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收尾
“艳阳天那么风光好,红的花是绿的草...”
李长清哼着小调,在荒野间行走。
“吱吱吱...”
元宝蹲在他肩上,咿咿呀呀地附和。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令人十分惬意。
距离传送时间还有5时32分09秒。
临走前,他准备再去一趟湘阴县城。
把之前租的小院退了。
毕竟付了押金,不收回来总觉得亏了。
顺便去城西的靖江楼喝上一壶。
嗯,只是顺便。
一路穿红过绿,来到湘阴县城郊外的小树林前。
李长清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城。
而是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驻足停下。
嘴角噙笑,忽然开口:
“朋友,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嘿嘿嘿...”
身后的草垛后传出一阵低笑。
一个身穿黑色束身服的中年汉子缓缓走了出来。
被道破了踪迹,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很是平静。
“你这小道士倒有两把刷子,能识破我‘草上飞’邓千的伪装,想必轻功也是不差,不过...”
他面色一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
“哼哼,还是太嫩!”
说罢,他拍了拍手,狞笑道:
“弟兄们,羊牯醒攒,亮相吧!”
此言一出,只听四周嗖嗖几声,又有七八个黑衣遮面的汉子从暗处蹿了出来。
逐渐靠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隐隐互为犄角之势。
纷纷不怀好意地盯着道人。
看这熟练程度,显然是一伙经常打家劫舍的强人。
“吱吱吱!”
元宝望着这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神情陡然大变。
身子哆嗦着,手脚不停笔画,显得异常焦躁。
李长清眉头一皱,看了它一会,忽然轻声问道:
“元宝,你认识他们?”
元宝疯狂点头。
用两只小手加上尾巴,指着自己的头顶,一阵呲牙裂嘴。
李长清恍然。
原来是之前追杀小猴的那群人。
这不巧了吗,这不?
这时,为首的那个自称“草上飞”邓千的汉子开口了:
“兀那道士,爷爷们也不是非要取你性命,只要你乖乖把那只金毛小猴儿交出来,便饶你一命,如何?”
“放心,只要你照做,爷爷我保证你一根毛也少不了!”
他话说完,周围的黑衣汉子都嘿嘿笑了起来。
“唉...”
叹气声响起。
李长清却连剑都懒得拔。
只随手一挥。
八道罡气从指尖弹出,恰如一阵清风,自一众黑衣汉子的眉心拂过。
只听“哐哐哐”,八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像是被突然抽走了脊椎骨,毫无征兆地瘫倒在地。
再无生息。
李长清转身,含笑看着仅剩的“草上飞”,慵懒地抠了抠耳朵。
“你刚说什么?”
暖风微熏,天日高悬。
树叶莎莎作响。
阳光是暖的。
邓千的心是冷的。
他扭动僵硬的脖子,看着地上四仰八叉的同伙,目光呆滞。
发生了什么?
谁能告诉我...
努力咽了口唾沫,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言不发。
转身。
逃跑。
他此时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跑...跑...
快跑!
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劲,向树木掩密的深处死命奔逃。
两条腿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真快啊...”
李长清立在原地,手放在额前,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
然后,用拇指压住中指,轻轻一弹。
一缕清风飘向远方。
道人摸了摸元宝的脑袋,转身离去。
几百米外。
一道黑影从树上重重摔下。
在林中激起阵阵尘土。
...
湘阴县城。
喧闹依旧。
李长清揣着退回的房租和押金,悠闲地走在街头。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树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哼着小曲儿上了靖江楼,按惯例在顶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了。
唤来小二点了一壶这里最好的琼酥酿。
望着远方朦胧的江面,开始出神。
他想了很多。
想起了以前在地球上的往事。
想起了在山中练剑的刻苦。
想起了...
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杂念驱除。
“我什么时候也变得多愁善感了...”
李长清自嘲一笑,提起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好酒!”
对于未来,他既期待也有些忐忑。
但不论如何,相信都会很精彩!
他看了眼时间。
还剩0时59分59秒。
“也不知道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李长清喃喃道:
“是地球,之前的武侠世界?”
“还是...下一个任务世界呢...”
“唉,刚到手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还没学...”
想着,李长清有些头疼。
“希望有缓冲的时间吧...”
回想起这一趟的旅程,确有颇多感慨。
也有不少收获。
算算日子,再过几天陈玉楼他们也该启程,前往云南献王墓了。
自己留下的武功他们是来不及练了。
不过有身手胆识超群的鹧鸪哨和通晓风水地脉的胡先生加入,倒有一定可能成功。
李长清笑了笑。
卸岭、搬山、摸金,三脉齐聚,同盗一墓,千古未有。
这要是灰头土脸地回去,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若真是这样,下一次见到陈玉楼,定要好好嘲笑他一通。
李长清从袖中取出系统奖励的献王墓地图和攻略,大体扫了一遍。
看着看着,双眼愈发明亮。
良久,咂了咂嘴。
“可惜了...”
“这么好的东西,却要白白浪费在贫道手中...”
把地图放回袖子,又取出了昨夜誊写好的半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看了几遍,颇有感触。
“这位张三爷真是一位奇人啊,不知将来能否有缘一见...”
这时。
“叮!”
“据道标建立完成时间还有:0时10分00秒。”
“请宿主尽快做好准备。”
叹了口气,李长清缓缓起身。
付了酒钱,走出靖江楼。
寻了处僻静无人的巷弄,静候最后一刻的来临。
时间眨眼而过。
不久后,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据传送开始还剩0时01分00秒。”
又过了一阵:
“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别了,民国。”
李长清最后看了眼四周。
“五、四、三、二、一。”
“传送目标:李长青,元宝(已绑定)。”
“传送开始。”
下一秒,李长清眼前一黑。
第七十三章 壶漏月落
冰冷,抖动...
李长清睁开眼,四周一片昏暗。
伸手不见五指。
这让他微微有些吃惊。
环顾四周。
好像正身处一座石窟之中,上下左右皆怪石嶙峋。
正前方的洞口漆黑如墨,洞外阴风怒号。
“我这是回来了...”
李长清恍然。
原来系统又将他传送回了武侠世界。
此地,正是他捡到铁剑的无名洞府。
他看着洞外浓稠的夜色,眉头微皱。
“我离去时是白天,现在却是黑夜,看样子两个世界的世间流速并不相同。”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吱吱!”
忽地,一个金灿灿的猴头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皱巴巴的小脸上懵懵懂懂,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从小巷来到了这阴森的山洞?
“元宝,感觉如何?”
李长清拍了拍它的头。
“吱!”
元宝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噌地缩了道人怀里。
李长清笑了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反正说了它也听不懂。
这时。
“叮!”
系统的声音传来:
“传送结束。”
“目前所在世界:壶江世界(低武)。”
“距下一次任务开启倒计时:”
“6天23时59分59秒。”
“壶江世界,是对这个世界的称呼吗...”
李长清低头沉思。
“据下一次任务还有7天,也就是说,还有一周的时间准备。”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没错...”
李长清起身,向洞口走去。
“还是先离开这,去外面转转。”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呐...”
...
“什么,今天是四月十六?”
李长清又问了一遍。
“正是...”
卖炊饼的汉子憨憨一笑。
“大爷,炊饼要吗?”
“来三个。”
李长清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银钱递了过去。
“好嘞!”
汉子当即喜滋滋地从蒸笼里夹出三个堪比脸大的肉炊饼,用油纸包了给他。
“大爷慢走!”
李长清摆摆手。
把炊饼分了一个给元宝。
一人一猴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道人也不顾形象,边嚼着酥脆的炊饼,一边念道着:
“今天是四月十六...”
“我记得离开江都府是四月初九左右,到无名洞府差不多是四天后...”
“嘶...”
“这么一算,传送前后相距最多不过三天!”
李长清嚼着大饼,伸手推开小猴近在咫尺的毛脸。
“元宝小声点,不要吧唧嘴,你吵到我的眼睛了。”
“吱...”
“三天,三个月。”
好家伙,壶江世界和鬼吹灯世界的时间流速比竟是1:30。
李长清摇了摇头。
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他从小数学不好,此时也懒得多想了。
在一众路人惊讶地表情中,三下五除二将两张炊饼塞进嘴巴,满意地拍了拍肚子。
抬头正好看见一间酒垆。
青旗飘扬间,缕缕酒香袅袅飘入鼻中。
“有些口渴了。”
李长清咂了咂嘴,肚子里的酒虫顿时被勾了起来。
身子不由自主地迈步走了进去。
...
壶江世界。
天下攘攘,武道昌盛。
自新朝太祖一统中原,定鼎天下,匆匆百年已过。
至今已传至第十三位皇帝。
北蛮凶悍,频频侵扰边疆。
西域列国战火纷飞。
中原武林与大梁朝廷之间的冲突也愈演愈烈。
平静的局面下暗潮汹涌,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正在酝酿。
当今局面,可谓多事之秋。
豪雄辈出。
不过,这一切和李长清并无关系。
此刻,他正喝着小酒,听着酒肆里其余客人的闲聊。
大都是近些日子江湖上发生的大事。
那个说:
“你们听说了吗,四月三十,越女宫主将在点苍山召开十年一度的‘衍剑大典’,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剑客都收到了请柬!”
这个应道:
“可不是嘛!”
“听说最近在京都府声名鹊起的‘小剑神’独孤肇和当代剑冢传人也会到场!真不知道到这两位到时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小剑神独孤肇?”
“就是那个号称‘剑出天地喑’的少年剑客?”
“对对!”
另一人附和道:
“听说他开脉在即,马上就要迈入一流高手的行列了!”
对面传来一句不屑:
“切,这有什么!”
“我爹是‘剑神’,我也行!”
“酸吧你就!”
“...”
“小剑神独孤肇?”
没听过。
李长清悠哉地往嘴里灌了口清酒。
“剑神”独孤一阙倒交过手。
勉强在他剑下撑了几十回合,只比瓶山里的老尸魃差一点儿。
还算不错。
...
“要我说,‘衍剑大典’里咱们太遥远,聊它作甚!”
“还不如说说月底的大事!”
这时,一个胖子忽然开口。
“哦,什么大事?”
“嘿嘿...”
胖子神秘兮兮地道:
“小道消息,这个月底,津南王家的长女就要订婚了!”
“什么?!”
他旁边的瘦子一声惊叫,接着反应过来,急忙捂着嘴压低声音问道:
“薛胖子,真的假的啊?”
“应该是没跑儿了!”
那薛胖子猥琐一笑。
“我有个兄弟在王家当家丁,这事就是他告诉我的!”
“嗨,你们肯定猜不到男方是谁!”
“难道...是‘分江掌’刘子阳?”
瘦子皱着脸,表情惊疑不定。
“不对,我猜应该是京都府赵家的二公子,赵广义!”
另一个反驳道。
“嘿嘿,你们说的都不对!”
薛胖子面露得色,附在两人耳边低声道:
“王家凤凰女的订婚对象不是别人,正是这江都府中名震一方的‘白眉大侠’朱仕洛!”
“不可能!”
那瘦子听了,差点跳到桌子上。
“他老人家都快五十了,而且前些年妻子刚刚去世,怎么会...”
“安静安静!”
胖子一把把他拽过来,油腻的肥脸上堆满贱笑。
“嘿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过来让兄弟给你们好好唠唠...”
“...”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
李长清无语。
当即懒得再听。
将杯中水酒一口饮尽,起身准备离开。
去山里面寻个僻静之处,闭关研习《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
还没来得及付钱。
就听角落里一个腰挂长剑的中年人对同伴开口道:
“季兄,你可曾听过‘清风剑’的名号?”
他用说话的声音很低,却还是瞒不过李长清耳朵。
“嗯?有意思。”
李长清一愣。
旋即展颜一笑,又坐了回去。
第七十四章 清云长阳
“清风剑?”
对面那人摇头。
“没听说过。”
“不过光听名字就不像高手,倒像是个三流剑客。”
“怎么,很有名吗?”
“那倒没有。”
中年剑客喝了口酒,凝声道:
“只是前些日子听师傅提起过。”
“哦?”
那被他称为季兄的青年男子一愣,见对方面容沉肃,顿时来了兴趣。
“能被尊师提及,这‘清风剑’倒也算是个人物!”
“顾兄可否详细说说?”
中年剑客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其实,家师也是从云阳真人口中得知...”
“等等!”
青年猛地将他打断,满脸错愕。
“你刚刚说,云阳真人?!”
中年剑客点头。
“可是那位嵯峨山太虚道宫里,隐世不出的云阳真人?!”
中年剑客再度点头,有些莫名其妙。
那云阳老道已经垂垂老矣,长相武功也平凡无奇,只是知道的事情多点而已。
不知对方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看来你师父没告诉你...”
青年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而是对他道:
“是我过激了,顾兄请继续。”
只是这一次,他身体前倾,眼神灼灼。
看上去很是认真。
中年剑客有些迷惑,他生性洒脱,也懒得纠结。
他继续说道:
“家师与云阳真人的一次闲聊,对方提起过一个名号为‘清风剑’的剑客,好像是他老人家的徒孙,听说剑术了得。”
“清风剑...”
青年男子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底,目光闪烁,面上若有所思。
“不过...”
“不过什么?”
“唉,不过听师傅说,云阳真人提到‘清风剑’后表情有些懊恼,似乎是自觉失语,再不肯多言。”
中年剑客笑了笑。
“依某看,云阳真人肯定是早年在这‘清风剑’手中吃过亏,他老人家爱护面子,方才如此吧!”
骗鬼呢!
青年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住冷笑。
天下谁人能让他老人家吃亏?
难道是神仙不成?
“看来这‘清风剑’来头不小啊,只是为何自己从来未曾听过?”
他低头思忖一阵,努力搜刮着记忆。
半晌却依旧没有答案。
于是抬起酒杯,冲中年剑客笑道:
“来,顾兄,咱们喝酒!”
“干杯!”
中年剑客和他碰杯,而后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
李长清走出酒肆。
打了个酒嗝。
嘴角微扬。
哼,云阳这老牛鼻子,还算识相。
没枉费自己往日对他的叮嘱。
正走着,突觉眼前一黑。
伸手一拨,是根猴腿。
原来是元宝,刚喝了点酒,现在有些醉了。
抱着道人的脑袋便打起了瞌睡。
小脸熏红,嘴里咿呀呓语。
“这猢狲...”
李长清失笑。
提着在酒肆里装满清酒的葫芦,一路向西,出了小镇。
晃晃悠悠地往深山行去。
夕阳西下。
漫天的红霞下。
道人清癯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
大梁立国后,太祖便将整个天下划分为三十三州,共百二十府。
并发布招贤榜,鼓召天下武人入朝为官。
此举收效颇丰。
响应朝廷号召,民间顿时涌起一股习武热潮。
诞生了不少新兴的宗门帮派和武道世家。
百余年间,天下武人辈出,俊杰频现。
中原有壶天四杰,江南有八龙八艳,东海有七剑,西疆有九彪......
奇人异士,层出不绝。
可谓武道大争之世!
在芸芸武生之上,更有四位独步天下的先天大宗师!
此四人,被世人称为:
一僧一道,一拳一枪。
其中的“一僧”,乃是南沧府珞珈山少林寺的方丈,慧苦神僧。
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已臻至化境,琉璃玉身成就,天上地下无人可破。
号称天下横练第一!
