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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笔名叫九顺     我心匪石我心匪席txt下载     我心匪石我心匪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诛天镜

    王普提到的暄少爷,是赵阶兄长的儿子,赵子暄。

    当年赵阶父亲去世分家时,对赵阶母子极尽刻薄,后来赵阶官运亨通,近亲远亲一个个全都跑来巴结。

    穷时身处闹市无人识,富时身处山林有远亲。

    赵阶的兄弟多是无能之辈,坐吃山空,日子穷困潦倒。赵阶身处高位,这些个兄弟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多的是官员巴结,便开始敛财霸地。近些年赵阶多次劝诫,他们才知收敛。

    在这些敛财霸地的赵家子弟中,其中又以赵子暄为最,当然,若论讨赵阶欢心,也就赵子暄最会。

    见不见这个赵子暄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夏灼发现赵府上上下下对她的态度有转变。

    刚进赵府,虽然大家也都不知道她身份,但都叫她小姐,她还每日被王普拉去给赵阶请安,但是最近不用去请安了,连身边照顾她生活的几个丫鬟都不再叫她小姐,而是改口叫她夏姑娘。

    来赵府她还没见过赵家的子弟,来了个赵子暄还让她躲着走?夏灼一头雾水,回了自己屋子便陷入沉思,想找出问题出在哪。

    不把她当作小姐,她倒是喜闻乐见,但是徐末儿的病要赵家治,顾梵生还去了赵家的田庄工作,她怕对他们有什么不利。

    “夏姑娘,赶紧净手吃饭,今天府里买来的猪肉成色好,我拿来做了红烧狮子头!”钱婶端着砂锅高兴的走进屋子道。

    夏灼回过神,看着钱婶带着两个丫鬟在布菜,“你们两个先下去。”丫鬟出了房间,夏灼都钱婶道,“钱婶,你和我一起吃吧。”

    “哎呦,这可使不得。”钱婶推让。

    “我有点事想问你,一起吃。”夏灼这么说,钱婶应了一声便笑呵呵的同夏灼一起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府里说要给夏灼派丫鬟时,她便自己打听着,选了在后厨帮忙多年的钱婶,为这事,府里的丫鬟下人还说了好多天闲话,毕竟年过半百的后厨大娘,没有什么优势能盖的过十五六岁灵动的小姑娘。

    夏灼选钱婶,就一个原因,在这府里,她待得年头最长,嘴又碎,套话容易。与钱婶一样,在府里待得年头不相上下的,还有一个照看府里花草的林婶。夏灼最先看上的也是林婶,她人看着老实,话不多,有问必答,但夏灼找上她时,她一口拒绝。

    “夏姑娘,有事你问,大婶知道的肯定都说。”钱婶拿起筷子,先是夹了狮子头给夏灼,“尝尝狮子头,正宗狮子头本该手心大小,但吃着不便,我就做成小的了。”

    “谢谢!”夏灼尝了口,味道不错,一句赞赏让钱婶喜笑开颜,而后转回正题道,“钱婶,你突然叫我夏灼,是有原因的吧?”

    钱婶忙着给夏灼夹菜的手一僵,看向夏灼干笑了两声,“夏姑娘你果然是留心了。是王先生吩咐的,也不知道为啥。对了,你和老爷是什么关系?府里多是说,你是来投亲的。”

    夏灼点头,“对,我是来投亲的。我之前听人叫过王普大军师,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钱婶听夏灼这么问,目光有些狐疑,而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可能是当年你年纪小,不记得。”

    “不记得什么?”

    “王先生六七年前,那可是名震江浙的大军师,协助当时的江浙总督吴哲隆大人平定了祸害江浙百姓数十年的海寇,保一方平安,名震一时。”钱婶道,“王先生当年为平定海寇,特意训练了一支蛟龙军,这可是神兵呀,将海寇打的落花流水,眼看讨不到甜头,海寇首领蒋九昌才签署了永不入江浙的协约。”

    听钱婶这么一说,夏灼倒是感到有些意外。王普那人看着,就是个书生,整天穿的就是暗色的长衫,走到人群里也一眼认不出来。

    “六七年前,夏姑娘你也该记事了,就没听家里人提起过·····”

    “我家在北方,离南方远。”夏灼继续追问,“那他为什么不做官?”立了这么大的功还不做官,说不过去。

    “这个不好说,王先生谦虚的很,连大军师都不允许府里的人叫。”钱婶说着,看了眼门口,似是小心翼翼,“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王先生是老爷养大的,大少爷在朝为官,王先生不愿与大少爷相争。”

    “大少爷是谁?”夏灼见钱婶面露吃惊,赶紧解释道,“我父母没和我讲过赵家的事,所以不了解,不然我也不会问您了不是。”

    “那没事,以后有时间婶过来和你多讲讲。”钱婶说着,就将王普进赵府的事与夏灼讲了个遍,还有关于赵阶亡妻、女儿的事也一并说了。

    关于赵阶女儿赵冉秋的部分,倒是让夏灼有点吃惊。她追问赵阶有没有养什么小妾,钱婶矢口否认,说赵阶是正人君子,从未有过妾室。

    这是夏灼才明白过来,赵阶在找的是个私生女。那这似乎就说得通了,刚找到私生女,赵阶有点激动,激动过后又想到私生女身份是个问题,就想要隐瞒。

    赵阶头发都白了,古代又讲无后为大,能没个子女?而且,一直是赵阶要认她,怎么不提她娘?她早该想到的。

    两人说了有半个时辰,饭菜都凉了,夏灼也无心再吃,便让钱婶叫丫鬟来收拾。

    夏灼去了书房,看到书案上的笔墨,忽地记起在王普画的星象图上那个不认识的字,她葫芦画瓢的把字写在纸上,听到膳食房那边还有丫鬟收拾碗筷的声音,她拿着纸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丫鬟认识。

