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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笔名叫九顺     我心匪石我心匪席txt下载     我心匪石我心匪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你吓不倒我

    夏灼不认识路,跟在小七身后往赵府走。

    “今天多谢你!”夏灼看着他的背影问道。如果不是小七出现,她和顾梵生估计凶多吉少,但她对他又一无所知。“是王普派你跟踪····保护我的?”跟踪这个词不太合适,夏灼改口道。

    “是老爷让我保护您的,并交代您是我的主子!以后您有何事情,尽管吩咐小七便是,小七定当不辱使命,还望您以后不要再以身涉险!“小七顿住脚步转身,在夏灼面前跪下道。

    “你先起来!”夏灼慌忙去扶他,“你是说以后只你听从我的命令?”

    “是!”

    夏灼有些许迟疑,但小七身手了得,跟在身边不是坏事,至于他会不会把自己的行踪告诉赵阶,那就不好说了。“对我你应该都了解,那你介绍下自己吧。”

    “我叫小七,之前听命于大人,以后听命于您!”

    “你的身世呢?”夏灼看他一眼,道。

    “小时候家乡赶上旱灾,家里人全死了,是师傅救了我,给我饭吃,还教我功夫。”小七回她。

    “你跟着老爷多久了?”

    “六年!”

    夏灼吃惊的看他,他看着年纪并不大。“那你多大?”

    “二十!”

    “二十?”夏灼皱着眉道,“你十四岁就工作····出师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十四岁也已经在拳击界有名气,也算正常。

    “我十二岁就打败了大师兄,按说能创下最早出师的记录。可师傅说我年轻气盛,罚我在厨房帮了两年的工才放出来。”小七说着,叹息道,“可见,天资太高也不是好事!。”

    夏灼看着小七的侧脸,无语浅笑。看来他师傅应该再多关他两年,一点都不知道谦虚。

    “走错了,这边!”前方有岔路口,见夏灼走错了方向,小七提醒道。

    夏灼示意他在前带路。

    回到赵府时,天色已经朦朦放亮,夏灼吩咐小七去休息,而她回到住处时,钱婶正在屋门前焦急的踱步。

    “夏姑娘,您可回来了。”钱婶看到她,小跑着过来,几乎要哭出来,“我还以为您出什么事了呢,万一您有个好歹,我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呀!”

    “我没事,你下去吧。”夏灼疲惫至极,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钱婶看夏灼衣衫带着灰尘,知道是出了事,可看夏灼这样子,她也不敢多问。“方才郝护卫来过,我说你身体不适,他一会估计还要再来一趟。”

    “你做的对,你去同王普那边也交代一声,说我今日不舒服,不上课。”夏灼推门进屋,忽地又想到林如珍,便道,“钱婶,赵子暄的田庄里,你有认识的人吗?”

    “我两个弟弟都是暄少爷家的佃农,姑娘您是想打听如珍的下落?”钱婶也是个明白人。

    夏灼嗯了一声。

    “这事您交给我吧。”

    “多谢你。”夏灼说着将之前带着身上的珠宝递给钱婶,道,“钱婶,这些东西你拿着,去换成银子用作打点。”

    “夏姑娘,我再怎么找也不能拿您的钱!”钱婶推辞,“再说我也就是去问个消息,其他也做不了什么。夏姑娘,不瞒您说,我也怕暄少爷,我家里人都靠他吃饭,不敢得罪他。”

    夏灼强行将珠宝塞进钱婶手里,“你先听我说,如珍的事你能问到多少就问多少,我给你钱是希望你想想法子,帮我找点姑苏新任知府李瑞的身世信息,包括他为官的政绩之类的,你能搞来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夏灼无比确信自己没看错人,只要她想知道的信息,钱婶都能给她个答复,如果钱婶也不知道,那就给她时间,让她去打听,终究会有效果。钱婶能说会道的本事,很不一般。

    “这个李瑞我知道,前些天城南的戏园子里还上了出戏,写的就是他智斗豪强地绅的事。”钱婶打开了话匣子,“李大人以刚正不阿出名,·····”

    “我不要道听途说的消息。”

    钱婶一愣,若有所思道,“那我去信机阁给您买一份李大人的折本。”

    “折本?”

    “我买回来给您一看,您就明白了。”钱婶道,“您要不就先睡一会吧。”

    夏灼的头已经隐隐作痛,也就没再追问。进了屋子在床上躺下,她几乎事立即入睡。

    夏灼一觉睡到临近傍晚,起床是因为郝权带了大夫过来,非要她起床诊治,还把王普也惊动了来。

    夏灼无语的起床,洗漱沐浴,而后才出来见他们。

    “可能是昨晚茶喝多了,一直失眠,临近清晨才睡着,这才起晚了。”夏灼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拿过桌子上的糕点便吃。

    “还是让大夫诊下脉为好。”郝权道。

    夏灼懒得多讲,让大夫诊了脉,并无大碍,郝权这才作罢离开。

    郝权好应付,王普就不然了,郝权离开,他还是屹然不动,而夏灼则饿的肚子咕咕叫。

    “昨晚骑马出府去了哪?”王普也不绕弯子,直接道。

    “明知故问!”他这么一问,夏灼就猜他应该已经去问过小七了。夏灼本来还想瞒就瞒着,现在看来是不可能,而她肚子正饿的难受,也就不再遮掩,直接让钱婶吩咐厨房做些吃的来。

    “你是嫌为鲁莽付出的代价还不够?”

    夏灼端起茶正要喝,被王普的话气的将到嘴边的杯子重重放回桌案上,直视他道,“顾梵生就是我因为林如珍,而鲁莽打赵子暄的代价是吗?”他扣下她给顾梵生的信,已经能验证她这个猜想了。

    “是!”

    夏灼冷笑着,不住的点头,而后道,“王普,也许你说的对,只有强大时才能让‘对’真正的变成‘对’,可对错本身不是由强大者定义的,它是由良知定义的。而我,无法放弃我的良知。”

    “林如珍的事,暄少爷不会罢手,他动不了你,就会惩罚其他人。”王普神色如故,道,“如果你愿意明日随我去向暄少爷道歉,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你吓不倒我!”夏灼看着眼前这个曾给在她自我怀疑时给予过她肯定的人,而此刻逼迫她妥协与屈服的人,充满反抗而冷静的力量,“王普,你吓不倒我!”

    她清楚的感受到,如果面对现在的情况选择妥协与屈服,就代表了承认他向她展示的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钱婶领着丫鬟端着饭菜进了院子,王普转身要走,迈步前又回头对她道,“良知很多时候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王普因着之前挨了板子,刚才一直没坐下,这会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夏灼作为让他挨板子‘罪魁祸首’,再大的火气也熄了。

第七十七章:说来话长

    所谓折本,是信机阁对一个人生平最真实最详尽的记录。俗话说无利不起早,以出售信息盈利的信机阁要给一个人做折本,那个人必然是有名气的,能保证销量。

    这就和现代卖书一个道理。有些作者靠真才实学脱颖而出,如当年明月、吴思、易中天之类,而另一类就是像明星似的人物,名气在那,粉丝人手一本也够赚一笔的,至于写了什么根本不重要。

    按这个标准来说,李瑞甚是符合信机阁出折本的要求。

    夏灼读完钱婶买来的李瑞的折本,对李瑞也有了了解,同时也对他产生敬佩。当一个小小的南兴知县时,上到贪污的巡抚,下到横行霸道的皇亲国戚,只要犯了法,他就必然要依法办案,半步都不退让。

    夏灼觉得自己找到了盟友。

    “钱婶,你现在带我去趟信机阁。”外面天色已暗,可夏灼难掩心中兴奋。在李瑞的折本中,她注意到孙德明与李瑞关系匪浅,自科举相识后,两人互通音信多年。如今孙德明死的不明不白,来接任他的知府职位的李瑞,必然要查真相。

    夏灼有种预感,孙德明的死,赵子暄难逃干系。如果她的预感成真,那么她和李瑞就有了合作的契机。

    手握筹码,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她再输不起了。

    “夏姑娘,时候不早了,不如·····”

    “算了,你下去吧!”夏灼吩咐她道。

    待钱婶离开,夏灼在屋内呼喊小七。小七从屋檐跃下,朝夏灼行跪拜之礼。

    “以后就别躲在暗处了,跟在我身边。”夏灼道,“现在随我去趟信机阁。”夏灼无法判定小七的忠诚,也不知道赵阶派他来的目的,但以小七的身手,她能用到的地方很多,那就干脆把他放到眼皮子底下。

    两人一起走出院子,夏灼又返回卧室,将屋子里的珠宝全部翻了出来,用丝帕包起来,出屋后交给小七,道,“去信机阁前,我们先找地方把这么东西拿到当铺换些银子。”

    夏灼刚才问了钱婶,一个人的折本也分三六九等,低等的是夹杂传奇色彩的,相当于改编好的小说,大众爱看,价格就低,而真正涉及事实记录的,价格往往很高。

    钱婶买来的李瑞的折本是上等的,花了六两银子,这价格着实不低。所以去信机阁前,钱还是要带足的。

    小七对夏灼也清楚,对钱没什么概念。所以两人进了当铺,夏灼坐下喝茶,小七自觉则去柜台和掌柜谈价钱。

    谈了五分钟不到,掌柜面露难色道,“客官您出的价格我吃不准,我们少爷刚好在店里,我到后面去请示他一下,麻烦您稍等!”

    夏灼只隐隐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听不全,不过看掌柜的面露难色的进到身后挂着帘子的屋内,想着小七价格出应该合适,对他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本以为他有些呆,她是连银子换算都搞不太清楚,俩人半斤八两的,思前想后还是让他来谈,没想到是有些大智若愚的意思。

    “夏灼,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朱少爷!”看着随掌柜从帘子后面出来的朱全,夏灼立即起身作揖回礼,“这是您开的当铺?”想起门口挂着的那面朱字商旗,夏灼恍然大悟。

    “我来帮父亲查看下账目。”朱全说着打开柜台旁侧的活门,从台阶上下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灼僵硬一笑,道,“说来话长!”

    朱全见夏灼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转了话题道,“你要当的东西我看了,价格就按这位小兄弟说的收。”朱全说着,朝跟在身侧的掌柜使了个颜色。

    “多谢!”夏灼笑着道。

    没一会儿,掌柜的拿着银票出来,递给夏灼。夏灼接过来一看银票上的数字,当即傻了眼,竟掌柜的给了两张五百两的银票!夏灼第一反应是回头看身侧的小七,这家伙出的价格怕不是把掌柜的唬住了才去找朱全拿主意。

    “朱少爷,这个价格不合适。”夏灼摇着头苦笑。她拿来当的是翡翠、纯银手镯各一对,两块玉石吊坠,还有两三对耳环,就算她对银子再不了解,也明白这么东西值不了这么些钱。

    “嫌少?”朱全明知故问道。

    “您就别取笑我了,那些东西值不了那些钱。”

    “夏灼,你帮过我,这些钱你先安心拿着·····”朱全将夏灼递来的银票,往她怀里推。

    夏灼不由一怔,她有些不明白朱全的意思,本该再追问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拿起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进朱全手中,道了声谢,便带着小七迅速离开。

第七十八章:见李瑞

    夏灼和小七到信机阁时,信机阁的大门已经关上,大门旁边倒是留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窗口,里面透着光。

    “信机阁过了关门的时辰,现在买折本,价格会比白天翻一倍。”看夏灼要去窗口那边,小七提醒道。

    夏灼回头看小七一眼。这也忒黑了吧,可她必须必须今晚买到折本,把该了解的都了解清楚。她心一横,去窗口要了孙德明、赵阶、王普、赵子暄的折本,花了近五十两银子!忒黑了!

    接过折本时,夏灼的心简直在滴血。本想着这些这些银子差不多够事情全部解决后,她和顾梵生离开这里重新生活,可现在看来,这些银子根本不值一提。

    夏灼将折本交给小七收起来,她刚要上马,又觉得少买了一个人的折本,就回去窗口,道,“再要一本乔展的,多少钱?”

    “没有!”

    正往外拿银子的夏灼疑惑的低头朝窗口看去,“为什么没有·····”

    啪!还没看到窗口后面的人,窗口前的挡板已经被里面的人猛地推了下来。

    见过豪横的伙计,没见过这么豪横的。

    “乔展是名头太小吗?为什么没有他的折本?”夏灼骑上马,在去府衙的路上问小七。乔展毕竟只是个仵作,他的折本的商业价值,似乎真的很小。

    “您说错了。”小七道,“民间对乔展了解不多,但乔展的麻醉剔骨术在江湖上声名很大,所以我当时受伤才会找他救治。信机阁不出他的折本,原因有二,要么他认识信机阁高层的人物,特意对他生平进行了保密;要么,就是他的折本属于信机阁的最高等,价格极高,必须去帝都南宛的信机阁总阁购买。”

    “这么神秘?”夏灼笑着道。乔展的折本其实不是必须,毕竟他也不会参与到赵子暄的事件中,不了解就不了解吧。

    夏灼他们两人赶到衙门,天色已黑,衙门里空无一人,只剩值夜班的乔展。

    小七白天带着些药来看过顾梵生一次,也把昨晚他昏倒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所以小七轻车熟路的,带夏灼来到顾梵生的住处。

    顾梵生要在这待一段时间,乔展边在府衙后面的杂货间腾了出来,让他居住。杂货间位置偏,平时也不会有人过来,乔展来探望也方便。

    到顾梵生的住处,小七在外面守着,夏灼一人进去。

    “快过来坐,”夏灼进屋时,顾梵生正在吃饭,看见她脸上不自主挂上笑容,道,“丧着脸干嘛?”

