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望您明示
顾梵生他们一行出了莫荣堂的府邸,坐上马车回去。
“您的手臂可有大碍?”沈青一直站在顾梵生身侧,自然注意到他手臂撞到桌案时的表情。
先前顾梵生手上的手臂一直是用吊带置在胸前,可今日来见莫荣堂,吊着手臂实在不妥,便没带吊带。他把自己把自己康复情况想的太好,本以为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走路时手臂都会隐隐作痛。
“无碍!”顾梵生回了沈青一句,开始向他们两人介绍彼此,“这位是那顺,以后会跟在我身边。那顺,这位是沈青。”
听顾梵生介绍完,沈青抬手向那顺行礼,那顺则朝他颔了下首,侧脸看向旁侧。这倒不是那顺高傲不想搭理他,而是这车厢于那顺而言实在是太矮了,他的头根本抬不起来,要么垂头看地面,要么垂头侧目看旁边,他选择了看旁边····
顾梵生看那顺在车内憋屈的样子,笑着对沈青道,“找人按那顺的体型重新做辆宽敞的马车,不然以后出门带着他,他可有的难受了。”
本来侧头看着车厢尾部那顺,听顾梵生这么一说,回过头来看他,目光纯善,不见凶恶,反显敦厚。
那顺确实是蛮契人,因在部落被人追杀来到大虞谋生。虽不会说汉语,可他勇猛高大,轻易就在边城谋了份儿帮军队修工事的活,挣些苦力钱。但管苦力工的工头都是老油子,苦力工的钱都要被他们再榨取一遍,普通人也就忍了,但那顺不吃他们那一套,工钱少一分都不行,梁子也就结下了。
工头不敢得罪人高马大的那顺,想找法子把他赶走,军队里的人却看中那顺的力气,不让走。可那顺不交人头钱,下面有些刺头也开始不磨叽着不交,工头心一横,耍了个阴招,给那顺的酒里下药,将他卖给了人贩子。
在大虞与蛮契的交界地带,时常活动着这么一群专门买高大凶猛的蛮契人的人贩子。这些被买来的蛮契人不管是被卖到哪,都只有一个用途,参加笼斗。
所谓笼斗即散打,只是散打要在一铁笼里进行,就被称为了笼斗。
笼斗也分两种,一种是人跟人打,一种是人跟野兽打。人跟野兽打,多流行于帝京,王孙贵族要弄老虎还是容易的,普通市井之中普遍是人和人打,买输赢下注,相当于变相的赌博。
蛮契乃是草上民族,整日以打仗劫掠为本职,勇猛好战,身材又生的高大威猛,抓他们来参加笼斗,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顺被卖到姑苏后就一直参加笼斗比赛,每一场也都打的很卖力,毕竟挣钱比做苦工多,他还是很乐意的。可是这么打了两三年,几乎没遇到对手,出手就是赢根本没有悬念,所以比赛的赔率就越来越低,后面干脆没赔率了,只卖门票给别人来看他打架,但是赢得多了,买票来看比赛的人也寥寥无几。
没人往他这花钱,他挣得就少,最后干脆没钱拿。那顺心里也急,以至于偶尔有人买票看他比赛,都会看到极其无语的一幕:那顺拎着被他吓得魂不附体,甚至已经尿了裤子的对手,用他撇脚的汉语大喊道,打我呀!抬手打我呀!你倒是打我呀·····
笼斗选手混到那顺这份上按说是站上了成功的巅峰,可站上了巅峰也要吃饭,没有比赛打,老板连饭也不供了,毕竟他的饭量能顶上五六个成年人,不是开玩笑的。那顺也就只能拿自己的钱吃饭。
啃了一个月馒头,那顺决定另寻出路。就是只啃馒头,他手里的钱也就够他啃两个月的,再呆下去就是饿死。
那顺是笼斗场老板买来的,老板就想着,那顺就是饿死也只能做他的饿死鬼,不放人。那顺懒得与他废话,不放他,他就打出去!
于是,顾梵生就看到了那奇特的一幕:那顺一个人气定神闲的在暗夜中行走,身后跟着一群手执各样兵器的面色紧张的汉子,可就没一个人敢上前过招。
自从断了条胳膊,顾梵生也一直盘算着给自己找个护卫,总不能再因为自己不会功夫耽误事。遇到那顺,顾梵生不禁心中一喜,向那群人问明事情原由,直接带着那顺去见他老板,拿了五百两银子,换来那顺的卖身契。
顾梵生带那顺回来自己住处,便将卖身契递给他,说明要招他做护卫,每月月钱十两,管吃管住。
“不要月钱,我跟着你,还债!”那顺来姑苏这些年,听懂汉语没问题,只是他鲜少开口说话,这一开口就带着浓厚的口音,和歪果仁说中国话的腔调一样。
看着那顺将自己的卖身契撕得粉碎,顾梵生也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该给的不会少给你,至于卖身契,就拿你的忠诚来偿还吧。”顾梵生道。
那顺没再说什么,可看他顾梵生的眼神明显是变了。
沈青也就两天没见顾梵生,不知道他怎么就收了个蛮契人,听他的交代,也就应了一声,而后问,“您今天答应莫荣堂的,真能办到?”他说的自然是仙丹的事。
顾梵生看他,“十三道长的师兄山真道长是赌场的常客,你就没注意到?”他不会打无把握之仗。
“山真?”沈青皱着眉回忆,怎么也想不起赌场有这么号人,还是常客。作为赌场场主,该捧着谁沈青还是明白的,如果是常客,他还没注意到,那只怕是赌的小,不值一提。“他是不是赌的小?不然我·····”
“除了赵子暄,他就是最大的客人!”
看着顾梵生面色严肃,沈青只觉心惊肉跳,他真的想不起有这号人。“还望您明示!”
顾梵生还未开口,马车已经到了他的住处,便直接下了车,只剩沈青擦着额头的薄汗,细细回想赌场里除了赵子暄外,一掷千金的人还有谁。
第九十二章:因为良知
顾梵生到家刚将吊带绑上,夏灼便进了院子,手里拎着陈记的肉包,心情甚好。这是她新发现的一家包子铺,味道好的没话说,今早特意买来给他尝尝。
“顾顾顾顾顾梵生!”夏灼一进院子,看到那顺守在他书房门口,吓了一跳。这人怕不是有她三四个大小!
顾梵生闻声小跑出来,他没想到她会早上过来。“这是那顺,我的护卫。”
那顺身上的疤让夏灼觉得有些触目惊心,心想这人是挨了多少打,受过多少伤。
“那顺,这是夏灼,是对我最重要的人。”顾梵生见夏灼盯着那顺,对那顺道,“你先回自己房间。”
听顾梵生吩咐,那顺朝他颔首,又向夏灼颔首,而后向后院走去,回自己屋子。
“盯着人家看有点不礼貌。”顾梵生走到夏灼身侧,伸手遮住她紧随那顺背影的视线道。
夏灼伸手压下他的手,直到那顺的背影消失才回头看顾梵生,“他身上怎么那么多伤?”
顾梵生拿过她手里装包子的纸袋,打开便香气扑鼻,“进屋边吃边说。”
两人一起吃着包子,顾梵生将那顺的经历将给她听。当然,偷梁换柱了不少内容,不过总体无伤大雅。
“那顺有家人吗?”夏灼听完,问道。
“这个我倒不知道。”顾梵生回她,她也没再多问。
简单吃了早餐,夏灼犹豫着开口,道,“有件关于林如珍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来听听。”
“你也知道,如珍现在在她姐姐身边,赵子暄没为难她,可是赵子暄却故意烧毁林如珍家的粮食,不让她弟弟林满进京赶考。”夏灼道,“我派了小七给林满送银子,但没想到他竟然找人把银票还给了我。”
林满家一直贫穷,因着赵子暄也从未有人帮过他,所以看到桌案上的银票,结合他姐姐的事,便猜到送银票的是夏灼,就托人把银票送来回来。
“他还写了封信给我,大致意思是说,他待在姑苏,他姐姐至少不会有危险。”夏灼继续道,“看了他的信,我就让小七打听林满和赵子暄之间的事,没想到,他俩之间还真关系匪浅。具体的我就不说了,我得出的结论就是:赵子暄对林家所作所为,都是对林满的报复。”
听小七说完赵子暄和林满小时候的事,她就明白了。林满确实愧对过赵子暄,可那不代表,赵子暄就能这么折磨他们一家一辈子吧。
“再有两个月林满就要进帝京赶考,我是希望他能去参加的,可是····”赵子暄要怎么对付!
“时间来得及,林满会去参加考试的,放心吧。”
看顾梵生胸有成竹,夏灼道,“时间是还充裕,可是现在我们拿赵子暄没办法,不知道还要静观多久。”
“相信我,快了!”
“你是有什么计划?”夏灼满是怀疑的看着他。
他本来就打算把大家召集过来,公布他的计划,索性先对夏灼先讲。“静观其变不是办法,因为赵子暄耗得起,他手里的那些女孩却耗不起。赵子暄喂她们吃的药,会拖垮她们的身体。所以,我们不如找人来抢赵子暄的生意,逼赵子暄出手,他出手,局面就对我们有利。”
别人抢生意,赵子暄估计只会置之一笑,而莫荣堂则会让他自乱阵脚。
赵子暄这些年花大精力踩莫荣堂,说到底是因为他恐惧这个人的势力。他能发家,靠的是权势,靠的是恭王,而莫荣堂靠的是实力。
莫荣堂抢生意,他自然就会慌,一慌,就会犯错!而现在恭王生辰在即,他如果出错,在这好日子给恭王添堵,估计也没好果子吃。毕竟恭王最不缺的,就是听话的好狗!
“你已经都有安排了?”夏灼看他淡然的表情,猜测道。
顾梵生浅笑道,“嗯,有安排了,只是需要李大人那边再多给我些验尸单。”
“可是就算找人抢了赵子暄的生意,不还要卖女孩子进青楼吗?”
“夏灼,青楼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国家,不会消失。但是我们可以把它变得合法化、透明化,让那些肮脏龌龊的交易彻底绝径。”顾梵生认真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你说呢?”
夏灼看着他,忽地生出一种疏离与陌生。他想的那么远,那么透彻,而她却被牵绊的动弹不得。“怎么合法化、透明化?”
顾梵生也没隐瞒,先向她讲明莫荣堂的势力,而后开始说明自己的构想。
莫荣堂在他的构想中,充当两个作用,一是搞垮赵子暄,二是让他作为贩卖女孩这条产业链的掘坟人。
搞垮赵子暄,说难很难,但说简单其实也再简单不过。让他失去恭王的信任,忍耐多年还搭进去儿子一条命的莫荣堂,自然会解决他。
可赵子暄垮了,莫荣堂就起来了,从受灾地区或贫困人家拐卖女孩送进青楼的交易还是不会停止。而在莫荣堂之后,还会有张荣堂、李荣堂继续做这种交易。
所以,莫荣堂才是顾梵生最后的目标。
贩卖女孩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产业链,而是一个产业网。从寻找目标女孩下手,到运送到姑苏,再到从官府弄验尸单,合理合法卖进青楼,这其中牵扯的人有多少自不必说,光是牵扯的地域就大的没边。
顾梵生要从根源摧毁肮脏的一切,而莫荣堂就是他找到根源的钥匙。莫荣堂接手赵子暄的生意后,肯定要全面恢复他先前舍弃掉的关系网,顺着这些关系网,就能揪到源头。可要摧毁这些源头,就只能靠李瑞这个知府。
至于让青楼变得合理合法,也一样要仰仗李瑞。
青楼聚集之处,向来鱼龙混杂,本就容易滋生脏脏的交易,而那些富贵商贾、位高权重的高官又是青楼的常客,对青楼里买卖人口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完全没按律法登记管理,以至于无数清良女子被赵子暄、莫荣堂之流凭着验尸单,就能合理合法的卖进青楼,有冤无处申诉。
只要李瑞不怕惹众怒,对姑苏青楼彻底清查,重整法纪,此事就可行。而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李瑞的为人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顾梵生对自己的计划,成竹在胸。
“顾梵生,你怎么那么厉害?”夏灼说的诚心诚意,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和道,“夏灼,等赵子暄的事情结束,从赵府搬出来吧。”
做再多的事,这才是他最大的愿望。
她没回他的话,勉强一笑,起身道,“好呀。我先回去了,有很多字要练。”
走到院门口,她回头,见他出了屋门,正笑着向她挥手。太阳已完全升起,金色的光线洒在他脸上,真好看。她报以一笑,继续迈步离开。
夏灼离开后,顾梵生唤来仆人去府衙给李瑞和乔展报信,晚上约他们见面。
李瑞处理好公务已是深夜。府内衙役三天两头矿工,大小事情都要他亲自经手,几乎日日熬到深夜。可他也没有怨言,自他任官以来,已经对此类孤立他的局面泰然处之。
顾梵生约李瑞和乔展在自己住处见面,毕竟他住的地方离府衙近。
三人见了面,顾梵生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李瑞和乔展听完在不可置信中看向他,点头答应。
谈完,顾梵生看向乔展,道,“后面要您帮忙缝合一具身首相离的尸体,应该有些腐烂,还望您答应。”
古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完整入土才为安,而乔展的技艺出了名的精湛。
乔展心中有困惑,可也没多问,答应道,“若是真彻底救下那些女孩,你便是功德无限,区区小忙,我必然相帮!”
“多谢!”顾梵生朝他行礼道。
时辰不早,顾梵生派了两辆马车在大门外守着,送他们回住处。
乔展先目送李瑞离开,自己却没有走的意思,与顾梵生并肩站在路上。顾梵生让车夫去后院等候,乔展这才开口道,“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他的计划很完美,却独独少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做这些的原因是什么!
