晴,无云。

    嵯峨山,扶剑峰,飞龙殿顶。

    李长清一袭羽白大氅,半躺半卧在琉璃玉瓦之间,目光有些迷离。

    身前的四足梨花木拱案上,摆着三只白玉瓷酒盅,各自斟满了他从宝都殿妙阳师侄那里讨来的,太虚道宫闻名天下的名酒,安期醉。

    许久不见(一天)的元宝,此刻正乖巧地蹲在道人的肩上,一对黑溜溜的大眼睛放光地盯着拱案上的酒盅,急得抓耳挠腮。

    月光如霜,倾泻在小猢狲金灿灿的毛发上,映出一水盈盈的幽光。

    “别急,别急。”

    李长清伸出两根手指,掐了掐小猴子粉嫩肉嘟的面颊,仰头狂饮,随手将嘴角晶莹的酒渍抹去,咧嘴,露出一排皓白如玉的牙齿。

    “先容贫道吟诗一首,以娱气氛。”

    “吱吱!”

    元宝粗短的尾巴一晃一晃,从他的左肩跳到右肩,又从右肩窜回左肩,似在催促他快点,别墨迹。

    “真是个急性子!”

    道人任由小猴在自己的肩膀和头顶上蹦来蹦去,丝毫不恼,反而开怀大笑,接着摇头晃脑地吟唱了起来。

    他唱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抬起手中葫芦,对着头顶明月做了个干杯的动作,然后仰颈一通酣饮,直喝得胸襟大开,清凉的酒液洒得到处都是,为青靛的琉璃玉瓦点上了一簇簇银花。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诗仙太白如此吟诵。

    但此刻除了道人、明月和影子,倒还多了个不识好歹的小猢狲。

    元宝的目标显然不是酒盅里那浅浅的一汪,这小猴有更远大的志向。

    只见它见时机成熟,一个箭步从李长清的头顶跳将下来,轻巧地跃上拱案,如同一只轻盈灵动的齿猫,扭动身子穿过三只酒盅,直取停在案前的青花酒壶。

    得手后,毫不停留,几个纵跃间,便提着那盛满美酒的瓷壶遛到了殿顶的脊兽背之上,熟练地掣开壶盖,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瞧那小模样,竟也有几分潇洒自如的意态。

    不一会儿,便将壶中仙酿喝了一空,连带将青花酒壶一同吞了,这才满足地摸了摸圆滚滚的小肚皮,打个酒嗝,趴在殿棱之上沉沉睡去。

    “如此便醉了,真是堕了我扶剑峰千杯不倒的威名...”

    一旁的李长清见状,摇头失笑,看向倚在院中老松枝上,身穿一身破旧得罗的青年。

    “徒儿,你说呢?”

    张起灵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一双沉静如水的黑眸望着天际同样静默无声的星月,不知在想着什么。

    “哈哈...”

    李长清放声大笑,恣肆无态,仰头又是一通狂饮,一脚蹬翻梨花案,两袖兜住漫天风。

    不知过了多久,殿顶一片狼籍。

    此时,夜已三更,扶剑峰顶愈发朦胧静谧。

    道人仰躺在一片空空如也的杯盏之中,目光迷离地望着满天的繁星。

    清凉的夜风从他如玉般的脸庞吹过,几缕青丝随风拂动。

    他们是今日午后回到的壶江世界,与去时相隔不多不少,正好一天。

    待张起灵从昏睡中苏醒后,他先领着青年见了师父秋堇真人和小师妹陆芊儿,与两人说明了收徒的意向,便带着后者回到了自己的扶剑峰。

    哦,对了,路上还顺便去了一趟步熊峰,从妙阳师侄那里顺走了两壶“安期醉”。

    据张起灵自述,他在昆仑山中遇到了一头白狼王,虽然恶战一场过后成功将对方击退,但一身衣裤却被撕碎了,这就是他为何一出场便赤裸上身的缘由,并不是有某种变态的爱好。

    毕竟在道宫内行走,光着膀子有失体面,为了保住扶剑峰仅存的脸面,李长清本着“爱徒如爱子”的理念,大方地将之前穿破的紫霞得罗传给了自己的关门大弟子。

    这并不是吝啬(划掉),相反,是一种精神的传承(嗯,确信),代表着一种独特的荣誉。

    毕竟,紫霞得罗曾陪伴了李长清整整二十四年,经历了无数的风景。

    “现在,这件代表了为师青春岁月的老伙计,就正式传到你的手中了,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它。”

    这是李长清将得罗丢给张起灵时,说的话。

    元宝擦了擦头上的汗:

    呼,总算逃过一劫。

    咳...

    既入道门,自然也要有自己的道号,平日里师兄弟之间也是以道号相称。

    关于张起灵的道号,李长清也已经有了眉目。

    由于师父秋堇真人是太虚道宫里辈分最高的一辈,所以除了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单论辈分,李长清可以说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

    就连当代掌教紫阳真人,见了面也要俯身,恭恭敬敬地尊称一声小师叔。

    而张起灵作为他的弟子,辈分自然应归与掌教紫阳真人一辈,道号里也应该带一个“阳”字。

    李长清翻遍典籍,觉得“上阳”这两个字甚为合适,便当即拍板决定了。

    当然,出于民主考虑,他还是要尊重一下张起灵本人的意见,于是便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嘴,结果喜人。

    张起灵果然和他有一样卓越的鉴赏水平,当时想都没想,便点头同意,也认为“上阳”二字确实极佳。

    觉得此二字虽然简单,却蕴含着一股欣欣向上的阳光态度,而且读起来朗朗上口,美观大气上档次。

    于是,张起灵的道号便顺利地确定了下来,从此以后,太虚道宫便要多了一个“上阳真人”了。

    只待后日,李长清去斗姆峰三清殿,对掌教紫阳师侄说一嘴,将张起灵的姓名籍贯录入太虚道宫的弟子名册即可。

    终于,要摆脱光杆司令的称号了...

    李长清枕着双臂想道,嘴角微微上扬。

    ...

    一夜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李长清先去三清殿为张起灵录上了名籍,又回到扶剑峰,领着张起灵去了东华峰红尘塔,找太虚道宫的传法执事纯阳真人,讨要几本适合的武学心诀与秘籍。

    朝野武林皆知,天下武功出道佛。

    太虚道宫作为天下道门魁首,亦是壶江世界武学的起源地之一,自然藏纳了武功秘籍无数。

    可以说,除了各大派压箱底的绝活,其余天下几乎所有的武功,都可以在太虚道宫的太虚红尘塔里找到。

    这座矗立在东华峰顶不知几千年的古塔,收录的武功心法浩如烟海,甚至有无数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绝学和残篇,就连皇宫大内的号称“海纳天下武学”的紫金阁,在太虚红尘塔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其中种种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红尘塔的掌印,便是在天下有赫赫威名的纯阳真人。

    这老头是个少白头,今年五十有七,却早在十几岁时便满头银丝,过了几十年,照样是一头霜雪,偏偏生得面白肤嫩,看上去与二三十岁的青年也没什么区别。

    鹤发童颜,说得就是他了。

    不仅如此,这老头还是天下闻名的美男子,长相俊朗,举止潇洒,尤其是一对眉毛斜飞入鬓,英气逼人,显得极有特点,年轻时风流韵事遍四海。

    甚至到现在,江湖上仍有无数痴女怨妇为之相思成疾。

    为搏美人一笑,甘愿摧心断肠,九死不悔。

    但这纯阳真人似乎眼界奇高,虽惹得无数美女佳人倾心不已,五十多了却还是单身。

    特别是近些年,终日窝在东华峰上,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对与纯阳真人的八卦轶闻,李长清从不关心,也不感兴趣。

    他只知道,对方武功不错,也极善使剑,天赋异禀,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先天境界,称得上一声宗师,听闻去年又有突破,如今却不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过些年,便会为太虚道宫再添一位先天大宗师。

    到时,一门四先天,真可谓冠绝天下,太虚道宫也将迎来历代的最巅峰!

    对于师门未来的前景,李长清很是看好。

    当他见到这位“美名传万里”的纯阳真人时,对方正百无聊赖地躺在红尘高塔的门口,轻摇羽扇晒着太阳。

    见到小师叔来访,满头白发的俊美青年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急忙起身相迎,语气诚恳,态度恭敬。

    前几日在大典上刚见过面,李长清没有寒暄,直奔主题,跟对方说明情况后,让他领着张起灵进入红尘塔挑选功法。

    纯阳真人接过刻着“上阳”两字的太虚道宫弟子身份玉牌,当即道声“失礼”,便带着张起灵走进了高塔。

    临行前,李长清嘱咐了两句,告诉张起灵随意挑选,想拿几部就那几部,不要束手束脚,但要记住,一定不能贪心,谨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后者点头应喏。

    目送着两人远去,李长清转身离开。

    他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或者说迫切的欲望,驱使着他想要去一趟玄阴峰,找师叔冬堇真人聊聊。

    ...

    玄阴峰乃太虚七十二峰最高,形如一柄直插云霄的利剑,峰顶积雪常年不化。

    此时,姹妘殿内阁。

    李长清恭谨地跪坐在蒲团上,望着上首的女子,如同学生般等待着训话。

    冬堇真人一如上次见面时的模样。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表情恬淡寡欲,眉如远山黛韵,目似碧海凝波,冰肌如玉,容颜绝丽。

    虽外罩宽大的道袍,仍掩盖不住玲珑丰盈的体态。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她今日并未佩戴木簪,而是任由三千青丝如瀑般垂落,眉宇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动人心魄的慵懒。

    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坐在那,便胜却人间一切绝色。

    李长清只瞥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目光,生怕会沉溺进去,无法自拔。

    “清儿...”

    这时,女子终于启唇叩齿,清冷的声音犹如来自九天云外。

    “你方才说,见识到了先天之上的景色。”

    李长清愣了愣,而后点头。

    “是,师叔。”

    “虽然只有几息,但我可以肯定,那种窒息的压力,犹如神威,令人难忘。”

    “是谁?”

    冬堇真人轻声问。

    “一条蛇。”

    “蛇?”

    “对。”

    李长清如实回答:

    “一条足有几百里长,望不到尽头的大蛇。”

    他这话说的没错,的确是一条大蛇,只不过是蛇神罢了。

    “在哪?”

    “不知道。”

    李长清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地道:

    “那里...似乎是一处未知的世界。”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

    “那里的天空是灰色的,大地是漆黑的,那条大蛇...准确的说是它的骸骨就躺在一道无底的黑渊中,好像随时都会复活,从沉寂中苏醒。”

    “那种伟力,令人心折...”

    说着,李长清又回想起了当日面临的那种如溺水般的无力感,明明只是一具腐烂的尸骨,却让自己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像是一只蝼蚁,在仰望一座巨岳。

    在面对那具死去蛇神的骸骨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无帆的小船,飘荡在波涛汹涌的黑暗大海上,随时都会被扑来的浪头打成碎片,身死道消。

    这种感觉便如同附骨之蛆,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每想起,都会冒出一身的冷汗。

    那道天裂般的巨瞳,像是梦魇一般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那种无力,让我感觉自己就好像一粒尘埃,卑微渺小...”

    说着,李长清的呼吸开始变得紊乱急促起来,脸上缓缓露出了几分惊惧和...茫然。

    不可否认,他的习武之路是顺畅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阻拦,一马平川。

    虽然是孤儿出身,却幸运地被师父秋堇真人捡了回去,从小疼爱有加。

    自身天赋极佳,千古无二。

    师门是天下武魁太虚道宫,资源随意取用。

    上有师叔师伯谆谆教导,下有师侄恭谨友爱,更无半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同门关系一片祥和。

    他便如同一件完美无瑕的美玉,在太虚道宫的精雕细琢之下,不过二十多年,便到了别人几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

    而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经历或者说心境的缺失。

    从开始习武,一直到晋升先天,李长清一直顺风顺水,甚至一直到遇到蛇神之骨以前,都从未经历过大风大浪,心中自然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不易察觉的自负。

    虽然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却从未放在心上,直至昨日...

    生死不由己的绝望,压得李长清几乎要喘不过气,那种来自内心的暴躁和不安,让他拼命地想找亲近的人宣泄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今日,会对师叔冬堇真人讲出此事的原因。

    除了对方是他屈指可数的亲近之人外,还因为,这是他自幼养成的习惯。

第二百零三章 前路缈缈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姹妘殿的内阁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李长清垂头敛眸,不再言语,脸色也逐渐恢复平静。

    冬堇真人坐于上首,一双清冷如白莲般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甚是淡然,在道人眼中却是炯炯。

    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阅尽他心底最深处的茫然与无措。

    “清儿,看着我。”

    她再次开口,声音如仙乐,飘渺高远似来自九天云外。

    李长清听后,缓缓抬起了头。

    两对眼眸隔空对视,他望着那一汪清泉,一时竟有些走神,全然忘了身处何方。

    “冬堇师叔...”

    然后,李长清便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冬堇真人如凝荔般绝美无暇的脸上,唇角轻轻上翘,露出了一个淡然却令人窒息的微笑。

    “又做噩梦了?”

    她柔声问道。

    “...”

    李长清没有回答,而是愣在了那里,表情木然。

    那个几十年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冬堇师叔...竟然笑了?

    是我眼花了吗...

    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然后渐渐长大了嘴巴。

    是真的...

    冬堇师叔真的笑了,而且...

    好美啊!

    这一刻,李长清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如同雪山之巅绽放的白莲,又像是云开雨霁时洒落的霞光。

    只是微微一笑,却能让世间一切的美景失去颜色。

    莫名的,他想起了李太白的那首诗。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如此美景,恐怕也只有在天上才能见到了吧...

    “清儿?”

    “嗯...奥!”

    李长清猛然回神,自觉失态,脸上不由露出几分羞赧,低下头不敢再看。

    “弟子失态了...”

    冬堇真人没有说话,将他刚才的局促尽数收入眼底,嘴角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了一点。

    李长清见她迟迟没开口,还以为师叔又生气了,换了个姿势盘坐在蒲团上,心中愈发忐忑。

    在这个瞬间,仿佛时光倒流。

    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在一个雨夜,秋堇真人将年仅十岁的小童子托付给了自己的师妹。

    就在这姹妘殿内阁中,年幼的李长清第一次见到了师门里传闻早已羽化的冬堇真人。

    对方也是穿着一身宽大的道袍,容颜绝美,气质无双,静静地注视着他,一如此时此刻。

    不过不同的是,当时对方并没有笑,而是板着一张脸,冷若霜雪,似万年不化的寒冰,令人见之心中戚戚,不愿靠近。

    李长清还记得,那时的自己十分害怕,缩在大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死死抱住师傅的腿,大喊大叫着求他不要撇下自己。

    现在想来真是丢人呐...

    当然,师傅最后还是离开了。

    临走时,还叮嘱他一定要听冬堇真人的话,要像尊重师傅一样尊重对方。

    对了,李长清还记得,当时的玄阴峰是灰白色的,除了积雪就是积雪,姹妘殿和他住的厢房里也是冰冷沉郁的,连睡觉的枕头都是硬邦邦的,像一根刺骨的冰棍。

    小时候的他经常连夜做噩梦,每天清晨起来一摸被子,都是自己的冷汗...

    但是现在,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同了。

    玄阴峰上虽然积雪依旧,却不再让人感到压抑和沉郁,原本冰冷的大殿中也不再空荡,而是多了一些温暖的装饰,虽然不多,却足以看出主人的用心。

    而变化最大的,则是此时坐在他面前,嘴角挂着淡淡微笑的冬堇真人。

    脸上那原本的冰霜,不知何时,已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雍容与淡雅。

    李长清记得师傅秋堇真人曾说过,自他们的师兄死后,冬堇真人便将自己封闭在了玄阴峰,除了他,终日不见外人,时间一久,师门众人皆以为她已重伤不治,羽化归天了。

    想来,当年春堇真人和夏堇真人的死,确实给她带去了巨大的伤痛,让她迟迟无法释怀,久而久之,伤口虽然结痂,却终在心底留下了疤痕,再难愈合。

    只是,这心结是何时解开的呢?

    李长清陷入了沉思。

    在他的印象中,冬堇真人的脸上始终都维持着一副模样,从未变过,似乎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无法让她露出丝毫的惊讶。

    而且这种淡然与冷漠,也在潜移默化中促成了他的性格。

    只不过...

    如此惊人的变化,他竟然现在才发现,若不是对方突然的笑容,或许永远也不会发现...

    莫非是冬堇师叔突然间想开了?

    还是...

    被来自异界的灵魂给夺舍了?

    这个想法刚一出现,连李长清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急忙摇了摇头,失笑喃喃道:

    “怎么可能,我都在想些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的思绪渐渐飘远,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话题,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重新拽了回来:

    “清儿,你说什么?”

    李长清摆了摆手,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

    “没、没什么。”

    对面,冬堇真人嘴角的微笑渐渐敛去,而后微微蹙起了黛眉。

    “咳咳...”

    为了掩饰尴尬,李长清清了清嗓子,然后脸色一正,真挚地道:

    “弟子刚才只是走神了。”

    想了想,他又补上了句:

    “师叔见谅。”

    “你...”

    “啊,师叔您刚才说的对,弟子确实是做了一场噩梦,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李长清抢先一步开口,不好意思地挠头道:

    “可能是昨夜喝的有些多了,以后一定注意...”

    唉,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他想道。

    “那个...弟子才想起来,师傅还有要事相托,告辞了,冬堇师叔!”

    对不起了,师傅!

    这口大锅还得您老来背!

    说完,李长清拱了拱手,不等冬堇真人反应,逃也似的溜出了内阁大殿,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

    冬堇真人望着他狼狈而去的背影,美眸中露出一抹愕然,黛眉微蹙,又缓缓舒展开来。

    继而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与儿时一样的浪荡。”

    ...