    他这屋子甚是简陋,连个椅子都没有,吃饭都是坐在床上,饭菜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夏灼过去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用布带吊在脖颈上的手臂,俊朗的脸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唇色苍白,看起来甚是虚弱,心里不是滋味。“对不起!”如果不是她惹赵子暄,也许他就不会受伤。

    顾梵生放下手中的勺子,侧身面对她道,“如果是我看到赵子暄仗势欺人,肯定也就直接动手了,所以不要道歉,你没有做错。”

    “可是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还让林如珍和你陷入险境····”说着,她的眼眶已经湿润,“顾梵生,我真的没有做错吗?”

    “绝对没有!”他肯定道,“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不是坏事,不是我去查林如珍的下落,也不会发现地窖。”

    “你知道我和赵子暄的所有事?”她打赵子暄这件事,听钱婶说被王普压了下来,仆人们题都不敢提。

    “我和赵子暄的亲信关系还行,从他那都问出来了。”顾梵生解释道。接着,他把自己追查林如珍下落时,遇到那群孩子的事情全部告知了夏灼。

    “那也就是说,坊间传闻赵子暄做贩卖女子生意的事,都是事实?”夏灼道。

    顾梵生点头,“估计是事实。我没有进到地窖里,不知道里面究竟被关了多少人。而最让我担心的问题是,赵子暄买孩子来做什么。昨晚那群孩子看着最大也就十二三岁,如果赵子暄把她们卖进那种地方···”

    顾梵生没把话说完,可他们都心知肚明。哪个时代都有人渣!

    “我昨晚没顾上管那群孩子,但是我想着李瑞在那,他应该不会置之不管。”夏灼道,“我今天让小七打听了消息才知道,那群孩子都是赵子暄合法买来的,有卖身契作证,李瑞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些小七也同我说了。在这里买卖奴仆确实不犯法,但是”顾梵生若有所思道,“如果将奴仆卖入青楼,逼良为娼,那就是重罪。”

    “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找证据!”夏灼心中一喜。

    “对,赵子暄做贩卖人口生意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官员知府查过他,可他都躲了过去,说明他是合法把买来的女孩子卖进青楼的,”顾梵生依据自己之前了解到的信息分析道,“那他合法的途径是什么?如果能找到这个途径,就有可能定他的罪。”

    夏灼点头,“新任知府李瑞我查了他,他是个好官,应该会查这件事。”

    “要扳倒赵子暄,肯定要姑苏知府出面。”顾梵生对李瑞并无了解,听夏灼这么说,他也对后面他们要做的事多了些信心。他话音刚落,忍不住的猛咳了起来,扯得他的肺部都是痛的。

    夏灼慌着起身,用手轻拍他的背,“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不用!”顾梵生面部扭成一团,皱眉道,“一会就好了。”待缓和了点,他便抬头勉强对她笑着道,“我没事夏灼。”

    看得出他在硬撑,夏灼抿着唇,而沉着道,“我现在有钱,我去外面给你租个房子,明天你就搬进去。”说着,夏灼掏出钱袋,拿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给顾梵生,“这些你拿着,我把小七留给你,需要什么就让他去买。”

    顾梵生看着她递来的银票,笑着道,“我住在这有助于乔展帮我看伤,不用搬出去,也用不着钱和小七,再说,钱我也还是有的,你不要操心。”

    夏灼看他不会要,便把银票重新手里起来。看他说话,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她忧心道,“顾梵生,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他摇头,“夏灼,你先让小七去赵子暄那边盯着,看他把那些孩子转移到了哪。”他伤得不轻,又是麻醉又是手术,虽说他都扛了过来,但身体消耗很大,“确定了孩子们的落脚处,我们再商量怎么做。”

    现在他要先顾身体,等小七把事情查清楚,他应该就能恢复。打心底说,他不想夏灼牵扯过多。

    “好!”夏灼担心道,“你吃饱了吗?”

    “扶我躺下,我想休息一会儿。”可能是麻醉的作用,他的头昏涨的厉害,“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夏灼点头,扶着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单。看他皱着眉,面色也不好,明显不舒服,她出门叫来小七,给了小七银子,让小七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她听小七说过,乔展只是懂手术,至于中药方面,懂得并不深,那还是请个大夫来比较好。

    “如果他不来,就把他绑来!”看天已经黑了,夏灼补充道。小七领命离开。

    小七离开前,夏灼从他那要过孙德明的折本看了起来。折本差不多看完,乔展进了屋子来看顾梵生。

    因着路上小七说乔展身份神秘,夏灼对乔展不禁留意了几分。

    他该是比顾梵生大上两三岁,身形偏瘦,面容凌冽如刀刻算得上英俊,可双眸清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昨晚同他讲话就感受的到,好像极难与他相处。

    “看我做什么?”

    看着他有些走神的夏灼慌张的避开他的视线,道,“我让小七去请大夫了,他的伤应该要好好调理。”

    “我白天已经请过了,也抓了药。”

    夏灼看他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瓶子,似乎药给顾梵生上药,赶紧走上前道,“我来给他上药吧。”

    “不用!”他自顾自的打开药瓶,冷漠道。

    夏灼有些尴尬的退后了两步,问他,“李大人还在府衙吗?”

    “他在厅堂办公。出门右转直行,顺在光亮去找。”

    夏灼对着他的背微微颔首,道了声谢谢,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外。在门外等了有五分钟,看小七拎着个人走来,她立即跑过来,一边向那不情愿的大夫道歉,一边让小七把大夫送回去。

    吩咐完小七,夏灼按乔展说的去见李瑞。

    “李大人!”在夜里寻光亮甚是容易,夏灼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李瑞。夏灼说着走进厅堂,朝他作揖道。

    孙德明的折本,夏灼已经读完。孙德明前后找到三批身份不明的女孩子,而后被人打死在大街上,这也该说明些问题了。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李瑞见夏灼过来,明显吃了一惊,而后起身回礼,问到。

    “您叫我夏灼就好!”夏灼道,“我来找您,是想告诉您我知道的,关于赵子暄的事。”

第七十九章:前途一片光明

    夏灼将自己和顾梵生知道的关于赵子暄的事,向李瑞和盘托出。最后,她说到了孙德明的死。

    孙德明查到的那三批身份不明的女孩子,只怕就是赵子暄没来得及出手卖给青楼的人。

    “李大人,我来找你,一来是希望我们能联手解救赵子暄手里得女孩子,二来,是因为我有一个疑问。”夏灼道,“从被孙大人解救的那三批、共一百二十六个女孩子身上,就完全找不到指认赵子暄的线索吗?”

    孙德明的事钱婶讲起过,孙德明的折本里也清清楚楚记录着被解决女孩的人数,但都没提到这些女孩子被解救后的下落。从这些女孩口中,总能问到些什么吧。

    所以夏灼不禁想,孙德明究竟清不清白,他会不会是收赵子暄钱的官员中的一个。至于他的死因,有没有可能是收了钱却不办事,反而拿这些那女孩子威胁赵子暄,最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李瑞盯着夏灼,似是在判定她今晚说的每句话的真假。“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要告诉你,孙德明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他绝不会徇私舞弊泯灭良知!你想知道那些被解救的女孩的下落,五天后你来找我,我带你去见她们,到时,你自会明白为什么从她们身上一无所获。”

    “李大人你是愿意和我一起查这个案子?”夏灼必须要确认。事情比她想象的顺利。

    “实不相瞒,这府衙内的官差,几乎都是赵子暄的人,我空为知府,却无人可用。”李瑞一字一句,说的甚是用力。

    今日,他要调孙德明接手过的卷宗,被衙役告知孙德明的住处失火,东西都烧了。他要调取孙德明之前关押的,牵扯赵子暄贩卖人额犯人,又被告知有的越狱,有的死在了牢里。

    他空有官职在身,人生地不熟,寸步难行。夏灼来找他,他心中其实惊讶至极。听夏灼说她与赵子暄的渊源,他明白夏灼可以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帮手。“但我对你也有一个疑问。”

    “您说!”

    “你与赵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打了赵子暄,却能平安无事?”李瑞好奇夏灼的身份。

    “能帮到您就行了,其他都是细致末梢。”夏灼打太极道。

    夏灼不愿意多说,李瑞也没再追问,道,“那我们五日后清晨,在府衙后门见。”

    “好!”夏灼再次向李瑞作揖,而后离开。

    与李瑞的合作开始的出奇的顺利,但他们也不过刚好各取所需。这是夏灼学到的第一课,手握筹码好办事,而不是不顾后果的去实现瞬间的正义。

    夏灼按顾梵生之前说的,让小七去地窖那盯那些女孩的动向,同时特意叮嘱他查一下林如珍的下落。她知道王普那日的话没错。

    可没想到小七那边还没动静,钱婶先带来了林如珍的下落。

    “夏姑娘,你不用担心如珍那丫头了,”一大早,钱婶笑呵呵的来找夏灼道,“我外甥最近在暄少爷府里帮工,说是看到如珍跟在她姐姐如虹身边呢。”

    “是吗?”夏灼有些吃惊。

    “如虹有身孕,估计是她找暄少爷说了好话,所以如珍应该是没事了。”钱婶说着,脸色忽地变了模样,道,“不过····”

    “钱婶,你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夏灼的心随着钱婶的话也一松一紧的。

    “不过,林家地里的粮食刚收割好,还没来得及打谷穗就不知怎么失了火,烧的一干二净。”钱婶犹豫道,“今年的租还没交上,林家那个后生也还指望今年的大丰收凑些钱,去帝都赶考,只怕又要再等等了。”

    丰收的时候农户自然都注意防火防盗,可林家这火偏偏就烧起来了。夏灼不信,只怕是赵子暄的手段。

    好在钱现在也不算大事,她手里有钱,她借给林满就是了。

    想到钱,夏灼想起自己一直攒着的王普教她写字时留下的笔墨。王普字是写的真好看,规规矩矩,大小工整,虽然写在不同纸张上,但放一起完全没有违和感。她攒下的百十来个字,总能凑出写四字成语来,问题是这一个个的字怎么凑到一块?

    夏灼看着钱婶,干脆把王普的字全拿了出来,看她有没有办法,没想到钱婶还真有。

    智慧来自生活。

    夏灼负责把王普的字一个个裁剪下来,而钱婶则去准备了一盆浆糊。

    按照钱婶说的,夏灼前去找了一大张宣纸来,而后把王普的字一个个的用浆糊贴在宣纸上,最后由钱婶把裁剪下来的字的边缘与宣纸磨的合二为一,几乎看不出粘贴的痕迹。

    第二天,钱婶把处理好的东西拿给夏灼,夏灼简直叹为观止。钱婶这时才道明原由,她家里早年做过纸张生意,做纸张的流程她都明白,自然知道怎么把纸张软化。

    夏灼做出两幅字,一幅是“天道酬勤”,一幅是“自强不息”。鸡汤这玩意,应该在哪都好卖,虽然俗了点。最后夏灼又趁着月黑风高溜进王普的书房,把他抽屉里的刻章在两幅字上盖了个遍。她看过寻宝节目,好像章也很值钱!

    一切搞定,夏灼立即带着两幅字去找到柳令,把字卖给他。柳令毕竟是搞书画的,夏灼做的手脚瞒不过他,他挑着瑕疵压了压价格,最后谈到三百两银子。

    于夏灼而言这就是空手套白狼,三百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期。

    “夏姑娘,其实王大军师的画才最值钱。”柳令拿着银票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递给夏灼,道,“这是四百两,您拿着。后面有王大军师的东西,您只管往我这送,绝不亏待您!如果您真能弄来,不管什么画,只要是王大军师的手笔,我给您这个数!”说着,柳令摊开双手朝向夏灼,十根手指滑稽的动来动去。

    一千两!

    夏灼心里简直乐开花,忍者兴奋朝柳令作揖,“好说好说!”看来真要动动脑子,让王普画两幅画出来。拿到一千两银子,她从赵府搬出来便是指日可待!

    前途忽然一片光明!

第八十章:这些女孩是·····

    夏灼的字已经是认得差不多了,看书没什么大的问题,不过要动笔写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但王普的课还是要应付着上。但自从柳令那得知他的画作的价格,夏灼这课就上的有劲儿了,有意无意的总往画上聊,可王普不吃她那一套,油盐不进,只敲打她好好练字。

    私下里,夏灼已经把王普的折本看了四五遍,凶狠狡诈的海寇都能被他训得服服帖帖,算计他要么是吃饱了没事干,要么是脑袋不好使。

    夏灼转念一想,还是让手里的钱运作起来,才算上策!

    五天过后,夏灼遵守约定到府衙后门等李瑞。她意向早起惯了,到预定的地点时,天色刚放亮。

    她这次是只身前来,没带小七。小七之前再地窖那边守了三天,未见赵子暄那边有转移那些女孩的意图。小七还根据每天送去地窖的食物分量,推算里面大约有一百二十来人,除去

    守卫,被关押的女孩有九十人左右。

    赵子暄的意图夏灼猜不明白,按说地窖被顾梵生发现,他应该立即转移才是,可他竟然没有任何动作,也许是他太过自信。横行姑苏多年,赵子暄的底气倒是足!