关于“一道”,天下人所知甚少。
只知道是对方是四位大宗师中最早成就先天的一个。
其人深不可测,神龙见首不见尾。
其身份也始终隐藏在迷雾之中。
有人说他是太虚道宫的掌教紫阳真人,也有人说是芥兰观的乌鹤道人,更有人说这不过是道门杜撰出来的,实际根本不存在...
总之,众说纷纭,真假难辩。
“一拳”,说的是北蛮乌蒙王庭的国师,巢洞梧。
传闻他一身蛮力通天。
上天能搏凤,下海可擒龙,号称天下气力第一!
最后的“一枪”,则是大梁朝的当朝神威大将军。
渤海侯王守仁。
他年少时,曾一人一枪连挑南疆八十八寨,自此闻名天下!
其后三十年,枪锋所指,万夫莫敌!
号称天下杀伐第一!
当然,天地广阔无垠,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某个隐世不出的老怪物。
便如李长清。
他倒不算老怪物。
不过是颇有天赋罢了。
李长清出生便被家人弃于荒山,幸得一老道收养。
三岁学道,五岁熬骨,九岁观剑。
十二岁悟剑,十五岁蕴剑。
十六岁养剑。
此后七年,一剑不出。
二十三岁那年。
万里无云,红日高悬。
他独坐山中。
一朝拔剑,千里惊鸿,万物失色。
天地为之齐喑,鬼神为之惊啸!
五剑连起。
一剑破一境!
剑毕,归鞘。
天人已成。
自此世间全无敌!
...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李长清瘫坐在案前,手托着腮,叹道:
“前尘不堪回首,饶是贫道一剑天倾,现在也只能坐在这破庙里苦逼地看着本破书!”
说着,他扯下发簪,双手拼命抓挠。
“这《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怎么就如此难懂呢?!”
“贫道悟不透啊!”
“系统,你为什么不能醍醐灌顶?”
李长清忍不住抱怨。
“直接‘唰’地一下,便让我融会贯通,不香吗?”
“我要投诉!”
“...”
无人理会。
“唉...”
一声长叹。
李长清无奈,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苦读。
花灵给的《百灵录》和献王墓的地图攻略,他早已熟记。
这种东西,看一遍即可,不需要理解。
但《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却不同。
这本书属于乍一看好像不难,细看却无比晦涩深奥的那种,令人头秃。
里面的各种理论,只是背过根本无法套用。
唯有实际运用,方能真正领悟。
幸好,胡先生的那本《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上还带有他做的小注,李长清当时也一起背了下来。
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不过,这短短七天内想要全部学会肯定是行不通。
“临时抱佛脚,能懂多少算多少...”
李长清如此想着。
俯身继续在知识的海洋之中沉浮。
第七十五章 鸿雁传书
三日后。
深夜。
凉山破庙前。
“大率龙行自有真,星峰磊落是龙身...”
李长清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时而皱眉,时而展颜,嘴里念念有词:
“干上星峰全不作,星峰龙法尽虚辞...”
他边念着,边左右踱步。
那漫天的繁星在他眼里,不再是一颗颗明暗错落的装饰。
而是连在一起的棋盘,那一块块被分割的星空就如同片片棋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魔怔了。
其实李长清是在运用《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里“天”字诀的“天星风水术”。
以这大凉山为轴,进行寻龙点穴。
俗话说,寻龙要“上观天星,下审地脉”。
但道人此时却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居于山上一隅,无法全察地脉走向。
当然,这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旗枪也是星峰作,圆净尖方高更卓!”
“哈哈,我知道了!”
李长清盯着星空的眼睛忽然一亮,胸中刚才积攒的烦闷一扫而空。
一声长啸,惊起阵阵宿鸟。
“这大凉山地处荒凉,没想到却龙首龙干龙尾皆有,且鳞爪俱全!”
李长清狂撸着元宝的脑袋,大笑道:
“看模样竟是处‘卧虎藏龙’之地!”
“吱吱吱!”
元宝不满地抱怨。
李长清却管不了许多,留下句:
“元宝你在这等着,待贫道登上峰顶验证一番!”
身形便如一阵轻烟,踏空而上。
眨眼便消失无踪。
元宝挠了挠头。
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
...
大凉山峰顶。
长风猎猎。
李长清登临绝巅,找了处绝佳的位置,俯视群山。
但见群岭俨然,山脚支脉众多。
峰身形状奇诡,多不规律,枝脚如瓜蔓,绵绵不断。
各峰脚下支脉到头后,峰皋另起,呈缠龙状。
众峰顶如鼓之顿立,望之浑圆。
恰如书中所讲:
“瓜瓠前头有小峰,此是禄存带绿处。”
“小圆带禄围本身,将相公侯出方虎。”
“这原来便是九星峰中的禄存峰!”
李长清面露得色,望着远处群山之间的巨峰道:
“那群峦汇聚之处,正是禄存带绿之地,当有贵龙!”
他说着,突然记起湘西老熊岭奇特的山貌。
当时稀里糊涂,现在想来,瓶山附近的山势如戟朝立,森然肃杀,分明是九星峰中的贪狼峰!
贪狼峰,大者直上云霄、名冲天木,小者尖峰高起,贵人卓立。
“贪狼顿起笋生峰,若是斜枝便不同。”
“斜枝侧顶为破面,尖而有脚号乘龙!”
此四句,与瓶山山势又何其相似!
那瓶山虽不高,却斜插入青冥,状如飞龙。
那龙颔衔珠之处,即瓶口,必有贵冢!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真乃奇术,古人诚不欺吾!”
李长清越想越激动的同时,不免生出几分可惜。
“若是当时习此妙术,我当时在山顶便能一眼望尽瓶山底细,中间又哪会生出这许多曲折?”
他这几日,苦学冥悟,颇有所得。
今夜有感一试,果然见效!
《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天字诀里,将世间大小峰峦按群星划分。
天星风水认为,天星下照,地上成形。
将天下群山按天上九星,划为九星穴峰,即九种藏有龙脉的峰形。
此九峰,分别为:
贪狼峰、巨门峰、禄存峰、文曲峰、廉贞峰、武曲峰、破军峰、左辅峰、右弼峰。
九星峰造化而结,是天星之气在地表的真实反应。
“只此一门天星风水术便如此深奥,变化多端,若将这十六字全部掌握,真不知会有怎样的神通?”
李长清心中生出些许期望。
到了那时,世间千万风水龙脉,便如破茧之蛹,在他面前再无遮拦!
“若是再习得失传已久的阴阳术...”
道人不禁畅想。
良久,他叹了口气:
“可惜了,这大凉山中的龙脉宝穴暂时是来不及探查了...”
下次回来,定要前往一探。
不知这武侠世界的地宫宝殿,与鬼吹灯世界里的又有什么不同...
最后看了眼远方峦聚之处,李长清自山崖纵身一跃。
飘然而落。
此方世界,别人习武,先天“修仙”。
没了世界真气的束缚,道人足以称得上“随心所欲,不逾矩”。
凌空虚度,亦是等闲。
众所周知,天人成就=陆地真仙。
...
翌日清晨。
李长清睁开眼。
“据下一次任务开启还剩:”
“2天16时07分43秒。”
照例迎着朝霞打坐半个时辰,研习了一阵道经。
又督促(逼迫)元宝打了三十遍通臂拳。
直到小猴瘫在地上,累个半死,方才罢休。
面对它的抗议,李长清铁面无情。
“贫道时常教育你,要打熬身体,瞧瞧你这小身板,经得住贫道一拳吗?”
说着,面色一松,谆谆善诱道:
“日后下墓,贫道不可能无时无刻护在你身边,你要理解贫道的苦心!”
“吱吱吱!”
“什么?你说这是体罚?”
李长清板起了脸,斥道:
“哼,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贫道决定了,以后每日早晚再加练二十遍!”
“不仅如此,识字也要踏上日程,这样吧,先每天睡前练字五篇!”
“你可服吗?”
“吱!”
元宝横眉怒目。
“哟呵,还敢瞪眼?”
“贫道这暴脾气!”
啪!
...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眨眼间,下一次传送已在咫尺。
住在山里的这几日,李长清过的很是充实。
尤其是元宝。
整日“无忧无虑”。
几天下来,肉眼可见地瘦了两圈。
...
这天中午,一人一猴正在用膳。
忽听窗外云中传来一道清灵的啼鸣。
“嗯,这是?”
李长清觉得叫声有些熟悉,急忙起身走出山神庙。
来到屋前的空地。
放目远眺。
一道白灰色的身影破云而至。
片刻,缓缓而落。
竟是一只翎羽洁白,脖颈优雅修长,挥翅翩迁的云雁。
李长清见了它,不由喜出望外。
“银子,你怎么来了?”
“莫非师父有事找我?”
“唳!”
云雁看见道人,也是一声长鸣。
拍了拍羽翅,飞到了近前。
李长清轻抚着云雁柔顺的头顶,从它脚脖上取下盛信的竹筒,便回头招呼屋里的小猴道:
“元宝你过来,贫道为你介绍一下!”
第七十六章 期颐之宴
山神庙前。
一猴一雁面面相觑。
道人一手抚着云雁的背,一手摸着小猴的头。
“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指着云雁对小猴笑道:
“元宝,这是银子,贫道幼时的玩伴。”
“吱?”
小猴歪着脑袋,有些懵圈。
又转过脸,指着猴子对云雁道:
“银子,这是元宝,是贫道刚结交的同伴。”
“唳!”
云雁不屑地瞥了小猴一眼,傲娇地仰起修长的脖颈。
“吱吱!”
小猴额上青筋直跳,奋力地挥舞着小拳头。
李长清看着眼前“和善友爱”的一幕,满意地点点头,颇为欣慰。
...
安顿好银子和元宝,道人从袖中取出竹筒。
揭开里面的信笺,大体扫了一遍。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原来不过是张‘请柬’!”
李长清无奈摇头。
信是由他的师父太虚道宫秋堇真人亲书。
大致内容如下:
吾徒长清亲启。
旬日未见,为师甚是想念。
贫道夜观天象,见荧惑守心,必有不详,如今世道纷争,人心惶惶,徒弟独身在外,为师夙兴夜寐,茶饭不思,唯恐稍有闪失,以伤先人之心,正所谓,徒行千里师担忧也......
以下省略800字。
李长清面无表情地掠过。
再一段。
今月二十四,正是你云阳师侄的百岁寿辰,你掌教师侄准备在落红峰顶大摆筵席,广邀天下武林,齐来庆贺。
你与一众师姐师妹许久未见,趁此良机,正好亲近亲近。
“我的师妹师姐...”
李长清默默想起那群眼神冷淡,体态丰腴,年龄至少比自己大一旬的道姑。
那一张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不由打了个寒战。
师叔师祖们也都很想念你啊!
“师叔师祖...”
一群鹤发童颜,整日乐此不疲搞恶作剧的老不休。
爱了爱了...
李长清眼里渐渐蒙上一层阴影。
怎样,乖徒儿你有没有时间呐?
要不,嘿嘿,抽空回来一趟?
师父也很想念你啊!
够了,别念了,有画面了...
李长清抬头,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头发杂乱的老道,扣着鼻子冲他猥琐的笑的场景。
重重叹了口气。
继续往下看去。
最后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长清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芊儿好想你啊。
句尾用墨笔花了一个椭圆形的“笑脸”。
最后的落款是。
你最亲爱的师父。
嗯...
嗯?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李长清又回去看了一遍。
奥,原来是小师妹写的啊。
那没事了。
盯着最后那歪斜却一笔一画极为认真的字。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张清丽绝伦的俏脸。
冲自己俏皮一笑,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小虎牙。
李长清低低一笑,眼里罕有地露出一抹柔和。
师妹名为陆芊儿,比道人小了足足九岁。
和他一样,也是个弃婴。
满月时被师父捡回。
由于先天气血不足,无法习武,整日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也因此,被师父秋堇真人禁足,从不准她下山。
李长清每次回去,师妹都会向小麻雀一样扑倒他怀里,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聊到外界的美好,大眼睛总会绽出璀璨的光。
比道人见过的所有星空还要绚丽。
李长清心里清楚。
师妹平日里嘻嘻哈哈,骨子里却无比孤独。
他曾不止一次,见到对方孤零零地坐在山顶,唯有山风夕阳为伴。
“唉...”
想到这,李长清眼神一黯。
先天贫弱,无药可医。
纵然他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先天大宗师,逍遥世间的陆地神仙,对此也毫无办法。
不知鬼吹灯世界是否有办法...
他内心迫切起来。
蓦地,想起“袖里乾坤”里的某物,眼睛一亮。
“宝相花瓣...”
李长清大袖一挥。
一片白玉般剔透的巨大花瓣凭空显现。
甫一出现,便有阵阵清风袭来,伴有若有若无的异香,甚是诱人。
这花瓣出乎意料的大,等人高下,足有百余斤重。
不仅萼叶肥厚,且纹路细腻,如瓜瓤一般。
李长清细细看去。
只见白玉般的花瓣表面纹理分匀,在阳光下闪出宝光阵阵,看得久了,其上复杂的纹路似凝似隐,竟逐渐形成一尊拈花一笑的佛陀。
那佛陀高卧莲台,表情悲悯。
李长清眼前一阵恍惚。
凝神再看去,竟再无那佛陀的踪影。
竟如此神奇?
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惊人生命力,道人喃喃道:
“真是捡到宝了...”
只这一枚花瓣便如此惊人,不知那完整的宝相花又是何等模样?
简直不敢想象。
李长清将花瓣收回,目光闪烁。
“以这宝相花瓣蕴含的生命力补全师妹的先天虚贫...不知是否可行...”
“嗯,不管怎样,此法值得一试!”
不过,再施行之前,还需要找一个小白鼠。
“元宝?”
下意识,李长清想到了小猴。
不行。
不能虐待动物。
道人摇了摇头,还是在下个世界随便找个“有缘人”吧...
无量天尊...
当即,他不在迟疑,提笔迅速写了一封回信。
内容大概是他在外云游,听闻消息很是惊讶,答应会尽量往回赶,让师侄放心。若是赶不回去,也请师侄告诉师妹,让她别担心云云...
写完放笔,将信塞入竹筒封好。
“银子!”
...
“你回去后,直接去衍道宫,把信交到掌教师侄手里。”
离别之际,李长清抚摸着云雁柔顺的羽翼,叮嘱道:
“千万不要被老头子看到。”
“唳!”
云雁银子乖巧地点头。
然后一声长鸣,展翅翱翔。
优雅的身影如一道灰色的闪电,穿破云层,消失在天际。
李长清负手而立,注视着它的身影渐渐远去。
忽然对一旁呆立的小猴道:
“元宝,为什么就你不会飞呢?”
元宝:
?
...
“来了,来了,他来了!”
当天傍晚。
李长清收拾完毕,提着元宝站在院中,古井无波的心境略有起伏。
再过半分钟,便是穿梭的时刻。
“下一个世界是什么呢...”
“鬼吹灯或是...盗墓笔记?”
莫名的,他有些期待。
下一秒,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据传送开始还剩00时00分30秒。”
“...”
