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筷子
这十几只从草丛里突然蹿出来的大黑耗子,组成一字长蛇阵的速度奇快无比。
几乎在须臾之间,便扑倒了李长清的背后,利爪尖牙在月光下闪着烁烁寒芒!
张小辫儿上一秒还在担心师父会不会把手里的小童子捏爆,下一秒,便觉眼前黑云闪动,黑耗子群就已经向师父杀过去了。
“哎———”
他下意识张大了嘴巴想要叫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见师父李长清头也不回,待那群大黑耗子扑倒背后之际,轻描淡写地往后一甩袖子。
啪!
一声震响。
十几只张牙舞爪,双目泛红的大黑耗子被一股罡风兜头罩住,还来不及发出一声临终时的惨叫,便齐齐爆裂开来,在半空化作了一团团血雾骨水。
尸骨无存!
“———好!”
张小辫儿见状,脸色瞬间由担心变为了狂喜,原本打算说出口的提醒,也变成了激动的喝彩声。
“不愧是师父,太牛了!”
十几只似猫般大小的黑耗子,竟然被师父随意一甩袖子便全宰了,连头都没回,简直就跟碾死十几只蝼蚁一样!
张小辫儿手都拍红了,小跑着凑到李长清面前,搓了搓手,嘿嘿笑问道:
“师父师父,您老刚才那招...”
他学着道人刚才的动作向后甩了甩袖子,却丝毫没有一点行云流水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动作浮夸,表情滑稽。
不过张小辫儿毫不在意,兴奋地问道:
“就是这招,真是潇洒,简直是意行合一的宗师风范!莫非就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流云回雪’?!”
“徒儿,你的关注点真是奇特...”
李长清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
“让你失望了,这招不叫‘流云回雪’,而是为师闭关十余载悟出来的独门秘籍,名为,‘野驴刨蹄’。”
“既然你这么感兴趣,要想学的话,为师可以教你。”
说完,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嘴角似笑非笑。
“看你刚才的动作,飘逸豪放,确是有几分天赋,与这门绝技十分有缘。”
“怎么样,考虑一下?”
野驴...刨蹄?
张小辫儿一脸问号,看了眼道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红。
您老是在逗我玩儿吧......
咳嗽了两声,张小辫儿讪讪一笑,拱手道:
“您就别拿徒弟开玩笑了...哎,对了,师父,您手里托着的这胖娃娃,究竟是人是鬼?”
他妄图强行转移话题。
“自然是人。”
李长清闻言,看了看手中正咿呀咿呀求抱的胖小子,脸色柔和了几分,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眉头陡然一皱,冷声道:
“这男童应该是灵州城中某户人家的孩子,被藏在着槐园地下的塔教妖人潘和尚,驱使群鼠偷来的,这妖孽修炼金刚禅,正需童子一百六来做药引。”
“您是说...”
张小辫儿一惊,用手指了指嘴,做了个咀嚼的动作,脸色发白。
“嗯。”
李长清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而是把手里的男童递给了徒弟,道:
“抱好了,随我走。”
张小辫儿愣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胖娃娃,抱在怀里。
那小童也不怕生,突然被陌生人抱住一点也不觉害怕,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咿咿呀呀地伸手想要去抓张小辫儿头上的小花帽。
“别闹。”
张小辫儿躲开小胖手,眼中浮现出一抹无奈之色,伸手在胖娃娃肥嘟嘟的小脸儿上轻轻捏了一把,哄道:
“你这小娃娃,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爷娘的倒霉孩子,差点儿被人吃了还在这笑。遇上我们师徒算你小子走运!你放心,待会进到地下可不要哭闹,张三爷会保护你的,等我师父除了妖怪,保准让你安稳回家!”
“咿...呀...”
那胖娃娃就好像能听懂一般,闻言手舞足蹈,扭个不停,咧开小嘴笑得更开心了。
“嘿,这个没心没肺的小鬼!”
张小辫儿也乐了,夜里天寒,他怕这小童着凉,便从怀里摸出一块软布给小童裹上,见小童肥嫩可爱的模样,越看越是喜爱,忍不住伸手去搔这胖娃娃脖子上的软肉。
小童被他这么一挠,竟不觉得痒,看那舒眉眯眼的小模样反而十分舒服。
不一会儿,竟趴在张小辫儿的怀里睡着了,哈喇子顺着嘴角流出,沾湿了他胸前一大片道袍。
张小辫儿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胸口凉嗖嗖的,低头一瞧,不由骂了一声:
“小王八蛋!”
...............
师徒俩走到古槐丛后的孤楼前,推门而入,由于张小辫儿需要照看胖童子,所以现在照妖灯又回到了李长清手里拎着。
两人一进楼门厅,便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给几根硬物硌了一下,按下灯盏一看,地上竟散落着许多筷子。
这些筷子杂乱无章,不仅有新有旧,更是根根不同,连双成对的都找不出来。
既有平民百姓家粗糙简朴的,也有那富绅大户家精制考究的,只粗略一看,就有犀角的、乌木的、竹子的、象牙的、包银的等等。
这娄氏槐园古宅荒废已久,哪来的这么多筷子?
张小辫儿心中纳闷,正想问问,抬头却见师父已经迈开步子,向后角走去。
他顾不上多想,也踮脚急忙跟上。
心中的疑惑越攒越多。
向前走了一阵,张小辫儿发现师父突然停住不动了,知道必然遇到了什么东西,从后边探头往下一瞧。
嘶...
待看清情形后,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皮。
只见这孤楼门后的角落里,竟然有一个宽可容人的地洞!
洞口椭圆,里面深不见底,张小辫儿把手往近前一探,里面冷飕飕的阴风袭人,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洞中断断续续地传将上来,令人听了心中发毛。
难道那塔教妖人潘和尚,就藏在这窟窿底下?
张小辫儿目光闪烁。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师父李长清淡淡地说了声“走,咱们下去”,便挑着灯盏,率先跃入了地洞。
“欸,师父您老慢点,等等徒弟!”
张小辫儿见状,招呼一声,来不及多想,急忙抱紧怀中小童,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地洞下竟然是处宽阔曲折的暗道。
二人跳到洞中,四处打量。
发现遍地都是碎土烂泥,还有许多到处散落的筷子,周围又有无数大小各异的洞穴交错相连,洞壁上凹凸不平,走势高低起伏,忽宽忽窄,挖掘得甚是粗糙简陋,毫无章法可言。
果然是那群大黑耗子挖出来的老鼠洞!
张小辫儿恍然大悟。
放眼望去,这暗道里的洞口极多,看得他眼花缭乱,一时竟不知该向哪里寻找。
正没举措之际,见师父忽然动了,似随意似认真地挑了一个方向,不急不缓地向地洞深处走去。
看来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感觉到那妖孽身上的妖气了!
张小辫儿心中一凛,急匆匆抱着孩子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狭窄潮湿的地洞里走出数丈,忽听前边水流轻响,身前出现了一条深不可测的阴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河就好像一条分界线,将人间与妖巢分隔阴阳。
地底洞窟的暗河对岸阴风飒飒,鬼哭狼号,似有无数冤魂恶鬼在凄厉呜咽,听了令人两股战战。
原本趴在张小辫儿怀里睡得正香的胖娃娃被风声惊醒,瘪起小嘴,哇地一声哭嚎出来,任由张小辫儿怎么哄也哄不好。
一时间,小孩呜呜啼哭之声,在阴河两岸回荡不绝。
倒是元宝这猢狲,依然十分倔强,这一路走来,对外界的动静充耳不闻,此时正抱着道人肩头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令人欣慰。
李长清没有迫切蹚水过河,而是走到张小辫儿身前,在后者一脸焦急的注视下,伸手轻点了下小童耳后的睡穴。
苦声戛然而止,小童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打了个呵欠,而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张小辫儿抹去额上冷汗,长吁一声。
这小祖宗终于消停了......
“徒儿,准备好了吗?”
李长清忽然问道。
“啊?”
张小辫儿一愣,抬头看着师父的眼睛,心中忽然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准备什么?”
“过河!”
李长清自然不会让徒弟失望,微微一笑,猛然伸手捏住张小辫儿的右胳膊,脚尖轻轻点地,携着他腾空而起,在空中来了一个三百六十度腾挪,从宽阔汹涌的地下阴河高高跃了过去,最后稳稳落在了对岸。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恰如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呼...呼......”
落地后的张小辫儿神情恍惚,拍着小胸脯大口喘着粗气,一脸惊魂未定。
半晌,喃喃道:
“这也太刺激了师父,您老下次能不能别直接动手,多给徒弟一点心理准备,再来这么几次,徒弟怕自己当场就晕过去......”
“不要紧,总会适应的。”
李长清指了指一侧,安慰道:
“走桥太慢了,还是这样快些。”
“......”
桥?
有桥?!
张小辫儿愕然扭头,当场懵了。
可不是嘛,就在他十几步开外,果然有座通体由筷子拼粘而成的筷子桥,就横在水面上,刚才他只顾着哄孩子了,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师父,你...”
“不必多言,走吧!”
李长清一摆手将他的话打断,面色肃然。
“那妖人就藏在前方的筷子城中,徒儿,速速与为师前去降妖!”
说完,不等张小辫儿反应,便负起双手,从他身前走了过去。
得...
张小辫儿轻轻一叹,垂头丧气地跟上。
不过很快,他所有的注意力,便被那座由筷子拼成的大桥和桥后出现的筷子城吸引去了。
走过桥头,李长清挑起红灯盏向前一照,只见不远处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座全用筷子拼造而成的城门楼子。
虽然看上去极不工整,但却形神兼备,既有城门、城楼,也有数十处观敌的箭窗。
城楼两侧,都是由无数筷子搭建的城墙,只是论规模,远比真正的城楼要微小得多。
不过就算如此,这座整个由式样不一的筷子搭建而成的城池看上去也是异常壮观,足以令第一次见它的人目瞪口呆。
譬如张小辫儿。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地窟底下,竟然有一座用筷子拼成的筷子城!
这...这究竟是谁建的?
又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
“你想的不错。”
李长清盯着面前这座惟妙惟肖的筷子城,冷笑道:
“这整座城池,都是那潘和尚驱使无数老鼠,用从灵州城各处人家偷来的筷子一点一点搭起来的。”
说着,他摇了摇头,哼道:
“真是枉费心机!”
“什...什么?!”
张小辫儿听到师父此言,惊得差点儿没从地上蹦起来,呆呆地道:
“这妖僧,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他原以为,那潘和尚最多驱使耗子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没想到......
要用小小的筷子,堆出这大的城来,那得费多少功夫啊!
此情此景,他心中怎能不骇?
“能耐算不上,不过是些魍魉小道,上不得台面!”
李长清对此嗤之以鼻,面露不屑。
没有过多犹豫,大步向城中走去。
“走,随为师去会会这位爱吃小孩的‘积木爱好者’。”
.........
这筷子城的城门根本就不是给人走的,城门洞比起狗洞来也大不了多少,师徒俩直接从城墙上跨了过去。
刚刚进城,便闻一股股刺鼻的腥风从中飘出,异臭扑面触脑,张小辫儿赶紧扯块衣襟,裹住口鼻,遮掩了呼吸,这才稍觉好受。
抬眼望去,只见筷子城中灯火通明,一排排屋宇连绵不绝,全是用五花八门的筷子搭成的房屋建筑。
阴森的街道又宽又深,城中的楼阁房舍都是小门小户,虽和人间无异,却也只有猫儿能住。
再看那无数筷子搭建的城楼子底下,残骨狼藉,都被啃得稀碎干净,白花花的没剩半丝皮肉,也分不清究竟是人骨,还是兽骨。
好个阴森诡异的地方,简直跟冥府阎罗差不了多少!
既然这筷子城是潘和尚那妖人的住处,那街道上散落着的骨头碴子,应该都是他吃剩下的人骨吧......
张小辫儿越看越心惊,越瞧胆越寒。
这正是:
听来惊破英雄胆,看去吓残壮士心!
第二百四十章 盛怒
“师父,这...”
张小辫儿见此情景,心中惊骇,扭头便想要喊身旁的道人。
李长清没说话,只是对他摆了摆手,让他不必担心。
这座筷子城中的街巷房舍的格局,都与外面的灵州城没什么区别,只是尺寸微小,如同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摆设,也不知使用了多少筷子,才搭造出来。
此时城中街市上,更是一派灯火阑珊的景象。
街头巷尾点了许多蜡烛,灯光朦胧恍惚,照得层层叠叠的筷子楼阁分外阴森。
由于李长清二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掩盖行踪的意思,两个“庞然大物”在狭窄逼仄的筷子城中行走,难免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住在城中的群鼠纷纷被从梦中惊醒,成群结队地从楼阁中逃出来,在街道上四处毫无章法地四处乱窜。
张小辫儿抬眼望去,在那幽幽的烛光中,就见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耗子,在高低错落的房舍门窗之间爬进爬出。
海量的耗子挤在一起,就像是一股股黑潮一般,好似整个灵州城里的鼠子鼠孙都聚在了这筷子城中。
那情景,足以令每一个看到的人头皮发麻。
若这些大大小小的耗子像是之前在孤楼前那十几只一样集结扑咬过来,恐怕顷刻间就能将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啃成一具白骨!
想想都害怕!
要不是有师父在侧,张小辫儿根本不会贸然走进这筷子城,掉头早就跑了。
李长清见到忽然从楼阁中钻出这么多耗子在身前乱窜,眉头一皱,从身子鼓出一层透明气罩,将自己和徒弟裹在其中,与乌泱泱的耗子群彻底隔离开来。
他也没想到,这筷子城中竟然会住着数量如此之多的黑耗子,简直匪夷所思。
而且老鼠这种动物,自古以来都是昼伏夜出,白天趴在洞穴里睡觉,直到晚上,夜幕降临后才会爬出洞来觅食,但住在这筷子城中的老鼠似乎并非如此。
看它们此时惊惶的模样,分明是突然被人从睡梦中吵醒,才受惊逃窜。
难道这里的老鼠,都和人一样,白天外出,晚上睡觉不成?
再联系这座活像是缩小版灵州城的筷子城,李长清若有所思。
张小辫儿走着走着,忽然见师父站那不动了,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情况,急忙也止住脚步,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躲到了师父身后,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此时,筷子城中老鼠越聚越多,粗看其数量,恐怕不下数十万,一眼望将过去,街道巷子中挤满了黑皮耗子。
他们两个活人被群鼠包围,就像是漂在无边无际的耗子海中的两艘孤零零的小帆船,随时都会被海浪打翻。
张小辫儿看在眼里,畏在心中,喃喃道:
“我滴个天,这槐园地下竟然藏着这么多老鼠,简直比城里的人还多!”
“真不知道这灵州城究竟是人住的城池,还是这群耗子的老窝......”
他却不知,这灵州城虽被称作“猫城”,城中家家户户供奉的都是猫仙爷,猫仙祠附近的大小街巷里也有大群大群的花猫,近百年来,却年年鼠患泛滥,始终难以根治,群鼠常常在灵州城中招摇过市。
说起来,这还要归因于那位猫仙谭道人。
正是因为他当年在灵州城中带来的影响,灵州城中百姓从此有了逢年过节拜猫仙的传统,每每给猫仙爷上完香出去,都会带些吃食舍与附近的大小花猫。
甚至有那些家中富裕的,隔三岔五便会使下人推着小车,车上载着馒头、鱼干、肉脯等等诸多好吃好喝的,专门去给城中群猫送饭,只为求猫仙爷护佑。
这久而久之,灵州城中的众花猫便不再捕鼠了,整日晒着太阳,等着百姓奉上食物,日子过得好不悠哉,没过几代,便把老祖宗传下来的捕鼠技巧忘得一干二净,身子也日益滚圆,多走上两步都嫌累。
所以现在灵州城里的,不论家猫、野猫,尽是又馋又懒,遇上成群的老鼠,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自己就先跑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天性难移,灵州城里的老鼠们与它们的同类相比,虽是嚣张跋扈,但到底仍是有几分怕人怕猫的。
可张小辫儿见这筷子城中的群鼠,此时从惊慌中渐渐脱了出来,一个个目露凶光,根本不把自己师徒放在眼里。
有许多明目张胆的硕鼠,竟然带着它的一众家眷子孙,在他们眼前来来回回地爬动,两只小眼睛里静光闪烁。
要不是气罩的阻挡,恐怕这些大耗子,现在都已经爬到他们师徒身上了!
看得张小辫儿直吐舌头。
常言道,天上没云不下雨,世间无理不成事。
他以前虽老道师父闯荡江湖的时候,也曾在乡下听过不少关于老鼠嫁女、老鼠出殡的民间传说,但又何曾亲眼见过?
一群耗子又哪里能做出人的举动来?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的想法动摇了。
这群藏在娄氏槐园地下洞窟里的耗子,不仅竟然偷窃了千家万户的筷子,在地洞中筑造城池,还在里面学着人的模样起居过活!
莫非那个操纵群鼠的塔教妖人潘和尚,想要学着粤寇、捻军的样子,造反起义,妄图改朝换代,自己组建一个地洞里的朝廷不成?!
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难道这天下之大,就没有王法了吗?
他正想着,忽然瞟见不远处的鼠群出现了阵阵骚动,无数小耗子纷纷四散开来,从黑暗里走出数百只之前在孤楼前袭击李长清的大黑老鼠,乌泱乌泱地聚作一团,正托举着一个全身光溜溜的小女童,往城池最深处缓缓挪动。
张小辫儿见状,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小女童与他怀中抱着的胖娃看上去差不多年纪,也是浑身不着寸缕,呜哇哭着,手脚四处乱蹬,无奈人小力薄,无论她怎么使劲儿也挣脱不开。
那群正托运小孩的大黑耗子里,为首的是一只浑身皮毛斑秃泛白的老耗子,眯着一双狡黠异常的小眼睛,时不时爬到小孩儿身上,用它的秃毛尾巴尖挠那小女童的痒。
那小女童最多一岁出头,时而大哭大闹,时而又被又被鼠尾搔得咿呀而笑,想必这群大黑耗子正是用这种手段止住哭闹声,把小孩子从灵州老百姓家里偷运至此。
张小辫儿看得明白,不由低声骂道:
“这群该死的畜生鼠辈,怎把你家三爷偷鸡的手艺都学去了!”
他这一骂,立马就把群鼠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那只秃皮白毛老耗子远远见到张小辫儿怀里抱着的胖娃,两只小眼睛一眯,竟人性化地狡诈一笑,朝身边吱吱叫了两声,似在发号下令。
果然,立即便有七八只猫般大小的黑耗子从鼠群里跳将出来,吱吱叫着向张小辫儿所在冲了过来。
犹如一支支黑色的利箭,速度奇快无比!
“找死。”
李长清眼中寒光一闪,抬手便是一袖。
霎时间,罡风四起,呼啸向前,将那冲过来的几只大黑耗子连同四周数不清的老鼠一齐卷了,撕了个粉碎,化作漫天血雨,飘飘而洒。
不过转瞬间,师徒二人所立四周便被狂暴的罡风夷成了平地,不论是群鼠或是楼阁,纷纷化作了齑粉。
其余老鼠见状,尽数吓得抱头鼠窜,不敢有丝毫停留,数量庞大的鼠海在几息内便散了个干净。
那只老耗子似乎被道人这突然的一手吓傻了,连同那数百只托运小女童的大黑耗子,皆呆愣愣地趴在原地瑟瑟发抖,竟忘了逃窜。
李长清毫不留情,对准那白毛老耗子的脑袋凌空便是一弹指。
只听唰地一声。
下一秒。
老耗子的脑袋犹如西瓜一般破裂开来,血流如注,无头的鼠躯仰面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
其身后的群鼠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噤若寒蝉,丢下小女童掉头就跑,想要逃入黑暗中躲避起来。
但李长清既然出手,又怎会让这些吃人的畜生得偿所愿,隔空一掌按下。
只听“噗”地一声闷响。
几百只抱团夹尾而逃的大黑耗子便被一股无形巨力,按成了一滩肉泥,就像是被重型卡车轮子碾过一般。
筷子城中一片死寂。
那小女童跌在冰冷的地上,顿时小嘴一瘪,哇哇哭了起来。
张小辫儿趁机出动,小跑过去,把女童抄入怀中,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然后将她用布裹了,又溜了回来,对李长清说:
“师父,这小孩没事儿,就是受了些惊吓!”
李长清轻轻点头,缓缓收回目光,面容阴沉如水。
“那潘和尚就在城内,先诛恶首,再斩群妖!”
“嗯!”
“杀光这些畜生,徒弟再放一把火,烧了这筷子城,以绝后患!”
张小辫儿用力点了点头,眼中也露出浓浓的杀意,抬头望向筷子城的最深处,心中的惊惧逐渐被痛恨取代。
师徒二人沿着主街道继续向内,一路越过无数楼阁建筑,这里每幢房屋楼阁中都躲藏着几只老鼠,满坑满谷的难以计数。
低矮的房舍似是绵延无际,星星点点燃着不知多少灯台和残蜡,深远处烛光微弱,也看不清筷子城究竟有多大规模。
越往里走,血腥气便越浓。
走到筷子城狭窄的街市时,张小辫儿朝前走了几步,忽然迎面一阵阴风吹至,随风飘来一股异香。
那味道浓浓厚厚,与地洞里阴冷腥秽的气息截然不同。
张小辫儿将蒙面的衣布掀开,狐疑地用鼻子嗅了嗅,心道:
这似乎是炖肉的香气...
“这边。”
如此大的味道,李长清自然不可能闻不到,皱眉说了声,心中已有了猜测。
两人循着肉香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座高大异常的筷子楼前。
这座楼阁高一丈开外,搭建在十字街心,周围的房屋都比它矮许多,用筷子拼凑成的门窗紧紧闭着,楼中灯火全无。
张小辫儿一眼便看到,那阁楼门前摆着一口硕大的蒸锅,锅底下是个下陷的灶坑。
也不知那锅里装的什么,从虚掩的锅盖缝隙里,正呼呼地往外冒着热气。
他们之前问到的那股子异香,便是从这锅缝里飘出来的!