    见赵子暄没有其他动作,小七也就派了手下的人去盯着,他又回到夏灼身边。今天夏灼出来,特意叮嘱他不用跟着。来府衙的路上,夏灼很是警戒,生怕被小七跟踪。

    小七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她无法完全信任。如今她和李瑞合作,万一被王普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给她挖坑。

    “夏灼,上车!”夏灼看着一辆马车从远处的巷子里走来,停在自己身侧,李瑞掀开车帘道。

    这马车看着几乎可以用捡漏来形容,车动起来,外面的车罩摇摇晃晃,若是跑快些,只怕直接就会散架。

    夏灼有些吃惊的看着马车,又去看马夫,没想到一身粗布衣的马夫,竟然是乔展。

    “快上车!”乔展看夏灼站在原地没动,催促道。

    “没有板凳可以登吗?”马车的高度快到她腰部,直接上不方便。问完夏灼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任命的爬上马车,弯着腰进到车内。

    夏灼还没坐下,马车便跑了起来,好在李瑞扶了她一把。在李瑞旁侧的位子上做好,夏灼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了下乔展,这么急干嘛!

    “我们这是去哪?”夏灼环顾打量着吱吱作响的马车,问李瑞。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李瑞道,“这马车简陋了些,倒不至于会散架。”

    夏灼因他的话而笑,“李大人,我说句实在话,就您这身装扮,走在街上我怎么都想不到您会是个做官的。”李瑞今日的衣着同她初次见他时差别不大,依旧是粗布长衫,再细看,鞋子上还打着补丁。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赵府里的下人可能都比李瑞穿的要好。

    李瑞也笑了,“脱下官服我也就是个穷读书人。”

    氛围轻松了些,夏灼看着李瑞,指了指向赶马车的人的方向,压低声音道,“他为什么会来?”对于不知根底的人,她难免的戒备。赵子暄不好对付,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他救了被孙德明解救的女孩的性命,所以我觉得值得相信。”

    “您这是什么意思?”夏灼疑惑道。

    “到了地方你自然就都明白了。”李瑞不解释,有些故弄玄虚道。

    夏灼没多问。李瑞对姑苏的情形也明白,也不会轻易相信谁,既然他相信乔展,自然有依据。乔展不简单,能作为盟友,总比作为敌人好的多。

    马车行进了大约一刻钟,在河畔停下,乔展跳下马车不知去了哪,很久没有动静。夏灼等的不耐烦想掀开帘子看下外面,却被李瑞拦住,示意她不要动,也不要出声,一时让她觉得有些紧张。

    没过一会,乔展回来,拉开车帘,让夏灼他们两人下车,同时递给他们两块蒙脸的面巾。

    夏灼不明所以的接过乔展递来的面巾,打量四周,只见马车停在秦阳河边的一柳树下。

    清晨有风,在宽广的秦阳河上吹起阵阵波浪,波光粼粼,不知名的鱼儿三三两两奋力跃出水面,岸边的小渡口处停着精致的花船,晃晃荡荡。风光是好风光,只是空气中夹杂着水藻淡淡的腥味,有些不舒服。

    看过秦阳河,夏灼转身,面对的便是姑苏烟花柳巷的群居之地。亭台楼阁,长街窄巷,娇花相映,大红灯笼精致流苏,就是大白天看着都觉华丽斐然,可想晚上花灯齐上,姝丽软语之时,又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这地方夏灼听钱婶讲姑苏的时候提过一次,她对这地方没什么好奇的,也没多问,今日一见才知真面目。

    李瑞已随乔展往前走,夏灼小跑着跟上。

    乔展带着夏灼他们从宽阔的进来,而后拐进小巷子里。与主街道上的华丽不同,顺着巷子越往里进,地方越窄,房子也越落魄,连巷子里的味道也开始变得有些怪,胭脂水粉混着香烛,再加上污水的臭味,味道真是难以形容,夏灼二话不说,学着前面的两人,把乔展方才递给她的面巾待在了脸上。

    如果不是真的进来,夏灼怎么也想不到,亭台楼阁包裹之内,会有这么大的地方。此外,与外面的青楼不同,一夜忙碌后门前清冷无人,歌姬之类全部休息,这里面更像是一户户的小院人家,门前还有招揽生意的女子,不过她们的穿着可以说是破烂,看着像下人。

    夏灼只是在路上多看了两眼,回头看李瑞他们已经把她落下,她赶紧推开那些要拉她的女子的手,朝他们两人跑去。

    待夏灼走的脚都开始发疼时,终于到了地方。她对着乔展进到一个有着三层楼的院子。院子小的几乎不能称为院子,最多容纳七八个人,而那三层高的小楼则如庞然大物一般,有着强烈的压迫感。楼上的走廊零零散散的站着些人,还有些孩子在楼梯上打闹。

    “这边来!”夏灼他们进门,二楼上下来了个人,引着夏灼他们绕过小楼往后面,小楼的背面有着一个小木屋,夏灼进去后,才发现这里面是个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乔展走在前面,手里打着火把,夏灼他们紧随其后。

    从楼梯上下来,看着百十平米打的空间内,整整齐齐的铺着数不清的上下铺床位,大多数床铺上都躺着人,只有少数人在床上坐着。

    室内点的蜡烛并不多,视线昏暗,夏灼缓了缓,适应里面的光线后,看清了近处床上的人,都是些女孩子,而这些女孩子看着都十分虚弱,呼吸尤为粗重,犹如身患重病一般。

    “这些女孩是····”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在夏灼的脑海里,而她话没说完,李瑞已经朝她点了点头。

第八十一章:验尸单

    孙德明在任近两年,着重查的便是赵子暄贩卖女孩的案子。他刚来姑苏上任,赵子暄便找人搭桥与他联络,金银珠宝源源不断的给他送,全部被他拒绝。之后他的处境便与现在的李瑞一样,无人可用,无权可掌。

    好在孙德明家境殷实,奴仆不缺,查案搜集线索,全靠他自己带来的人,后来乔展也来帮他。一群人就这么查了一年多,才查清赵子暄贩卖女孩的整个犯罪链。

    赵子暄买来的女孩子来自全国各地,但无一例外,她们家境贫寒,更甚者是家乡遭了大灾,被人诱拐卖到姑苏。

    孙德明一面收集赵子暄犯下的罪案,一面着手解救那些被拐来的女孩。他知道罪证扳不倒赵子暄,但如果有那些女孩指认,事情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可当他真的解救下被拐的女孩,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那些女孩都被喂了药,刚救下时与正常人无异,可第二天她们又吼又叫,暴躁好斗,神志不清,说些怪言乱语,如被人施了法术一般。无奈之下,乔展只能用化骨散控制她们,不要攻击他人,再研究草药,减缓她们的症状。

    因情况始料未及,发病的女孩根本无法正常说话,孙德明只能接着解救其他女孩,从她们那里知道,她们自被贩卖起,每日都会被要求吃一种黑色的药丸。

    乔展在中药方面的学识有限,只能去找江湖上的神医封应节帮忙。封应节诊断后,判定这些女孩服用的药丸由致幻草药阿芙蓉和某种慢性毒药所致,但是三批女孩服用的药里面,每一批毒药的成分各不相同。如果不能每日按时服用,必死无疑。

    孙德明这才停下解救其他女孩的打算。

    果然不出封应节所料,第一批女孩在被解救的半月后病入膏肓,时常陷入昏迷,最后一个接一个的死去。

    封应节纵然医术了得,可没有亲眼见过女孩们服用的药丸,只能根据猜测制药,最后倒是研究出一方药剂,但无法完全解毒,只能让这些女孩活着。仅仅是活着。

    封应节毕竟是江湖中人,对女孩的病症也束手无策,最后待了一个月他便也就离开了。此后这些活着的人便由乔展照看。其间两三批刺客来探寻女孩们的下落,甚至放火烧她们的住处,想到府衙内又到处是赵子暄的人,孙德明和乔展只能想法将女孩们藏起来。

    女孩们如今所处的这栋楼,名为窑楼,是为底层妓女租借居住的地方。

    与正规青楼里的歌姬不同,在这烟火柳巷之中还存在着一批因年老色衰而无处可去的女人,或者是走投无路坠入这皮肉生意中的女人,她们没有太多积蓄,无处可去,这窑楼便是她们不用忍受世俗恶意的落脚地。

    窑楼的主人陈勤与乔展相识,乔展有恩与他,所以准许女孩们过来。

    回去的路上,听李瑞把这些女孩的遭遇讲明白,夏灼只觉赵子暄该千刀万剐。忽地,夏灼会想起遇到她和顾梵生被围那晚,赵业吉给她的要她吃下去的药,“派人把这些女孩们吃的药偷来,是不是就可以让那个神医封应节就可以配置出解药?”夏灼问。

    “封应节医术超群,他之所以对这些女孩的病情束手无策,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些女孩吃下去的毒药不止一种。”李瑞道,“赵子暄应该留了后手,这些女孩一旦被截获,就只能死。”

    “就···只能死吗?”夏灼内心情绪翻涌,不敢置信的看着李瑞,悲沉道,“现在活着的女孩还有多少?”

    “五十七个。”李瑞回她,“封应节配的药里也有大量的化骨伞,怕她们喊叫暴动。软骨散若长期服用,会至人瘫痪,所以我们应该先与赵子暄和谈。”

    夏灼僵硬的抬手扶着额头,目光空洞的盯着脚下吱吱作响的马车,而后又看向李瑞,“大人你准备拿什么与赵子暄谈?”

    “拿验尸单!”

    “验尸单?”夏灼疑惑。

    所谓验尸单便是死亡证明,赵子暄能将女孩卖入青楼并且不被追查,便是因着这个东西。

    大虞虽说允许买卖奴仆,但规定却极为严格,奴仆的卖身契除了要盖上买卖双方的刻章,最后还要在官府审核后盖上公章才算完。奴仆可能被多次经手倒卖,卖身契会记录下每一位买卖主,官府也会录入文案,并且官府会不时抽取奴仆来官府问话。如果奴仆受到虐待或非正常死亡,主人也将难逃其责,接受审判。

    但如果奴仆是正常死亡,当然也就没有人会受到惩罚。

    夏灼疑惑过后随即反映过来。她之前和顾梵生讨论到过,赵子暄怎么把买卖女孩的生意合法化。

    “如果人被证明已经死亡,赵子暄把她们卖到哪里自然也就没人能管了。”夏灼恍然道。青楼那种烟花之地鱼龙混杂,官府管不了,也懒得管,赵子暄仰仗的便是这一点。

    李瑞没想到夏灼会想到其中原由,看着夏灼恍然开朗的样子,他倒有几分惊奇,“赵子暄已多次派人来邀我吃饭,我准备赴宴。”

    “验尸单是赵子暄的软肋,可以一谈,但是赵子暄并不一定非要从您的府衙里拿验尸单吧?”夏灼反问道。

    验尸单这东西顾名思义要仵作来开,以乔展的为人不会与赵子暄同流合污,可赵子暄的生意不还是在做?

    乔展和孙德明不拿赵子暄的钱,旁人却争着赶着来拿。验尸单姑苏府不开,那就去姑苏府下的县里去开,一个县不愿意开,就再找一个。

    开验尸单,于赵子暄来说只怕是易如反掌。

    “是,他不一定非要从我这拿。”李瑞道,“但是我们可以想法子让他只能从我这拿!”

    府衙已到,马车缓缓停下。

    夏灼道,“您是说,把赵子暄拿验尸单的路子全部切断!”

    “马车在此不易停留多时,还是先下来吧!”乔展在马车外道。

    李瑞起身朝外走,夏灼跟在他身后,听他道,“给赵子暄送验尸单的县衙都已摸清,总共有八处,只要派人守在那些人必经的路上,把验尸单全部截获便可。我刚得到消息,赵子暄手里现在有五六十个女孩要出手,买家催的很急,所以这两天会有人给他送验尸单。”

    验尸单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赵子暄找有七八个能给他开验尸单的县衙,也算想的周全。

    “您需要我做什么?”

    “姑苏有六个城门,小七和你的身手都不错,如果他能再找两个朋友来帮忙,让送验尸单的人进不来,此事可成!”李瑞说着,跳下马车。

    夏灼随他跳下,看着他与乔展,道,“我明白了,您把需要把守的道路写个单子交给····”夏灼这边话还没说完,李瑞已经从袖子里掏出早已备好的路线图递了过来。

    李瑞虽说正直不阿,但却不是笨人。夏灼看他把路线图打开,给她安排她需找人把守的路线,心里不禁想,今天他带她来看这些女孩子只怕不是偶然,多多少少算计了她一遭。

    夏灼负责四个城门的拦截,陈勤负责一个,护送李瑞到姑苏的胡令海还没离开,所以他也可以负责一个。而乔展虽说会功夫,可他毕竟是仵作,白天要在衙门当差。

    “来送验尸单的人都是县衙的差役,向来穿的公服,很好识别。”乔展说着,也低了一幅画给夏灼,里面是县衙功夫的样子。

    “时候不早了,大人您先进府衙吧。”画递给夏灼,乔展又对李瑞道。

    夏灼收好画,本要离开,又顿步对乔展道,“不要告诉顾梵生这些事。”说完,也不待乔展答应,转身自顾离开。

第八十二章:气定神闲

    夏灼回府,小七正在她院前守着。

    小七见她回来,快步迎上去,查看四周无人后,跟在她身侧道,“方才监视地窖的人来报,繁花楼和青园的老鸨进了地窖,估计是去挑人。”

    听到老鸨,夏灼也就明白了。这信息和李瑞说的对的上,赵子琪近期肯定要出手一批女孩。

    夏灼停步,转身,看着措手不及停下脚步的小七,道,“小七,我能信你吗?最近发生的事,你谁都没说过吗?”