    随意找了个借口,溜出姹妘殿的李长清自然不会听到冬堇真人最后的评价。

    尚为成功“逃离”沾沾自喜,终于松了口气,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先天大宗师,在面对冬堇真人时,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有些紧张。

    跟十几年前没什么两样。

    或许是师叔的武功比自己还要深厚的原因吧!

    对此,李长清是这样认为的。

    冬堇真人应该是壶江世界,有且仅有他看不出深浅的人了!

    毕竟,对方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成就先天,这么长时间过去,其内力恐怕已经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李长清还记得,他刚踏入先天境界时,志得意满地去找冬堇真人切磋武艺,满以为就算不敌,最起码也不会输的太难看。

    没想到...

    不过十合,他便凄惨落败,对方没有给他留丝毫面子,最后轻飘飘一掌便把他拍进了尘土里...

    时至今日,仍然记忆犹新。

    往事不堪回首,说多了都是泪啊!

    想到伤心处,李长清忍不住仰天长叹。

    不论是那横亘在黑渊中的蛇神之骨,还是师叔冬堇真人,都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匹敌的,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所以,对于《问道剑经》的修行要踏上日程了!

    现在就回去闭关!

    不提高三成功力,绝不出关!

    暗暗下定了决心,李长清踏空离开玄阴峰,回到了扶剑峰。

    刚迈进院中,便看到张起灵正坐在松树下,抱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正无比认真地翻看着。

    看来那应该就是他从太虚红尘塔里挑选的秘籍。

    匆匆打了个招呼,来不及问对方选了些什么,李长清便收拾东西,准备去后山的练功洞里闭关修行了。

    他对张起灵有着很强的信心,相信对方能照顾好自己。

    谁成想,他刚踏出飞龙殿,便迎头撞上了小师妹陆芊儿。

    见面的第一句,便提醒他别忘了之前的约定。

    李长清这才想起,上次任务开始前,他答应了小师妹,一个月后一定带她去京都府最繁华的地方赏玩,顿时懊恼不已,心中连道失策。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自然没有反悔的余地。

    况且,这还是小师妹病愈后第一次外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拒绝,当即无奈点头,表示自己没忘,到时一定会履行承诺,让她放心之类云云。

    陆芊儿闻言,小脸儿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兴奋,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明亮如星。

    李长清虽然也为她开心,但还是板起脸来警告道:

    “花花世界迷人眼,外面的世界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到时候去了京都府,你可不要到处乱跑。”

    “放心吧师兄,芊儿会听话哒!”

    小姑娘甩着小辫子如此回道。

    ...

    别了小师妹,李长清一头钻进了藏在深山老林的洞府中,不再关注外面的事,专心致志地放在了修行上。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三十天,不长也不短。

    而距离下一次任务开启,还有小半年,足足四个月的光景。

    系统这一次大发慈悲,给的假期尤其的长。

    现在才刚刚入冬,也就是明年的春天,才会再次开启传送。

    而目标世界,还是鬼吹灯,不过时间是在清朝的末年,光绪皇帝在位之际,外蛮入侵,华夏大地烽烟四起的那段年月。

    前世在地球上,天下霸唱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传奇故事,也有一部书,叫——

    《鬼吹灯前传:金棺陵兽》。

    别名《贼猫》。

    讲述的正是清末传奇人物,当代摸金校尉的祖师爷,张小辫儿,张三爷早年间的经历。

    看到这里的时候,李长清愣了一下,不禁又想起了挂在张赢川家厢房里的那副古画,和对方讲起得,那个张家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

    想到这,他释然了。

    看来这一趟,势必会十分有趣啊!

    李长清不由期待起来。

    通过这几次的传送,让他愈加确定,有些事情看似离奇,却并不是偶然,很多东西在遥远的过去便已尘埃落定,一旦落下便再难更改。

    鬼吹灯世界平静的海面下,还有许多鲜为人知的隐秘,在默默等待着他的探索。

    ...

    另外,关于壶江和鬼吹灯两个世界之间,时间流逝的比例关系,李长清现在也已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之前他以为两个世界之间,时间的流速比是一比三十,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壶江世界和鬼吹灯世界的时间,完全不能用比例来形容和概括,因为这样说并不准确,虽然看上去确实如此——在鬼吹灯世界里过一个月,等于壶江世界的一天。

    但不论在壶江世界待了多久,一天或是一个月,传送到鬼吹灯世界时,往往都会从一个时间点开始,有可能紧接着上一次离开的时间,也可能是任何一个时间点,或在过去,或在未来。

    鬼吹灯世界就像是一个已经发生的世界,不论是开始,过程,还是终结,它的时间线上发生的一切,都被一只名为“命运”的大手死死捏住了,若没有外力干涉,不可能有丝毫偏离。

    如果没有李长清的出现,那么一切的故事,都会按照天下霸唱写的的那般,有条不紊地进行,从张三链子,到陈玉楼和鹧鸪哨,再到胡八一和司马灰...

    按照《贼猫》、《鬼吹灯》、《谜踪之国》等等的时间线一直延续下去。

    花麻拐会被毒蜈蚣咬伤化为一滩脓血,哑巴昆仑摩勒会被射死在瓶山瓮城里,花灵和老洋人会被六翅蜈蚣残忍杀害,罗老歪会被砸成肉酱,陈玉楼会废了一双招子沦落为江湖骗子,红姑娘会死于瘟疫,鹧鸪哨最后也会客死他乡...

    但这本该发生的一切,都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命运的轨迹,开始渐渐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这可能便是系统的目的吧...

    通过强大外力的干扰,来改变这原有的一切。

    所以它选中了自己,这位来自武侠世界的先天大宗师。

    通过把他随意投放到鬼吹灯世界的各个时间点,发放各种任务的方式,来打乱“命运”的布局。

    想来,盗墓笔记世界应该也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系统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李长清想着,忽然展颜一笑。

    算了,管那么多作甚!

    命运,命运...

    去他妈的命运!

第二百零四章 先天之上

    扶剑峰后山,练功洞。

    李长清脱下龙鹤衲衣,换上了一身素袍,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了那本久违的书籍。

    上面“问道剑经”,四个大大的简体中文看上去甚是扎眼。

    这本书看上去十分现代,竟是用订书机装订成册,深蓝色的书封,明显是造旧的泛黄的书页,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除此之外,这本厚厚的书籍并不是纸做的,而是一种未知的材料,摸起来沙沙的,书页薄而坚韧,水火不侵,刀剑不断,十分神奇。

    之前在百眼窟的时候,李长清已大体浏览过一遍,这一次直奔主题,直接翻到了书的第一章——论剑修与剑之间的关系,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剑乃百兵之首,人乃万物之灵,两者合璧,人蕴剑,剑蕴人,人剑合一,相辅相成,待大成之后,则无坚不摧,无利不破,无法不磨,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缚龙,寰宇之间再无拘束。”

    开头第一段,便点出了这一章的主题。

    李长清继续往后看去。

    第二段,没有半点啰嗦,直入主题,给出了剑修的定义:

    “剑者在心,心中有剑,则世间万物皆可为剑,有剑心且愿为之日日磨砺,有进无退,所向无前者,则为剑修。”

    道人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剑客在心不在剑。

    手中有剑,心中无剑,只属三流。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则是上乘。

    当然,要是能做到手中有剑,心中亦有剑,那是最好不过了。

    李长清不才,当然是最后一种了!

    看完这一段,他彻底明白了这本《问道剑经》里所谓的剑修,并不是单指用剑的修士,而是面向所有“心如利剑,不可摧折”的有志之士,这格局一下子就上来了。

    也就是说,哪怕你是个耍锤子的,只要具备剑心,一样可以自称“剑修”,照样可以修习此书。

    中间的内容便是大段的阐述“剑修”与“剑”之间的联系,内容详实,语辞恳切,李长清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看完后收获颇丰,对于自己未来的剑道又有了不少全新的领悟。

    “不论你是来自魔武世界的斗气剑士,还是来自仙武世界的剑修,或是来自未来世界的赛博剑客,甚至是驾驭剑甲的高达驾驶员等等等等,诸天万界剑修之路殊途同归,都可以通过之后的章节得到一定的提升。”

    “好家伙...”

    李长清看得咋舌不已。

    魔武剑士这种浓浓的西幻风格也就算了,这年头连开高达的都能修仙了?

    《问道剑经》这十足的东方修仙风格,怎么看也和机甲巨人之类的完全扯不上关系吧!

    这也太违和了...

    心里吐了几口老槽,李长清怀着一股莫名的心情翻开了第二章。

    论先天之后与剑气化神。

    重头戏来了!

    李长清刚看了这标题一眼,立马来了精神。

    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表情有些激动。

    “众所周知,诸天不同类型的世界对‘先天’这个境界的定义大都不同,甚至差距犹如云泥。”

    “比如在某些仙武世界,成就先天境界的强者可以担山跨河,甚至掀翻大地,一拳碎星,但到了低武世界,先天武者最强也不过是踏虚而行,身敌千军,两者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像仙武世界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境界,虽被称之为‘先天’,实则早已属于仙神的范畴,而我要讲的‘先天’,并不是一种法术神通的境界,而是修道的境界。”

    “而不同类型的世界,成就先天境界的条件或者说象征也大不相同,而所谓的后天返先天,便是一种脱胎换骨的变化。”

    “比如在巫师世界,‘先天’指的是从二级巫师到一级巫师之间的桎梏;而在传统的仙侠世界,只有凝结三花五气的大能,才能被称为‘先天’...所以说,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路子,虽都是‘先天’,却不能混为一谈,需要分类来讨论。”

    “下面,我先来说说大家最关注的修仙世界的先天境界...”

    李长清正看得入迷,文字却突然断在了这里,后面出现了大片大片模糊不清,如同马赛克般的东西,遮盖住了内容。

    “我囸你...”

    道人愣了愣,差点没忍住张嘴就要骂娘,额头青筋直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对他来说,这就像是一个色中饿鬼,面对无数倾国倾城的美艳女子只披着一层薄纱在面前翩翩起舞,搔首弄姿,却只能看不能摸,心里别提多憋屈。

    “系统,这怎么回事,难道你给我的是盗版?!”

    耐住性子,又往后翻了几十页,结果看到的全是大片大片的马赛克,李长清再也坐不住了,气得直跳脚。

    对于他气急败坏的提问,这一次,系统竟破天荒的没有装死。

    “是正版,书后还有防伪标签。”

    “那为什么看不了?!”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弹出这样一段话:

    “未知错乱。”

    ?

    Excuse,me?

    李长清一脸黑人问号。

    在确定系统不是开玩笑之后,顿时暴跳如雷。

    rnm,退钱!

    系统再度陷入了死机状态。

    不论他怎么抗议,甚至大声辱骂,也没有丝毫反应。

    ...

    一通发泄过后,李长清深呼吸了几口,狂躁的心情逐渐平缓下来。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个屁啊!

    “艸!”

    果然还是很气!

    李长清心中郁闷至极。

    “贫道一定是被某个狗东西针对了...”

    他如此想着,开始俯身继续翻书。

    半晌,在狂翻足有几百页之后,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李长清找到了没有马赛克的内容,上面记载的内容给了他伤痕累累的心灵极大的安抚。

    “介绍完以上诸多世界先天之上的修行,下面便是重头戏了,请诸位来自低武世界的道友们做好笔记,以下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要考的重点。”

    “唉...”

    李长清心酸地叹了口气。

    还好,没有让他太过失望。

    得不到仙武、高武世界的修行之法,能得到低武的也不错...

    有总比没有的好。

    “众所周知,关于低武世界先天之上的道路,是十分困难的,通往更高处的道路上往往布满了曲折与坎坷,甚至辛辛苦苦走到尽头,却发现来到了悬崖峭壁,也是常有的事。”

    “在这里,我主要讲的是,对于不能破碎虚空的低武世界,绝顶高手和武林神话们应该怎么让自己的境界再进一步...”

    来了,来了!

    李长清放下满腹的牢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逐字逐句地看去。

    “这里有的道友可能就要问了:怎么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能不能破碎虚空啊?”

    “哎,这个问题问得好,很有深度!”

    “其实很简单,如果你在历史悠久的名门大派,只要翻一翻你们宗门过去几百年的历史,有没有明确记载破碎虚空的前辈,或者突然消失的绝世高手,就能很容易地得出结论。如果你是名独行侠,没有这个条件,其实也不难,只要你...”

    看到这,李长清抬头思索了一阵。

    太虚道宫是壶江世界历史最悠久的宗门,没有之一,只有记载的年份便可追溯到千年之前,这么多年的积累,自然知道江湖上无数的隐秘与传说。

    据他所知,近几百年来,先天大宗师出了几十,却从没传出过某某某破碎虚空,飞升上界的传闻。

    自古以来那些留下过名号的大宗师们,大多是寿终正寝,只有极少数是死于争斗,莫名消失的更是一个都没有。

    况且,李长清自己便是其中的一员,除了他,太虚道宫里的先天还有两位,更别说其中一位犹在他之上。

    可以说,整个壶江世界,没人比他更懂先天境界。

    根据多年修行的经验,再加上所见所闻,李长清可以断定———壶江世界的先天没有破碎虚空的能力!

    如果有的话,不可能这么多年,没有丝毫蛛丝马迹留下来。

    想法确定之后,他继续往下看下去...

    “相信诸位现在心里都已经有了判断,可能又有道友要问了:哎,剑老师,我们的世界不能破碎虚空,该怎么进一步提升境界啊?”

    “同学们,不要慌,下面就让老师我,来为你们传道解惑,大家都要做好记录,下课后别忘了复习。”

    “诶,哪位从恕瑞玛来的同学,对,就是你,不要交头接耳,上课好好听讲,别走神!”

    李长清:“...”

    你好骚啊,剑sensei。

    不知为何,他忽然对这本《问道剑经》的作者,道君剑无涯起了很大的兴趣。

    能被称为“道君”,应该是个大佬!

    只是这位大佬的画风,似乎有些崩坏啊...

    “咳...闲话不多说,下面让我们进入正题。”

    “虽然大家的世界无法破碎虚空,直接飞升上界,继续深造,但并不是说这是一件坏事,相反,在我看来,这还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此言怎讲?

    李长清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说明你们的世界是独立滴,原始滴,十分有潜力滴!”

    “换句话说,你们的世界的上限或许是非常高的,有继续成长晋升为更高级的世界的潜力,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毕竟大千世界,大大小小的世界如恒河之沙,数不胜数,各种千奇百怪的世界超乎想象,就算是我,也不能概括全部,只能说确实有这样的可能,但具体就需要你们自己去探索了!”

    竟然如此?

    李长清眼睛亮得惊人,很快便接受了书中的这个被剑无涯称为“世界潜力说”的假说。

    毕竟是从地球穿越来的,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洗礼,接受和理解能力都比在古代世界土生土长的人强上不少。

    既然生灵是有潜力的,那世界自然也有!

    这很合理。

    而所在的世界一旦成长升级,其内的生灵自然也可以向更高处攀登,看到更多的景色。

    只是,该怎么测试自己所处的世界的“潜力”呢?

    果不其然,书中接下来便详细地给出了测试的有且唯一的方法。

    通俗来讲很简单,就是亲自拿“头”去试一试!

    天花板是实是虚,到底能不能升高,你跳起来用头顶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听上去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很难。

    要求你,不仅要有能“跳到”最高处的天赋,还要具备不怕死的觉悟。

    毕竟,这天花板万一是实心的,你拿头去硬撞,起个大包是肯定的,要是再遇上那种实心眼不信邪的,说不准还会一直撞下去,直到头破血流。

    当然,李长清不是那种“撞破南墙不回头”的人。

    他不傻。

    但既然有了希望,总归要想方设法试上一试,不然心中不甘。

    其实还有一种办法,李长清还可以撺掇别人代替他去尝试一下,比如云阳...咳咳,开个玩笑,他是那种人吗!

    心中下了决定,现在既然已经得知了方法,却还差一个具体的操作手册,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那么,具体该如何跳到最高处,将头顶到天花板呢?

    他继续往后看:

    “看到这里,大家应该也都明白了,没错,试探世界上限的办法就是打破原有的桎梏,攀上更高点!”

    “几乎所有的低武世界,先天境界便已经站在了世间的顶点,再往上无路可走,任你是千古无二的天纵奇才,也只能望洋兴叹,郁郁而终...不过!如今有了这本问道剑经,一切就大有不同了!”

    “我在本书结尾的附录,为你们附上了一门名为‘剑气通神’的修行法门,里面详细记述了在不能破碎虚空的低武世界里,如何突破先天境界的诀窍和条件,只要大家按照其中内容修行,相信必定会有所收获,说不定便能从中寻到更进一步的契机!”

    “当然了,突破先天境界不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还需要冒很大的风险,这其实是一场豪赌!”

    “赌对了脱胎换骨,赌输了功败垂成,但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定你所在世界的‘潜力’究竟几何,但我希望诸位都能有奋力一搏的魄力,如此,方才不负在这世间走上一遭!”

    “毕竟,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我辈修士,杀上九天,洒我热血,一往无前!”

第二百零五章 岁月匆匆

    “我辈修士,就应杀上九天,抛头颅洒热血,一往无前!”

    “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

    李长清看着书中第二章最后,那成堆成堆的,陌生又熟悉的中二语录,低着头陷入了沉思。

    嗯...

    好中二啊...

    不过...

    贫道喜欢!

    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吾之一生,不弱于人!

    人生共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现在方法和操作手册都给你了,还怕个锤子,当然要上去莽一莽!

    不行就拉倒呗,又死不了!

    输了不亏,赢了血赚。

    万一赌对了呢?

    李长清觉得己方的优势很大,但他十分谨慎,并不打算直接A上去。

    而是准备徐徐图之,稳扎稳打。

    首先,他要先看一下记载着突破先天境界法门的“剑气通神”,究竟有多神奇。

    于是他直接跳过剩余的章节,翻到了书末尾的附录。

    找到记载着“剑气通神”的页码,然后细细品读起来。

    ...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

    李长清放下书,缓缓抬起了头。

    “呼...”