张小辫儿虽然来之前已在酒楼里吃饱了饭菜,但此时闻到这香醇浓郁的炖肉滋味,不由被勾起了腹中馋虫,口中生涎,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他快步走到那口蒸锅前,一把揭开锅盖,拨散热腾腾的白气,只看了一眼,便蹬蹬蹬后退三步,跪在地上干呕起来,差点儿把肚子里的饭食都吐出来!
李长清上前,俯身往锅中一瞥,顿时沉默不语。
原来这蒸锅里煮的,竟是四个光溜溜的肥嫩小孩,两男两女,皆是一岁左右的年纪,此时早已被蒸得熟透了,蜷缩在锅里,冒着阵阵磨人的香气,直往人鼻孔里钻。
“这...这他娘的是清...清蒸活人啊!!”
张小辫儿好歹缓了过来,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情绪,愤怒地惊叫一声,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
“这些该死的畜生!还有那塔教妖人潘和尚,就应该剥了它的皮!”
他话音刚落,就听那筷子楼后哐啷啷一阵锁链声响,似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蠢蠢蠕动,自远而近,来得好快。
似为了附和主人的降临,附近楼中躲着的群鼠也不再沉寂,纷纷吱吱叫了起来。
“呵...”
就在此时,李长清忽然咧嘴一笑,眉宇舒展开来。
锵啷一声,铁剑入手。
道人低头,淡淡说了一声:
“来的正好!”
这宿邙剑,也有许久未曾饮过妖血了。
“徒儿,退后。”
“是!”
张小辫儿应了一声,抱着两个童子躲到了筷子楼后。
筷子城中的老鼠们,此时也都在探头缩脑,向外张望去。
没过多久,随着铁链拉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那城中零零散散的残烛灯影之下,出现了一个身裹鼠皮的怪人,身前身后如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许多大黑耗子。
张小辫儿屏息凝神,偷眼望去。
只见那怪人秃头,额上有戒疤,绝对就是师父口中说的那妖僧潘和尚无疑!
这吃人的妖孽生得就好似肉磙子一般!
胖得连脖子都没了,一颗倒三角形的大秃脑袋上,只有头顶有一绺头发,扎成了一个童子般的发鬏儿,胡乱缠着几圈红线绳。
从后脑勺儿看去,整个就像颗大鸭梨,一张肥肥白白的大脸上小鼻子小眼,五官全都挤作了一堆。
要不是在灯底下看去还有几分人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只成了精的大白耗子!
这潘和尚身上裹着一件倒打毛的火鼠皮袄,破破烂烂不知在地洞里钻了多少年月,皮毛都已磨得又秃又平了,里面则只挂了条极肥极宽的大红肚兜,上面绣着鲜艳活泼的鸳鸯戏水。
也不知他是怎么保养的,浑身肌肤光润洁白,吹弹可破,好似能掐出水儿来!
潘和尚携众鼠滚将过来,见楼前站着一个丰神俊逸的年轻道人,登时一呆,似乎有些发懵,尚且搞不清状况。
李长清却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双眼寒芒一闪,抬手便是一剑!
剑气如白电,迅疾无双,贴着那妖僧的头顶擦过,削掉了它头顶的发鬏,连同一大块头皮。
瞬间,殷红的鲜血便顺着它白白胖胖的肥脸流了下来,染红了胸前一片!
毫无疑问,他是故意的。
面对这吃人的妖孽,怎能匆匆一剑了帐?
白白便宜了它!
不多折磨它一会,都对不起被它吃进肚子里的孩童!
“啊啊啊——!!”
过了好几息,潘和尚才被头顶传来的剧痛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捂头抱脸在楼阁间满地打滚。
灯火明暗的筷子城中,回荡着这妖僧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嚎!
这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折磨
“啊啊啊——!!”
那潘和尚猝不及防之下遭此重创,被人硬生生削去一整块头皮去,露出下面血森森的头盖骨,疼得它脑裂心炸,痛不欲生,在筷子城中来回打滚,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嚎。
“好疼!疼!疼死我了!!”
它大叫着,两只小眼睛通红,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李长清。
不知是失去了理智还是怎地,竟不管不顾,不待在群鼠围拢,四肢抓地,噌地一声朝着提剑的道人猛冲而来!
肥白的胖脸已被从头上留下的鲜血染成了红色,看上去狰狞可怖,更显得它怒不可遏。
躲在筷子楼后观战的张小辫儿见状一愣,扶了扶头顶歪斜的帽子,心中十分不解。
这妖僧非但不跑,反而自己送上门来,难不成是个傻子?
潘和尚可不管这些。
它刚从睡梦中醒来,准备来吃点东西,便在自己的饭碗旁边看到了这不速之客。
“私闯民宅”不说,还耍了不知什么诡异手段,隔空削去了自己大半个头皮,连同自己仅剩的一搓头发!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也不看看这筷子城是哪个的地盘!
有道是过江龙不压地头蛇,这老鼠和尚平日里在筷子城中作威作福惯了。
杀生予夺,大权独握,那简直就跟土皇帝一般,面对有人敢用剑砍自己,且隔空就削去自己一大块头皮去,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扑上去想要将对方的头拧掉!
可惜,它这次遇到的不是过江的强龙,而是从天而降的仙神!
潘和尚那一身肥肉足有三四百斤,一路碾压过去,压得街道两旁房倒屋塌,张小辫儿躲在楼阁后面,远远地便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不由气为之窒。
面对来势汹汹的老鼠和尚,李长清面色平淡,并没有率先出剑,反而将铁剑收到了背后,站在原地不动,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越逼越近。
待到潘和尚扑至身前不足两尺之际,对准它血油狰狞的肥脸,抬腿就是一脚,正正踹在它的右脸颊上。
“啊!”
潘和尚一声痛呼,只觉眼前什么东西闪过,根本看不清楚。
脖子咔吧一声,传出骨裂的脆响。
还不等反应过来,便已被一股巨力踹在脸上,肥大的身子便如同一只皮球,高高地飞起,在半空中打了七八个转儿,又重重地落下,砸平了一大片楼阁屋舍!
“痛煞我也!!”
李长清这一脚,不轻不重,一脚下去,既不会只痛不响,也不会直接把潘和尚的脑袋踹飞,可谓力度拿捏的极好。
何谓折磨?
要的就是让这妖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点一点地陷入绝望。
如此,方可泄他心头之恨!
“啊——!”
“你!你是什么人!”
潘和尚被这一脚踹的头歪脖斜,胸口发闷,瞬间从暴怒之中清醒过来,心头不可避免涌起一股惧意,趴在废墟中喘着粗气,不停地嘶吼着:
“为...为什么要杀我!”
李长清并不答话,身形一闪,便来到了妖僧身前,俯身淡淡地注视着它,就像是在看一条死狗。
“你...你...”
潘和尚被他的目光一盯,只觉似有一柄利剑,狠狠插进了心窝,再加上浑身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汗如雨下,心道一声不妙,蓦地大吼一声:
“?!”
这声音刺耳古怪,不像是人话,倒像是一句口令。
果不其然,附近躲在筷子城楼阁中的大小耗子闻得此音,顿时一阵骚动,吱吱叫个不停,竟不顾害怕,如潮水一般从楼阁中涌了出来,汇聚在一处。
小老鼠踩大老鼠,尾巴缠着头,头咬着尾巴,顷刻之间,在道人与潘和尚之间竖起了一面足有两三丈高的鼠墙!
那鼠墙从张小辫儿所在之处远远望去,便像一个手脚通天的黑巨人,乍一看甚是唬人,定睛细瞧,那黑巨人身上都是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耗子脑袋,如夜空繁星般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凶残歹毒的光芒。
“嘶......”
张小辫儿见此场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念一声乖乖。
这妖僧一手役鼠之术,果然厉害!
那面黑色鼠墙乃是整座筷子城数十万耗子组成的,又高又阔,犹如海上的滔天巨浪,本身就不甚结实,甫一凝成,便晃悠欲倾。
几乎在几息间,便朝着道人所立之处轰然砸了下来,势如天塌!
那潘和尚此时神智已十分清醒,自知别看这鼠墙声势惊人,却只不过是虚张声势,雷声大雨点小,能不能压死那牛鼻子还要两说。
它之所以如此做,只是为了多赢取一些时间。
没错,这潘和尚已经被李长清刚才那一剑一脚给打怕了,自忖不是对手,便准备用鼠群做垫背的,好让自己溜之大吉。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自己还活着,总还有卷土重来之日!
它挣扎着,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两腿都在颤抖,来不及多想,便朝筷子城后连滚带爬地跑去。
那里有它的一个秘密通道,直通向灵州城外的群山中,里面地势复杂,岔路众多,只有自己熟悉路况。
只要能钻进去,这牛鼻子一定追不上我!
潘和尚还没跑几步,心中已开始盘算出去之后的计划。
这筷子城已经被人发现,府衙中的公差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此地肯定是不能再回来了!
听白塔师父说,教中同伙蛇母和青牛此时就藏在灵州城西边的青螺镇里,等我出去之后,就去那里和它们汇合,待风波平稳之后,再去偷小孩儿做药引子!
嗯,就这么干!
想着,潘和尚恨恨地朝身后看了一眼,面容狰狞。
臭牛鼻子,我老潘记住你的样子了,等我出去之后,再找上教中同伙一起去......
咦,我的右胳膊怎么没了?
不经意间,它忽然瞥见自己的右膀子上空空如也,偌大个右臂竟在不知什么不翼而飞!
发现的下一秒,钻心的疼痛猛然袭来。
潘和尚大叫一声,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肥大的身子来不及刹车,径直滚出去数丈之远,肚子狠狠撞在了一座高大的筷子楼上才将将止住!
这一回不比前两次,右臂被道人整个切下,剧烈的疼痛让它半边身子都疼麻了,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断口处血喷如泉,浑身大汗如雨,疼得它大张着嘴,叫都叫不出来。
头一次,它感受到了生不如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那根肥胖短小的断臂就躺在不远处,夹在两座楼阁之间。
在潘和尚惊骇欲死的目光注视下,李长清缓缓收起了长剑,迈过堆砌如山的耗子尸体,向它一步一步走来。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它的心口上。
这个道士,就像是一个缄默的阎罗,挥舞着勾魂锁链,索命人间。
断臂处传来的疼痛让潘和尚几欲昏厥,但它咬紧牙关,强忍住不让自己晕过去,因为它知道,自己一旦闭眼,面对的会是什么。
李长清淡淡地望着潘和尚,望着对方丑陋的面庞因极度恐惧而变得狰狞可怖,望着它可怜可笑的无谓挣扎,脸上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你...你...”
潘和尚气喘如牛,双目充血,口齿流涎,哆哆嗦嗦的看上去已处在崩溃的边缘,两腿乱蹬,疯狂地想要向后退去,无奈身后被高高的筷子楼阁死死挡住。
尝试了片刻后,它终于受不了了。
“你...”
“你不要过来啊!!!”
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
远处的张小辫儿一缩脖子,不屑地撇了撇嘴。
事到如今,尘埃落定,他也用不着继续躲着了,刚才师父用一招“平沙落雁”轻轻松松地破了鼠墙,把那些老鼠耗子都打散了,除了死了的,都跑得无影无踪,估计再也不会出来了。
这座筷子城,现在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空城。
张小辫儿不用再担心走着走着,会被突然冒出的耗子群袭击了。
因此他左手抱着小男童,右手托着小女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师父身后,冷冷地望着身前奄奄一息的老鼠和尚。
“好汉!好汉饶我一条性命!”
潘和尚死猪一般仰躺在地上,自知已是穷途末路,绝难幸免,但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心中还有几分侥幸。
这道士毕竟我无冤无仇,此次不是为财而来,便是为了我这身役使群鼠的本事,不管他要什么,我都给了便是。
于是它举起仅剩的左手虚握,做了个抱拳的动作,用哀求的目光望着道人,小声央求道:
“这位道爷,还请手...手下留情!”
它伸手指着一个方向,嚎道:
“小僧潘礼,有金锭银锭三千两,珠玉玛瑙无数,就在前边那座筷子楼里放着,愿意尽数献于道爷做个赔礼!”
张小辫儿闻言一惊,蹬蹬蹬跑到妖僧说的地方,打开楼门往里一瞧。
妈欸!
这楼里果然藏着无数的宝货!
一大团的珠光宝气,晃得他眼前发花,什么金锭银锭、玉石玛瑙,都在楼中塞得满满当当,想必都是这和尚驱使老鼠从灵州城大户人家偷来的!
看得这小子两眼发直,一阵口干舌燥。
李长清却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依旧是面无表情。
这道士原来是要我这身役鼠的本事!
潘和尚见状,咬了咬牙,又道:
“除此之外,小僧还有役鼠奇术相传,可助道爷早登大道,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共光,忘却世间一切烦恼,从此永享极乐!”
说着,它将如何用死人肉烧炼药饵,和驱使鼠群的口诀通通说出来。
只要将用人肉炼出来的药饵喂给老鼠吞吃,那些个耗子吃上瘾了,就会受制药者的驱使奴役,如臂使指,叫它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让它们往东,鼠群就不敢往西!
说到最后,潘和尚的声音越来越小,额上尽是虚汗,一副快要支撑不住的模样。
“道爷当面,小僧不敢隐瞒,把一切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只要您能高抬贵手,饶小的一条狗命,小的愿今生侍候左右,当个烧药打杂的童子,尽心尽力助您早日得道成仙!”
它一番话讲完,死死地望着道人脸上的表情,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这时,李长清忽然如沐春风地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也是最后一次。
“饶你容易。”
潘和尚面露狂喜,这句话此时在它耳中不啻仙乐!
它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却听道人忽然语气一变,瞬间从温暖的阳春三月,变为了彻骨入髓的寒冬:
“还那些被你吃掉的小孩儿的命来!”
潘和尚脸色大变,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不等它有所反应,李长清隔空点了它的哑穴,让它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叫喊。
而后手起剑落,将其余两腿一臂也一并削去,彻底成了一根“人棍”。
为了不让这妖僧失血过多而死,道人又用真气封住了它的断口处穴脉,为其止了血,而后回头对张小辫儿吩咐道:
“徒儿,去把那口蒸锅里的四具小孩遗骸取出安葬,再添些柴禾和水,快去。”
“哎,好!”
张小辫儿一愣,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便将怀中的两个小童放在一旁,而后取出蒸锅里的小孩尸体埋了,又跑到城外的阴河里用筷子楼的屋顶舀了些水。
回来后,先往锅里加了水,又拾来一大捆筷子添了柴,让灶台里的火烧得更旺些。
没过多久,便有热腾腾的蒸汽冒了出来!
“师父,完事了!”
“嗯。”
李长清应了一声,上前提起地上半死不活的潘和尚,走到蒸锅前,顺手就把它丢了进去。
这口蒸锅很大,足够容纳这少了手脚的肥和尚。
那妖僧刚被丢进去没多久,一身白嫩嫩的皮肉即刻便被烫得通红,传出阵阵肉香。
最后盖上锅盖,为了保险起见,张小辫儿还特意从外面搬过来一块大石头,压在了上面。
起初,锅内还有敲打盖子的动静。
渐渐地,敲打锅盖的力度越来越小。
到最后,再无声息...
李长清冷眼旁观,缓缓出了口气。
他之前没进这筷子城时,原本还想将这潘和尚送与官府,交给灵州府衙,让那些差人将其凌迟处死,但在城中的所见所闻改变了他的想法。
对于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还是现在这种死法更适合它!
就应该以彼之道,还于彼身。
让这妖僧尝尝被活活蒸熟的滋味,也算为那些死去的无辜孩童报仇雪恨了。
这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恶人磨!
……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收获
“叮。”
“检测到宿主已斩杀塔教妖僧潘和尚。”
“任务完成进度更新。”
“主线任务二:诛邪江南(1/4)【展开查看详情】。”
“第一阶段任务奖励:八宝丹一枚。”
“奖励已发放至‘袖里乾坤’,请宿主查收。”
“下一阶段任务已开启。”
“第二阶段任务奖励:天罡三十六法之一,胎化易形【展开查看详情】。”
哦?
天罡三十六法?
李长清看后一愣,顿时来了兴致。
天罡三十六法和地煞七十二术都是华夏传说中神仙才会的神通,变幻莫测,神鬼难易,他作为一名穿越众,自然早就听说过它的大名。
但不论天罡还是地煞,都是得道真仙才可以掌握的,绝非凡人可以窥探,不知系统给的奖励是否为正统,还是阉割版。
不管怎样,先看看再说!
“展开。”
李长清默念一声,关于“胎化易形”的描述在脑海中缓缓浮现:
“八卦为六爻,六爻分阴阳,合天地万物,即三三不尽,六六无穷,以指无穷变数,天罡变化者,乃直通大道之神通也,非丹成者无法极尽其妙。”
“胎化易形,乃天罡三十六法之一。”
“丹成者用之,可随心所欲,改脱形迹,或为男,或为女,或为老,或为少,或为神禽,或为异兽,或为草木山川,能随意变化天地万物,尽得周天变化之妙也。”
“竟然是正统的天罡法术!”
李长清看完,心中着实吃了一惊,继而不可抑制地露出几分喜色,然后又渐渐冷静下来。
“系统所言,非丹成者不可极尽其妙,意思应该是说,这门法术神通必须要成就金丹者才能完全掌握。”
而他现在不过是先天境界,就算能成功突破至通幽境,距离那传说中的大道金丹境还是有不小的距离,也不知此生是否有机缘能摸到门槛。
想到此节,李长清便如同大热天被浇了一盆冰水,彻底冷静下来。
这“胎化易形”看描述虽然离谱,不仅能随意改变自身的物质形态,还能更改自身的岁月年龄,简直是匪夷所思。
但这神通只在金丹境大能手中,才能完全展现出其奥妙神奇,自己只是先天境,究竟能发挥出其几分威力还不好说。
对此,系统并未给出说明。
看来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只能用出描述中的一成,对现在他来说,也已经是很大的助力了,完全没必要患得患失!
李长清轻轻叹了口气。
话虽是这样说,但只要是人,心里多少还是会有些许失望吧...
很快平复了一下心绪,道人不再多想,翻手取出了完成第一阶段任务的奖励。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如玉般剔透浑圆,名曰八宝的黑色丹丸。
“系统,鉴定。”
“叮。”
“名称:八宝丹。”
“又名,孕秀丸。”
“宝物等级:重宝。”
“描述:传说中乃是古时无名炼丹大师,以龙鳞凤羽麒麟角为原料,在两极八卦炉里熬炼三年而成的丹药。”
“若凡人服之,一时三刻间爆体流血而亡。”
“若禽兽服之,则有活血化瘀、通肠顺便、拓脉扩筋、补元固气、筑基淬体、伐髓洗脏、脱胎换骨、养心明目、驱邪辟煞、回光返照、清神醒脑等等等等,共计百零八种功效,可谓奥妙无穷。”
好家伙,搞双标是吧!
凭什么人吃了当场去世,牲畜吃了就能叠这么多buff?
瞧瞧这些个好处,除了不能化形变美女之外,几乎都齐了!
李长清看得瞠目结舌。
气抖冷,我们人类什么时候才能......
咳咳...跑题了。
他看了看静静躺在手心的黑玉丹丸,又瞥了瞥趴在自己肩膀上睡得正香的元宝,心中恍然大悟。
狗系统,这猢狲该不会是你的亲儿子吧?
自从传送过来后便一直昏睡不醒至今的小猴,一枚只能给禽兽吃不能给人吃的宝丹...
这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李长清觉得自己发现了华点。
这时,张小辫儿抱着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屁颠颠儿地跑了过来,对他兴奋地道:
“师父,徒弟刚才又给那炉灶添了把火,刚才我一揭锅盖,您猜怎么着?”
他一拍大腿,咧嘴笑道:
“嘿!熟~了!”
“那老鼠和尚吃了那么多小孩,养了一身肥膘,皮肤白白嫩嫩的,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真他娘的解气!”
张小辫儿恨恨地呸了一声。
“活该!”
“要徒弟说,还是便宜了它!就应该在下锅之前,在给它上些酷刑!”
他凑到李长清耳边悄声说道:
“师父,我早前听说,这灵州府衙里有个刑罚唤作‘步步生莲’,那些个差人官役捉到恶贼之后,不用水也不用火,只把他周身上下剥个精光,拿块污糟的黑布蒙住双眼,提在柱子上倒吊起来,再用滚热的蜡烛油慢慢滴他脚心!”
“那脚心是穴道密集的地方儿,人体敏锐异常的所在,三五滴蜡油下去,足底尽是一片片紫泡,嘶喊出来的惨叫已全然不是人声,任他是金刚罗汉也熬受不得!”
“啧啧,那滋味...足够这吃小孩儿的妖僧喝上一壶了!”
李长清静静听他讲完,稍微又些诧异。
“徒儿,想不到你还懂得用刑,莫非这也是你那老道师父告诉你的?”
“那倒不是...”
张小辫儿抹了抹鼻子。
“徒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嘿嘿...”
“晚了。”
李长清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那潘和尚早就熟透了,你那‘步步生莲’就留待下次吧!”
“师父说的是...”
张小辫儿讪讪点头。
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到一座高高的楼阁前,指着楼门里,问道:
“师父,这些潘和尚役使群鼠从城中偷来的金银珠宝怎么办?要不要全都带走?”
说话间,两只贼眼紧紧盯着楼中的宝光珠华,拔都拔不下来。
“这么多珠宝,给这筷子城陪葬未免太过可惜,反正都是从灵州城中那些狗大户家里偷来的,他们家大业大,也不差这点儿钱,与其成全别人,倒不如成全了咱们师徒!”
“到时候咱们用这笔钱在灵州城买个大宅子,再雇几十个丫鬟仆从,每日大鱼大肉,出入有马车接送,那多有派头啊!”
说着说着,张小辫儿不由想入非非,在脑海里幻想起来,哈喇子都忍不住快要淌出来了!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小财迷!”
李长清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步走上前去,伸手从楼中摸出了一锭银子,翻过来递到这小子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问道:
“徒儿,你可知这是什么?”