    “对王先生多少说了些,但我知道分寸。”小七如实道,“王先生不好得罪。”对王普,小七也是有所顾忌。

    她和李瑞现在的事,如果王普知道,估计要直接把她关起来,叮嘱她少惹事,但是现在风平浪静,小七应该是没说谎。

    “师傅下令让我守卫您,我便生死跟随您,”小七说着单膝下跪,“绝不背叛!”

    “如果你师傅要你背叛我呢?”

    小七抬头看夏灼,坚定的一字一句道,“我绝不背叛!”

    夏灼看着他的双眼,那种坚定让她找不出任何破绽。她抿唇,细细审视他而后道,“好,我信你!以后我的行踪,半个字都不要泄露给旁人,如果王普想知道,就让他来问我。”

    “是!”

    “起来吧!”夏灼身手扶他,“小七,我不是愿意相信你,我是没有办法。我现在只想救下地窖里的那些女孩,谁都无法阻拦,如果你能帮我,万分感激。”

    “有事您只管吩咐,小七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夏灼扶他起来后,拍了拍他肩膀,浅笑道,“无论帮我做什么事,安全最重要,危险的事不要勉强去做,你活着最重要,这是你跟在我身边的要做到的第一点。第二点是不要拘礼,我随性惯了,你该了解的。”

    “是!”小七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跟在她身边越久,他就越看不懂她。他自小刀尖舔血,不杀死一起接受训练的同伴就活不下来,不完成任务就活不下来,不听师傅的话更活不下来。

    与作为一个人相比,他自认为自己更像是把利器。这已比大多数人幸运。

    他见惯达官高贵如何拿人命当儿戏,见惯路边冻死骨,见惯夫妻卖儿女,他以为这是命。人生三六九等,卑贱者便需卑贱到底,富贵者再穷凶极恶都是高贵。

    可当夏灼为解救林如珍而得罪赵子暄,再到她与李瑞联手,要解救地窖的那些女孩,他心中的某些信念开始动摇。但具体的,他又说不明白。

    “如珍找到了吗?”夏灼问。

    “找到了,跟在她姐姐身边,应该不会有大碍。”

    夏灼点头,而后将李瑞与她的安排告知了小七,要小七安排两个人来。

    “这是小事,我全权处理就好,您不必出面。”说完,似是怕夏灼不答应,他又补充道,“暄少爷与您矛盾已深,如果您被发现牵扯其中,只怕林如珍那边会出差池。”

    夏灼本想亲自去的,听小七一说,也就答应让他来安排。“前些天林如珍家田里收割的稻谷起火,你的人注意没有?是不是自燃起火?”

    “是暄少爷派人干的。”

    夏灼叹气,从腰间拿出荷包,掏出一百两银子,问小七,“林满过段时间要去帝都参加科举,一百两银子够他路上花费和帝都开销吗?”

    “足够了!”

    “好,那你写封信连带着银票偷偷放到他家去,信上就说这是资助他去帝都考试的,让他好好考,落款匿名。”夏灼将银票递给小七,同时问道,“小七,你有钱用吗?”

    小七接过钱,被夏灼问的一愣,摇头,“吃喝住行府里都管,如果出远差,会拨银子下来,回府后去账房销账核算,多余的上交。我平时也用不到钱。”

    “以后跟着我,工资我开。”夏灼说着从钱袋里拿了两块碎银子出来,约莫着有十两,“你拿着,以后就每月月初给你发,发多发少看我经济状况。现在我有钱,多给你发点”见小七要推辞,夏灼强行塞进他手里,“平时用不上你就攒起来,钱多总不是个坏事。”

    小七看看手里的钱,又看看夏灼,似是不知所措。

    “你去办事吧,千万不能出差错。”夏灼交代着,转身朝书房走。

    夏灼匆匆去书房收拾了东西,吃了两口早饭,便赶去王普那边上课。王普不好糊弄,惹了他只怕事情会复杂,所以戏还是要做全。

    小七派人在城门口收了三天,完全没见到来县级府衙有人进姑苏城,心里不禁有些着急。关于赵子暄需要验尸单的事,夏灼已经同他说过,但赵子暄突然没了动作,着实让人不安。

    夏灼见小七那边没信,心里也着急,只能去找乔展,问问他那边什么情况,说不定送验尸单的人从他那边进城了。

    去乔展那前,夏灼先去府里的账房领了两瓶上好的金创药给顾梵生。

    顾梵生的伤恢复的不错,身体无大碍,只是左臂没个一年半载恢复不了。夏灼晚上都会去看他,要么带些药过去,要么带些书,怕他无聊。

    关于调查赵子暄的事,夏灼只说等他再恢复些说,没讲实话。

    “在看什么?”夏灼从府衙后院翻进去,走到顾梵生的小房间前,看他坐在门前台阶上,身侧放盏罩灯,翻看书籍。

    没等她凑近瞄上一眼,他已合上书,顺势将书放到身后,看着她道,“每天跑来跑去的不累吗?三天来一次就行了。”

    “不想看到我?”她在他身侧坐下,递过来两瓶金创药,“睡前记得上药!”

    顾梵生接过药,看着她笑,“你拿来五六瓶了,一瓶还没用完呢,总不能不要钱就老往我这送。”

    夏灼板着脸,佯装不悦道,“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也不敢再惹她,温和道,“好好好,说点开心的。我找人在城里租了座房子,要不你搬过来?”

    夏灼立即皱起眉头,“你哪来的钱?租了多久?”

    “山人自有妙计!”他看着她道,“我已经和乔展说好了,明天就搬过去。伤口开始愈合,不好在这里一直麻烦人家。”

    “这些钱你拿着花,”夏灼将钱袋解开递给顾梵生,“省着点,暂时我还没有其他赚钱的路子。”

    顾梵生狐疑的接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两百多两银子,吃惊道,“哪来的?”

    “山人自有·····”

    “说实话!”顾梵生瞬时有些严肃道。他的钱来路不正,看到她手里的钱不由心惊。

    “王普的字很值钱,我想法找来他的字去卖,就卖了这些钱。”夏灼回他,“你这么紧张干嘛。”

    顾梵生避开夏灼的视线,“好好跟着王普学字,钱的事不要担心。至少十八岁前,钱的事我来办,你这两年好好学字,十八岁之后靠自己能力赚钱理所应当,我就不管了。”

    “知道了!”她道,“我也都是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赚的钱,不会胡来的,”

    两人静默,他再次开口,“回去休息吧。”

    夏灼欲言又止,“我再陪你会吧。”她需要见乔展,问问他那边的情况。乔展这货晚上喜欢去停尸间查线索,她虽说坚信科学不信鬼怪,但晚上去停尸间找人,她真没那个胆子。乔展一般这时候就会过来看顾梵生的伤,她真该昨天就凑空问他。

    “要见乔展?”

    他的话让她表情不禁失控,又慌忙演示,“啊··对!我还是想听听他说下你伤口的情况,你不是明天要搬出去,需要注意的东西应该很多。”

    “他昨天已经说过伤口情况了,当时你在的。”

    他的话让夏灼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接。

    “想找他问验尸单的事?”

    “你怎么···”夏灼脱口而出,震惊的看着他,“知道的?”

    “因为吏役送往姑苏城的验尸单,都被我安排的人截获了。”看他说的气定神闲,夏灼嘴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八十三章:欲擒故纵

    当校霸那会儿,顾梵生是出了名的有仇必报,周边学校不是没有比他人多强大的团体,可找他麻烦的鲜少,倒不是怕打架,而是因为他太有毅力,太难缠。让他吃次亏,不让你还回来这事就没完。一年解决不了你,那就两年、三年,总之跑不了你的。

    赵子暄差点让他废了条胳膊,这仇不报就不是他顾梵生了。所以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从街上雇了个小乞丐,花了笔钱,把赵子暄的勾当摸得透透彻彻,最后也抓住了验尸单这个关键。

    说起来,影视剧里是真没瞎说乞丐的关系网,天南地北,就没他们不搞不到的消息,毕竟哪都有他们的身影。

    顾梵生找的小乞丐名叫阿树,年纪大概十三四岁,话不多办事可靠。只要给钱,就是想要王母娘娘的蟠桃,顾梵生觉得他都能弄来。

    顾梵生之所以比夏灼他们早一步拿到验尸单,是因为夏灼他们准备在姑苏城门外截下送东西的差役,而阿叔则直接找人守在为赵子暄提供验尸单的八个县的衙门门口,直接下手偷。

    当然,这笔交易顾梵生花钱花到几乎吐血。

    拿到六七十张验尸单,顾梵生去找李瑞谈合作。和李瑞搭上了关系,他也就知道了夏灼他们本来的计划。他也已交代李瑞和乔展,不要告知夏灼,他参与进来的事。

    “长本事了?背着我自己查赵子暄!”顾梵生看着她,开口道。

    “你···你不也背着我在查?”夏灼心虚道,“我想你伤恢复些再说。”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认真道,“夏灼,以后不要只身涉险,答应我!”

    夏灼伸手拉下他的手,和他拉钩,“好,一百年不许变行不行!”松开他的手,她问道,“你后面什么打算?”

    “李大人已经去赴赵子暄了宴会,等他回来看接过再说。”他道,“你别怪他和乔展,是我让他们对你保密的,我还想等着你向我坦白呢。”

    “我的人在城门口白白守了三天了!”

    “所以说以后有事情不要藏着掖着。”顾梵生也知道自己做的多少过分,赶紧接着道,“确实是我的错,下不为例。我之前听李大人说你安排了人守城门,问题是你哪儿来的人?”

    夏灼冷笑,“我可是有专人专职保护的,开玩笑!调几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顾梵生笑,捏着她的脸,“是是是,现在不得了了,这脸都看着吃胖了一圈·····”

    夏灼握住他的手腕,将脸从‘毒手’下解救出来,“你再说我胖试试?”说着,她握着他手腕的手已经开始用劲。

    “别别别····”

    “夏姑娘,顾兄弟这支手再出点差错,可就暂时成‘无臂侠’了!”胡令海和乔展一前一后朝夏灼他们这边过来,胡令海玩笑道。

    夏灼松开顾梵生,起身,看着他俩走近,“你们可真够意思,说叛变就叛变!”

    “夏姑娘,你这就说的严重了····”胡令海准备打哈哈。

    “你们俩一个一个的,要我们向对方保密,我们夹在里面里外不是人,反正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乔展接过话道,“以后你们俩把事情先谈谈好,别来连累我们为难!”

    听乔展说话能把人气死,黑的都能听他说成白的。

    夏灼瞪他一眼,顾梵生起身当住她视线,问,“李大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乔展道,“再过一刻钟,如果李大人还是没从繁花楼出来,我就过去一趟!”李瑞已经去了一个时辰,赵子暄这人又胆大妄为,免不了要为李瑞担忧。

    “我同你一起去!”胡令海道。

    “我一个人够了,去的多只会添乱。”乔展直言。

    乔展说话只能把天儿聊死,夏灼真是不愿意多搭理他,好在胡令海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甚在意,脸上挂笑道,“那要不这样,我同您一起过去,就守在门口,万一出事好帮衬些。”

    乔展不冷不热的应声点了下头。

    “你之前说过,封应节判定每一批女孩吃的药里含的慢性毒药成分各不相同,如果我们真的拿到了解药,就真的能把那些女孩身上的毒全解了吗?”夏灼问。

    他们之前定下的计划是,用验尸单从赵子暄手里换解药,换来解药,解救现在并入膏肓的女孩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救下现在被关押在地窖的女孩。但是,如果这两批女孩喂的毒药成分不同,那这个计划就相当于失败了一半。

    “我们其实别无选择!”顾梵生看着夏灼道。他们只能尽快拿到解药,能多救下一个人就多救下一个。

    四人正沉默,阿树翻墙一路小跑过来,见他们都在,一边跑一边道,“赵子暄派人抬着轿子送李大人,看样子他们谈的不错,出门的时候都满脸堆笑。”

    “如果是赵子暄派人送大人回来,那大人肯定直接回住处了,我们去那里等。”胡令海说着,已经迈开脚步,众人跟在他身后。

    “那小孩是谁?”夏灼走着回头看阿树,穿的衣衫褴褛,看年纪还是个孩子。

    “我的帮手!”顾梵生道,“放心,他日子说不定过的比我们还滋润,就是穿的破了点。”这话他真没瞎说,他的钱都是被这小子掏空的,可这小子竟然连双新鞋都没买,那鞋都露出脚趾头了。果然,有钱人都懂得低调。

    胡令海这些日子一直住在李瑞这,路就他知道,他便走在前边走。待他们赶到,李瑞更好从轿子上下来。

    等抬轿的离开,夏灼他们一行从暗处出来,随李瑞进了他家。

    李瑞的住处不大。简单的四合院结构,院子里种了棵四季青和几盆新压上的梅花,一张纳凉的小棚子,其他再无别的物件。

    夏灼他们挤挤凑凑在凉棚坐下,桌案上点着盏灯,李瑞开口道,“事情没有谈成!赵子暄死活不松口,也不愿妥协做出任何让步。我估计,我们这里的女孩死在我们手上,反而才是他的目的!”