    “此法不愧名为‘剑气通神’,果然不同凡响!”

    其中记载的种种,不仅让他对丹田与真气的理解进一步加深,还令他大开眼界。

    本以为先天境界便已经走到了尽头,再进一步犹如天堑,没想到...

    有此法在手,加上他的天赋,只要肯努力,再配合一点机缘,在上一层楼不是梦想!

    所谓“剑气通神”,并不是指一门名为“一见通神”的招式或神通,在李长清看来,应该叫“剑、气通神”才更贴切。

    因为这是一门剑、气双修,相辅相成的法门,详细地记述了从武侠世界后天境界起,一直通往金丹境界的修行窍诀。

    此处的金丹境,并不是传统修仙小说里的“金丹”境,而对应的是“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中的金丹,可称为大道金丹。

    需将世界的道蕴道理,皆凝聚融汇贯通,结出金丹在腹,丹成超脱,可长生久视,不老不死。

    与日月同坠,于天地同朽,乃是神话中众生渴望而不可及的传说境界。

    俗话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大道也包罗万象。

    不论走哪条路,都有证道的可能。

    而这门“剑气通神”,既然讲得是剑,最终凝结的自然也是“剑道金丹”,代表了剑修的至高境界,以剑成道,以道化剑。

    丹成后,种种神通手段,自不必提。

    就算乾坤摩弄,造化斡旋,也只是等闲。

    只不过,那等仙神般的境界,距离现在刚刚成就先天不久的李长清还太远,说是十万八千里也不为多。

    对于自己最终是否能成就那传说中的剑道金丹,他心里没底,也不愿在此时去想。

    再没走到那一步之前,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或许可以,或许不过只是痴心妄想。

    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不过,李长清信心十足,也有勇气去闯一闯!

    道路虽然是曲折的,但前途无疑是光明的!

    有了目标,便有了动力。

    李长清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沉寂多年的血液在这一刻,又重新沸腾了起来!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这条路才刚开始,还不是好高骛远的时候...”

    李长清的双眼亮得惊人,似乎能隐隐地看到有一团火焰,正在眼底熊熊燃烧。

    从现在开始,道爷我便真正从练武转到修仙了!

    根据“剑气通神”中描述,先天境界之上便是“通幽”,意思是连通天地万物,可以借用造化之伟力。

    如果说先天境界能将体内丹田运用到极致,那通幽境界,便是把外界的天地万物看作“体外丹田”!

    从先天到通幽,便是一个从运用体内真气,到驱使天地灵气的过程。

    按常理来说,操纵天地“野生”的灵气是不可能的事,其中困难可想而知。

    也不难想象,成就通幽境界之后,会拥有怎样的手段和神通!

    到时恐怕“一掌开山”,就不再只是仙神小说中幻想出来的了。

    不过想要突破到通幽境界,还需要两个前提条件。

    其一,便是朕至先天极境,在丹田内凝练出真气之海。

    这一点对于李长清来说并不算难,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完成了一半。

    多亏之前在瓶山时吞下的那枚尸魃阴丹,让他虽然中间几乎没有太多时间修行,丹田内的真气却依旧在不停地增长———现在为止,汇聚的真气流不能说堪比汪洋,也有里海(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湖)那么大了。

    但这第二个条件,相对来说就比较苛刻了。

    要求李长清炼出本命剑,成就剑体。

    通俗来讲,就是炼化一口宝剑,蕴养在丹田内,真正做到“人剑合一”。

    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甚至可以说,如果只在壶江世界的话,有可能永远也无法完成。

    毕竟这里只是低武世界,还是不能破碎虚空的那种。

    而低武世界没有奇迹。

    不过,李长清毕竟是有天命加持的命运之子,在系统的帮助下,他可以穿梭其他的世界。

    不说别的,单论鬼吹灯和盗墓笔记世界,虽然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里面的主角们做得也只是探险和倒斗之类,听上去很low的勾当,似乎完全上不了台面。

    但作为亲身在其中走过几遭,见识过许多离奇诡异的事情的李长清,可不会单纯地这么认为。

    众所周知,在鬼吹灯和盗墓笔记里,深山老林和埋在地下的墓穴陵寝,都是最危险且最离奇的地方,与各种玄幻修真小说一样,是牛顿等一众科学家管不到的禁区。

    在那里,可以发生任何事情,不论想得到,还是想不到的。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别说各种乱七八糟的怪物,就算突然从棺材里钻出来一个活蹦乱跳古神,李长清也不感到意外。

    你甚至可以把鬼吹灯世界和克苏鲁世界相提并论,同样是上限极高,下限极低。

    两者之间的区别就在于,在克苏鲁神话中,各种不可直视之神众多,却大都浮在水上,如果你想的话,都可以比较容易的见到,虽然会死就是了。

    但在鬼吹灯世界,诸多古神都是潜在深海里,除非你钻进深山老林里亲自去找,否则它们是不会露面的,往往都是在暗中操纵着世界的运转———上次突然出现的蛇神之骨只是一个意外。

    所以,从鬼吹灯世界寻到一柄宝剑,或者说能锻造出宝剑的材料,以道人的能力,应该不算太难,努努力还是可以办到的。

    其实,如果他想的话,手边就有一个合适的——系统送的...不对,应该叫送系统的,那柄锈迹斑斑的宿邙残剑。

    这口铁剑,虽然看上去锈迹斑斑,却极为坚利,是真正意义上的削铁如泥。

    用到现在,经过这么多场战斗,却没给它留下丝毫痕迹,端的是不可思议。

    如此来看,这宿邙残剑应该是一口不可多得的宝剑,甚至是神剑!

    但李长清心中却有些迟疑。

    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而且太过神秘,或许就是系统的“本体”也说不定。

    冒然炼化,实在不妥,还是容之后再看吧!

    况且,炼化一口宝剑入丹田,虽然有了法门,也不是说做就做那么容易,需要不少天材地宝相辅,最关键的是,还需要一味引子。

    这最后一步至关重要,可以说能否炼化宝剑入体,尽决于此!

    据“剑气通神”中记载,需要有蕴含着先天庚金与先天离火之气的神物作引,才能功成。

    但关于这先天庚金与先天离火之气究竟是什么,李长清苦思半晌也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既然有了方向,那便已经成功了大半,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李长清不再多想,平复了激荡的心绪,翻回了《问道剑经》的第三章,俯身凝神,继续看了起来。

    仔细看过一遍后,心中恍然。

    顾名思义,书中按照对剑道理解,由浅入深,将剑修划分为了四个境界。

    从低到高,分别是:

    剑术、剑骨、剑心、剑道。

    第一个境界,剑术,这是一般的初学者位于的阶段。

    在这个阶段,剑修们不论是用软剑、细剑、重剑,还是刀枪棍棒,斧钺刀叉等等,他们的精力大多停留在具体的招术上,关注的是“术”,而非“剑”本身。

    可以说,武侠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剑客,或者说大多数的习武之人,都处在这个境界。

    能到第二个阶段剑骨的,大都是武侠世界里一流或者顶尖的剑客。

    当然,也有天生剑骨的绝世天才,可谓为剑而生。

    到了这个境界,所有的关注点都转移到了“剑”身上,而非仅仅停留于“术”,这无疑更上了一个高度。

    具体表现为,爱剑如子,惜剑如命,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也就是每本武侠小说里都有的“剑痴”。

    而能到第三个境界,剑心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百年难得一遇。

    至于天生剑心,至少在武侠世界,这绝不可能。

    所谓剑心,已经超脱了关于“剑”和“术”,而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类似道家的天人合一,能做到心与剑合,剑随心动。

    对于位于这个阶段的剑客来说,剑对他们来说早已不是单纯的武器,而变成了一种无形的概念,或者说意志。

    人与剑之间的关系,便如同庄周与蝴蝶。

    不知人是剑,还是剑是人。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水乳交融。

    可以说,从剑骨到剑心,就像是从唯物迈入了唯心,很难用言语形容。

    按照玄幻小说来讲,李长清现在可以说是“半只脚”踏进了这个境界,勉强可以算是“半步剑心”吧。

    大多时候,他还是只能表现出“剑骨”,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间或者环境,才能展现出一些“剑心”的状态。

    毕竟他修行的岁月的还太少。

    对于今年不过二十有四的李长清来说,能在短短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达到如此成就,已经是稀世罕有,千古无二。

    绝对是壶江世界数一数二的剑客了。

    至于最后的剑道境界,书中只留下了四个字:

    道不可言。

    后面一片空白,似乎是特意留出了足够多的空间,让人浮想联翩。

    想来能成就这个境界的,诸天万界也没有几个吧...

    李长清不由畅想。

    或许可以期待一下。

    出神片刻,他翻到了书的第四章。

    论剑与道。

    这一章写得像是一篇调研报告,或者论文之类,用词考究严谨,理论新颖清晰,从头到尾详尽细致地阐述了一遍剑与大道之间的关系,虽然用的是通俗的文字,却有太多的专业术语,而且没有注释,让李长清看得云里雾里。

    通篇看了几遍,也只是似懂非懂。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是中学生抱着一本大学高数,因为知识的断层,所以像是看天书一般。

    明明每个字都很熟,但连成词语句子就看不懂了。

    这便是李长清此时的感受。

    蓝瘦。

    无奈跳过之后,来到了《问道剑经》的第五章,也是最后一章,标题是关于剑道的终极畅想。

    李长清看到标题的时候,心里便咯噔一声,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再往下一瞥,果然如此!

    只看了前几行,便完全蒙了,不知身处何方,当即长叹一声,合上了书本。

    如果说刚才是中学生看高数课本,虽然看不懂,但多少还有几分熟悉,那么现在就是华夏小学生看外文课本,还是梵文,看一眼就头疼欲裂!

    “还是太年轻...”

    感慨一声,李长清重新将厚厚的书籍收回了“袖里乾坤”,从窗口向外望了眼天边的夕阳,盘腿在蒲团上,开始闭目养神。

    感应着丹田内嗡鸣不休的尸魃阴丹,迎着灿烂的晚霞呼吸吐纳起来。

    ...

    岁月如水,淙淙流过。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而过,很快便到了与师妹约定好的日子。

    扶剑峰后山,李长清停止了修行,起身推开了洞府的大门。

    相比一个月之前的,此时的他神清气爽,满面春风,收获颇丰。

    抬头看了眼天色,便化作一阵清风,往小师妹所住的素商峰徐徐而去。

第二百零六章 扬州江上

    素商峰顶,洞玄殿外。

    陆芊儿和元宝早已等候多时了。

    李长清拾级而上,见到一人一猴皆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眼含笑意,招呼道:

    “早啊。”

    “吱吱吱!”

    整整一个月没见,此时终于见到了人影,元宝显得异常激动,兴奋地叫着从陆芊儿的肩头跳了下去,手脚并用,一头扑进了道人的怀里。

    “你这猢狲,又肥了几分!”

    李长清摇头失笑,伸出一只大手,在小猴圆溜溜的头顶狠狠撸了几把。

    “师兄!”

    少女蹦蹦跳跳地迎了上来,一举一动尽显青春活力。

    李长清应了一声,拎起元宝放在肩上,然后摸着下巴把小姑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一脸正经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一个月没见,我们芊儿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少女垂下头,娇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扭了扭,粉嫩的脸蛋儿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一抹晕红。

    “师兄,你别胡说...”

    “哈哈哈。”

    李长清开怀大笑。

    因为要出行的缘故,陆芊儿今日褪去了道袍,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衣裙,还特意梳洗了头发,束了一个双平髻,将两侧乌亮的秀发梳结成环,自然垂落,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肌肤吹弹可破,整个人看上去如同出水芙蓉一般,十分娇俏可人。

    一颦一笑,皆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李长清看了眼少女身后的行囊,当即转身便要走,却被一双小手拽住了衣袖。

    “等等!”

    “嗯?”

    回头一看,正看见少女正低头翻着什么,心中好奇,不由笑问道:

    “怎么,芊儿,还有报酬给我?”

    “什么呀!”

    陆芊儿仰面无语,撒娇似的跺了跺脚,手中动作不停,翻找了好一会,终于从包裹的最下面抽出来一方信函,递了过去。

    “喏,前几日从津南府飞鸽传书过来的。”

    “哦?”

    李长清愣了愣,心中有些疑惑。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外界的来信。

    莫非是季天明三个?

    想着,他接过信函,打开做工精致的锦盒,取出里面的书信,迅速浏览了一遍,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来信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之前在江都府城外就下的三个年轻人之一,自称来自津南府季家的季天明。

    而这封说是书信,其实则是一份婚礼的请柬。

    婚礼的男方也是他们三人之一,近些年在江南名声鹊起的武林新秀,“分江掌”刘子阳,而女方就有点意思了。

    竟然是津南府王家的凤凰女,王玄羲。

    那位年仅十八,便换血小成,放眼全天下也是凤毛麟角的天纵奇才。

    这可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原以为就算白眉大侠朱仕洛死了,两人也不可能重归于好,没想到...

    果然,世上最莫测的,莫过于男女之事啊!

    李长清摇头,长叹了口气,目光最后从信上瞥过,忽然一凝。

    等等!

    “王府纳亲...”

    他下意识将其中一行字念了出来,顿时到抽了一口凉气。

    “这是...入赘?”

    嘶~

    再一看请柬落款:

    津南王家。

    “有意思了。”

    李长清怔了一下,而后缓缓勾起了嘴角。

    “真没想到...”

    刘子阳那浓眉大眼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笑了一下,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芊儿,取纸笔来。”

    “哦。”

    少女应了一声,从包裹里取出笔墨纸砚,研开蘸墨,将毫笔和宣纸递了过去。

    “师兄,给!”

    李长清接过纸笔,大手一挥,在黄白的纸上笔走龙蛇,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好”字,然后把手放在嘴里吹了清亮个口哨。

    片刻后,一抹银白色的幽影出现在了天际。

    “唳!”

    云雁缓缓地落在了大殿前,迈着优雅地步伐走到了两人身前。

    李长清亲昵地摸了摸银子光滑缎亮的羽毛,将宣纸一折,放进了它腿上的竹筒中,轻声道:

    “去津南府季家,给季天明。”

    “唳~”

    银子得令,扬起了修长的脖颈,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长鸣,接着展翅冲天而起,优美的身形很快便消失在云中。

    “吱吱!”

    元宝举起小拳头,朝银子离去的方向生气地叫了几声,似乎在为对方见面连招呼都不打而抗议。

    “师兄,那信中说什么了?”

    这时,陆芊儿凑上来,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请我去参加婚宴罢了。”

    李长清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道。

    “婚礼?!”

    小姑娘闻言双眼瞪得滚圆,吃惊地捂住了小嘴,忍不住惊呼道:

    “谁结婚啊?”

    “一个...朋友。”

    李长清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在少女不满的抱怨中转身朝石阶走去。

    “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蹭个饭!”

    请柬上的日期是七月十四,今天是五月二十九,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完全来得及。

    先带小师妹进京逛一逛,再去也不迟。

    “师兄,他们不会是请你去当伴郎的吧?”

    陆芊儿打理着纷乱的发髻,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狡黠。

    李长清回头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再次举起了无情铁手。

    “哎呦,救命啊!”

    “师兄你别过来,芊儿错了,芊儿再也不敢了!”

    “...”

    一时间,素商峰上回荡着少女讨饶的叫喊。

    ...

    此去京都,除了小师妹,李长清只带上了元宝一个。

    银子有任务在身,平日里习惯了无拘无束,并不会离开山门。

    至于太虚道宫新晋的上阳真人张起灵,也是生性喜静之人,扶剑峰翠竹幽柏的静谧环境十分适合他。

    况且,他刚从太虚红尘塔中收获了秘笈,还需刻苦钻研,努力练习,自然也不能相随。

    李长清一开始就没有带他的打算。

    这次出游,除了师傅秋堇真人,他只告诉了师叔冬堇真人一人。

    毕竟只是出去旅游,没必要大张旗鼓。

    ...

    两人一猴出了山门,在扬州城码头上买了一艘乌蓬船,准备从城外的扬水顺着大河走水路进京,中途经过津北府兴安城时,会停下来休息,在城中玩上几日。

    这计划,还是陆芊儿临行的前一天,照着地图连夜挑灯定制的,费了小姑娘不少的心力。

    李长清对此,当然没有任何意见。

    这次是陆芊儿先天之疾痊愈后,第一次下山外出,自然要让她玩个尽兴,作为师兄,道人只是充当个保镖的角色,负责看护少女的安全。

    什么,你问元宝?

    它不过是个充数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五月底的扬水正是鱼肥水美的季节,两岸落英缤纷,杨柳依依。

    放眼望去,江面碧波荡漾,天空湛蓝如洗,一派清新的自然风光。

    李长清盘膝坐在船头垂钓,嘴里衔着芦草根,欣赏着美丽的景色,任由微醺的江风吹得衣摆飘飘,表情恬淡,心底满是惬意。

    元宝躺在他的腿上打着瞌睡,粗短的尾巴有规律地一摇一晃,享受着午后温暖的阳光。

    唯有陆芊儿,头一次下山出远门,一路上兴奋难耐,精神满满,一双大眼睛东瞧瞧,西望望,对周围一切的事物都感觉新颖和好奇,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此时,这小妮子正撑着雪白精致地下巴,趴在船头,聚精会神地望着江面,不知是在看水中不时冒头的游鱼,还是飘荡的蜉蝣水藻,时不时露出欢快的笑容。

    “小心,别掉下去。”

    李长清见她那幅模样,心觉好笑,便故意吓唬她道:

    “我曾听扬州附近的老渔民讲,说这扬水每逢洪期泛滥,都要淹死不少人,两岸流传,那些无辜落水的人死后怨念未消,化作水鬼在湖中飘荡沉沦,为了能轮回转世,水鬼们往往会潜伏在水底抓活人做替身。”

    “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正是做替死鬼的上好人选,小心从水里忽然伸出来一只惨白的死人手把你从船上拽下去!”