“现在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七......三、二、一。”
“传送开始。”
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寒江孤影
傍晚。
江都府西郊外。
三道如风般的身影趁着夜色,正顺着荒野小路仓皇奔逃。
惨白的月光照在脸上,其中一个五官俊朗的年轻人脸色死灰,鲜血不断从嘴角淌出,点点滴滴落在草上,被另外两个同伴架着前行。
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身后,十几个黑色的影子紧追不舍。
不时几枚冷镖掷出。
泛着寒光的铁镖划破夜空,带着凄厉的尖啸,直指三人后心。
三人中的中年男人出剑如风。
铁剑大开大合间,将铁镖尽数荡开。
“刘兄,你这次实在是太乱来了!”
饶过一丛荆棘,受伤男人右边穿紫袍的青年皱眉道:
“我早就跟你说,那白眉大侠朱仕洛表面上除暴安良、嫉恶如仇,暗地里却是个草菅人命、利益至上的伪君子!”
“江都府地下八成的走私渠道都攥在他的手里,这样的人,他说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更何况...”
“抱歉子明,这次是我鲁莽了...”
中间受伤的青年苦涩一笑,目光黯淡。
“都是我连累了二位兄弟,今夜恐怕逃生无望,若是让两位因刘某而死,我死不瞑目...”
他说着,面上愈发坚毅。
“还请两位兄弟把我抛向身后,我尚有几分余力,定能为你们争取些时间!”
“你在说什么胡话!”
紫袍青年眉头紧锁,斥道:
“简直荒谬!”
“我俩要是想走,今早便走了,还用得着费尽心力去救你?”
“切勿多言!”
左边的中年剑客挥剑劈开射来的铁镖,沉声道:
“朱仕洛为了杀我们,将他全部的老底都派出来了,对方高手众多,我等势单力薄,刘兄身受重伤,再跑下去,必然会被他们追上!”
“这里往西南五百米处有座废弃的山神庙,某身上还剩最后一枚‘满天星火’,待会经过前方那株老树时,我会用之拖延片刻时间,趁此机会我带着刘兄向左,季兄你向右,我们分头行动,在山神庙前汇合!”
“好!”
紫袍青年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说话间,三人距前方那株五人合抱粗的老歪脖子树越来越近。
“一。”
中年剑客从怀里掏出一枚黝黑的铁丸,夹在两指之间。
“二。”
剑客猛地转身。
“三!”
他将手中的铁丸陡然掷出!
落地的瞬间。
轰!
火光亮起,一大团浓烟随火花升腾,将老树四周整个笼罩其中。
“嗯?!”
十几个蒙面黑衣人猛地停住身形。
为首的黑衣人担心有诈,没有轻易踏入烟雾。
掌风鼓动,将烟雾驱散,三人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眯起眼睛,盯着两侧看了一会,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十几人迅速分成两拨,向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
半柱香后。
大凉山。
山神庙。
李长清的身形陡然出现在原地。
下一瞬,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传送结束。”
“目前所在世界:壶江世界(低武)。”
“距下一次任务开启倒计时:14天23时59分59秒。”
“又回来了...”
李长清望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笑道:
“鬼吹灯世界一个月,壶江一天,如此算来,今天应该是四月十七,回道宫参加云阳师侄寿宴应该绰绰有余。”
他看了眼小猴,发现这小家伙已经从屋中的床下翻出来一个大苹果,抱着啃得不亦乐乎,摇头无奈道:
“元宝,你...”
话刚说了一半,忽地听到远处的树林里一阵纷乱的响动。
李长清眉头微皱,目光转向声源方向。
“吱?”
元宝也有所察觉,不禁放慢了手中动作。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看样子正是冲着山神庙而来。
小猴子急忙将剩余的小半个苹果都塞进了嘴巴,跳上了道人的肩膀。
不一会儿,三道狼狈的身影分别冲了出来。
李长清一眼便认出了三人。
这不是上次在酒庐中遇到的那个姓季的青年和中年剑客吗?
当时那个中年剑客说出他的名号,还让道人有些吃惊。
另外那个受伤的青年倒没见过。
不过,对方脸色灰白,气若悬丝,浑身鲜血淋漓,应该是中了毒,并被人以真气震伤了五脏六腑,看样子活不久了。
三人衣衫褴褛,浑身狼狈不堪,像是被人追杀至此。
三人见到李长清,吓了一跳。
“你是...昨天酒馆里的...”
季姓青年竟然也认出了道人,旋即脸色一变,抱拳道:
“这位道长,快快离开,我...”
话音未落,几道寒光从身后草丛破空射出,倏忽而至!
“什...”
三人看见道人都有些愣神,此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四枚铁镖穿过夜空,眨眼的工夫,距三人后脑不过咫尺之遥。
三人心知避无可避,咬紧了牙关,将丹田内仅剩的真气汇聚脑后,想要赌一把。
就在此时,李长清屈指,轻轻一弹。
一点真罡如清风掠过。
随着叮当声响,四枚泛着寒光的玄铁飞镖,被罡气瞬间震成了齑粉。
“嗯?”
黑暗中,传出一声轻疑。
紧接着,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大汉从四周的阴影中缓缓走出,将四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之人头发花白,骨节异常宽大,脚步沉稳。
“小道士,好俊的身手。”
他打量道人一阵,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干涩,犹如生锈的铁皮相互摩擦。
“可惜,你今天倒霉遇到了我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接着他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老夫也只能将你留下来了,你要怪就怪他们三个吧...”
“道长,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你快走,我们为你断后!”
中年剑客沉声道。
李长清闻言无动于衷。
忽然上前两步,走到中年剑客身旁。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道:
“小子,你师傅和太虚道宫的云阳真人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一静。
不仅中年剑客和另两个青年愣在了当场,对面十几个黑衣人也纷纷面面相觑。
“太虚道宫...”
听到这个名字,黑衣老者面罩下的脸色微变,心头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大梁江湖中,有一句话广为流传,世人皆知。
那便是:北太虚,南少林。
顾名思义,大江以北八千宗门,太虚道宫为魁首,江南武道,则以少林寺为冠!
太虚道宫和少林寺,一南一北,不仅是有史以来传承最久的宗派,也是天下武学的起源之一。
有道是天下武功出道佛。
谁也不知少林寺的藏经阁和太虚道宫的红尘塔里究竟收纳了多少绝世神功,其山门里又藏了多少隐世不出的老怪物。
世人只知道,大梁的任何江湖势力,在这两家面前,都犹如蜉蝣一般。
轻轻吹一口气,便散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和尚洗头
晚风静静吹过,场面有半晌沉寂。
片刻之后,黑衣老者干哑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这位小道长,莫非是太虚道宫的弟子?”
无人回应。
李长清没有理他,目光一直放在中年剑客身上,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老者见状,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两眼微眯,绽出骇人的精光,朝一众手下打了个手势。
顷刻间,十几个黑衣人拔刀抽剑,映得林间寒光浮动,肃杀之气蔓延。
三人面色无比凝重,不经意间上前几步,将道人护在身后,也纷纷摆好了起手的架势,准备殊死一搏。
“小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中年剑客闻言无声叹了口气。
生死之际,怎容闲聊?
他不知这年轻的道人,为何从一开始便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对面前的一触即发的死局视若无睹。
本不想回答,却突然感觉胸口被人轻轻顶了一下。
扭头一看,却见紫袍青年正不停对自己递眼色,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蓦地,脑海中一道念头闪过。
中年剑客的眉头逐渐舒展,缓缓开口道:
“家师与云阳真人并非莫逆,只是棋友罢了。”
紫袍青年闻言一怔,而后摇头苦笑。
受伤的青年全程满头雾水,不知这几位在打什么哑谜。
李长清听后大笑,用力拍了拍中年剑客的肩膀。
“好小子,贫道欣赏你!”
“今日之困,贫道便替你解了!”
“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
黑衣老者闻言大恼。
当即冷哼一声,也懒得纠结对方的身份。
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上!”
他一挥手,十几个蓄势待发的黑衣人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真气鼓动间,十几把亮闪闪的兵刃,转瞬间便已劈至四人眼前。
这时,李长清忽然动了。
他嘴角噙笑,伸出拇指和中指,朝来人方向轻轻一弹。
一点白光从指尖射出,以肉眼难寻的速度的拂过一众黑衣人的太阳穴。
十几个彪形蒙面大汉像是被人突然抽走了大椎,从半空中毫无征兆地坠落。
只听是“哐哐哐”,一阵倒地声响起。
草地被砸出了十几个人形浅坑。
...
山神庙前,气氛陡然凝固。
中年剑客、紫袍青年和受伤的青年都看傻了眼。
他们根本没看清道人出手,对方十几个易筋的高手便如同死狗一般瘫在了面前。
乖乖,果然是碰到隐世的高人了!
三人瞠目结舌。
紫袍青年揉了揉眼睛,心有余悸地盯着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黑衣汉子,暗自庆幸不已。
“这是...”
为首的黑衣老者猛地回过了神,看着一地的死尸,下意识退后了两步,捏着嗓子发出一声怪叫:
“冠南府七绝门的弹指神通?!”
“不好!”
他叫着,猛地向李长清隔空打出一掌。
接着毫不犹豫翻身上树,掉头就跑。
身形在树冠间飞跃,整个人如一只老猿,双臂勾住树杈,一用力身子便跃出数丈。
不过数息,便已跃出了十几丈。
真气凝结而成的掌印,裹挟着劲风,狠狠印在了李长清胸前。
这一击落下,道人衣襟处的褶皱荡然无存!
效果拔群。
望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李长清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随手摘下旁边的枝头上一片绿叶,朝对方逃跑的方向轻轻一甩。
片刻之后,远处树林子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
元宝悄悄露出头,歪着小脑袋,作沉思状。
总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
夜黑风高。
中年剑客左手拎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右手提着一具无头尸体,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将尸体连同人头丢在尸堆中,一把火烧成了炭灰。
紫袍青年扶着受伤的同伴坐在一颗树前,看着面前的熊熊烈火,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在江都府绿林中赫赫有名的“鬼手”刘辩,竟被人用一片树叶隔着十几丈枭了首,自始至终,连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要知道,这刘辩已换血大成,浑身血如汞浆,筋骨如龙。
寻常武人若被其掌风擦到,顷刻间便会经脉寸断而亡。
“鬼手”刘辩的大名,在整个江南都排得上号!
就算他们三人联手,恐怕也不是对方的三合之敌。
而如此棘手的人物,如今竟死在了一个名不经传的道人手下。
轻松得宛如碾死一只蝼蚁。
真不知这位道爷究竟是何等境界!
这江湖果然卧虎藏龙...
任你有再大的威名,只要一不小心,便会像这刘辩一样,阴沟里翻船惨死当场...
他心头升起几分感概,同时连连暗道侥幸。
这一回,若不是恰巧遇到了这位道长,他们兄弟三人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还很难说...
正想着,身旁突然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
这才猛地想起同伴此刻还身受重伤,急忙从怀里摸出几枚黑色的药丸和一瓶清水,为他服下。
而后起身快步走到李长清身前,俯身拜道:
“在下津南府季家,季天明,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应天府横江剑派,顾陵!”
中年剑客也大步走上前来,抱拳道:
“大恩不言谢,道长日后若有吩咐,某随叫随到!”
“贫道不过一时兴起,你们无需放在心上。”
李长清随意地摆了摆手。
季天明和顾陵闻言眼睛一亮。
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决绝。
下一秒,竟“噗通”一声,同时跪倒在地,叩首道:
“道长,刘兄他中了江都府同济镖局的‘一日丧命散’,此时筋脉尽断,性命危在旦夕,请道长大发慈悲救他一命,我等二人感激不尽!”
李长清一听,顿时乐了。
“那‘一日丧命散’贫道听过,中者浑身内力会在十二个时辰里尽散,最后七窍流血而亡,端的是奇毒无比。”
说着,他话锋一转,玩味道:
“你们怎么知道,贫道能救他性命?”
“这...”
两人闻言,都愣住了。
跪在地上半晌无言,眼神逐渐黯淡。
李长清见状哈哈一笑,摇了摇头。
“罢了,相逢便是缘,今日既然出手了,贫道便救人救到底!”
说完,翻袖取出宝相花瓣的一小片,弹入了受伤青年的嘴中。
系统给的这枚宝相花瓣,足有人高,重达百斤,这薄薄一片与整个花瓣比起来,便如九牛一毛,根本不值一提。
李长清虽与这三人素不相识。
但观其人面相中正,目光纯和。
为朋友两肋插刀,甘愿身陷险境,皆是忠义之士,不由心生欣赏。
既然区区一片花瓣便能救人一命,又何乐而不为?
宝相花瓣的薄片贴在青年唇上的一瞬间,便化作一股清流,顺着喉咙流入其腹中。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原本已经身处弥留之际的青年面色竟一点一点地恢复如常。
不但气息慢慢平稳,七窍中流出的血渍也逐渐干涸。
过了大约有半柱香左右,青年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白眉大侠
“多谢道长!”
季天明和顾陵见到兄弟“死而复苏”,顿时大喜过望,冲李长清嗑了几个响头,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而后几步跑到兄弟身旁,将他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
“刘兄,你感觉如何?”
“我...这是...”
青年迷茫地望着夜空,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还有些不知所措。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挣脱两人的怀抱,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浑身筋肉紧绷,警惕地看向四周。
“季兄,顾兄,敌人在哪?!”
季天明和顾陵闻言对视一眼,都是一愣,而后摇头轻笑。
“刘兄,事情是这样的。”
两人将刚才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青年听完,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大步走到一旁看戏的道人身前,扑通跪地,一言不发,砰砰砰连嗑了三个响头。
用力极大,额头都嗑得血肉模糊。
李长清叹了口气。
“道长!”
嗑完头,青年跪在地上,俯首抱拳道:
“在下刘子阳,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若非道长仗义,我这两位兄弟定会为我所累,丧命于此!”
“多谢道长!”
他说到最后,虎目泛红,语气几乎哽咽。
“若两位兄弟因我而死,子阳有何脸面去九泉之下面对先父,道长救命之恩,我...”
“刘兄!”
季天明和顾陵忍不住喊道。
“好了,你先起来。”
李长清实在见不得一个昂藏大汉在面前哭哭啼啼,无奈叹了口气,挥袖一阵清风将对方从地上托了起来。
瞟了眼三人,缓缓道:
“贫道救你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看在云阳真人的面子上,你们要谢,便去谢那老家伙去吧!”
他这句本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没想到三人闻言对视一眼,竟然郑重抱拳,齐声道:
“正有此意!”
“嗯?”
李长清一愣,见三人神色严肃,不像是说谎,念头一转,奇道:
“莫非,你们三个也要去参加云阳真人的寿宴?”
“正是如此!”
三人再度抱拳道。
“这可真是巧了!”
李长清笑了笑。
“贫道正好也要回太虚道宫,既然如此有缘,咱们不如结伴而行,如何?”
“这...”
三人闻言,竟犹豫起来。
一时间,场面略显尴尬。
“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
“怎么会!”
“当然愿意!”
三人连忙摆手。
“那为何作此姿态?”
李长清笑问。
“这...”
三人我看你,你看我,又陷入迟疑。
最终,还是刘子阳站了出来,咬着牙,抱拳道:
“道长肯与我们同行,我们兄弟受宠若惊,只是实不相瞒,今夜追杀我等的黑衣人正是江宁一带最大的地头蛇朱仕洛的同济镖局!”
“如今追杀失败,他们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道长若与我们同行,今后必受其扰!”
“道长您虽不惧,但我等堂堂男儿,如何能让救命恩人卷入其中...”
说完,三人同时俯身行礼。
“适才礼数不周,还请道长见谅!”
“此等小事耳,何必担忧!”