“你又是为什么要掺和进来?”顾梵生反问。“我做这些的原因和你一样,和李大人一样,和夏灼一样,和胡令海一样。”
因为良知,仅此而已。
乔展的视线从顾梵生脸上收回,迈步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顾梵生错了,他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对李瑞心生佩敬,他不会掺和进来。他没有什么良知,他只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第九十三章:局中局
莫荣堂那边已经开始接上等货的生意,不再遮遮掩掩,还主动找上青楼谈买卖,不买人也可以先联络联络感情,凭他的根基,也没人敢让他吃闭门羹。
而与莫荣堂形成天差地别的则是赵子暄这边。他来繁花楼的次数明显减少,不过来了便必要喝的酩酊大醉,再进赌场豪赌一场,一夜掷千金都少说了。
看赵子暄这样子,顾梵生知道自己走对了棋。
赵子暄对莫荣堂一向关注,对莫荣堂现在的行为,他却视而不见,只怕是憋着劲要在恭王生辰宴会上好好表现,讨恭王欢心,好在后面让恭王除掉李瑞。到时候这姑苏还是他的地盘,再跟莫荣堂秋后算账。
“您什么时候到的?”沈青在赌场查看一圈,回到二楼独设的暗厢内,见顾梵生正透过窗子看楼下赌场的情况。
这个暗厢设计巧妙,周边光线暗,透过窗户能看到赌场内的全部情况。
“你过来看大厅中央拥着红淼的人,认不认识?”顾梵生说着从窗边的椅子起身,给沈青腾位置。
沈青朝他行过礼,走到窗边,一眼便看到了顾梵生所说的那人。那人长相倒是普通,可他拥着的红淼却是繁花楼的头牌,所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显眼。
犹豫多时,沈青实在想不起见过这人,道,“不认识。”他想着顾梵生不会平白无故认人,这人只怕是顾梵生之前说到的山真道长,可看他的样子,他完全没有印象,也只好如实回答。
“你仔细看他脖子下方的胎记。”顾梵生说着,将手中的望远镜递了过来。
沈青接过一看,脑海的碎片霎时衔接起来。这个人的长相他没印象,可他脖颈左侧靠脑后的那块浅灰色胎记他见过。
赌术本就考验记忆力,沈青不是过目不过的天才,可与普通人相比,他的记忆力也不差。这个胎记他至少见过三次,因为这胎记颜色淡,与常见的不同,不细看根本不会发觉,尤其实在赌场这种光线晃亮的地方。
“这个胎记我见过几次。”沈青回头看着顾梵生道。
“这人就是山真道长,应该是会易容术,每次来赌场的面貌多多少少会有不同。”顾梵生注意到山真也是意外,最先引起他注意便是山真脖颈上的胎记,可他却始终会想不起见过这人的脸。
出于好奇,顾梵生派人跟踪山真,才发现他的住处竟在恭王府。误打误撞,顺藤摸瓜,顾梵生才确认了山真的身份,于是打算把山真当作突破恭王的口子。
“先生,您让我跟踪的人,在楼下说要求见您!”门外,有仆人来报。
室内的两人听到消息,不由对视一眼。
“把他请到甲子号包厢,我随后就到。”顾梵生吩咐道。
听着仆人的脚步消失,沈青紧张的走到顾梵生身侧,道,“是跟踪被发现了吗?要不我去会会他?”
顾梵生笑,“他不是来找茬的,是来向我道谢的。”说着,他出门而去。
这个山真说来也奇怪,赌钱的手起极差,自打确认了他的身份,顾梵生就分外注意他,没想打他几乎是逢赌必输,就没赢过什么钱,就这还要每晚都来,也不知道他图个什么。
最近发现他手头羞涩,来赌场连姑娘都不带了,顾梵生就吩咐人,他拿银子换筹码都给他加倍的,没有姑娘作陪就找个姑娘,想休息就把最好的包间甲子号房留给他。
算起来山真也白吃白喝白嫖近半个月,总算想起来见他一面,若是再不见,他反倒要着急了。
“山真道长!”进了房间,顾梵生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
面对满桌珍馐,正要下筷的山真一愣,“怎么发现我的?”山真靠着坑蒙拐骗行迹江湖,如果不是他这手易容术做的好,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早被人砍死几百次了。
除去初学易容术那几年容易露馅,近七八年来,他可没被人识破过。
“胎记。”
山真恍然大悟。他想着赌场这种地方人多嘴杂,不会有人注意到,所以对他脖子上这个暗淡的胎记没做处理,还是大意了。
看着已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山真道,“说吧,要我做什么?”人在江湖混,欠的迟早还。白吃白喝了人家这么久,这个自觉他还是有的。
“想求您在恭王生辰上说句话。”
“什么话?”
顾梵生没回他,而是先从袖子内拿出了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桌案上,打开,道,“就说,这两颗仙丹是您所制,而炼丹的珍贵药引,则由莫荣堂千辛万苦寻来。”
“莫荣堂?”给恭王送钱送的最勤快的,就有这个莫荣堂,山真自然知道。
“到时候还劳烦您陪莫荣堂一起献药,话怎么说随您,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顾梵生继续道,“以后您来赌场的花销,赢了算您的,输了算我的。事成之后,另有三千两银子作为酬谢。”
山真哈哈哈大笑,“好生意好生意,那今后就让您破费了!只是,这大好的向恭王献殷勤的机会,你让给莫荣堂做什么?他是你哥还是你爹?小兄弟我不瞒你,虽说我在恭王跟前比不上十三道长,可恭王想仙丹都要想疯了,这东西送上去,你在姑苏也算个人物了。”
“我自有我的图谋。”顾梵生浅笑道。
山真看着他点头,笑道,“好,那我不多问了!只是,你这仙丹是什么炼出来的?”
“熬的滋补壮阳的汤药,混着面粉蒸熟,然后找个通风的地方静置个一天,就‘炼’出来了。”仙丹总不能吃下去屁用没有,他还指望恭王为这仙丹和莫荣堂多打些交道,所以思来想去,就让沈青帮他寻来了个在青楼这块声名在外的男科大夫。
“好用吗?”山真挑着眉当即问道。
顾梵生一时脸有些热,道,“已经找人试过,好用!”
“哈哈哈,兄弟,那这两颗我拿去用用。”说着,山真嬉皮笑脸的将桌上的仙丹收入囊中,而后起身朝顾梵生行礼,“今天时候不早我先回去,后面有事你等我来赌场再同我说,你也知道,我是常客。”
顾梵生拱手还礼。
走到门口,山真又回头道,“兄弟怎么称呼?”
“顾梵生!”
“记下了!”山真话音随着关门声一起落下。
房间内一时寂静,顾梵生回头看着关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这个山真言行举止多少有点像骗子无赖,道长怎么也不至于来这种地方。不过和他一起的那个十三道长倒是神秘,一直没见过他出王府,还深得恭王信任,查不出底细,哪怕是个骗子,也是个有道行的大骗子。
山真会为这些蝇头小利选择合作,十三就不一定了。好在山真似乎也不受十三控制,献仙丹这事能成就好。
丑时已过,青楼的热闹散去了一半。山真从红淼房里醉醺醺的出来,衣服穿得歪三斜四,晃晃悠悠去后院坐马车回王府。
到了王府,见十三的书房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拿起茶壶直接往嘴里倒。书案前的十三淡漠看他一眼,没做反应,想必对他这副样子见怪不怪。
“顾梵生今日找我,让我帮他在恭王生辰上献两颗仙丹,我应下了。”解了渴,山真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道,“看来那小子算计已久,连仙丹都准备好了。那仙丹就是C药,我今日用了,你还别说····”
“你想从顾梵生身上下手?”
“赵阶那个老狐狸只怕已经知道夏灼的隐者身份,还派了小七这样的高手在她身边保护,对她根本无法直接下手。”山真说着,似是从酒醉中彻底清醒,“那不如从顾梵生身上找找突破口。”
说完,山真自顾起身要离开,“赶紧早点睡吧,就你这副身子,再熬就熬死了!对了,”似是想起了什么,山真顿步看十三,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的尸骨从府衙弄出来,让他入土为安?”
“朝廷派来查他的案子的方书允今日到姑苏了,再等等吧!”
“再等就烂成一堆骨头了!”说着,山真气愤的摔门而出。
第九十四章:朱全所见
自从听过顾梵生的计划,夏灼感觉自己帮不上忙,便让小七去查了莫荣堂和恭王信任的道士的情况。
夏灼上次那顿打给小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这次查人查的分外彻底,亲历亲为。没想到这一亲历亲为就查的细致过头,查清了莫荣堂,又顺着顾梵生第一次见莫荣堂时沈青在场,竟把顾梵生和沈青之间的事也查的清清楚楚。
当听小七说到赌场挑战场主的规则时,夏灼像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冰水。那时候他才做过手术没几天,竟然就拿着自己的胳膊去赌·····如果赌输了呢?他有没有想过后果!
听他说计划时,她心里便一直不舒服。因为他没说明,这些计划他是怎么一步一步实施的。莫荣堂、恭王身边的道士,包括恭王,都不是好得罪的,可他那般胸有成竹。
小七一连叫了夏灼几声,才让夏灼回过神。
“至于恭王身边的那两个道士,山真和十三的出身没查出来。”小七看夏灼回过神,继续道,“道士本就行踪飘忽,换道观修行也是常事,真想查清楚还需要时间。”
“恭王生辰马上要到了,你派人尽快查,能查多少是多少,我只是怕他们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夏灼回他。这两个道士在除掉赵子暄的计划里,也算举重若轻。
小七应声,而后道,“这两人一年前到姑苏的飞云观修道,半年前被恭王请回府里,似是没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大约四个月前,那个叫十三的道士去了一趟广州,说是为恭王寻求炼丹的仙药。”
“他具体去了广州哪里?”四个月前,广州。夏灼自然想到了陨石坠落。而徐末儿走之前也说过,陨石坠落前,他们村子里去了一群道士。
“这个要派人去广州走一趟。”
“先派人去查他到广州具体去了哪里。”说完,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不自觉叹了口气,问道,“小七,你手底下管多少人?忙的过来吗?”
“要多少人有多少人,没数过。”这话小七没说错。
作为血鹰卫一卫队的队长,他有自己的情报网,至于情报网里有多少人,真的是他要多少,就会补充多少。
夏灼不明情况,只当他侃大山,无语的摇头鼓掌,道,“一开口就是老凡尔赛!”
“凡什么赛?”
“我还马什么梅呢,凡什么赛!”夏灼无奈道,“小七,你年纪轻轻的要谦虚知道吗?高调很拉仇恨的。”她真的发现小七很飘,尤其是上次俩人一起去喂过猫之后,他的沉默高冷完全不见了踪迹,话也变多了。
“我师傅说,强者不需要谦虚。”
夏灼:·····
冷静了一会儿,夏灼道,“小七,明天起你去顾梵生身边跟着,暗中保护他,他胳膊本来就有伤,莫荣堂他们又不是什么好人·····”事情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她就算生气也不可能要他结束这个计划。那就先让小七去保护他的安全,其他等事情结束再说。
“我要保护你!”小七言辞拒绝。
“你手下那么多人,再派个来。”夏灼看着小七道,小七却根本没再搭理她的意思。“我命令你,去保护顾梵生。”见他不合作,夏灼又道。
“他身边有那顺,我再派两个人暗中跟着,一般人伤不了他。”小七退步道。
听他说的在理,夏灼没再争论,认认真真的盯着他,道,“小七,你可以不听我调遣吗?你不是···”‘下人’这个词夏灼说不出口,可按道理他要听她调遣吧。
“你对我说过,在你面前不用拘礼,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着来。”
“好吧!”夏灼无话可说,“你记得明天就派人过去。”
“夏姑娘,马车备好了。”钱婶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夏灼带着小七出门。
“麻烦您了!”方才交待了钱婶给她备辆马车,再去趟朱全那儿。她想看看他上次说的古籍里面,究竟都记录了些什么东西。
综合所有信息,她大致能得出的穿越到大虞的原因就是:有人利用诛天镜在广州的一个小村子里施法,将她和顾梵生召唤了过来,而像他们这种被召唤过来的人,被称为隐者。
真的很扯!
人家穿越都是百年一遇的巧合,他们穿越怎么就成了被召唤了?还有就是诛天镜,这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从书摊上买来的读物里,有的说它有开天辟地的神力,有的说它有让人生子的法术,有的说它能让人长生不老······
不想了,先去找朱全看古籍。她最近一直有等事情结束就回家的念头,而小七说完顾梵生扯进赌场,她就更确定了。
夏灼到了朱全的住处一下马车,整个人却傻眼了。朱全似乎正在搬家,仆人进进出出的往门外的马车上搬东西。
“夏灼!”本已坐上马车,等着仆人搬完东西便出发的朱全透过车帘看到夏灼,便掀起车帘叫她。
夏灼的视线顺着声音看到朱全,边走过去,“您这是?”
“家父忽然生病卧床,我现在要赶回永丰。”朱全道,“不如你送我到渡口,有事路上说。”
“好!”看着情况,夏灼只能上了朱全的马车。没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小七则坐着他们的马车,跟在车队后面。
“事出突然,我无法与你当面道别,方才还想着要写封信托人给你送去,没想到你却找过来了。”朱全和气道,“你来找我所谓何事?”
上次多少有些不愉快,可现在看,朱全根本没放在心上,夏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直说了,我想看看你上次所说的古籍,就是记录隐者的那个。”
“那本书是皇宫秘籍,我知道的内容,全靠当年认识的一个太监口述。”朱全如实道,“他是在宫内藏书阁掌灯的,便偷偷翻看了那本秘籍的内容。”
“他说的你就相信?”