    “这好像是个诛字。”在场四五个丫鬟,有一个认了出来,道,“我弟弟名字里好像有这个字,我见在地上写过。”

    “哪个zhu?珠子的珠或者姓朱的朱?”夏灼追问。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没念过书,就在弟弟练字时见到过。”那丫鬟解释道。

    “谢谢!”夏灼说着又小跑回书房,开始翻说文解字。知道是个zhu的发音,在说文解字里找就容易多了。

    翻了没七八页,夏灼便找到了这个字,字后面还有解释,夏灼读着解释才勉强明白这个诛字。

    “诛天镜!”夏灼回想起当时那个圆盘旁的小字,默读道。

第六十二章:传说

    自从跟着王普学字,夏灼的功课就一天没落下,所以每次去看徐末儿都是匆匆忙忙。趁着没有王普盯着,她一大早便拉着郝权去看徐末儿。

    徐末儿身份特殊,所以一向是郝权选在人少的晚上,或者是早上天还未大亮时带着夏灼去,为的是避人耳目。

    到了地方,夏灼去敲门,郝权则去后院停马车。

    夏灼甚少赶早过来,徐末儿也是吓了一跳,因为她想今早离开,可夏灼打乱了她的计划。

    进了屋,夏灼询问了徐末儿的伤势。其实夏灼两天前刚来过,她也知道徐末儿的伤已无大碍,只要不是剧烈运动,伤口都不会有疼痛感。

    问完,室内一时陷入沉静,有些尴尬。夏灼看着徐末儿,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徐末儿打破了僵局,“夏灼,你有话要说?”

    夏灼过来确实有事。她将靠着记忆画出来的星象图和诛天镜图都带了过来,是想向末儿印证他们穿越过来那天,末儿看到的怎么样的天象,毕竟末儿是亲历者。

    她有预感,他们穿越过来,肯定和这个天象有关,那是不是等这个天象再次出现,他们就能回去?

    “末儿,你看下这幅星象图,是不是和陨石坠落你们村子前的天象一样?”夏灼说着,将图纸摊开在桌案上,脸都发热了,“呵呵,我画的不好,你凑合着看。”她的绘画能力,实在不敢恭维。

    徐末儿浅浅一笑,视线便定在了图纸上,手指顺着七星逐渐平行的轨迹移动,最后定在了诛天镜上,“就是这样夏灼,当时天际星空,隐隐可以看到北方七星移位,如这个图画的一样,是头部的四颗星向尾部的三颗星移动,直至平行位置。而且,我···见过有人好像抬着这个东西,进了村子!”

    “抬进村子?”夏灼看着徐末儿手指按着的诛天镜,疑惑道。

    “这个东西不大,但是当时它被放在一个青铜纹罩内,由四个人抬着,我也是与他们擦肩时往里面瞧了一眼,看不真切,只模糊看到三个大小不一的圆盘,上下叠加,和你画的这个外形一样。”

    徐末儿说着,回想起那时的情形,“那些人不是本地人,而是村长为了求雨请来的道士们,他们当时就抬着这个东西进的村子。他们求雨那晚,就是陨石坠落的那天!”

    当时的星象时由几个求雨的道士搞出来的?这个念头一下子窜进了夏灼的脑海,但随即又微微摇头,这点科学精神她还是有的,肯定只是巧合罢了。

    ”夏灼!”

    夏灼正沉思,被徐末儿这么一叫,立马抬头看她,却被她严肃的目光吓了一条,“嗯,怎么了?”

    “你确定这个是诛天镜?”徐末儿的指尖在诛天镜的图画上指了指。

    “我不确定呀,我也是看别人画出来的。”夏灼如实道,“诛天镜是个什么东西?”

    听夏灼这么说,徐末儿似是暗自松了口气,面色也好看了些,“传说诛天镜时上古盘古制作的神物,有劈天覆地之能,故称诛天镜。世间关于诛天镜的说法不一,所以衍生出很多诛天镜的传说,市面上关于诛天镜的传说、插画的书籍,少说也有十来种。”

    “那你觉得关于诛天镜的传说是真是假?”说到这,夏灼心里已经判定诛天镜是个传说而已。

    夏灼没想到徐末儿竟然没有回答,反而只是看着她,看的她心里有些发慌,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你觉得诛天镜真的存在,而且还有神力?”

    “关注诛天镜的传说中,有这么一种。说是诛天镜由三个镜面组成,这个三个镜面分别被称为生镜、死镜、逆镜,三镜合一,便可看透一个人一生的命局,逆天改命。而能够操控诛天镜神力的,便是道师。道师人数极少,而且行踪极其隐秘。”

    夏灼听徐末儿讲,看她似乎有些相信所谓的诛天镜了。

    见夏灼的目光透露出些许质疑,徐末儿没再往下说诛天镜,而是道,“夏灼,如果你画的这个就是诛天镜,那我当时看到的八九不离十也就是诛天镜了。求雨的道士里面说不定就真的有道师,那当时出现的奇异天象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徐末儿说着,眼中显出一丝亢奋,“只是,道师用诛天镜制造那样的天象,是为了什么?”

    夏灼只听末儿说着,她整个人现在有点乱。

    屋外传来公鸡打鸣声。

    徐末儿伸手握住夏灼的手,道,“夏灼,不瞒你说,我其实打算今早离开的,但没想到你会来。我的伤已经查不多痊愈,也麻烦你了很多时日,也该走了。”

    “你能走哪去?”夏灼紧张道,“回广州吗?”