李长清闻言一愣,而后哈哈大笑。
“这天下间从来只有别人避我的份,什么时候轮到贫道去躲避他人了?”
接着随意地摆了摆手。
“那朱仕洛是何许人?你们和他又有什么恩怨,你且说与贫道听听!”
“这...”
三人闻言一愣。
季天明奇道:
“道长您竟没听说过‘白眉大侠’朱仕洛...”
说到一半,自觉有些唐突,急忙改口道:
“也对,道长您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不知道也正常...”
李长清很久之前跟师傅来过一次江都,不过当时他七岁,对很多事印象不深。
等他先天成就,下山游历不久便被系统坑到了鬼吹灯世界倒斗去了,对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人和事所知甚少。
此刻听对方语气,心中不由涌起几分好奇。
“哦,听你这么一说,那朱仕洛很有名了?”
“何止有名,在宁州简直人尽皆知,连三岁的小童都知道‘白眉大侠’的英名!”
季天明点了点头,感慨道:
“说起朱仕洛,早年间也算是个传奇人物了...”
当即也不卖关子,便将朱仕洛的底细和与三人之间的恩怨和盘托出。
...
白眉大侠朱仕洛出生在宁州的一户穷苦人家。
在三岁时,他的父母便双双病逝。
朱仕洛带着小妹寄居于亲戚家里,稍有犯错,便会遭受一顿毒打。
七岁时,兄妹被亲戚逐出家门,他只得带着小妹上街讨饭,整日居无定所。
十几岁时,采药坠下悬崖,却因祸得福,在后山发现了一座无名洞府,并找到了一篇无名秘籍。
此后几年,他勤学苦练,加上其人天赋异禀,终于小有成就。
平日里便为江都府的大户人家当护院,以赚取钱财,维持家居。
若一直这样下去,朱仕洛也会平淡地过完他的一生。
可有道是,时势造英雄。
朱仕洛是不是英雄很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以后的人生都在三十年前的那个午后,被改得面目全非!
宣和十二年中,便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当时的皇帝景泰帝荒淫软懦,梁朝国力日渐衰弱,内有宦官摄政,外有敌寇扰疆,社稷动辄有倾覆之险,江山随时有改易之危!
那一年,宁州沿海时常有三五成群的倭寇渡洋来犯,侵扰百姓。
正值北蛮大举犯境,宁州军力空虚,太守即刻上报,怎奈援兵迟迟不到,只得召集乡勇,联合江湖势力共同抵御来寇。
朱仕洛看到城门前的募兵告示,当机立断,决定参军,在与小妹商量后,遍卖家资,置办兵甲,与同邻的十几名青壮一同加入宁州“平倭军”。
其后数年,他作战英勇,悍不惧死,屡立战功。
两年后,倭患平息,朱仕洛因战功彪炳,被宁州太守破格举荐入京,成为了一名禁军什长。
同年,调入镇北军为军侯,抵御北蛮入侵。
朱仕洛二十七岁时,因战场时期被定罪,上司不忍,上书力争,最后判了个功过相抵,被开除军籍,遣返回乡。
回到江都府之后,朱仕洛并没有就此心灰意冷,而是凭借自己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名气,建立了同济镖局,打出“兼济天下”的旗号,除暴安良,救济贫苦。
因修炼独特武功的缘故,朱仕洛双眉如须,雪白如练,也因此被世人尊称为“白眉大侠”。
讲到这里,季天明满脸讥讽。
“世人皆知白眉大侠嫉恶如仇,仗义疏财,却不知,他才是整个宁州最大的‘恶’!”
随着镖局的名声和势力日益兴隆。
朱仕洛不满于现状,暗地里统一了大半个江都府的绿林势力,建了不少私人码头,打开了通往南洋的走私渠道。
凭借着自身在军方里的人脉,做起了走私军械的勾当。
杀人越货只是常态,草菅人命也不过等闲!
这么多年过去,他表面上风光无限,背地里的双手却沾满了不知多少无辜百姓的鲜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来龙去脉
李长清听到这,眉头紧皱。
心中杀意四起!
世间有明便有暗,白天烈日当空,尚且遍地阴影,到了晚上,还不知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他知道,这天下的恶是除不完的。
不过既然有不长眼的敢自己跳出来,被他听到,那便不能不管!
道门可没有佛门那些破规矩。
路见不平,便要杀人!
此时,夜空中飘过一团黑云,遮蔽了明月,山神庙前林喑风低,一派肃杀之色!
季天明三人只觉面前的道人周身蓦地升起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浑身的皮肤起了一层毛栗子。
“道...道长?”
季天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无事。”
李长清面如止水,浑身气势一收,挥手道:
“你继续说。”
季天明感觉身上压力如潮水般退去,顿时松了口气,看了眼旁边目光低落的刘子阳,叹道:
“其实,我们三人与朱仕洛的恩怨,还要从刘兄和津南王家的长女王玄羲讲起...”
津南府王氏,世代经商,是中原有名的商贾富族。
王家当代家主王蔺,不仅是个经商奇才,掌权十年便让整个家族的资产翻了数十倍,更是个万中无一的习武奇才。
他二十五岁便换血大成,步入二流高手行列。
同年,其夫人怀孕,传闻其即将临盆之际梦到一只五彩玄鸟入怀,第二天诞下一女,取名玄羲。
世人皆传:“王玄羲此女,极类其父。”
事实也确实如此。
王玄羲虽然经商天赋略逊一筹,武道天赋却更胜其父。
如今不过十八,便已换血小成。
王家凤凰女之名,在中原人尽皆知。
“十八岁的换血境?”
李长清闻言稍感惊讶,旋即目露赞赏。
“嗯,不差。”
“…”
季天明沉默了一会,苦笑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让刘兄自己说吧!”
刘子阳点了点头,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道:
“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三月,我乘着小船,从应天府顺津河而下,来到了津南府的郊外,或许是天意,路过一处浅滩时,我不经意地回头,看见岸边亭亭立着一位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停停...”
李长清越听越不对劲,到最后满脸黑线,急忙将他打断。
“你不用说了,贫道已经猜到剧情的大致走向了。”
他看了眼刘子阳,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那女子便是王玄羲吧。”
后者闻言一愣,而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道人叹了口气:
“后面无非就是你和那王家凤凰女一见倾心,互许三世,结果事情败露,他父亲见你是个没权没势的穷小子,便甩了几千两银子叫你离开他女儿,你当然不同意,当场立下三年之约,大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咳咳...道长?”
三人都听呆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忍不住出声提醒。
“怎么,莫非贫道所言有误?”
李长清面露诧异。
“这...”
三人面面相觑。
刘子阳满脸涨红,讷讷道:
“道长讲得...甚是精彩,只是后面...略有不符...”
“哦?”
李长清来了兴趣,从袖子里取出四个马扎递给三人,然后自己大剌剌地坐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示意他快往下讲。
“羲...她的父亲知道我俩的事后,并没有反对...”
刘子阳说着,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黯。
“分离...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哦,这么精...咳咳!”
李长清话刚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急忙改口道:
“贫道的意思是,为何如此?”
刘子阳却没在意。
“我也不知...”
他沮丧地低着头,整个人仿佛都笼罩在阴影之中,嘴里喃喃道:
“我至今也不明白,羲儿她为什么会主动选择和朱仕洛那个老贼联姻,他们两个可是整整差了三十岁啊...”
李长清联想到之前在酒庐里听到的八卦,心中不由感慨万分。
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抬头看了眼季天明和顾陵。
两人无奈地耸了耸肩。
李长清恍然。
“如此说来,你是由爱生恨,孤身一人去寻找朱仕洛报仇,却遭他暗算,身中奇毒,恰好你的两个兄弟也在江都府,将你救了出来?”
“道长,您太高看我了...”
没想到,刘子阳闻言,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独身一人,不过易筋境界,朱仕洛背后不但有偌大的同济镖局,他自身更是已经打通任督二脉的一流高手...”
说着,重重叹了口气。
“我虽然想手刃此贼,却心知没有半点胜算,还会牵连家人,若去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那你...”
李长清皱眉。
“是他主动派人找的我...”
“朱仕洛以谈判为由,请我在江月楼饮酒,在饭菜里下了毒...”
说到这,刘子阳看起来有些自闭。
“我一时不察,便中了他的奸计...”
“若不是季兄和顾兄闻讯及时赶至,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说完,他感激地看了季天明和顾陵两人一眼。
“...”
李长清听完他的叙述,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如此离奇。
这倒霉孩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呜咽。
四人回头一看。
却见元宝抱着自己的尾巴,正哭得稀里哗啦。
“吱吱吱...”
那小模样,我见犹怜。
“道长,它这是...”
刘子阳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没事,可能是苹果吃完了。”
李长清撸了撸小猴子的脑袋。
“奥...”
刘子阳点了点头。
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块饼子,放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了元宝,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喏,吃吧!”
“...”
哭声戛然而止。
元宝呆呆地接过眼前的大饼。
抽泣了几下,下意识放进嘴巴啃了起来。
“距寿宴开始还有七天,足够了。”
这时,李长清站起了身。
掸去衣袍上的灰尘,对三人道:
“贫道便和你们去江都府走上一遭!”
“若那白眉大侠朱仕洛真如你们口中所言,是个沽名钓誉之徒,暗地里专行伤天害理之事...”
“贫道便为天下,拔掉这个脓疮!”
他目光如剑。
第一百三十五章 漫天飞雪
听了道人的话,三人表情各异。
刘子阳皱着眉,表情有些忧虑。
顾陵仗剑,目光坚毅。
季天明则喜上眉梢,快步走到李长清身边,抱拳道:
“道长,我前些日子搜集了不少关于朱仕洛和同济镖局走私作恶的罪证,都记录在了纸上!”
“除此之外,我还探听到了他们在城东的私人码头和军械库,只是那里十二时辰都有人把守,凭我一己之力无法靠近,道长如果有意,明日我可以带路!”
李长清闻言点了点头,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好,便依你所言!”
当晚,四人在山神庙里过了一宿。
翌日清晨,便下山,启程往江都府赶去。
...
江都府,是大梁三十三州之一,宁州的首府,历史悠久,繁华富庶天下闻名。
素有“百里江宁,千年古都,万种风情”之美誉。
江都府位于南海之滨,城中水道纵横,撑船一日便可游历全城。
有诗云: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说得正是城南泾水河畔的十里画舫,也是江都府的繁锦所在。
每当夜幕降临,泾水两岸灯火璀璨,正是富人们纸醉金迷的天宫仙境。
闻名天下的江南八艳,便出身此地。
...
日上三竿,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
四人头戴斗笠,租了一艘渔船,顺流而下,来到泾水入海口。
这里除了不少渔村,还有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港口码头。
经刘子阳介绍,这些港口大多隶属于朝廷,大的是运输货品军需的海运码头,小的是给当地渔民出海捕鱼的鱼港。
只有极少数,才是隶属于江都府御用商号的私人码头。
放眼望去。
码头上人山人海,吆喝号子响声震天。
赤裸上身的汉子扛着沉重的木箱沙袋,气喘吁吁地搬上大船,汗流浃背,人潮来往不绝。
四人刚站了一会,便有两个管事的差役上前盘问。
都被季天明用银钱打发走了。
“季兄,你说的同济镖局私人码头在何处?”
顾陵疑惑地问道。
“道长,二位兄弟,请随我来!”
季天明闻言露齿一笑,说完,便率先悄咪咪地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子。
三人跟了上去。
在他的带领下,三人在林子里七拐八绕,走了足有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处灌木茂密所在。
季天明走在最前,弯腰小心翼翼地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指了指前方,压低声音道:
“三位请看,那里便是朱仕洛那老贼的走私码头。”
“只这样的码头,在南岸便有十七个!”
李长清只大致扫了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
林子前的空地上,是一个极为隐蔽的小码头。
码头上稀稀落落地听着几艘朽烂的渔船,看上去像是已经废弃多年。
不过以道人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猫腻。
这码头看上去朽败不堪,被草棚遮住的的木板却坚固如新,码头附近草木稀疏,能看出纷乱的脚印痕迹。
这码头附近,至少有五处暗哨,时刻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一阵海风吹过。
草木摇曳,码头五十步开外的树林里,依稀可见一只只深藏的铁皮大箱,其上“同济”的字样在阳光下分外耀眼。
这时,季天明道:
“这里每隔三个时辰,便会有一队府兵前来巡逻,沿途碰到的人畜,全都格杀勿论!”
“府兵?!”
刘子阳惊诧莫名,声音忍不住高了一截。
“府兵怎么会...”
“嘘...”
季天明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冷笑道:
“没有官府的支持,你以为他朱仕洛的走私生意是怎么做起来的?”
“实话告诉你,江都太守司马彰便是他走私生意最大的靠山!”
刘子阳闻言,冷汗唰地下来,面色逐渐苍白。
在他旁边的顾陵剑眉紧皱,攥紧了手中的剑柄。
“既然如此,那便全杀了吧。”
忽然,淡漠的声音响起。
三人扭头望去,却见李长清表情轻松,说话间语气随意。
“咕嘟...”
三道咽唾沫之声响起。
“道长,您...您要弑官?”
季天明差点惊叫出声。
李长清莫名看了他一眼,笑道:
“猪狗不如的东西,何谈‘弑’字?”
三人到抽了一口凉气。
“是在下口误...”
季天明闻言一愣,先是有些不敢置信,而后神色变得无比凝重,抱拳道:
“道长您有所不知,那司马彰是江都太守,整个宁州除了知府,便数他最大!”
“其背后的家族司马氏在朝廷中能量空前,可以说是只手遮天,连皇帝有时都要看司马氏的脸色,您若是杀了他,便是得罪了整个朝廷...”
“就算道长您身后是太虚道宫,恐怕也...”
说到这,季天明俯身拜道:
“天明说这些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担心...”
李长清摆了摆手,将他从地上托起,微笑道:
“你的好意贫道心领,区区一个司马氏,贫道还不放在眼里。”
季天明闻言一惊。
朝道人再度抱拳行礼,神情愈发恭敬。
道人见状只是笑笑。
...
江都府。
今天傍晚,发生了一件大事。
城里大街小巷都传疯了!
事情的起因是一封《告罪书》。
能够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是因为这封在江都府漫天飞舞的“书信”,公然揭露了白眉大侠朱仕洛和江都太守司马彰的种种罪行!
言笔确凿,证据充分。
其中记述的二人狼狈为奸,走私军械的证据,更是令全城百姓武人瞠目结舌。
在梁朝,别说私运大批军械,寻常百姓若是私藏一弓一弩,一旦被查出或者举发,便要问斩,毫无余地!
而且,那《告罪书》记录,二人走私的大部分军械都卖给了南洋倭人!
要知道,当年倭寇侵扰,屠戮了不知多少宁州百姓。
在宁州,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江湖武人,与倭寇都是世代死敌!
此信一出,顿时激起无数愤慨!
不知片刻,《告罪书》便传遍了整个江都府,有人相信,有人不信,有人不屑一顾...