“额...”
张小辫儿睁大眼睛瞧了半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
“师父这可就为难徒弟了,徒弟只瞧着上面刻着‘灵州藩库’四个字,要问是什么意思...嘿嘿,徒弟还真不明白!”
“这是朝廷的花押,上面刻着‘灵州藩库’说明这些银锭金锭,都是这灵州府衙的官银,就算你能拿出去,也肯定是花不了的。”
李长清白了他一眼,解释道:
“如果为师所料不差,这楼中的银子都是那潘和尚驱使鼠群从灵州藩库里偷出来的。”
“你拿着这些刻着官府印章的银锭上街吃喝花销,恐怕不等你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巡逻的差役拿下了!”
“啊?!”
张小辫儿闻言大惊失色。
“徒儿,你可还记得今日进城之时,为何那群官兵对入城的队伍十分宽松,却对出城之人排查甚紧,动辄便要搜查全身?”
李长清笑吟吟地问道。
“怪不得!”
张小辫儿这才反应过来,心中顿时一阵后怕。
原来是这样!
幸亏师父见多识广,要不是他老人家心思缜密,发现了这一点,否则换做三爷自己,早就把这些银子拿出去花了!
那不正是自投罗网嘛!
想到这,张小辫儿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幸好...
不过转念一想,他心中又有些愤愤不平,咬牙切齿地道:
“这潘和尚好大的胆子,连官府的银子都敢偷,他就不怕被差人发现,露出马脚吗?!”
官府?
李长清心中一叹,并未说话。
现在华夏大地到处都是民兵起义造反,外忧内患,清廷自顾尚且不暇,哪有功夫去管这些个塔教宵小?
譬如这灵州府衙,若不是他们师徒二人,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这潘和尚的藏身之所。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灵州官府。
毕竟王朝末世,妖孽辈出。
这些个塔教妖人手段诡秘离奇,出人意料,确实是防不胜防!
从它能役使群鼠搭建出这绵延数里的筷子城,搬运藩库银锭如山却始终没被发觉,便可略知一二。
李长清还知道,别看这潘和尚手段滔天,与它师父白塔真人相比,可就不算什么了。
那条老狗,才是真正的手眼通天,超脱凡俗。
若不是由系统这个“外挂”帮忙作弊,仅靠他自己,恐怕就算面对面擦肩而过,也识不破那白塔真人的真面目!
这时,张小辫儿有些迟疑地问道:
“师父,那这些银子......”
“这些银锭金锭由为师物归原主,交还给灵州官府。”
李长清缓缓开口:
“至于剩下的一些珠玉玛瑙之流,别用不着还回去了,你都收起来吧,权当算作我们师徒此行的报酬了。”
此番处置,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
首先,这些金银肯定是不能拿走的,虽然李长清有办法去掉上面的朝廷花押。
灵州城地处水陆要冲,又是南北商贾钱货往来集散之地,从清初便设有藩库,江南两省的税银钱粮,全都押在这座库中,到得限数后再一并送往京城。
可以说,这藩库里的银子都是朝廷抗击太平军的命脉,其陡然遭窃,滋事甚大,影响颇深。
日下粤寇虽已暂时败退,但早晚还会卷土重来,到时这灵州城中若拿不出钱来分发军饷,届时必将城破,百姓生灵涂炭。
因此,这些藩银是绝对不能动的。
这与朝廷官府是否有德无关,只是李长清不想看到城中无辜的百姓们家破人亡,惨死在乱军刀下!
至于剩下的那些珠玉宝货,皆非官府之物,大多来自灵州城中豪门富户。
对于这些吃民脂喝民血的地主老财,就没必要跟他们客气了。
之前在壶江世界一顿花销,李长清身上带的银子都花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多了,这会儿正好补充一下。
而且他对徒弟张小辫儿刚刚说的那些话,也挺感兴趣的...
等用这些珠玉换了银子,说不得可以实行一下。
“师父高明!”
张小辫儿一听银子虽然要还,但其余的可以留下,顿时转悲为喜,原地一蹦三尺高。
伸手从怀里扯出之前准备好的破布,将筷子楼整个推倒。
银锭金锭随手堆到一旁,把珠玉玛瑙通通打包带走!
忙活了大半晌,总算分好了类,将装满珠玉手饰的包袱往背上一扛,扬眉吐气地堆李长清道:
“搞定!”
“不错。”
李长清微微一笑,走到金银山前,大袖这么一扫。
唰!
几万两银子凭空不见了踪影。
张小辫儿在旁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使劲儿揉了揉眼。
“走吧!”
李长清拍了他一下,率先走出了筷子城。
张小辫儿匆匆回神,抄起两个小童,又从身边的灶台里抽出一根熊熊燃烧的柴火,丢到了一旁的筷子楼上。
霎时间,烈火四起。
“师父,您老慢点儿!等等我!”
张小辫儿见大功告成,拍去手上的灰土,把大嘴巴一咧,回头却见道人已经走远了,急忙大喊一声,小跑着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这座不可思议的筷子城,便连同城中堆积如山的耗子死尸一起,化为了一片灰烬,与那妖僧潘和尚尽数成了乌有。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张小辫儿,早就跟着师父李长清出了娄氏槐园,逃离了这座远近闻名的荒院鬼宅。
三声鸡鸣,天际泛白。
这一夜,灵州城里的老百姓都睡得很踏实,一觉到天亮。
槐园地下的事,无人知晓。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
第二百四十三章 猾瀦
等到李长清领着张小辫儿从槐园翻墙离开的时候,东边的天空已经微亮,红日初升。
那店小二说得倒一点儿没错,这槐园荒宅附近几十条街巷,就算是大白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
四周的胡同里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走在其间,能听到从远方依稀传来的鸡鸣和狗吠声,大街小巷中空荡荡的,看上去竟比漆黑的夜晚更叫人心中发毛,不敢多待。
恍如一座鬼城。
张小辫儿怀里抱着熟睡的两个小童,肩上扛着此行的缴获,紧紧跟在师父脚后,心中一直惦念着今后有钱该怎样花销,竟丝毫没被四周死寂的气氛感染,嘴角还挂着猥琐的笑容。
师徒俩正在街上走着,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猫叫。
惊愕之余,回头一看,却见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幽暗的巷子里,几百只森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张小辫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竟然是几百只瘦骨嶙峋的野花猫!
一个个浑身脏兮兮的,眯着一对贼光烁烁的猫眼从黑暗中悄然无息地走了出来,围着二人打转,眼神极为不善,不知怀着什么鬼胎。
“哪来的野猫,给三爷滚开!”
张小辫儿经过昨夜的事,自诩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怎能害怕被一群瘦如干柴的猫子?
他把脸色一沉,上前两步,恐吓似的骂了几句,像把这群拦路的野猫赶走。
谁料这群猫子与寻常所见的完全不同,面对张小辫儿的吓唬丝毫不惧,反而神情更为不善,喵喵地叫了几声,一步步逼了过来。
看那样子,竟完全不把两个大活人放在眼里!
“嘿,你们这群不知死活的畜生,给脸不要脸了还!”
张小辫儿见状,顿时勃然大怒,怪叫一声,便要上前给这群肆无忌惮的猫子一个深深的教训。
李长清眉头一皱,忽然伸手将他拦下,冷冷地哼了一声。
与此同时,一股凌然之气悄悄从身上蔓延而出。
几百只野猫都被这股气势中蕴含的淡淡杀意所惊,捏着嗓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毛发直接炸了开来,掉头就屁滚尿流地蹿进了来时的小巷深处消失不见。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群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花猫便散了个干净,躲在暗处再不敢冒头。
“我呸,一群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张小辫儿恨恨地朝地下啐了一口。
李长清一言不发便吓退群猫,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
转身对张小辫儿招了招手,迈步走到了那群猫藏匿的小巷前,站在巷口往里望去。
这是一条荒僻幽暗的老街旧巷,看两旁建筑至少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巷子的尽头矗着一座白墙黑瓦的古祠,墙垒斑驳,瓦顶泛青,庙门口旁边种着一株老柳,古树荫荫,幽深静谧。
那古祠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猫仙祠。
“原来如此。”
李长清轻轻点了点头,心中恍然。
怪不得会有如此多的流浪野猫在此地盘踞,原来这古祠便是灵州城大名鼎鼎祭祀猫仙爷的猫仙祠!
而这小巷,应该就是城中人尽皆知的猫儿巷了!
当年这里香火旺盛时,每日都有无数香客信众来此上香祈福,顺便还会带来许多肉脯鱼干喂给猫仙爷的猫子猫孙,久而久之,这群盘踞在祠堂附近的野猫便都将此事当做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了。
这就解释了,它们刚刚为何会突然现身将李长清二人团团围住———这是吧他俩当做前来上香的信徒,在索要吃食呢!
张小辫儿此时也反应过来,扶了扶头上的花帽,表情越发不屑,心道:
这群野猫,捕鼠捉鸟全然不会,竟只靠百姓的施舍过活,真把自家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
怀着好奇,师徒二人迈步走进了堂内,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座猫仙祠里面的布置与别的祠庙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可能是与槐园荒宅只一墙之隔的缘故,已经很久没人来上过香火,香案、香炉和案前的蒲团上都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里四处可见大大小小的蛛网。
堂中神龛里有尊泥塑的神像,青袍长髯,慈眉善目,是个饱学儒者的模样。
看神位不是别个,正是那位在当地屡显灵异的猫仙爷。
李长清目光在猫仙爷神像穿着的八卦道袍上一扫而过,而后不再停留,领着徒弟走出了古祠,离了猫儿巷,向灵州府衙的方向走去。
二人离开后不久,巷子里的野猫纷纷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聚在一起。
为首的是只浑身斑斓锦绣,双眼碧蓝,四足如团簇,尾巴短而粗的大花猫,正是之前他们在街上见到会笑的那只。
此时,这只大花猫盯着李长清和张小辫儿离开的地方,慢悠悠地舔着爪子,两眼一闭一睁,表情十分诡异。
.........
走在街上,李长清似有所察觉,心中莫名感到了一丝异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默默地监视着自己,闭目感知却一无所获。
那丝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消失了,好像是错觉一样。
他有些纳闷。
以先天大宗师异常敏锐的五感,若有什么人躲在暗处窥探,瞬间就会被他识破,但他此时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也就有些奇怪了。
但他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幻觉!
这么说来,从进灵州城开始,便一直暗中监视自己动向的东西,应该就不是人了,是鬼,是老鼠,是狗,还是...
猫!
道人双眼一眯,心中凛然,忽而扭头对走在自己身后的张小辫儿低声道:
“徒儿,这灵州城中的野猫似乎有些古怪,你日后做事时,务必要躲避着它们,谨慎一些,看到有流浪的野猫跟着你便将其赶开,不要掉以轻心!”
毕竟这只是猜测,因此他并未对张小辫儿言明,只是告诫对方以后行事一定要避开城中野猫的耳目。
有些东西,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野猫?”
张小辫儿闻言一怔,没想到师父会突然说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但既然师父吩咐,他做徒弟的只遵从便是!
于是他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郑重道:
“徒弟明白,师父您老放心吧!”
李长清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言语。
.........
趁着天刚蒙蒙亮,街上的行人还不多,师徒二人先去了一趟府衙。
李长清让张小辫儿在旁边的巷子里看着,自己抱了童男童女,身形化作一阵清风,绕过看门的衙役,大摇大摆地走到府衙后堂,将槐园地下取来的几万两金锭银锭堆成了一个船型,把两个仍在熟睡的小孩儿轻轻放在了银船上。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府衙,全程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守卫森严的灵州府衙在道人面前,真如形同虚设,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没有一点儿排面。
想来巡抚大人睡醒到后堂一看,发现里面竟然堆了满屋的银子,还附赠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儿,定会惊得魂不附体,以为身在梦中!
不过这些都与李长清无关。
他只负责将这些库银物归原主,至于朝廷后续会怎么想,如何处置,就和他两袖清风李道人没有半点儿关系了!
送完银子,便该处理从潘和尚手里缴获的珠玉手饰了。
对于自己的东西,李长清十分上心。
他先是将张小辫儿丢在客栈里,亲自去灵州城中当铺门口转了一转,踩好盘子,待胸有成竹之后,才回到客栈,给张小辫儿脱掉道袍,换上买来的锦衣玉袍,乔装打扮了一番。
将包袱中的宝货分作九份,份份不同,然后命张小辫儿分九个时辰,去不同的当铺进行销赃,并全程在暗中跟随,以免有人见财起意,尾随劫掠。
所幸,李长清的担心是多余的。
销赃之旅十分顺利,可以说没费多大功夫,张小辫儿便将从筷子城中缴获来的珠玉尽数换做了真金白银,且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怀疑。
这里不得不提一嘴,别看那潘和尚贪婪成性,连官府藩库里的官银都敢偷,但它还真不傻!
那些被它役使群鼠盗来的珠玉手饰,李长清都提前查看过了,虽然样式极多,种类繁复,成色十足,但都不是那种极为珍贵的东西,大多应该只是大户人家丫鬟或者小妾佩戴的饰品手镯。
量虽然大,但单拎出来五六七八件,便显得有些不起眼了。
而潘和尚这样做的目的,一是手段隐蔽,不容易被发现。
而且就算发现了,那些商贾富户各个家大业大,估计训责两嘴便不再关注了。
二则是便于销赃。
若它偷的是各家主母的东西,或者是传家宝一类的器物,早就被上报官府,全城搜辑了,且太容易辨认,不好出手,一旦被逮,没法解释。
另外,李长清挑选的销赃当铺,全都是灵州城中出名的大典当,每日进出帐如流水,店里的朝奉见过的宝贝不知几何,见了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要知道,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灵州遭粤寇围城,攻打甚急,城中的大小商贾地主纷纷卖田捐地,不惜血本,出钱出粮帮着朝廷募集团勇,只为守住灵州,护住祖上传下来的偌大家业。
灵州城中各大当铺门前来人进出如流水一般,卖什么的都有,更别说区区十几件不起眼的手饰了!
种种原因下,李长清师徒成功地将一包袱珠玉换成了一千八百两银子。
这笔钱在当时富贾如云的灵州城里虽然算不上多,但对寻常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一辈子也花不完!
银子到手之后,师徒俩商议了一阵,决定先在城中找个好位置,盘下一座宅院,再做打算。
于是李长清便费了三天的时间,通过上门走访,在城北最安全的富人区,花了八百两银子顺利盘下了一座不大的宅院。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房子虽然不算大,却胜在精致幽雅,适宜居住。
当晚,师徒二人便从落脚的客栈搬了进去———当然,李长清并未如张小辫儿所愿,去人市上买来十几个丫鬟小厮。
总之,就这样,师徒俩总算暂时在灵州城落了户,也不用每天为生计奔波了。
张小辫儿是孤儿出身,从小到大就没享过几天福,住的都是破庙烂瓦,吃的都是山泉野果,除了槐园,还从没在这么豪华的宅子里过过夜。
虽然总做梦都幻想着有这么一天,但这日子来得太快,反而让他辗转难眠,半夜躺在柔软顺滑的床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生怕一觉起来,这只是一场黄粱大梦。
没办法,李长清便把元宝丢了过去,让张小辫儿抱着小猴一起睡,就算做噩梦半夜惊醒也能有个伴。
别说,还真管用。
张小辫儿自己一个人睡,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现在有个软乎乎的东西搂着,顿时踏实了不少,很快便打起了呼。
另外插一嘴,自槐园出来后,李长清便将系统奖励的八宝丹给元宝喂了下去。
吃了这拥有一百零八种功效的宝丹之后,小猴顿时不再打呼噜了,表情也愈发安详,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了,这让李长清心中松了口气。
他猜测,元宝之所以陷入昏睡,应该是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可能之前在海底仙人墓啃的棺材板子和后来吃的珠玉宝石,导致的消化不良,需要暂停大部分生理活动来全力吸收养分。
现在看来,其具体表现,大概类似于狗熊等动物的的冬眠。
李长清想通后,便对此见怪不怪了。
毕竟元宝虽然外貌像猴子,却并不是猴子,很可能是鹧鸪哨口中那种名为猾瀦(zhu)的异兽。
古籍记载,昆仑山中有一兽,名曰猾瀦,猴身人面,金毛短尾,叫声如豚,以金铁翡玉为食。
其性敏而泼,双目通灵,有识人辨鬼、探宝寻龙之能,神鬼莫测!
在传说中,这猾瀦喜爱搜集天下宝货,却不是用来收藏,而是用来吞吃,而且吞吃到一定的量,就会陷入昏睡,不吃不喝,一觉便是八个春秋!
等其苏醒之后,便会迎来一次翻天覆地的蜕变!
如此重复九回,方可成年。
如此看来,元宝这次沉睡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而是机缘所致。
只是道人现在也搞不明白,为何这昆仑山中的异兽,当日会出现在瓶山老熊岭的密林里......
第二百四十四章 潜入
安顿好元宝和张小辫儿之后,李长清把目光放在了接下来的行动上。
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这第一条,便是继续诛除躲在灵州城里的塔教妖人。
藏在槐园地下筷子城里的潘和尚虽然已经伏诛,但还有另一个身份更大、罪孽更多的塔教妖人依然在城中过得有滋有味。
那就是它的师父,塔教教主白塔真人!
与这位披着道袍,自称真人的老妖怪犯下的恶孽相比,潘和尚犯下的罪过那可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什么屠村炼丹、宰人取引、扒皮抽筋、虐杀妇孺......随便挑出其中一样来,都够这位白塔真人死个百八十回了!
这老妖被官府通缉了几十年,非但没有落网,小日子还过得十分滋润,甚是这些年来塔教教徒四处作恶,皆是出自他手,颇有几分“端坐庙堂内,操纵天下军”的意味。
只是与其他的塔教妖人不同,白塔真人藏身之处并不在什么深山老林,也不在什么鬼宅荒园,而就躲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
之所以迟迟没被发现,是因为它妖法高深,熟通人性,深知灯下黑和最危险的地方,就安全的地方。
所以这些年,任凭官府朝廷如何摸底搜查,就算掘地三尺,也始终找不出关于白塔真人的丝毫踪迹。
不过在系统的帮助下,李长清自然已是了然于胸,全全拿捏在五指之中!
话说回来,虽然白塔真人的行迹已被完全识破,但想要将其除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比起潘和尚,抓住这老妖要更麻烦一点,不能只靠硬莽,而要用些手段技巧,方可成事。
而且这老东西十分机警,只要一见到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可便会抽身撤离,不会有丝毫犹豫。
李长清虽然能靠系统精准定位它的踪迹,但一旦让这老妖跑了,再抓回来无疑会浪费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这位白塔真人身为塔教群妖的首领,掌握了不少匪夷所思的奇门鬼术,很是滑溜,就像是一条老泥鳅。
道人虽然能很轻易地看到它,但徒手伸进泥潭中去抓却并不是用嘴一说就能办到的,若是过于心急,搞不好非但泥鳅没抓到,还弄得自己一手烂泥臭液。
滑不溜秋,狡猾奸诈,说的就是这位白塔真人!
所以,对付这老妖,还需摸清其藏纳地附近的底细,而后徐徐图之!
这便是李长清没有即刻动手的主要原因。
第二条路,便是先派个人去白塔真人藏身所在地打探一番,尽可能摸清那老妖的具体情况,再做行动。
而他自己,还可以趁着这段空隙,去完成另一件重要的事。
思来想去,李长清最终还是觉得走第二条路更加稳妥,而这派去探底的人选,他也想好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二天一早,张小辫儿刚一起床,便被师父唤进了内堂。
李长清放下茶盏,上下打量了少年片刻,忽然露齿一笑,问道:
“徒儿,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张小辫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笑道:
“说出来不怕师父您笑话,徒弟这些年在外面净睡破庙野寺了,这头一次躺上这么软的床铺,还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多亏您老人家把元宝师叔借给我,不然......嘿嘿...”
元宝还躺在里屋睡得正香。
当初李长清给张小辫儿介绍时,说小猴也是太虚一脉的弟子,论辈分与他相仿,所以张小辫儿每次提起元宝,都会以师叔相称。
“嗯,那就好。”
李长清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又问道:
“徒儿,你以前走南闯北,可曾听说过白塔真人的名号?”
“白塔真人?”
张小辫儿一愣,低头仔细思索了一阵,缓缓摇了摇头。
“不曾听过...”
“不过听名字,这位白塔真人应该也是我道门中人,莫非...”
他眼睛一亮,看着师父道:
“也是我太虚一脉?”
“......”
李长清脸色一黑,差点儿没忍住把手中热茶泼到这小子脸上!
太虚道宫若是出了这么个东西,后山那些已故的老家伙们还不得揭棺而起,将其挫骨扬灰?
哪还容这老妖嚣张到现在!
“别胡说,那白塔真人虽有道号,却并非我道门弟子,而是塔教的教主!”
“什么?!塔教教主!”
张小辫儿闻言大惊,自知说错话了,表情讪讪,把两眼一瞪,破口骂道:
“这狗肏的老妖怪,忒不是东西!竟敢打着我道门的名义,祸害百姓,聚众作孽,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有朝一日叫三爷我逮到它,定让这老妖尝尝‘步步生莲’的滋味,使劲折磨它,给被塔教妖人残忍杀害的老百姓好好出口恶气,哼,看它还如何作乱!”
好,为师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李长清端起茶杯不急不缓地嘬了一口,沉声道:
“有志气,看来为师的这个任务,徒儿你是当仁不让了!”
“任务?什么任务?”
张小辫儿义愤填膺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心中不知为何,忽然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李长清放下茶碗,微微一笑。
“自然是探查白塔真人底细的任务了。”
“实不相瞒,为师早在三天之前,便通过夜观天象找出了这位塔教教主的藏身之所,就在这灵州城图海提督的府内。”
说着,他缓缓起身,走到徒弟面前轻轻拍了拍,淡淡地道:
“只是老妖诡诈,鬼计多端,贸然上门捉人,恐会打草惊蛇,有些不妥,何况这图海提督府也不是我等贫民百姓随意便可接近的,所以便想派徒儿你先潜入提督府中打探一二,待时机成熟,再由为师出手降妖,你看如何?”