    “我要给我爹娘报仇!”徐末儿道,“巡抚卢更达草菅人命,死有余辜,可他官位高,还是当朝丞相霍望的学生,我只能进京告御状。”

    “可是····”这些东西夏灼都不懂,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夏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等我为爹娘洗刷了冤屈,我拿这条命来报你的救命之恩!”说着,徐末儿直接在夏灼跟前跪下,而且行了个大礼。

    永丰的事徐末儿还是记得的,当时夏灼他们回和王普来姑苏,也是因为王普拿自己威胁她,所以她对夏灼可不就是亏欠了条命。

    夏灼手忙脚乱的拉她起来,“末儿,你别这样!”不管夏灼怎么拉,徐末儿还是向夏灼磕了头。

    “夏灼,那我们就此别过,事情办完,我定来寻你!”

    夏灼叹了气,有些舍不得,可她也没理由拦人。“好,你注意安全!”

    “嗯!”徐末儿进卧室将收拾好的包袱拿出来背上。

    “我让郝权给你一匹马车!”夏灼说着,就同徐末儿一起去后院找郝权。

    找到郝权,除了给了末儿一匹马车,夏灼还让郝权掏出了身上银子给徐末儿做盘缠,她知道徐末儿手中无钱。

    徐末儿推辞不要,夏灼却不允许她多讲,一股脑的将银子塞进她手里,便径直离去,只留徐末儿双眼通红的看着她的背景渐行渐远。

第六十三章:付出代价

    “郝叔,末儿去告御状,能告赢吗?”马车给了末儿,末儿住的院子里也没备过马车,所以夏灼他们两人就只能走回去。

    “夏灼,你救她一命已是仁至义尽,后面她能走到哪一步,全看她的造化。”郝权只是没把话说透。卢更达且不说是霍望的学生,他本是在御史台任职,官职御史中丞,专管弹劾,就是京中贵族见着他都要恭敬。一个小小的徐末儿,伤不到他一根毫毛。

    再者,广州陨石坠落之事,绝不简单。否则,不至于惊动霍克祈来处理灾民事宜。只怕卢更达敢屠村,有皇上授意。

    但这其中考量,郝权自然不会对夏灼讲。

    夏灼听了他的话,只盯着他看了眼,换了话题道,“你给末儿的银袋里有多少银子?我过两天还你。”

    她已经收集王普的字有段时间了,都是王普教她写的字。这些字一个一个的拿出去,估计是不值钱,但如果把那些字拼凑成四字词语如厚德载物、君子自强之类,差不多就能卖出点价钱了。关键怎么拼呢?她要琢磨一下。

    “嘿嘿,不用你给!”郝权笑道,“回复我去账房开张银票单子,你到时候给签个字就行了,钱账房会拨到我月银里。”

    “那我能让账房给我开笔钱吗?”夏灼兴趣盎然道。

    “那估计不能!”郝权道,“府里的钱财开支都有明帐,王普会一一过目审批,而到了每月月底,赵家本家的开支账簿都会汇集起来再对一遍,有不明意图的帐,那必然要一查到底。”

    郝权这么说,也是存了心思。他知道夏灼没钱,万一有了钱,现在徐末儿又走了,夏灼说不定就要动脑筋离开。

    夏灼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言。

    末儿住的地方其实离赵府不远,只是地方有点偏,在巷子离绕来绕去的,如果不是郝权领着,夏灼一天也走不出去。

    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忽的冒出家书店来。夏灼两大步迈了进去,一边顺着书架找书一边叫郝权,“郝叔,来看看书。”

    “小哥,你找什么书?”老板娘凑过来笑问,“是读书求功名,还是想找乐子?”

    “关于诛天镜的。”夏灼头也没抬道。关于诛天镜的事,她心里犯嘀咕。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决不相信这世间有任何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但如果不相信超自然的力量,她和顾梵生的穿越怎么解释?

    越想越乱!

    “小哥,给!”老板娘拿了四五册图书朝弯腰找书的夏灼递过来。

    夏灼抬头起身,接过书,“谢谢!”

    夏灼这一起身,老板娘才看出夏灼是个女儿身,道,“呦对不住,原来是个姑娘。”

    “你要看这类书?”郝权也凑了过来,看道夏灼翻得书籍道,“这书我那有呀,你看我拿给你。”

    夏灼视线从书里移开,看他,“真的?”

    “骗你做什么!”郝权说着,拉着夏灼朝门口走了两步,背对着老板娘,小声道,“再说我们身上也没钱了,想买改天来,我那有两三本你先看着。”

    夏灼知道郝权说的对,就恋恋不舍的又在原地翻了会手里书。她翻的是本插画书,名字她认不全,但里面画的是世间流传的诛天镜的各个形状。

    诛天镜是人人知道的传说,对它的形状的猜测也多,书上有方形的,有不规则形的,还有一个金字塔形的,当然也有圆形的,形状于夏灼见到的几乎一样,只是上面的花纹差太多。

    果然,秘密公布于天下才最保险,以讹传讹,假亦真时真亦假。

    夏灼翻看的差不多,要把书还给老板娘,却不想老板娘正拉着郝权在里侧书架旁,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

    夏灼过去,倒是吓了郝权一跳,赶紧将老板娘正给他翻看的书合了起来,藏在身后,搞得夏灼反而好奇那本书的内容。

    “看好了?走吧,我和老板娘说好了,改天来!”郝权说着就把书给老板娘递了过去,夏灼见状快他一步将自己的书塞进老板娘手里,同时伸手去夺郝权的书,一面看着他,一面往后退,“你看的什么这么神秘?”