“自然不信!”朱全的声音明显压低了许多,怕声音传到外面去,“诛天镜、隐者,我一个都不信,权当故事听了,直到我亲眼见到当年将你抢走的那群人!”
朱全说着,面色显露恐惧,似是回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我当时看到他们将你抢走,其实是追过一段路的。我亲眼看着其中一人割破你的手掌,将血滴在诛天镜上,那四人合力施法,诛天镜瞬时发出冲天红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待红光消失,我睁开眼,只见那群人面对诛天镜跪地参拜,而你已经消失不见!”
“你亲眼所见,我消失不见?”夏灼心中多少还是不愿相信。
“夏灼,你肩上的血鹰图案,赵阶找来确认的人我也都问了一遍,位置和图案都没有差错,你肯定就是思染的孩子呀!”朱全见夏灼还不肯相信,便解释道。
“我,我····”夏灼看着朱全,心中开始动摇,大脑一团乱,找不到主线。“好,就算我相信你说的,可那些人将我送到另一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将我召唤回来?”
“这个我并不清楚!”朱全如实说。接着,他向夏灼讲了当年他遇到那个太监的经过。
当年他是偶然救下了那个太监。据那太监说,他偷看禁书被人告发,连夜从宫里的地下河跑了出来。皇宫庞大错杂,他爬出来就花了五六天时间,饿得半死不活,还被锦衣卫追杀。而后他就逃离帝都,一路向南,化为乞丐求生。
朱全遇到他时,他已命不久矣。也许是知道自己将死,就毫无顾忌的把他偷看的禁书内容讲给了朱全。
那个太监没多久就死后,朱全按照太监的叮嘱将尸体焚烧,以防锦衣卫追查,牵扯到自己。
他那时真没把太监讲的当真,直到夏灼亲眼消失在他眼前。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想办法从宫中打听那本太监所说的禁书《麟阁图册》的内容,可一无所获。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真以为当年那个太监在愚弄他。
“那太监确实说是诛天镜能召唤人回来吗?”听他讲完,夏灼再次确认道。
“是!”
“他有说一次能召唤几个人吗?”夏灼问,“顾梵生是和我一起的。”
“这个没说。”
夏灼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道,“你当年看到的诛天镜是什么样子的?我从书摊上买过关于诛天镜的书,形状都···一言难尽。”
“书摊上卖的关于诛天镜的画像,都是错的。”朱全道,“世人都以为诛天镜该是一块像镜子的平面,实际上,它更像塔状结构,上下三层,由大小不同的圆面堆彻而成。三个圆面,从下往上,依次缩小。”
朱全说完,夏灼脑海中浮现出他在王普见到的诛天镜的图画,和朱全说的一模一样。
马车缓缓停下,渡口已到。
“夏灼,这是信引。”朱全说着,拿出一块银制的椭圆令牌交给夏灼,“如果需要钱,你拿着这个信引去朱家的钱庄,报上自己的姓名,需要多少钱他们都会给你。”
夏灼看着手中的令牌,上面只刻着一个‘全’字,当即要还回去,却被朱全拦下,“平日你定然不会用我给你的信引去换钱,只是万一遇到燃眉之急,希望能帮你一把,拿着吧!”
朱全说着,艰涩一笑,继续道,“若是当初没有出现意外,你便该是我的女儿,由我来养大·····好了,不说了。”
见朱全红了眼眶,夏灼也就没再推测,随着他下了马车。
趁着仆人将马车上的东西往船上搬,夏灼陪着朱全聊了一会儿闲话,他让她讲讲她以往的生活。
夏灼自然是挑轻松的讲,没想到朱全却听得认真,问东问西,仿若真是在关心女儿一般。再回想起他刚才说的话,说自己本该由他养大,心中很不是滋味。也许在她小时候,心中真的想过会有这样一位父亲,温和敦厚,对她喜爱,至少不是打骂····
东西全部搬上了船,朱全起身离开,夏灼一直目送船只消失于茫茫江河。
第九十五章:头疼
夏灼心神不安的回到赵府。她不愿相信朱全的话是真的,但她又无法为穿越找到合理的解释。
那就暂且把诛天镜认作她和顾梵生穿越通道,按照朱全所说,只要找到诛天镜,她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应该就能穿越回去。
其他也找不到头绪,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找到诛天镜。
想到这,夏灼叫小七进书房,道,“我想看找一本叫《麟阁图册》的书,你想办法帮我找来。”
“这个办不来。”小七直截了当道。
小七直接撂挑子的情况还是头次见。之前让他去查东西,她叮嘱他一句不要漏掉信息,都能搞得他能绷着个脸绷一天,不容她对他办事有一丁点的质疑。当然,后面他也用结果,赢得了夏灼的完全放心。
“你试试呗。”她自然知道这本书不好查。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朱全也算腰缠万贯,都没能查到《麟阁图册》的一点信息,说它是禁书真没亏说。
“《麟阁图册》本就是皇宫禁书,二十多年前,有个在宫内藏书阁掌灯的太监,趁着无人偷看了些内容,他的行径被人告发后,禁卫军血洗在藏书阁当差的百十号宫女太监,这本书自此以后也再无踪迹。”小七解释道。
小七说的能和朱全说的对上,只是没想到那个太监逃跑后,还有这样一个惨绝人寰的后续。
夏灼叹气,“好吧,那边算了。”
“十三道士在广州的踪迹查明了。”夏灼交代尽快查明十三踪迹,他就调动了血鹰卫在广州的消息网。
“这么快?”夏灼忍不住称赞道,“小七,你真厉害!”
小七的表情微微变动,多少有些洋洋得意。夏灼注意到他的小表情,忍不住翘起嘴角。自从两人关系进了一步后,她时常会发现小七的这些反差萌。有点可爱。
“十三到广州后,直接去了南兴的陈树村。”小七道,“但奇怪的是,进陈树村后他的行踪便断了,没有任何的住店记录。他凭空消失了十日,之后再出现便是在王府。”
“陈树村!”夏灼口中低念。这就是徐末儿家所在的村子,是陨石坠落地,也是天象发生异变的天空所笼罩之地。是巧合吗?她将无法相信的都归为巧合,可巧合太多了。
如果十三真的是去寻找炼丹的药引,何必费尽心机隐藏行踪,竟然连小七都查不出来?
“十三回来以后,可真的带回什么珍贵药引?”夏灼问小七。
“特意去查了,没有带回来任何东西。”小七回道,“从陈树村回姑苏,快马加鞭也要七天,他最多在陈树村待三天。而在他进陈树村的第二天,村子上空天色异常,陨石坠落引致大火,被烧死有数十口村民。”
小七说的这些她都知道。因为陨石坠落,被视为不祥,那个叫卢更达的连夜派兵灭村,徐末儿就是从官兵围剿中侥幸活下来的。
见夏灼不讲话,小七犹豫了下,继续道,“一年前十三被恭王相中请回府里,据说是因为自他进了飞云观修行,飞云光周边时常百鸟齐聚,盘旋鸣叫,夜间还有瑞光笼罩在道观上方,实属祥瑞。恭王亲眼去见了百鸟起鸣的景象,才请十三入府。莫非,十三这个道士真懂奇门邪术?”
十三在陈树村的凭空消失实在诡异,小七也找不到好的解释。
“说不好!”夏灼已开始动摇,“恭王生辰马上到了,咱们府里总要送些东西过去吧?”她要找机会,会会这个十三。
“王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小七道,“我正打算让你带我去开开眼。”
夏灼皱着眉从书案后起身,“他准备的什么东西?”
小七怕王普她是知道的,也不知道小七这孩子是遭过王普什么毒手,院子里看到他宁可爬房顶,也不愿意和他打照面。如果眼拙没来得及跑,行个礼也是紧张的很,还老想往她身后躲。
她有时候故意逗小七,见着王普偏拉着他上前打招呼,打完招呼还要请教问题,王普也是张口就来,苦了小七兢兢业业站在一旁,那个怂样,能让她笑一天。
今天小七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头,着实让夏灼惊讶。
“白!龟!”小七故作神秘道。
“他从哪弄来的?”她从书上看到过,说是,古人喜欢讲祥瑞,什么白龟、白鹿,都是神乎其神的东西。而恭王又修道,对祥瑞这东西肯定更迷信。
王普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是可见一斑。
“去问问王先生吧,我不知道。”
说着,两人出了书房,朝王普院子走。
白龟不好找,这好不容易弄到一个,王普也是宝贝的禁,白龟的一日多餐都亲历亲为。夏灼他们过来,他就正在亲自喂食。
夏灼凑到水缸前一看,这乌龟白的都要和玉石一个色了,不自主就伸手要去碰龟背,“哎,你这乌龟不是涂颜料染的吧?”
王普毫不客气的出手,一巴掌把夏灼的手给拍到了一边,瞪着她道,“教你的规矩呢?见人先行礼!”
见王普认真,夏灼悻悻收了手,朝王普行礼,“见过先生!”小七也赶紧跟着一块儿。
“这乌龟真这个颜色?”行过礼,夏灼兴趣不减的追问,白龟她还真的第一次见。
“千真万确!”王普没好气道。对她这个随性的性子,他真是头疼。
“先生,过两天给恭王送礼物,让我一起去吧。”毕竟有求于人,夏灼话说的都比平时客气。
王普看她一眼,继续给白龟投食,道,“用不上你。”
“你让我站你边儿上就行,不碍事的。我保证话不多说,争取像空气。”
“不行!”
“那要不这样,我把我这边打算怎么收拾赵子暄的计划和你说说,你看看哪里做的不合适,我改!”夏灼笑容满面,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以此为条件,恭王生辰,你带着我一起过去,我给你拿拿扇子扇扇风也行呀。”
“如实相告?全盘托出?”王普抬头看她。
夏灼伸出右手,竖起手掌做发誓状,“绝对如实相告,和盘托出!”那天赵阶找他俩谈话,她是先走了,可她把小七留在门口了,所以赵阶交代王普不要为难她、让王普帮她的话,她都知道,此外她也知道王普不是袒护赵子暄,而是忌惮恭王。这么看来,他们只见没有任何对立点,那就完全可以联手。
想当初他在玩谋略打海寇的时候,她还是个初中生,如果他能给出些建议,真是再好不过了。所以,这一看他感兴趣,她反而心里更高兴。
第九十六章:雷厉风行
孙德明是朝廷命官,深夜在路上被人打死的事上报到帝京,连皇帝都发了怒,命下派永丰的巡抚方书允立即赶往姑苏,查办此案。
方书允到永丰本为追查广州逃窜来的海盗,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海盗成员,皇帝调他去姑苏的圣旨便派发下来。他领旨后没有赴任,而是打算先审抓到的海盗,争取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再向皇上请罪。
结果审了一个多月,实质性的东西没问出来,还被犯人玩弄了几次,最后犯人也被审死了。
眼看纸包不住火,他主动上奏陈述详情,皇帝怒斥,命他即刻去姑苏赴任,如若查不出来真凶,他的脑袋就不用留着了。
所以孙德明案发生了近两个月,方书允才来到姑苏。
方书允到姑苏也算雷厉风行,首先就把衙役收拾了一波。
孙德明的案子其实不难查,他遇害的地段周围有不少民居,还有两三家住户直接能从二楼的窗户看到那个地段,只要能找来这些人问话,多少能问出些东西来,毕竟孙德明是被活活打死,惨叫声不会没人听到。
李瑞刚到姑苏就派人去找这些住户来府衙问话,可衙役不配合传人来。李瑞一肚子最后也只能亲自登门,结果却发现住的距离案发现场近的人家已全部搬走,住的远的人家,只能听到瘆人的惨叫,连打手有几个人都查不出来,线索彻底就断了。
方书允掌握了李瑞调查的情况,直接将当初不听李瑞指派的八名衙役唤到公堂之上,先打三十大板。府衙内一时惨叫不绝。
“不听命令,以下犯上,怠慢公事,我替李知府打你们这三十板子,没冤枉你们!”打完人,不等他们喊冤,方书允先是说的他们哑口无言,“李知府当初让你们传唤孙德明被杀案的证人,你们竟敢收受贿赂帮他们隐匿行踪,你们是要将功赎罪,还是拿出脑袋来偿命?”
衙役一时被问的一愣一愣,面面相觑。
“大人您可不能空口无凭栽赃我等,我等哪里帮证人隐匿行踪了?”衙役刘吉稳住心神道,“当时李知府确实让我们去传人问话,可人家不愿意来,我等总不能强逼人家。后来都传孙大人遇害的地方不祥,周边的人这才都搬走了,与我们有何干系?”
一听有人辩解,其他衙役也开口起哄,大喊冤枉。
方书允也不和他们废话,朝身侧的人使了个手势,随即有人搬着银子珠宝走到堂前,一一放到那些衙役身前,“这些都是从你们家里搜出来的,金额都差不多,总计在五百两左右。本官也让人询问了你们家人,这些钱在孙德明遇害后的第二天,同时被你们带回家。你们都说说,这些钱哪来的?谁给的?”
旁听的李瑞看着那些一些衙役脸上露出惧色,不自主看向高堂上的方书允。看这些衙役的反应,只怕方书允是今早在他们到府衙当值后,直接派人去他们家里搜的,完全出其不意。
“这,这,这些钱····”
“还不讲实话!”方书允拍下经堂木,打断要开口的那人,怒问道。
跪着的衙役中,个别胆子小的,身体都已经开始发抖。
“巡抚大人若认为我等有罪,将我等直接下狱便可。”衙役刘吉再次开口,“至于您说的违法之事,我等从未做过,自然也不会认。至于您说的让我等偿命,哼,您还真欺负小的们不懂法不成?”