“啊?”
张小辫儿这下彻底傻了眼。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看窗外,渐渐张大了嘴巴。
“我?一个浑小子,潜进提督府?”
“不错,为师刚才听你一番发言,甚是感怀,深觉此任非你莫属啊!”
李长清点头。
“师父,您老实在太高看我了...”
张小辫儿见状,小脸儿瞬间瘪了下去,急忙摆手道:
“非是徒弟不敢,只是怕我笨手笨脚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毁了师父您的大计?”
“更何况...”
说到这,他顿了顿,苦笑道:
“那图海老提督可是朝廷派来的大员,在灵州城中身份何其尊崇?”
“徒弟虽已入了道门,拜了您老人家为师,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白身,泼皮混混出生,身份地位差了提督老爷十万八千里,平日里见都见不到,又哪能混进提督府里去呢......”
“呵呵,徒儿多虑了,为师敢说出这句话,自然有把握将你送进提督府。”
李长清笑眯眯地道:
“那图海提督的身份虽然崇高,但在贫道眼里,不过是冢中枯骨,不值一提。”
“你张小辫儿身为贫道的亲传弟子,今生大道有望,只论身份,他图海如何能跟你相比,待你道成只后,只要你想,世间一切的富贵繁华唾手可得!”
“徒儿,可莫要小看我太虚一脉在这天下的地位!”
说罢,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了眼张小辫儿的脸色,意味深长地道:
“日后行走江湖,要时刻注意你的言行举止,别动不动就自矮一头,平白堕了师门威名,你只要记住,你张观是我栖云子的徒弟,这一点就足够了!”
“别说区区一个提督,就算见了是坐在紫禁城里的皇帝太后,也无须放在眼里,不过是些封建余孽罢了。”
李长清走到窗前,负手而立,感慨道:
“看着吧,这偌大的清王朝,顷刻间便要烟消云散喽!”
而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的张小辫儿听到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早已瞠目结舌,心有惶惶,半晌没敢说话。
他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师父是绝代的剑仙,有通天的手段,却还是没想到整个朝廷在他老人家眼里,似乎还不如街边行讨的小乞丐?
不过,师父是有大本事的,既然他老人家说朝廷快完了,那恐怕就真的要完了!
张小辫儿对此没有丝毫怀疑。
师父说的还能有假?
只是李长清的这番话,让他心中一直以来,当官发财的大梦,顷刻间变得摇摇欲坠起来...
“徒儿,为何不说话?”
这时,李长清忽然开口问道。
“啊...”
张小辫儿猛地一哆嗦,回过神来,急忙拱手道:
“师父教诲,徒弟铭记在心!”
李长清见他一脸浑浑噩噩,便将其心思猜了个十之八九,便吩咐道:
“今晨为师出门踩盘子时,见到提督府上近日正在招收打杂的小厮,你今日午后便借此潜进府去,找机会探明那白塔真人平日的动向、习性,三日之后回来报我。”
“切记,不要自作主张,也不要刻意接近,就把自己真正当作提督府里小厮即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以免打草惊蛇。”
“师父,我......”
张小辫儿听完,心中还有些不解,忍不住开口想要问个仔细。
“不用担心,此事甚易。”
李长清看出了他的疑惑,朝他招了招手。
“你附耳过来,为师这便将那白塔真人在提督府里的身份和藏身所在全都告诉你!”
“是!”
张小辫儿闻言一惊,急忙走上前去。
接着,李长清便把从系统那里得知的关于白塔真人的一切,通通悄声讲予了他。
张小辫儿是越听心越惊,越听腿越麻。
听到最后,两个小眼瞪的滚圆,听得目瞪口呆,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
他想破头皮也想不到,那塔教教主白塔真人的身份竟然是......
未免也太过离奇!
令人难以置信...
怪不得朝廷官府抓了它这么多年,却连它的一根毛都找不到!
原来是因为......
张小辫儿一个激灵,赶忙捂住了嘴巴,警惕地四处张望。
生怕隔墙有耳,把他们师徒隐秘的对话听了去!
这事要是宣张出去,整个灵州城都得闹翻天!
“师父,没想到这白塔真人......”
“嘘!”
李长清面容严肃,摇了摇头,轻声道: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望你守口如瓶,不要随意提起。”
“徒弟明白!”
张小辫儿用力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又聊了几句,李长清便让他悄默默回房做准备去了。
待到吃过午饭,换了衣服,便去提督府上“应聘”。
送走了张小辫儿,李长清独自坐在堂上,将杯中香茗一饮而尽,连茶叶也嚼碎咽了下去。
他如今可以断言,这白塔真人纵使有千万般手段,也逃不出自己的天罗地网,命中注定要殒命在这灵州城中!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做。
那便是完成支线任务二。
之前在金棺村时,道人从乱军刀下保下了全部村民的性命,顺利完成了第一个支线任务,用奖励的一次抽奖机会抽到了鬼吹灯世界三大神灯之一的照妖灯。
这照妖灯功用不在雮尘珠之下,乃是一件名副其实的神器,可照万妖显形!
一发入魂,让李长清对自己的欧皇血统更加认定的同时,不免动起了小心思。
其实除了支线任务一,他对后面三个支线任务不是很感兴趣,原本并没有打算要去完成。
但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想着,他唤出任务列表大体扫一遍。
“支线任务二:云中塔影。”
“任务描述:两天之后的傍晚,在灵州城塔王寺的旧址之上,中会出现‘塔见’异象,届时,天空中会出现六十四座宝塔耸立。”
“任务要求:需找到‘塔见’异象的源头,塔王寺重宝风雨钟,并将其完整无损的取出,方算任务完成。”
“任务时限:自‘塔见’异象起,一个时辰之内。”
“任务奖励:一次抽奖机会。”
“风雨钟?”
李长清喃喃念了出来。
既然能生出“塔见”异象,这风雨钟定染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件好消息。
完成任务既能得到一件神器,还附赠一尊天生异象的异宝,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要谁就是脑子有问题!
买一送一,岂不美哉?
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
第二百四十五章 塔王
用过午膳,张小辫儿便起身辞别了师父,依依不舍地出了宅门。
临行前,李长清特意将他叫到身前,给了他两件法宝和一枚传讯符,叮嘱他万一遇到危险,可借此通知自己。
经过道人一上午的开导,张小辫儿虽然已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到了真动身时,心中还是不免有稍许忐忑。
那白塔真人毕竟是塔教教主,生性残虐,冷血无情,身上到底有什么诡异手段谁也说不清。
此去它身边卧底打探,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
张小辫儿走的时候一幅沙场赴义的模样,头也不回,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魄———
直到被道人一脚踹在屁股上。
“这臭小子,还挺会装,这次让他去是选对人了!”
李长清望着张小辫儿的背影消失在巷尾,忍不住笑骂一声,转身回到了屋内。
............
张小辫儿扮作打杂小厮混入提督府将会发生什么,暂且搁下不提。
时间流水般转眼而过。
很快,便来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在这期间,李长清早已通过在灵州城中四处走访,了解到了关于塔王寺旧址的一些传说,还亲自走访了一番。
但可惜,始终没发现什么奇特之处。
据茶铺里的那个伙计讲,这灵州城中在几百年前,有个寺庙名为塔王寺,寺中有座宝塔,壮伟辉煌,高可入云,被视为天下群塔之王,因此得名。
传说中,这座宝塔不仅常年为佛光笼罩,塔中还常有精怪藏纳,因此,便屡屡有一些耸人听闻的异事发生。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塔见”奇观,此异象又被叫做“云中塔影”,与城南娄氏槐园并称为灵州两大怪谈!
但到底“塔见”异象究竟是什么,城内众说纷纭,都是各说各的,没有一个统一的口径,只因这奇观一甲子中仅会出现五次。
以往每相隔十二年,灵州城附近的山上就会升起白雾,日光照到上面,便随即显现出无数古塔的影子,这些塔影大小不一,倏忽万状,前边一座消失隐去了,下一座才会紧接着出现。
那茶馆伙计说,他曾看过塔影最多的一次,只在半个时辰之内,就陆续出现六十四座宝塔的身影!
传说那是数千里之内的各处的名塔有灵,都前来朝见灵州塔王。
李长清原先以为这种“塔见”奇观应该是一种罕见的海市蜃楼。
很可能是因为塔王高得出奇,一旦有日光将灵州古塔的塔影投射在云层上,便会随着空中聚集的云气变幻不定,所以塔影也随之变化。
说白了就是一种光的折射和反射现象,并不足为奇。
但他在详细追问之后,却改变了这种想法。
因为“塔见”奇观出现的时候,灵州城中的塔王早已毁于战火,不复存世了,所以“海市蜃楼”的解释并不靠谱。
不过究竟如何,今夜一探便知。
.........……………
傍晚,日暮西沉。
李长清早早离了府宅,前往塔王寺的旧址。
这次行动,他是孤身一人,元宝因尚未苏醒,被他留在了府中。
塔王寺的旧址坐落在城南的一片屋舍旁,里娄氏槐园并不算远,所以附近住的百姓并不多。
李长清走到那时,远远地便望见有一大群人围成一团指指点点,不知在看什么东西,议论之声沸沸扬扬。
过不多久,不知发生了什么,围观的人群忽然受到了惊吓,轰地一下散了个干净,露出了地上一条宽可蔽牛的大裂缝!
漆黑狭长,不断往外冒出一股股阴森森的白雾。
别人没有感到什么异样,李长清却感受的很清楚。
就在刚才,地表深处忽然震了一下,虽然很轻微,但在他耳中听来却如晴天霹雳!
之前在裂缝处围观的百姓被突然涌出来的云雾所惊,以为地底有妖祟作乱,纷纷作鸟兽散,或回家或报官去了。
顷刻间,塔王寺附近的街巷变得空空荡荡。
李长清是唯一知道内情的,自不会感到惊讶。
大步走到那裂缝近前,准备俯身向内观望,却忽闻一阵阴风扑面,一大股云雾如海潮一般从裂缝之中井喷而出,正好吐在了他的脸上。
李长清下意识闭上了眼,整个身子都被这团云雾裹在了其中,只觉衣袖飘飘,周身朦胧,如坠天云之中!
从远处看去,那一团团裂缝中不断涌出的云雾,初时未见怎样,可随着白雾越来越浓,那云气凝聚变幻,久久不散,竟逐渐形成了一座古塔的影子。
那塔影虽然只是轮廓,但一十六层的八角玲珑宝顶,每一层都真切异常,甚至连椽檐崩毁剥落之处,也清晰可辨。
直插霄汉,宏伟壮丽,也不知究竟高有几何!
白雾幻化成的古塔高上青天,大逾常制,从地底缓缓升起,一动不动地浮在半空。
此时正值黄昏,天边的夕阳如血,晚霞如赤,四周天穹无际,如镜似洗,唯有那团形如高塔的云雾聚而不散。
显得奇诡难言,令人咋舌!
若刚才只是塔王寺旧址附近的百姓能看到,这下子别说灵州城里,就连城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纤毫毕现!
一时间,整座灵州城中的百姓富豪们都被这“塔见”奇观惊动了,纷纷走上街头抻头张望,咋舌喟叹不已。
逼得灵州巡抚马大人,不得不差衙役上街维持秩序,以免造成混乱。
但百姓只是遥看,却没一个敢贸然接近的。
茶馆酒肆这下子更热闹了!
塔影刚出现不久,便闹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有的说是地龙翻身,震开了地底什么妖洞、鬼府,还有的说那是地底怪蟒吐雾,即将渡劫飞龙,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围观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到处都是,却无一人愿前往近前探查真相。
塔影的出现会对外界造成什么影响,李长清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此时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面前这条犹如深渊大嘴的裂缝底下。
凝结塔影的白雾皆是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的,而他此时就站在里裂缝口不到三步的距离,可以说,正在塔影之中。
原本想长驱直入,直接跳进裂缝一探究竟,却发现裂缝中风压极大,他虽然不惧,却觉硬闯有些不妥,因此迟迟没有动身。
这一等,便一直从黄昏时分等到了入夜。
当晚,头顶一轮皓月当空,映得澄辉万里,上下一碧。
直到此时,裂缝中吞吐的云雾终趋于平静,强烈的风压逐渐消散。
清冷的月光下,李长清缓缓起身,走到裂缝旁低头一看。
只见缝底有一片极大的空间,里面并无地宫宝楼,而是一口巨大的石井,地底尚有砖石夯土可见,很可能便是当年灵州塔王寺的塔基,遗留到了现在。
没有过多犹豫,道人一跃而下。
身形掠过缝隙,穿过阴冷潮湿的石井,稳稳落在了最下方。
塔王寺旧址地底下的古井口窄腹大,井壁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水雾,井底是个天然石洞。
井眼下方正对着一处深潭,潭水幽碧,深不可测。
李长清从上面跳将下来,正好落在了潭水之上,足底附着真罡,让他没有没入水中,而是稳稳站在了縠纹不兴的水面上。
脚尖刚触碰到潭水的一瞬间,原本平滑如镜的水面忽然泛起了阵阵涟漪,紧接着,变得汹涌澎湃起来。
水底有东西。
李长清眼睛微眯,俯身看去,身形在翻滚的波涛间犹如一座巨岳,仍你如何翻腾,他自岿然不动。
猛然间,一团巨大的黑影浮上了水面!
水花突然向两侧分开,从中涌出一个硕大无比的鱼头,体态奇异,鳞甲灿然,瞳子大如海碗,鳍爪锋利,形似龟鼍!
大鱼现身的瞬间,张开布满锐齿利牙的腥盆大口,一口向道人拦腰咬来,想要将其整个吞入腹中!
要寻常人落入潭中,陡然见此怪鱼,早已吓得面目惨白,四肢僵硬,被囫囵吞吃下去化为鱼食了。
但可惜,它遇到的是李长清。
道人见那大鱼张开巨嘴扑来,却是早有预料,丝毫不惊,脚尖点水,身子便如燕子般灵轻跃起,轻描淡写地与那狰狞的鱼头擦身而过。
与此同时,身子在半空中一个翻滚,便如蝴蝶穿花、鹘雀归巢,轻轻一脚蹬在了怪鱼硕大无朋的鱼头上,将其一脚踹回了潭底,裹挟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力,砸开潭水,重重地摔进了泥里。
霎时间,鳞甲纷碎,血肉糜烂。
还不等李长清落地,身后便又有一阵腥风卷起,又有一头怪鱼张着腐臭的大嘴,狂摆而来!
原来这潭中竟有两头怪鱼,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扑向道人。
李长清翻在半空中,衣袖如飞,借着蹬在鱼头上的巨力,身子在空中划了一道半圆形的弧线,另一只脚便如彗星袭月,倒挂金钩一般,狠狠踹在了第二头怪鱼的脸上。
嘭!
一声闷响。
很快,另一头怪鱼也步上了同伴的后尘。
下一秒,李长清背负双手,轻飘飘落在了水面上,表情平淡。
不过轻轻两脚,便将来势汹汹的两条庞大如鲸的怪鱼踹进了潭底泥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费吹灰之力。
但接下来,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条怪鱼被道人裹挟着罡气的两脚踹在头顶,虽然未死,但也鳞肉破碎,受到了不可治愈的重创,按常理说,它们吃了苦头,应该知难而退,藏匿水底不再露头。
这是世间一切生物的本能。
可这两条叫不上名字来的怪鱼,却非但不跑,反而愈发狂躁,瞪着布满血丝的鱼眼再一次从水底冲了上来,像是不知死活一般,张开血盆大口再度向道人咬来!
李长清察觉到了不对,眉头微微一皱,再次轻描淡写地避开了怪鱼凶猛的扑咬。
但这一次,他并未反击,而是选择了暂避。
凌空一个翻身,落在了潭边。
能让这两条怪鱼悍不畏死,一定有什么原因。
果然,两条怪鱼一见道人离开水潭,顿时不再兴风作浪,头也不回地沉入了水底,再也不露头了。
没过多久,碧绿的水潭便再度恢复了平静。
“奇怪。”
李长清确认了心中判断,眉头皱得更深了。
思虑片刻,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率先举目向四周望去。
只见面前这个水潭约有十六张八仙桌子大小,有一大团白雾从水面飘涌上去,越到高处越多。
井底水潭四周并没有雾气,那井壁和洞穴中有无数尊大大小小的石佛,宝相千变万化,妙态庄严。
这古井底下竟是一处藏佛洞。
忽然,李长清目光扫到不远处的角落,一座孤零零的石碑静静矗立在黑暗中。
轻咦了一声,他迈步走到了石碑前,用手拂去上面的水渍,露出原本的碑文,从头到尾细细地读了一遍,虽然有些地方已经被腐蚀地看不清了,但大体的意思还是留了下来。
读完之后,豁然开朗。
“原来是这样!”
李长清轻轻一叹。
原来天下之渊,共分作三十六脉、七十二眼,皆是极深极幽的潭、井、渊、泉。
这口古井下的水潭,正是其中之一。
其西接八百里洞庭湖,东边则连着浩瀚无际的汪洋大海,可谓水之极脉。
早在唐朝年间,灵州城方圆数百里内常有灾荒出现。
不是炎赤田裂,便是洪水泛滥,十年里头,往往有九年都是灾年,以致斗米千钱,民不聊生。
当时的官府认为这是城中古井下有妖龙作乱,便从全国各地请来高僧念法伏龙,并建了一座寺庙,又在井上起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高塔,用香火供养了一口铜钟,以祈求风调雨顺。
这座寺庙,便是已在几百年前毁于战火的塔王寺,那座高塔,便是闻名天下的灵州塔王。
而那尊被香火供养的铜钟,便是“塔见”异象的源头,也就是李长清此次任务的目标。
风雨钟。
据传,这风雨钟能预知风雨阴晴,乃是塔王寺里的镇寺之宝,早在大禹治水之时,便多有鬼神相助。
传说有一次禹王带着手下在深山里疏通河道的时候,遇到黑雾弥漫,白昼里伸手不见五指,幸亏有一头大野猪口衔明珠作为前导,不断将附近涌出的云雾吸入嘴里,才使得众人在黑雾中伐通了河道。
那颗明珠是件罕见的神物,能够吞聚云雨,风雨钟上正是嵌铸了此物,所以时常在塔王寺上空显出奇异云象。
但好景不长,后来改朝换代,刀兵四起,灵州城也免不了饱受战火摧残。
塔王寺里的高僧担心风雨钟毁于战乱,将其偷偷藏在了塔王下的古井里,又恐贼人盗宝,便把青铜钟锁在了两尾鼍鱼身上。
如今,塔王寺过往的辉煌已随岁月烟消云散,唯有风雨铜钟藏在水底,一直保存到了现在。
这正是,世间好景难久长,彩云易散琉璃碎。
......………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到手
背驼风雨钟的那两条鼍鱼并非中土之物,乃是由一位印度僧侣,从婆罗甘孜国携带而来的两栖异种,存活的寿命能比老龟还要长。
此鱼形如金鳞鲤鱼,背上有硬壳如甲,在水中力大无穷,要是有贼子妄想盗取风雨钟,一旦靠近潭面,便会遭到鼍鱼的突然袭击。
到时,即便没被鼍鱼咬死在水里,也会惊得它们拖拽着铜钟遁入深水,几十上百年里不复出现。
李长清看到这,眉头不由一皱,暗道一声麻烦。
刚才那两条鼍鱼之所以不顾性命,舍身扑咬,原来是为了将他逼退,现在恐怕早已遁入深水,不会再出现了。
他瞥了眼不远处水波不兴、平滑如镜的潭面,心道现在要想得到风雨钟,看来必须亲自入水,去潭底寻鱼取宝了!
不过,有避水神珠在手,履水犹如平地,这种倒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这古井水潭是天下七十二水眼之一,西接洞庭,东连大海,这露出来的水潭不过是冰山一角,其下还不知究竟有多广多深,恐怕远远超出常人想象,若非深水大湖,否则也养不起那两条大如楼阁的西域鼍鱼!
看来是要浪费些工夫了…
李长清想着,看了眼任务剩余的时间:
一时五刻。
时间还充裕,完全来得及。
他耐下性子,继续看了下去,只扫了两眼,便深深皱起了眉。
石碑之后的记载,竟然全是一些关于这口古井水潭的神话传说,说什么这水潭直通东海海眼,在古时乃是龙王爷行云布雨走的御道,与海底的龙宫相接。
凡人若潜下去,便是冒犯天颜,不但家人会遭天谴雷劫,自身也会被巡海的夜叉修罗生吞活剥,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死后亡灵贬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等等。
说得神乎其神,跟真的一样,李长清越往下看,面色便愈发古怪。
他自然不会信这些胡扯八扯的鬼话妄语,反而觉得雕刻这石碑之人很是幼稚,什么龙宫龙女,一看便知是凭空杜撰,用来吓退无知愚民的。
这么说来,这潭底难道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
嗯,这倒有些可能。
不然石碑刻字之人,也不会在最后添上这么多带有恐吓性的神话故事,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只是…
李长清眯了眯眼,再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石碑上的文字,特意多看了几眼在那些被水汽腐蚀的模具不清的地方。
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算了,多想无用,下去一探便知!