    “哼...师兄,你又骗人,芊儿才不信呢!”

    小姑娘闻言先是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撅起小嘴哼了一声,朝李长清扮了个鬼脸。

    “这肯定是师兄编出来,故意吓唬人的!”

    嘴上说着,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缩。

    李长清见状哈哈大笑,惹得小姑娘十分不满地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时,原本平静的江面忽然无风起浪,泛起了阵阵涟漪。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底兴风作浪,动静极大。

    “啊!”

    陆芊儿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从船板上爬了起来,躲到了李长清身后瑟瑟发抖,只露出了半个小脑袋,警惕地望着江水。

    “师兄,这水底下...该不会真有水鬼吧?”

    李长清无奈地摇了摇头。

    “水里有没有水鬼我不知道,现在我身后倒是藏着一个胆小鬼!”

    说着,他手腕一抖,将鱼竿用力向上一提,一尾细鳞白腹的肥鱼便被他轻松地钓了上来。

    元宝闻到鱼腥味,顿时一个鲤鱼打挺便从道人腿上跃起,死死盯着那不断翻腾的肥鱼,两眼放光。

    “吱吱吱!”

    不等李长清发话,便一个舍身飞扑,双臂抱着肥鱼上了船,接着手舞足蹈地邀起功来。

    “你这泼猴,溅了贫道一身脏水!”

    李长清将鱼放入篓中,伸手弹了小猴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当晚,两人一猴便享用了一顿鲜美味佳的扬州鱼子羹,然后一脸满足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天明,乌篷船驶出了扬水,缓缓顺流汇入了宽广的大河。

    或许是世界的惯性,壶江世界的大梁与前世的华夏一样,境内也有两条被称做“母亲河”的长河,一条在南,一条在北,皆发源于西疆群山,从西南至东北,几乎横贯大梁全境,最后汇入东海。

    在北边的叫大河,南边的叫大江。

    其中大河从西到东,流经应天府,津北府和京都府,顺着宽广的江面,最多不过十几日,便可抵达京畿。

    这日清晨,乌篷船在泛黄的河面上随波飘荡,李长清立在船头,对着天边的旭日打了个呵欠,缓缓伸了个懒腰。

    “今天天气不错...咦?”

    他环顾四周江面,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河上多了不少来往的商船客舟,有大有小,看船头方向,都朝着东面,看起来应该都是往京都府的。

    难道过几天是什么节日?还是上京里将要举行什么庆典?

    李长清皱眉想了一会,始终没得到答案,索性不再理会,盘膝坐下,开始迎着朝霞闭目打坐,开始今天的修行。

    虽然是外出游玩,但这几日间,他每逢朝霞晚霞,天地间紫气最盛之际,都会在船头打坐修行,汲取天地灵气。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都是挤出来的。

    用不了多少,突破通幽境界的第一个条件就可以完成了。

    感受着丹田内真气不断地增益,李长清心下一片满足,眉宇间愈发舒展。

    先天大宗师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

    “咦,师兄,江面上有好多的船啊!”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陆芊儿洗漱完毕,梳着柔顺的秀发从船舱里跳了出来,看到四周大大小小的帆船,不由惊呼出声。

    “这些船应该和我们一样,也是去京都府的。”

    李长清闭着眼,淡淡地道:

    “估计上京又在举办庆典,不必大惊小怪。”

    “真的?”

    小姑娘一听京都府在举办庆典,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太好了!”

    “京都府现在肯定很热闹,咱们来的真是时候,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逛一逛!”

    李长清睁开眼,望着面前蹦蹦跳跳,天真烂漫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宠溺地笑了笑。

    “随你吧。”

    “耶!”

    小姑娘举起了粉嫩的小拳头,引来四周船上数道注视的目光。

    “哇,师兄,你快看那里!”

    忽然,少女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惊人的景象,伸手指着前方,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好漂亮的大船!”

    李长清缓缓起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

    只见远处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幢足有三层楼阁的大型宝船。

    船体大约有数十丈长,三五丈宽,船身雕砌着无数精致的花纹浮兽,船楼精美,亭阁如画,甲板上铺着一层柔顺厚实的麋皮地毯,一眼望去蔚为壮观。

    端的是奢华无双,船上珠光宝气直冲云霄,耀眼夺目。

    更有数十持戈荷甲的武士,面目威严地耸立在船边两侧,正目光锐利地盯着四周的水面与过往的舟船。

    不过,李长清关注的并不是这些。

    他的目光掠过船身,缓缓放在了船尾猎猎作响的大旗上。

    在那数面明黄色的龙旗中间,还有一面靛蓝色的王旗,上书着一个大大的“韩”字。

第二百零七章 韩王世子

    “师兄,这是谁家的船,好气派啊!”

    陆芊儿停止了梳头的动作,嘴中发出一阵低呼,忍不住走到船头,两只小手举在额头上,举目眺望。

    清晨的江面上,水雾弥漫,朦胧飘渺。

    远处,龙船宝楼在雾中若隐若现,不经意间看去,竟给人一种驾雾腾云之感,好似飞在天上,脱离了人间。

    “呵呵。”

    李长清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道:

    “如此宝船,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可有,芊儿,你看到船头那六面明黄色的龙旗了吗?”

    “那是代表大梁皇室的旗帜。”

    陆芊儿闻言瞪大了双眼。

    “师兄,难道船上坐着的是梁朝当今的皇帝?”

    “当然不是。”

    李长清淡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着一众龙旗中央,那面靛蓝色的旗帜,轻声道:

    “那是韩王的王旗,上面坐着的应该是韩王本人,或者他的血脉直系。”

    “韩王?”

    少女小脑袋一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吱?”

    旁边,元宝也挠着头做出了同款动作。

    一人一猴皆好奇地望着水面的龙船,尤其是元宝,口水都淌了一地。

    不过这小猢狲倒不是眼馋那艘气派奢华的大船,而是船身上镶嵌的闪烁着夺目华光的珠玉宝器。

    它有些饿了。

    “韩王是前任皇帝的弟弟,可以说是当今梁朝最有权势的王爷,说起来,呵呵...”

    李长清看了眼小姑娘的脸色,感慨一句,说到最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意味深长。

    不等说完,便再度盘膝坐下,重新开始闭目打坐。

    “不过,任尔世间俗事纷纷,皆与我太虚道宫无干,些许跳梁小丑,再如何翻腾折弄,也终究不入法眼。”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饱含深意。

    一旁的陆芊儿听在耳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

    “师兄,我看那艘大船的周围,连一只舟船都没有,咱们要不要也绕过去啊?”

    “道法自然。”

    李长清淡淡地道:

    “无需管他,只顾自事即可。”

    “好嘞!”

    小姑娘应了一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回到船舱梳头去了。

    这时,小猴舔着脸凑了上来,指了指前方的宝船,又把手指头放进嘴里搅了搅,一脸的渴望。

    “吱,吱吱?”

    李长清瞥了它一眼,再次使出了“弹指神通”,看着小猴落荒而逃的身影,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泼猴...”

    ...

    与此同时,韩王宝船船头的一处雕梁画栋的亭阁之中,一群锦衣华服的王公权贵放浪形骸地坐于席上,饮酒纵歌,吟诗唱作。

    席间摆满了珍馐玉食,做法花样百出,更有葡萄美酒和各类水果仙酿,可谓琳琅满目,遍案奢华。

    “世子殿下,小弟不才,今日有幸得世子殿下赏识,共登宝楼,心中甚是惭愧,愿满饮此杯,世子殿下请随意!”

    酒到酣处,一名身穿紫色锦袍,腰佩玉璋,悬宝剑,面如冠玉,长相俊美的青年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紫衣青年端着盛满美酒的玉杯,摇摇晃晃地走到中间,将手中酒杯举过头顶,俯身对坐于上首的贵公子躬身一礼,而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接着,将空空如也的杯底示与众宾。

    一时间,赢得满堂喝彩:

    “哈哈好!”

    “晖公子海量!”

    “不愧为司马相公的麒麟儿!”

    “...”

    “哈哈,贤弟好酒量!如此风骨,着实教为兄佩服,怎能不陪!”

    上首的贵公子大笑起身,端起酒杯,大步走入席间,亲切地把住紫衣青年的手臂,说着,同样亦将杯中美酒饮尽,而后将酒杯往身后随意一丢,自有一旁侍候着的婀娜貌美的仕女上前拾起酒杯,款款退回幕后。

    这年轻的贵公子,便是当今梁朝权势熏天的韩王世子,梁恒。

    这梁恒自小天资聪颖,才貌无双,神童之名传天下,近些年在其父的扶持下,不仅权势惊人,更兼武艺超群。

    才不过二十出头,便已换血大成,开脉在即,晋升一流指日可待,乃是武林青年一辈数得着的人物,被列为中原壶天四杰之首,一身玄功惊世骇俗!

    别看他生了一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实则天生神力,十四岁时便能拽牛掷象,再加上他修炼的家传的炼体神功《蟒雀吞龙劲》,突破换血后浑身气血如潮,吐气如雷,开碑裂石也只是寻常!

    不过比起拳掌,这位世子殿下最擅长的还数大戟!

    据传,他少年时曾随当朝的神威大将军,天下杀伐第一的渤海侯王守仁练过几年开山霸王枪,学了些精髓,可以一当百,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大梁,甚至整个天下武林中,“小霸王”梁恒的美名人尽皆知,名头甚响。

    此时,这位行事霸道乖戾的韩王世子,正亲切地握着身旁紫衣青年的手,俊朗英气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低声细语,看起来相谈甚欢,时不时仰头发出畅快的大笑,形姿放浪。

    “世子殿下龙盘虎踞,气凌霄宇,小弟侍立身旁,真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紫衣青年放下空杯,由衷地长叹道。

    “哎,贤弟谦虚了!”

    梁恒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感慨道:

    “为兄所得不过几分薄名而已,哪里比得上你司马氏权倾朝野,大权独握,你司马晖更是天下翘楚,人中俊杰,为兄巴结还来不及呢!”

    “不敢,不敢!”

    “我司马氏虽然有些权势,却哪里比得上韩王太岁声望滔天,身为朝臣,不过是为圣上效命,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世子殿下切莫兴此欺君罔上之言!”

    紫衣青年司马晖闻言,急忙弯腰俯首,口称有罪。

    “哈哈哈哈!”

    梁恒闻言一愣,而后大笑不已。

    两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互相吹捧了一番,重新入坐之后,梁恒端起酒壶猛灌几口,抹去唇边的酒液,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坐在左手边的司马晖道:

    “对了,司马贤弟,为兄听人说,你前些日子新纳了一房美妾,还是那江都府白眉大侠朱仕洛的亲妹子,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司马晖拱手称是,举起酒杯道:

    “那朱仕洛之前行事霸道蛮横,在江南一地得罪了不少宗派富绅,同济镖局倒台之后,朱家自然是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的妹子朱玥走投无路,通过关系求到了小弟门下,小弟不忍见佳人沦落街头,乞食讨饭,便大发慈悲把她收了,也算积功纳德,行善乐施。”

    “当然,与世子殿下一比,小弟这点恩惠,实在是不值一提!”

    “哈哈哈,贤弟果然心善,受委屈了!”

    “来,咱们再饮一杯!”

    两人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梁恒拾起玉箸夹了几口菜,有些疑惑地道:

    “为兄记得,那白眉大侠朱仕洛也有四五十岁了吧?他的妹子...”

    “世子殿下有所不知。”

    司马晖笑道:

    “那朱仕洛虽然年老,他的妹子却不过三十出头,长相典雅端庄,正是熟透了的年纪,其夫早亡,她守寡十多年,端的是寂寞难耐...”

    说着,他顿了顿,脸色变得十分奇怪,朝上首的梁恒挤眉弄眼道:

    “世子殿下你是不知,那朱玥不仅身材丰腴,胸前浑圆饱满,那翘臀嫩得掐一把都能捏出水来!最妙的还属她在床榻之上的叫声...啧啧,真是绝了!”

    “哦,竟然如此?贤弟可是艳福不浅呐!”

    两人说完,脸上都露出男人之间都懂的笑容,丝毫不顾忌众宾在场,言语间浪荡不堪,听得帘后的一众佳人儿各个俏脸羞红。

    聊了片刻,梁恒忽然神色一正,皱眉问道:

    “只是,贤弟你的族叔,江都太守司马彰因那朱仕洛而死,贤弟你纳朱玥为妾,是否会得罪其派系中的某一些人?”

    “哼哼,区区司马彰,猪狗一般的东西,目光短浅,死了也就死了,其党派更是不足为虑,世子殿下不必担忧!”

    司马晖闻言目露浓浓的不屑,言语间丝毫不把族中长辈放在眼里。

    堂堂江都府的太守,江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在他眼里似乎就如同蝼蚁一般。

    “那司马彰向来与家父不对付,此回身死,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不过咎由自取,死得其所!”

    说完,他朝脚下狠狠啐了一口。

    梁恒见状,先是愕然,而后摇头失笑。

    “贤弟慎言,那司马彰虽然有罪,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当今圣上亲点的江都太守,却不可出言不逊。”

    “世子殿下教训的是,小弟今日饮酒过量,言语失态了!”

    司马晖赶紧俯身“认错”。

    “哈哈无妨,贤弟乃性情中人,言语光明磊落,为兄佩服!”

    梁恒大袖一挥,两人隔空碰杯,一饮而尽。

    重重地放下玉杯,梁恒忽然扭头望向右手边案后的白衣青年,有些好奇地问道:

    “季兄,本殿下听说,当日江都之事,令弟季天明也是当事人之一?”

    白衣青年正低头吃着酒菜,忽听此言,顿时一怔,迅速反应过来,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回世子殿下,愚弟年幼无知,误交馋友,这才被卷进了是非风波,现已归家,被家父关了禁闭,三年不得外出。”

    话音刚落,还不等梁恒开口,便听对面的司马晖忽然阴阴地道:

    “不止如此,我怎么还听说,当日在云阳老道的寿宴上,你们季家二公子出言不逊,得罪了太虚道宫的先天大宗师,当场被撵了出去,后来...哼哼,还中了自己弟弟的埋伏,被揍成了猪头,现在还在家卧床不起呢...”

    “现在你们季家在江湖上,已经彻底沦为笑柄了,成为了茶前饭后的谈资,真不愧是兄友弟恭啊!”

    此言一出,席中瞬间便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白衣青年,三两成群的窃窃私语起来。

    一时间,亭中一片嘈杂。

    梁恒也来了兴致,并未打断众宾的低声议论,反而撑着下巴望向白衣青年,向看看这个与自己并列中原壶天四杰的俊才会作何反应。

    季天陵对四周的议论浑不在意,而是缓缓眯起了双眼,盯着对面面露自得的司马晖,眼底寒芒一闪而过,脸上却不动声色。

    对坐在上首的梁恒拱了拱手,而后淡淡地说道:

    “此乃在下家事,就不劳司马兄费心了。”

    “嘁,没劲!”

    司马晖见对方并未发作,且面色淡然,丝毫看不出动怒的迹象,哼了一声,心中愈发不屑。

    狗屁的壶天四杰,不过是个敢怒不敢言的懦夫罢了!

    “好了,两位都是自家人,开玩笑要有个度,切莫伤了和气!”

    梁恒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举杯,笑眯眯地道:

    “来,我们三人满饮此杯,刚才的不愉快就此揭过!”

    说着,他率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世子殿下英明!”

    “...”

    在众宾纷纷附和声中,司马晖和白衣青年季天陵也起身隔空对饮,摆出一副尽释前嫌的模样。

    席间一片其乐融融。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宾皆醺醺。

    司马晖趁着醉意上头,忽然举杯望向上首的梁恒,口齿不清地道:

    “小弟听说世子殿下之前在江南虏获了八艳之首,清宛君安瑶筠的芳心,并出万金为其赎身,实是羡慕不已!”

    说到这,他脸上挂起银荡的笑容。

    “安仙子现在就在船上,世子殿下何不请她出来,为我等献上一曲,让小弟也见识见识那传闻中‘罗舞动春水’的绝世风情?”

    他的话说完,众宾都愣了一下,而后也纷纷附和起来:

    “对啊,世子殿下,实不相瞒,在下也对安仙子倾慕久矣!”

    “晖公子此言在理,此等良辰美景,岂能少了佳人相伴?”

    “刘兄说的是啊...”

    “...”

    “咳咳...这个...”

    梁恒见群情激愤,顿时有些头大,急忙起身将众人势头压了下去。

    心中正为难,准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之际,忽见一名高大威武的甲士大步走至亭阁前,跪倒在地,抱拳沉声道:

    “殿下,左舷前方二十步开外,有一艘乌篷船正在缓缓靠近。”

    众宾闻得此言,口中话语戛然而止,皆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语。

    一时间,席中鸦雀无声。

    “船上何人?”

    梁恒皱眉问道。

    “一男一女,还带着一只猴子,看打扮应该只是过路的客商。”

    甲士如实回答。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骂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冲撞王驾,简直不知死活!”

    这句话便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一个个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纷纷起身,走到席间请愿,叫嚷着要将那两个有眼无珠的客商丢到江里喂鱼!

第二百零八章 擦肩而过

    “哪来的蠢货如此大胆,竟敢冲撞王爷的龙船,是活腻了吗?!”

    闻得有小船正在缓缓靠近,且丝毫没有退避的意思,亭中韩王的家臣门客们顿时怒不可遏。

    正所谓主辱臣死,明眼人都能从船尾的旗帜轻易看出来船主人尊贵的身份,那艘过路的客船却视而不见,不但没有立即退避三舍,反而横冲直撞而来,简直是欺人太甚!

    群情激愤之下,众宾纷纷起身抱拳,请世子殿下下令甲士将其驱逐。

    更有甚者,大声嚷嚷着要把船上那两个,不识天威,不懂规矩的贱民捆起来,丢入河中喂鱼。

    一时间,雕梁画栋的凉亭中喧哗之声愈演愈烈。

    “诸位,且稍安勿躁。”

    这时,坐于上首的梁恒终于开口了。

    他扫了挤在席中的众宾一眼,目光平淡如水,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过是艘路过的客船而已,看你们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天塌了,皆入坐!”