但最多的,是看热闹的,更有那不嫌事大,别有居心的,暗中推波助澜,将事情进一步发酵,把水搞浑。
很快,太守府的大门便被要求知道真相的民和武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好事者,举着牌子,吆喝着要问太守讨个说法。
府兵们虽第一时间赶到,强力镇压,无奈能管得住手,却管不住嘴。
很快,这件事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四周扩散开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暗潮涌动
江都府。
泾水河畔的一间酒楼上。
季天明、刘子阳和顾陵三人举杯对饮。
顾陵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露出满足之色。
望着街道两旁拿着《告罪书》奔走相告的人们,听着旁桌嘈杂的议论,剑眉一挑,对身旁身穿绛紫锦袍的俊秀青年沉声道:
“季兄,你这一招虽够犀利,却毕竟只是纸上功夫,反倒打草惊蛇,给了他们消除罪证的时间,是否有些不妥?”
“证据?什么证据?”
季天明仰头饮尽杯中清酒,甘冽的酒液沾湿了他的衣襟。
他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哈哈大笑。
“你不会真以为能在江都府的地界抓到他们的证据吧!”
“至于打草惊蛇,这正是我要的!”
他凑到顾陵耳边,低敛狭长的双眸中绽出清冷的光。
“有道长在,任他有再多伎俩,也注定在劫难逃!”
说着,季天明提起酒壶放在唇边饮了起来,眉宇间不经意露出几分桀骜。
望着天边凄美的晚霞,用自己在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我今日便要利用舆论的压力,将他们两个聚在一起,在其精神最紧绷之际,予之雷霆一击!让其万劫不复!”
“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便是得罪我季天明的下场...”
他眼底亮起惊心动魄的寒光。
“季兄,我有一个疑问。”
这时,刘子阳举起了手,挠着头低声道:
“你怎么就能确定,李道长一定能够得手?那太守府有重兵把守,现在又是那老贼最警惕谨慎之际,万一到时...”
“明天!”
季天明挥手将他打断,神秘一笑。
“明天,一切自见分晓。”
刘子阳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更是一头雾水,悄悄从桌子底下拽了拽顾陵,对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廊道窗前。
望着泾水河畔的华灯异彩,刘子阳迟疑了片刻,问道:
“顾兄,你发现没有,季兄他最近的精神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叹道:
“这件事明明因我而起,季兄为何...为何表现的比我还要着急,还要...还要想置朱仕洛于死地...我实在不明白...”
“你和他相处的时间还短,不了解他也正常。”
顾陵抱剑倚柱,目光平静地望着远处的灯火,淡淡道:
“季兄他虽然家世显赫,衣食无忧,但他是侍妾生的庶子,自小备受冷眼讥嘲,所以睚眦必报,自不会放过那些辱他欺他之人。”
说着,他顿了顿。
“昨夜被人追杀,差点丧命,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了某的预料。”
“原来如此。”
刘子阳恍然大悟。
“喂,背后议论别人,非兄弟所为!”
忽地,一道玩味的声音传来。
刘子阳回头,却见季天明提着酒壶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与两人并肩。
对刚才顾陵说的话丝毫不在意。
酒到酣处,敞胸露怀,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似要拥抱这璀璨的夜色。
“我季天明的人生信条,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睁开眼,危险的光自眸底一闪而逝。
...
江都朱府。
灯壁辉煌的正厅。
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三碟色香味俱全的素菜,正冒着热气。
一位穿着朴素,素面朝天的中年美妇端庄地坐在席间,眉宇间写满浓浓忧虑。
时不时轻咬红唇,抬首向厅外张望。
忽地,厅门两侧铜台上烛火摇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跑了进来。
美妇人急忙起身,递给她一杯温水,柔声问道:
“兄长他怎么说的?”
小丫鬟喝了两口水,起伏的胸脯渐渐平复,喘了几口气,脸色沮丧地摇了摇头。
“老爷说,他这两天都不回来了...”
“...”
美妇丰腴的身子颤了颤,轻轻坐了下去,放在胸前的素手捏紧了娟帕。
“小姐,现在整个江都府都在传闻,说...说老爷他贩卖军械,您说...会不会是真的呀?”
小丫鬟小脸皱在一起,想起今日街上的疯狂,大眼睛里不由浮现出一抹恐惧。
“小红,别胡说!”
美妇闻言绣眉微蹙,轻叱一声。
“老爷这么多年,乐善好施,除暴安良,赢得江都府百姓感恩戴德,为天下人所敬仰。”
“这一次定是遭小人陷害,不过是些怀恨在心的歹人罢了,相信这天理昭昭,定会还兄长他一个清白!”
她语气笃定。
“小姐说的对!”
小丫鬟一听顿时乐了,咧嘴露出缺了的一颗门牙。
握着小拳头,目光坚定地道:
“老爷就是太善良,才会被坏人泼脏水!”
美妇被她滑稽的模样都笑了,一双若桃花剪水的美眸微微弯起。
嘴角微挑,露出一抹惊鸿的笑容。
...
深夜。
江都太守府。
内阁。
两道身影坐于其间。
主位上是一个身穿大红官服的中年人,五官儒雅,抚着长髯,气质华贵。
已年近五旬却保养得极好,须发乌黑,看上去只若三十出头。
此刻,他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金丝楠木香案,面沉如水。
这个中年人,便是偌大江都府的掌权人,江都太守,司马彰。
其左手边的客位上,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眉长如练,看不出具体年岁的男人。
男人脊梁挺拔,恍如一杆大如枪,直刺穹苍!
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势,更甚坐在主位上的江都太守。
此人,便是名闻江宁的白眉大侠,朱仕洛。
此刻,两人都在低头想着事情,谁都没有说话。
一时间,阁中气氛有些沉闷。
半晌,主位上的江都太守突然轻轻一叹,率先开口道:
“刚才,在城中散布那封《告罪书》的人抓到了。”
他看了坐于下手的男人一眼。
“是三个乞丐,已经处理掉了。”
“据那几个乞丐交代,他们和那幕后主使之间都是通过书信联络,也就是说,他们也不知道幕后主使到底是何人。”
说完,他揉了揉眼窝,有些头疼。
“司马大人不必担忧,朱某已知是何人作祟。”
朱仕洛面色不变,沉声道:
“哦?!”
司马彰闻言一惊,而后面露喜色,忙问道:
“是谁?!”
“哼,三个跳梁小丑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朱仕洛嘴角一撇,冷笑道:
“大人放心,朱某的手下已经找到了他们的位置,明天一早,朱某便亲自出手,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
“哈哈,如此甚好!”
司马彰闻言,长出了口气,端起香茶抿了一口,脸色逐渐轻松。
...
同一时间。
泾水旁的一处客栈中。
李长清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目光深远地望着窗外。
床上,元宝抱着尾巴,吧唧着嘴,睡得正香。
鼾声在不大的客房内,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乘风归去
寅时的江都府,天还未亮。
圆月如盘,嵌在澄澈的夜空之中,东方的天际线已隐隐绽出万丈红光。
文峰塔顶,李长清临风而立。
这里是江都之巅,从塔顶俯视,百里江都尽在眼中。
元宝蹲在道人的肩头,好奇地望着四周缭绕的云雾,伸手想要抓住这朵“棉花糖”,手指刚碰到云层,便感觉指尖一片虚无,触电般缩了回去。
怎么抓也抓不到,急得它龇牙咧嘴。
李长清遥望城南,华美奢贵的江都太守府。
目光穿破重重虚妄,落在院落中的两道身影身上。
那便是他此行的目标。
...
朱仕洛走出太守府,立即有两个手下迎了上来。
“怎么样?”
“大人,已经把他们堵住了,就在...”
“好!”
朱仕洛闻言目光大盛,冷声道:
“尽量不要伤及他们的性命,等将其捉到后,我要亲自手刃这三个小贼!”
“是!”
手下躬身而退。
...
走在冷清的大街上,朱仕洛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
相反,遇见熟人,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微笑着点头致意。
很快,他身后便聚集了一大批人。
有好事的,笑着高声喊道:
“朱大侠,这是要干什么去啊!”
“诸位街坊邻居。”
朱仕洛满脸笑意,对众人抱拳道:
“昨日,有心怀不轨之辈故意散布谣言,用莫须有的罪名抹黑于我和司马大人,我本不想理会,怎奈对方欺人太甚!”
“几个小贼现已落网,司马大人命我将其捉拿归案,诸位,可有兴趣虽我前去一观?”
“原来如此!”
人群里,立马有人站了出来,大声道:
“我就说,朱大侠平日里积德行善,除暴安良,怎会做出走私军械这样的违法勾当?昨日定是有小人怀恨在心,捏造是非!”
“还好司马大人英明,既然朱大侠相邀,我等岂敢不从?”
此言一出,附和四起。
“白兄说得对!朱大侠和司马大人的人品,人尽皆知,怎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就是!昨日之事甚是蹊跷!现在想来,信上记录的所谓证据八成是歹人伪造!”
“朱大侠,某相信你,愿往一观!”
“敢对我等最敬重的朱大侠泼脏水,贼人可耻!卢某请斩其头!”
“...”
朱仕洛听着众人的话,脸上笑意愈浓。
觉得差不多了,面色一肃,伸手虚按,众人义愤填膺地叫喊声渐渐平息。
“诸位,请暂息怒火,听我一言!”
他大义凛然地道:
“对方虽然手段卑劣,诸位皆是明理之人,自不会被一纸虚言所骗,贼寇既已落网,这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我们都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决不能与奸贼同流合污!待会见到罪魁祸首之后,诸位千万不要动手,我们同济镖局自会将其押去府衙定罪,听候太守司马大人发落!”
“朱某保证,太守一定会给我,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他话说完,人群先是沉寂了几秒,继而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喝彩之声。
诸如“朱大侠高义!”、“司马太守英明!”之类的呼喝声接连不绝。
朱仕洛见状,面色如常,心里却不屑冷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行至天际乍亮,红日初升。
众人来至泾水河畔的街旁。
那里,三个衣衫狼狈的年轻人正被一众胸口印着“同济镖局”四个字的武林好手团团围住。
此时,三人身上都有不少或大或小的伤痕,喘着粗气,看样子已是强弩之末。
顾陵和刘子阳一左一右将受伤最重的季天明护在中间。
“老贼受死!!”
刘子阳见到出现在街道尽头的朱仕洛,怒从心头起,不知道哪来涌出一股力气,大吼一声,强提一口真气,头发飞舞间,掌出如龙,朝对方直冲而去。
朱仕洛见状冷笑两声,打了个手势,人潮顿时向两边散开。
他面对汹涌而来的刘子阳,不躲不闪,一个正拳挥出!
下一秒,前者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被强大的冲力裹着狠狠撞在不远处的石墙上,立即昏厥过去。
像死狗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刘兄!”
顾陵勉强将刘子阳扶了起来,伸手在其鼻下一试,感觉呼吸尚存,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咳咳...”
季天明捂着胸口轻生问道。
顾陵点了点头。
他面色凝重,用宽厚的铁剑拄着半个身子,手臂鲜血淋漓,一边冷静地观察着局势,一边皱眉不动声色地问季天明道:
“季兄,朱仕洛已经现身,看样子是想将我们生擒活捉,道长为何还不出手?”
“咳咳...快了...”
季天明面色苍白,嘴角却微微上挑。
“这都是我的主意...”
“我要让这老贼在最得意的时候,坠入深渊!咳咳咳...”
说着,他拍了拍顾陵的后背,笑道:
“顾兄,你不会怪我吧...”
顾陵看了眼地上陷入昏迷的刘子阳,深深叹了口气。
朱仕洛见这两人死到临头,还有说有笑,不由皱起了眉头。
心里暗骂了一句疯子。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街旁,楼中,船上...
到处都是前来看热闹起哄的群众。
朱仕洛见时机差不多了,上前两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地神情,对二人沉声道:
“束手就擒吧!”
“朱某刚才没用全力,你们的兄弟还活着,只要你们当着在场江都府百姓的面,自愿伏法,承认自己散布谣言的罪名,朱某保你们不死!”
“呵呵...”
季天明身子一个踉跄,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倒在地。
嘴角露出几分讥诮。
顾陵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拔出了铁剑。
这时,有人认出了两人的身份,发出一阵惊呼:
“这两位是津南府季家的‘千机公子’季天明和应天府横江剑派的“开山剑”顾陵!”
“什么?!”
众人闻言大惊。
很快,躺在地上刘子阳的身份也被人扒出。
“大家快看,躺在血泊里那位不是近些年崛起的武林新秀‘分江掌’刘子阳吗!”
“听说他和津南王家的凤凰女两情相悦...”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我听说,这个月底和朱大侠喜结连理的,正是这位小娘子...”
此言一出,便像点燃了导火索,人群登时如滚水般沸腾起来。
无数好事者交头接耳,不出片刻,便已脑补出一段狗血淋头的三角爱情故事。
朱仕洛听着四周愈演愈烈的议论之声,脸色逐渐阴沉,只觉事情有些超出掌控,心里渐渐升起一股烦躁。
正在他准备出手结束这场闹剧之时,天空忽然间风云变色。
泾水河畔,众人衣摆缓缓飘动,碧绿的河水微微皴皱。
起风了...
“快看,那是什么?!”
一声惊叫突兀地响起。
朱仕洛猛地抬头。
却见阴阳交分的天空,一个黑点割破昏晓。
踏日而来!
倏忽间,已至泾水上空。
朦胧的身影映入众人的眼帘。
“那是一个人...”
有人颤巍巍地叫道。
“咕咚...”
吞咽唾沫之声响起,江都府中瞬间安静下来。
方圆十里,针落可闻。
“来了...”
季天明仰头望着那道身影,咧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顾陵盯着天空中如仙的身影,愣在了当场。
朱仕洛抬头,望着那道御剑乘风而来,如日横天的身影,目光有一瞬间的呆滞。
下一秒,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破空。
锋利的真罡穿过他的胸膛,整个剑锋将他的身子如穿豆腐一般,整个戳入大地。
启元七年四月十九日,晨。
一柄最普通不过的铁剑从天而降。
将开脉多年、名震江都的白眉大侠朱仕洛穿膛破腑。
活活钉死在了泾水河畔。
...
几息后。
江都太守府。
位高权重的江都太守司马彰涕泗横流地跪在院中,嗑头如捣蒜。
腥红的鲜血顺着鹅卵石的缝隙流淌一地。
太守府的上空。
一袭白衣的道人踏剑而立,负手俯视着脚下哭号不休的太守,静静看着他的表演。
“神仙老爷,神仙老爷饶在下一条狗命!”
司马彰沙哑凄厉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府苑,汗水、血水、泪水混着泥土涂了满脸,披头散发,犹如猪狗一般。
其身后,跪着一众家眷,皆面色惨白。
“神仙老爷,在下愿献出全部家当...对了,对了,这官位,这太守官位,在下也愿献出!只要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让在下做什么都行啊...”
司马彰扯着嗓子大喊着,一股恶臭从他崭新的官服下流出。
李长清却一言不发。
“你...你这贼子!你不能杀我!”
司马彰忽然语调一改,色厉内荏地大吼:
“本官乃当朝右相嫡子,江都府太守,你若是杀了我,司马氏定会叫...”
剑光闪过,鲜血迸溅!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刻,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从脖子上滑落。
在地上滚了两圈,落在了草垛之中。
“聒噪。”
淡漠的声音从上空飘来。
...
江都府的一处小巷中。
顾陵包扎完伤口,对身旁的季天明苦笑道:
“季兄,某总算知道为何你一直有恃无恐了...”
他想起刚才的惊天的一幕,激荡的心绪到现在也久久不能平复。
“某之前还以为道长是某位隐世不出的宗师...没想到,道长竟然是...”