    事情一下陷入僵局。之前所有的假设都是赵子暄会因验尸单而交出解药,因为他急着出手一批女孩,但以他的地位,在人口贩卖这个链条上首屈一指,取消一次交易无伤大雅,最多是赔点钱。而夏灼他们是急着救人命,这么一看,他们反而是被赵子璇拿捏的死死的!

    “那就耗着!”乔展道,“我们让他从今以后一张验尸单都得不到,看他生意怎么做!”

    “问题是我们手上的那些女孩,她们耗得起吗?”夏灼提醒道。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默不作声。事情一筹莫展之际,李瑞家的大门忽地被人敲响。

    “李大人,我是暄少爷手下的赵业吉,我家少爷托我给你送些东西过来,劳烦您开下门!”赵业吉见院内有些许光亮,便轻声道。

    大家面面相觑,李瑞起身去看门。

    “李大人!”见李瑞来开门,赵业吉恭恭敬敬行礼道,“这是您要的东西,我家少爷让我给您送来。”赵业吉将手里半个手臂上长的小巷子递给李瑞。

    李瑞疑惑,却还是接过过来,没想到箱子出乎意料的奇重,若不是赵业吉托着,只怕要掉在地上,“大人您拿牢!”

    “这里面只是我要的东西?”箱子里的重量,可不仅仅是解药会有的。

    赵业吉笑着将李瑞手里的箱子打开,百十根金条摆的整整齐齐,金条堆上的留着狭小空间放着三个小药瓶,里面装的才是解药。

    赵业吉讨笑道,“我家少爷知道李大人一向正直清刚,您要是不愿意收,我就直接带回去了!如果您愿意收,我们少爷的时,还望您行行方便!”

    要解药,就要收赵子暄的钱!赵子暄为拉拢李瑞也是下了功夫。

    李瑞腾只手出来,将箱子合上,对赵业吉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东西我收下了!”

    “那我们少爷需要的六十七份验尸单·····”

    “五天后派人来府衙找我!”李瑞说完也不等赵业吉回复,直接将门关上。

    待李瑞把箱子放桌案上打开,众人也是吃了一惊。赵子暄这招欲擒故纵刷的好手段!

    “大人您的意思是?”乔展开口问。

    李瑞看了一圈,道,“先把解药拿去给那些女孩服下,金条上报府衙充国库。至于验尸单,没有!”

    夏灼记得自己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说,好人斗不过坏人,好人要都过坏人,只能比坏人更滑头!果然!

第八十四章:说谎

    赵子暄给的药果然有用,但解的只是慢性毒药,而阿芙蓉这个让人上瘾至幻的药物就像D瘾,只能靠自己戒掉。

    五天后赵业吉按约,去李瑞那儿拿验尸单,自然是空手而归,无可奈何。

    比起赵子暄的下一步动作,当前夏灼他们要解决的是窑楼里的那些女孩的去处问题。药瘾上来她们大喊大叫,一直吃软骨散总不是个办法,要找个地方帮助她们解除药瘾。

    可这地方必然不好找!一来,这地方要够僻静;二来,是要足够大,毕竟要容纳四五十人;三来,是要有奴仆可用,阿芙蓉让那些女孩神志不清,严重的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综合起来便是,很难找,而且要花不少钱。

    顾梵生身边的阿树出主意,说是去求求朱家大少爷朱全,他是出了名的大好人,在姑苏一带广设慈义堂,平日为街头乞丐、有难的人施粥,提供住处,也在慈义堂内设置义诊,为穷人看病,不求回报。现在夏灼她们遇到的情况,说不定朱全愿意帮忙,并且朱全现在就在姑苏城,想见上一面并不难。

    “朱全人慈心善我有耳闻,但是要见他应该并不容易,况且我们直接找去,太冒失了。”乔展道。

    “但软骨散总不能一直吃,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最后一个个别都变成了傻子!”胡令海大事不谦让,反驳道,“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去找他!”

    坐在胡令海身侧的夏灼拉住他,道,“我去吧,我之前和他有些接触,也知道怎么找他。”夏灼说着,不禁想起那日在当铺遇到朱全时,他说的话。他应该是有调查自己。

    夏灼记得在永丰初遇朱全时说到了血鹰图案,而赵阶把她认作女儿也是因为血鹰图案,那也就是说朱全认识赵阶私生女的母亲。

    世界有时候就小的出奇!只是,她被夹在中间被乱认作女儿有点尴尬。

    “夏灼,夏灼!”胡令海问她怎么和朱全相识,没想到她却发起了愣。胡令海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夏灼····”

    “干嘛!”夏灼回过神见有只手在面前乱摆,直接给他挡到了一边去。

    “我问你怎么和朱全认识的?”胡令海重复道。

    “之前去朱家的银庄存银票的时候见过一面!”顾梵生抢先道,生怕夏灼说出在永丰和朱全见过,毕竟那时候牵扯到徐末儿,还是不提为好。

    夏灼不明所以的看着顾梵生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我陪你一起去。”顾梵生道。

    “不用·····”

    “你们慢慢争,我就先回去府衙当差了。”乔展说着起身,“去见朱全尽量谈,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

    “新请了个厨子,不如留下来吃午饭,。”顾梵生邀请道。他这宅子位置好,几乎在城中心,离府衙近,所以一大早几个人就凑到他这来商量事。

    “不叨扰了,我也还有些要办,就先走了!”胡令海说着随乔展一起离开。

    没了旁人夏灼自在多了,起来走走,看看他院子里种的花草。“顾梵生,你实话告诉我,这房子租一个月多少钱?”之前她问过,他总是东扯西扯,但看起来不便宜,比李瑞那个大两倍不止。

    “钱的事说过不让你操心!”

    “我操什么心?难不成你真指望我养你!”夏灼玩笑道,“你在赵子暄的田庄满打满算也就待了一个半月左右,能赚多少钱?”

    顾梵生上高中那会,开始找人合伙开赌场,起初玩的小,就是学校的刺头一起赌,后来组织成年人来玩。

    他组场子,自然抢别家的生意,闹事的很快找上门来,两帮人管子刀具都用上了,他腿上被刺了一刀,眼见事情闹大,有人拿出手机佯装报警这事才结束。

    他腿伤刺得深,怎么都止不住血,跟着他的兄弟有人都吓哭了,他吼着让他们闭嘴,自己拿出手机淡定给她打电话,说些不着调的话,她察觉情况不对,逼着他说出了真相。

    等她跑到现场的时候,他就一个人靠路边的墙坐着,手里拿着烟,身上沾着血,吓得她惊慌失措,想抱他,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抱,只哭着道,“顾梵生,你别死,千万别死······”

    “血已经止住了傻丫头!”他说着将她揽进怀里,“我肯定不死。”他这么一说,她哭的更凶,哽咽难言,泪水浸透他的衣衫。他从没觉得自己对谁有过这么重要。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想做个好人,踏踏实实的人,“以后不赌了,也不打架了····”

    “真的?”她从她怀里抬头,急着跟他确认,“说话算话?”

    “嗯,算话!”

    他话音刚落,她一下又‘冲“进他怀里,猛哭一通。如果不是后面的墙壁,只怕要被她撞倒。稳住身体,他轻轻抚摸她的头,让她别哭。

    自答应她之后,他便真像变了个人,从学渣逆袭到学霸,只是偏偏在高考的时候落榜。

    夏灼想知道他钱的来源,多少有些担心他重操老本行,毕竟要钱来的快,肯定不会和正经生意沾边。

    “我和苏盛苏老爷一直有联系,他不时需要从姑苏进货,要两地跑,知道我们在姑苏,他就交给我全权处理了。”顾梵生知道她的意思,解释道,“所以还是能赚点钱的。”

    被他不动声色的揭穿意图,她多少有点挂不住。她该信他的!“我去见朱全。”说着,夏灼迈开步子要走。

    “吃完饭再走!”

    “刚才讨论事情就发现你哈欠连天的,你好好休息吧,别熬夜。”她朝他挥手,走出了院子。

    看着夏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顾梵生深呼一口气。他说了谎。其实她猜得没错,他重拾了老本行。

    他需要钱,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夏灼,他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第八十五章:无话可说

    子时刚过,顾梵生披着斗篷从院子后门出来,坐上等候多时的马车。

    青楼和赌场向来不分家,更甚者赌场的收入是青楼收入的两倍不止。

    顾梵生在赵子暄的田庄时,因为和赵业吉关系好,被带去过繁花楼两三次。他也就是借着这几次机会,认识了繁花楼赌场的场主沈青。

    但凡赌场,都有条规矩:拿一只手做赌注,和场主赌一场。赢了场主让位,输了留下一个条胳膊。

    在乔展动完手术的第四天,顾梵生便去繁花楼向沈青挑战。但他做的隐蔽,只是私下约沈青赌一局,而不是大张旗鼓。

    十个赌场,九个半出老千,出的巧不巧才是关键。而赌场场主更是出出老千的高手,像沈青人称浮云手,输给他胳膊的人没有上百也不下两位数。高手过招,要想不被玩死,就要玩死别人。

    顾梵生和沈青玩的小牌九,玩法也简单,直接比大小,五局三胜。前两局两人相互试探,正常发牌,沈青连赢两局。顾梵生接着追后两局。最后一局,发完牌,顾梵生不再礼让,抢先掀牌,天牌配杂七,算个位数是九个点。

    “我输了!”沈青伸手将面前的两张牌九压在掌中。他出老千也用天牌给自己配了个九点,可一幅牌九两张天牌,他第二轮已抽中一张,另一张顾梵生也已经亮了出来。他只能认输!

    “我不要你的胳膊,也不要你场主的位子,但是我要你听话。”顾梵生见沈青从腰间拔出匕首,看着他道,“听说你想为青园的头牌倩云姑娘赎身,应该是需要不少钱,不如你留着这只胳膊帮我,赚的钱除去给繁花楼老鸨的分成,我们平分。”

    沈青愣愣的看着他,而后起身到他身侧,给他磕了个响头。

    马车到了地方。

    顾梵生出来,沈青已提着灯笼在恭候,引顾梵生进了一处僻静的宅子。

    在这姑苏城最繁华的烟火之地,如果远处的霏糜杂声隐隐传来,这地方倒反而适合隐居。门前一条青石长道,布着几盏灯,院子里松竹成群,溪水潺潺,屋子全由木板搭建,散着奇香味,白纱在廊沿下随风飘渺无形,苏雅干净至极。

    进屋要换上木托鞋,会客的桌案前铺的蒲团,顾梵生一时不知该卧坐还是该跪坐,于是就只好看着沈青,随他一样卧坐下来。

    沈青坐下来开始用桌案上的茶具要泡茶,问顾梵生喝什么茶,奈何他没文化,只能‘随便’走天下。

    “之前托你办的事,有结果吗?”顾梵生一边欣赏沈青的茶艺,一边问道。他今天来也就是问了得到他的回复。

    “也就一个莫荣堂能和赵子暄叫叫板!”顾梵生要沈青查的,便是赵子暄的贩卖人口生意的主要对手,“赵子暄插手皮肉生意也就八九年,而莫荣堂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多年。如果赵子暄不是因为赵阶的关系,又搭上了恭王这个靠山,怎么也不是莫荣堂的对手。”

    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这么个道理。

    “莫荣堂的生意做的有多大?”赵子暄是个横行霸道的主儿,估计是恨不能把莫荣堂的生意个抢完,如果莫荣堂被排挤的太狠,那他对赵子暄多少会生出些畏惧,这是人之常情。那这个莫荣堂也就不是他要找的人。

    顾梵生的计划是,既然他们这边断了赵子暄的验尸单,那就趁机扶持个人,侵蚀赵子暄的生意,从根本上摧毁赵子暄!此外赵子暄又是繁花楼赌场的常客,他肯定也要让沈青好好‘招待招待’。没了贩卖人口的生意,看赵子暄的老本够他吃几个月的。

    “青楼里的女人分两等。上等琴棋书画至少精通个两样,下等的纯做皮肉生意。”沈青道,“上等的女人,全被赵子暄垄断了去,而下等的莫荣堂占有八成的生意。”

    “你觉得莫荣堂敢抢赵子暄的生意吗?”

    沈青笑,“若是一年前您问我,我觉得他没胆子,可是现在问,我觉得他迫不及待”卖了个关子,沈青解释道,“一年前莫荣堂的小儿子铤而走险,私下和繁花楼老鸨联系,要出手一批上等货,结果被赵子暄的人发现,双方在交人的时候,赵子暄直接赶来,一刀砍了莫荣堂儿子的脑袋,还扬言要报官。”

    “莫荣堂不干净,而当时的知府孙德明又正直,事情捅到官府,赵子暄若再呈上点莫家的黑料,只怕莫家吃不了兜着走。最后是莫荣堂带着银子钞票去赵子暄府上,磕头认错,这事才算过去”

    于赵子暄而言,对莫家下狠手只是杀鸡儆猴的把戏,至于和莫荣堂结下梁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被赵子暄打压多年,搭进去个儿子还要磕头认错,莫荣堂若是真忍得了,那才是鬼话!

    听沈青讲完,顾梵生扯下腰间的布袋放到桌案上,对沈青道,“找人把里面的验尸单给莫荣堂送去,告诉他,以后赵子暄弄来的验尸单,都会被送到他这里,问他敢不敢要!”能在赵子暄眼皮子地下活这么些年的人,不至于蠢到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派个机灵点的人去,小心被莫荣堂跟踪。”见沈青拿过布袋,顾梵生叮嘱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参与到这件事中。”

    沈青泡好了茶,端一杯递给顾梵生,看似无意道,“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对面前这个小自己十多岁人甚是好奇。赢了他的却不要他的位子,不惜得罪赵子暄去帮莫荣堂,看着又不为钱,那他图什么?