    夏灼说着已是将书打开,没想到入眼是一幅L女图,瞬间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郝权也是眼疾手快,一把将书夺了过来扔给老板娘,头也不回的朝外走,也不管夏灼跟上来没有。

    “丢人丢到家了也是,”郝权走着嘟囔着,“他娘的就没这么丢过脸!······”

    夏灼不认路,紧跟着郝权出来,看他一边走一遍嘟嘟囔囔也不敢上前,实在是太尴尬了!

    回到赵府,郝权交代了一声就飞快跑进了后院。

    “关于诛天镜的书,你······”夏灼在他身后提醒道。

    “一会就找人给你送去!”郝权说着挥了挥手,然后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夏灼看他狼狈的样子,憋着笑回自己院子。

    她的院子在北侧,说来算是客房,所以那边一向是有些‘荒凉’,也就有人住的时候会多派两个丫头侍候。

    夏灼走到具自己院子还有五六米时,忽地有两个丫鬟匆匆跑了出来,也许是太过慌张没在意看路,夏灼避着她们走,她们竟撞在了夏灼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夏灼还没说话,两个丫鬟已是跪在地上磕头。

    “没事,起来吧。”夏灼一向不让她们对自己行礼,这些丫鬟慢慢也适应了,这一慌,规矩就都又找回来了。

    “奴··奴婢,奴婢不敢!”

    两人都垂着头,夏灼根本看不清她们的脸,可听她们的生意似是在哽咽,肩膀也因为抽泣而轻微耸动。

    “你们怎么了?”夏灼以为她们吓到了,“真的没事,你们下去吧!”

    “夏姑娘,”其中一个丫鬟抬了头,目光含着胆怯,道,“求求你救救如珍!”

    “救她?”夏灼身边时候的也就四五个人,她都知道名字。如珍就是昨天认出诛字的那个女孩子。

    “啊!”

    夏灼正不明所以,一墙之隔的自己的院子内忽地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接着有隐隐的男人的声音传来,但听不清具体的东西。

    跪地的两个丫鬟被着声音吓得身子一抖,抽泣着流泪,夏灼这才意识到出事了,她想不到有人敢这么大胆。她绕过两个丫鬟就往院内跑,顺着声音,一脚撞开了丫鬟们晚上值班的北边小厢房。

    屋子内一片狼藉,棉被茶壶碎片散落一地,床上两人衣衫不整的纠缠在一起。

    听到门边有动静,那男的抬头就骂,“哪里跑来的小杂碎,赶紧滚出去,还想不想要命了!”

    “夏姑娘救我!”被那男子压在身下的如珍看到夏灼,哭喊着求救。

    夏灼大步过去,那男的恶狠狠扇了如珍一巴掌,如珍再不敢开口。那人起身也朝夏灼过来,“夏姑娘是吧,你自己想死,怪不得我·····”说着,他将已经凌乱不堪的衬衫从身上撕扯下来,握着拳头朝夏灼挥来。

    夏灼一个高踢腿,直接踢掉了他两个牙,顺着惯性他还未摔在地上便被夏灼拉住手腕,一拳打在他脸颊上,打得他两眼冒金花,分不清东西南北,口吐鲜血。

    打架这事,夏灼是专业的。

    男子倒在地上缓了缓,转身去找夏灼,而夏灼正帮如珍找衣服遮身。

    “你等着林如珍,你等着!”男子奋力抬头,凶恶道,而后便无力的躺在了地上。

    这时,一个家丁衣着的人冲了进来,看到躺着的满脸是血的男人,惊慌失措的跑过去,跪着将他的头抬起,喊道,“暄少爷,你怎么了!暄少爷!快来人,快叫大夫,你们愣着干嘛!”

    门口跟来的两个丫鬟被这人一吼,慌张失措的去叫大夫。

    “先去我房间找身衣服穿,不要慌,没事!”夏灼送如珍到门口,看着她自己出去。

    “你死到临头了知不知道?”抱着昏倒的男子的家丁看着夏灼拳头上的血,愤怒的大喊道,“这是赵老爷最疼爱的暄少爷呀,你等死吧你!”那人说着竟哭了起来,“少爷,你可不能有事呀!·····”

    夏灼冷眼看着地上的主仆,不发一言,静待赵阶和王普他们过来。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有丫鬟去通知他们了。

    死她是不会死的,倒是昏倒的这个狗东西,一定要付出代价!

第六十四章:什么都做不了

    大夫还没来,先是到了四五个家丁,将赵子暄抬出了院子。

    “你等着你!”一直跟在赵子暄身侧的仆人离开时,再次警告夏灼道。

    院子里的人离开,听外面没了动静,林如珍才惊魂未定的从夏灼的屋子里出来,在夏灼跟前跪下,声泪俱下,“夏姑娘,是如珍害了你!如珍对不起你······”

    “你先起来,不是你的错!”夏灼拉她起来,看她被赵子暄扇了一巴掌的脸,都已红肿透着血丝,嘴角残留着血迹,脖颈处还有被勒的泛青的指印,“你的伤要先找大夫看下。”

    林如珍摇头,拉起夏灼的手,道,“夏姑娘我不知道你与老爷是什么关系,但是得罪了暄少爷,是要死人的。”说着,如珍又嘤嘤的哭了起来,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夏姑娘你现在不如就走,我把我手里有的银子都给你····我不该叫你救我!”