    “这...是...”

    众宾似乎没想到一向乖戾霸道的韩王世子会说出这种话,不由面面相觑,脸上皆露出几分羞愧,转身重新回到座位坐下,垂头不语。

    亭中一下子安静下来,再无半点呻吟,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梁恒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缓缓一勾,忽然看向一旁的司马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司马贤弟,你说,翱翔在九天之上的巨龙,可曾在乎过身下捉虫路过的燕雀?”

    司马晖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举起桌上的酒杯,笑道:

    “世子殿下言之有理。”

    然后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

    梁恒大笑,起身对身下众人道:

    “这才对嘛!今日就算老天真的塌下来,也阻止不了我等饮酒寻欢!”

    说着,他将酒壶整个提了起来。

    “来,诸位满上,咱们喝个痛快!”

    “殿下神武!”

    众宾皆举杯附和。

    片刻之后,亭中热闹如初、

    随着梁恒大手一挥,更有一对对体态婀娜,面如桃花的舞女款款入席,起舞翩翩。

    季天陵独自坐在案后喝着酒,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斜眼听着周遭的喧闹,眸底一片泠然。

    ...

    “师兄,咱们会不会和他们撞上啊?”

    乌篷船头,陆芊儿蹲在一旁,一手托腮,一手温柔地摸着元宝的小脑袋,扭头看着身侧闭目打坐的李长清。

    “不会。”

    李长清眼都不睁,淡然回道。

    “哦。”

    小姑娘鼓起小脸儿,眨着水灵灵地大眼睛望向已近在咫尺的巨大楼船,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喃喃自语道:

    “好漂亮的大船,芊儿要是能上去坐坐就好了...”

    “吱吱!”

    元宝赞同地举起了手。

    小猴盯着船上镶嵌的宝玉,一对乌溜溜的招子闪闪放光。

    ...

    随着一大一小,两船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宝船上的雕梁画栋,屋檐飞阁也逐渐变得清晰。

    陆芊儿不知从哪搬出来一个小马扎,坐在上面,仰起小脸打量着对面船上的景物,杏眸中兴致勃勃。

    对她来讲,世俗中的一切事物都像是童话书中的,只听师傅讲却没有亲眼见过。

    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如此奢华的大船,心中尽只有一个念头:

    既然不能亲自上去体验一下,能过过眼瘾也不错嘛!

    这小姑娘脑子里对什么皇帝王爷之类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并没有实质性的认知,更不懂什么是畏惧,将船上数十面容冷峻的黑甲武士视若无物。

    完全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的态度。

    至于元宝,那就更不怕了!

    你指望畜生能懂什么?

    “师兄,师兄,你看那里,好像有好多人在举行宴会耶!”

    小姑娘眼尖,立即便注意到了船头亭中热闹喧哗的景象,顿时兴奋地惊呼起来。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天际的朝霞已渐渐褪去,温暖的阳光洒下,江面波光粼粼。

    李长清被她吵得眼睛疼,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入定的状态中退了出来,缓缓睁开双眼,瞥了一眼船头。

    身为天人,自然视力极好,方圆百米之内,纤毫毕现,小到飞蝇腿上的绒毛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虽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已将船上一切纳入眼帘,而后心中发出一声轻咦,脸上涌起一丝惊讶。

    这年头,换血、开脉境界的高手已经如此不值钱了吗?

    随便瞟了一眼,便看到不止三五人。

    还真是稀奇...

    李长清想着,目光缓缓放在了船头。

    他能通过聆听人体血液流动的声音,来判断武者的境界。

    处于换血境的武人浑身血如汞浆,厚重沉凝,流动时犹如滚石磊磊,声势如潮,十分容易区别。

    在这艘韩王龙船上,血如汞浆的武人竟有足足七人之多,除非在京城武行,或是大门大派的总部,否则很难得见如此盛景。

    李长清的目光在船头亭中上首,身披蟒袍的英俊青年,和坐在角落独自饮酒的白衣青年身上划过,又看了看黑甲武士为首的独目老头和他身旁的两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最后,将目光缓缓落在了船中的一座三层绣楼的楼顶。

    那里轩窗纱墙,更有袅袅薄烟弥漫,有一道玲珑有致的黑影正对窗抚筝,琴声飘渺。

    ...

    与此同时。

    阴暗的房间中,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裂帛之声,十分突兀。

    清脆悦耳的琴声戛然而止。

    “小姐,怎么了?”

    随着一声惊呼,从精美的白玉屏风后面快步走出了一位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的少女。

    此时,少女贝齿微张,愣愣地盯着窗前,美眸中掩饰不住地惊愕。

    “没事,刚刚走神了。”

    温婉的声音响起,涓涓似山间流淌的清泉。

    身披流彩云锦月裙,头佩金玉步摇,面罩紫绡蚕纱看不清面容,气质雍容华贵的女人缓缓起身,眼角如泪痣般的朱砂衬托得她分外妖娆,使人见之难忘。

    女人垂眸看了眼崩断的琴弦,心中有些愕然,一双如秋水般的凤眸下意识望向窗外,茫茫的江水之上。

    “是谁...”

    就在刚刚,她正沉浸在袅袅的琴音中时,冥冥中忽然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

    似乎有一道淡漠的目光,从遥远的地方,穿过层层阻隔,落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只是一瞬间,却让女人光滑如玉的脊背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在那道目光下,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浑身的底细被看了个精光,毫无保留。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羞耻之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女人齿扣红唇,强行按下心中的不适,轻声问道:

    “小白,刚才...有人经过吗?”

    “啊?”

    身后的少女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回道:

    “没有啊!”

    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

    “哦,对了,我之前在甲板上听两个军士聊天,说有艘客船刚才大摇大摆地从旁边经过,那船老大真是个愣头青,幸亏韩王世子没有理会,不然那船上的人肯定全被丢到河底喂王八了...”

    女人伸手打断了她的话,笼在面纱下的俏脸却已勃然变色。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小姐。”

    小丫头茫然地挠了挠头,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是在迷迷糊糊地行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究竟是何人...”

    女人喃喃,倚窗望向江面。

    大河水雾迷漫,烟波渺茫,穷目远眺,却仅能望见一道朦胧的船影,渐渐远去。

    “希望不会是变数吧...”

    她扶额,而后幽幽叹了口气。

    ...

    且不说李长清这一惊鸿一瞥给楼阁中的女人带去了怎样的心理阴影,但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进京路上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没过多久,便被抛之脑后。

    就算船上有七名换血、开脉境界的武林高手,也只换来了他片刻的惊讶。

    就像在一群哈士奇中不经意间瞥见了一条真正的狼,新奇一阵很快就过去了。

    毕竟在先天大宗师面前,众生平等。

    说句嚣张的话,别说七个换血、开脉境,就算再多十倍,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剑的事。

    先天与后天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

    ...

    与韩王龙船擦肩而过,之后的几日再无波澜。

    转月的六月初六,乌篷船从大河流入惠水,顺利进入到了津北府的地界。

    按照陆芊儿先前制定的计划,一行人会在惠水旁的兴安城停留几日,好好领略一下这座千年古城的魅力。

    兴安城,早建于前朝,经历过无数次战火的洗礼,时至今日,城中的古迹遗址虽然已经过多次修葺,却还大致保存着原本的面貌。

    兴安不大,城中景色秀美,青石砖铺就的小巷长满青苔绿藓,房屋鳞次栉比,粉墙黛瓦,古城墙鼓楼随处可见,城郊外更零零散散着许多千年的道观、古刹,其中便有闻名天下的芥兰观,观中有一个老道士,道号乌鹤,便是之前与云阳真人下棋的那位,浑身“漆黑”的老头。

    乌鹤道人也是位剑法高深的剑客,今年虽已年过六十,却威风不减当年,一杆大剑打遍天下无敌手。

    早在几十年前,这老道便已成就凝罡宗师境,在大梁有赫赫威名,曾与号称“天下剑甲”的“剑神”独孤一阙论剑点苍山,最后仅以半招落败,被称为“天下第二剑”。

    这名头虽然难听了一点,但也不算太掉价。

    说起“剑神”独孤一阙,确实是天纵之才,生而知剑,早年间嗜剑如命,十二岁换血大成,十五岁开脉,年仅二十七,便凝气成罡,迈入宗师之境,又过六年,凝罡圆满,距离陆地真仙的先天境界近差最后一步。

    而这最后一步,却困了他整整十三年。

    直至今日,尚未功成,现如今独孤一阙已年入不惑,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望成就天人。

    李长清成就先天后,对方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竟独身提剑,登门挑战。

    道他不愿仗着境界以大欺小,便与对方约定不用内力真罡,只凭剑招剑术斗了一场。

    说起来这独孤一阙不愧是“剑神”,在李长清的剑下撑了足足四十七个回合,才败下阵去,遗憾落败,已经很不容易了。

    李长清和乌鹤道人还是在云阳真人的寿宴前认识的,虽然没聊多久,也算相谈甚欢,此次来到了他的地盘上,不去拜访也说不过去。

    于是在进城之前,一行人率先去了一趟郊外山中的芥兰观。

    没想到到了地方,却见观门紧锁,观主并不在家,只在门上留了张纸条,上写:

    出门云游,不知何时归,访客有事请留言。

    李长清对此哭笑不得。

    这老头还真是有个性...

    既然扑了一空,没必要在此多待,便转身带着小师妹离开了。

    ...

    两人一猴没费多少功夫便进了兴安城,可能是城内商人游客众多的缘故,城门并未设门禁,甚至连一个士卒的影子也看不到,侧门大敞着,随意进出。

    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李长清也不用牵着小师妹的手,更不会勾小指头...

    咳咳...

    说实话,虽然这兴安城他也是头一次来,却没有太多兴趣。

    和他相比,陆芊儿这小妮子则格外的兴奋,东瞧瞧,西望望,大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一点点新奇的景象。

    不管是往来行人的衣着,还是车马建筑,甚至街道两侧各种各样的小摊,她都会好奇地凑过去,一探究竟,活像一只出笼的小兽。

    两人从正午逛到傍晚,直到天边披上赤色的晚霞,小姑娘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些许倦意。

    陆芊儿几乎把古城逛了个遍,李长清也在后面跟了一遍。

    一圈下来,他手里怀中,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各种玩意儿,从小童耍的拨浪鼓,到女子佩戴的小手饰,应用尽有。

    生下来第一次,李长清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劳累。

    不是体累,而是心累。

    元宝早已不堪重负,此时已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在李长清的强烈建议下,小姑娘终于同意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先缓一缓。

    于是两人随便找了一间酒楼,没想到刚进大厅,道人便是愣住了,旋即摇头发出一声感慨:

    “这世界真是小啊...”

    ...…

第二百零九章 再遇故人

    “世界真小啊...”

    李长清望着酒楼大厅,角落桌前的背对着门口的黑衣男子,颇为感慨地道。

    “你在说什么呀,师兄?”

    陆芊儿歪着小脑袋,不解地问。

    “遇到了一位朋友。”

    李长清指了指坐在角落的黑衣剑客,淡淡一笑。

    “吱吱吱!”

    元宝显然也认出了黑衣剑客的身份,在道人宽阔的肩膀的又蹦又跳,兴奋地叫了起来。

    现在不是用膳的时间,酒楼里的客人不多,只零星坐着几桌,此时忽然听到猴子叫,纷纷好奇地循声望去。

    角落里的黑衣男子闻声也回过了头,见到李长清和元宝后登时愣在了原地,满脸愕然。

    怔了足足十几息,眼中露出浓浓的惊喜:

    “李...前辈,您怎么在这?!”

    一声“李道长”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他反应迅速,趁着后面两个字还从喉咙里没吐出来,及时改了口。

    “顾陵,好久不见。”

    李长清在他回头的瞬间,翻手把怀里抱着的大包小包尽数装进了“袖里乾坤”,接着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打了个招呼,拉着身后已看呆了的小丫头走了过去。

    这腰挂长剑,一身玄衣,眉宇坚毅的青年剑客,正是在江都府城外为他所救的三个年轻人之一,应天府横江剑派的大师兄,“开山剑”顾陵。

    自从寿宴一别,没想到会在这兴安古城的一间小酒楼里再见。

    “前辈,没想到小子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您!”

    顾陵见了道人,表现得十分激动,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抱拳行礼后,大步迎了上去。

    “我也没想到。”

    李长清拍了拍他的肩,笑着摇了摇头。

    “你近来可好啊?”

    顾陵用力点了点头。

    “自从那日亲眼目睹您的神威,晚辈收获良多,回宗门后剑术又有精进!”

    说到这,他语气一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起身严肃地道:

    “之前若非前辈出手相救,晚辈三人早已殒命荒山,此等恩情,晚辈永世难忘!”

    “往事如烟,不必多提,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随我来。”

    李长清随意地摆了摆手,接着转身走向柜台,对趴在案上的店小二道:

    “小二,开间上等的厢房,把你们店中好酒来上一十八壶,这是银子,不用找了!”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两,拍在了案上。

    店小二正在打瞌睡,突然被人叫醒还有些迷糊,忽然看见银子,顿时两眼放光,不动声色地将银钱笼入手中,迈着小碎步从台后绕出来,朝楼道口做了请的动作,躬身陪笑道:

    “哎哟,几位爷台出手真是阔绰,您快楼上请,好酒好肉随后就到!”

    “走吧。”

    李长清看了身后顾陵和陆芊儿一眼,转身上了楼。

    “多谢前辈!”

    顾陵也不是扭捏之人,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望着几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半晌,大厅里响起不屑的冷哼。

    “神气什么,有钱了不起啊?”

    ...

    店小二带着几人一直上到了楼顶,特意挑了个临窗的雅间。

    众人一入坐,便立即上来了一壶极品龙井,小二殷勤地为他们斟满香茶,而后躬身退了出去,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顾小子,你身边这位是?”

    李长清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坐在顾陵身旁的瘦弱青年。

    那之前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见他看过来,削瘦的身子不安地扭了扭,抬头挺胸,尽力展现出一副高傲的姿态,只是白净细腻的脸上多少露出几分...不自然!

    他虽然极力伪装,但在李长清眼里,或者说只要稍微有行走江湖经验之人的眼里,不免显得十分可笑。

    不论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隆起的前胸,还是文士长衫遮不住的玲珑曲线,无不昭示着青年“女扮男装”的底细,行为举止一看便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纯真地犹如一张白纸。

    “这...”

    顾陵自然不可能看不出她的身份,但却不好拆穿,心中有些为难,实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禁迟疑起来。

    “哼,我,咳...在下李寒衣,见过这位兄台!”

    但“青年”显然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朝李长清拱了拱手,还认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天下间无人可以识破,言语间颇为自得。

    殊不知,听得一旁的顾陵冷汗都下来了。

    “原来是同宗,在下也姓李,名长清,幸会幸会。”

    李长清抱拳呵呵一笑,丝毫没有揭穿对方的意思,转身指着身旁的小姑娘介绍道:

    “李兄,这两位是我的师妹,陆芊儿。”

    又摸了摸小猴的脑袋。

    “这个小家伙叫元宝。”

    “幸会。”

    陆芊儿煞有其事地抱拳,大眼睛里尽是笑意。

    “吱吱!”

    元宝也不甘落后。

    “陆姑娘,元宝...小兄弟,在下这厢有礼了!”

    青年一板一眼地回应。

    “顾小子,你这位小兄弟有点意思。”

    李长清笑呵呵地饮了口茶。

    “前辈见笑了...”

    顾陵挠了挠头。

    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冷面剑客,此时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尴尬。

    道人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

    那青年听到有人夸自己,心里十分得意,高高仰起素白的小脸儿,活像是一只骄傲的小天鹅,拼命抿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噗...”

    陆芊儿一直在偷眼观察,见了她这幅模样,差点把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喷出来,急忙用手捂住小嘴,眼睛里露出些许歉意。

    李长清无奈摇了摇头。

    “陆姑娘,你笑什么?”

    青年有些疑惑。

    “没...没什么...”

    陆芊儿急忙摆了摆小手,咕咚一声将嘴中的茶水咽了下去,不好意思地吐了吐香舌。

    “...”

    经此一遭,雅间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此时,酒菜业已上齐,各种美味佳肴摆了满满一桌子,四溢的香气让人闻了直流口水。

    两人寒暄了几句,李长清忽然问道:

    “你家师傅身体可还好?”

    顾陵闻言愣了愣。

    “家师身体健朗,精神矍铄...前辈,您也认识我师傅?”

    李长清轻轻点了点头。

    “谈不上熟,但见过几面。”

    “原来如此。”

    顾陵若有所思。

    又聊了一会,期间李长清说起婚礼请柬的事,顾陵也收到了请柬,把他知道的毫无隐瞒地讲了出来。

    由此,李长清才得知季家兄弟之间的矛盾,与朱仕洛死后,刘子阳和王家凤凰女后续发生的种种故事。

    季天明所在的季家,是津南府乃至整个大梁都赫赫有名的武学世家,传承有几百年的悠久历史,不论在朝在野都有极大的人脉声望,算得上中原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但季天明虽是季家公子,却是庶出,因其生母地位低微,是侍女出身,从小便在家族中倍受排挤,经常会受到无缘无故的虐待。

    而对他最苛刻的,便是季家二房一脉,尤其是他的二哥,季天华(宴会上嘴贱被李长清略施小惩的那位仁兄)。

    季天华仗着父亲的宠爱,和二房的权势,从小便无法无天,行事极为嚣张。

    他打心眼儿里以弟弟季天明为耻,对其厌恶至致,不但一口一个“婊子养的”,还时常借着权势克扣弟弟的月俸,见面便以言语讥讽,为打压幼弟,无所不用其极。

    季天明也因此对其恨之入骨。

    两人名为兄弟,实乃仇?!