    “我要他们这帮混蛋再无法毁掉任何一个女孩,并且自食恶果!”顾梵生目光如炬,右手握拳,不禁狠狠砸在桌上,茶水都溢了出来。

    顾梵生的目光让沈青为之一震。就为了这?沈青不明白,却丝毫不怀疑他的决心。

    意识到自己冲动,顾梵生深呼吸,端起面前的茶,品了一口,虽然他不懂,可也觉清香淡雅,“茶泡得不错!我先回去,莫荣堂那边有回复,你及时派人通知我。”

    “是!”

    顾梵生说着便要起身,可起到一半,忽地想到了些什么,又做了下来,“之前孙德明孙大人从赵子暄手下解救过些女孩,但是这些女孩都被喂食了阿芙蓉,你知道怎么能解这个东西吗?”

    “那些女孩还活着?”沈青惊奇道。

    “嗯!”

    沈青面色凝重道,“孙大人救下的只是赵子暄手里的下等货。这些女孩被送来,也只能做皮肉生意,所以不需要···不需要她们有意识,为了减少麻烦,一般都会喂她们大量的阿芙蓉,让她们变成行尸走肉。一旦对阿芙蓉上瘾,除非自己决心戒除,否则····”

    顾梵生点头,“你说孙大人救下的都是下等的,是只有下等的才会吃阿芙蓉?”赵子暄绝不是头脑简单之人,想必地窖里关押的也都是所谓下等货,根本不怕他和夏灼看见,也不怕李瑞去查。

    “不是,不止吃阿芙蓉。”沈青道,“前些年赵子暄手里有个食用阿芙蓉的人跑了出去,去官府报官。好在阿芙蓉上瘾症状发作,才没有酿成大祸。从那以后,赵子暄经手的女孩,全部都会被喂食毒药,他按时给她们解药。只是,下等货的毒药分量重,尽管有解药,一般活个十年就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赵子暄卖的下等货,要比莫荣堂的便宜的多。而上等货,赵子暄只会给她们毒药。”

    无话可说!

    人命在赵子暄、莫荣堂之流的眼中,就只是像货品一样的东西!

    顾梵生朝沈青行礼,起身离开。

第八十六章:你真的知道?

    夏灼去先前遇到朱全的当铺,打听朱全的住处,没想到当铺的掌柜直接安排伙计赶马车带她去了朱全在姑苏的府邸。

    如若不是在马车上只坐了半个小时左右,夏灼几乎不敢确定朱全的宅子是建在姑苏城内,因为园子实在是太大了!

    奴仆因着她刚进门倒是不觉得这宅子有何特别之处,毕竟她之前在张振江家待过,也算见过“大世面”了。可没想到朱全的园子奥妙全在后院。

    前院设计普通,穿过一扇圆形门,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右侧不远处有座竹子搭建的两层小楼,名曰稻香斋,左侧是一大湖,几乎占据了视野的大部分,房屋树木反而像是‘湖岛’上的装饰。

    湖水前后相连,中间设石桥,湖上有瀑布流水,丑石亭台,锦鲤成群穿过水草荷叶。大湖与稻香斋相对一侧,建有一四面通风的厅堂,前面并未设门窗,而是有水从屋顶流下,形成水帘,以散暑热。夏灼第一次见这中场景,震惊的很。

    夏灼便是在这水帘下的厅堂内见的朱全。一进厅堂,闷热立即被挡在室外,冷气忽来,激的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两人行过礼坐下,夏灼说明来意,朱全竟立马答应下来。

    “谢谢您!”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夏灼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把事情表达清楚,“帮下这个忙,消耗的人力物力····”

    “夏灼,你不用担心。”朱全打断夏灼的担忧,道,“这只是件小事,举手之劳。”

    夏灼心中不禁叹了句,财大气粗!“真的多谢您了。”夏灼起身,朝朱全隆重行礼,对他的帮助,她实在无以言表。

    “你后面什么打算?”朱全回礼,示意她坐下。

    夏灼茫然看他,“您是指什么?”

    “对于赵子暄,你后面的打算。”朱全直接道。

    “您跟踪我?”说跟踪应该不可能办到,毕竟小七一直守在她身侧,跟踪她,小七肯定就出手了。可看朱全的样子,夏灼觉得,他对自己一清二楚。在当铺遇见时,她便有这种感觉。

    “夏灼,我对你没有恶意。”看出夏灼的不悦,朱全平和道,“初见时我同你说过,你同我一位故人长得想象,而且我那位故人有一个血鹰吊坠,该是同你身上的血鹰图案一摸一样。”

    夏灼震惊,心中不禁猜想,赵阶当初找来验她身上血鹰图案的人是不是被朱全找了去。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面前这个看似温和敦厚的人就太不简单了。

    她的身份赵阶下令保密,而朱全竟然还能让那些人开口!

    “我身上是有血鹰图案,但是,我和你口中的那位故人没什么联系。”夏灼解释,“我是个孤儿,仅此而已。哪怕退一步讲,就算我和你那位故人有联系,我也不想知道真相,因为我不在乎。”

    说起来很奇怪,她对抛弃自己的父母完全没有恨意,没有厌恶之类的情绪,反而是不理解,仅仅而已。除了不在乎,她找不到对这种情绪更好的解释。

    朱全一向平和的脸上渐渐有了不一样的情绪,隐忍而痛苦。“夏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着起身,拿起身侧的手杖,颇着脚走到水帘旁边,视线看望外面。

    朱全出生残疾,向来不受宠。父亲对他的态度自不必说,便是母亲也不待见他,尤其是六岁时弟弟出生后,母亲也不再来看望他。

    他一个人由奶娘带着生活在后院的一处房子里。奶娘怕他跑出去惹老爷夫人心烦,叮嘱他不要出那个巴掌大的院子。他听话的在那里生活到十二岁,父亲不知怎得想起了他,让他同弟弟一起学字。

    那时候,他真是用功极了,起早贪黑练字背文。他以为自己用功便能得到父亲母亲的喜爱,可他错了。因着弟弟贪玩不学,他学的越好,先生夸的越多,母亲对他便越憎恶。那憎恶是不用言说的,一个目光就够了。

    当他为讨母亲欢心而故意在课堂上调皮捣蛋,母亲并没有为此多看他一眼,而父亲则拿着拇指粗的树枝一下下的抽打他,恨不能将他打死。

    他心中的失望开始化为叛逆,在母亲的冷漠和父亲的毒打中日益健硕。再大一些,他开始流连青楼赌场,永丰太小不够玩,他便跑到姑苏继续风流。

    他在姑苏醉生梦死两个月,身上带的银子花光就开始赊账,青楼的老鸨知道他的身份,开始也肯赊给他,可欠的钱越来越多,老鸨也慌了,见他拿不出钱,只好人寻到他家里去收账。他父亲气的断了他的花销,青楼的人只好恭恭敬敬将他‘请出去’。

    那时已临晚秋,夜间寒冷。他无处可取,只能去破庙烂街和乞丐们挤着睡,可肚子饿了,他却拉不下脸去沿街乞讨,只好找块破木板,在街边支个小摊,帮人写信赚钱饭钱。

    天气越来越凉,赚的钱不够吃饭,买不起厚棉衣,受冻的连笔都拿不住,收入彻底断了。可还是要出摊儿,不然就真的只能等死。

    她就是那时出现的。在他缩着手脚哈气取暖的时候,给了他一双只够裹住他上身的小被褥。他抬头侧脸看她,面容清秀,脸蛋冻得通红,偏偏身上裹着件厚重的男式灰色披风,与她极不相称。

    四目相对,她也没说什么,直接迈不就要走,他想都没想到跨着步子要追她,一时忘了自己脚上的缺陷,结果来了个嘴啃地,把摊子都砸了,冻成冰的墨汁连着装墨汁的破碗,一同砸在他头上,疼的他叫了一声,却还不忘伸着手,道,“姑娘,能给口吃的吗?”

    他已经被饿出了狗鼻子,她方才给他被褥时篮子里的馒头香香软软的气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什么面子里子的,给他口吃的就行。

    可话一出口,他又悔恨万分,收了手,攥成拳头,脸朝地贴着,沉着声音道,“你走吧!”两行泪自他眼中直接砸落在地上。那刻,他真觉得自己卑贱到了极点,猪狗不如。

    嗅到馒头香甜的味道,他抬头,只见她弯腰将馒头递到他面前,温婉一笑,“人都有难处!”

    他爬起来在地上坐下,一边啃馒头一边流泪。路上的行人不多,却对他纷纷侧目,如看怪物一般。

    看他要吃完,她又递了一个馒头过来。他伸手要去接,可看她也不是富贵人家,披风上还打着补贴,他就把手缩了回去,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一瘸一拐的拎起她放在地上的鸡,道,“不能白吃你馒头,白拿你的被褥,我送你回去。”

    她自然不要他送,可拗不过他,就走的慢慢的,他不远不近的跟着。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从她话里他才知道,她是张家做刺绣帮工的,有个刚出生的女儿。她之前上街见过他几次,马上过年了,她出来置办年货,就给他带了条被褥御寒。

    他看了看手里拎着的鸡,还有她拿着的篮子,她的日子明显过的不宽裕。

    “我家里有女儿要照看,不方便外出打柴,不如劳烦你每日帮我打捆柴回来,我给你些钱,你看这样行吗?”马上要到住处,她问他。

    他点头,莫名红了眼眶。他明白,她是在照顾自己,白给她打柴也是应该的,可他要活着,他还必须拿她的钱。

    刚开始他每天打柴给她,就放在张府的后门,她把钱压在门前的石头下,他自己拿。后来两人熟络些,她需要帮张家赶工又无法照料孩子,他就进门去帮她哄孩子。

    他是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被熬垮的。过完年等到开春,她生了一场大病。张家夫妇派了人来照看她,可那些仆人敷衍了事,他只能偷偷摸摸的翻墙进来照顾她,照顾孩子。

    他给家里写过信,托人送回去,要家里给他寄些钱来。信写了一封又一封,石沉大海,直到她病愈也没有消息。

    病愈后,她就又开始熬夜刺绣,还不如生病的时候休息的好。她说想存些钱,带着孩子回家去。

    天气暖和后,他照样给她打柴,却不再拿她的钱。他在风月场所混的久,就去那做写信的生意。歌姬妓女,比路边那边客人和气的多,给的钱也多。他想帮她一起攒钱,他想着,等钱攒够了,他送他们娘俩一起回家。他对这世间了无牵挂,反而是她们现在成了他生活的主心骨。

    他是真心想把日子过好,可偏偏戒不掉酒瘾,又是在风月场所,喝酒甚是方便。他晚上一般回去她那帮忙哄孩子入睡,可喝了酒,他就不敢经常去,去的间隔越来越久。

    后来感觉她病入膏肓时,还是她去找的他。那时他有了住处,回去的时候她正在门口等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瘦的皮包骨一般,他心疼的泪水哗哗的就往下掉。

    她来找他是为了托付孩子。他死活不答应,他说,他要带她们娘俩一起回家,然后她也哭了,孩子也哭,三个人哭作一团。

    他找遍大夫为她诊病,可她依旧不见好转。人在痛苦的时候就越想逃避,他明知道酒不能再喝,却喝的比之前更凶。

    直到她去世那晚,他还在外面喝酒。喝到一半担心她担心的不行,心慌意乱,那真的是一种无法道明的预感。他像往常一样来到后门,还没翻进去,就听孩子的哭闹声夹在着人声。他从门缝望里瞄,看到张振江夫妇正让仆人裹她的尸体。

    他一下子就瘫坐到了地上,缓不过神儿。

    等院内由噪杂变为只剩孩子的哭闹声,他麻木的从地上起来,要翻墙去将孩子抱出来,可他刚爬上墙头,只见三四个黑衣人从他身侧越过,还一脚将他踢下墙。

    他从地上爬起来,那些黑衣人也从墙内飞出,孩子的哭喊声从其中一人身上传来,他起身去追,却被一人一掌打昏过去。

    对于这一切,张府的人一无所知,所以后面才会传出孩子被猫叼走的说法。

    故事讲完,只听到水帘落地的哗哗声。

    “夏灼,你娘没有抛弃过你!”朱全说着转身,声音因心中翻涌的痛苦而低沉。他之前听出了夏灼对父母的怨恨。

    夏灼从故事里缓过神,道,“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知道你从小在另一个世界长大,但你确确实实是大虞人,是你娘的女儿。”朱全看着她,坚定道,“你左侧肩膀上的血鹰图案,是我亲手印上去的!”

    初见夏灼后,朱便一直密切关注她的动向。后来她来到姑苏,被送进赵阶府邸,他顺着找到程老牵,才知道她的身世,才知道当年她娘为何非要将血鹰图案印在幼小的她身上。

    当初和夏灼她娘相处有半年之久,可他其实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不愿意说。从程老牵那他才知道,她叫思染。

    “你····!”朱全的话着实让夏灼吃惊,“你真的知道?”

    “是!”朱全回她,“但是你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夏灼,在赵府对你来说很安全。你想救下那些女孩,我一并来办,你不要······”

    “那你说说看,我来自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夏灼打断他的话,问。

    “我说不清楚!”