打定主意,道人再度来到潭面,以真罡覆足,踏水行至了碧潭中央。
没有立即动身下潜,而是故意等了一阵。
半柱香后,水下一片平静,没有丝毫动静。
看来那两条鼍鱼果然已经潜到深水,不敢再冒头了,那石碑所言不假。
确认之后,李长清一抖袖子,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宝珠凭空出现在手掌心。
将避水珠放入口中,念头一动,水面如纱帘般缓缓向两侧分开,道人站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着渐渐沉入了水底。
刚下去有七八米深,他的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水潭下面果然深不可测,四周、脚底都是澄澈莹碧的湖水,好像一瞬从水井来到了无底水洞之中,也辨不清东南西北、身处何方,只知道继续向下。
附近水里的游鱼水藻都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罕见,李长清向下潜了几十米,仍没见到成群结队的鱼虾,应该是都进了两条鼍鱼的肚子。
此时夜已深了。
皓月的澄明的清辉通过古井口洒进水中,却只能照亮最上面一层浅浅的潭水,水中依旧是一片昏暗,越往下光线越暗,等到李长清脚底踩在潭底的淤泥上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世间之人,也唯有天生夜眼的陈玉楼可以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看清四周的事物,但李长清却要除外。
他虽不是天生夜眼,却是先天之体,一双明眸可在夜中视物,不论多么昏暗的环境,只要没有阻拦,都将在这双眼瞳之中无所遁形。
他的双眼便像是两盏明灯,能勘破世间一切的黑暗。
李长清抬眼向四周扫了一眼,便发现了水底的古怪。
这里竟连一根水草都没有。
放眼望去,水底河床异常平整,恍若身处一方人工修筑的广场之中,甚至看不见一块石头。
“有点古怪。”
心中有些吃惊,道人念头一动,缓缓向前走去。
没走多远,前方便忽然出现了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蜿蜒曲折,一直通往潭水最深处,那里朦朦胧胧的,尽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让他无法看清。
水底…出现了一条人走的小路?
李长清看清之后,目光微凝,心中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之前潭边石碑上雕刻的内容。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口水潭乃是东海龙王爷行云布雨时走的水道……
“有意思。”
嘴角微微上扬,李长清发觉事情很不简单。
究竟是什么人,能在几十米深的潭底修建这么一条长长的鹅卵石道路?
莫非是鲛人吗…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探寻南海仙人墓时,碰到了那群南海鲛人。
那模样,可是不怎么美好…
想着,他已踏上了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顺着道路延伸的方向缓步向深处走去。
行了大概二百多步的距离,眼前的景象便可。
小道变得更加宽阔平整,道路的两旁竟出现了一座座青铜铸造的灯盏,大约有半人高,造型古朴精致,整体呈黑绿色,分不清具体的年代。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灯盏里放着的不是什么灯油脂油,而是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只是很可惜,镶嵌在灯盏中的夜明珠大多都已破裂,甚至还有的已经碎成了几块,皆已暗淡无光,不复当年明亮,不知是何人所为。
“暴殄天物啊…”
李长清见状,不由一声长叹,心中有些感慨。
败家玩意儿!
这里的每一枚夜明珠,不论是大小个头,还是形状色泽,都是极品,随便拿出去一个,都会有无数豪门太太为之疯狂,抢得头破血流。
说价值千金,都有些保守了。
大约跟杜甫的“家书”差不多吧!
甚至是有价无市。
毕竟就连上品的宝珠明珠,往往都随着那些百年千年的老蚌藏在罕有人迹的深海夹缝,更别说这等拳头大小的绝品夜明珠了。
只李长清看到的,粗略一数便有数百之多,简直是壕无人性!
令人嗟叹。
不过作为视钱财如粪土的道门子弟,财帛丝毫不能动摇李长清的心智。
没停留多久,他便起身继续向内走去。
边走边向四周张望,搜寻着那两条鼍鱼的踪迹。
拐过一片石礁,眼前陡然一亮。
“咦,那是…”
李长清甫一抬头,边吃了一惊。
“一座水下宫殿!”
只见十几丈外,竟然濛濛出现了一座不算太大的宫殿轮廓,就坐落在鹅卵石小路的尽头。
远远望去,并不算大,大概只有猫仙祠的三倍大小,但也足够让人惊叹不已。
要知道,这可是在几十米的水底,不是在地上。
如此之大的水压下,能建出一座宫殿,简直是耸人听闻,要不是亲眼所见,李长清也不会相信。
“这可真是额头上挂钥匙——开了眼了……”
李长清凝视着远处凋敝破败的宫殿,喃喃道。
除了南海仙人墓那次,这还是他头一次在水底见到如此宏伟的建筑。
脚尖一点地,身形便如一团清风,迅速掠到宫殿的石阶下。
走上阶台,来至殿门口。
首先看到的,便是牌匾上写的三个大字。
“龙王宫…这世上莫非真有龙王爷不成?”
李长清将牌匾上的字缓缓念了出来,忽然笑出了声。
与那些不可见不可闻的古神不同,这“龙王爷”可是真真正正人类幻想出来的神仙,和前者有本质上的区别。
不过,既然连真龙都有,那有龙王爷似乎也很合理……
想起至今还在“袖里乾坤”里放着的那具龙尸,李长清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样想的话,还真有几分可能…
莫名的,他的心提了起来。
近距离观察这座矗立在潭底的“龙王宫”,他还是发现了不少的疑点。
如果这是真的龙王爷的行宫,怎么可能建的如此简陋,通体就像是粗制滥造的流水产品一般,看上去也就是普通的材料,现在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甚至完全可以用“不堪入目”这四个字来形容。
若不是他之前远远看到轮廓,和牌匾上的那三个楷书大字,估计很难看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楷书最早出现的时期大约是汉代,由隶书逐渐演化而来,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最为流行。
也是通过这一点,李长清判断这座宫殿建成的时间,很可能是在南北朝时代,距今大约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如此看来,这座水下龙王宫能保存至今,已经十分不易,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道人并没有进到宫殿里边,而只是站在殿门向内张望了一会。
里面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任何物件,应该是随岁月的流逝被水流腐蚀殆尽了。
这倒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
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忽然听到殿后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发出一阵阵空空的响动,好像是用什么东西在被拖在地上,与地面撞击发出来的动静。
嗯?
李长清猛然警醒,绕到殿后一瞧。
果然,只见大殿之后,乃是一片礁石丛生的岩壁,此时就在那两座石笋之间,正卡着一尊通体青绿的铜钟。
此钟不过尺许长短,遍体莹绿如水,蚀透了朱砂水银之色,钟身上铸满了饕餮鱼龙波浪的纹路,从中渗出缕缕轻烟薄雾,好似祥云缭绕。
风雨钟!
不知为何,见到它的一瞬间,李长清脑子里便不受控制地跳出来这个名字。
没错了,这定就是那塔王寺的镇寺之宝,风雨钟!
灵州城中每隔十二年才会出现的“塔见”奇观的真正源头!
一直搜寻不到那两条鼍鱼的踪影,不成想却让他在这龙王宫后碰到了此行的目标!
看样子,那两条鼍鱼受到重创之后,慌不择路潜逃至此,游过石礁岩壁之时,不小心将背上驮着的风雨钟卡在了这里,它们却受头上的剧痛影响,并未发现,而是径直继续向深处游远了。
而刚才他听到的闷响,应该便是水流不断冲击铜钟,使之撞击石笋发出的声音了。
若真是如此,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既如此,贫道就不客气了!”
李长清微微一笑,大步走上前去,一把将卡在两座石笋之间的铜钟提了起来,用指节试敲一下,声音铮然动听,果然是宝贝!
铜钟入手的下一秒,系统的声音如约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在任务时限内取得风雨钟,支线任务二:云中塔影已完成。”
“奖励已发放,目前抽奖次数:一。”
搞定!
“系统,鉴定。”
李长清托着铜钟一阵打量,欣喜之余,还不忘鉴定一番。
“鉴定中。”
“名称:风雨钟。”
“宝物等级:重宝。”
“描述:汇聚风雨,吞云吐雾,流影化形。”
“注:功能不可控。”
“原来只是个被动技能,无法主动使用!”
李长清看后大失所望,提着铜钟颠了颠,摇头叹道:
“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好歹也是一件重宝,就算拿出去卖钱,也能挣得盆满钵满,也是赚了。
就在他准备将铜钟收起来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叮。”
“探索到恨天古器:无鼻豨(xi)符。”
“周天卦镜补全启动。”
“当前开启度:36.8%。”
“开启进度:4/16。”
“时空融合进程加速。”
“当前融合度:7.7%。”
……
哦?!
李长清这下可真是吃了一大惊,动作陡然止住。
扭头愕然地望向手中的风雨钟,愣了半晌,目光从下往上逐一梭巡,掠过层层精美古朴的云纹,最后落在了铜钟顶部熠熠生辉的明珠之上。
他盯着那珠子,瞳孔逐渐放大。
难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苏醒
且说李长清毫不费力地得了那塔王寺重宝风雨钟,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正收宝准备出水离开,却忽然收到了系统的提示音,说他已得了恨天古器无鼻豨符,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目光在铜钟上梭巡一遍,最后定定落在了钟顶柄帽上镶嵌的一颗圆润饱满的明珠之上。
但见那明珠约有半个手掌大小,如水似魄,泽被清莹,琼瑶五碧,华分四彩,真真乃“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
好似这世间一切的花容月貌,在此珠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令人只看一眼,便要九世沉沦。
饶是以李长清的定力,盯着那珠子时间久了,也拔不下双眼。
两个眼球便好像变成了两块磁铁,被那明珠紧紧吸住了。
“好个明珠无尘!”
道人忍不住赞了一声,猛地伸手盖住珠光,一把将它从铜钟上抠了下来。
握在手心,稍稍一用力,便捏了个粉碎。
此时再看那尊风雨钟,通体灰暗,笼上了一团阴晦之气,远不如刚才所见时的钟灵毓秀。
失了钟顶的宝珠,铜钟好似失去了所有光泽,一瞬之间便从吞云吐雾、汇聚风雨的重宝神物,变成了平平无奇的古钟一口,泯然凡品矣...
李长清对此却丝毫不感到心疼,随手将铜钟收入袖中,缓缓张开了右手,目光紧跟着看了过去。
随着四根手指渐渐展开,手心中的事物缓缓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那是一枚约有三寸长短的青铜符印,雕的是一头獠牙鬃毛的野猪模样,通体翠绿莹骨,冰凉如玉,做工线条甚是粗糙,样式古怪,虽是四肢俱全,昂身拱足,但却没有雕刻鼻子,原本的猪鼻部位是一个黑洞,看上去十分难受怪异。
“果然...”
看到铜符的一瞬,李长清瞳孔骤然一缩,面色动容,低声道:
“无鼻豨符...竟藏在这明珠之中吗...”
莫名的,他想起了之前在潭边石碑上看到的那则关于风雨钟的传说。
在远古时,禹王奉命治理天下水脉,有一次在灵州城附近的深山里疏通河道之际,路遇黑雾弥天,失了方向,正在此一筹莫展之际,从旁钻出一头口衔明珠的大野猪,吸雾吞云,带领众人解除了困境。
口衔明珠的野猪,封在明珠之中的铜符...
原来如此。
李长清恍然。
如果他没记错,“豨”这个字在古语里,是指代巨大的野猪,譬如《墨子》中言:“言则称于汤文,行则譬于狗豨”,便是如此。
在古代神话传说中,有神兽名为封豨,又名封豕,外貌便是一种巨大的野猪。
这枚无鼻豨符,形如野猪去鼻,若说与石碑中记载的口衔明珠的大野猪没有联系,很难让人相信啊...
只是没想到在这,竟然又意外收获了一枚恨天古符,这恐怕并不是巧合。
系统,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计划之内呢...
李长清低头默默想着。
算起来,人、鬼、龙、猪,这枚无鼻豨符已经是他得到的第四枚恨天古符了。
与前三枚不一样的是,这枚豨符双目尚在,却唯独缺了鼻子...
恨天古符共有十六枚,除去他已经到手的四枚,还有一枚无目鱼符此时在南海外,还有十一枚铜符不知去向。
其中,四枚为无目之符,现他又得了一枚无鼻之符,这样想的话,四四十六,将十六枚铜符分为四份,一份四枚,正好对应人的耳、鼻、口、目四窍。
如此算来,恰好是四枚无目之符、四枚无鼻之符、四枚无耳之符和四枚无口之符。
只不过《鬼吹灯》原著中只出来了人、鬼、龙、鱼四枚无目之符,其余铜符并未讲到。
李长清现虽然又得到了一枚无鼻豨符,但也不能据此判断他的猜测一定准确。
毕竟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对错与否还需留待日后去证实,他相信系统一定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至于他为何敢如此肯定...
只能说这事牵扯太深,懂的都懂。
“系统,鉴定。”
李长清攥着铜符,默念一声。
“叮。”
“名称:无鼻豨符。”
“宝物等级:神器。”
“描述:上古恨天国铸造的十六枚卦符之一,来历神秘,用途未知。”
呵...
李长清对此毫不意外,微微一笑,翻手收起了铜符,转身离开了殿后石礁。
东西已经到手,此地不宜久留。
有避水神珠在身,这座水潭对他来说与平整的路面没什么两样,不费吹灰之力,便腾跃而起,顺着来时的鹅卵石小道一路出了水面。
道人出水的瞬间,塔王寺旧址的古井口中喷涌升腾的白雾与冲天的塔影陡然崩散,全都在高空凝聚成了积雨云。
一时间,夜空乌云压顶,雷声翻滚隆隆闷响不绝,遮蔽了冷月孤星。
.........
由于灵州城宵禁森严的缘故,一路上并未遇到一个行人,李长清顺利回到了家宅。
刚一进门,还没等迈出第二步,便听头顶呼啸声起。
抬头一看,眼前顿时一黑。
一团金灿灿的事物猛地扑在他的脸上,霎时间将他所有的视线捂了个严实。
接着,兴奋熟悉的叫声在李长清耳边响起。
“吱吱吱吱!!”
来者是谁,已不必多言。
“呵呵,元宝你这厮,总算是醒了。”
李长清心中欣喜,伸手捏住小猴后脖颈上的软皮,将它提溜起来托在了手上,仔细打量了一阵,眼中惊讶一闪而过,笑道:
“嚯,几日没见,精神了不少啊!”
“吱吱吱!”
元宝在道人手上又蹦又跳,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呲牙咧嘴的异常活泼!
与之前相比,这小猢狲模样有了不少变化,不仅身子又小了一圈,眼睛又亮了几分,一身金灿灿的毛发也比之前更加光滑明亮了。
而且不再是纯粹的金色,仔细看去,便能看出其中还夹杂了一抹如夕阳般的赤色,原本金色的毛发逐渐向着赤金色转变。
最主要的是,它的一身骨骼筋肉相较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李长清能感受出来,这小猴子的身子比睡前至少增强的十倍。
如果说以前元宝的战斗力充其量算是半只野猫的话,现在怎么也有三头野犬的力量了!
从半猫之力,一举进化成了三狗之力,对这还未成年的小猴来说,已经是质的飞跃。
虽然在李长清眼中,依旧是个战五渣罢了。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元宝的筋骨虽然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身子却不增反减,从原本成人两只巴掌大小,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直接小了一半,看上去更加袖珍迷你了!
蹲在李长清肩膀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趴了个金丝雀呢。
“元宝,你怎么回事,怎么越变越小啊?”
道人见它模样愈发可人儿,不由笑问道。
“吱吱!”
小猴闻言,好像被戳到了痛脚,愤而挥拳,咧嘴露出两排晶莹剔透的小牙,小脸皱成一团,用力露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只是那跳脚的模样,非但没有一点儿震慑力,反而怎么看怎么......可爱。
好像它不是在发火,而是在对人撒娇一般。
李长清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惹得元宝大怒。
小猴四肢乱蹬,尾巴在空中如螺旋桨一般旋转,却被道人两根手指死死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任它如何拼命挣扎,也取不得丝毫作用。
扭动了半天,道人毫发无损,自己却累得吐着舌头气喘吁吁。
“别闹了,说说正事。”
李长清无奈地摇了摇头,拎着小猴走进了堂内,放在了桌上,亲手煮了一壶香茶,给它和自己斟上,笑眯眯地道:
“元宝啊,你这一睡可真久啊,贫道见你迟迟不醒,心中可一直担心的紧呐!”
“这不,亲自去寻来各种天材地宝,炼了一炉九转还魂丹给你服下,才总算把你从阎王老儿手里夺了回来,你准备用什么感谢贫道的救命之恩啊?”
“吱?”
元宝正趴在茶碗上吸溜吸溜地喝茶呢,听到此言一脸懵逼地支起小脑袋,茫然地望着道人,挠了挠头。
你在说咩呀,小老弟?
本宝怎么听不懂?
轻轻叫了两声,元宝便不再理会,俯身继续专心致志地舔茶碗里的香茗去了。
舔着舔着,小肚子忽然咕噜起来。
好几天没吃东西,它此时被这茶香勾起了腹中馋虫,越喝越觉得饥饿难耐。
李长清见这小猢狲不理自己,故意把脸一沉,佯怒道:
“呔,你这泼猴,真是没心没肺!”
“你可知贫道为了救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吗?现在好不容易将你这猴头救醒,你却非但没有感怀之心,反而不理不顾,实在是让贫道寒心啊!”
说着,他捂住心口,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吱吱吱!”
我信你个鬼!
元宝斜眼望着李长清传神的表演,嘴角上扬,目露不屑。
咱俩在一起这么久了,本宝还不知道你吗?
老影帝了!
“吱吱吱!”
别演了,连眼泪都挤不出来,想骗谁啊!
小猴挥舞着小拳头在李长清眼前一晃,先指了指门外,又指了指肚子,表情嚣张,那意思似乎是:
小爷饿了,要吃好吃的,还不快去买来!
若是慢了半拍,仔细你的皮!
“嘿!反了,反了,李家赘猴敢噬主了!”
李长清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一巴掌拍在了小猴头上,给它来了个大逼斗。
.........
半柱香之后。
元宝坐在桌上,委屈巴巴地啃着手里的鸡腿,大眼睛水汪汪的,泫然欲泣。
李长清一脸舒爽地坐在旁边,高高跷着二郎腿,手里拿着厚厚的戒尺,瞥了它一眼,哼道:
“猢狲,现在知道这个家是谁做主了吧?”
元宝点头。
“以后还敢不敢再口出狂言了?”
元宝急忙摇头。
“嗯,这还差不多...”
李长清把嘴角一勾,满意地点了点头。
“吃吧,多吃一点,吃完了明天好上路!”
“......”
元宝没有说话,两手抱起盘中的烧鸡,低头狠狠地啃了起来。
呲牙咧嘴,目光凶狠。
好像手中的不是烧鸡,而是某个道士。
“幼稚。”
李长清在旁看了,把嘴一撇,心道:
不给你几分颜色看看,还真把自己当成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了!
果然,棍棒底下才能出孝子。
.........
第二天,天还未亮,李长清便被一阵嘭嘭嘭的叩门声吵醒了。
“谁啊,大早上的不睡觉!”
“师父,是我啊!张小辫儿!”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元宝,开门去!”
李长清吆喝了一声,小猴便化作一道黄色闪光几个纵跃间来到门前,用尾巴推开了门栓。
“师父,我...”
张小辫儿一身仆役打扮笼袖立在门外,见门开了,立刻缩着脖子遛了进来,张嘴刚说了个开头,便猛然见到一只浑身赤金的大耗子蹲在门槛上面,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猢狲。
“哎哟我去,这谁......”
张小辫儿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张嘴就想骂娘,猛然看清楚来人后急忙改了口,弯腰陪笑道:
“哎哟,这不是元宝师叔吗!师侄张小辫儿有礼了!”
“您老终于醒了,不知是啥前儿醒的啊?”
他笑容可掬。
“吱?”
元宝歪头看着面前这个面相猥琐,满脸贱笑的小少年,挠了挠头,十分不解。
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个师侄?
“您老不认识弟子了?”
张小辫儿见它表情疑惑,愣了一下,而后搓着手笑道:
“前天晚上咱俩还是抱在一起睡的呢,嘿嘿...”
?
元宝头上缓缓浮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这句话开的太过突然,蕴含的信息量太大,让它小小的脑袋瓜一时没反应过来。
晚上,抱在一起,睡。
纳尼?!
小猴渐渐张大了嘴巴,两眼瞪地滚圆。
天呐...
“咳,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
这时,李长清穿好衣服从房里走了出来,走到宅门前,没好气地瞪了张小辫儿一眼,后者讪讪一笑。
他俯身将元宝从地上抱了起来,指着少年笑道:
“他叫张观,是贫道在你沉睡的时候收的弟子。”
“师叔早。”
张小辫儿扶了扶头上的帽子,对元宝腼腆一笑。
.........……
第二百四十八章 怪谈
“怎么样徒儿,这三天在提督府,进展的可算顺利?”
堂内,两人一猴分案而坐,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盏热气腾腾的香茶。
“还行嘿嘿...”
张小辫儿咧嘴一笑,咕嘟咕嘟喝了口热茶,舔了舔嘴巴。
不得不说,这大户人家的饭食果然不错,就算是丫鬟小厮吃的,也远比寻常百姓好得多。
这小子这几天待在提督府上,虽说每日都要做不少活计,却非但没瘦,反而多长出了几两肥肉。
李长清瞥了他两眼,慢悠悠地道:
“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哪里,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干活,徒弟差点儿就待不下去了,真是一刻都闲不下来!好不容易才借着倒泔水的机会逃出来,这不立马就跑来见师父您了吗!”
张小辫儿嘿嘿一笑,摘下头顶的杂役小帽,随手丢在了一旁。
“只是...待不得久,一会儿还要赶回去,要不然那胖管家就该罚我了...”
“确实是委屈你了。”
李长清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问道:
“这三天在提督府里,为师布置给你的任务是否完成了?”
“那是自然!”
张小辫儿急忙抱拳道:
“师父您老人家的话,徒弟一刻也不敢忘!”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碎步凑到李长清近前,趴在师父耳朵上低声道:
“徒弟都打听好了,那白...白塔真人就躲在图海老提督千金小姐的小院里边,徒弟亲眼所见,绝对不假!”
“徒弟问过提督府后厨一位砍柴剁菜的妈子,她说这白塔真人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千金院里,很少外出走动,只是偶尔在黄昏时出府溜达,第二日清晨便回。”
“徒弟躲在暗处观察了它两天,确实如那妈子所说!”
张小辫儿脸色微凝,声音变得愈加低沉。
“那白塔真人看似乖巧慵懒,一天到晚只知卖乖耍滑,没个正形儿,实则警惕性极高,十分的警觉,徒弟没敢靠得太近,怕一不小心被它察觉,所以不知道它有时离开提督府去了什么地方...”