“孙德明乃朝廷命官,不明不白死在回家途中,满朝皆惊,皇上震怒,命令三法司一同监察此案,涉及此案人员一律交由皇上定夺!”方书允看着堂下的衙役,威严的脸上显出一丝讥笑,“若说普通案子,贪赃枉法是要不了你的命,可你们一群小小衙役就敢谋害朝廷命官,三法司不会放过你们,皇上更不会!所以你说说,我到底是在欺负你们不懂法,还是在给你们一条活路?”
刘吉的脸上也露出了慌乱,他欲再开口狡辩,跪在他旁侧的衙役已经哆哆嗦嗦的爬到最前面,带着哭腔道,“大人我交代,我交代!我们收的钱都是赵子暄给的,当初他找到我们兄弟几个交代说,孙德明的事一律不要插手,还让我们孤立李大人,让他在姑苏寸步难行。至于那些证人,我们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搬走了!”
这人一开口,其他人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李瑞一直都没解决的问题,方书允上任第二天便查清楚。但说到底,还是方书允乃钦点巡抚,手握军符,可调配姑苏守军,有人可用。而李瑞一个外地来的知府,在此地毫无根基,办事全靠衙役,衙役不听话,他在所难免的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
衙役们松了口,方书允便让人带着他们下去录口供,同时派人传唤赵子暄下午入府衙问话。
方书允的手段和能力,着实让李瑞刮目相看。
李瑞没做过京官,也不考虑自己升迁,无意逢迎,所以不会去打听朝中高官的事情,可这个方书允他还是知道,只因他娶了大虞唯一手掌兵权、可参朝议事的女子,华成郡主。他本以为驸马郡马之类多是花拳秀腿,所以方书允让他不免吃惊。
审完衙役已到了午时,方书允直接回了办公的书房,而李瑞则和乔展一同去府衙的膳房简单吃些东西。
上午的堂审,乔展也在场,吃饭时,他对李瑞道,“孙大人的死赵子暄牵扯其中,那关于赵子暄买卖女子的事,要不要也一同向方巡抚禀报?”
“不急,先看下午赵子暄过来,他能审出些什么吧。”李瑞道。
孙德明的死如果真是赵子暄所为,那应该是好结案,可如果牵扯到恭王,方书允要怎么处置就说不定了。
“您说下午还会不会用堂审?”
李瑞看乔展一眼没有答他的话,反而道,“德明的尸首方巡抚已经看过,我今日便向他请示将德明入土为安,晚上还劳烦你同我一起为他净身。”
此时正是夏季,案件需用到的尸首都存放在府衙的冰库内,再加上乔展配置的防腐香料,尸首存放一个月不成问题,而孙德明的尸首保存到现在,也多亏他费心。
乔展应声答应,而后道,“大人,您请节哀。”
孙德明和李瑞相识多年,彼此惺惺相惜,在这腐败堕落的世上,他们可谓一路扶持。乔展尤记得李瑞到姑苏的当夜,因着顾梵生手臂的伤,忙完天色已将近放亮,李瑞还守在门外想见孙德明一面。
乔展带他到了冰库入口,他又止步不前,眼中生出深刻的胆怯与犹豫,问道,“乔展,他死的时候,有多痛苦?”
乔展开不了口。他看出了李瑞眼中的希翼,所以他说不出孙德明生前生不如死的事实。乔展只能闭口不答,径直进了冰库,过了很久李瑞才跟进来。
外面都传孙德明死的时候体无完肤,李瑞真的见到他的尸体,才知道传言说的太轻了。他哪里是体无完肤,他身上的骨头都没一块完整的,头骨碎了,四肢的骨头碎了,胸骨也碎了,整个胸腔完全塌陷了下去,根本看不出他哪里还像个人·····李瑞当即哀嚎一声,跪到地上,然后他的喉咙里就一直野兽濒死时的那种哀嚎,最后干脆嚎也嚎不出来,气都憋在喉咙里,憋得面色通紫,当即昏死过去。
李瑞顿默,似是在想些什么,而后开口,“我忽地就想明白了乔展,在这贪污腐败横行、龌龊滋生不绝的世道上,活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可是····可是他不该死的那么惨,他明明是个那么好的官!”
说着,李瑞看向乔展,视线浑浊惘然,与乔展相对无言。
第九十七章:献祭
下午过半,也没见赵子暄到府衙来,反而是方书允被恭王府的人请去了一趟。至于两人谈了什么,李瑞无从得知,只是赵子暄怕是传不来了。
李瑞等散衙后,府衙里的人全部离开便去找乔展。乔展本以为李瑞找他是因着孙德明的事,没想到李瑞却带着他朝监牢的方向走去。
“大人,我们这是去?”确认李瑞要去监牢,乔展问道。
“方巡抚已经把当初搬走的那些住户全部找了回来,打算明天审问,我们先去看看。”上午听完堂审,李瑞便让胡令海在府衙门口守着,一旦有官兵外出,便让他跟着。
李瑞本也算无心之举,只是想着方书允私下会有动作,没想到胡令海下午跟随一支官兵出去,看到他们去渡口接了五六个人回来,交接时他清楚听到了这些人的身份,于是马上回来禀告李瑞。
乔展听完面色一僵,却也没有多问,随着李瑞朝牢房去。
两人进牢房倒顺利,只是当差的两个衙役却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见他们走到关押证人的牢房门口,赶紧上前道,“大人,这是方巡抚抓来的人,您要问话的话,是不是要请示一声?”
“请示?”李瑞看向那个开口的差役,道,“向谁请示?是向方巡抚请示,还是向赵子暄请示?”
“大人,自然是向方巡抚····”
“我看你们是要拖延时间,趁机向赵子暄报信!”李瑞忽地怒吼道,“白天方巡抚审问受贿衙役的事你们是听没听说?怎么,难道你们和他们是一道的?”这些差役李瑞再明白不过了,平时也没少从赵子暄那拿钱。
李瑞的腔调高的吓人,两个差役当即跪地,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不敢!小人就是个看牢门的,怎么也沾惹不上赵子暄!您要审就审吧,我俩出去候着就是了。”
“站住!”李瑞看两人要走,开口道,“将门打开,把他们带到监室问话。”
李瑞说着,先迈步去了牢房尽头的监室。进去后,他吩咐乔展记录口供。
不多时,六名犯人被带进监室。进了监室,这六人不行礼也不跪拜,就站在那。
方才李瑞便察觉这几人有异样,他们太过平静了。一般人被抓进监牢没被判罪,那肯定大喊大闹,再不济也要喊个冤枉。
李瑞开口问了两句,这些人竟一致沉默,如哑巴一般。他料到会不好审,却没想到人家一句话都不同他说。审了有半个时辰,李瑞只好作罢。
出了监牢,天色已黑。
“大人,我们现在去冰库?”乔展道。
“走吧!”让孙德明早日下葬的事,李瑞已向方书允请示过。
两人到了冰库门口,李瑞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乔展回头看他,知他是心中不忍再见孙德明尸首,便想着自己先下去,可他还未开口,不远处的冰库门却被打开,只见四个黑衣人抬着一口棺材出来,径直跑出来,施展轻功,朝府衙外飞去,身姿甚是轻盈,都是高手。
“你们是什么人?”乔展说着便要追上去,却被李瑞拉住。他不解的回头,然后疑惑的顺着李瑞的视线,再次朝冰库门口看去。
冰库内常年低温,门一开,冷热相击,升起层层烟雾,一身穿黑衣披黑色风袍的银发男子走出,面色俊朗却如从地狱中来,尤其是他那双眸子,深邃冷酷如千尺寒潭,看不到一丝生的气息,仿若根本不是人。
“十三道长,您是深得恭王宠信,可总不至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李瑞没见过十三,可他听人描述过:银发黑衣,道骨仙根,不似凡人。但李瑞心中还是吃惊不小,他以为十三道长是银发老人,没想到,竟是一个少年郎。
“李大人,孙德明遇害两月有余,我受他家人所托,今日才来接回他的尸首,该是合情合理吧。”十三开口,连声音都是冷的。
“你来接····”
“我不想多生事端,今晚之事,守口如瓶。”十三说着径直朝前走,根本没将李瑞和乔展放在眼里。
李瑞被十三的话惊的不知该作何言语。孙德明向来孤身一人,从未在他提及过家人,他也就以为他没有家人,还想擅自将他尸骨埋葬与姑苏,没想到·····“德明家中还有何人?”李瑞追着十三的背影道。
十三并未回他,只径直走向黑夜。
“大人,便让他这样离开?”乔展站在李瑞身侧,道。
李瑞只叹口气,“让他走吧!”以十三的身份,不至于凭空来抢孙德明的尸首,他应该所说不假。
姑苏城外,山真已经等得不耐烦,鸡蛋里挑骨头,对着身边几个人破口大骂,骂的没了力气,终于看见十三带着孙德明的尸首赶来。
侍从们利索接下棺材,捆绑在车上。
山真静静看着,一切准备妥当,他才缓步上前,伸出发颤的手扶上棺材,强作镇定道,“我们兄妹三人,从小就他最认死理,哪怕是爹做的不对他都要上前说上几句,最狠的那次,被爹扇的满嘴吐血也不肯说句软话,如果不是你拦着,他那次非要被爹打死不可!”说着,他看了眼十三。
“要是那次被打死也好了,不用末了末了再糟这些罪·····”泪已经从山真眼里往外涌,他抬手一把抹去,缓了缓情绪,将另只手从棺材上拿开,道,“走吧,带他回家!”
侍从得了命令,朝他们两人行过礼便赶着马车朝前去。
一直看着马车消失在浓厚的黑夜里,山真才好像愣过神,转身便看到十三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小妹身子弱,若要按我说,就不该让他看到大哥的尸首。”
“你总是小瞧她。”十三看着山真走近,拢了拢身上的风袍,转身随他一起往前走,“她想得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们都想得到!”
“大哥刚走,你可给我撑着再多活几年,我真是伤够心了!”山真见他拢风袍,便解下自己的风袍给他裹上,“你这身子骨,以后出来披个棉被得了。”
说的是玩笑话,可两人都笑不出来。
“二哥,赤拘已经到了姑苏,他来只为取我性命。真到万不得已之时,我便向夏灼完成献祭,到时候还要拜托你帮她!”
“你自己的事少往我身上压。”山真不悦道,“一个赤拘而已,你别说不祥话。你将夏灼召唤来,肯定就要陪她走下去,别人帮不了。”
见山真不悦,十三也便没再开口,两人并肩朝姑苏走!
第九十八章:你因我而来
是夜。
乔展回到家,却发现屋内的灯已被点燃。他自腰间拿出一把手掌大小的利刃,握于掌中,推门进屋,只见赵子暄正端着手中的茶抿了一口,看向他,道,“你一向都回来的这么晚?”
话音落下,远处的街巷上传来更夫微弱的报更声,刚好是子时。
“明日便是恭王寿宴,这个时候你来我这做什么?”乔展暗中将手中的利刃重新放回腰间,冷声道。
“来便是感谢。”赵子暄笑着道,“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弄来了!”
乔展目光一冽,震惊之意难掩。
赵子暄看乔展这表情,笑得更欢,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案上,卖关子道,“多亏你告知我顾梵生和莫荣堂的勾当,只是你也知道,他们对我构不成威胁。我愿意配合他们表演,按兵不动,是因为李瑞盯上了我。”
赵子暄不缺验尸单。这些年,乔展从府衙给他送的验尸单,他根本没用,手里少说有七八百张,莫荣堂和顾梵生要断他财路,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李瑞不一样,他是姑苏知府,偏偏还是个太你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连恭王都交代他,在李瑞面前要收敛不要惹事。
“我想除掉李瑞!”
“凭你?”乔展语气不掩轻蔑。
赵子暄不以为意的起身,从袖子内掏出本小册子,走过来递给乔展,“册子上记录的,是今年姑苏下面的各县衙收缴上来的粮食的详细数目,这些粮食现在都已经运到了姑苏的仓场,半月内装船运往帝京。只是收缴上来的粮食数目,和仓场中的数目存在不小的差额。”
“你这是什么意思?”乔展拿着册子看了看道。他心中其实已经猜到赵子暄要借刀杀人,只是不愿戳破。
“漕运上的事,李瑞自然是要插手的,我只是给他小小的提示。”赵子暄收起脸上的笑意,道,“姑苏的漕运贪污,一向是恭王拿大头,李瑞敢往下查,就是掀恭王的老底。”
乔展心中所想与赵子暄所言,不谋而合。
赵子暄动不了李瑞,可恭王能。他是要借恭王的手,除掉李瑞。
“你要我把这册子交给李瑞?”
“找合适的时机交给他,你现在不是深的他信任吗?”赵子暄道,“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就会离开姑苏了吧。”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
“在适当的时候把这册子交给李瑞,你自然就会知道我有没有骗你!”赵子暄说着打开屋门,回头看了眼乔展,道,“我们合作六年了乔展,你没有理由在这时候背叛我。”
话音落下,赵子暄迈步离开,留下乔展看着手中的册子,思绪摆动!