    夏灼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道,“那你就是不知道。”

    “在我们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天选之人,会被诛天镜选中,去往异世,当他们被召唤回来,我们称呼你们这种人为隐者。”朱全见她要走,急忙道,“夏灼,你千万要隐藏你的身份,不要和任何人提及。”

    “你是说我的来去都是被操纵的?”夏灼从一连串的震惊中无法回过神,“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那个诛天镜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些都是古籍上记载的,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夏灼迈开步子朝外走,头也不回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第八十七章:我容不了你

    从朱全府里出来,小七从墙角过来,让夏灼吃了一惊,“你怎么跟过来了?”

    “早上送您出府,发现有人跟踪您,我尾随他过来的。”小七道,“方才我见四周没人,将他打昏,已让人把他弄回府里,等您发落。”

    夏灼皱眉,回头看了眼小七,问道,“谁的人?”

    “王先生的。”小七说完,问她,“您打算如何处置?”

    “当然是给他送回去!”夏灼道。

    夏灼他们两人往前走了没几步,朱全派了马车过来,她也没客气,做上马车回赵府。

    一直本着不得罪的王普的宗旨,他说一天上多久的课,夏灼就配合着上多久,说要她练多少字,她也配合找丫鬟作弊练给他看。她可以说是安分守己,可他还是不想她过的安生。

    回到赵府,夏灼让小七拎着那被打晕的跟踪者,随自己去王普书房。

    王普正在书房内作画,听见门被敲了两下便明白是谁来了,也就她来直接敲门,不容下人禀报。可他没想到的是,她身后还跟着个一手拎着他的人的小七。

    小七进门将手中还在昏迷的人扔到地上,朝王普行了礼便关门退了出去。

    “不解释一下?”夏灼双手里拿着折扇背在身后,下巴朝地上那人撇了撇。

    王普别看视线,沾墨弯腰继续作画,平淡道,“这段日子你下午晚上没少出去,问小七,闭口不答,直接让我问你。我问你,你自然也不会说实话,只好出此下策。”

    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儿,夏灼冷笑,“想知道你就直接问吧,我今天全如实回答你!机会仅此一次。”

    说着,她迈步在他书案旁侧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盯着他。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不敢得罪,又因着之前让他挨板子而愧疚,但当他让她向赵子暄妥协,心里又对他鄙夷。她不相信他是个坏人,可又看不出他哪儿像个好人。

    王普停笔抬头,对上她的视线,“你真以为就一个赵子暄,能在姑苏这么闹腾这么些年?”

    夏灼叹息,以为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我知道赵家堂堂暄少爷的命比寻常百姓要金贵的多,我也早和你说过,你吓不倒我。我不愿意与你为敌,但我更不愿看赵子暄草菅人命,看那些比我年纪还小的孩子被他毁掉。”

    王普放下手中的笔,直起身,无形中便给人以压迫感。“赵子暄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多年,百姓都知道官员收贿他的钱财,对他所作所为视若罔闻,更甚者与他同流合污,他才得以逍遥法外。可是实际上,赵子暄仰仗的,是被册封在姑苏的王爷,当今皇上的胞弟,恭王。”

    “恭王?”这个夏灼还真不知道。看来信息搜集还是做的很不到位,要把小七手里的人脉充分利用起来。

    “李瑞是为官清廉刚正,为民办事,不怕得罪人,可皇亲国戚,他得罪得起吗?”

    “这就是你和我的不同!”夏灼回他,“我最先考量的不是得罪不得罪的起,而是我怎么才能让他伏法。”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王普面色沉了下来,“顾梵生的左臂,看来伤的没什么价值。”

    “王普!”夏灼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目相向,压着火气道,“我们走着瞧!”顾梵生手臂的伤她心中愧疚的很,他竟敢拿这件事调侃!

    “你该知道你能平安无事,得的是谁的庇护!”见夏灼迈步要走,王普看着她的背影道,“夏灼,老爷怜惜你多年流落在外,不愿对你多家管束,但是你若弃赵家不顾,我容不了你。”

    王普就夏灼调查赵子暄的事,早已向赵阶禀报,可赵阶似乎一切都了然于胸,还叮嘱他少插手,不然他不会真的对她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近些天察觉她与李瑞走得近,他才置赵阶之命不理,下决心管管她。

    恭王楚承炽与皇三子楚元谋联系密切,现在绝不能招惹。

    “早告诉过你,你家老爷找错人了。”夏灼挑衅道,“弃赵家不顾?笑话!”

    “你·····”夏灼还是第一次见王普发怒。他只面色绷着,目光深邃如暗夜中藏着的匕首,在找寻她的弱点,以求给她致命一击。

    夏灼忽地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没劲,连发火都都没个发火的样子,只有无尽的隐忍与冷漠。

    王普的话还没说出口,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王先生,夏姑娘,老爷让我请你们过去!”

第八十八章:怕什么来什么

    刚踏进进赵阶的书房,夏灼就觉得氛围不对。平日她三天过来请次安,回答几句赵阶的问话,于她而言不过走个过场,可今日书房多了张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齐全,怕不是要考她的字。

    “跟着王普学的时间不短了,今日我随便挑些词,让我看看字学的如何。”赵阶直截了当的说明让他们过来的目的。

    怕什么来什么!

    夏灼从开始练字就搞了小动作,找了两个多少有些基础的丫鬟,一起完成王普布置的练字任务,写不完就拿她们的凑数交上去。开始字她还多少练一些,但她字实在丑,王普看了就生气,生气就罚写,她索性把练字的任务全交给丫鬟,把重心放在识字上。

    俗话说,说着容易做着难。学字也是这么个理儿,她专心识字,一个月不到就能看书,但是写就彻底荒废了!

    “我····”夏灼卡壳了一般,拉着个长音,脑袋转的飞快,道,“昨晚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右手手腕扭了,疼的厉害。”

    说着,夏灼左手握住右手手腕,皱眉看着赵阶,而赵阶则看向了一旁的王普。

    王普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僵硬的侧身看夏灼,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夏灼就听到了王普的直男癌言论,“凭你的身手,怕不是有人故意在你院子涂了油,才会让你脚下打滑!”

    这家伙事故意的!夏灼瞪他一眼,心一横,在书案前坐下,提笔沾墨,道,“我手腕是疼,但既然您想看下我从王先生那学来的东西,忍痛我也不敢推辞。”

    夏灼写了《三字经》的前两句,六个字,鬼画符一样的行笔,让赵阶不自主凑近了两步来看,才明白她是在写字,而不是作画。

    “王普,一个月你就教出了这些!”赵阶几乎是吼了出来。活这么大岁数,也是开了眼。

    王普也被夏灼的字震惊的睁大了眼。她开始跟他练字就写的这般丑,后面揪着她的字练,好歹每日有些许进步,可现在看···

    “王普失责!”王普说着,直接跪在了地上。

    赵阶动了气,本坐着的夏灼也从椅子上起了身,站在书桌旁侧,尽量的离王普远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鱼死网破这招,以后还是少用。夏灼心里嘀咕。

    “教不严,师之惰!你难逃其咎!”赵阶训着王普,视线朝夏灼投去,夏灼识趣的小跑到王普旁侧跪着,听他道,“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字练的没有起色,你们就去太学院待几年。王普你去学学为师之道,夏灼你老老实实念三年书!”

    “我改过自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听念三年书,夏灼的觉悟自觉就高了起来,“但是您也知道我基础弱,连字都不认识,要我一个月练的能入您的法眼,那也不太可能不是?”

    “你只要肯下功夫练,我不为难你。”

    赵阶这么说,夏灼就安心了,“我以后肯定好好练。”

    赵阶叹气,朝夏灼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夏灼叩首后,立马‘逃’处赵阶的书房,看着还跪在原地的王普,心情大好,乐滋滋的回自己的住处,练字!

    看夏灼离开,王普这才开口解释,“她的字我一向抓的严,只怕是耍滑头让人代写了,也怪我没防着。”

    “现在她忙着查暄儿的事,就先让她查,字不用逼着她练。”赵阶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道,“事情处理完,你同她一起去太学院待三年,不是坏事。”

    “暄少爷的事不怕她查,可是万一牵扯到恭王····”王普欲言又止。赵阶辞官归乡的原由,他是再明白不过的。

    当今皇上楚承昊疼爱三皇子满朝皆知,而皇后无子,太子按祖制当立皇长子。皇上私下找赵阶谈论立储事宜,实则试探口风,而赵阶趁机跪求皇上立皇长子。

    君臣无声相持,最后楚承昊道,“回家养老去吧!”

    当朝右丞相、龙图阁大学士、太子少师赵阶,瞬间被削职为民。

    富贵繁华转眼成空,让王普不寒而栗。

    赵阶离开帝京时,他与皇帝的对话已经开始流传出来,三皇子心中对赵阶的态度可想而知,而依附与三皇子的臣僚,巴不得借机聊表忠心,言官的弹劾一波接着一波,好在有赵子琪坐镇,才没闹出大动静。

    但如果再主动招惹三皇子,被三皇子摆一道,后果不堪设想。

    “是祸躲不过,任夏灼去查,暄儿横行霸道多年,该吃些苦头了。”赵阶倒是淡然,“不如你去跟在她身边,凡事多帮衬些。夏灼终归初出茅庐,行事莽撞,心思缜密绝不及你。”

    “大人!”王普实在不懂赵阶的意图。

    “以后随着大家叫我老爷,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一介布衣罢了。”赵阶说着拿起一本书来翻看,“不愿意帮她就算了。你也下去吧!”

    王普有话不知该从何说起,可说了只怕赵阶也不听。无奈之下,他只得行礼退下

第八十九章:三生有幸能这么用吗?

    朱全那边的效率很高,夏灼找他的第二天,他已经派人把住在窑楼的女孩,接到他在姑苏城外灵云山的一处宅子里。

    乔展亲自去宅子那边看过,环境清幽,适合养病,而除了仆人,宅子里还有七八个大夫调理女孩们的病情,考虑的甚至周全。为此安排,乔展和李瑞还去了一趟朱全府上,亲自拜谢。

    女孩们的事情暂时得以解决,可对赵子暄的调查陷入瓶颈。

    顾梵生将从沈青那得到的线索告知李瑞他们,他们也才知道地窖关押的,只是赵子暄收购的很小一部分的女孩,还有大部分,根本查不到踪迹。

    上次赵子暄给的药只够救下现在的人,他们也不敢去贸然解救地窖的女孩,只能卡死验尸单,等赵子暄的下一步动作。

    至少目前的形式,是对赵子暄不利。以静制动,方是上策。

    夏灼派小七去查王普提到的恭王,小七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份赵子暄近五年来,过年送礼的礼单,礼钱的大小自然很能说明问题。

    赵子暄最舍得花钱的,一个是姑苏知府,除了孙德明不收,另一个就是恭王。给官员送礼,赵子暄一律是给钱,而给恭王送礼,则选的稀有宝贝,像什么太湖寿字丑石、两米高的红珊瑚、金雕镂丝暖手紫玉炉、夜明珠,还有西域胡姬····

    除了西域胡姬,其他的东西夏灼也不知道都是个什么鬼,但是名字一听就很值钱。

    当然,美女、宝贝通收的恭王,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恭王楚承炽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年皇帝登基后主张削藩,其他亲王都被封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偏偏恭王被封到富饶的姑苏。关键时候,还是亲兄弟靠谱。

    虽说被分封的王爷没有皇帝下令,不能离开封地半步,但好歹是天家贵胄,在封地内无人敢惹,作奸犯科也无人敢管。

    毕竟一个知府也就从四品,一年到头能见着皇帝一面就不错了。可王爷就不一样了,逢年过节进宫自不必说,恭王又与皇上关系好,平时也会被叫进宫里小住,万一得罪了他,他向皇帝有意无意说你一句坏话,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算清了其中利害,地方官自不必多说,乖乖给恭王当孙子,哪怕是巡抚大臣来了,都要恭恭敬敬登门拜访。

    此外,恭王还和皇帝最宠爱的皇三子关系密切。赵子暄搭上这后台,也真是硬的没话说。

    小七这办事能力绝对杠杠的,听他说完,夏灼都对他生出了一种敬佩之情。上午交代的事,下午就出来结果,这效率也是没话说。

    夏灼盯着小七,夸赞的话都到嘴边了,没想到他先开了口,道,“这些都是我从信机阁买折本知道的,花了不少钱,一会我去门房那把银子报销,您给我按个手印。”

    “花了多少钱?”夏灼把嘴边的话重新编排了下,问道。

    “一百八十两!”小七一脸认真道,“因为我不认识字,其中四十两是请信机阁的小伙计帮忙我折本的钱。”

    “一百八····”夏灼一口老气憋在胸腔里,“你自己查不到吗?”

    “不是,信机阁方便!”

    夏灼手里还拿着书临摹字,二话不说,直接卷起书朝小七身上招呼,“你个败家子!王普前些天找我,说你花府里的钱以后都是我出,知不知道!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小七左闪右躲,惊慌失措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花的钱从你月钱里扣!”夏灼收了手,站在原地气呼呼道。这小子回轻功,人没打到几次,她已经累的气喘吁吁。

    夏灼本以为他不在乎钱,毕竟给他发月钱时,他还要推让,没想到他一下还急了,紧张道,“慢慢扣行么?一个月给我发半两银子就行。”

    “你要钱干嘛?”

    “我养了···猫。”小七有些难为情道。

    “猫?”夏灼笑,有些惊奇,“带我去看!”