    夏灼想到古代女子一向是逆来顺受,也不打算对她再多说什么,“这事我来处理,你先好好休息。”

    夏灼叫来两个丫鬟让她们扶着林如珍回住处休息,一侧目,发现王普不知何时来了。

    “王先生,都是如珍的错,”林如珍看到王普,便又跪了下来,“如珍愿意给暄少爷做妾,如珍愿意同姐姐一样,求王先生饶了夏姑娘。”

    “你说什么傻话?”夏灼看着如珍,一时觉得她朽木不可雕,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也没在意如珍说的姐姐是什么意思。

    “老爷叫你。”王普并未搭理林如珍,冷漠的看着夏灼道。

    夏灼让丫鬟拉着林如珍下去,她则跟着王普去见赵阶。

    两人走了一段路,王普忽的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按事实处理!不然能怎么处理?”

    王普令人猝不及防的转过身来,夏灼整个人差点便撞在了他身上,止住步子就要质问他停下来做什么,却被他紧绷的面色吓住。

    王普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是教夏灼练字时抓住她偷懒,也是好言好语,只是罚起来毫不手软。

    “赵子暄是赵家长房长子,赵家个个对他期许甚高,你为了一个丫鬟把他给打了,还想着要为那丫头讨回公道?”王普语气冰冷道,“一会儿老爷说什么,你都点头答是,一句话都不要多讲!”

    “长房长子就可以随意随意欺辱他人?可以不讲法?”夏灼有些许茫然,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王普只冷冷的吐出一个‘是’字,便继续转身往前走。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堂厅,赵子暄的仆人正跪在地上忙着诉苦,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二老爷,今日之事是暄少爷不对,但暄少爷喜欢如珍姐妹您是知道的。之前您把如虹许给暄少爷,暄少爷就喜欢的不得了,现在如虹有了身孕,暄少爷就想您把如珍也许给他,他今早去找如珍,就是说这事的,没想到,没想到被人给打的昏迷不醒,您可一定要主持公道!”

    见赵阶不开口,那仆人干脆哭喊起来,甚是夸张。

    王普看他戏演的差不多了,在一旁开口道,“老爷,夏灼来了!”

    “夏灼?”哭的正起劲的那人忽的起身走到夏灼跟前,“你就是夏灼!顾梵生那小子让我捎两封信给你,刚才离开暄少爷,我就是找你去了,没想到你却把暄少爷给打了!”

    说这话,那仆人从怀里掏出两封信,扔到地上,而后侧身去看正位上的赵阶,“二老爷,这事还望您给大老爷一个满意的交代,万一暄少爷有个闪失,这个姓夏的必须死!哼!”说完,那仆人抹了一把泪,大步跨出了屋子。

    夏灼弯腰去捡地上的两封信,而后顺势跪了下来,看着赵阶道,“您打算怎么办这事?”刚才那仆人的话,让她如梦方醒。

    如珍的姐姐,只怕也是被赵子暄给强行要去的。

    姐妹共侍一夫,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夏灼无法接受,可在这本该愤怒的时刻,她却平静的异常,因为她无法左右如珍的去留,她什么都做不了!但赵阶可以。

    “暄儿的伤势如何?”赵阶问王普。

    “大夫看过了,一个时辰内便可醒过来,后面静养,身体不会有大碍。”

    以夏灼的力气,一拳足以把赵子暄的脑袋打爆,但她留了分寸。

    “扶我去看看。”赵阶伸出手,王普立即上前扶他起身。

    赵阶从夏灼身侧经过时,夏灼再次开口,“这件事您怎么办?”

    赵阶顿住脚步,视线落在夏灼身上。夏灼能感受到那目光如千斤重鼎,如杀人利刃。如果她不是被误认作他的私生女,只怕此刻她真的已是一具尸体。

    王普也随即在赵阶身后跪下,“夏灼初涉世事,不懂规矩,还望老爷您饶她这一次。”

    “你是教她的先生,教不严师之惰,你替她去门房领三十个板子!”

    “是!”王普磕了个响头,起身扶着赵阶去看赵子暄,独剩夏灼瘫坐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背上的衣衫不知怎的竟也已经湿透。

    夏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住处的。进了院子,她似是用完了力气,挨着墙顺势坐在地上,打开手中的信封。

    两封信,一封简体字,一封小篆字。

    夏灼先读顾梵生的简体信,信里他说他在田庄过的很好,让她不用担忧。至于那封小篆字体的信,顾梵生交代,那是阿媛写给她的。

    顾梵生一直和永丰的苏盛有联系,毕竟苏盛帮助过他们,当时夏灼他们两个又是不辞而别,他自然要写信解释。通信久了,阿媛似是知道了,就写了封信,让苏盛一起寄了过来,让他转交夏灼。

    夏灼正看着信,郝权从远处奔了过来,在夏灼身侧蹲下,“老爷罚你了?”与夏灼分开后,他便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给她找书,找好书让人送来,才听送书的人说夏灼把赵子暄给打了。

    “罚了王普,还没说要拿我怎样。”夏灼说的有气无力。她心里觉得对不起王普,怎么也不该让王普受过。但她也知道赵阶说的话,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赵子暄那小子向来胡作非为,打他也是活该,但是如果不能把他打死,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郝权意味深长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爷自然是不会让那小子伤你,只是大老爷那边只怕····算了,不想了,事情总能解决的。”

第六十五章:全是死路

    郝权问完情况便离开了,夏灼则回了房间。她刚在房间坐下,林如珍便寻了过来。

    林如珍换回了丫鬟的衣服,脸上又上了妆,同刚才相比,判若两人,“夏姑娘,等暄少爷回府,我打算同他一起回去。”

    “你又说傻话!”夏灼看着她生气道,“赵子暄的事不用你操心,过两天我想办法让你出府,你以后好好生活。除了姐姐,你还有什么亲人?你家在哪?”