次日,傍晚天色暗下后,夏灼随着王普到恭王府贺寿。
恭王平日骄奢淫逸,这寿宴办的是何等气派也就不难想象,光是等着往礼单上写自己名头的队伍就排有半里长,而这些人还不一定有机会出席宴会。真是拿热脸贴恭王,结果连恭王的背影都看不到,不知道图什么。
因着赵阶的身份,夏灼和王普直接由仆人带着进了院子,直接去厅堂见到正在与宾客畅谈的恭王。
这恭王和夏灼所想的差不多,身材偏胖,留着搓胡子,身穿红色蟒袍,围着他身侧的宾客虽在谈笑,可那股谄媚的恭敬劲儿一眼就能看穿,夏灼觉得有些恶心,可被众人围绕的恭王看似很享受众星拱月般的恭维。
夏灼随王普来到厅堂中,跟着王普向恭王行礼,而后她就很有眼力劲的站到一旁,看着王普和恭王去看也已抬上厅堂的白龟,而后宾客也都为了上去,啧啧称奇,夏灼则干脆被挤出了人群,只能听到王普滔滔不绝的介绍他这白龟的不凡。
夏灼叹了口气,环顾四周,而出门绕过厅堂朝后面走去。
这王府真是大,比朱全那宅子估计还要大上两三个。越往后面走,仆人丫鬟也就越少,只有几个护卫不时的巡视。
夏灼走到一四下无人处,从怀里掏出让小七事先准备好的恭王府平面图,借光勉强看着图确认了自己的位置,而后按照平面图的指示,去找恭王在府内建的小道观。刚才在前厅他看到有个道士在恭王身侧,应该就是十三,那现在道观里面应该也没什么人。
夏灼来十三的道观,主要是想找诛天镜。如果说,真的是十三将她召唤来,那诛天镜应该就在他手上。当然,他可能不会把诛天镜带在身边,不过去他的地盘探探他的底也行,万一被抓到,就说迷路了。
约莫着走了二十分钟,十三的道观终于出现在夏灼眼前。这道观就是个两层高的小楼,一楼点着灯烛,夏灼沿着墙边走到门缝处,往里瞧了瞧,屋里没人也听不到响动,应该是都去给恭王贺寿了吧。
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香薰,夏灼很是不适应,走马观花的看了眼一楼,便往二楼去,毕竟一楼敞敞亮亮的,藏东西也不会藏在这。
上了二楼,夏灼掏出身上的火种,点了室内的灯,而后就将蜡烛拿在手里,一手遮着光,怕被人从外面瞧见。借着光线,看清这几乎就是个藏书馆。
夏灼沮丧的吹灭蜡烛放回灯罩内,刚要迈步下楼,却不想,楼下传来开门声。夏灼吓的定在原地,屏住呼吸。
一楼忽地也是出奇的静,而后便传来屋檐四角铜铃清脆的响声,每一声都敲在夏灼的神经上。
“站在门口做什么?”楼下又来了一人,开口道。
夏灼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接着又是一阵寂静。夏灼不知道楼下的两人打的是主意,站在门口是干嘛,难道他们在门口设了机关,她没看到?早知道这种事就该让小七来!夏灼不住的埋怨自己鲁莽。
“夏灼!”楼下的人忽地叫自己名字,夏灼被吓的屏息凝神,听那人继续道,“你下来,我们谈谈!”
被发现了!夏灼认命的闭上眼,深呼吸,而后找到窗户的位置,大步跑过去,跳窗。
跳到阁楼的后面,夏灼自然是不敢往前面跑,只能还往后跑,没跑两步便被人追上,“你跑什么?”
夏灼看着拦在自己前面的人,一下子愣住,他,他是怎么超过自己的?
眼前的人一头银发,夏灼知道他是十三,来不及多想就脚步开始往后退,转身还没跑,后面就又出现了个道士截住了去路,而左右两侧全是假石,无路可走。
“我,我,我是来贺寿的,不小心迷路了。”夏灼侧身,看着前后两个道士,紧张道,“请问前厅怎么走?”
“迷路就找路,你进道观做什么?”山真看着夏灼,调侃道。
“我信道教,想进去拜拜!”
“哦!”山真接话道,“那干脆我们回道观去,我给你讲讲道法吧。”
看这个人分明在那自己开涮,夏灼有些不悦,紧张感也消散了些,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见两人不答话,夏灼目光盯在十三身上,犹豫道,“十三,真的是你把我召唤来的?”
“是,你因我而来!”
“我不信你!”夏灼摇头道。
十三只看着夏灼,摊开左手,口中低声念念,右手在左手掌心不知画着什么,待他手上的动作同口中的咒语一同停下,只见一黑色圆盘凭空出现在他掌心。而后,他迈步朝夏灼走来,道,“诛天镜由生镜、死镜、逆镜组成,这是其中的逆镜,你将血滴在上面,看看会发生什么。”
“我才不听你的鬼话!”夏灼说着转身离开,山真也没为难她,给她让了路。
可没走两步,夏灼双手握拳又回过身来,大步走到十三跟前,从袖中拿出贴身的匕首,划开手指,滴了一滴血在那块黑色的圆盘上,没想到本来光滑无物的圆盘上先是如镜子一般出现了她的脸,而后幻化出一条游动的闪着金光的龙,那金龙最后如雕刻一般固定在了圆盘上。
夏灼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当她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的伤口,那伤口竟然已然痊愈。
“我一直在用诛天镜关注你,你是它选中的隐者。”十三道,“知道什么是隐者吗?”
“大致知道!”夏灼从震惊中缓过神,问他,“你为什么召唤我过来?我不能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吗?”
“你有你的宿命!”
“我不信这一套!”夏灼激动道,“我要回去!”
“只要集齐诛天镜的三个镜面和诛天锥,我可以施法帮你试试。”十三施法,逆镜从他手上消失不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诛天镜只能召唤回隐者,可顾梵生同你一起穿越了回来,”十三道,“所以你们穿越过来后,将诛天镜三个镜面串合在一起的诛天锥松动,诛天锥和三个镜面四处分散,下落不明,时至今日,我只寻到了逆镜。”
“你为什么要帮我?”夏灼问道。
“因为你的血滴在逆镜上,可以帮忙定位其他镜面的位置。”十三道,“这个交易与你而言,并不亏,你可以考虑下。”
夏灼看着他,似是在判断他的话的真假。
十三从袖中掏出张纸条,递给夏灼,“慢慢考虑,考虑清楚了可以来这里找我。”
纸条上写的是地址。夏灼看了眼,而后将纸条攥进手中。
“我们去前厅吧,莫荣堂该要来了,我还要帮着顾梵生说两句话呢。”山真道。
夏灼想到顾梵生的计划,也就明白了山真的意思,便随着山真他们去了前厅。
第九十九章:荒唐
恭王寿宴第二天,夏灼按照惯例去向赵阶请安。以往的请安,也就走个过场,可昨晚从十三那的所见所闻,迫使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身世。
“为何要同王普一起去恭王府贺寿?”夏灼请完安起身,听到赵阶问话。
夏灼抬头看他,发觉他其实比年过半百的人看着要老一些,头发灰白掺杂,额头隐隐布着皱纹,面色看着温和,可那股威严却又见于一举一动间。
“夏灼?”见夏灼发愣,赵阶唤了她一声。
“待在府里无聊,想出去看看。”夏灼回过神,道。
赵阶听了她话温和一笑,“你要查暄儿,我不拦着你,他再这么胡闹下去,早晚惹来杀身之祸,早点给他个教训是好事。但是我也要你遵守一点,千万不要招惹恭王。”
“赵子暄是您的侄子,您教训他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夏灼反问他,“可您就袖手旁观,还让顾梵生断了一条胳膊。算了,不说了····”夏灼沉默。顾梵生断掉一条手臂事意外,可是将他送到赵子暄那,将他们两个分开,却是预谋。
赵阶看夏灼脸色与往日不同,知道她心里有事,可又猜不透是什么。顿了顿,他开口道,“我让人择了吉日,就在下月初,让你正式认祖归宗。”
夏灼吃惊的看赵阶一眼,而后平静道,“我今年十六岁,在您府里吃两天饭就要给您当女儿,我做不来。再说,我生母不是还没个名分,认祖归宗急什么?”
不等赵阶说什么,夏灼朝他行礼离开。
做了太久的孤儿,没有父母又有什么关系?夏灼早已适应了作为孤儿该有的生活。不要哭,不准闹,更不准给别人添麻烦,这一套她自小就做的好,所以当林天海和朱怡去福利院领养小孩的时候,她会被院长带到他们面前。
而当到了林天海家,她发现不哭不闹不给别人添麻烦,也并不能让她过得好,她还要遵从林天海的命令去学拳击,要手握拳头将对手打的头破血流开口求饶,如果打不赢对手,林天海就会喝酒,对朱怡拳脚相向。
她不是没有阻拦过,可那时候她小,被林天海一脚踢到墙角,疼的爬不起来。朱怡便跑过来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继续忍受林天海的毒打,泪一颗颗的砸在她的脸上,还小声说,“夏灼,以后不要管我,知道吗?”
她看着朱怡不开口,朱怡就一直问,“知道吗?知道吗·····”直到她点头,朱怡才不再问,反而在林天海的拳打脚踢之下笑了起来。笑得很丑。
自那之后,她练拳便练的特别认真。她心中就一个信念,将林天海打倒。再出手,就将林天海打倒,让他跪地求饶!
就算父母没有抛弃她又怎么样?她吃的苦能就此一笔勾销吗?勾销不了。
“夏灼!”
夏灼正在往自己院子走,听到有人叫自己,一侧头看见王普正在朝自己这边走。
“答应你的我已经办到了,你答应我的事呢?”小跑着到夏灼跟前,王普道。昨晚本想问她,可她先从寿宴上回来了。
“你先保证绝对不会帮赵子暄!”
“保证!”王普利索的回答道,“你也保证不会骗我!”说完王普就发觉自己天真,催促道,“好了,说吧。”
如果保证有用,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背叛。但是一直跟在她身侧的小七现在口风严得很,他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听她说说看,如果她说谎,他多少还是听得出来的。
夏灼看四下没人,便一边走,一边低声对他说了顾梵生的计划。
听夏灼说完,王普看着她,哼笑道,“荒唐!你真以为没有验尸单就能难住暄少爷?”这个计划在他听来,根本漏洞百出!
“我们把赵子暄的验尸单全部截住,他就没法把人卖到青楼,至少现在看来,这招管用!”王普的轻蔑让夏灼极度不舒服。
“你知不知道暄少爷在这一行做了多少年了,他就不会存下些验尸单备用?”王普道,“再者,青楼向来鱼龙混杂,把人卖进去,可不一定就需要验尸单。不然你去查查秦阳河那块有多少暗窑,那暗窑里又藏着多少来路不明的女子!”
验尸单只是让买卖女子的生意合法,减少杯官府查的风险,但不合法的也有不少。
夏灼停住脚步呆呆的看着王普,问道,“那赵子暄为什么会突然就收手不做了?现在莫荣堂已经在插手他的生意,他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肯定是有所图谋,”王普云淡风轻道,“如果我没猜错,他愿意配合你们演这场戏,还放纵莫荣堂抢生意,是因为他忌惮李瑞,所以他的图谋的,也是李瑞。”
“图谋李瑞?”
“他是想把李瑞从姑苏知府的位置上赶下去,或者,”王普停顿,转身定定看向夏灼,“他干脆是想要李瑞的命!”王普说着,已经想到赵子暄肯定要借恭王的手来办李瑞。
“那····”话未出口,夏灼便发觉自己在王普面前就像给白痴一般。顾梵生的计划她插不上手,结果王普三两句话又把他搞得晕头转向。
“那怎么办?”王普阴阳怪气的说出夏灼要说的话,挑眉道,“其实你说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太费功夫了,而且还有太多的变数。我问你,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子暄认罪坐牢,不再让无辜的女孩被他们龌龊的卖进青楼!”夏灼不悦道。
“其实这两件事都很容易便能办到。”
“有话就说,能不能别阴阳怪气的?”
王普嘴角弯起,道,“没本事,心气还挺高。”
“王普!”夏灼真觉得这家伙就是来克她的,“你能不能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王普听了哈哈哈大笑,“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先生了?”
夏灼瞪他一眼,压着脾气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王普识趣的追上来道,“你要跟本先生学的东西多着呢,首先要学的就是把脾气改改!”
王普收起笑意,继续道,“行了,不卖关子了。据我所知,巡抚方书允正在调查姑苏上任知府孙德明遇害的案子,已经查到了暄少爷头上,他坐牢只是早晚的问题。而至于不让无辜的女子被卖进青楼,李瑞就办得到。”
不让无辜的女子卖进青楼其实很简单,只要让女子进青楼的流程规范起来就行了。这首先就需要李瑞用手中的权力,彻查青楼人口,杀几个藏匿没有户口女子多的老鸨,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至于其他老鸨就只用罚钱,当然,是狠狠的罚。
之前单靠李瑞是做不到这些的,他手底下的衙役都不听他使唤。可现在方书允在这,他手中握有姑苏的守备军队,这事就可行。
“你怎么知道方书允就会用手里的兵帮李瑞?”夏灼听他说完,道。
“因为李瑞到姑苏任职,是方书允推荐的。”就李瑞的性格,厌恶他的人有很多,喜欢他的也不少。显然,方书允是喜欢他的那一类人。
想及赵阶之前的官位,夏灼对王普的话倒没什么疑虑。“你为什么会说,赵子暄坐牢只是早晚的问题?孙德明真是他杀的?”