“嘘...”
季天明虚弱地靠着墙,咳嗽了几声,笑道:
“小心隔墙有耳...”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檀木小盒打开,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捏出两枚晶莹剔透的薄片。
一片放入自己嘴里,一片给还在昏迷的刘子阳服下。
“这是...道长的灵药!”
顾陵惊道。
服下花瓣,季天明脸色逐渐红润,点了点头道:
“这是我用一些东西和道长换来的,只有三片,咱们兄弟三人一人一片,有了它,关键时刻能保住性命!”
说完,将木盒递了过去。
“这是你的。”
...
有道是,西北起黑云,骤雨入千户。
很快。
白眉大侠朱仕洛和江都太守司马彰的死讯便如一股风暴,迅速刮遍了大江南北。
与此同时,随着朱仕洛的死,偌大的同济镖局树倒猢狲散。
朱仕洛和江都太守司马彰这些年私下里做的见不得光的勾当,也终于纸包不住火,随着镖局的崩塌被知情人士爆料了出来。
顿时在民间引起轩然大波。
白眉大侠的名声瞬间从之前的万人尊崇,变成了人人喊打街头臭老鼠。
各种恶名接踵而至。
可想而知,随着时间的发酵,会有无数逐利者闻风而动,汇聚江都,企图从朱家这头凉透了的老虎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肥肉!
从此以后,朱家算是彻底完了。
不过,相比两人的死讯,还有一则更为震惊的消息。
那便是神仙降临江都府!
现在,整个宁州的市井都在传言,朱仕洛伤天害理,惹得老天爷大怒,所以派神仙临尘,施以天罚!
随着事态的愈演愈烈,传言也愈发离谱。
有人说是剑仙下凡,斩恶锄奸。
还有人说是天尊转世,更有甚者,说是当天江都府崇圣塔有佛光闪耀,应该是佛祖亲临...
一时间,各种离奇的传言便如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只有稍微懂行的武林中人才知道,神仙什么的不过是市井小民的没见识的愚传。
据几位江湖名宿猜测,当天杀人的那位,威势通天,八成便是传说中号称陆地真仙的先天大宗师!
并且按照当时目睹之人的描述,那位先天大宗师很可能就是当世“一道一僧,一拳一枪”四位大宗师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道”!
对于这个猜测,有人兴奋,有人恐惧,有人怀疑,有人向往,有人不屑...
...
京都府。
皇苑禁地。
锦绣宫。
年仅十五岁的顺康帝正在聚精会神的练字。
忽地,一个瘦小的小太监风也似的跑了进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顺康帝被人打扰却丝毫不恼。
“平身。”
停下笔看了来人一眼,笑道:
“小春子,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地跑来找朕?”
“陛下,出大事了!”
小春子急忙起身,跑到御桌前,也不客气,提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御茶,咕嘟咕嘟喝了个饱,伏在小皇帝耳边道:
“江都府太守司马彰在家中被人杀了!”
“什么?!司马彰死了?!”
顺康帝大惊,而后面露喜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死得...”
“咳咳...”
小春子拼命朝他使眼色。
“啊…奥...”
小皇帝醒悟,及时止住笑声,皱起小脸,努力摆出一副勃然大怒的表情,斥道:
“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朝廷命官!”
“回禀圣上,据侦查司禀报,行凶者是一位先天大宗师!”
“先天大宗师?!”
顺康帝表情一滞。
“回禀圣上,侦查司的奏折上说,那位先天大宗师先是在江都府泾水畔一剑钉死了白眉大侠朱仕洛,又踏空来到太守府上,将江都太守司马彰一剑枭首,之后飘然离去,全程视太守府外的千军万马如无物。”
小春子说完,殿中陷入了沉寂。
“陛下?”
小春子等了半晌,始终不得皇帝回话,疑惑地抬起头。
却见龙座之上,小皇帝正出神地望着殿外湛蓝的天空。
目光中尽是无限的向往。
...…
而让小皇帝想入非非的先天大宗师,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李道长。
此时,已携季天明三人乘一叶扁舟北上,踏上了回程的路。
行不过三日,嵯峨山便近在眼前。
这正是: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道尽太虚(三合一)
四月二十二。
嵯峨山下。
今日的惠阳城相比于往日的宁静,多了几分喧闹。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风尘仆仆的江湖钓客,城中道观鼓楼人流络绎不绝,烟火袅袅。
从宁州飘到杨州,一路上,刘子阳的嘴就没闲着,不是箸脍饮酒,便是追在身后一脸好奇地问这问那,搞得道人不厌其烦。
勉强忍受到下船,李长清立即随口扯了个理由,丢下三人,独自遛着元宝上了山。
嵯峨山共七十二峰,太虚道宫有三十六殿。
李长清从山麓上去,顺着崎岖的青石山道行不多久,前方便出现了一道竖在隘口的天门鼓楼。
上刻十六个古朴苍劲的大字。
前八个是:
“清静无为,离境坐忘。”
其后八个是:
“法通玄真,道尽太虚。”
天门两边,既有苍松老柏、幽竹巉石之景,又有鹿呦鹤唳、云溪雾流之色,尽显道家返清归璞之真意。
回到自家地盘,李长清自不会掩饰身形。
不等走至天门,远远地,便有十几个身着玄色道褂的道士迎了上来。
其中不论乾道坤道,皆身负长剑,腰挂符宝囊,外罩鹤氅。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大约二十许岁的模样。
前者面如冠玉,剑眉朗目,后者五官精致,气质静恬。
十几个道士看清来人后,纷纷面露惊喜。
“弟子拜见师祖!”
恭身走到李长清身前,双手合抱阴阳,贴于额上,便要俯身执弟子礼,被李长清拂袖拦住。
“免了。”
负手笑眯眯地望着打头的两个“后辈”。
“洞栖、洞霞,好久不见呐!”
“长清小师祖,许久未见,您的道行愈加深不可测了!”
二人姿态恭敬,面对比他们小十几岁的李长清,不敢有丝毫怠慢。
李长清不置可否,边往天门走,边问道:
“秋堇祖师可在山上?”
“祖师他老人家此刻就在抱朴峰会真殿,已等候您多日了。”
二人回道。
“嗯,如此甚好。”
李长清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向山上走去。
...
他先回自己的扶剑锋收拾了下东西,便径直赶往师妹所在的素商峰。
素商峰不高,在嵯峨山七十二座主峰中处于下游,但环境优美,风景宜人,适合定居。
一想到师父秋堇真人不在,李长清便神清气爽起来。
秋堇真人在太虚道宫里地位尊崇,他的居所自然少有弟子喧闹。
一路上,李长清几乎没碰到别的道士。
顺着小道上了山峰,来到山顶的洞玄殿外。
刚刚站定,便闻天际一声清彻的长鸣。
只见一个白灰色的身影破开云层,便如一道银光,俯冲着落在了他的头顶,用嫣红的鸟喙轻轻啄着道人的头发。
“银子,好久不见!”
李长清大笑,将它抱在怀里。
“吱吱...”
元宝眨着大眼睛,朝云雁弱弱地打了声招呼。
银子高傲的仰起修长的脖颈,用翅膀拍了拍它的脑袋,差点把后者从李长清肩上扇下去。
“吱吱吱!”
小猴大怒,挥拳还击。
银子挣脱道人的怀抱,优雅地躲开,接着一个“仙鹤戏水”,将其打翻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吱吱!”
元宝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不甘下风,一个“猴子捞月”,往银子的下三路攻去。
“唳!”
银子一声长鸣,目露不屑,直接原地起飞,让小猴的攻势落空,接着从半空俯冲而至,将其再度扇倒在地。
...
“元宝,别放弃,用通臂拳攻它上三路!”
李长清在旁看着元宝被揍得眼冒金星,满脸幸灾乐祸。
“对方冲过来了,快躲开!”
下一秒,元宝被毫无还手之力地扇翻。
“唉,你不要这么头铁啊...”
李长清摇摇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这时,殿内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疑惑地走了出来,一眼便看到一袭白衣,丰神俊朗的道人。
“长清哥哥!”
软糯的声音响起,李长清回头,一个娇小的身影如乳燕般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芊儿。”
望着怀中熟悉的俏脸,眼底尽是温柔,宠溺地揉了揉女孩的青丝,笑道:
“有些日子没见,芊儿愈发出挑了。”
陆芊儿闻言娇憨一笑,嘴角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小虎牙。
“长清哥哥,外面怎么样?好玩吗?”
“你猜。”
李长清微微一笑。
“哼!”
“不说就算了!”
陆芊儿撅起小嘴,嘟囔道:
“芊儿一点也不想知道...”
道人见状一乐。
“芊儿若想知道,自己出去看看不就好了!”
陆芊儿闻言一愣,而后气鼓鼓地转过身。
“长清哥哥又来逗芊儿!”
“抱歉抱歉。”
李长清哈哈一笑,语气神秘地道:
“芊儿,我这次回来,可是为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
陆芊儿琼鼻微皱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心中好奇,扭过头来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问道:
“什么好消息?”
“保密。”
李长清再度伸出魔手揉乱了少女的三千青丝,卖起了关子。
“等寿宴结束再告诉你。”
关于宝相花瓣是否能治愈小师妹的先天气血不足,经过多次的实验他心中已有了一定的把握,但还不敢肯定。
具体,还要抽空去一趟步熊峰宝都殿,向妙阳师侄讨教一下。
正想着,身后的树林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李长清闻声识人,当即叹了口气。
一个闪身过去,伸手将一个头发乱成鸡窝的老道从灌木丛里揪了出来,无奈地道:
“师父啊,您都多大了?还跟弟子们玩捉迷藏呢?”
陆芊儿见状捂着小嘴噗嗤一笑。
“师父,您不是在抱朴峰喝茶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咳咳...”
老道闻言老脸一红,自觉被徒弟提在手里有些掉价,急忙跳到地上,辩解道:
“为师这不是忽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东西没拿,这才...”
“再说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徒弟,从腰后抽出一柄拂尘在李长清头上敲了两下。
“为师要是不回来,能碰到你小子吗?!”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洞栖洞霞那两个小子都跟我说了,你就是故意躲着老子!”
“哪有的事!”
李长清一脸严肃。
“我只是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别学老子!”
老道气得跳脚。
“好吧...”
李长清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酒葫芦塞给老道,笑道:
“这是我为您老准备的好酒一壶,师父您先去会真殿,让玉阳师侄陪您喝几杯,弟子先去一趟步熊峰找妙阳师侄聊聊,一会便过去。”
“哼!”
老道不动声色地将酒葫芦收下,眼皮一耷,背过手去,冷冷道:
“小子,你在教我做事啊?”
李长清嘴角抽了抽,看着老道一脸痞样,恨不得狠狠敲这老不死的两个脑瓜崩。
“不对!”
老道忽然反应过来,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皱眉道:
“你突然去找妙阳那小妮子做甚?莫非...”
说完,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李长清满头黑线,攥了攥拳又松开。
一把将老道拽到了一旁,在其耳边低语几句。
“什么?!”
老道听完一蹦三尺高,扯着公鸡嗓子大叫道:
“你小子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
李长清笑着点头。
“嘶...”
倒抽凉气之声响起。
老道看了眼身后的少女,竟插着腰仰天大笑起来。
一旁的陆芊儿见状,清秀的小脸皱成一团,大眼睛里尽是茫然。
师父这是,疯了吗?
“不过,此事还未有定数,还请师父不要外传。”
“放心,放心,哈哈哈哈!”
老道大笑着拍了拍李长清的肩膀。
“你小子这次办得事很不错,为师很欣慰,哈哈哈...”
说着,他朝两人摆摆手,甩手迈开王八步,潇洒离开。
“那为师就先走一步了,你小子动作快点,可别让老子等太久!”
路过元宝时,老道一愣。
“哪里来的猢狲?”
接着一把将狼狈不堪的小猴从地上捞起,放在了头上,哼着小曲儿消失在山顶。
“长清哥哥,师父他这是怎么了?”
陆芊儿不解地问。
“唉...”
李长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脑子有些不正常,咱们做弟子的还要多包容...”
“奥。”
陆芊儿迟疑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芊儿,师兄出去一趟,晚上回来。”
“好的,芊儿等着哦!”
李长清笑着朝少女摆了摆手,踏空离去。
...
步熊峰与素商峰一样,同属嵯峨山七十二峰之一。
因其形如卧熊,峰顶大如城郭而得名。
峰顶的宝都殿是太虚道宫的三十六殿之一,统领道宫的肉食果蔬、符箓宝器、丹药仙露等等事宜。
宝都的掌印正是道宫当代掌教紫阳真人的师妹,妙阳真人。
妙阳真人年愈五十,却因修炼功法的缘故,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柳叶眉,绛朱唇,身段玲珑,气质出尘,容貌极美。
活脱脱一个妙龄少女模样。
她见到李长清,稍感惊讶,而后走上前,恭敬执弟子礼,低眉拜道:
“弟子妙阳,见过小师叔。”
“妙阳师侄,近来可好啊?”
李长清笑呵呵地问道。
“有劳师叔挂念,贫道一切安好。”
妙阳微微欠身,露出一个温婉的笑。
“小师叔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宝都殿,不知有何可以效劳?”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药石之道有一惑不解,师侄你是这方面的大师,特来一询。”
李长清遂将关于宝相花瓣的功效和猜测讲了出来,并从袖中拿出一片递到她手里。
妙阳真人听完,大感惊奇,拾起花瓣薄片闻了闻,仔细端详良久,柳眉微蹙。
“此花甚奇,贫道研究药石多年闻所未闻,贫道能感受到其内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生机,脱体而久不散,绝非凡物。”
她叹了口气。
“说实话,此物已经超出了贫道的认知。”
“不过,此物如真有小师叔您说得那么神奇,治愈芊儿师叔的先天贫血绰绰有余。”
“贫道这里有十二粒刚出炉的调融丹,小师叔可让芊儿师叔搭配此丹服下,相信不会出什么岔子。”
说完,她素丽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微微躬身道:
“妙阳在此,提前祝贺芊儿师叔摆脱恶疾,法合道真。”
“借你吉言。”
李长清开怀一笑,一甩手,面前檀木方盒堆成小山。
“小师叔,这是...”
妙阳真人一愣。
“这些都是刚才的那种花瓣薄片,既能外敷,也可内服,就当是师叔我的谢礼了!”
李长清大袖一挥,豪爽道。
“...”
妙阳真人打开其中一个,只觉盒内生气喷薄吐出,满室生芳,急忙将盒子盖上。
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对李长清郑重行礼。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替道宫众弟子谢过小师叔慷慨。”
“洒洒水啦!”
李长清随意摆了摆手,见对方一脸茫然,便笑道:
“小意思,贫道身为道宫的一份子,为师门出力也是理所应当。”
“既然疑惑已解,贫道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告辞!”
说着,拱拱手,便要离去。
“小师叔且慢。”
妙阳将他拦住。
“还有何事?”
李长清回头望向她。
妙阳真人面露难色,犹豫半晌后,缓缓开口道:
“冬堇...”
“回见!”
李长清听到这个名字,脸色腾地一变,不等她说完,便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留下妙阳真人一脸懵逼地立在原地。
...