    夏灼最担心的其实便是林如珍。

    赵子暄如果醒来向赵阶讨要如珍,赵阶肯定要做这个顺水人情,这样,如珍可就进了火堆了,还要和姐姐共事一夫!夏灼简直是不敢往这块想,完全超出她所能接受的道德范围。所以,将如珍送走可能是唯一的活路。

    “夏姑娘,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走!”林如珍说着,泪水已在眼眶打转,“我姐姐几个月前被赵子暄讨要去,现在还有身孕,如果我走了,我担心姐姐安危。而且,我家本就是赵家的佃农,租种赵家的田地,我走了,我一家估计都不得安生。我只能顺了赵子暄的意,才能谋条活路!”

    林如珍的话说到这,夏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她对这一切都无可奈何。一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赵子暄动手是对是错!

    夏灼心中此刻如压了一块石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多谢夏姑娘你出手相救!”说着,林如珍一下在夏灼面前跪下。

    夏灼伸手拉住她的手臂,问道,“你姐姐跟着赵子暄,是自愿还是被强迫?”

    林如珍张了张嘴,最后却只是垂着头抽泣,夏灼立即也就知晓了答案,可她对这一切都毫无办法,现在还要看着如珍被强迫,只因为,她是个丫鬟。

    “夏姑娘,这一切不是你能改变的!”林如珍看出夏灼陷入了自责与痛苦之中,道,“我就贱命一条,如果不是夏姑娘你心善,没人会在乎的。”说着,她竟对夏灼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泪水还在一直从她眼眶往外涌。

    林如珍离开后,夏灼将钱婶找了来,了解赵子暄的过往。她不能放弃,如果她放弃了,如珍就真的完了,而有赵阶护着,她至少不会受到伤害。

    钱婶过来时也是愁容满面。夏灼打了赵子暄的事,此时已经传遍了府内。听夏灼是要打听赵子暄的事,钱婶立马讲了起来,因为她害怕夏灼再不只分寸。毕竟在整个姑苏城里,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赵子暄。

    赵阶兄弟四人,在赵阶年幼时便分家,各自当立。但是自赵阶入朝为官后官运亨通,凭着赵阶的名声,赵家剩下的三个兄弟也得道升天,尤其是在赵阶任右丞相的八年里,赵家在姑苏的子弟,知府巴结不说,就是帝京派下来巡抚来了也是要去拜见一番。

    有了当官的巴结撑腰,赵家子弟便干起了买田霸地的勾当,只要赵家看中的土地,象征性出点钱就能买到,完全不在乎卖家愿不愿意,不愿意可以去告,知府自然给撑腰。也有些农户坚持不让出地契,但那些人最后都死了,甚至时全家惨死。

    刚开始还有人会反抗,后面就没了,有的甚至主动地契卖给赵家,把地卖个好点的价钱。就这样没两三年,赵家就霸占了上千亩的土地,给他们家当佃农就有七八百户之多。

    除了田产,赵家子弟的生意还涉及茶叶、盐业之类,触及行业甚是广泛。

    赵家子弟有了钱财,便在姑苏城外建了姑苏最大的田庄宅邸,赵阶三个兄弟便都搬了进去,祖宗祠堂也建在了里面。那府邸前前后后有一两百亩地,光是奴仆也有三百来人,甚是气派。赵阶归乡后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搬进那宅邸,而是住在赵家老宅。

    赵家本家子弟算来有一百来人,再加上奴仆,开支不小,年末也要各家都要拿账簿算各家的收支费用,除了赵子暄这一家,其他家几乎是挣不了什么钱。也就是说,赵家这一大家子,几乎全是赵子暄在养活,所以赵子暄在赵家的地位甚高。

    赵子暄的钱财收入之所以多,除了善于经营田庄生意外,还因为他会找路子,明面上的茶叶生意他做,朝廷管禁的私盐生意,他敢找黑道的人做。而赵子暄最赚钱的一笔生意,据说是他掌管着姑苏所有青楼姑娘的供销。也就是说,青楼需要人,都找他。

    赵子暄做这些黑道生意,暗地里必然都把官员给打点好了,所以在姑苏城内,无人敢惹他。

    钱婶说完赵子暄经营的青楼生意,压低了声音对夏灼道,“我听说,他有时候连自己的姬妾都往Y子里送。但是那些女子也多是他抢来的,命呀!”

    “就没有一个官员查过他?”夏灼有些不可置信道。怪不得,怪不得王普和郝权对她会是那样的态度。

    钱婶摇头,“查他的都死了!就拿前些日子刚死的这个知府来说,来任不到一年,查了三桩幼女被拐卖青楼的案子,结果呢?死了!听说是夜里从衙门回家的路上被活活打死的,被人发现时,身上没一块好肉喽。今早城门口贴了告示,说是新知府已经在来任的路上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主儿。”

    夏灼把钱婶的话听完,才知道姑苏这个地方没有法,只有一个只手遮天的赵子暄!

    越想找路,却越发现路都是死路。

    面对再强大的对手,夏灼都没有被吓到过,可面对这个赵子暄,她怕了。她的拳头能救几个人?一个还是两个?而赵子暄能杀了任何他想杀的人。

    从她向赵子暄挥出拳头的时候,她已经彻底的输了。

    她救不了如珍,甚至还会害了顾梵生。

    顾梵生就在田庄工作,而赵子暄的仆人也知道了顾梵生与她认识。依赵子暄的性格,呲牙必报。

    想到这,夏灼起身就要去找王普,她要顾梵生回来。

    “夏姑娘,我刚才进院子时,院子就已经被老爷派的人围住了,没有他的命令,不准你出门!”钱婶拉住夏灼道。

    钱婶没用多大的力气,可夏灼竟被她一把拉回了椅子上。

    夏灼看着紧闭的房门,呆呆道,“是吗?我出不去了!”