    云阳真人的寿宴当日,季天华因得罪了李长清心生畏惧,趁着道人与渤海侯对峙,众宾失神之际,想要偷偷溜走,正好被季天明三人看了个满眼,当即悄悄跟了上去。

    季天明带着顾陵和刘子阳两人抄近路,绕到了季天华等人前面的必经之路上,设陷偷袭,从后面将其连同一众护卫蒙头胖揍了一顿。

    面对这个“好”二哥,季天明下手极为阴狠,拳拳都往要害上招呼,打得那季天华昏了足足十多天,直到现在还下不了床,一条小命去了十之七八。

    “事情败露之后,季兄的父亲大怒,不但狠狠收拾了他一顿,还下令将季兄禁足,三年不准离家。”

    顾陵叹了口气,语气却没有多少变化。

    “不过,我觉得季兄是开心的,毕竟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李长清听完十分好奇。

    “你们不是蒙着头揍的吗,为何还会暴露?”

    “唉...”

    “说起来,这还是刘兄之过...”

    顾陵脸上无奈之色一闪而过,缓缓道:

    “当日揍人时,刘兄一时兴奋,没忍住骂了一句,被那季天华听了出来...”

    李长清意外地挑了挑眉,有些无语。

    果然是个愣头青...

    “后来呢?”

    陆芊儿忽然问道。

    “后来我们三个遍分开了,季兄被关了禁闭,刘兄回去了家乡津南,我也回了横江剑派。”

    顾陵道:

    “之后的事,还是刘兄写信告诉我的...”

    原来,刘子阳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故乡之后,下定决心要从此隐居山林,不问红尘,过上闲云野鹤的逍遥日子。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这位刘仁兄刚在山里搭起草庐,还没来得及过夜,便收到了从津南王家大小姐送来的一纸书信。

    上面具体写了什么不清楚,顾陵只知道刘子阳看完书信后,根本没犹豫,当天便拆了草庐,屁颠屁颠儿地跑到王家府上当上门女婿去了。

    没过几日,王家的婚礼请柬便发了出去。

    顾陵讲完,无奈地叹了口气,不住地摇头,似乎对自己有这么一个“没主见”的兄弟很是无语。

    大伙也听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好浪漫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假小子此时双手合十,放于脸侧,霞飞双颊,眼中全是满满的向往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有些痴了。

    李长清、陆芊儿、元宝、顾陵:

    老人,地铁,手机.jpg

    ?

    “咳...”

    道人清了清嗓子,神色有些复杂,想了一阵,勉强开口道:

    “或许这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刘小子能攀上王家的高门,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谁说软饭就一定比硬饭难吃...”

    “我们应该恭喜他。”

    “咳咳咳...”

    陆芊儿正在喝茶,闻言差点儿没呛着,白了他一眼,那意思似乎是:

    师兄你认真的吗?

    没想到,顾陵听到李长清的这一席话,原本紧皱的眉头竟然松开了,认同地点了点头。

    “嗯,前辈此言有理,刘兄他能得名满天下的王氏凤凰女青睐,也是一种本事。”

    青睐?本事?

    李长清暗自摇头,心底却为那位刘姓小伙感到十足的悲哀。

    不过是个可怜的备胎罢了!

    若不是他除掉了朱仕洛,那王氏凤凰女恐怕早已跑到别人的怀抱里了...

    等等...

    如此说来,这门姻缘好像还是贫道间接促成的?

    嘶...

    清风剑(划掉),月老剑(正答)。

    想着,李长清哭笑不得,随意摆了摆手,问道:

    “算了,不提这个,顾小子,你到这兴安城来做什么?”

    “前辈不知道?”

    顾陵一愣。

    “什么?”

    李长清皱起了眉。

    “再过旬日,便是当今太后的四十七岁圣诞,大梁百二十府几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世家宗派都会派人进京贺寿,届时,皇帝会在会英殿内大摆宴席,与江湖群雄共襄盛会,赏花吟诗。”

    “晚辈这次领师命进京,便是代表横江剑派为太后祝寿,今日路过兴安城,不料恰巧碰到了前辈。”

    顾陵语出惊人。

    他想了想,又道:

    “对了,晚辈还听说,再过三日的六月初九,京城御河桥上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烟火晚会,还有很多灯会诗会,想必应该十分热闹,恐怕不会逊于除夕夜。”

    “怪不得...”

    李长清恍然。

    怪不得这一路走过,能明显地感觉到客流量比往日增加了十倍不止,原来是太后的寿辰到了。

    想来之前在大河上遇到的韩王龙船,应该也是进京参加寿宴的。

    江湖客如过江之鲤般涌进上京,治安变差是板上钉钉的事,芊儿她只是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家里那老头子恐怕就疯了...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有双小手在轻轻地推自己。

    扭头一看,却见小姑娘正拽着袖子,眼巴巴地盯着他。

    唉!

    李长清仰天长叹,如何看不出来她脸上深深的向往和渴望。

    看来注定是要“舍命”陪君子了!

    只是....

    他摸着下巴思虑。

    到底要不要委婉地劝劝小师妹,不要再拖着自己逛街了?

    心脏有点受不了。

    …

第二百一十章 江湖传闻

    “前辈,说起来,此回太后圣寿,江北武林魁首,嵯峨山太虚道宫也会派人参加,这在消息前两日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吸引了许多好事者进京,等着看热闹。”

    因为有“外人”在场,顾陵说得十分隐晦,顿了顿,又道:

    “江湖中流传,朝廷趁着这次圣寿的机会,给太虚道宫一个下马威,毕竟,一个多月前太虚道宫云阳真人寿宴上的事,实在太过震撼,闹得天下武林人尽皆知,直到现在热度犹未消散...”

    他说完,席上有片刻沉默。

    李长清轻轻地饮着酒,在听到“太虚道宫将会参加盛会”时眉头微微一皱。

    道宫这些年一直超脱世外,不问俗尘,此次竟会在与朝廷关系微妙之际派出弟子为太后贺寿,确实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不知紫阳师侄,是出于什么想法做出的这个决定。

    一旁的陆芊儿也竖起了耳朵。

    “顾小子,你可知此次太虚道宫来的是哪位真人?”

    “据传,太虚道宫进京的队伍是由鹤山真人和雩(yu)山真人领头。”

    顾陵恭谨地答道。

    “嗯...”

    李长清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竟然只是两个小辈,紫阳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他是这样想的,但江湖中人却不会如此认为。

    鹤山真人和雩山真人同属太虚道宫“十三山”之一,两人皆已开脉多年,身怀绝技,在江湖上有偌大的名头,是整个大梁乃至天下武林中有名有姓的高手,也是太虚道宫的中坚力量。

    论起太虚道宫的高手,前有“四季七阳”风华绝代,后有“十三山三十七洞”威名远扬,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现在还要在上面添一个李长清。

    寿宴之后,他一剑将渤海侯王守仁逼退,震惊天下,关于他是四位先天大宗师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道”之事,在天下间传得沸沸扬扬,人人谈之色变!

    两位传说中的先天大宗师之间的交手,给天下这片沉寂已久的汪洋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平息,肉眼看不见的海底却始终暗潮汹涌,澎湃难言。

    此役过后,天下各大势力皆骚动不已,甚至就连北蛮那位国师,都有些坐不住了,与江湖上大部分散客相比,他们可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秘辛。

    四位先天大宗师之中的“一道”,乃是太虚道宫的云阳真人这则消息,在江湖各大顶尖势力之间可不是什么秘密,可想而知,李长清这次的横空出世给他们带去了多大的震惊,或者说惊恐。

    一门两天人,简直闻所未闻,自古至今还从未有过。

    一时间,无数忌惮的目光从天下各个角落投向了巍峨的太虚道宫,不少野心勃勃之人被迫暂熄了原定计划,按兵不动,等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清风剑”这个名号,深深刻进了各大门派和朝廷的心底,成为了一个禁忌的存在。

    有阴谋论者,甚至传言,只要太虚道宫愿意,统一天下武林并不是梦,两大天人齐出,海内无人可挡。

    就算是被称为“天下横练第一”的少林寺慧苦神僧,也只能饮恨!

    对于这个说法,有人嗤之以鼻,有人举棋不定,还有人深信不疑...

    这是因为他们并不了解,这位横空出世的,天下第五位先天大宗师。

    如果李长清知道这些,自然会不屑一顾。

    不论是太虚道宫,还是他自身,都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而且有一点,各大势力门派都猜错了。

    太虚道宫拥有的天人可不是两位,而是三位,是真真正正的一门三先天!

    更何况,在李长清的心里,师叔冬堇真人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远胜包括他在内的其余五人。

    只不过她老人家淡泊名利,从不声张罢了。

    对他来讲,这天下怎样都好。

    任其再如何纷纷扰扰,也影响不到太虚道宫这尊超然世外的庞然大物。

    他只需顾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即可,各大门派就算打得头破血流,只要别牵扯到师门,便随他们去折腾。

    至于其他,他管不着,也懒得管。

    简单来讲,就是只要别惹到自己的头上,他自然也不会闲得,去插手什么世俗纷争,顶多只会在逍遥天下的途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做惩恶扬善之类快意恩仇的小事而已。

    譬如在江都府,除掉“喝民血,啖民肉”的朱仕洛和司马彰。

    也算是为宁州的贫苦百姓,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善事吧...

    ...…………

    “不知前辈对于此事,有什么看法?”

    顾陵轻声问道。

    “有什么想法?”

    李长清随意摇了摇头,面色淡然,伸筷叨起几根青菜放入口中咀嚼。

    “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与我无关。”

    鹤山和雩山的武功都算不错,朝廷想要留下他们,无疑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更何况,大梁的皇室也不是傻子,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就跟太虚道宫这尊庞然大物撕破脸皮。

    两位天人和一众凝罡宗师带来的威慑,丝毫不亚于前世地球上的核武器。

    关于太虚道宫和大梁朝廷两个“有核国家”之间的对垒,武力往往只是不得已的选择,冷武器时期的军队在先天大宗师面前不堪一击,脆弱得如同薄纸,一捅就破。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神态各异。

    陆芊儿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案上各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上,闻言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在她心里,师兄说什么都是对的。

    顾陵则缓缓松了口气。

    他会这样问问,纯粹只是想看一下道人对于此事的态度。

    现在看来,太虚道宫此次入京,并不是来和大梁朝廷宣战的,那就可以放心了。

    毕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一旦两个庞然大物在京城里发生一些碰撞摩擦,那倒霉的一定是他们这些夹在中间的“杂鱼”。

    到时候,京城的形势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万一遇上什么岔子,恐怕会很难脱身。

    所幸,他的担心只是多余。

    而女扮男装的青年,李寒衣听见道人随意的语气,则缓缓皱起了秀眉,鼓起了两腮,看上去竟然有些...

    不悦。

    李长清注意到了她的神色,心中好奇,笑着对顾陵调侃道:

    “顾小子,你的这位小兄弟,看上去脸色有些差劲,莫非是饭菜太香,吃撑了?”

    “你才吃撑了呢!”

    李寒衣听到这话,顿时涨红了脸,反驳道:

    “我...在下是不满你说话的语气!”

    “哦?”

    李长清有些惊讶。

    “李兄!”

    顾陵皱眉,严肃地盯着她。

    “嘁...”

    李寒衣见状,像只被扎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从气鼓鼓的模样渐渐变成了委屈,撅起小嘴嘟囔道:

    “不说就不说,凶什么...”

    “但讲无妨。”

    李长清乐了,随意摆了摆手,笑道:

    “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李小子,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讲出来!”

    他也想听一听,自己究竟在何处“得罪”了这小丫头片子。

    “哼哼...这可是你说的,你是前辈,在晚辈面前说话可要算数,在下一会说出来,你可不要生气!”

    李寒衣似乎也有些意外道人会这样说,当即转悲为喜,仰起小脸儿哼道。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长清微笑,大剌剌地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李前辈,请恕在下直言,您之前说太虚道宫诸位真人进京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是太过无知,再难听点说,简直是无知者无畏!”

    李寒衣故作叹息。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陆芊儿和元宝停下了手中夹菜的动作,齐齐向她望了过去。

    顾陵满脸惊愕,微微张开了嘴。

    李长清闻言,先是挑了挑眉,而后故意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

    “你何出此言?”

    “唉,在下看您是真的不懂诶...”

    李寒衣长吁短叹,从身后抽出来一柄折扇,手腕一抖,露出其上“江湖百晓生”铁钩银划的五个大字。

    “前辈您莫非不知道,一个多月前天下四大先天大宗师‘一佛一道,一拳一枪’之中,最神秘的‘一道’已经坐实是太虚道宫的守冲真人了吗?”

    李长清听见她说出自己的道号,嘴角微不可闻地抽了一下。

    “要知道,先前关于这位大宗师真实身份的讨论可一直都是江湖上的热点话题,虽然有传言这位大宗师出身太虚道宫,却不过是捕风捉影的猜测罢了,但这一次,可是实锤!前辈难道不知道一位先天大宗师代表着什么吗?!”

    李寒衣自顾自地说着,表情夸张。

    “那一位可是连‘杀伐无双’的渤海侯都不放在眼里的绝代剑客,听说能一剑斩断山岳江海,杀人于千里之外,简直跟传说中的剑仙没什么两样!”

    “太虚道宫有这位真君坐镇,那在天下的地位可谓水涨船高,甚至可以和朝廷平起平坐,这次太虚道宫的真人进京为太后贺寿,你竟然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面色潮红,胸脯一起一伏,看上去十分激动。

    李长清愕然。

    顾陵、陆芊儿和元宝却已经听得呆了。

    李寒衣对于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抬头挺胸,摇晃着手中的纸扇,神态高扬,活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

    “李兄,你...不是进京念书来的吗...为何会对江湖上的事如此熟悉?”

    顾陵愣愣地问。

    “啊这...”

    李寒衣怔在原地,小脸上得意的神色顿时一僵,一滴冷汗顺着光洁的额头缓缓滑落。

    完了,露馅儿了...

    她心中焦急,脑筋转得飞快,慌不择言道:

    “这是因为...是因为...”

    “咳咳...其实,顾兄实不相瞒,在下虽然只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童生,却从小便有一个剑侠梦,所以向来很关心江湖上的事...嗯,就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

    李长清咳嗽了两声,强行忍住笑意,严肃地点了点头。

    嗯,这恒河里。

    “你说的对,是贫...是我孤陋寡闻了,多谢告知。”

    “不用谢!”

    “前辈或许是忙于练武,出关不久,对江湖上发生的大事还不了解,完全可以理解。”

    李寒衣十分大气地挥了挥手,看上去就像一位正在传授学生知识的老先生,就差最后一句“下不为例”了。

    “...”

    一旁正襟危坐的顾陵闻言冷汗都下来了,目光呆滞,脸色麻木。

    李兄,你可真敢说啊...

    你口中那位“一剑断山河”的无上真君,就坐在对面呢...

    想着,他不禁有些庆幸。

    幸好李道长胸襟宽广,不与我等小辈一般见识,要换做别人,一个无名小卒敢在自己面前“口出狂言”,他俩恐怕就很难囫囵着走出这个房间了...

    但他不知道,李长清自诩儒雅随和,自然不会对一个无知的小丫头片子生气。

    何况,她吹得自己还是挺舒服的。

    相反,道人还觉得这叫李寒衣的小丫头挺可爱的...

    嗯,天真的可爱。

    总之,挺可爱一小女孩。

    ...…………

    与顾陵道别后,李长清领着小师妹出了酒馆。

    此时,夜色空明。

    大街两侧灯火通明,吆喝叫卖声回荡不休,兴安城的夜晚热闹依旧。

    陆芊儿来了兴致,非要拽着师兄陪她逛一逛夜市。

    李长清协商失败,被迫妥协。

    于是,两人一猴再度踏上征程。

    一直逛到宵禁,兴安城的卫士上街赶人,才算作罢,找了间上等的客栈住了进去。

    路上,陆芊儿想起李寒衣在席中说的话,好奇地问道:

    “师兄,你真有她说得那么厉害,可以‘一剑断山河’吗?”

    李长清瞥了她一眼。

    “当然。”

    “一剑断山河的什么都是小事,不足挂齿,你家师兄还会‘御剑飞行’呢!”

    “真的假的?”

    小姑娘蹙起了眉,似乎并不相信。

    “自然是真的了,师兄怎么会骗你呢?”

    李长清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缓缓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上京天府

    玉俄千楼连殿宇,金华万户朝宫阙。

    万里风光,天家气象。

    这便是大梁煌煌百年京都府给李长清的第一印象。

    站在小山坡上远远望去。

    这座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城,如同一尊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兽,九座高耸入云的朝阳门便如深渊般的兽口,坚厚的城墙是它的皮肤,纵横交错的街巷胡同是它饱经沧桑的血管脉络,楼阁亭台则是它的血肉脏腑。

    几千载如云烟过眼,无数朝代更迭,住在里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房屋倒塌又重建,街道更替再新辟...

    这尊沉默的黑色巨兽经历过太多,也见过太多太多的沉浮起落。

    风雨潇潇,缄默无言,岁月蹉跎的痕迹在它身上留下了许多斑驳的忆影,却无法磨灭它始终回荡在四野的笙弦——那是最灿烂的绝唱。

    李长清望着远处,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巨城,心中颇为感慨。

    可以说,这座千年古都,是大梁,乃至整个壶江世界所有文明最辉煌的成果,不论从任何方面,也是如此。

    不比前世现代都市的灯红酒绿,高楼大厦,这座京都府别有一番古韵雅风。

    虽然他并没有亲眼见过,但想来唐时的长安,宋时的汴京、临安也不过如此了吧...