两天后,四月二十四。
今天对于太虚道宫来说是个大日子。
不但是“太虚七阳”之一,云阳真人的百岁道宴,更是太虚道宫一年一度的“三元圣诞祭神大典”。
卯时,天际既亮,阴阳分晓。
嵯峨山东华峰,红尘塔上钟响三十三。
紧接着,斗姆峰三清殿中鼓鸣十二。
鼓钟声响彻群山。
声毕,祭典开始。
整个太虚道宫,七十二峰三十六殿,共三千六百五十名道众分列周天。
各峰由各掌印领路,其后依次是两殿主、六经事、四代弟子、五代弟子、六代弟子和七代弟子,踏上云梯,云集在龙牡峰祈禳殿前。
其中,前十峰地位至崇,分别为:
首峰斗姆,敕三清殿,掌印为掌教紫阳真人,道众衣紫色。
次峰无上,敕执律殿,掌印为都管执事青阳真人,道众衣玄色。
三峰东华,敕太虚红尘塔,掌印为传法执事纯阳真人,道众衣白色。
四峰龙牡,敕祈禳殿,掌印为巡照执事丹阳真人,道众衣赤色。
五峰弥罗,敕大衍殿,掌印为三宝执事有山真人,道众衣蓝色。
六峰步熊,敕宝都殿,掌印为坐殿执事妙阳真人,道众衣青色。
七峰抱朴,敕会真殿,掌印为知客执事玉阳真人,道众衣缃色。
八峰素商,敕洞玄殿,掌印为秋堇真人。
九峰扶剑,敕飞龙殿,掌印为守冲真人(李长清)。
十峰玄阴,敕姹妘殿,掌印为冬堇真人。
众峰集结,除玄阴峰冬堇真人未到外,其余诸峰尽数到齐。
祈禳殿前的广场上寂静庄严,群道个个面色肃穆,垂手而立。
李长清身穿龙鹤衲衣站在最前一排,面色沉静。
身后空无一人。
没错,整个扶剑锋就他一个光杆司令。
因为嫌麻烦,所以他从未在入道大典上招过弟子。
...
吉时一到,两旁的众经师推开祈禳殿殿门,展挂祖师画卷,摆开香案,拈香礼毕,高声唱赞道:
“大罗三宝无量天尊,伏上!”
“稽首三宝礼,功德福无边。
圣真万年寿,诚达九重天。
行溢三千数,时定四万年。
丹台开宝笈,金口永流传。”
唱罢,一众峰主掌印携香进殿。
太虚道宫当代的掌教紫阳真人走在最前。
他身材挺拔,气度沉稳,一对眼眸澄澈如清泉,看不出具体年岁。
众道进殿后,肃列而立。
由掌教击磬三声,而后由首峰开始,依次上前上香献茶。
此过程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
上完香后,掌教鸣钟三声,归列,众道爷齐喊道:
“今值启元七年四月二十四日,恭逢往圣天尊圣寿良辰之期!”
接着行三叩九拜之礼。
礼毕,起身。
“各秉丹诚,祝太虚道宫一切圣真!”
众掌印齐声道:
“法通玄真,道尽太虚!”
最后,掌教击半磬,念白道:
“祝寿已毕,圆辑退班。”
群道依次退出。
携众弟子井然有序地踏上云梯,返回各峰。
整个圣诞寿典从卯时一直到午时。
直到烈日当空,群道这才陆续撤离祈禳殿。
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李长清悠悠然走到了紫阳真人身旁,问道:
“紫阳师侄,云阳那小老儿现在何处?”
紫阳真人见到他,先行了个道礼,恭敬地叫了声“小师叔”,然后苦笑道:
“云阳师兄这个时辰...应该在罗浮山与友人下棋吧。”
“多谢。”
李长清朝他摆了摆手,便出了广场,往罗浮山方向赶去。
紫阳真人注视着他洒脱出尘的背影,目露无奈,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罗浮峰与龙牡峰相距毗邻,加上祭典刚结束,群山间道众成群,宾客如流,李长清并不想引人注目,便从两山之间的云梯穿了过去。
虽然他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那张英俊的脸便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让人见之难忘。
这一路走来,听取“小师祖”一片。
近些年,随着“北太虚,南少林”的名号越来越响,让无数豪门富族的少年少女挤破头也想进入这天下公认的习武圣地。
太虚道宫招收弟子的要求自然也水涨船高。
不但要心怀赤子之心,天生道骨,还对长相面貌有严苛的要求。
男子要面相丰朗,五官端正。
女子要容貌清雅灵秀,杜绝狐媚。
李长清负手走在云梯间,望着来往行礼眉清目秀的乾道坤道,暗自点头。
别说,还挺养眼。
提着两壶清酒登上罗浮峰,隔着老远,便看到山巅的小亭下,两个老头正在对弈。
左边的老头白发、白眉、白须、白衣,从头至尾一身雪白,手中羽扇轻摇,一派仙风道骨。
正是下午寿宴的主人,李长清的忘年之交,云阳老道。
右边的老头却与云阳老道截然相反。
黑发、乌眉、墨髯、玄衣…连身旁的铁剑都涂了一层黑漆。
远远望去,这两人一白一黑,一阴一阳,简直像是一副八卦图。
“云阳师侄,别来无恙啊?”
李长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两人身旁。
“你回来了,长清,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
云阳真人对他突然的出现没有丝毫惊讶,嘴上说着,却笑呵呵地从他手里取过酒壶,打开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
“嚯,好酒!”
倒是他对面的黑衣老者吓了一跳,眼中满是惊讶。
“这位道友是?”
李长清笑问道。
“贫道芥兰观乌鹤,见过这位...”
黑衣老者顿了一下。
“李长清。”
“李道友!”
乌鹤道人对他行了个道礼,迟疑了片刻,忍不住皱眉问道:
“恕贫道冒昧,敢问这位李道友,你刚才所施展的是何种身法?”
李长清一怔,与云阳老道对视一眼,而后一齐哈哈大笑。
“这...”
乌鹤道人被二人笑得老脸涨红,却不明二人真意,急道:
“两位道友,何乐之有啊?”
李长清也不多说,挥袖曳出一道真罡,罡气凝而不散。
“罡、罡气如练?!”
乌鹤道人见状,霎时间大惊失色,一个没坐稳差点从石凳上掉下来。
他语调陡然拔高八度,不敢置信地叫道:
“天人?!”
李长清和云阳先是一愣,而后笑得更大声了。
一时间,整个罗浮峰顶都充斥着快活的气息。
...
与此同时。
嵯峨山山麓的惠阳城中的一间客栈大堂的角落里。
季天明、顾陵和刘子阳三个正低头喝着茶,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上的戏剧。
“喂,我说,季兄,我听说城西有家酒铺不错,正好离寿宴开始还有段时间,咱们不如先去喝上几碗解解馋?”
刘子阳目光期待地看着季天明。
“不行。”
季天明果断地摇摇头。
“那里江湖客太多,这些日子咱们要低调行事,等风头过去一阵再说。”
说着,他瞥了一眼刘子阳,轻笑道:
“你要真想喝酒,等晚上从嵯峨山下来,我让掌柜的给你开上一壶!”
“没劲...”
刘子阳嘁了一声,撇过头,正巧见到一伙衣饰华美的青年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季兄,大事不妙!”
看清为首之人后,他脸色一变,从桌底肘了一下微笑看戏的季天明,低声道:
“咱们跟你哥他们撞上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阳开泰
“安静,低头。”
季天明端起茶碗,动作随意地喝了一口,轻声对二人道:
“动作自然一点,这里人多,他们看不到我们的。”
刘子阳和顾陵当即低头喝茶。
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小声胡扯瞎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锦衣华服的青年果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三人,一群人径直上了二楼。
刘子阳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缓缓松了口气,问季天明道:
“季兄,你兄长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来参加寿宴的?”
季天明无语地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道:
“刘兄,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太虚道宫可是江北武林的魁首,天下有名的武道圣地,不但季家,整个大梁有名有姓的宗派势族都会来人。”
“毕竟‘北太虚,南少林’的名头就摆在那里。”
“季兄说得不错。”
顾陵点了点头。
“而且今天是四月二十四,正好是太虚道宫一年一度的祭神圣诞大典,以往每届,连朝廷也会派人前来恭贺。”
刘子阳瞠目结舌。
想了想,旋即释然,耸肩嘟囔道:
“也是,有李道长这样的天人坐镇...”
说到李长清,三人又敬又畏。
相比顾陵和刘子阳,季天明敬畏更甚,关于太虚道宫,他知道的远比二人详细。
他明白,凡人越靠近大山,便越需仰望。
一时间,三人各有所思,都陷入沉默。
忽地,一道浩大的鸣钟声响彻全城。
客栈中所有人猛地抬头。
紧接着,又有八声钟鸣接踵而至。
这是寿宴即将开始的标志。
偌大的客栈大堂瞬间沸腾,客人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
三人起身走到大街上。
放眼望去,尽是携刀跨剑的江湖侠客。
出了东城门,顺着蜿蜒的山道上去。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一道宏伟的白玉天门出现在众人眼前。
天门上“法通玄真,道尽太虚”八个字分外显眼。
旁边矗立的石碑上刻着四个古朴典雅的大字:
太虚道宫。
有几十名身穿玄色缃色道袍,外罩鹤氅的道宫弟子侍立两侧。
为首的道人看上去四十许岁的年纪,慈眉善目,笑得一团和气。
但不论是自视甚高的江湖武人,还是来自豪门望族的小姐公子,见了道人,都不敢有丝毫怠慢轻视,言语间恭敬异常。
“这位道长是谁啊?”
刘子阳见状,忍不住附在季天明耳边问道。
顾陵沉声道:
“气息内敛,深不可测。”
“这位道长应该便是太虚七阳之一的玉阳真人,一身玄功已臻至化境,很可能是凝罡境的高手。”
季天明轻声道:
“他身后的那群道士看装束大多数都是七代弟子,看气息却与我们仿佛。”
他顿了一下,赞道:
“太虚道宫果然名不虚传!”
“多说无用,走吧。”
顾陵说完,率先迈步朝天门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此时,天门外人多眼杂,三人刚一出现,便被认了出来,周围指点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却并无一人上前。
“玉阳道长,晚辈有礼。”
季天明抱拳。
“三位居士,可有请柬?”
玉阳真人打了个稽首,笑容可掬地望着三人。
季天明和顾陵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请柬双手递了过去。
玉阳真人接过扫了一眼,又看向刘子阳。
“道长,我没有请柬...”
后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裤兜里摸出一块木牌放到了道士手里。
“我只有这个。”
玉阳真人一愣,只见木牌的一面刻着两个潦草的字——长清。
“贵客登门,贫道有失远迎,还望三位居士勿怪!”
感受着上面熟悉的剑气,老道脸上的笑容更甚,看得刘子阳心里一阵发毛。
“鹤山。”
“师尊。”
听到老道的呼唤,一个面容肃穆,身材宽大的的中年道人走了过来。
三人只觉眼前一黑,视野被对方魁梧的身躯挡了个严实。
玉阳真人对鹤山道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后者走到三人面前,抱拳道:
“贫道鹤山,三位居士请跟我来。”
说完转身就走。
三人急忙回礼,匆匆跟了上去。
鹤山道人沉默寡言,一路上只是闷头带路,半句话也不说,气氛十分压抑。
唯有刘子阳神经大条,似乎毫无察觉,新奇地四处张望,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踏上云梯,穿过一处宽阔的青石板道,走过石阶,终于来到了落红峰的寿宴广场。
季天明大体一看,入眼尽是各路武林名宿、世家豪雄,见到三人,纷纷投来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幸好,八成的目光都被鹤山道人巨柱般的身躯挡下了。
他领着三人穿过整个广场,来到前端,回头指着旁边的三个空位。
“三位,这里便是你们位置。”
说完便抱拳转身离去。
“多谢鹤山道长...”
三人拱手道谢。
刚想入座,眼睛却不经意间往两侧一瞟,顿时僵立当场,汗如雨下。
只见三人座位左边端坐着一个面容刚毅,长发披肩的中年男人。
男人一袭麻衣,正在闭目养神。
三人只看了一眼,便觉一股锋利无匹的气势扑面而来,忍不住后退了两步,面色苍白。
“霸...霸刀厉宇!”
季天明喃喃。
再看向右边,一名美艳绝伦,气质飘渺的的宫装女子慵懒地倚在案前,拈起一枚青提放入红唇。
“越女宫主慕容卿...”
顾陵面色凝重。
刘子阳突然感觉脖子一凉,回头正对上一道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对面,一个黑衣抱剑,面容英俊冷酷的青年正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咕嘟...”
刘子阳咽了口唾沫,只觉喉咙干涩无比。
“小剑神,独孤肇!”
三人这才愕然发现,坐在他们四周的几乎全是大梁的武道巨擘,清一色的开脉凝罡境界。
他们三个就好像被巨鲸团团包围的小虾米,一动不敢动。
刘子阳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凑到季天明跟前,悄声问道:
“季兄,怎么办?”
“要坐吗?”
“...”
季天明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保持如常,闻言艰难地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
“坐!”
于是三人落座,腰杆挺得笔直,脸色木然,像是三具莫德感情的傀儡。
刘子阳感受着四周大佬们不经意间散发出的澎湃的气场,冷汗不断顺着额头流下。
只觉自己像是一只新手出海的小木船,随时都会被汹涌的波涛吞噬。
想到那木牌还是自己向李长清求来的,顿时肠子都悔青了...
...
忽然,广场入口两旁的宾客忽然发出一阵骚动。
三人闻声念头一动,转过僵硬的脖子望去。
只见二老一少三个道人施施然走到了近前。
正是下完棋喝完酒,从罗浮峰赶来的李长清、云阳真人和乌鹤道人。
“是李道长!”
刘子阳语气激动。
“还有芥兰观的乌鹤道人。”
顾陵沉声道。
“李道长和云阳道长竟然同时来了...”
季天明眼睛亮得惊人。
李长清和云阳真人一现身,广场里的道宫弟子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迎上前去,口称“师祖”。
云阳真人虽在外界名声不显,在众人眼中武功平平,可到底是此次寿宴的主人,且贵为太虚七阳之一,地位高崇。
乌鹤道人也是天下闻名的凝罡宗师。
一时间,广场中恭维贺寿之声不绝于耳。
至于李长清,看外表年轻的过分,行走间毫无高人气质,除了俊朗的容貌外平平无奇,几乎无人在意。
但碍于云阳真人和太虚道宫的面子,众宾客笑脸相迎,倒也无人失礼。
李长清对此毫不在意。
他远远看着季天明三人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暗自好笑。
朝云阳老道随意拱拱手,便大摇大摆地走到了三人旁边的空座,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道长!”
三人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都是老熟人,不必客气!”
李长清挥了挥手,笑道:
“怎样,坐在这儿的感觉如何?”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点了点头,然后一声不吭。
“不要这么拘谨!”
李长清大笑,从袖中摸出酒壶吨吨吨灌了好几口,打了个酒嗝,又从面前的桌案上拎起一条彘肩啃了起来。
惹得旁边的众人频频皱眉。
“道爷洒脱,我等远不及也!”
季天明摇头苦笑。
“道长,你...”
刘子阳刚要开口,却听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宛如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妾身冒昧,不知小道长和云阳真人是什么关系?”
他扭头一看,便见到越女宫主慕容卿正兴致盈盈地看向这边,顿时识趣地闭上了嘴。
女人托着腮,露出一截雪白玉腻的皓腕,一双似乎能勾人心魄的桃花眸好奇地盯着道人。
“这位居士是?”