第六十六章:隐者

    跟在赵子暄身侧的仆人叫赵业吉,是赵子暄的心腹。赵子暄这边出事,他立马派了人去通知大老爷赵镇。

    听闻儿子被打,赵镇马不停蹄赶到了赵阶府上,先去看了儿子,抹过两把泪便直接气势汹汹去找赵阶。

    “二弟,把打我儿的人交出来!”赵镇直闯赵阶书房,一路上只要是拦他的仆人,他便拳脚相向,几乎是一路打来,“我听说,你是打算包庇那厮?”

    “大老爷,王普正要登门向您解释此事!”王普也在书房,看见赵镇的汹汹气势,赶紧过来行礼道。

    “有什么可解释的?王普你少在我面前耍你的小聪明!”赵镇吼道,“杀人偿命,打人枉法,我必要为我儿逃回公道!”赵镇本就肥硕,冲上头顶的怒火将他脸都憋得泛着不正常的红紫,脸上的肉随着他的嘶喊也事一抖一抖的,看着甚是滑稽。

    “大哥,稍安勿躁!”赵阶从书桌后不紧不慢的起身,“坐下来,容我把事情前因后果同你讲一讲。”

    不等赵镇动作,赵阶已是在书案前待客的椅子上坐下,吩咐王普去沏壶茶端上来。

    赵镇在这姑苏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德行比他儿子好不了多少,但面对这个弟弟,他心里是忌惮的。尽管一肚子火没处撒,也只得在赵阶旁侧的椅子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四角小茶几。

    “四个月前我刚回姑苏,暄儿来拜访,便从我这要去了一个名叫如虹的丫鬟,听说那如虹已有身孕,大哥你应该是知道的。今日暄儿来府上,直接又去欺辱如虹的妹妹如珍,被误认为外来的贼人,这才被打。”赵阶耐着性子解释道。

    “外来的贼人?”赵镇拍桌吼道,“既然那厮眼睛看不清,那不如二弟你把他的眼睛扯出来给暄儿一个交代,这事就算过去了!”

    赵镇只是匆匆听人说了赵子暄被人打,根本不知是被夏灼一女孩给打了。

    “这事说来是误会,如珍也愿意随暄儿回府,不如此事就此作罢!”赵阶道,“毕竟,暄儿胡作非为在先,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纵容!”

    赵阶话说到这,已是给足了赵镇面子,可赵镇却不吃这一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伸手指着赵阶的鼻子道,“赵阶,暄儿不过是看上了两个丫鬟罢了,她们算什么东西,你还要怪暄儿不成?”

    朝堂沉浮数十载,喜怒于赵阶而言,都是多余。面对赵镇的怒火,他只是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过桌案上的一沓状纸,朝赵镇这边走过来,“暄儿这些年做的生意,大哥你应该是略知一二的,你从这些状纸上数数他杀了多少人,又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

    赵阶说着,将状纸递给赵镇,继续道,“大哥,这些都是暄儿前些日子找人打死的知府孙德明收集来的,若是真论杀人偿命,打人枉法,那此次的事便随着这些状纸,待新任知府到任,一同给呈上去。”

    “你,你·····”赵镇拿过状纸看了两眼,脸上的红紫更深了些,“你莫胡说,孙德明乃朝廷命官,谁敢杀他!”

    赵阶这一前一后的手段,已经让赵镇冷汗直冒,什么都顾不上了。孙德明的事,他也被儿子给吓着了,暗杀朝廷命官,他小子有几条命够往里面搭。

    赵阶对赵子暄平时行事劝解过多次,赵镇看赵阶这次动了真格,稳了稳心神,语气好了不少,“二弟,赵家上百的人口前前后后都靠暄儿养着,没有功劳有苦劳,这次在你府里被人打,我想你也不会让你侄子受人白欺负,后面怎么处理,那厮你看着办!我这就带暄儿走。”

    赵镇怎么也是个聪明人,撂下话便撞门而出,刚好和端着茶水过来的王普遇见。

    “大老爷,事情谈妥了?”王普道。

    赵镇则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王普其实端着茶水一直侯在门外,他知道这事只能留赵阶他们两兄弟来谈。赵镇离开,他进了屋子。

    “将这些东西全拿去烧了!”赵阶看了眼被赵镇方才摔在茶几上的那沓状纸道。

    王普过去放下茶水,将状纸全部拿在手里,朝赵阶做戢,道了一声是。

    “夏灼的养父母可查到了?”赵阶回书桌后坐下,翻着书案上的一本书,问道。

    赵镇找来前,王普便是过来禀告此事。

    “查不到!”王普道,“夏灼的过往,只能追查出她出生于张府,六个月时失去行踪,再出现便是与顾梵生在渭河坠水,被永丰的商人救起,其他依旧一无所获。”

    王普微微抬头,欲看赵阶的反应。凭借夏灼身上的血鹰图腾确定她的身份后,赵阶便派人去查夏灼的过往。人派去一批又一批,查的东西却始终就这么一点。

    夏灼的出生还能查到,而顾梵生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老爷,夏灼会不会便是《麟阁图册》上所言的····隐者?”一向淡然若定的王普说‘天行者’时,语气竟透出出一丝慌张。

    《麟阁图册》乃是记载诛天镜神力的天下第一奇书。

    此书奇就奇在,只要有记载它的书籍,‘天下第一奇书’的名头必要要出现,可除了这个名头,又没有任何关于此书内容的记载。

    所以此书真实存在与否,在世间都没有确论。就算相信此书存在的,也没有证据,所以此书在历史长河中,大多数时候都处在被遗忘的状态,最后只能在些许野史中看到它的名字。

    王普便是年少读杂书时,看到过这个名字,想细细探究,又找不到任何此书信息,只能作罢,将此书当作关于诛天镜的又一妄谈。直到丰启十三年,大祝国国首司徒信秘密带半本《麟阁图册》来访,将此书呈给皇甫昊御览。