“夏灼,你要记住你的目的。”王普道,“让小七派人去盯着点顾梵生,别让他节外生枝。”到了夏灼的院子前,王普交代着,径直离去。
夏灼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百章:不敢不敢
从小七那知道顾梵生开始涉及赌场生意,夏灼便一连几天没去他那。
顾梵生也察觉了不对劲,便让人去赵府给她送信,没想到她一概给退了回来。
同王普谈完,夏灼让人背马车,去顾梵生那一趟。对于王普的话不能全信,可至少有些许道理,如果赵子暄真的只是在演戏,那顾梵生现在的所作所为,肯定对他不利。
马车上,夏灼问坐在对面的小七道,“恭王寿宴那晚,我去恭王府后院见十三的时候,你有跟着我吗?”小七向来神出鬼没,她每次出门都交代他别跟着,可她不太信,但一直没问过。
“有!”小七直白道,“我躲在一棵树上,离得远,听不见你们说什么。”
“那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当时她的血滴在逆镜上,有金光闪现。
“没有!”
小七这话说的像过山车,让夏灼的心跳也跟着此起彼伏,“我交代你的话,你什么时候能听?不用时时刻刻跟着我。”
“我的职责是保护你。”
夏灼叹气,“小七,你总要有你自己的时间,你一直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再说,你总要抽空去给小猫喂喂食吧。”
“这个我自会安排。”
每次涉及这个话题,根本聊不下去,夏灼无奈一笑,“好好好,以后我去哪你跟在我身边,跟在暗处怪怪的。”
小七应了一声。
“一会从顾梵生那回去,我们去喂小猫吧。”夏灼提议道。
小七脸上瞬间露出笑容,“好!你手里拎的是什么?我帮你拿。”刚才出府小七便看到她手里拎着个小包袱,不知装的什么。
夏灼将包袱从身侧抱进怀里,分外戒备,道,“给顾梵生的惊喜。”
小七不明所以的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顾梵生的住处,马车刚停下,车帘先是被顾梵生掀了起来。
“你怎么出现的这么及时?”夏灼手里拎着包袱,由他单手扶着下车,道。
“正要亲自登门拜访,你倒是先来了。”顾梵生说着,看了看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马车,说的一本正经道。
“小七,厨房有解暑的冰酪、冷元子、西瓜什么的,你随那顺去吃点。”进了院子,顾梵生交代道。
“我呢?”夏灼见那顺和小七朝后院走去,看着顾梵生道。
“你体寒,喝温水最好。”两人进了屋子,顾梵生先是给她倒了杯茶。她先前来月经一向疼的厉害,医生说是体寒,一面不让她在夏天吃凉的东西,一面喝中药调理,这两年才好些。
夏灼悻悻结果他递来的杯子,喝了口茶,在椅子上坐下。
“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怎么这么些天不来看我?”顾梵生看着她道。
“你有做什么会惹我生气的事吗?”夏灼往前探了探身子,反问道。
顾梵生避开她的目光,给自己倒了杯水,“没有····吧。对了,你手里拎的什么?”说着,他去看她放在身侧椅子上的用布包着的东西。
“别打岔!”夏灼伸手捏着顾梵生的下巴,让他重新看向自己。
顾梵生看她认真的表情,顿了顿,道,“我又碰了赌场的生意。”
夏灼松开手,侧身不看他,“等事情结束你就收手,我不想你沾这一行。”
本以为她会生气,没想到却是体谅。顾梵生心中有些一暖,侧头对上她的视线,“夏灼,你先听我说。”
“我沾不沾这行,它都会和青楼一样,会一直存在。我手里的这个赌场,调高了入场的门槛,只做有钱人的生意。”顾梵生道,“我们····不,是我,是我现在需要钱。等后面找到其他生意,我能从赌场里分得的钱,我会全部绢给慈义堂。”
夏灼无话可说。明知道他沾惹赌场不对,却不知道怎么反驳。“你想回家吗?等事情结束,不如我们回家吧。”
他笑,“好,等事情结束,你想回家,我们就想办法回家。”说着,他伸手捏住她耳后从帽子里散下来的头发,道,“头发长长了。”
“你干嘛?”看他捏完头发似是要动自己的帽子,夏灼赶紧坐直身子躲开。
“我看看长多长了。”他说着再次抬手要去拿她的帽子。她向来留的短发,带着些男孩子气,所以他对她长发的样子甚是好奇。
没想到他的还没碰到她的帽子,自己的帽子反倒被她拿了下来。
“你这是什么发行?丸子头吗?”夏灼拿着他的帽子从椅子上起身,笑道。
已经穿越过来三四个月,两人的头发都盖过了耳朵。顾梵生为了利落,便在头顶扎了了个马尾,带的帽子又是方巾,根本看不出来,扎不住的头发便四散下来。
顾梵生看她笑弯了腰,不自主的跟着笑,同时走近她,“给我看看你的发型。”
夏灼抬手护住自己的帽子,对他避而远之,“看过女生最丑的样子,要么死,要么娶!”
看她躲到桌子的另一次,顾梵生也就不再逗她,拿起她之前放在椅子上的包袱,道,“这是什么?”
夏灼小跑过来,将他的帽子放下,同时还不忘拿只手护着自己的帽子,腾出另只手和他协力将包袱的节打开,拿出里面的护肘,道,“听人说骨头受了伤就要好好护着,千万不能受冷,我就让人做了两个护肘给你。”她将护肘拿出来给他看,“考虑到你的手臂不能动,我聪明的让人把传统的圆筒型护肘,改成了‘长方形’,你只要把胳膊放进来,然后从旁侧扣上扣子就可以了。“
说着,她放下护着帽子的手,将护肘平铺再桌案上,然后将扣子扣上,就变成了圆筒型。“快夸我!”
顾梵生看着她的样子,收起笑意,一本正经的点头,“嗯,不错,用心了。”
“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个创意,而是这个!”说着,她找到护肘上的两个字母图案,指给他看,“这是我名字首字母缩写,我亲手缝上去的。”
看着两个歪歪扭扭、针脚疏密错落的字母,顾梵生苦笑,“嗯,手真巧。”
“你嘲笑我?”夏灼皱着眉头问。
”没有,真的不错·····“正说着话,他出其不意的抬手捏住她帽子的一侧,然后也没敢往下拿帽子,只看着她的表情。
“你敢!”
看她瞬间严肃起来的脸,顾梵生瞬间‘陪笑’道,“不敢不敢。”
他的手从自己的帽子上移开,夏灼的脸色才好看了些。“今天和王普说了对付赵子暄的计划。”这事夏灼同他提及过,也说了王普的顾虑,在得到他同意后,她才与王普坦白。
“嗯,他怎么说?”
“他说,荒唐!”夏灼说着,重新在椅子上坐下,将王普同他说的,一并告诉了顾梵生。
听完,顾梵生问她,“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吗?”
“有!”夏灼回他,“只是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按他说的,只要将姑苏的青楼买卖女子的流程合法化,但是赵子暄的买卖人口生意是一个网络,牵扯的远不止姑苏,甚至是好几个省,我们是要粉碎的是这个网,所以莫荣堂还是要利用下去。”
人言背后都是立场。王普是聪明,可是夏灼也明白,王普绝对不想她多惹麻烦,所以当时她没有多言。
“嗯,继续说。”顾梵生将护肘叠放好,在椅子上坐下。
“估计王普说的没错,赵子暄这段时间坐以待毙,是在找李大人的漏洞。”夏灼道,“赵子暄这个人绝不好对付,我们救下的那些女孩也就是所谓的下等货,上等货的网络我们还一无所知,我觉得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尽快击垮赵子暄。“
“尽快击垮他,一来不让他谋害李大人,二来提防他重新做卖人的生意,又有无辜的女孩被,被卖进青楼!所以我觉得,现在能把他送进监牢的,就是孙德明遇害案,不如我们从这个案子入手。靠莫荣堂对付赵子暄肯定不行,不过可以用他给赵子暄施压。”
“怎么施压?”
夏灼笑,“山人自有妙计!”夏灼想到了十三。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听她分析当前的局势,他还是有些吃惊的。
“没办法,在王普跟前,要多个心眼····”
夏灼话没说完,一仆人匆忙跑进屋子,气喘吁吁道,“打,打,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顾梵生起身问。
“那顺和他领着的那个小子,打起来了!”仆人缓过来劲儿道。
“那顺和小七?”夏灼疑惑说着,和顾梵生一起赶往厨房。
夏灼他们赶到厨房,只见那顺和小七在厨房前的空地上上下腾挪翻飞。那顺力气大,以攻为主,而小七则是灵活,左右闪躲间不时打中那顺要害,气的那顺抓狂。
“停手!”顾梵生大喝一声,两人这才分开。
分开后的两人,朝夏灼和顾梵生行礼跪地,那顺先开口道,“是那顺先动的手,请主子责罚!”
“小七你就没错?”看人家那认错的态度,再看看自己这个,腰杆听的绷直,满脸桀骜。
“小七愿受责罚!”小七说着,再次向夏灼行礼,头磕在地上。
“是那顺的错,是那顺·····”
“行了,都起来吧,别动不动下跪。”夏灼笑着道,看向眼顾梵生,“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顾梵生看这局面,也没多说,送他们两人出门上马车。
在马车上,夏灼问小七动手的原由才知道,是那顺犯了武痴,先动手挑衅,还出言不逊,小七这才接招教训了他。
小七一路绷着脸,直到喂了小猫脸色才好看些,夏灼趁机问他,“说真的,你打得过那顺吗?”
“再来五个那顺,我也能一起对付!”小七说的气定神闲。
“真的假的?”夏灼知道他所言不假,却想逗逗他。
当初在赵子暄宅院的后山上,来追他们的人少说一二十个,他一人一剑就全解决了,而刚才便是她看到的,他就攻击到了那顺心脏和天灵盖,如果力道够大,足以要人命了。
小七笑而不语,将一只小猫抱进怀里,看着她道,“要不我们把这只小猫带回去住一晚上?”
夏灼对猫谈不上喜欢,可看小七期待的表情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便道,“让它住你那。”
听她答应,小七脸上的笑便更灿烂了。
第一百零一章:良知重要吗?
大清早,莫荣堂风急火燎的闯进繁花楼的赌场找顾梵生。好在沈青夜里住在了这边,不然莫荣堂只怕要把赌场给拆了。
“莫老,您是有什么急事?”莫荣堂闹出的动静把打手们都惊动了起来,沈青挥手让他们退下,同时引着莫荣堂到一包厢里谈。
“昨晚我派人来找顾梵生都没请来,今日我还不亲自过来!”莫荣堂进了屋子便又激动起来,瞪着沈青道,“当初顾梵生那小子是怎么和我说的!说赵子暄的验尸单都在他手上,结果呢,赵子暄已经又开始和青楼谈生意了,老子好不容易谈下来的都黄了!”
沈青请莫荣堂坐下,倒水给他,解释道,“昨晚您派人来,时候都已经不早了,场主答应今日去您府上拜访的。”
“都火烧眉毛了,还等个屁呀等!”
“我刚才已派人去请场主了,您稍安勿躁!”沈青打圆场道,“赵子暄那边是什么时候又开始做买卖的?”
“昨晚接到消息我就派人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青也有些哭笑不得,刚接到的消息就来找麻烦,这莫荣堂也是沉不住气。
“我和你说个什么呀说!”莫荣堂不耐烦道,“赶紧让顾梵生来见我,你别在我眼前晃荡,出去!”
沈青看莫荣堂这样子,行过礼便真的出去,在门口等顾梵生。
约莫过了一刻钟,顾梵生赶过来见莫荣堂。
顾梵生进屋关上门,莫荣堂便起身开始罗里吧嗦,说来说去就是一点,赵子暄又开始做卖人的生意了。
莫荣堂当初敢抢赵子暄的生意,当然不是纯粹因为顾梵生提及他小儿子的事,而是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个机会。当时因为赵子暄停手,三四家青楼的老鸨来找他买上等货,他也是动了贼心,碰巧顾梵生给了他贼胆。
“赵子暄一直敢明目张胆的压你一头,凭的就是恭王这个背景,现在你也搭上恭王这条线了,慌什么。”看莫荣堂说的口干舌燥,坐下喝水,顾梵生这才等空说句话,“生意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当初他怎么抢的你的生意,你现在就怎么去抢回来就行了。”
“就凭你给的那两颗什么仙丹?”莫荣堂轻蔑的笑道,“恭王当时是高兴,可是事后谁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
“放心吧,恭王明天就会召见你。”顾梵生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个红木盒子放在莫荣堂面前,“把这丹药给恭王,话让山真道长来说。你自己再备点金银珠宝,好好讨讨恭王的欢心。”山真那边已经传来消息,恭王向他求丹药。
“此话当真?”莫荣堂当即换了嘴脸,笑道,“还是顾场主你有法子,刚才对不住,我这人就脾气急了点,你莫往心里去。”
恭王的红人一向吃香,莫荣堂只要多进出几次恭王府,消息自然会流传出来。下面那些老鸨个个都是人精,自会看脸行事。以后和赵子暄做生意,还是和莫荣堂做生意,她们都可要掂量掂量了。
“莫老,自您踏上了这条船就下不去了。一旦您输了,别说是继续去做下等货的生意,赵子暄只怕是连你的命都要拿走,这点您也可要想明白!”顾梵生郑重其事道。
莫荣堂干笑两声,“我老莫以后就明白了!顾场主你以后也别莫老莫老的叫我,叫我老莫就行,显得亲近。”
“您是长辈,不能乱了辈分。”顾梵生笑着道,“莫老,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不能答应!”