    看小七有些犹豫,夏灼补充道,“不带我去,月钱就全扣光。”

    夏灼这么一说,小七麻麻利利的带夏灼去看他养的猫。可到了地方,夏灼却有些哭笑不得。他哪里是养猫,分明是捡了窝猫,一只猫妈妈,六只小猫崽。他也不敢带回府里,就在人少巷子里给它们搭了个窝,每天抽空买些肉糜食物来喂它们。

    猫妈妈很瘦,小猫崽不知道出生多久了,只有手掌大小,围在猫妈妈身侧,发出微弱的喵喵声。

    “之前不是给了你十两银子,全喂它们了?”夏灼问。

    “我不止养了这一窝儿,而是养了很多窝儿。”小七道,“少说也有七八窝,之前总给它们卖肉吃,以后给它们买馒头。”

    夏灼吃惊的看着小七,确认眼前这人是个猫痴,估计是看见流浪猫群就要投食。“以后月钱会慢慢扣的,放心。”夏灼道。

    小七看着夏灼第一次笑的毫无拘束,放下戒备,“师傅当初把我从老爷身边派开跟着你,我心里其实不愿意,但跟着你越久,我就越觉得三生有幸·····三生有幸能这么用吗?”

    没想到他会煽情,夏灼不禁也笑,“三生有幸是个很珍贵的词,别乱用!你今天喂过它们了吗?”

    “喂过了。”

    “那我们回去吧。”本来蹲在地上的两人起身,目光不经意相对,相视一笑。

第九十章:莫荣堂

    莫荣堂到底是个老狐狸。

    沈青特意找了个有功夫在身的人,趁着大清早人少,去把验尸单交给莫荣堂,莫荣堂却逼着那人带他见沈青。送验尸单的人不肯,他就将人打了个半死,还割了那人一只耳朵,接着准备剁那人的手臂,那人扛不住就供出了沈青。

    “你一个搞赌场的来掺和卖人的生意做什么?”莫荣堂将沈青约至自己府邸后花园的凉亭里,见沈青赶到,也不让他坐,开口就直接问。

    “赵子暄被新任知府李瑞盯上,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想着和您莫老联手,挣他一笔!”沈青也不客气,直接在莫荣堂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莫荣堂冷笑,“赵子暄背靠恭王,一个小小的李瑞算什么东西?”如果赵子暄能动,他莫荣堂早将他千刀万剐了,何必等到今日!

    虽说他每年也拿大把的银子往恭王府里送,可自己生意被赵子暄抢去七八成,靠买下等货度日,就是把老底揭了也比不过赵子暄,再加上他这人嘴笨,自然不得恭王赏识。亏他一个都年过半百的人,还要贴着老脸在赵子暄面前称弟,哪怕自己儿子被他砍了还要登门谢罪!

    他心里恨透赵子暄,可他身后还有莫家一百多口要活命、要吃饭,不能不忍气吞声。说起来自己连死去的小儿子都不如,小儿子要卖上等货,还不是想帮他这个做爹的出口气?

    “他娘的!”莫荣堂想着想着,心头像堵了块石头,拎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而后虎视眈眈的看着沈青,道,“赶紧给老子滚!”

    说着,他示意身后站着的奴仆将装有验尸单的袋子,递还给沈青。

    “莫老,李瑞是管不住恭王,可他能管验尸单。”沈青道,“想必已经有青楼找上您买人了吧?”赵子暄地窖里的女孩本要出手,现在因为没有验尸单,又被李瑞盯上,自然也不敢再动作。对赵子暄而言,只是少做几笔生意,根本不放心上。而对缺人的青楼来说却至关重要,也就来托莫荣堂想办法。

    “沈青,老子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莫荣堂的酒气越来越大,可却一点没有醉的样子,“李瑞只能劫下赵子暄的验尸单,而赵子暄靠着恭王,却能要了李瑞的命。这笔帐你是真算不清还是假算不清?”

    “真算不清,你他娘的就是个蠢货,别来拉着老子找死!”莫荣堂的脾气已经上来,如果沈青再多说一句,只怕他直接就要撕了他!“要是假不算清,你小子就对我藏着掖着·····”

    “老爷,门外有人求见!”莫荣堂话没说完,仆人慌慌张张的跑来禀报,“还不,不,不肯报上姓名!”

    “你他娘的哆嗦什么!”莫荣堂本就在起头,看到自己奴才这个熊样,当即起身,过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上,接着就是拳打脚踢,“让你他娘的哆嗦!”

    奴仆发出阵阵惨叫,沈青从椅子上起身正要出声阻拦,没想到看见顾梵生带着一人正朝他们这边的亭子走来。

    “莫老!”顾梵生人未至,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大的火气!”

    莫荣堂闻声抬头,将手中拎着的仆人甩到一边,看着顾梵生和他的随从走过来,而他们两人身后跟着的,是府里一二十个带着刀却畏缩而不敢上前的护卫。

    “老,老,老爷,就是他俩。”被莫荣堂打的满脸血的仆人带着哭腔道,“您看那少年身侧跟着的,像不像个怪物!”

    莫荣堂像没听到那奴仆的话一样,死死盯着顾梵生身侧跟着的那人。只见那人身材是罕见的高大,又壮硕如牛,不,是比他曾在打猎中见过的最强壮的黑熊还要健硕,他皮肤还显出深褐,几乎不像个人,反倒真接近野兽。

    但真正骇人的是他外露在皮肤上的疤痕,他穿着粗野的短衫短裤,露出的腿肚和粗壮的手臂上不是刀疤便是连成片的烫伤,伤口似是根本没有精心打理,以至伤疤丑陋不堪,如老树的枝桠般,狰狞的长在皮肤上。

    他的脸也没好到哪去,脸颊上分布着细细碎碎的伤疤,凹凸不平,好歹能看,但额头上却有着巴掌大的疤,像是肉皮直接被剜了去,丑陋不堪,他目光又凶狠骇人,一般人见了不怕才怪。

    看他颧骨突出,鼻梁不高,唇厚适中略向前突出,想必出身蛮契,可如此雄壮之躯,在蛮族估计也少见。

    “都滚下去!一群废物!”莫荣堂看顾梵生他们两人已走到跟前,对后面那群护卫吼道。护卫们一听,好歹还知道行礼,行过礼撒腿就跑,气的莫荣堂想拎到直接砍了这帮怂货。

    “你是哪位?”看了眼顾梵生,转身回亭子里坐下,倒酒自顾的喝,“仗着身边这位兄弟你就敢闯我府邸,也太不把我放眼里了!”

    顾梵生随着莫荣堂进了亭子,对他行礼赔罪,道,“在下顾梵生,事出突然,实在冒昧,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听我说完再决定如何处置我!”

    一直站在亭子里的沈青看到顾梵生进来,朝他行了礼,而后与站在他旁侧。

    来应莫荣堂的邀约前,沈青以派人去向顾梵生说明了情况,可他没想到顾梵生会亲自前来。

    莫荣堂其实没把顾梵生放眼里。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白脸,左臂带着伤,还应该是伤的不轻,走路都极不自然。

    可看着沈青朝他行礼,他这才明白,想跟他做生意的,就是这个他看不上的小白脸。而这个小白脸,竟然让姑苏有名的浮云手沈青言听计从····事情好像有点意思了。

    “请坐!”莫荣堂是个大老粗,可不代表他不会跟人客气,只是要看对方值不值得他客气。

    “我的来意沈青已经告知您了,不知道您意下如何?”顾梵生落座,开口道。

    莫荣堂看了眼站着的沈青,回头嘱咐仆人,“去拿两只大碗来,再来两壶酒!”吩咐完,他才回话,“这生意要想做,你先把恭王拉到我这边再说!”

    “再过七日便是恭王生辰,正是拉拢恭王难过的好时候,不知道您备了什么礼物?”顾梵生问他。

    莫荣堂嗤笑一声,道,“我莫家就这么点家当,全部当了换成银子给恭王,恭王都不会多瞧我一眼。所以还准备什么呀,按照往年管理,送五千两银票过去,只求不得罪恭王就行了。”

    恭王的生辰自然是个露脸的好时机,可姑苏富绅都争着抢着往王府里送好东西,还有一个赵子暄会玩花样讨恭王开心,他莫荣堂算哪根葱。

    “送这么多?”顾梵生吃惊,这个恭王还真是‘好胃口’,五千两都不当回事。

    “多?”莫荣堂看着顾梵生,心想这小子只怕就是个一无用处的小白脸,没见识。“五千两不够恭王塞牙缝的,臭小子!”

    仆人将酒和酒碗送来放到桌案上,莫荣堂示意仆人退下去。一时,这后院也就剩了他们四个人,说话也可以放开些。

    顾梵生笑着拎起酒壶,将两只碗倒满,“莫老,如果送对礼物,五千两可用不了!”

    说着,顾梵生将一碗酒端给莫荣堂,莫荣堂接过酒,看着他,意思是让他继续说。

    “恭王不缺钱,银子送再多他也记不住您。”顾梵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听说恭王半年前迷上了修道,想求长生,如果能想法子给恭王炼出两个仙丹赶着生辰送上去,您就是想不入恭王的法眼,估计都难。”

    莫荣堂本要端起碗喝酒,可听顾梵生这么一说,把碗给放下了,道,“我上哪想法子炼仙丹去?再说,仙丹又没法分辨真假,我送上去,恭王就会吃?”

    恭王的这个新爱好,莫荣堂不是不知道,可仙丹着这东西是随便能弄来的?还是送五千两银子来的容易些!

    “恭王不是有个很信任的道士吗?”顾梵生提醒道。上次从沈青那知道了恭王,顾梵生便好好的查了查,所以对恭王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恭王是信任十三道长,可是十三道长不食烟火·····”

    “谁跟您说他不食烟火的?”

    “十三道长自小修道,自然·····”

    “五千两给我,我让他给您炼两颗仙丹出来。”没有调研,就没有发言权。莫荣堂这脑子,真的,输给给赵子暄也是他活该。“恭王生辰前一天,我让十三道长把仙丹给您送来,送不来,您砍了我!”

    “我他娘第一次见你,上哪找你去?”

    “那您找沈青方便吧,仙丹送不来,您砍他!”顾梵生也不回头看,只伸手从肩膀大致指了指沈青的位置。

    沈青:······心理阴影面积持续扩大中!

    莫荣堂知道顾梵生在说笑,可他笑不起来。凭空冒出来的小白脸,三言两语、空口无凭就要拉拢他,真当他这些年的饭都白吃了。

    可莫荣堂没想到,自己还没变脸,他对面的小白脸先先变了,一改温和,语气沉着,“莫老,想接下赵子暄手里生意的,不止您一个,可是最想置赵子暄于死地的,除了您我想不到旁人,这就是我找您的原因!”

    “您可以不答应我的请求,但是,我能搞到赵子暄的验尸单,就能搞到你的。”顾梵生说着,面露狠色,“此外,有恭王在,李瑞才不会轻易对赵子暄下手,可是李瑞想动您,就易如反掌了。我这还刚刚好就有您卖给繁花楼的女子的名单,那些女子大多数也还找得到·······”

    既然做了繁花楼赌场背后的主子,繁花楼的老鸨必然是要见的。

    青楼生意和赌场生意共存互利,老鸨和赌场场主在各自生意上也不干涉,可到底是老鸨地位高一筹,所以赌场每月都要抽利给老鸨。

    繁花楼老鸨名为儒椿,甚是和气的一个女人,知道顾梵生私下赢了沈青的事,又见沈青没按道上规矩离开也没多问,客客气气和顾梵生喝了两杯茶,说了几句客气话。

    能做到这个份上的,都是明白人。

    顾梵生第二次约见儒椿时,提出想看看她从莫荣堂那买来的女孩,儒椿直接就把人叫来了,一共十二个。

    “小子,敢威胁我!”莫荣堂隔着桌子一把揪过顾梵生的衣衫,将他拎起,随着顾梵生进门的那人本站在亭子外,见顾梵生被揪起来大步便跑过来,却被顾梵生拦下。

    “莫老,您小儿子的仇要不要报?”顾梵生被莫荣堂拎起时猝不及防,左臂直接撞在了桌案的边沿,疼的他脖颈青筋暴起,却极力隐忍,“您要说这仇不报,我现在就走!”

    顾梵生亮出杀手锏!莫荣堂必须争取到,姑苏也就他有能耐接手找赵子暄的生意。

    赵子暄生意做的大,一般人根本吞不下,人也不是随便能弄来的。可莫荣堂在这行混了二十几个年头,从哪弄人,怎么弄,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不做上等货的生意,只是因为惧怕赵子暄而不敢做,而不是不能。

    莫荣堂脸上开始起了变化,从愤怒化为犹豫,再到痛苦,最后一屁股蹲坐回座位上,有些失神道,“恭王生辰前你弄不来仙丹,我非亲手砍了你不可!”

    那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怎么会不想报仇!他做梦都想宰了赵子暄,可是他,他不敢!“我真是不如我儿呀!”莫荣堂说着垂下头,眼眶渐渐变红。眼前这个少年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如果不是逼到这一步,他还要畏畏缩缩一辈子的过!

    顾梵生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可手臂的疼痛却没有减轻,道,“您放心!”

    说完,顾梵生带着沈青他们两人离开,独留莫荣堂狂饮图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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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匪石我心匪席介绍:
从一开始,她就是在走向自己的命运,
只身一人,没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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