    算起来,道人也是第一次来到大梁朝的都城,从前只是道听途说,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这座现名京都府,古名上京的天府玉城,气象万千,大气磅礴。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完全符合一个现代人对古代城市一切美好的向往。

    或许是在鬼吹灯世界待久了,李长清下意识便用上了《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地”字诀的“龙砂风水术”。

    通过观望京都府附近山川地脉的走向形势,来判断这座古都的风水地气。

    其实按理说,《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天”字诀的“天星风水之术”比“龙砂风水术”更为适合,但奈何此时无星无月,只能作罢。

    李长清一望之下,见这京都府山耸水排,气清堂明,乃是天下上等的聚气聚财聚运之所,龙脉祥瑞,气冲霄汉,更是个不可多得的宝地龙喉,果然名不虚传。

    在细细看去,大到城池整体的形状,小到楼阙的朝向与城楼门洞的样式等等,皆是精妙绝伦,构思奇颖,令人拍案叫绝。

    当年主持建造这座京都府的官吏,绝对是位精通风水秘术,气运望观的大手子,在择选宝地,拱聚龙气等方面的造诣不在他之下!

    很多人对《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了解太过狭隘,以为其只不过能丈量墓穴冥府的风水,其实则不然。

    这本书中记载的风水学的知识,毫不夸张地讲,乃是鬼吹灯世界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所有风水秘术取精去糟的汇总和整理,融会贯通之后,可凭之遍观天下风水地脉,手段通天。

    而之所以会给人留下刻板印象,还是因为这本奇书落在了摸金校尉手中。

    就像古代东方用火药做烟火,西方用火药于枪炮,同样的东西,落在不同人的手里,用途自然也天差地别。

    在李长清手里,这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不禁可以用来倒斗,还能用之观望地气龙气,择地相城,望气观人。

    其中种种玄妙,不足为外人道。

    不过说到底,观望山川搜寻龙脉地宫,与俯察一座城市的风水地气用的方法虽有细小的差异,本质还是一样的。

    人有“三纲五常,四美十恶”,地也同样如此。

    譬如人之三纲:臣为君纲,妻为夫纲,子为父纲。

    对应的地亦有三纲,是谓:气脉、明堂与水口。

    其中,气脉乃富贵贫贱之纲,明堂乃砂水美恶之纲,水口为生旺死绝之纲,说得便是一地山川之风水。

    同样的,人有五常,地同样有五常。

    这五常乃是龙、穴、砂、水、向,具体讲的是判断一地风水吉凶的五个方向,或者说五个条件。

    四美为罗城、左右、官旺和气旺。

    十恶是龙犯劫煞、龙犯剑脊、穴犯凶砂恶水等等,说得是十处大凶之象。

    而所谓“龙砂风水术”,便是通过以上几个方面细观地脉龙气,来判断小到墓穴府宅,大到城镇国家的风水格局。

    李长清站在山巅,放目远望,将整座京都纳入眼帘。

    不需片刻,整个京都的风水龙气已了然于胸。

    他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经过系统的醍醐灌顶之后,李长清早将《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的半本风水术学得十分透彻,于青乌一道的造诣古今罕有。

    这京都府的风水气运在普通的相师看来犹如雾里看花,在他眼中却像是一个被扒光衣服的黄花儿大闺女,山川沟壑皆一览无余。

    “师兄,这就是大梁的京都吗?好壮观啊!”

    道人身旁的陆芊儿同样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壮丽的巨城,虽只是远望,却已能感受到城池中厚重的冲击,回过神来之后,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俏脸儿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如同水嫩多汁的蜜桃。

    李长清看了师妹一眼,又看了看肩上同样又蹦又跳的元宝,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人一猴倒是出奇的相像。

    以前倒还没觉得,一路走来,现在他忽然觉得这小姑娘就像是元宝的翻版,整天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完全不似在山上时的文静淡雅。

    或许是先天体虚治愈后带来的心境变化吧...

    李长清想着,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不过,这倒是件好事。

    人总是要变的嘛!

    “师兄,快走嘛~”

    道人还立在原地,身旁的陆芊儿却已经等不及了,一双大眼睛灿若晨星,一眨不眨地盯着山下的京都府,使劲拽着他的衣角,嘴里撒娇似的嘟囔着:

    “别浪费时间了,快点儿~”

    “真拿你没办法...”

    李长清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不经意间却瞥到了一处角落,微微一愣,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嗯?这是...”

    他站住了身子,目光缓缓放在京都城池的西南角。

    那里,似乎有一道微不可闻的黑气冲天而起,似邪似魅。

    “煞冲虎雀,此乃‘京畿流血,霍乱宫闱’的大凶之兆啊...”

    “看这架势,起祸只在旦夕之间。”

    一瞬间,李长清心中便有了判断,眉头一挑。

    他记得,再过五天,就是太后的寿辰,灾祸赶在如此时节,又涉及皇宫大内,绝不可能只是巧合,应该是有妖人暗中作祟。

    五天后的会英殿盛宴,看来要出大问题啊...

    是杀劫,还是...

    李长清低头沉思,陆芊儿见师兄脸上变色,心知事情不对,一颗芳心渐渐也沉了下去,缓缓松开了捏着衣角的小手,有些担忧地问道: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确实有一道严峻的难题...”

    李长清摸着下巴,神情异常的严肃。

    “一道关乎生死的难题。”

    “啊?”

    陆芊儿从没见过一向风轻云淡的师兄面色如此凝重,顿时慌了神,手心都生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小脸儿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师兄,芊儿胆小,你别吓芊儿...”

    “吱吱...”

    元宝也将双手伸进嘴里,做出了一个惊恐的表情。

    “师兄绝不是危言耸听。”

    李长清抬头望天,表情愈发严肃。

    良久,才一字一句地道:

    “我在想,今晚到底吃什么好...”

    陆芊儿、元宝:“...”

    道人对此却毫无自觉,皱眉低声喃喃道:

    “听说京都明月桥旁的清风楼的名菜,茴香烧花鸭不错,但是...”

    他面露纠结。

    “师傅说城北酒巷里的卤猪手和酱牛肉也挺香的,配上那里独有的‘稻子香’更是一绝,实在是不容错过...”

    “嘶...这就有些为难了。”

    “到底是去清风楼吃烧鸭,还是到酒巷子里啃猪手,吃牛肉呢?”

    李长清犹豫不决,来回踱步,忽然眼睛一亮,扭头看向一旁已经彻底石化的陆芊儿,笑问道:

    “芊儿,你怎么看?”

    陆芊儿:“......”

    看你妹!

    这一刻,小姑娘的内心是崩溃的。

    ......

    经历了些许“波折”,两人一猴终于晃晃悠悠地进了京。

    京都府不比兴安城,因为太后圣寿临近,每日都有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散客商贾入京,为避免混乱,加强治安,城门口的禁卫军盘查的十分严密。

    走在大街上,也能时常看到一队队面容肃穆,披甲持戟的甲士往来穿行,所到之处行人纷纷退避。

    或许是缘分,李长清和陆芊儿进城时,竟再一次碰到了韩王的车架。

    远远地,只见几辆奢华的车轿,前后左右围着两队长长的侍从护卫,浩浩荡荡地从高大的侧城门驶入了上京,一路绝尘而去,声势惊人,引得无数群众围观嗟叹。

    李长清也是从众人的议论声中才得知,原来之前他在那艘雕梁画栋的龙船上看见的身穿蟒袍的年轻人并不是韩王本人,而是他的嫡子,也就是韩王世子。

    这韩王世子不仅相貌绝伦,权势滔天,还有一身好武艺,年纪轻轻便已换血大成,开脉在即,乃是中原壶天四杰之首,追随者无数,在当今天下风头无两。

    此等出身天赋,任谁见了,都得竖起大拇指,赞一声“俊彦翘楚!”

    李长清进城时,恰好听见城门根旁的一间茶肆有桌江湖客脸凑着脸,正聊得热火朝天,说的竟是这韩王世子梁恒的风流韵事。

    坊间传说,这梁恒为人慷慨豪爽,最爱交友,外加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不仅是壶天四杰之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最难得的,还是举人出身,不论是文辞诗赋,都能拿得出手,最后再加上韩王世子的地位,简直是天下少女梦想中的白马郎君。

    毫不夸张地讲,只要这位世子放出话,说要纳妾,那报名的队伍能从王府门口一直排到冠南府去!

    但这位韩王世子眼光自然极高,全然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素来洁身自好,从不上青楼画舫招花引蝶,花钱买骚。

    传闻,他早在出生时,便与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昭阳公主定下了娃娃亲,只等公主十五岁及笈,两人便会成亲。

    不过听说最近,韩王世子前些日子下江南时,与江南八艳之首的清宛君安瑶筠一见钟情,在泾水河畔互许终身,只等此次从京都回去,便要摆宴纳妾了。

    “啧啧,这梁恒还真是艳福不浅呐!”

    茶桌上,一个生得臊眉搭眼的中年汉子咂了咂嘴,无不艳羡地道:

    “听说那清宛君不仅样貌倾国倾城,身段婀娜玲珑,最主要的,还属她的舞姿,啧啧,听说能让人看了茶饭不思,不知是多少江湖侠客的梦中情人呢!”

    “若是我老冯能有如此娇人儿相伴,就算死,也值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立即引得四周一阵毫不留情的嘲笑:

    “别在这白日做梦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个猥琐粗俗的模样儿,你可真敢说!”

    “就是!要是你冯麻子能娶到安瑶筠,俺李二郎就能娶到咱们大梁的长公主!”

    “呦,让我听听是哪位好汉吹牛逼不打草稿呢?”

    “李老二,你还有脸说老冯,人家至少还是练过几天把式,会些功夫,你就一挑粪的,猪鼻子里插葱,搁这儿装什么象呢!”

    “长公主殿下也是你小子敢痴心妄想的?”

    “哼,老子看你就是脑勺子后面长疙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鸡蛋上刮毛,赶着鸭子拉大磨,大年三十盼月亮,癞皮蛇坐金銮殿,痴鸟等湖干!”

    “什、什么意思?”

    “痴心妄想!”

    “你、你你...赵琵琶你!”

    “咋滴,不服啊,不服找地儿跟咱爷们儿练练是不?!”

    “赵琵琶你欺人太甚!”

    “俺、俺跟你拼了俺!!”

    “卧槽李老二,你玩真的?!”

    啪!

    “哎吆,别打脸...”

    ...

    李长清咧嘴,再也听不下去了。

    于是揉了揉脸,默默走开。

    “师兄,你在笑什么呀?”

    陆芊儿好奇地盯着他。

    “没什么。”

    道人目视前方,神态自若。

    “我只是突然想开了,咱们晚饭果然还是去清风楼吃烧花鸭更好一些。”

    “哦。”

    小姑娘狐疑地挠了挠头。

    贫道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无论多好笑呢,都不会笑。

    他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惨叫,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除非忍不住。

第二百一十二章 鱼龙混杂

    启元七年六月初九。

    今天,对于上京百姓来说是特别的日子。

    不仅是因为今夜将在御河桥头举行的烟火盛会,更因为来自西域北蛮的使者团将于今日寅时进京。

    一早,天刚蒙蒙亮,京都府北玄门附近的酒楼茶馆,便被前来看热闹老百姓和江湖客坐了个满满堂堂。

    街头、巷尾、楼阁,甚至房顶屋瓦之上都坐满了人。

    其中有走南闯北的商贾走夫,也有独来独往的剑侠刀客,就连江湖上各大世家门派,也有不少前来围观的。

    当然,更多的还是京都府的老百姓。

    只要是人,都好看个光景,到哪儿都不例外。

    古代不比现代,在交通条件极度落后的条件下,大多数平民百姓一辈子也没去过多远的地方,也就只能在生活的城市四周转转,对于其他地方发生的轶事,大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谁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们早就听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讲,北蛮草原上那些鞑子这些年没少侵扰大梁的边疆,杀城掠寨,宰了不少他们的同胞。

    北蛮,北蛮,最是野蛮。

    杀人放火,毫无人性。

    传说,那些鞑子个个生得身长两丈,面如罗刹,声如震雷,骑着会吐火,浑身披着重甲的妖马到处烧杀抢掠,最喜吃人,下酒菜用的都是三岁幼童的心肝,简直和妖魔没什么两样。

    这种描述虽然夸张,却还是有不少愚昧大众深以为然。

    那北蛮子要不是妖魔的化身,咱们大梁北边会年年传来都战败的消息吗?

    当然,这种东西也就只能迷惑一下没有文化的老百姓。

    京都府里凡是读过书,对北方战事稍微有点了解的,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北边草原上的鞑子虽然凶悍,这些年势力发展得越来越大,对大梁朝北方六州的侵略也更加频繁,但到底还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的血肉之躯,而不是什么身高两丈的罗刹恶鬼。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这些人对北边的那些鞑子还是十分好奇的,也都想亲眼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传得跟妖魔一样可怕,打得镇北府的将士们灰头土脸,成为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听说去岁,那鞑子中最强大的部落正式成立了王庭,国号乌蒙,尊立五大先天大宗师之一的,号称“天下气力无双”的巢洞梧,并立其所建的萨满教为国教,在草原上大肆宣传其教义思想。

    也不知过了一年的时间,北蛮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这种想法促使着人群涌向北玄门,带着一睹为快的好奇,或不屑,或戏谑,或审视的目光纷纷落在城门口。

    说到底,中原王朝的子民对从北边来的落后蛮子们,还是打心底有着浓浓鄙夷的。

    寅时三刻,来自草原的车队终于缓缓驶入了京门。

    先不说其会带去如何的骚动。

    且说李长清坐在蒲团上,忽闻北边传来一阵阵嘈杂之声,缓缓睁开双眼,从蒲团上起身,结束了朝霞的打坐。

    一日之中,朝霞与晚霞之际乃是紫气,也就是天地灵气最盛之时,借着这个时机打坐运行周天,增蓄丹田内真气事半功倍,效率惊人。

    从在扶剑峰闭关开始至今,他丹田内的真气已足足翻了一番,距离满足突破的第一个条件,凝聚真气之海,近在咫尺。

    估摸一下,大概再过个七八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凝聚真气之海虽不能为李长清带来实力上的飞升,却是一道雄厚的保障。

    真气之海一旦凝成,他以后便几乎不用再担心因真气不足产生的影响了。

    说起来,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取得如此大的进展,九成九都多亏了下丹田内的那枚尸魃阴丹。

    没了此物日夜不休的运转,就算李长清的天赋才情,想要做到如今这一步,也至少需要三五年的苦修。

    这枚小小的阴丹才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凝聚真气之海的底气,或者说是最大的功臣。

    至于原理,其实也很好理解。

    这枚从尸魃体内诞生的幽蓝色丹丸,名为“吸魂丹”,行属纯阴,与天地间逸散的生性纯阳的灵气就好比是磁石的南北两极,相引相吸。

    这阴丹说是阴丹,实则是一件功率极大的“吸灵器”,能将天地间的灵气吸纳入体,在经过周天运转化为自身的真气,凝聚在丹田之中。

    最关键的是,这件“吸灵器”还可以用真气催动,通过注入真气,来调控其运行的功率。

    每当清晨和傍晚之时,李长清便会往阴丹里注入大量的真气,催动其对灵气的吸引,而平时,他则反其道而行之,使其对灵气的吸引功率大大降低,维持在一个较低档的水平。

    这样,就不用担心阴丹吸引的天地灵气过多,而导致丹田内气息紊乱。

    简直完美。

    李长清也没想到,当初在瓶山地宫中的无心之举,竟会给自己带来如此大的收益。

    这或许便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谢谢你,尸魃!

    .........

    拎起还在睡梦中的元宝披在肩上,李长清推开房门,走到对面敲了敲,房内没有丝毫动静。

    道人眉头微微一皱。

    下了楼,才发现陆芊儿这小丫头早就起了。

    此时,正俏生生地立在客栈大厅,笑吟吟地跟店小二聊着什么。

    见到李长清从楼上下来,顿时小跑着迎了过去,脆生生叫了声:

    “师兄,咱们出发吧!”

    “去哪儿?”

    李长清一愣。

    “嘿嘿...”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咬了咬粉唇,扯着他的衣角憨笑道:

    “去北玄门呀,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北玄门?”

    李长清摸着下巴,疑惑地道:

    “我怎么记得,昨晚明明说,今天要去酒巷吃卤猪手,难道是我记错了?”

    “这个...酒巷和北玄门不都在城北嘛,咱们先去北玄门,再去吃卤猪手,两不耽误的,嘻嘻!”

    陆芊儿大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

    “嗯...你这么说,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

    李长清故作沉思。

    “不过...”

    就在小姑娘以为得逞之际,他忽然话锋一转:

    “你要先告诉我,去北玄门做什么?”

    在道人似笑非笑目光的注视下,陆芊儿泄气似的低下了头。

    “好吧...”

    “刚才店里的小二哥说,今天有乌蒙王庭的使者团进京,好多人都去北玄门看了,芊儿也想去凑凑热闹...”

    说完,小姑娘面露忐忑,生怕师兄会拒绝。

    “乌蒙?”

    李长清有些意外的同时,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

    说起来,他还从没去过草原,自然也没见过传言中剽悍勇猛的乌蒙族勇士。

    “没想到今年太后寿辰举办的动静这么大,连北蛮的王庭也派使者进京了...”

    不知为何,这让李长清忽然想起了之前曾在城外山上看到的凶兆。

    感慨了一声,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师兄最好了!”

    小姑娘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欢呼一声,急忙提着衣裙迈着轻盈的步伐跟了上去。

    ...

    两人来到城北时,北玄门已被围观群众堵了个水泄不通,放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头,根本挤不进去。

    远远地,能看到一辆车队正从北玄门缓缓驶来。

    好家伙,这是进了动物园吗,这么多游客?