说完,张小辫儿又将这几日在提督府内的见闻,从头到尾,不分巨细,全都给道人讲了一遍。
说实话,他起先听到师父说明那白塔真人真实身份的时候,是极为震惊的,因为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但经过这几天的暗中观察,张小辫儿发现那白塔真人虽然竭力掩饰,但在他这种知道其底细的人面前,不免会露出些许马脚。
别看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一认真起来却是个十分谨慎细致之人,不然李长清也不会放心地将此等大任交给他。
白塔真人的破绽虽然啊很小,但却逃不过张小辫儿的眼睛。
天底下没有天衣无缝的伪装。
经过三天两夜细致的探访观察,张小辫儿心中虽然依旧震惊,却已经完全相信了师父的话。
那位臭名昭著的塔教教主,白塔真人,果然就藏在灵州城提督图海的府中!
而且看那样子,日子已经不短了。
“嗯,你做的不错,没有辜负为师对你的信任。”
李长清听完张小辫儿的叙述,把通过系统知道的信息和他徒弟这几日在提督府上亲历的见闻串联起来,心中已有了七八分把握。
当即展颜一笑,拍了拍张小辫儿光溜溜的脑袋,满意地颔首道:
“那白塔真人作恶多端,为祸多年,天下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因它而死,看来今日是它的报应到了,上天注定要死于贫道之手!”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
“徒儿,听说这几日那位图海老提督正在满城求宝?”
“啊?”
张小辫儿闻言一愣,实在搞不清这位神通广大的师父奇怪的脑回路。
挠了挠头,心中虽然不解,还是如实答道:
“确实如此,徒弟这几天在府中听到传言,说那图海老头的女儿,提督府的千金小姐来到灵州城后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四处寻医医治无果。”
“前些日子,有位天下闻名的老神医来提督府上看过之后,给了一个秘方,让那老提督去寻来当年灵州塔王寺的镇寺之宝,好像叫什么......”
说到这,张小辫儿顿了顿,皱眉瞪眼一阵苦思,忽然眼睛一亮,抚掌道:
“风雨钟!对,就是风雨钟!”
“那老神医说,只要提督能找来风雨神钟,用此钟接满了雨水,再煮沸了用来洗澡,一时三刻便能痊愈!”
“嘿,那老头真能胡扯,三爷我看他打扮就不像是个正经人!还什么用雨水洗澡,怪病顷刻就好,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张小辫儿吊眼挑眉,满脸不屑,微哂道:
“若是用那铜钟接了雨水洗澡就能治病,这天下哪还会有什么疑难杂症,简直是胡说八道!也就那图海个老傻帽儿才信!”
“更何况,那塔王寺在几百年前就因战乱毁了,连根毛儿都没剩下!就算真的有用,又上哪去找那传说中的风雨钟,估计早就跟那宝塔一块儿被烧没了!”
“呵呵...”
李长清听了这小子一番吐槽后,面如冠玉的俊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也不去反驳,而是笑道:
“看不出来,你小子知道的还挺多,懂的也不少。”
听到师父夸自己,张小辫儿心中高兴,把嘴角一翘,面露得色。
只听李长清又道:
“不过...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得太满。”
嗯?
张小辫儿脸上神情一滞,扭过头去望着一脸平淡的师父。
李长清没有解释,只是颇具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
“徒儿,这世间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事实有时候远比你以为的更要离奇。”
“师父,此言何意?”
张小辫儿被这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搞得云里雾里的,忍不住问道。
难不成...
“呵呵。”
李长清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这里面的水太深,你还太年轻,很难把握得住,尤其是在奇珍异宝这一块,便叫为师来给你上一课吧!
在张小辫儿口里确认了消息,他心中大定。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
??
???
听了师徒俩这一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一直在旁嗑瓜子的元宝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无法自拔。
什么图海提督、白塔真人、千金小姐?
风雨钟又是什么东西?
明明每个字我都认识,怎么连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
元宝吐出嘴里的瓜子皮,皱巴巴的小脸儿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本宝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徒儿你先回去吧!”
这时,李长清忽然起身对张小辫儿说道:
“晚了,可就要挨骂了。”
“啊...对对对!”
张小辫儿如梦初醒,才想起来自己是借倒泔水的由头溜出来的,万一回去晚了正好被管家逮到,少不了又要挨一顿斥责。
提督府里的那个死胖子可不是吃素的!
他捏起桌上的帽子重新戴上,刚走出去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
“师父,您还没告诉徒弟,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
李长清闻言面色不变,用五根修长的手指扣住茶碗,提起来喝了一口,微微一笑,道:
“就在今日。”
……………………
灵州城的镇守提督图海,全名富察图海,年近五十,体态浑圆,是上三旗出身,身份在今朝贵不可言,富察家族在朝中党羽满布、高朋满座,称得上是有根基、有脚力。
一年前,他奉命赴任灵州提督,来时将全家亲眷也都带在了身边。
说起来,这灵州城本来乃是座直隶的州府,军政两权都握在巡抚一人手中。
但近些年粤寇猖獗,灵州城附近城镇都已被粤寇攻陷,本省几位大员的脑袋多已搬了家,朝廷出于安危考虑,加之战时平乱所需,所以各道各司,乃至提督衙门和巡抚衙门这些全省的中枢机关,也都临时设在了城中。
所以现在的灵州城,乃是是督抚同城,并由治地内幸存下来的一众官吏们,协助巡抚马天锡,就地筹备钱粮,募集团勇守城。
但这位老图海提督虽然身份显赫,地位尊崇,却是个不顶用的酒囊饭袋,虽是武官,但平日养尊处优惯了,一不能骑马,二不能射箭,自从粤寇攻城以来,每天晚上都得躲在地窖里才睡得着。
而与图海相比,灵州巡抚马天锡可谓是另一个极端。
这位马巡抚今年四十有三,乃是平民出身,在朝中没甚后台,单看家族势力,与老图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丝毫没有可比性。
马天锡能在这个年纪坐到灵州巡抚的位子上,靠的全是他深不可测的城府和为人称道的能力。
他深谙官场之道,心机最深,加上素来胸怀韬略,腹有良谋,而且眼光不凡,高瞻远瞩,做起事来当机立断,深得当今圣上赏识。
这不,刚过四旬,便走马上任,来到了这江南重镇灵州做了巡抚,正经从二品的大员,统领一省军政!
仅凭这一点,便能看出朝廷对这他位马巡抚的信重。
而那位图海提督,朝廷派他来到这灵州城,名曰督战,其实就是来分功顶包的!
根本就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建树。
这老图海也很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来到灵州之后,对于军政大事几乎从不过问,一切全凭巡抚马天锡做主。
他只负责吃了睡,睡了吃,每日搂着两房小妾听听小曲儿,没事就上街溜达溜达,此次灵州大捷,可没少捞朝廷的赏钱!
对图海来说,有没有权力在手那都无所谓!
他的要求不高,只要有钱有地位就行了!
且说这天,马巡抚收到图海提督的邀请,去提督府上做客吃席。
傍晚忙活完了一整天的公务,马天锡换上一身便服洗漱完毕后,坐上马轿出了巡抚衙门,直奔提督府。
一路颠簸自不必提。
等到了提督府,由两个小厮领了进去,图海老提督早已堂上等候多时。
这富察图海今年五十有四,穿着一身锦衣,生得胖脸大耳,满面红光,大腹便便显得颇为富态,不像是个朝廷在籍的大员,倒像是个和气生财的富家翁。
马天锡与他正相反,是个瘦得干巴巴的中年人,一身文士青衫,头发花白,五官正中,气质儒雅。
最有特点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乃是传统的丹凤眼,卧蚕眉,开阖间偶有精光射出,令人见之凛然,言行举止气度不凡。
宾主双方叙过了礼,图海提督提了提浑圆的肚子,笑道:
“哎呀呀,马大人公务繁忙,想要见您一面真是难得啊!”
“哈哈,图海大人言重了!贼寇方退,随时都可能复返,城中百废待兴,府衙案碟堆积如山,马某是一刻都不敢合眼啊!”
马天锡叹了口气,道:
“尤其是前一阵子,又出了......唉,老大人您也知道,这事实在是荒唐!”
“是啊!”
图海闻言,也不由感慨一声。
对方口中说的是哪件事,他虽然不问政务,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几乎全城皆知,他也有所耳闻。
三天前,府衙后院一夜之间堆满了金银,全是之前无故丢失的藩银,另外还带着两个光屁股的娃娃,也是不久前城中富户家中走失的孩儿。
马天锡得知此事之后,虽然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可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还是走漏了风声,传了出去,外面关于此事的传言到处飞,说什么的都有。
这几日,他为了妥善处理这件事的后续,差人东奔西走,费尽了心力,头发都掉了不少。
“不提了,咱们今日只喝酒,不谈政务!”
“来,我敬马大人一杯!”
图海摆了摆手,端起酒杯与马天锡对饮起来。
三杯酒下肚,浑身暖洋洋的,也渐渐放开了。
两人攀谈一阵,图海忽然放下酒杯,面露苦涩。
马天锡见状不解地问道:
“图海老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唉,马大人有所不知......”
图海说着,竟抹起了眼泪,面色愈发愁苦,眉宇间始终阴云不展。
“有什么事老大人尽管说来,马某有帮得到的地方,一定鼎力相助!”
图海闻言,偷偷瞧了一眼马天锡的脸色,又是一声长叹:
“说来惭愧,其实,是这么这么这么地......”
酒过三巡,饭过无味,图海老提督将近些日子压在心头的忧虑尽数讲了出来。
原来他此回邀请马巡抚来家赴宴,是知对方向来有谋有断,专门找来一起商量对策,为的便是这些日子府上出现的五件怪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神棍
“哦?恕马某公务繁忙,还不知老大人府上近日竟生了怪事,而且还有五个!”
马天锡听到老图海的话,面露惊容,皱眉问道:
“不知是何等怪事?”
“唉,此事可就说来话长喽!”
老图海举杯饮尽了杯中美酒,叹了口气。
这老图海是武将出身,生性粗略,对汉人的传统礼法并不看重,而且酒量不大,三杯酒刚下肚,就把实话说了。
关于这提督府上的怪事,还得从他们一家搬到灵州城开始说起。
“马大人,您有所不知啊!”
老图海缓缓开口道:
“老夫今已近耳顺之年,可怜一直没有儿子,膝下只有那么一个女儿。”
“对于这个宝贝疙瘩,老夫平日里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但自从到灵州赴任以来,便总是家宅不宁,不是那个死了,就是这个伤了,这一年来,就从没安稳过,简直就是邪了门儿了!”
“这不,就在前些日子,我那宝贝女儿忽然染上了怪病,每日是茶不思,饭不想,一到晚上就心惊胆战,抓了多少副药也治不好!”
“为了这件事儿,老夫特地进京去求陛下,万岁爷下旨派了几个御医,没想到那几个御医来了一看,说我那女儿是得了失魂症,是被梦魇住了,说什么这是心病,只能用心治,否则吃什么药也好不了!”
“这,这简直......唉!”
说到这,图海提督不由老泪纵横,缓了半晌,才低声道:
“后来,老夫请来了一位颇有道行的仙长,他对我说,这病须找来当年塔王寺的镇寺之宝风雨钟,用此钟煮的雨水沐浴,方能治愈。”
“可那风雨神钟早在几百年前便失踪了,说不准早就没了,哪里又能找得到呢......”
“这就是老夫府上的第一件怪事。”
说完,席案上陷入一片沉寂。
老图海不住地唉声叹气,垂头不语。
马天锡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十分惊讶。
早就听说图海的女儿得了一种怪病,遍寻天下名医也是束手无策,没想到其中故事竟如此离奇。
“老大人稍安勿躁。”
他想了想,和颜悦色地安慰道:
“有道是急病难从医,明珠小姐这病急不得,虽有疑难之处,好在性命无忧,日后总会有办法的。”
“待明日一早,马某便颁下公文,发动全城的百姓去寻那风雨钟,想来定会有些结果!”
老图海闻言,擦了擦眼角的浊泪,伸手攥住他的手,感激地道:
“如此,老夫便代表我们全家,谢过马大人了!”
“哎,老大人那里的话!你我皆是我大清的臣子,又是同事,理应互相帮扶。日后固守灵州,打击粤寇,还少不了老大人的鼎力相助!”
马天锡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问道:
“老大人,不知贵府其余四件怪事又是何事啊?”
老图海点了点头,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便将剩余的四件诡异怪事依次道出。
这第二件怪事,与这提督府本身有关。
图海提督家的宅院,共分前、中、后三进,两侧各带一片跨院,大小不下百余间房舍。
单论规模,与那城北的娄氏槐园相比也不遑多让。
只是奇怪的是,如此大的宅院,却从来不曾有半只鸟雀出现。
不仅树上没有鸟巢,宅院上空也从来不曾有鸟雀飞过。
灵州城作为远近闻名的“猫儿城”,城中大街小巷里流浪的花猫野猫成群结队,不知有多少,却唯独不在提督府附近出没,由不得不令人生疑!
马天锡闻言,心下称奇不已,口中却道:
“哈哈,老大人多虑了,想来是它们不敢冒犯提督您的虎威,不足为怪!”
老图海听到这话,咧嘴一乐。
捋了捋颔下的胡须,自嘲地笑道:
“马大人就不用安慰了老夫了!”
“老夫要真有如此虎威,自家府上还哪能有这么多烦心的狗屁烂事!”
马天锡笑了笑,没再言语。
提督府中的第三件怪事,比前两件更为诡异,光天化日里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每到阴天下雨,提督府堂前就会现出一个女子身形。
而且雨下得越大越清楚!
天一放晴,那女子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这第四件怪事,发生在提督府的灶房里。
说每在月明星稀的夜里,总有府中下人起夜时,看到房中有黑色的怪物出没!
那东西没有头面手足,全身湿淋淋的大如磨盘,也看不清是个什么东西,闹得府内人心惶惶。
最后一件,就是这第五件怪事,也是发生在夜晚,后宅。
一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有人听到叩门声甚急,可开门一看,门外连个鬼影都没有,最后受扰不过,就在那道门外砌了砖墙,可深更半夜敲门之事依然发生。
以上五件怪事,全是在图海提督一家搬来灵州城后发生的,十分的离奇诡异,且迟迟得不到解决,就像是五道冤魂厉鬼,一直盘旋在提督府的上空阴魂不散,图海提督一家老小深受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年多来,图海提督为解决这五件怪事,也没少请了和尚、道士来看,却始终瞧不出什么名堂,就算入乡随俗供了猫仙爷的神位也不管用。
他思量着这是一处凶宅,正打算挪动挪动,换个府邸,却始终有些不甘。
自古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可人一旦被逼急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这不,老图海苦思冥想,实在是没办法了,忽然想起城中一起共事的巡抚马天锡素来有谋略有手段,这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将对方请来,问问是否有什么门道儿。
马天锡听后,皱着眉头琢磨了半晌,莫名地便将提督府里发生的这些怪事,与之前的藩库失银案联系了起来。
同样是奇诡莫测,同样的荒诞不经,这两者之间会不会存在一定的联系呢?
他不是很确定。
想着,马天锡抬头看了眼身旁的图海提督,发现对方正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
微一沉吟,他缓缓开口道:
“若真如老大人所说,那这事情果然古怪离奇,若不查个水落石出,叫提督大人如何能安心为朝廷效力?”
说着,马天锡话锋一转,笑道:
“不过老大人也不必太过挂怀,马某既然知道了,定当想方设法,为老大人您排忧解难。”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没有半点儿把握。
马天锡毕竟只是个文官,你让他审案断案他在行,无论再繁杂离奇的案子,他也有信心查个清清楚楚,不会有半点儿冤屈。
但这镇宅之事属于方术一道,隔行如隔山啊!
老图海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听到马天锡这么说,嘴上虽然感谢不停,心却已经沉了下去。
看来这搬家之事,还要尽早提上日程...
再这么拖下去,他怕会生出什么事端。
到时,悔之晚矣!
“有马老弟你的这句话,老哥我就可以放心了...”
图海提督握着马天锡的手,由衷感激地道。
“呵呵...”
马天锡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敲门。
嗯?
房内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皱起了眉。
“失礼了。”
老图海心中骂了句哪个不长眼的,放下酒杯对马天锡歉意地笑了笑,然后把脸一沉,叫了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锦衣系着玉带的矮黑胖子汗流满面地跑了进来,朝二人行过礼后小跑到老图海身前,附耳说了一阵。
老图海一开始还面沉如水,看上去十分恼火,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却逐渐变得怪异无比。
马天锡瞥见,心中十分好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个人悠悠地品着杯中美酒,脸色淡然。
胖管家说完,恭敬地弯腰低头退立到一侧。
老图海皱眉沉思片刻,忽然咧嘴哈哈一笑,端起酒杯对马天锡道:
“马老弟,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咱哥儿俩正在这唠我府上发生的怪事,门外就来了个小道士,说他有个方子,能治好我女儿的病,你说怪不怪?”
“哦?”
马天锡闻言一惊,手中酒杯一滞,而后恢复如常,眼珠转了转,亦笑道:
“果然是巧了!”
“图海老哥,既然那小道士敢夸下海口,想必是有备而来,择日不如撞日,不妨便将他请进来,试上一试!”
“他究竟有没有真本事,片刻便知。若有,便奉为上宾,重金赏之;若没有,呵呵,便治他个欺上之罪,让小弟我带回府衙,关入大牢!老哥以为如何?”
“老弟所言,正合我意!”
老图海闻言哈哈大笑,大手一挥,扭头对侍立在一旁的胖管家吩咐道:
“去,让那小道士进来!”
“是,老爷。”
胖管家领命告退,推门匆匆去了。
没过多久,便复而反折,对上首两位大人道:
“那道士已在堂外,是否唤他进来?”
老图海点了点头。
胖管家俯身应是,悄声退出了堂前。
不一会儿,嘎吱一声,房门再度被推开,一个身穿皂布道袍,头束方冠的年轻道人迈步走了进来。
“福生无上天尊,提督大人,巡抚大人,贫道栖云子见礼了。”
年轻道人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右手放在胸前对二人打了个稽首。
马天锡和老图海端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打量着面前这个过分年轻的小道士,缓缓眯起了双眼。
好个丰神俊朗的玉面小郎君!
看到道士的一刻,两人心头不可抑制地同时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眼前这个小道士,虽然只是穿着一身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太清道袍,却难掩其由内而外散发的秀卓!
他身材挺拔,玉树临风,言行举止温文尔雅、岳峙渊渟,颇有一代大家风范,令人侧目。
再观其颜,眉如凤翎分九羽,眸似双龙戏华珠,唇若涂脂,鼻如胆悬,面如冠玉,目光莹电,任谁见了都不得不由衷赞叹一声。
想来就算是古时潘安、宋玉重生,也不过如此了吧!
老图海仔仔细细将小道士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心中惊叹不已。
他原以为自己的女儿已是人间绝色,却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毫不逊色之人!
而且还是一位男子!
而坐在他身旁的马天锡也同样于此。
他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翩翩美男子,曾有无数小姑娘为他倾心,但今日见到此人,就算他再怎么自夸,也不由自叹弗如。
世间竟有如此美丽之人!
现在网上有句话,叫颜值即正义,还有人说大部分人的三观随着五官走。
其实不论古今,皆是如此。
图海提督和马巡抚见到这小道士此等天人之貌,心中的印象一下子便拔高了三成!
看这道士面相正中,言行异于常人,不像是个沽名钓誉的绣花枕头,应该是有两把刷子!
一时间,两位大人心中竟莫名有了几分期待。
站在堂下的这个小道士,自然便是李长清了。
他傍晚用过晚膳,便将元宝留在家里,独自乔装出了门儿,扮作游方道士,慢悠悠地来到了图海提督府,声称自己有一偏方,可以治好提督千金的怪病。
果然,此言一出,他便被恭恭敬敬地迎了进来,来到了这堂上。
这时,老图海咳嗽了两声,问道:
“小道长,你说你有偏方能治好本官女儿的病,不知是真是假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敢说,那自然是真的。”
李长清淡淡一笑。
“好!”
老图海一拍桌子,吩咐左右道:
“来人,给道长赐座!”
一旁侍候的两个小厮急忙从后堂搬来一个凳子,放在了堂下。
李长清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本官看道长虽然年纪轻轻,却容貌甚伟,像是个有大本事的,但这治病一事,关乎我女儿的身家性命,容不得本官不谨慎!”
老图海又命人给他上了茶,而后低头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
“只要你能完成本官的考验,老夫便相信你说的话!”
李长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点了点头,笑道:
“固所愿也。”
.........…
第二百五十章 变脸
“固所愿也。”
李长清微微一笑,目光平淡。
“...”
见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利落,没有半点儿迟疑,坐在上首的马天锡和图海提督都不免感到有些惊讶。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图海提督忽然啪地一声拍案而起,喊了一声好。
“道长果然是个爽快人!”
“既如此,老夫也就不磨叽了!最近我府上出了几件怪事,找了许多道士和尚都没有头绪,正好借此机会问一问小道长你!”
接着,他不等李长清出言,便兀自将府上的后四件怪事说了一遍。
图海提督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笑问道:
“具体的事情就是这样了,不知道长是否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说完,他身子后仰,斜瞄着下方,观察着李长清的反应。
一旁的马天锡也盯着道人,看上去有些好奇,想看一看这位敢“口出狂言”的小道士究竟有什么本事。
是否是中看不中用?
李长清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细小的弧度,轻轻放下茶盏,起身走到了堂中站定,打个稽首。
负手而立,转身望着堂外的夜空,展颜笑道:
“福生无上天尊,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这真是,星月坠洒银河里,羡煞人间失意人!”
他忽然念了一句诗,然后不再说话,目光迷离地望着澄澈的夜穹,仿佛整个人都已沉醉在璀璨的星光之中。
这小道士突然在胡说些什么?
图海提督闻言脸色一沉,马天锡也皱了皱眉头,两人面面相觑,皆不知这道士在打什么哑谜。
“喂,道长,你还没回答本提督呢!”