“顾场主您说就是了,不必和我生分。”
“卖进青楼的女子的来路,您能不能找些干净的来,不要喂食她们阿芙蓉之类的药物。”顾梵生道,“毕竟,她们也是人。”
莫荣堂一愣,而后又哈哈大笑,“顾场主,好人可做不了我们这一行!”见顾梵生不说话,莫荣堂止了笑,道,“兄弟你还是年轻,心肠不硬。”
“我还有事,就不在你这叨扰了!”说着,莫荣堂起身,朝顾梵生行礼。
顾梵生起身回礼,看莫荣堂走到门口,又转身折回来,从衣袖内掏出了个仅有掌心大小的袋子,递给顾梵生,“我是真想和您顾场主一起发财,这里面的药是乐逍遥,您不知道这是什么就去问沈青。您要是愿意吃这药,我以后的生意拉你进来一起做,分你的也多,你要是不愿吃,那也就算了。”
莫荣堂离开,顾梵生这才拿起桌案上的袋子,打开一开,里面有十来粒白色小药丸。
“场主,您这是?”沈青进来,看到顾梵生手中的东西,面色惊恐。
“莫荣堂给的乐逍遥,你给我说说这是什么东西。”顾梵生拿起一粒药丸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
“这东西碰不得!”沈青急忙道。
听沈青解释,顾梵生才明白,这乐逍遥和现代的D品差不多是一类东西。每个人贩子都有一套控制买来的女孩的药物,其中就属赵子暄和莫荣堂的药制的最好。
莫荣堂这些年虽被赵子暄打压却不倒,一来凭借他手里的女孩吃了药更听话,活得时间也长些,二来凭的便是莫荣堂手下聚集的那帮搜集女孩的人贩子,他们都会吃这种乐逍遥,一旦断药生不如死。
凭着这帮肯卖命的家伙,莫荣堂在这行混口饭吃才不成问题。
“原来如此!”顾梵生知道了这药的来历,随即拿了一颗塞入口中。这药是莫荣堂真正拉他入伙的引子。如果真能进入到莫荣堂贩卖女孩的这个网络里,那么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也会容易许多。
“场主!”沈青见顾梵生此举,大惊道。
“沈青,你去后院的暗窑里,见过那些女孩吗?”顾梵生将手中其他的药丸重新装回袋子,道,“我见过!”那日,她让繁花楼老鸨找莫荣堂卖进来的女孩,他见过几个。那些女孩目光涣散,衣衫褴褛,瘦骨嶙峋,浑身散发着恶臭,问她们话,她们根本就听不懂,她们口中一直只重复着说饿。老鸨说这些都是废人,匆匆便让人把她们带了下去。
他一直忘不了那个场景。那些女孩根本不能被称为人。
“您究竟是图什么?”沈青无可奈何道,“图良知?良知有那么重要吗?”
“你下去吧!”顾梵生挥手道。药已经发挥作用,他的神智开始有些模糊。
第一百零二章:八卦
要让赵子暄坐牢,就要从孙德明被害案入手,而要插手孙德明被害案,就要找方书允。夏灼在脑海里把逻辑疏离了一边,就带着小七去找王普。
王普这人一向过的文雅,诗书不离手,笔墨丹青值千金。夏灼进他院子,见他书房门大敞,书案被他搬到正对着门口,专心做画。
“画什么呢?”夏灼好奇的跨着大步进了屋子,要往他身边凑,结果单只脚刚迈进屋子,就被他喝住。
“站住!”
夏灼一只脚在屋外,一只脚在门内,定在原地,“让我站住做什么?”
王普放下笔,气定神闲的拉过桌角的一张大宣纸,覆在画的上方,因着画纸两侧有镇石压着,宣纸不至于贴到画上。“见了人要先什么?”
看他一套熟练的遮画流程,夏灼一笑,心里想着,他准备这宣纸只怕就是防她的。“我人没站稳就被你叫住,怎么行礼?”话音落下,她将屋外的脚收进来,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拜见先生!”
“来找我做什么?想上课?”王普把画遮严实,抬头问。
夏灼笑,“当然不是,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吧!”王普长叹了一口气,道。
“孙德明的案子,你给我讲讲内幕。”夏灼直截了当道,“上次按你说的,赵子暄是凶手?”
“我不知道什么内幕!我只是知道朝廷命官,当街遇害,还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满朝皆惊!”王普在桌案后,低着头来回走动了两小步,道,“皇上钦点方书允来破案,三法司合同监察,可见此案受重视的程度。所以呀夏灼,谁杀的孙德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参与到这个案子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究竟想说什么?”夏灼听他说这一通,也没说到点子上,急着道。
“关于这个案子,方书允查到的内容,你让人去打听明白了吗?”王普反问她。
“问明白了,衙役指认收了赵子暄的钱,怠慢孙德明的案子。”夏灼道,“方书允还找来了孙德明遇害周边的住户,那些住户死活不开口。不过,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什么解决了?”王普反而疑惑了。
“我让那些住户开口了,昨晚李大人已经审过他们。”夏灼道,“谋杀孙德明的那群打手里,那些住户有人看到了赵子暄的亲信,赵业吉的脸。”赵业吉也是做爷做久了,向来不知收敛,当时他和打手一起伏击孙德明,所有人都是一身夜行衣,遮头遮面的,就他赵业吉嫌天热,把面巾拿了下来。
王普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夏灼,可这话,夏灼真没瞎说。自她从王普那儿听到说,孙德明的案子才能让赵子暄坐牢,她立即派小七去打听这件案子,查到那些住户不愿意开口,她让小七查到了那些住户现在的落脚地。
那些住户的落脚地在离姑苏不愿的六安,小七的手下让被抓进牢里的那些人的家属各自写了封家书,夏灼当即将家属交给了李瑞。李瑞拿着家书再去审那些人时,他们也都开了口。
“你·····”王普听她说完,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兵贵神速!”夏灼道,“不过主要是小七办事办的妥当。”说着,夏灼笑着回头看了眼入院出的小七。
王普也笑了,看着夏灼道,“拿到了口供,赵子暄这会应该已经下狱了吧。”他的视线越过夏灼看向院子里的盛阳,已经快午时了。
“我来找你就是因为府衙没动静。”说到这,夏灼眉头拧了起来,“小七一直派人在府衙门口盯着,可都这时候了,也没见方书允派兵拿人。万一方书允包庇赵子暄怎么办?听说方书允之前被恭王请到府上过,恭王寿宴他也去了。”
“不会!”王普摇头,说出自己的推测,“方书允违抗圣命迟了将近两个月才来姑苏破孙德明的案子,皇上肯定已经大发雷霆,这个案子他要是办不出来,脑袋难保。”
“可是万一呢······”
“夏姑娘!”夏灼的话没说完,小七在院子里叫了她一声,“刚送来的消息,府衙出兵朝赵子暄的府邸方向去了。”
夏灼看着小七,又回头看王普,呆笑道,“这事算是成了!”
“以后要沉得住气!”王普接下她的话,“夏灼,你···不枉是我学生。”这件事她处理的真是不错。“事情解决了,走吧!”刚变相的夸一句,就变相赶人。
“我渴了,给杯水喝就走。”夏灼笑嘻嘻道。
王普心情大好,随了夏灼的愿,亲自转身去室内给她倒水,“夏灼,事情解决了,明天就过来上课,三字经不背了,我教你些别的·····”
趁着王普转身,夏灼牟足了劲儿,深呼一口气,走到桌案前,对着那盖在画上的宣纸猛地一吹,宣纸吱吱响着朝后退,直到从桌案上滑落,未完成的画像显现在夏灼眼前。
听到宣纸发出的向动,王普提着茶壶转身,只见夏灼一脸无辜的站在桌案前,眼睛往画上瞥,还不忘道,“这怎么忽地刮来一股邪风,您看看,把宣纸都给吹落了···呵呵!我帮您把宣纸捡起来?”
“夏灼!”王普将手中的水壶一丢,砸在桌案上,茶水四溅。
“不喝了不喝了,我这就走!”夏灼略略朝他行了个礼,推出房门转身拔腿就跑。
“那画的什么?”跑出院子一大截,小七随在夏灼身后,凑上来问。
夏灼笑着看他,“小七,男孩子不能八卦的····那你猜猜他画的什么?”
“猜不着!”小七回她,“快告诉我,别卖关子了。”
夏灼回头看王普没追来,停下步子慢慢走,歪着头凑到小七身侧,神秘兮兮道,“他画的女人!”
小七听了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呆呆道,“真的?”小七这样子诚像夏灼在校体队八卦自己教练绯闻的样子。
“看看你那个八卦的样子,”夏灼笑着佯装数落他,道,“哎,那女孩穿着一身淡橙色的长裙,你认识吗?”
“淡橙色的长裙?”小七思索着,道,“好像是有印象,还有什么特征?”
“长得很好看。”
“王先生心心念念的人,能不好看吗?”
“戴了副翠绿色耳坠····”
夏灼和小七这两人像发现了新天地一样,一路八卦着朝前走。
第一百零三章:你只能信我
恭王寿宴已过去将近半个月,夏灼拿着十三当初给的纸条找到上面的地址。
姑苏的园子向来会给人惊喜。夏灼由人引着去见十三,一路上,越过道道窄门,一门一天地,树木花草,假山流水,清幽至极。
“正说着你,你就来了!”湖边的亭子里,山真看着夏灼由远及近的过来,笑着道。
亭子里支着一书案,诗书纸墨样样俱全,十三书卷在手,见夏灼进了亭子这才把书放下,而山真则在另一石桌上摆弄一对鹿角。
“你这是在给鹿角上色?”夏灼看山真拿着白色粉末朝鹿角上抹,便凑过去道。
“这可是帮顾梵生的忙,给莫荣堂准备的。”山真道,“赵子暄被抓进了牢里,现在正是莫荣堂在恭王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可也不能让我总带着莫荣堂给恭王献C药呀。恭王寿宴,王普不是送了只白龟,我就想着,再凑对白鹿角呗。”
顾梵生将找山真的事已经告知了夏灼,只是夏灼却没告知他自己与山真之间的联系。
夏灼今天来,其实也想让他们在恭王面前提点莫荣堂。先前想让十三他们帮莫荣堂获得恭王信任,给赵子暄施压。现在赵子暄解决了,就利用恭王给莫荣堂加把火,让他尽快接手赵子暄的卖人网络,同时扩张自己的网络,等时机到了,就一网打尽,连根拔除。
夏灼弯腰在指尖上沾了点白色的粉末,闻了闻,“你确定不会露馅?”
“这抹上白色,后面还要烧层胶在上面保持色泽,不会轻易褪色。”山真解释,“后面等想收拾莫荣堂时,把这胶一揭,莫荣堂也算混到头了。”
夏灼将指尖的白色粉末吹掉,直身看了眼山真,又去看十三,“你们知道我们后面想做什么?”她觉得顾梵生不会告知他们两人计划。
山真抬头看了眼十三,没有言语。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夏灼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十三道。初见那晚天色暗,只注意到他的满头银发,此刻细细打量,才发现这人温润如玉,神态清煦如水,目光也不似夜间看到的凌冽,反而像春天温和柔软的风,一下一下往人心里吹。
“算计是从何说起呀?”山真接话道,“你要用诛天镜回家,我们这分明是帮你。”
“那你们要什么?”夏灼继续问道,“把我召唤过来,不会是为了再把我送回去吧。”这两人该是对她了解的。
现在回想顾梵生说他与山真达成合作的过程,夏灼有点怀疑山真是不是缺那点赌资,才去和顾梵生合作的了。
“我们自然有自己的图谋。”十三忽地开口道,“夏灼,你要同我们一起寻找诛天镜的其他部分吗?复合了诛天镜,我一定遵守约定,施法助你回去。”
见夏灼沉默,十三继续道,“可能你不知道,能利用诛天镜神力开启穿越通道的人,在我们这被称为道师。而在这世上,道师不超过三人,我便是其中之一。”
“我凭什么信你?”
“你只能信我!”十三看着夏灼从椅子上起身,放到手中的书,道,“你也知道关于诛天镜的事有多难查,可我知道对诛天镜了如指掌!所以,你只能信我。”
夏灼也盯着十三,她无法反驳他。
“对了,有件事顾梵生没告诉你。”十三迈步朝夏灼走来,“他的手臂其实无法复原,养个两三年,待骨头长结实了,那手臂也只能像根木头一般,没有知觉。凭这里的条件,你真的相信能完成修复碎骨的手术?”
“你···你说什么?”夏灼脑袋嗡的一声,耳中似是出现了某种幻觉。
“夏灼,你该想得到的!”十三的话如刀子般刺向夏灼,“你在大虞有赵阶可以依靠,而顾梵生却是一无所有,回到你们的世界,于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你该想得到的!走出十三的院子,夏灼脑海一直重复的便是这句话。
“夏灼,怎么了?”守在门口的小七见夏灼出来脸色不对劲,赶紧凑上去道。
夏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有些茫然道,“小七,带我去见顾梵生!带我去见他!“
第一百零四章:凝视深渊
去顾梵生的宅子没找到人,小七便带着夏灼去了繁花楼。此时已是临近傍晚,天色昏沉,繁花楼门前的灯笼刚点燃,姑娘们陆陆续续的从自己房里出来,准备迎客。
“我先去问问,如果他在这,我再叫你下车。”小七说着下车离开。
夏灼自然在车上呆不住,没一会也要下马车,车夫是小七的人,劝不住她只能跟着她进繁花楼。
还不是上客的时辰,夏灼进了繁花楼,抬头往上看,这楼三层,走廊栏杆前站着各色姑娘,胭脂水粉的香味绕成一团直往鼻子里钻,呛得夏灼忍住不住咳了两声。
“像个木头都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迎客!”儒椿从二楼下来,看到夏灼他们两人站在大厅内,其他人无动于衷,不悦道,随即又笑脸对夏灼相迎,“您这是第一次来?”
“可不第一次来嘛?”站在夏灼旁侧的一个姑娘笑吟吟的接话道,“鸨母,您看清楚了,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是个男儿身吗?”