    李长清无语,当机立断,斥重金包了临街一座酒楼最奢华的天字号雅间,便带着小师妹和元宝登上了顶楼,又点了两壶老酒,居高临下俯察四周。

    过了好一会,直到酒喝尽了,乌蒙王庭的使团才慢悠悠地出现在了前方街道的拐角。

    小姑娘和元宝顿时瞪大了双眼,趴在窗棂前兴致勃勃地望向车队。

    李长清也瞥了一眼。

    只见那车队虽浩浩荡荡,但大多都是威武雄壮的乌蒙骑士,披着与大梁迥异的围脖甲胄,腰间佩着圆月弯刀,跨着头大颈短,四蹄矮小的枣红马。

    乌蒙汉子肥壮的身子压在比中原骏马小一号的矮脚马背上,着实显得有些滑稽,惹得路边围观群众不时发出阵阵嘲笑。

    走在队伍前方的是一个使者打扮的中年汉子,长得其貌不扬,面色黑红,留着短髭,小辫子油光发亮地梳在脑后,一对如鹰般锐利的小眼睛直视前方,对四周的议论与嘲笑声充耳不闻。

    那使者旁边,是个举着乌蒙王旗的高大汉子,满脸横肉,额前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汉子高高仰起头颅,那鼻孔对着两侧的京都百姓,一边嘴角高傲地微微翘起,表情嚣张,似乎根本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那目中无人的样子立刻便引起了众人的不满,尤其是那些常年刀尖舔血的江湖客,顿时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叫骂挑衅之声不断。

    “这些梁人,只会逞嘴上功夫,都是些没卵蛋的孬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迟早都会成为我们伟大乌蒙勇士铁蹄下的灰烬!”

    汉子满脸不屑地望着道旁激愤的人群,愈发趾高气昂。

    “巴特尔,别做得太过了,我们这次来到上京,可不是为了挑起和大梁朝的纷争的。”

    这时,乌蒙使者略带警告地看了汉子一眼,淡淡开口。

    他虽然一直目视着前方,眼角的余光却从两侧的楼阁人群中扫过,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大梁朝不愧是万国之首,这京都府中卧虎藏龙,行事别太嚣张,万一得罪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

    “哼!”

    那叫巴特尔的恶汉闻言,冷冷地哼了一声。

    “阿尔斯楞,你这个胆小鬼,竟然会害怕这些懦弱的梁人,简直是给我们伟大的乌蒙勇士丢脸!”

    “若是有梁人敢来挑战的话,我巴特尔求之不得!”

    他狞笑道:

    “我会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头被拧下来!”

    乌蒙使者摇了摇头,没再说话,眼底浮现出一抹讥讽。

    ...

    “叔伯,那便是被乌蒙人称为‘太阳’的阿尔斯楞吗...”

    街旁的一处阁楼里,面如冠玉,剑眉朗目,鼻梁英挺的青年盯着乌蒙使团远去的背影,轻生问一旁的中年人道:

    “他旁边那个丑陋的汉子又是谁?”

    “没听说过,应该只是使团的随从吧!”

    中年人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乌蒙人这次派使团进京,大概是借太后圣寿的机会来议和的,他们王庭初立,内外不稳,现在这忙着和更北边的落霜人打仗,来年估计是不会再南下侵扰边疆了,倒不足为虑。”

    “英儿,此次进京参加太后寿宴,你还是应该把注意力多放在其他势力身上,除了我梁州林氏,中原其余七大世家和一流江湖宗派的人几乎都到齐了。”

    “中原壶天四杰全至,东海七剑来了六个,江南八龙到了五个,可谓群英荟萃!”

    “就连珞珈山少林寺和...”

    他说到这,顿了顿,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嵯峨山太虚道宫,都会派人前来赴宴。”

    “太虚道宫”这四个字一出口,包厢内的气氛霎时凝重起来。

    面容俊朗的青年神色一凛,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现在的京都府,说一声鱼龙混杂也不为过啊!”

    中年男人叹了一声,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突然回头紧紧盯着青年,郑重地道:

    “英儿,到时你要谨慎行事,注意言行,不要随意挑事,但也不能怕事,绝不能堕了我林家枪的名头!”

    “是!”

    林英噌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抱拳俯身,一双眼睛里光彩熠熠,浑身微微颤抖起来,说不清是畏惧还是兴奋。

    ...

    “师兄,你说那些乌蒙男人头上为什么都扎着辫子啊?”

    陆芊儿眨着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李长清。

    “可能是他们的民族习俗吧!”

    道人嗑着瓜子,随口答道:

    “毕竟是游牧民族,跟咱们这些种田的自然有很大的差别,不足为奇。”

    “哦...”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抬头又问道:

    “师兄,什么叫‘游牧民族’呀?”

    “咳...”

    李长清面露为难。

    “这个嘛...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进元宝怀里,催促道:

    “小猢狲,别愣着了,赶快去楼下找小二给我买壶好酒来!”

    元宝看了看怀里的元宝,呲牙咧嘴地抗议道:

    “吱,吱吱!”

    要喝酒的自己去买!

    啪!

    一个巴掌。

    “快去!”

    李长清一瞪眼。

    “吱...”

    小猴子抱着头落荒而逃。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御河落雪

    随着日落西山,京都府并未因夜晚的降临而陷入沉寂,反而愈加喧闹,灯火成群,映亮了城中每一处角落。

    烟火盛会,这种绚烂的场景在上京可不常见,若非太后圣寿,也就只在除夕夜当晚才能得见。

    更何况,这一次的规模将空前绝后。

    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的告示早就贴出来了,此次烟火盛会将会从戌时开始,持续到巳时,整整一个时辰。

    听说届时,太后、皇上和后宫的一众娘娘都会摆驾临福宫,欣赏烟火,与民同乐。

    不仅如此,为了给烟火盛会预热,城南城北城东城西都会举办夜市灯会。

    无愧是全城人民的狂欢。

    酉时时分,小姑娘总算收拾妥当,和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李长清、元宝汇合,一同迈出了客栈的大门。

    此时的京都府街头,到处张灯结彩,各家各户的门前都挂着彩绦和红灯笼。

    大街小巷人头攒动,车轿往来如龙,不时有带着鬼怪面具的童子成群结队地嬉戏穿游。

    道旁两侧的楼阁上,更有那笑靥如花的歌女,青衫磊落的文士,掣刀豪饮的江湖侠客...

    谈笑声、嬉戏声、唱曲儿声、琴瑟声,甚至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女子旖旎的轻吟...

    种种声音浑在一起,酝酿出一副浮世盛况。

    李长清负手在街头踱步,嗅着面前浓浓的烟花气息,欣赏着眼前的一切,莫名想起了一句诗: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qu)。

    “广寒应寂寞,避世不足夸,唯有亲身融入这盛世繁华,方才算是真真正正活在人间啊...”

    他颇为感慨。

    正兴奋地东瞧西望的陆芊儿听到师兄的话,好奇地仰起头,娇俏可人的小脸上露出些许不解。

    “师兄,你说得好深奥哎,芊儿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道人笑而不语。

    ...

    御河,是大河的一条支流,从京都府城南流过,一直汇入燕水。

    烟火盛会观礼的地点,便是位于御河旁的四季园。

    四季园始建于泰景帝宣和十二年,至今已有六十多年的历史,是一座古典的皇家园林,按照四季共分为春花、夏荫、秋韵和冬凝四园,景色宜人,歌舞妖娆。

    其中,春花园:桃红柳绿春风爽,花楼玉液酿琼浆。

    夏荫园:垂柳罩荷水面齐,梨园豫曲乾坤戏。

    秋韵园:芦花飞雪云秋月,木栈曲桥映团圆。

    冬凝园:回廊仙台望舟舫,红梅翠竹傲冰霜。

    四园风景秀丽,各具千秋,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乃是大梁乃至天下一等一的园林景光。

    若不是此次太后寿辰,皇上龙颜大悦,特许城中百姓不分贵贱,皆可进园观礼,寻常人恐怕一辈子也进不去这座天下闻名的皇室园林。

    “师兄,这里有好多人!”

    陆芊儿站在御河桥头,望着四季园入口处往来络绎的人流,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进园还要排队呀?”

    “吱吱?”

    元宝也疑惑挠头。

    “当然是因为要交入园费了。”

    “治安费、维护费、烟火费、表演费、灯烛费等等等等,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两啊!”

    李长清笑道:

    “芊儿,虽然没有身份限制,不论是王公贵族或是贫民百姓都可以进园,但总归是要交钱的。”

    他耸了耸肩。

    “四季园这种大梁有名的5A级景区,除了节假日,要买票才能进去,懂了吧?”

    “啊?”

    小姑娘有些傻眼。

    师兄你在说什么?

    “不懂也没关系,跟我来。”

    李长清招了招手,领着小师妹来到园前。

    望着前面乌泱泱的人群,他嘴角一勾,轻轻一笑,然后...

    乖乖排起了队。

    文明守序,从我做起。

    ...

    足足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李长清终于买上了票,花了整整三两半银子,买了两张成人票一张儿童票。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按人头收费。

    意思是元宝还算是个人的嘛?

    元宝:李长清,你他喵...

    哦,真不是啊,那没事了。

    ...

    朝廷举办的灯会,外面街市上的果真没得比。

    不论是花灯的种类样式,还是灯会歌舞的规模,都远远超过后者,街头的小型灯会在它面前,便如同家雀遇上了凤凰,卑微到尘埃里,只能自惭形秽。

    一入园内,首当其冲的就是一座足有十几丈高,三百五十六步阔的鳌山,上挂彩灯结绳,下有曼歌妙舞,极尽辉煌。

    这所谓鳌山,其实便是一座状似巨鳌的高台,上面悬挂着数百盏花灯,中间竖着两条鳌柱,一眼望去便如同一座由灯盏组成的小城。

    从鳌山下穿过,便算是彻底步入了四季园内。

    花园水榭,宝车玉林,灯分五彩,烛映日月。

    远远看去,恍如仙境。

    正应了那首诗: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陆芊儿自小在山上长大,长到十五岁也不曾出过嵯峨山一步,直到被师兄治好了顽疾,才终于寻得机会下山入世。

    松石竹溪虽好,云淡风轻虽妙,但日子久了自然也就腻了。

    此时猛然见到如此繁灯花市,怎能不心动,如何能不心喜?

    小姑娘便如一只重归山林的乳燕,流连忘返与楼阁灯盏之间。

    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山外的世界是如此的美好!

    李长清负手跟在后面,默默地看着小师妹笑逐颜开的可爱模样,听着她银铃般的脆笑,心慰意足之下,丰神俊朗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由衷的笑容。

    师妹开心就好。

    他已经有很久,没看到过师妹如此开怀的笑容了。

    人心险恶,世事无情。

    山外的世界虽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表面的繁华下甚至是暗潮汹涌,遍地阴云。

    烧杀抢掠,勾心斗角...

    人世间还有许多你永远也不会想到的血腥与残忍。

    但只要有师兄在,呈现给你的便永远都是世间美好的那一面。

    有些东西,还是永远都不要知道为好。

    他想着。

    “师兄,干什么呢,快来和芊儿一起来比赛猜灯谜!”

    小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头,两只圆月般的大眼睛映出漫天星火。

    “呵呵,小丫头,这你可就挑错对手了,师兄我对猜灯谜这方面可是把握的死死的!”

    李长清微微一笑,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待会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哼,芊儿一定会赢哒!”

    小姑娘挥舞着粉拳。

    ...

    半刻钟后。

    “啊~又输了,可恶!”

    陆芊儿咬着粉唇,跺了跺脚。

    “放弃吧,你赢不了的!”

    李长清插腰哈哈大笑,得意地拍了拍她的香肩,劝道:

    “芊儿,听师兄一句劝,灯会上的东西都是虚拟的,猜灯谜的水太深,说白了输赢无所谓,主要是,孩子,你把握不住啊!”

    “可恶!”

    陆芊儿十分不甘心。

    “是不是很不服?”

    小姑娘用力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想赢?”

    “嗯!”

    “好。”

    道人咧嘴,把肩头正在抓彩带的小猴子拎了起来,随手放在了地上。

    “先打败它再说吧!”

    陆芊儿、元宝:?

    ...

    两刻钟后。

    “我宣布,此次四季园猜灯谜大会,最终的胜者是———”

    李长清将手指向了身旁。

    “元宝!”

    “吱吱!”

    小猴呲牙咧嘴地举起了双手,兴奋地蹦跳起来。

    在它身后,陆芊儿垂头丧气,嘴里不停抗议着:

    “这不公平,元宝明明不会说话...”

    “输了就是输了,不要找借口。”

    李长清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悠悠叹了口气:

    “唉,说实话,芊儿,就你这个智商,基本也就告别‘猜灯谜’了,还是让师兄给你出几个简单的脑筋进转弯吧!”

    “...”

    陆芊儿恼羞成怒,正要反驳。

    却忽然看见道人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姑娘一愣,而后有些紧张地问道:

    “怎么了,师兄?”

    李长清没有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跟我来的动作,然后转身向一处角落走去。

    陆芊儿和元宝面面相觑地跟了上去。

    ...

    四季园一处人烟稀少的角落里,三道高矮胖瘦不一的身影正秘密地从花丛中艰难穿行。

    打头的那个又瘦又小,佝偻着身子,手脚异常灵活,轻而易举地跨过半人高的梨木篱笆,率先跳到了园中,然后几步窜到鹅卵石小道旁,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待确认无人路过之后,明显狠狠松了一口气,转过脸捏着嗓子朝身后的两个同伴细声细气地喊道:

    “两位主子,一切安好,可以动身啦!”

    他说完,花丛中前后传出两声应喝,听动静,似乎是一男一女。

    第二个翻越篱笆的是个小胖墩,身量不高,肚子浑圆,戴着小帽,穿着蓝色的宫服,一副小太监的打扮,看模样,胖得连走路都成问题。

    此刻见轮到自己了,顿时兴奋地摩拳擦掌,用白嫩嫩的小胖手撑着篱笆,由于太胖腿抬不起来,只得咬牙发力,想将身子撑起来。

    无奈实在太重,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两只胖脚还是扎实地杵在地上,怎么抬也抬不起来。

    身下的篱笆被他压得吱呀作响,让人看了不得不担心它是否还能支撑得住。

    之前看同伴翻得轻松,小胖墩还以为翻过这篱笆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却卡在原地动弹不得,急得满头大汗,回过头哭丧着脸对身后哀求道:

    “好妹妹,兄弟没力气了,你行行好,快过来帮为兄一把!”

    接着又朝正在望风的瘦小的同伴喊道:

    “小春子,你也过来帮...帮忙!”

    “是!”

    那小瘦子闻言应了一声,一溜烟儿跑到了篱笆前,两只手拽着小胖墩儿的衣服,用力向上拖拽。

    “真拿你没办法,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身后传来一个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女声,声音中满是无奈。

    接着,一双细腻如脂玉的小手托着小胖墩的屁股,轻轻一推。

    只听“哎呦”两声,小胖子如同一根被突然拔出来的萝卜,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越过藩篱重重坐在了小瘦子的身上。

    然后两人便觉眼前一花,娇小玲珑的身影如灵猫般翻过篱笆,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草坪上。

    她睥睨着呆呆坐在地上的胖瘦二少年,冷哼一声道:

    “你们两个大男人真是没用,还不如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两人不答,只是张着大嘴,呆呆地望着她。

    “看什么看,还不快起来,一会要有人来了!”

    二人依旧没有言语,似是已经傻了。

    小姑娘秀眉一皱。

    “喂,你们两个,发什么神经?”

    “妹...妹妹,你...你身后...”

    小胖墩一个激灵,伸出兰花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她背后。

    “有...有...”

    小姑娘闻言俏脸一白,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她身后竟多出了两个人!

    在远处灯火的映衬下,一高一矮两道黑影如鬼似魅,两道清冷的目光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鬼啊!”

    刺耳的尖叫响起。

    小姑娘惊吓之下,从地上蹦起两丈多高,踉跄着向后退去,啪地一下靠在了篱笆上,后背与冰凉的木栏紧紧地贴在一起。

    “嚯,好俊的轻功。”

    突然出现的两人中,那个身形清癯的人影,也就是李长清,见状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目露欣赏。

    “师兄,他们三个是...”

    “小太监。”

    道人接过话茬,笑语吟吟地望着面前三个惊慌失措的少年,和善地问道:

    “你们三个小太监,不老老实实在皇宫里边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莫非是在宫中混不下去了...”

    他眯了眯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要偷偷溜出城去?”

    三人小脸一白。

    “你,胡...胡说!”

    小胖墩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去衣服上的泥土,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镇定。

    “我...我们只是在皇宫里待久了,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说完,他自觉很有道理,用力点了点头。

    “嗯,就是这样!”

    “没...没错!”

    少了小胖墩的“压榨”,小瘦子顿觉身子一轻,灰头土脸地从草坪上一跃而起,伸手把小胖墩护崽儿似的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道人,捏着嗓子喊道:

    “不管你是什么人,识相的就赶快离开,刚才发生的事最好当作没看见,否则,否则...”

    “否则就把你也抓进宫去,阉了当太监!”

    这时,小姑娘也匆匆赶到,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凶巴巴地盯着突然出现的两人嗔道。

    月色下,三个少年紧紧靠在一起,影子被拉得老长。

    齐齐注视着身前的李长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神情,就像是三位手持宝剑的勇者,正在讨伐囚禁公主的恶龙。

袁老、吴老千古

    刚睡了个午觉,起来刷会b站,忽然看见推送说哀悼袁隆平,还以为眼花了,没想到…唉!

    昨夜山河齐恸震,今朝双星辞九州。

    (转自b站评论)

    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百姓,此刻实在是难掩心中悲痛,不说了。

    今晚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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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墓从瓶山开始介绍:
穿越到低武世界的道人李长清,在山中练剑七载,终于先天成就。
本想出山一朝凤鸣天下知,不料无意间激活了“顶上元良系统”,穿梭到了民国十二年。
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卸岭阵营,与陈玉楼、鹧鸪哨共盗瓶山古墓。
且看一代先天宗师,在各种盗墓宇宙里卷起怎样的风雨?!
一切,都从瓶山开始……盗墓从瓶山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盗墓从瓶山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盗墓从瓶山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