老图海喝了点儿酒,醉意上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本就不是个性格好的,寻日里府中下人没哪个敢吊他的胃口。
李长清这幅样子,在图海提督眼中成了目中无人、自命清高的表现,让他很是烦躁,此时若不是马天锡在侧,他早就发作了。
饶是如此,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暴烈的性子了,啪地一拍桌子,怒道:
“你这不知死活的小道士,莫不是成心来这戏弄本提督做耍的?!”
另一边,马天锡的心里也有些不悦了。
不过,相比于老图海,他的城府深了不少,端坐在上首一言不发,面色如常,毕竟这不是他家的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开口。
只是一对锐利的眼睛微眯,盯着道人背影的目光渐冷。
正在这时,李长清又开口了。
他回过身,脸色一如往常,似乎并没有看见图海提督杀人一般的目光,而是轻笑道:
“呵呵,两位大人稍安勿躁。”
接着,他不但没有回答,反而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知两位大人,有没有听说过‘观星之术’?”
此言一出,堂中一静。
马天锡瞳孔一缩,眉头皱得更深了。
观星之术?
别说,他还真听说过。
这是古时的一种占卜打卦的手段,能通过观测天上的星宿星斗的位置离乱,来断定世间发生的大小事件和兴衰祸福,还能用之寻龙探脉、搜风取极。
古人相信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对应的一颗天星,这便是命星的由来。
传说中,上至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所有人一生的命数都会通过其对应的命星的高低起落显现出来,可为人所观测,此乃大道命理,天地规则,虽不能改变,却可通过一些手段从中斡旋,来避免灾祸。
而若想要提前预知,便须熟谙观星之道!
只不过此术神秘莫测,奥妙无穷,从古至今罕有人能掌握,实乃是天下相术中最高深的一种!
寻常之人就算有师父教授,往往也难以掌握其皮毛。
而在观星一道上小有成就的,无一例外都是各朝各代的风水大师,名传千古!
譬如季汉丞相诸葛孔明,传说便在观星一道上造诣颇深,有神鬼莫测之手段,所以才会有“隆中一对惊稷纬,尚未出山天下分”。
观星奇术之精妙绝伦,自此可见一斑!
这小道士年纪轻轻,看样子也就二十左右,莫非竟会那传说中早已失传的观星之术不成?
马天锡凝神望着下手的丰神俊逸的道人,见他一脸平淡似水,看不出半分波澜,心中一时惊疑不定。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满。
说不定这道士看着年轻,其实却是个驻颜有方的老怪物,平日里躲在深山老林子里苦心钻研道术手段,如今学成出山,也犹未可知啊...
想着,他身子一松,刚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仍是不发一言,选择静观其变。
他之前虽说要鼎力相助,但只是官场上的套话,作不得真。
这灵州城粤寇新退,百废待兴,他每日处理城中民务都累得半死不活,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哪还有那闲工夫去管别人的家事!
这种事,还是交给老图海上火去吧!
本官正好借这个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喽...
想到这,这位马天锡马大人彻底放松下来,眉头渐渐舒展,两个眼睛舒服地眯起,端起桌上的酒杯细细地品了起来,不再关注堂中的事,变做了咸鱼一条。
他虽想通了,身边的老图海提督却火了大人了。
嘿,这小道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跟老爷我在这玩圈圈绕!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病猫了!
“什么狗屁的观星术!老爷我从来没听过!”
老图海把两个眼睛一瞪,骂道:
“方才见你答应的利索,还以为你这小道士是个爽快人,没想到竟如此不识眼色,三番两次来戏弄老夫,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真是活腻歪了!”
其实,李长清这问题还真有些难为他了。
毕竟这位富察图海老爷乃是旗人贵胄,通古斯人出生,连汉礼都学不明白,又哪里懂得汉人的文化?
李长清见这老图海真发了火,两只眼睛瞪得似铜铃,心中好笑,看猴儿似的瞥了他一眼,高唱一声“福生无上天尊”,仍是不急不缓地道:
“提督大人日理万机,没听过这观星之术倒也正常。”
“贫道之所以有此一问,自然有其中道理。”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
“实不相瞒,关于这观星之术,贫道颇知一二。”
话音刚落,上面马天锡的耳朵便偷偷竖了起来。
“......”
老图海正发着火,却见这小道士面无惧色,言语有度,似乎胸有成竹,很有把握,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他满腔的羞怒刚开了个口子,正准备好好发泄一番,却又怕这小道士是个真正能解决府中怪事的奇人,万一得罪的狠了对方不肯出力,只得硬生生压下了怒火,气喘吁吁地坐了回去,脸色无比憋屈。
他狠狠一拍桌子,桌上的碟碗都颤了三颤。
“小道士,你要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爷我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两只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李长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呵呵。”
李长清微微一笑,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贫道开时,已通过夜观天象得知了提督大人府上怪异之事的源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贫道一言可解。”
“嘿...”
老图海闻言都被气笑了。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道士!
老爷我之前请来无数高僧真人都无可奈何的事,到了你口中竟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是吹牛皮不嫌风大,不怕闪了你的小腰!
“好你个...”
他张嘴便要开骂,李长清却比他提前开了口。
“先说这第一件怪事,贵府大堂前每次下雨时,地砖上都会有女子的身影现形,是因为这灵州城乃是座千年古城,历经数朝,又是鱼龙变化之所,古旧遗迹奇珍最多。”
“阴雨天堂前地面上会显出女子身形,那是因为早在前朝,曾有人把一株已修成人形的老山参埋在了下边。”
“雨水属阴,老参乃纯阳之宝,阴阳相吸,每逢刮风下雨,堂前地面上的积水都为老参所吸,所以才会显出一个人形。”
嗯?!
老图海听到着一番话,登时僵在了太师椅上,面色愕然。
李长清却不管他做何反应,仍是自顾自地说道:
“这第二件怪事,是因为贵府的厨间的水缸底下,压着一只老蚌,每到月明之时它就要吞吐黑气,所以府上的下人们才会在夜间看到有黑色怪物出没。”
“第三件怪事,后宅晚上总会听到有人敲门甚急,并不是因为有鬼,而是因为那门闩作怪。”
“准确来说,是做成门闩的那根木头!”
“那木头原是一株万年老桂树的根须,桂树逢阴气而动,所以才会在晚上阴气重时显出异状。”
“而府上没有猫雀经过,多半是由于它们惧怕这几件东西!”
李长清说到这一顿,颇具深意地看了上首呆愣愣的两位老大人一眼,笑道:
“要彻底除去这些怪事,倒也简单!只要提督大人你发下命令,把后宅的门闩当作木柴,劈了烧火,用风雨钟当作锅鼎,架在火上烹煮蚌肉和老参,给贵千金和府中上下人等喝了,便足能安神压惊,不但提督府上再不会有怪事发生,贵千金的怪病也将刻日即除!”
他说完,又回到了座位上,淡定地喝起茶来。
此时,堂中一片鸦雀无声。
不论是侍候在一旁的佣人丫鬟,还是端坐在上位的马天锡和老图海,都听得傻了,被道人这一番话震得七荤八素,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半晌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
真的假的?
还是巡抚马天锡第一个回过神来,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震惊地望着下方淡定喝茶的道人,张口问道:
“道长所言当真?”
李长清看了他一眼,缓缓放下茶杯,笑呵呵地道:
“是真是假,两位大人一试便知。”
马天锡闻言一愣,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见身旁的老图海还在举着酒杯发呆,不由轻轻推了他一把。
“啊...对对对!”
老图海猛然惊醒,下意识瞥了身边的同事一眼,似乎是为了掩饰刚刚的尴尬,忙不迭点头道: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管家,去,派人去堂前、后宅和厨间仔细翻找,一一照办,看是否真如他所说!”
他吆喝一声,把一直侍立门外的胖管家叫了进来,吩咐了几句。
胖管家领命,匆匆出了门。
老图海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脸儿来,正见李长清翘着二郎腿,神情悠然地品着香茶,顿时脸色微红,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
“道士,你先别着急得意,等一会儿要是让我发现你说谎...哼,可别怪老夫翻脸不认人!”
李长清自顾自低头喝茶,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若不是为了诛妖除害,顺便完成任务,就图海提督这类货色,他走在路上连看一眼都欠奉!
............
没过多久,堂外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大门被推开。
只见那胖管家满头大汗,指挥着身后一众仆从,扛着抱着三个大东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轻轻放在了地上,摆成一道与马天锡和老图海观看。
两位大人趁着脖子瞧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这三样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根黑褐色的门闩、一株根须沾满泥土的山参和一个体大如盆的老蚌!
竟然真如这道士所说!
老图海看到这三件儿物什,惊得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急忙腾腾腾走到前来细细观瞧,扯着胖管家反复询问了一番,得到的回答与之前李长清所言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没有任何出入!
这下儿,再也由不得他不信!
老图海重新坐回座位,看了看低头喝茶的李长清,又看了眼底下的三件东西,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几次张嘴欲言,最终都没说出口。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经此一遭,他哪儿还能不知道,面前这位看似年轻的俊朗道人,那绝对是一位不世出的高人啊!
自己有眼无珠,竟然屡次出言冒犯,这可真是...
想到这,他心中惴惴不安,已忐忑到了极点,不由用哀求般的目光望向身旁的马天锡。
马老哥,小弟宝贝女儿的性命就系在您老的舌头上了!
您老再不开口,这日子可就没法儿过了!
............…
第二百五十一章 落网
不比老图海,这马天锡其实早在之前见李长清说得头头是道,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不由信了八成,所以他此时只是更加确认了,并没有太过惊讶。
接到图海提督的眼色后,便朝他招了招手,两人笑呵呵地走到李长清身前,和颜悦色地道:
“本官灵州巡抚马天锡。”
又指了指满脸堆笑的老图海。
“这位是富察图海提督,见过栖云子道长。”
说着,这马天锡略带歉意地拱了拱手,低声道:
“方才我们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真正的高人当面,图海大人言语多有得罪,希望道长您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对对对!马大人所言极是!”
旁边儿那老图海急忙借坡下驴,频频点头称是,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看上去油腻无比。
“之前都是老夫的错,喝了点儿酒,有些上头,言语过分了些,还望小道长不要见怪啊!”
他说着,一招手,侍立在旁的胖管家见状立刻醒悟,朝身边的几个仆从附耳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两人端着一方碟子回来了。
老图海满脸堆笑地揭开碟上盖的锦布,露出下面黄灿灿的一片。
“些许心意,权当赔礼,不成敬意,道长千万收下!”
说完,便亲自端起呈放着金银的盘碟,轻轻递到了李长清面前的桌上。
道人看也未看一眼,缓缓站起了身。
他知道这两人姿态放得如此之低,无非是有求于人罢了。
当然,李长清也不在乎,双方是各取所需,于是他对两人抱拳道:
“马大人,图海大人言重了!贫道不过一山野野人,哪里经得起如此大礼?”
“更何况,金银乃俗物,与我等隐居之人天生犯冲,还请图海大人收回去吧!”
“这......”
老图海见李长清不肯手,面色顿时一沉,还以为对方是不肯原谅自己,心中暗骂一声:
这道士,忒不知好歹!
但他心中虽有不满,却不敢再流露半分,只得转头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马天锡。
马天锡见状,眼睛转了转,俊朗儒雅的脸上露出刚露出些许笑容,只听李长清又道:
“两位大人不必担心,出家之人言而有信,贫道此次登门拜访,为的便是治好贵府千金的怪病!”
此言一出,老图海脸上表情明显一松,心里长出一口大气。
马天锡却皱起了眉。
他深知这天下之人,不论是庸碌之辈,还是腾达贵人,不管身在庙堂,或是隐居山林,只要是活人,行事必定逃不出一个“利”字!
这“利”可以是功名利禄,也可以是其他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但却绝不能没有,说到底,这还是出于人之私欲,深深刻在骨子里,千世万代也改变不了!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就连天上的佛祖道祖,心中也有欲望,更何况凡人呢?
这道士星夜登门,来为提督千金治病,绝对有他的目的!
只是,既不为钱财,为的是什么呢......
马天锡陷入沉思。
这时,只听李长清临了又补充了一句:
“顺便揪出藏在府上的妖邪,为灵州城百姓除掉此害。”
道人说得轻描淡写,听在马天锡却如雷贯耳,振聋发聩,让他恍然大悟。
哦...
原来这道士求的是一个“名”啊!
想到这,他豁然开朗,脸上的笑容又多了几分。
李长清有些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不知这位马巡抚为何突然盯着自己“痴笑”。
他到底不会读心术,看不出对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不过,李长清并未过多纠结,这个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便听图海提督搓着两手,笑眯眯地道:
“道长,哦不,栖云子真人,门闩、老蚌和山参都在这了,就差那传说中的风雨神钟了,不知?”
看他意思,再明显不过。
肉菜都给您老备齐了,也该把“锅”拿出来了吧?
李长清闻言笑了笑。
这老图海看上去鲁莽暴躁,倒不是个蠢货,不然也坐不上这个位子。
他轻轻摇头道:
“呵呵,提督大人哪里的话,风雨钟乃是塔王寺的重宝,早在百年前便流落民间,不知所踪,贫道一介云游道士,又哪里会有呢?”
老图海和马天锡闻言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尤其是老图海,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差点儿没气得他背过气去。
没有?
没有你跟我说个屁啊!
没有那风雨神钟煮汤,老爷我宝贝女儿的病还怎么好?!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想要骂人的冲动。
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只听道人慢悠悠的声音传来:
“不过嘛,虽没有风雨钟,贫道却找来了它的代替品,放进锅中煮水,同样能治好贵千金的怪病。”
我...囸...
老图海一愣,然后喘得更厉害了,胸膛剧烈起伏,跟个破旧的老风箱似的。
我的亲爷爷呦...
您老以后说话,能别这么大喘气吗!
这一惊一乍、一好一坏的,也就是他富察图海是武官出身,早些年练过几年骑射,换做寻常的老头,早就心脏受不了抽过去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小道长是故意逗自己玩儿呢!
看来真是记仇了...
老图海从怀里摸出手帕,颤巍巍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肥胖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能治就好,能治就好...”
李长清见状笑容更甚,负手走到堂前,低头看了看那三样物什儿,对一旁的胖管家吩咐道:
“去厨房取口大锅来,要能装得下一整头猪的那种!”
风雨钟虽然就在袖子里,但上面的明珠已被他捏碎,无鼻豨符也被他取出,早已失了神异,不堪重用,就算拿出来也没用。
更何况,从袖子里凭空拽出一口偌大的铜钟来,怎么看怎么有些惊世骇俗了...
他怕把老图海吓抽过去。
胖管家听到后,并未立即动身,而是看向了道人身后的图海提督。
“看什么看,还矗在那干什么?既是真人吩咐,还不快去照做!”
老图海摆摆手,没好气地骂道:
“真是个蠢奴才!”
胖管家无故挨了一通骂,心中郁闷,却不敢表露分毫,点头哈腰地带着人出了大堂。
这时,老图海才腆着脸走了过来,笑道:
“都是些腌臢贱货,不长眼睛的东西,真人不要跟奴才们一般见识!”
李长清表情平淡,不置可否。
趁着这取锅的间隙,马天锡走到了李长清跟前,笑着与他攀谈起来,态度和蔼,言辞恳切,看上去十分平易近人。
若让府衙中的班头师爷见到一向铁面无私、不苟言笑的“马阎王”如此姿态,定会惊得合不拢嘴,以为是在梦中!
李长清一边与马天锡瞎扯,一边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步骤,虽也注意到了对方言语间的拉拢讨好,却也没想太多。
半柱香后。
随着堂前一阵嘈杂,胖管家指挥着众仆役用一根木梁扛着一口又黑又大的铁灶锅回来了。
老图海急忙走出堂门,让他们把锅放在院中,然后亲自走到李长清身边,小声问道:
“真人,下一步该如何处理?”
“提督大人稍安勿躁,且看贫道手段。”
李长清微微一笑,缓步走到堂前躺尸的老蚌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插进了蚌壳的缝隙之中,稍一用力,便撑开了两扇蚌壳,从中取出了人头大小的一块蚌柱,随手将蚌肉掷进锅中,又命人往锅里倒入适量清水,造炉生火。
这一回,那胖管家学乖了,听到吩咐再没有丝毫迟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过多久,他便率领一众仆从在院里搭建了一座简易的灶台,倾入清水,找来木柴,点上了火。
半刻之后,锅中蚌汤便已煮沸,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出气泡。
见火候差不多了,李长清便命人将那株已修成人形的老山参丢了进去,同时盖上锅盖,将那千年桂木做的门闩塞进了炉灶之中。
千年老木一经点燃,立即飘出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在院中久久不散。
又煮了一会,他从袖中取出无鼻豨符,用手捏着在滚烫的热锅里涮了一涮,看得周围的人连连惊叹。
做完这一切,李长清重新收好铜符,这才转身对已经看呆了马天锡和图海提督道:
“两位大人,药汤已成,再煮上半个时辰便可以喝了,趁此工夫,还请提督大人将府上家眷包括贵千金在内,尽数按名册召集至此,排队饮了锅中汤水,才算大功告成!”
“这...”
老图海回过神,闻言皱起了眉,显得迟疑不决,似乎有些不愿。
他站在廊上犹豫半晌,看了看身边的马天锡,又看了看李长清,问道:
“栖云子真人,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大张旗鼓了些,这夜深人静的,府上家眷大多都已经睡了,再说,老夫那宝贝女儿年方二八,尚未出阁,你说这......”
说着,他咬了咬牙。
“依老夫看,不如等到明日一早,再派人将锅中汤药盛在碗里,一一送至府中家眷房内,岂不更好?”
“提督大人此言差矣。”
李长清闻言丝毫不慌,面不改色地张口瞎扯道:
“此法虽妙,却不知此汤再过两个时辰,其中药力便会彻底蒸发,到时便会变成一锅普通的蚌参汤,喝了虽能延年益寿,却对贵千金的病症起不到丝毫作用了。”
“届时,呵呵,贫道恐提督大人悔之晚矣...”
“竟有此事?!”
老图海闻言悚然一惊,冷汗噌地一下便冒了出来。
他急忙擦去脸上的汗水,不敢再有迟疑,对胖管家吆喝道:
“没听到真人的话吗?!还不快去,让府上所有活人都来这集合!”
“请小姐的时候注意点,若有丝毫怠慢,仔细你这老狗的皮!”
“是是,奴才知道了...”
胖管家急忙俯身称是,带上人便要往后院去。
这时,李长清又悠悠补上了句:
“别忘了还有府中的宠物。”
“是是...”
胖管家扶着帽子,带人逃也似地跑出了堂院。
李长清望着他笨拙肥胖的背影,心中有些好笑。
其实那老图海说得没错,他原本可以不这么大张旗鼓,只亲自取出锅中药汤,送去提督千金,顺便除去躲在院中的白塔真人即可,远用不着如此麻烦。
之所以选择这样做,可能是出于他心底的恶趣味吧...
............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提督府全家上下一百多口人,便聚齐在了堂院中。
堂前灯火通明,鸦雀无声。
此时正值夜深人静之际,提督府里的人们多半都在睡觉,莫名其妙地被召集到院子里,人人都觉得惶恐不安,可主子图海将军发了话,谁也不敢抱怨。
之前李长清在堂中已把自己此来的目的跟马天锡和图海提督说了,两人也都知道道人此来,不仅为治病,更为揪出藏在提督府里的妖人。
但这妖人究竟是谁,李长清并未明言,只道是个罪无可赦之徒,万死难辞其咎!
马天锡和图海虽然诧异莫名,但见他煞有其事的模样,也就没多问,只是私下提前商量好了,此事万不能声张出去。
一旦走漏了风声,轻则败坏了府内女眷的名节,重则如果惊动了朝廷,谁也担当不起窝藏妖人的罪名。
如此,两位大人便老神在在地坐在廊上,权当不知道这件事,捉到那妖人之后,交给道人处置便是,要杀要剐也随他去吧!
一切都在李长清的计划之内。
图海提督除了正房偏房,更有十八门小妾,再加上一众奴仆,共一百五十六号人,府上只要能喘气的,不管是活人还是牲口宠物,没有一个一漏,都在院中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张小辫儿自然也在其中。
他刚才在被窝里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揪到了这里,尚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瞥见师父站在堂前,瞬间便明白了过来,心道看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一凛,乖乖地站在队伍里面,偷眼向身后看去。
那白塔真人,应该就快要来了!
众人候了一阵,就在这时,图海提督的宝贝女儿,号称灵州第一美女的富察明珠小姐,被一个丫鬟搀扶着款款走进了院中。
先请了回安,就去服用了参汤。
张小辫儿在提督府打了三天苦工,还是头一次亲眼目睹明珠小姐的芳容,以前都是听说,今日这一见,只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只见她,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眉似远山,眼含秋水。
真个是沉鱼落雁的容貌,就算不是姑仙真人下凡,也是月宫里的广寒仙子转世!
想不到图海提督这个老厌物,竟会有如此周正的女儿!
我张三爷若能讨了她做老婆,也不枉我为人一世了!
他正想的出神,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
“白塔,哪里走!”
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定睛一瞧。
却见师父身形如风,掠过小院,没等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便一把将一只白毛哈巴狗,从明珠小姐身边的小丫鬟怀里揪了出来,揪住尾巴,倒着提在了手中!
这正是,纵有千百万般变,难逃天罗地网捉!
第二百五十二章 白塔
李长清出手的速度太快,有没有丝毫征兆,等他揪住白毛哈巴狗倒提在手里的时候,别说那抱狗的丫鬟和病娇的明珠小姐,就连那白毛哈巴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那狗方才正咧嘴嗅鼻,闻着那铁锅里的香气淌哈喇子呢,忽然感觉眼前黑影一闪,等回过神来,已尾巴朝上头朝下,被一只铁手紧紧攥住尾巴,提溜在了半空。
“汪!汪汪!”
受惊之下,它下意识叫了起来。
四脚在空中乱蹬,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却无奈被人拽住了要害,稍一用力便是钻心的疼痛。
白毛哈巴狗此时被拽住尾巴,就像是蛇蟒被人捏住了七寸,挣扎了两下觉无能为力,便不再动弹了,整个身子陡然松弛下来,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跟条死狗一样被李长清提在了手中。
“嗷呜......”