这种地方的人,男人见得多了,夏灼也就束了胸,其他没多做掩饰,那些姑娘一眼便看出她的女儿身,又见她身侧有随从护卫,这才没往她跟前凑。
那姑娘一说,楼上楼下一阵哄笑。
夏灼倒是笑不起来,她看过身边的那些女孩的脸,又朝楼上看。这些姑娘的年纪都不大,楼上有些看着脸庞稚嫩的还像个孩子,却已经浓妆扑面·····
“请随我来!”人群中,沈青带着那顺匆忙赶来,见到夏灼便护着她从进地下赌场的楼梯下去,不愿意别人看见她的脸。
下到地下一层,小七正在一包厢门口等她。
“顾梵生呢?”夏灼进了房间,看里面没人便问道。
“他,他····”沈青吞吞吐吐,面露难色。
“是你现在带我去见他,还是我让小七把你这赌场的房间挨个搜一遍?”夏灼看沈青的表情,忽觉顾梵生有事瞒她,
沈青看着夏灼,似是下了决心,道,“您随我来!场主他食用了容易上瘾的药,这会还没清醒过来。”沈青在顾梵生的宅子里,是见过夏灼的,也知道顾梵生和她关系匪浅,所以也想夏灼趁此机会劝劝他。
“你说什么?”夏灼一头雾水。
沈青一面引着夏灼朝前走,一面将莫荣堂让顾梵生吃乐逍遥的事向她说明。
顾梵生此刻正在赌场的暗厢内。他一向来这里吃药,莫荣堂说这药吃了感觉快活,可他每次都痛苦异常,呕吐不止。这些药他吃了三四天停过一次,没想到莫荣堂派大夫竟诊断的出来,问他断药的原由,他推辞身体不舒服才停的药,好歹糊弄了过去。
自被莫荣堂抓包,他再不敢耍滑。他花钱收买莫荣堂的管家,听那管家说,每年十月底,莫荣堂都会召集为他卖来女孩的人的地域领导人聚会,今年的马上也要举行了。如果能获得莫荣堂的信任,拉他进这个圈子,那就省的一条线一条线的去查了,直接将这些家伙全抓起来,一劳永逸。
夏灼进了暗厢,顾梵生瘫在交椅上,刚从昏迷中清醒,五脏六腑如受火灼,难受异常,看到推门进来的夏灼,他先是一惊,而后又勉强的朝她笑,“你来了,夏灼!”
关了门,夏灼只身进到房间,借着烛光也看得清他的衰弱和憔悴,脸上脖颈全是汗,头上的帽子丢落在墙角,散下来的头发凌乱的贴在他的脸上。
“顾梵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开口,夏灼的声音已带哽咽。她在他身侧蹲下,将他脸上的碎发拨到耳后,又拿出手帕为他擦拭脸上的汗。
“马上就要成了。只要通过测试,莫荣堂就会信任我,到时候拔除他买卖女孩的网络,易如反掌。”他虚弱的开口,撑着椅子的扶手让自己的身体坐直。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夏灼质问,“非要让你进入他们的内部?”
“莫荣堂已经卖了两批女孩子进青楼了,这些你知道吗?”顾梵生不自主拔高声调,说完又满心后悔,侧过脸压下眼眶中的泪,才有看向夏灼,“就单单这座繁花楼,大大小小有将近一百二十名女孩,其中七八十人还不满十八岁····根本没那么多时间给我们查了夏灼,现在趁着方书允在姑苏,必须尽快灭掉莫荣堂这一伙,单靠李大人是不行的。”
“你把莫荣堂给的药停掉,其他的再说!”夏灼仰头看他,泪眼婆娑,“顾梵生,你不比谁伟大,我也想尽快解决莫荣堂,可这不代表要拿你的身体做赌注。你的左臂已经废了,你非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才算完吗?”
顾梵生听她说完,不自主看了眼自己的左臂,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答应我把药停了!”夏灼握住他的手腕,逼视他道。
一阵静默,最终是他妥协,“好,我答应你!”
他话音落下,她低下头,额头抵住拉着他的手腕,忍不住的低声哽咽,“顾梵生,你的左臂废了呀,你还要瞒着我!”
刚做完手术一切情况都很好,虽说手臂一直麻木,他也想着是正常现象,可待伤口消了肿,手臂对外界刺激的反应更加迟钝,那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支手臂的问题很大。乔展一直在用针灸帮他治疗,但都没有起色。
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说了只会让她跟着担心,他就打算瞒着她。
“我再不让人伤到你我!”她的泪滴在了他的手掌上,冰凉彻骨,“别哭了夏灼,你知道我最怕你哭。”
他这么一说,她反而哭的更凶。他不知该怎么哄她,只弯下身子,额头碰到她的头顶,一开口鼻头一酸,轻声道,“别哭了夏灼,别哭了····”
虽说是在安慰她,可他心里却打定主意要继续把这药吃下去,不只是为了摧毁莫荣堂买卖女孩的生意,也是为了在莫荣堂倒台后,接手他手上的布庄、粮店、贩卖私盐等正经生意。
莫荣堂一直拖着不让顾梵生真正插手买卖女孩的生意,主要原因是他觉得顾梵生心善,所以他便将顾梵生带进了他组建的商会,带他做些赚钱的生意。
商会里的人,都是姑苏有头有脸的大商人,生意涉及吃穿住行各个行业,正经生意做,违法的如私盐走私生意也做,连张振江也在里面。
这些各行各业的富商聚在一起倒不是为促进商业繁荣,只为控制物价,牟取巨利。有天灾人祸,就哄抬粮价;喜逢丰收,就压低粮价,收到粮食转手倒卖给其他省份,最好是欠收的省份。此外,姑苏一带盛值养蚕,看蚕丝丰收与否,玩的也是同样的把戏。
这批人入会的条件,便是吃莫荣堂给的乐逍遥。所以哪怕是在莫荣堂倒台后,为了控制这帮人,顾梵生也要拿到乐逍遥的配方。
凝视深渊时,也将被深渊所凝视!
从永丰到姑苏,他与夏灼寄人篱下,委曲求全,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他必须手执利器,才能安心。
第一百零五章:遇凶案
赵子暄被抓后,审来审去,结果竟然是赵子暄亲信赵业吉见孙德明追查赵子暄买卖人口的生意,护主心切,私自找人在路上谋害了孙德明。
案子的结果也已经呈往帝京,只待皇上发话便可结案。
“这个结果也有人信?”夏灼拿着乔展抄来的结案陈词,真是恨不得撕了它。
“我等已无力回天,只能看皇上的态度了。”李瑞说着从位子上起身,绕至夏灼身侧,将她手里的纸张接过来,“夏灼,我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又怕你多想。”
夏灼压下火气,起身朝李瑞行礼,道,“大人,您有话直接问就行了。这段时间为了赵子暄这个案子,你应该对我的为人有了解,没什么不能说的。”
李瑞浅笑,而后道,“你和赵阶是什么关系?”
“远亲!”夏灼犹豫了下,回他的话。
“赵子暄被逮捕当日,赵阶便写了密信让人送往帝都呈交皇上,只怕他要为他这个侄子求情。”李瑞收起脸上的笑意,道,“买卖人口不足以至赵子暄于死地,所以,我打算彻查这些年赵子暄吞并的土地案,而这其中,必然要牵扯到赵阶。我觉得,还是告知你一声为好。”
赵子暄这些年兼并农户土地,赵阶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
赵家家大人多,赵阶官至丞相,哪怕贪点也无可厚非,朝中大臣干净的没有几个。赵阶也就是不喜赵子暄的嚣张跋扈,仅此而已。
“买卖人口还不能至他于死地?”夏灼震惊道,“那些被他毁掉的女孩······”
“买卖人口的证据太难搜集,就是我们救下的女孩,精神状态也没几个是正常的。”李瑞说着叹息,道,“护着赵子暄的也不止赵阶一人,他的背后还有恭王,恭王的背后····说远了,当务之急是尽量搜集赵子暄的罪证,让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夏灼先前买过赵阶的折本,折本上对他的评价倒是还不错,只是他当初推行过些税法,动了不少人的奶酪,如果因为赵子暄牵扯到案子中,朝中难免要有人大做文章。
“夏灼,关于赵子暄的事,后面我来查。”李瑞示意夏灼坐下,“不是我信不过你,觉得为难是人之常情,但是法不可不守。”
“我全力祝您查办此事,毕竟您手下·····”
李瑞回到原来的位子坐下,抬手打算夏灼的话,道,“府衙里差役已经换了一批了,怠慢渎职的都已被免职,你真以为我会被他们束缚住手脚?”他不过是在等时机。
府衙里的差役,有不少是承袭父职,根深蒂固,要搞掉他们并不容易,需要出其不意,此外也需要物色可靠的人来任职,好在胡令海在,帮了不小的忙。
“你与赵阶即是远亲,便是来投靠他,更不适合参与此事。”李瑞继续道,“听我的,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其实他知道夏灼与赵家的渊源不浅,光是小七那样的护卫,一般人也请不起。不过夏灼不愿多说,他也就点到即止。
两人静默间,乔展端着碗面从外面进来。
夏灼来找李瑞时间便已经不早,可他连晚饭都忙的还没吃,乔展就亲自下厨去煮了碗面给他。
“要我说您就请一个下人,能花多少钱?”乔展将面放到李瑞跟前,道,“您真是清廉的过分了!”
前段日子胡令海住在这,李瑞回来的晚好歹能吃上口饭,后来胡令海搬走,他自己勉强下过两次厨,味道一言难尽。
“多谢你了!”李瑞接过筷子,笑着道,“在你们面前,我就不拘礼了啊!”
“您就赶紧吃吧。”夏灼接话。
乔展在夏灼旁侧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不时落在她脸上,看的夏灼很是不自在,“有话说?”
乔展没讲话,而是先看了眼李瑞,“不知该不该讲。”
“今晚你们是怎么了?”平日他们公务繁重,探讨案情夏灼都是在夜间过来,见了面也一向是快言快语,今日一个个吞吞吐吐怪异的很。尤其是乔展,就他那个直言直去的性子,向来不给人留面子,这忽地征询她的意见,倒是让她‘受宠若惊’,“有话就说!”
“顾梵生今日频繁出入恭王府,你可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乔展道。
“那肯定是因为莫荣堂,之前不是想要将莫荣堂推出来对付赵子暄,所以····”
乔展摇头,道,“你说的我们都知道,但是现在他却是自己频繁出入恭王府。我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有了什么主意。”
“他想尽快捣毁买卖女孩的那群人,也许是借恭王的手,来收拾莫荣堂。”夏灼虽然这么解释,可心里其实也有疑惑,“不如我见他的时候问问。”
“夏灼,莫荣堂的事要放长线钓大鱼,万不可心急,你们更不能以身涉险。”李瑞接话道,“说实话,当时让你们参与此事,我一来看中你们的秉性,二来是看中你手里有人可用,但我万不能让你们因此受累。”
“您放心吧。”夏灼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你去吧。”李瑞说着要起身相送,被夏灼拦下。
“乔展你还有事吗?”夏灼看着乔展道,“不如我们一起?”
“也好,你们一起走吧。”李瑞起身,坚持送他们到门口。
乔展的住处与李瑞隔得不远,也就三四条街的距离。
“有话要说?”乔展回头看了看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小七和马车,问夏灼。
“顾梵生的胳膊,真的没法治了?”她从赵府带了两三个大夫过去给顾梵生看过,也找了姑苏城内名声在外的大夫,看了他的胳膊,就只知道大包大包的开药,问胳膊的情况又推三阻四,一看就心虚。
“我本来用针灸帮他通穴位,一直没效果,他就不让我再治了。”乔展看夏灼的表情,便知道她知道了实情,这才说实话,“其实我也觉得,无力回天。他的筋脉受损,把骨头拼起来也无可奈何。我其实早告诉过他,但他不想让你担心,便让我瞒着你。”
听乔展说完,夏灼眼眶一热。“他就只知道不让我担心,可他怎么不想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回了家,他母亲问我他胳膊的事,我该怎么说?”他们一家对她一向很好,他意外随她来到这,还废了一条胳膊,她可该怎么解释。
乔展看的出她与顾梵生的关系不一般,知道她心痛难过,却还是提醒她道,“夏灼,我觉得顾梵生的心思不浅。”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灼侧头问他。
乔展还没来的说话,便听到他们前面的巷子里有微弱的求救声传来。
“救命·····救命····”这求救声虽小,却越来越近。
夏灼也听到了生意,与乔展对视一眼便一同超前面的巷子跑去,小七紧随在他们身后。
跑进巷子没多远,他们便看到有一人躺倒在地上,而在他身侧则有一个半跪着的男子,他的一只手正拎着地上那人胸前的衣襟。
“你是什么人?”乔展他们停在据地上那人两三米远处,盯着那个半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知他在做什么。
地上躺着的人还在不断传来低声的求救声,他似乎伤的很重,也在不住的痛苦呻吟。
半跪的男子听到声音,朝夏灼他们看了一眼,而后伸手另只手,五指弯曲成爪,直直刺入地上那人的心脏中,鲜血四溅。
夏灼被眼前的一幕惊呆,那半跪着的男子手刺入地上那人的心脏中,似在找寻来回翻动找寻什么,待他将手从那人的心脏拿出,只见他血淋淋的手上拿着一个发着微弱的蓝色光芒的小石头,有指甲盖大小。
在那微弱的蓝光的映衬下,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可夏灼却看到那人盯着手中的蓝色石头正在笑,狰狞恐怖。
夏灼因受惊吓而呆立原地,乔展和小七则已经跑到那人跟前,与他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