李长清露出一抹微笑。
“你不认识我?”
女人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而后莞尔一笑。
“妾身乃当代越女宫宫主,慕容卿。”
“原来是慕容居士。”
道人行礼。
“贫道李长清,是云阳的师叔。”
“小道长竟是云阳真人的...嗯?”
慕容卿轻笑着点了点头,刚说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回味过来顿时一脸错愕。
“师叔?”
“师叔?!”
季天明、顾陵和刘子阳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李长清笑而不语。
这时,广场外又是一阵喧哗,是掌教紫阳真人领着一众掌印殿主到了。
这一次,众宾客的反应比见到云阳三人时更为激烈,一个个溢美之词像是不要钱般撒了出去,恭贺之声震天。
“嚯,紫阳师侄好大的排场。”
李长清捏起一枚葡萄弹入嘴里咬破,霎时间满腔生香。
“咳咳咳...”
季天明三人刚喝了口酒,闻言差点没被呛死。
慕容卿也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目光盯着道人。
紫阳真人与来客寒暄一阵后,率一众掌印殿主走上高台,朝云阳老道行了一礼,众宾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武林同道,今日汇聚于此,令我等蓬荜生辉,贫道代表太虚道宫感谢诸位光临!”
紫阳真人行了个道礼。
众宾不敢有丝毫怠慢,亦鞠躬回礼。
“紫阳真人客气了!”
齐声道:
“今日恰逢云阳真人百岁道寿,我等为云阳真人贺!”
“为诸位真人,为太虚道宫贺!”
说完,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紫阳真人击磬三声,与一众掌印殿主下台入座。
“寿宴开始,请诸位同道尽情畅饮!”
霎时间,广场之上人声鼎沸。
众宾客或坐或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说地,举杯畅饮。
一时宾主尽欢。
此时,日落西山。
金乌的羽翼为嵯峨山群峰笼上了一层旖丽的霞帔。
忽有两个道宫弟子,神色匆忙地闯进了广场。
快步走到众真人前,语气急促地说了几句。
片刻后,紫阳真人缓缓皱起了眉,对两个弟子道:
“既然来了,我太虚道宫岂能将客人拒之门外?”
“快将渤海侯请进来!”
两个小道士遵谕而去。
紫阳真人的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不出片刻,整个广场上的宾客便都知道了渤海侯即将到来的消息。
登时炸开了锅。
“什么?!渤海侯也来了?!”
有人大惊失色。
“那可是‘一道一僧,一拳一枪’中的‘一枪’!名副其实的先天大宗师!”
“云阳真人的面子这么大?!连渤海侯他老人家都惊动了?!”
有人愕然。
“这你都不知道?”
另外几人满脸惊讶。
当即七嘴八舌地把前些日子,宁州江都府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听得一些不知情的宾客忍不住低声惊呼。
顿时,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落在了季天明三人身上,令三人如芒刺背。
“李道长...”
三人求助地望向李长清。
李长清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这时,石阶下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偌大的广场中,嘈杂的议论声陡然平息。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广场的入口,屏住了呼吸。
几息后,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个身材并不算魁梧,甚至有些矮小的中年男人。
男人五官平庸,长相平平无奇。
穿着一身黑色常服,既没有披甲,也没有拎着那杆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开山霸王枪。
他负手立在广场边缘,面上古井无波,整个人岳峙渊渟。
此刻,群山失声。
天地间唯余一片血色。
男人并未发一言,亦未放出丝毫气势。
在场的众人却忽然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不可抑制地生出几分惊心动魄之感。
第一百四十章 贫道杀的
男人负手而立。
落红峰顶,寿宴广场中一片寂静。
太虚道宫一众真人坐于台上,面如止水,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广场中,众宾神色各异,无一人开口。
季天明三个正襟危坐于席上,浑身大汗淋漓。
三人身侧,霸刀厉宇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个男人,跃跃欲试。
眼皮开阖间,目光如刀!
他对面,小剑神独孤肇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
一对摄人心魄的鹰目钩在男人身上,片刻不离。
他的手下意识扶上剑柄,剑鞘中传出阵阵清亮如崩弦的轻吟。
“这就是先天大宗师...”
越女宫宫主慕容卿看着远处那个如大日般耀眼的男子,喃喃道:
“天下杀伐无双...”
“万夫莫敌,王守仁!”
...
山风呼啸,卷起漫天飞沙。
男人视无数投来的目光如无物,抬头望着高台之上的太虚道宫众真人,淡淡开口:
“我奉皇帝陛下圣谕,来此为云阳真人贺寿。”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缓缓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素闻太虚道宫真人云阳,道法玄妙,品质高纯,心向往之。”
“今逢真人百岁寿辰,朕无以为贺,封太虚道宫云阳真人为‘正一三元冲玄神化辅国大法师’,为天下道法之表率。”
男人说完,静静地看着高台上依旧笑容满面的白发老道。
“云阳真人,还不接旨?”
广场上沉寂了几息,而后轰然炸开。
“朝廷此举何意?”
“辅国大法师,天下道法之表率?”
“哼哼...好一招捧杀...”
“...”
众宾客交头接耳,议论之声纷纷。
“诸位,请安静一下。”
紫阳真人缓缓起身,温和的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议论声顿止。
转身,眼里闪过一抹无奈,对一旁笑呵呵的云阳老道躬身行礼,在其耳边轻声道:
“师兄,你自己惹得祸,自己打发走。”
“关贫道毛事...”
云阳老道闻言一愣,不爽地嘟囔了两句,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颤颤巍巍地起身,冲男人拱了拱手。
“呵呵...”
“许久未曾碰面了,王将军。”
“陛下美意,贫道受宠若惊,只是贫道不过是一山野间嬉戏的老头子,整日饮酒寻欢,放浪形骸,过不了几年恐怕就要入土了,实在当不得如此封号。”
“还请将军收回圣旨,劝陛下令付他人罢...”
此言一出,登时引起一片哗然。
“云阳老...真人这是年龄大了,脑子秀逗了吧?竟然敢当众抗旨?!”
众宾客皆满面愕然。
也有人忧心忡忡。
“太虚道宫一旦和朝廷撕破脸,我等该何去何从?”
...
“喂,小道长。”
席间,慕容卿拍了拍李长清,美眸中有些不可思议,红唇微张。
“你们太虚道宫难道是要和朝廷翻脸,从此分庭抗礼吗?”
李长清闻言只是一笑,仰头往嘴里灌了几口酒,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
就在一众宾客,还没从刚才云阳老道的话里回过神来。
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王守仁听了老道的话后,什么也没说。
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竟然将手里的明晃晃的圣旨随意一卷,又塞回了怀中。
众宾客见状,石化当场。
议论声戛然而止,广场中鸦雀无声。
有人拼命搓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
身为神威大将军的渤海侯王守仁,竟然公开接受别人抗旨不尊,并当着无数人的面,亲手把盖有当朝皇帝玺印的圣旨收了回去!
这还有王法吗...
还有法律吗?
“真是疯了...”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这时,王守仁缓缓开口:
“既然寿已贺,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正事?
还有别的事?
众宾客闻言一愣。
少部分机灵的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此刻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预感。
果不其然。
只听王守仁继续道:
“云阳,前几日宁州的事,请你给朝廷一个解释。”
宁州?
众宾客瞬间恍然。
接着,脑海中又升起一个疑惑:
那件事和云阳真人有什么关系?
“宁州?”
高台上,云阳老道满头雾水,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将军,此言何意?”
“贫道已经有十几年不曾踏出山门,不问世事,前几日一直在后山与友人下棋,何时去过宁州?”
王守仁眉头一皱。
见对方气息平稳,神情不似作伪,心里不由一沉。
莫非情报有误?
思忖一阵,他淡淡地道:
“五天前,江都太守司马彰在府中被人当众枭首,据其家属描述,凶手系道士装扮。”
“于四月十八日清晨踏空而来,杀人后飘然而去,全程一言不发。”
说到这,王守仁顿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云阳老道。
“世间能踏空而行者,必是天人无疑。”
“云阳,我要一个说法。”
他的话刚出口,四周人群里便炸开了锅!
“什么?!”
“杀人者是先天大宗师?!”
“渤海侯怀疑,云阳真人就是那天当街斩杀白眉大侠朱仕洛和江都太守司马彰的真凶?!”
有人瞪大了眼,结结巴巴地道:
“这么一说...云阳真人...是先天大宗师了?!”
“真的假的?!”
众宾客纷纷望向高台上白发苍苍的老道。
云阳老道见众人齐齐看来,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捂着嘴用力咳嗽了几声。
“这不可能吧?”
当即有人站出来表示怀疑。
众宾客见云阳真人一副苍髯老朽的模样,怎样也无法和印象中纵横天下的先天大宗师联系起来。
看这老道一副恹恹之态,指不定哪天就归西了,怎么可能是天人!
想到这,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当然,其中也有寥寥几个知情人士,都是和云阳老道有几十年交情的老友。
见状纷纷无奈摇头。
暗骂这老家伙真能装。
“阿弥陀佛,王施主,云阳真人乃是贫僧多年好友,他秉性温和纯良,为人大度洒脱,绝不会无端造此杀孽。”
这时,一位身穿金兰袈裟的大和尚唱了声佛号,走出人群,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地对王守仁道:
“将军若是没有证据,切莫轻易受奸人蛊惑,错怪了好人。”
“是少林寺的慧正神僧!”
立即便有人认出了大和尚的身份。
众宾客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没想到少林寺与太虚道宫的私交如此之好,竟然可以不顾朝廷脸面,也要为云阳真人出头!
接着,又有一位锦衣玉袍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对王守仁抱拳道:
“侯爷,朝廷是不是搞错了,云阳真人乃是天下有名的得道高人,他老人家一大把年纪,怎会无缘无故跑去宁州呢?”
“今日乃是云阳真人百岁寿宴,渤海侯此言,确实不妥。”
乌鹤道人淡淡开口。
“王将军若要指认凶手的话,还请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空口无凭未免可笑!”
一身灰袍,身材魁梧的虬髯老者冷哼道:
“朝廷虽大,却也别想随意欺压吾辈武者!”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无数共鸣。
在座的大都是武林中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是聪明人,经此一点拨,立即醒悟。
对啊!
朝廷虽然强横,太虚道宫也不是吃素的!
太虚道宫作为千年的武道圣地,绝不是被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谁知道这三百里嵯峨山中藏着多少隐世不出的老怪物!
他渤海侯虽然是天下四大先天大宗师之首,一杆开山霸王枪横扫天下。
但这次来却不带甲兵,看样也对太虚道宫很是忌惮,不敢在人家地盘上放肆!
这一次,朝廷很可能是借司马彰的死,来打压江北武林,这是假道伐虢之计啊!
此次如果退让,日后传将出去,江北武林势力的名声必然一落千丈。
到时候受影响的可是自家宗派!
想着,众宾客大多目光闪烁,纷纷起身附和,表达自己的不满,言语间多发对朝廷的不满。
“渤海侯明鉴,我等虽是江湖客,却也是快意恩仇之辈!”
“且不说云阳真人是不是天人境界,他老人家与死者无冤无仇,哪来的杀人动机呢?”
“今日是他老人家的大喜之日,朝廷没有证据便登门问罪,未免太过霸道!”
“对!”
“说得好!”
“...”
顿时赢得喝彩无数。
王守仁对此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盯着高台上的云阳老道,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既然是先天大宗师干的,那和贫道有什么关系?”
没想到,云阳老道又笑呵呵地坐了回去。
他身后,太虚道宫的一众真人喝茶的喝茶,闲聊的闲聊,气氛无比轻松。
这幅有恃无恐的样子被众人看在眼里,心下自然一阵大定。
俗话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过会就算渤海侯翻脸动手,也自有太虚道宫的真人们顶着。
一些刚刚举棋不定的宾客也纷纷进言,抱怨朝廷查案太过嚣张。
更有甚者,公然愤慨地辱骂贪官污吏太多,腐败严重。
王守仁眉头微微一皱,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从他身躯里陡然爆发,席卷向四周。
众人被那气势一裹,好像置身于一处血流漂橹的战场,到处都是断肢残躯,哀鸿遍野。
瞬间便觉浑身一凉。
心志稍差者当场便一个屁股蹲跌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面色煞白。
广场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反应过来的众人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望向王守仁的目光敬畏如虎。
这时,一个一身贵气,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一出场,便引得无数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季兄,那不是...”
刘子阳见状,悄悄捅了捅身旁的季天明。
“季天华...”
季天明面沉如水。
“他这是要干什么?”
顾陵猛地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变了。
“难道!”
“晚辈津南季家,季天华,见过云阳真人和太虚道宫的各位真人前辈。”
只见年轻公子出列后,率先对高台上的一众道士躬身行礼,又扭过头对不远处的王守仁和四周的宾客抱拳道:
“见过渤海侯,见过在场的诸位武林前辈。”
“关于宁州江都太守司马大人遇刺一案,晚辈有一个建议,不知渤海侯和诸位前辈是否愿听一听晚辈愚见?”
他露齿一笑。
众人闻言,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叫道:
“哦,愿闻其详!”
“快说!”
“小子别墨迹,快快讲来!”
“...”
“公子请讲!”
王守仁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被先天大宗师盯着,季天华只觉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将自己笼罩。
他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转身伸手指着一处坐席,笑道:
“舍弟季天明,和他的两位好友,当天恰逢泾水河畔,亲眼目睹了白眉大侠朱仕洛被钉死的全过程。”
“晚辈想,他们应该看到了那位神秘先天大宗师的形貌。”
说着,他对三人抱拳,语气玩味地道:
“天明,你们三人可愿讲出当时的情景,与诸位前辈听听?”
“如此一来,既能还云阳真人一个清白,也能让真相大白。”
季天华挑了挑眉,摊手道:
“双方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众人听完他的话,沉默了一阵,接着起哄声四起。
“有道理,季小友,你不如将当日所见所闻和盘托出,避免误会!”
“是啊!”
“你兄长说得不错,你们三人快快讲来,是否看到了那位天人的脸?”
“...”
有一部分知道季家恩怨的,虽没有说话,却也幸灾乐祸地盯着季天明三人。
“这个狗杂种...”
刘子阳咬碎钢牙。
他被众人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大汗淋漓。
季天明和顾陵此时也好不到哪去,双双面色惨白,眼角抽搐。
身侧,慕容卿慵懒地倚在桌案之上,一对勾人的美眸好奇地打量着三人,托着腮,唇角勾勒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
小剑神独孤肇抱剑而立,鹰目如电。
最后,王守仁淡漠如冰的目光穿过人群,缓缓落在了三人身上。
“要遭...”
三人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下意识向后靠去。
“嗝...”
这时,有人打了个酒嗝。
众人闻声望去,却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道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缓抻了一个懒腰。
“唉,自家人何苦为难自家人呢...”
李长清将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塞回袖中,伸手弹出一道罡气。
“略施小惩,下不为例。”
众人只觉一道劲风从身前掠过。
下一秒,惨嚎之声响起。
急忙定睛看去,只见刚刚还玉树临风的锦衣公子,此刻正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脸上青筋尽绽,面目狰狞如厉鬼。
身旁之人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诸位不要再争了。”
李长清拍了拍已经看傻了的季天明三人,施施然走到广场中央。
环顾四周,打了个哈欠,随口道:
“那朱仕洛和司马彰都是贫道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