它似乎也觉察到了自己小命将绝,一对儿乌黑浑圆的大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看上去可怜极了。
“果然狡猾!”
李长清见它这幅模样,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怜悯,反而多了几分不屑,冷笑道:
“别以为披着一身狗皮,贫道便认不出你!”
“你...你干嘛!放开它!”
这时,那抱狗的丫头忽然怯怯地喊了一声,见道人目光扫过去,似乎为其气势所惊,俏脸儿一白,下意识退了两步。
“你这道士,好生无礼......”
李长清没有理会,提着白毛哈巴狗转身便要走,只听身后一个柔柔糯糯的声音响起:
“这位道长,大白一向听话懂事,在我这素来没惹过些许祸事,更没做过恶,您能不能...咳咳咳...”
明珠小姐眨着一双楚楚怜人的桃花眸,轻启朱唇,声音柔柔弱弱,似鹅毛抚雪,又好似天上的白云,说到一半,忽然胸闷,用手帕捂住嘴轻轻地咳嗽起来,绝美的俏脸儿苍白如纸。
李长清转过头去,却见佳人垂泪,烟眉微蹙,泣涕涟涟,令人心碎。
“真人!真人!手下留情啊!”
不远处的老图海见到宝贝女儿落泪,脸色瞬时大变,大喊一声,提着衣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哎哟,我的宝贝女儿啊,别哭,你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你且莫要生气,你身子原本就虚,为了一条畜牲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放心,为父会替你做主的!”
说着,便想伸手替女儿擦掉眼角的泪痕,却又怕自己粗糙黝黑的胖手划伤了女儿白嫩的肌肤,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明珠小姐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老图海见宝贝女儿情绪终于压下去了,顿时松了一口老气,让那丫鬟先搀扶着小姐进堂中休息,然后转过身看着李长清,心中有些不满。
这小道士不知犯了什么糊涂,说是来老爷府上捉妖,这妖没捉到,反而拿一条无辜的狗来撒气!
他越想越气,以为李长清是在故意消遣自己,于是气急败坏地怒道:
“道长,你捉妖就捉妖,找一条不想干的狗子做甚?!这明明是一条尚未成年的白毛哈巴狗,哪里会是什么妖孽,如此作耍,岂不是来捋着本提督的虎须来寻乐子?!”
指着道人手中的狗子道:
“这狗乃是一条清清白白的好狗!随本提督一家从京城来到这灵州城,这么长时间里,别说咬人,就连鸡都没咬死过一只!”
“它虽然只是一条狗,那也是本提督府上养的狗,平日里从不曾作恶,道长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它拿下,这是当着本提督全家打老夫的脸啊!”
“未免也欺人太甚!”
此言一出,院中陷入一片寂静。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李长清和他提着的白狗身上,眼神逐渐变得不善。
他们早知道了,今晚老爷会派人把他们从被窝里叫起来,大半夜来这排队喝汤,就是这小道士的手笔,早憋着一股气没地儿去撒,现在见到老爷发火了,心中顿时一阵快意。
哪来的野道士,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提督府!
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撒野,看你一会儿怎么收场!
躲在人群中的张小辫儿见此,心中不由大怒。
嘿,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我师父好心救人除妖,反倒被你们倒打一耙!
真是气煞你家三爷了!
他下意识就拎起身边地上的一根棒子,想要上前为师父出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把一肚子闷火憋了下去,又站了回去。
这时,旁边一直冷眼相观的马天锡见气氛有些僵硬,急忙笑着出来打圆场道:
“图海老哥,请暂息雷霆之怒,栖云子道长乃是身怀异术的得道高人,他这么做肯定有这么做的理由,绝不会无的放矢!”
说着,他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长清,温声问道:
“栖云子道长,你说这只白毛哈巴狗就是藏在提督府里的妖孽,可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李长清面色平淡,缓缓将白狗提到了眼前。
“白塔真人,是你自己招供,还是让贫道亲自动手?”
白毛哈巴狗闻言,身子丝毫未动,仍是一副瘫软无力的模样,只是细细观察,便能看到它眼底露出的惊怖。
白塔真人?
听到这个名字,马天锡先是一愣,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本和善的脸色一变!
刚才就一直觉得“白塔”这两个有些熟悉,这不是朝廷通缉多年的塔教教主的名字吗?!
难道......
他登时意识到了不对,猛地看向道人手中的那条白毛哈巴狗。
“不说吗...”
李长清语气自始至终没有丝毫波澜。
他能感觉到手中的白狗在不停地颤抖,其心中应该已经恐惧到了极点,但它却死死忍住了,一直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道人叹了一声,伸手一指点在了白狗柔软的肚皮上。
“汪!”
一瞬间,白毛哈巴狗触电一般剧烈地抽搐起来,张嘴凄厉地惨嚎起来:
“汪...啊呜...啊!!”
声音一开始还是狗的嚎叫,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好似人撕心裂肺的呐喊。
围观的众人听了,都起了一身的毛栗子。
足足叫喊了能有一柱香的时间,白毛哈巴狗已经变得筋疲力尽,眼神麻木,嗓子都喊哑了。
“贫道点了你的痛穴,若你再不交待,这扎心般的剧痛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你死。”
这时,李长清悠悠开口,平淡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沉默...
就在图海提督再也看不下去,准备出言打断的时候,那条白毛哈巴狗忽然张嘴,有气无力地吐出了一句话:
“你赢了,我...小人认栽了......”
这句话一出口,便如石破天惊,骇得院中一百几十号人心头颤了三颤,目瞪口呆。
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院中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这狗...竟然开口说话了?!
真的假的?
马天锡和图海提督面面相觑。
李长清解了穴,随手将白狗丢在脚下,冷冷地道:
“说吧。”
那白毛哈巴狗经过之前全身刀割般的折磨,早已累得精疲力尽,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断断续续地道:
“道...道长神鉴,既被识破行藏,自知是躲不了一死...小人再不敢有些许欺瞒,只求速死,免...免动酷刑...”
如果说刚才第一句话还模糊不清,那么此时这一番话出口,在场众人再也不说话了,一个个都看傻了。
我滴个乖乖...
这年头连狗都会讲人话了?!
图海提督、胖管家、张小辫儿...甚至连在堂中休息的明珠小姐和她的侍奉丫鬟都忍不住走出来观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唯有马天锡,见状立即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招来随他一起前来的两个公差,附耳说了几句,而后大步走到李长清身边,低声道:
“道长且慢,此地人多眼杂,不宜声张,还是将其带去偏房,严加拷问!”
他说着,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只半死不活的白毛哈巴狗,一脸的杀气腾腾。
李长清闻言瞥了他一眼,淡淡点头,拎上白狗便出了小院,去到了一旁的厢房。
马天锡给老图海使了个眼色,而后紧随其后,快步跟了上去。
图海提督直到此时,方才如梦初醒。
环顾一圈院中众人,攥起拳头,厉声喝道:
“今日之事,你们就当从没看见,都给我把嘴巴闭严实喽!若让老爷我知道你们哪个敢在外面乱嚼舌根,别怪老爷手下无情!”
“是是是...”
众人急忙捣头如蒜,俯身称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管家,带几个人,跟我走,剩下的照顾好小姐!”
说完,老图海提着玉带,小跑着出了院门。
.........
昏暗的厢房内,一只修长的手将蜡烛点亮,映出他饱经沧桑的面孔。
马天锡亲自点燃了烛台,走到李长清身边,俯身望着躺在角落里,四肢都被割断了大筋的白狗,喝问道:
“你这死狗,果然就是当年为祸四方,采生折割的白塔真人!”
“回上官的话...正是小人...”
白狗有气无力地答道。
“好啊!多年缉拿未果,没成想你这妖人竟然披上了一层狗皮,躲进了提督府里,真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马天锡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老图海站在一旁,此时脸上已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他已经气懵了。
这老头做梦也想不到,传说中塔教妖邪的头子,竟躲在自己家里,一躲就是一年之久,而且还是躲在他宝贝女儿住的小院里!
一想起刚才他跟李长清说的那些话,老图海脸上便一阵发臊,恨不得挖个洞自己钻进去!
老脸都丢没了!
想到这,图海提督恼羞成怒,也顾不上惧怕了,上前狠狠一脚蹬在白塔真人的肚子上,骂道:
“好个狗东西,真把本提督的府邸当成你自己家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来人,给我把它带下去,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嗻!”
立即便有两个持棒的家丁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便要将这白塔真人拖到后面去一桶乱棍打死。
“慢。”
李长清轻轻一挥袖子,一股清风裹着两人倒退了回去。
他看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图海提督,淡淡地道:
“提督大人好大的官威,这白塔真人能藏在你的府上这么久不被发现,老大人您可是居功至伟啊!”
“你...”
图海提督闻言大怒,却忽然瞥见躺在地上的白塔真人,一肚子气立马泄了九分,把袖子一甩,走到一旁不再言语了。
他怕李长清真将此事捅出去,窝藏罪犯,可是重罪,尤其这罪犯还是个邪教的头子,这要是被上面知道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长清见状心中愈发不屑,也懒得再去管他。
这位富擦图海提督之前可没少在他面前跳脚,道人此前虽一直没表现出来,可不代表心中并不在意。
等了却这件事,在给他一个教训!
马天锡在旁察言观色,沉声开口道:
“两位都是自己人,不要伤了和气,当今之计,还是尽快审讯这白塔真人,让它把其余同伙的藏身之所都吐出来!”
“马老弟所言甚是!”
图海提督急忙附和。
李长清看了两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白塔真人说不说都无所谓,对于其余塔教余孽的信息,他都了如指掌。
但他心中对这白塔真人这些年的经历有些好奇。
譬如,它为何会给自己披上一层狗皮?
其中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想到这,他斜睨着角落里的白狗,冷冷地道:
“现在你可以讲了。”
“好,我说,我说...”
白塔真人浑身伤痕累累地趴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绝望。
它自知今日必死,在劫难逃,但为求不受折磨,也就放开了。
于是它便将这些年的经历,从头到尾都讲了出来...
原来,这白塔真人是个天生的侏儒,三寸钉的身材,面目可憎,自幼便被家人视作怪物,遗弃在荒山野岭,任其自生自灭。
但他命大没死,依靠山泉野果为生,不但没死,反而与世隔绝地苟活了数年。
后来,他在深山里遇到了塔教异人,得授异书,学了异术在身,从此出山为非作歹,并且收纳了许多门徒弟子,恶名昭著。
就在几年前,他推翻了上一任塔教教主,成功上位,自号“白塔真人”。
.............
第二百五十三章 真相
后来,这白塔真人连犯大案命案,惹得朝廷四散公文通缉。
这下子,它就算有千般万般妖法手段,不论藏到何处,也躲不过差人天罗地网般的搜查缉拿。
更何况它还是个天生的侏儒,相貌奇古,就像那水浒里的武大郎,好像是个三寸丁枯树皮。
平日里不出门走动也就罢了,只要一出门去,必然被眼明的捕快公差识破行藏,当场擒获了问罪,哪容逍遥法外至今?
被逼无奈之下,这白塔真人走投无路,只得将塔教那套“采生折割”、“造畜”的邪术妖法用在了自己身上!
找了个体型与自己差不多的白毛哈巴狗,使手段活剥了狗皮,血淋淋地粘在了身上,自此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好端端的一条白狗。
只因它天生擅学狗吠,时常能够假做了狗子,爬墙跃壁,快捷如飞,所以此时披上狗皮,立即摇身一变,变成了好端端的一条白狗!
不但形貌酷肖,就连行为举动半分无差,完全可以乱真。
别说寻常人,就算是那精通相狗的大家见了,一时半刻也分不出真假!
白塔真人被朝廷通缉后不久,为祸四方的白莲教便被剿灭了(明面儿上),它率领的塔教之前虽然势力不小,俨然有草头天子之态,但那只是趁着朝廷无暇顾及。
此次剿灭白莲教后,朝廷腾出手来,各地缉拿反贼的风头便陡然加紧了,没过多久,塔教也逐渐冰消云散,残党余众深深地藏匿在民间。
时至今日,也就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虽仍躲在暗处为非作歹,但已经不成气候了。
要不是粤寇起义,引得天下群雄纷纷响应,清王朝日颓,这群妖孽恶人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再光明正大的露面了!
常言道,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
别看这白塔真人不当人子,却读过不少书,深谙这个道理。
于是,这白塔真人在得到粤寇席卷江南的消息之后,趁着一天月黑风高,便混入了图海提督府中,跟着老图海一家老小从京城迁到了这灵州,从此落了户。
摆脱官府追捕之后,白塔真人变得更加谨慎,就算隐迹匿形,没人知道它的真实身份,也轻易不再出头。
加上当时正值马天锡走马上任,整顿城防,它畏惧这位新巡抚的狠辣手段,低调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日在提督府里吃了睡睡了吃,闲下来就趴在门口晒晒太阳,真把自己当作了一条狗子。
图海提督的千金富察明珠恰好又是个心善之人,生性喜爱小动物,见到如此听话温顺,又通人性的狗子怎能不喜?
这白塔真人待在她的院里,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日子过得好不自在!
但它虽然是狗身,到底还是塔教的教主,往日兴风作浪惯了,并不甘心就这么一直下去,别人当作一条狗子直到老死,未免太过憋屈!
而且这白塔真人还是个好财好色之徒,在提督府上当狗虽然不错,但日子久了难免枯燥乏味,哪儿比得上当个富家翁那般逍遥快活!
你看人图海提督,每餐大鱼大肉,晚上一手搂着一房美妾入眠,醒握杀生权,醉卧美人膝,这才叫真男人!
它心想我白塔真人虽然这辈子再脱不去这一身狗皮,但在当年那也是一方叱咤风云巨寇大盗!
试问这天下江湖,有何人没听说过我白塔的威名?哪儿能一辈子就窝在此处混吃等死,定要再做出一番惊天纬地的大事来!
更何况,这老妖觊觎国色天香的明珠小姐久矣,早就想一亲芳泽了!
它虽是狗身,但该有的家伙什儿都还在,自忖不论办事做活都不碍事。
俗话说,一念百欲生。
这白塔真人虽然对其中的危险心知肚明,但一旦有了复出的想法,心中的邪欲便怎么压也压不住了。
当时,正值粤寇侵袭灵州,围城数十日,攻打甚急。
府衙疲于应对外寇,疏缓了对城中的治安的管辖。
白塔真人借此时机,勾结上旧日余党,打算趁乱劫取藩库的大批官银。
它通过秘法,找来了当年坐下的门徒潘和尚,依靠老鼠行事诡秘难寻的特点,叫潘和尚带着群鼠躲在槐园里挖掘地道,暗中偷窃库银。
原本打算赚了这一笔大的,便和潘和尚带着钱财,掳了明珠小姐远遁,从此过上没羞没躁的辛福生活,没想到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际,意外陡生。
就在前几天,它和潘和尚的联系忽然中断了,也不知什么原因,就算用尽浑身解数,也如石沉大海,始终没有丝毫消息。
这下子,白塔真人彻底慌了神!
用屁股想也知道,潘和尚忽然失去联系,肯定是已走漏了风声,被官府的人发现了,现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气得它以头触墙,对官府鹰犬更是阴恨不已。
白塔真人虽然痛恨,心中却愈发忐忑不安,这几日总有一股不想的预感。
它心知不妙,不管自己有没有被人识破行藏,这提督府都不能再待了,要赶快换地方!
但是天意作祟。
就在白塔真人准备趁着夜色离开,李长清上门了,让提督府上下不论人畜,只要是喘气的,都到堂前集合排队,按籍检查。
作为提督府的家犬,白塔真人自然无法逃脱,便被丫鬟抱了来到了院中。
此时,它心中还抱有几分侥幸,以为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天衣无缝,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奈何不了自己。
没想到却被道人一眼识破,当场擒了下来。
这只能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这白塔真人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合该它命中有此一劫,不得善终!
这一切的命运,早在开始便已经注定,无法改变。
..................
白塔真人断断续续地它这些年的经历说完,厢房内一片寂静。
老图海和他的一干奴才个个瞠目结舌。
马天锡也被惊得不轻。
这一番供词,蕴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藩库官银丢失是塔教妖邪操纵群鼠所为!
他身为一省巡抚,向来以断案严明著称,连天彻查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丝线索都没找到,这简直,简直是......
想到此处,马天锡的脸瞬间阴沉下来,黑如锅底。
看向角落里白塔真人的目光已经不能用杀气腾腾形容了。
那是一种恨不得将它的祖宗十八代从坟里挖出来鞭尸三天三夜的眼神!
这白塔真人简直是在抽他的脸啊!
马天锡虽然怒极,心中却越发冷静。
他在想,丢失的库银会在一夜之间堆放到府衙后院,定是有人杀了那潘和尚,而且这人必定是位仗义磊落,视金钱如粪土的义士!
否则怎会对堆积如山的金银丝毫不动心呢?
只是不知道,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若能找到,本府必予以重谢!
如果有机会,真想与此人结识一番啊...
此时,旁边的老图海也气到了极点,一对虎目狠狠瞪着角落里的白狗,像是要将它生吞活剥一般。
他生气的倒不是其偷藩库的银子,而是生气这畜牲竟敢惦记自己的宝贝女儿!
区区一条癞狗,竟癞蛤蟆想吃仙女肉,要掳走老爷的宝贝闺女......
它怎么敢的!
哇呀呀,简直是欺人太甚!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图海越想越气,越想越恼,一想到白毛哈巴狗骑在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身上的画面,便气得三尸神暴跳,直欲吐血。
“你...你......”
他气昏了头,一时间竟指着白塔真人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肥胖的身子突然向后倒去。
“老爷!!”
胖管家和两个家丁眼疾手快,手忙脚乱地扶着老提督坐下,端茶递水,捶背揉肩,一通忙活,才将将让他缓了过来。
若是之前,马天锡见到图海提督气昏,早就上前嘘寒问暖了。
但现在不同以往,他现在一心都放在了白塔真人刚才说的话中,没功夫去做那些闲事。
“白塔,本官问你,你方才说在城外还勾搭了旧党余孽,此事是否为真?!”
马天锡把眼一眯,厉声喝问道。
“回禀上官...确实如此。”
白塔真人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彻底认命了,反正免不了一个死,问它什么便答什么,听到马天锡问,当即抱爪道:
“小人在灵州城外十九里外,金棺村后的荒葬岭万尸坟里还有一个同伙,便是那统领众野狗的神獒!”
“什么?!”
马天锡闻言大惊失色。
“荒葬岭?神獒?”
李长清也一愣,皱了皱眉,心道:
这白塔真人所言是真是假,为何系统并为提及?
想了想,他没有立即开口询问,而是选择了继续冷眼旁观,看这白塔真人接下来会怎么说。
只听那白狗断断续续地道:
“那神獒幼时被其母弃之荒野,正好小人路过,见它惨样,想起了小人以前的经历,不由心生戚戚,便出手救了它一命......那神獒不知是何品种,颇通人性,被小人救后答应为小人办三件事...”
说到这,它顿了顿。
“实不相瞒,潘和尚死后,小人原本想让它率领荒葬岭一众野犬,趁夜色进城潜入府衙大肆屠杀一番,没想到......”
说完,白塔真人五体投地,毕恭毕敬地拜道:
“小人一时糊涂,险些为一己之欲酿成大祸,上官赎罪......”
“狗贼好歹毒的心思...”
马天锡听后咬牙切齿,拳头攥的嘎吱作响。
以他的涵养,听到此言也再难忍,恨不得一脚将这该死的贼畜的脑袋卷飞!
大喘了几口气,他硬生生把满腔的怒火强压了下去。
大局为重,让这畜牲把话说完再剐了它也不迟!
不过...
“孽畜,你刚才所言,可敢保证都是真的?”
马天锡一声暴喝,一对锐利的鹰眼死死地扎在白塔真人的脸上,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沉声威胁道:
“若叫本官查出一点问题,非得将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送上刑台,活活剐个一千八百刀,以泄心头之愤!”
这白塔真人毕竟是塔教的妖人,说出来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尚未有定论,不得不防!
如此大事,容不得他不谨慎。
那荒葬岭万尸坟里的神獒可不是个好惹的,万一中了这妖孽驱虎吞狼的奸计,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李长清闻言,瞥了马天锡一眼,有些惊讶,心中对他的印象不由再度拔高了几分。
此人心思缜密,能不为情绪所控,倒是个人物!
“上官明鉴啊!”
白塔真人一听要将它推上剐台,顿时慌了,身子抖个不停,趴在地上哭嚎起来: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妄言欺骗上官啊!”
“小人之所以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求一个痛快,能留下个全尸,求上官您大发慈悲,看在小人伏法认罪的态度上,千万不要把小人推上剐刑台啊!”
“求您了!!”
“哼,这就由不得你了!”
马天锡见它神色惶然,心中已信了三分。
冷哼一声,对身后横刀站立的两个府衙公差道:
“来人,将这祸害百姓的塔教妖孽拿下!缉回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嗻!”
话音一落,两个壮汉差人便大步上前,蹭蹭从腰后扯出绳索,三下五除二把那白塔真人五花大绑,拖拽着走出了房门。
李长清在旁看着,却并未阻拦。
他原本打算将这白塔真人带回去,折磨后一剑了事,但在听完它的供词后,却改了主意。
对那白塔真人口中的荒葬岭万尸坟里的神獒,有了一些兴趣。
这白塔真人横竖是死定了,无非早死晚死的区别。
道人的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纠结这妖孽究竟死在谁手里了。
马天锡望着两个公人拖着白塔真人消失在门外,转过身来,走到李长清身前深深一揖,抱拳由衷地道:
“此次若非栖云子道长手段高明,我等至今还被那白塔真人蒙在鼓里,更别说将其捉拿归案了!”
“还有之前的藩库官银被盗一案的真相,也多亏道长您,方能大白,马某身为灵州百姓的父母官,在此多谢道长的大恩大德了!”
“日后道长若有所需,尽可来府衙寻我,马某随时恭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