    而皇甫昊则秘密安排过目不忘的王普在身侧,待他翻看此书时,王普则迅速记忆,于事后将书中内容抄录出来。

    参与《麟阁图册》的抄模事件的,从头到尾也就皇甫昊与赵阶、王普三人。

    司徒信冒险带图册来大虞,也是万分警戒,皇甫昊翻看时,他全程陪同不得旁人近侍,王普费尽心机也只记录下图册不到五分之一的内容。

    至于司徒信会带此奇书来大虞,皇甫昊与司徒信之间又有何交易,赵阶不知,王普更不知。

    被夏灼看去的那幅诛天镜的画,王普便是照着记忆画出来的,而隐者则是《麟阁图册》中提到的,被诛天镜选中的带入异世之人。

第六十七章:三十板子

    《麟阁图册》言:诛天所选,隐迹灭踪,遁入异世。

    这是王普记得的《麟阁图册》的内容的,最后一句话。

    在永丰王普跟踪夏灼和顾梵生时,看两人异于寻常的处世方式,便让王普开始心生疑虑。他们没有男女之防,不将人分高低贵贱三六九等,同等相待,视人命高于一切。对徐末儿是这样,而夏灼对林如珍这样一个卑贱的奴婢,也是这样。

    于王普而言,他们的这些举止,犹如异类。这些他都同赵阶讲过。

    如今两人的过往背景又是一面空白,王普不由便想到了《麟阁图册》上的这句话。

    隐迹灭踪,遁入异世!

    “关于《麟阁图册》,今后再不可提!”赵阶因年老而浑浊的双眼朝王普看来,锐利深邃,“她只是我的女儿,我已找人择选吉日,带她入祠拜宗,正式归于赵家。”

    “王普谨记!”王普当即跪地,额头磕在冰凉的地面上,道。

    “夏灼与顾梵生的身世过往,你安排的妥帖些。待她认祖归宗,只怕多生事端出来。”赵阶本意是要寻夏灼养父母,他总是报答的,可没想到查的这么个结果。

    当年参与《麟阁图册》的抄录,赵阶自然也书中内容,但他不能让女儿牵扯其中。图册他们才窥探了多少?关于隐者的以后,又是什么?是否会牵扯到皇甫昊与司徒信?

    赵阶不想知道这些疑问,他只想让好不容易寻得的女儿,平安喜乐。

    “是!”王普道,“暄少爷醒来,想必不会再找夏灼寻仇,只是顾梵生还在田庄,赵业吉知道他与夏灼相识,只怕要吃些苦头,那要不要将他调回来?”揭露赵子暄罪责的状纸,便是王普在孙德明死后找人偷来的,自然明了那些罪状足以让赵子暄对夏灼忍气吞声,对顾梵生可就保证不了什么了。

    “让顾梵生暂且留在那里,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夏灼该好好明白些道理了。”赵阶语闭,挥手让王普告退。

    王普离开赵阶书房,先是处理了手上的状纸。

    还未到任的姑苏知府李瑞是块硬骨头,一向以不畏强权出名,尽管赵阶有恩于他,王普也不敢奢望这位李知府领情,所以只能找府衙里的人买来这些关于赵子暄的罪状,以求了事。不然赵子暄做的这些事,有是个脑袋只怕也不够李瑞砍的。

    临近正午,王普去门房领完三十个板子,一瘸一拐的便先去找了夏灼。

    夏灼在他眼中甚是单纯,性格他也了如指掌。上午她去见赵阶时,明显时被吓住了。

    面对强权无力反抗,在弱小浅薄、无能为力之感下生出的恐惧,王普比谁都明白。

    王普找到夏灼时,夏灼正在书房给顾梵生写信。顾梵生离开了半个多月,她竟然都没想起来给他去一封信。

    见王普推门进来,一瘸一拐的走到茶几前,伸手扶着以稳住身体,夏灼小跑着过来扶他,“真挨了三十个板子?”

    “老爷亲自下的令,谁敢耍滑?你不用扶我,我自己站着反而好些。”他说着,从夏灼手中抽出手臂,让两人拉开些距离

    夏灼皱着眉垂头,愧疚与担心溢于言表,开口说话,声音几乎要哽咽,“都怪我,对不起!”

    “你做的对!”

    夏灼猛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她从赵阶那回来,她便已经不知道自己打赵子暄对不对了。她只知道,如果她不动手,王普不会挨三十个板子,如珍不用担心家里遭赵子暄报复,顾梵生也不会无辜卷进来。

    可王普却说,她做的对!他明明替她挨了板子,他明明在带她去见赵阶时,已经动了怒气。

    “所有人都知道你对,可是夏灼,只有当你足够强大时,你认为的‘对’才能是‘对’,否则,‘对’也可能是‘错’。”王普平静的看着夏灼道。

    夏灼抿唇点头。她有一种热泪盈眶的冲动。就像在擂台上被人打的两眼发黑,身体沉重如注铅块之际,有人用力拉了自己一把,而她足以靠着这一秒的缓冲,重重反击。

    “如珍能不能不去服侍赵子暄?”夏灼问。

    “林家是赵家的佃农,种的是赵家的地,林如珍不去找赵子暄,只怕他们家这地是种不了了。”王普道,“马上就要秋收,林如珍的弟弟还等着自家粮食丰收后,换得银两去帝都参加三年一次的殿试。为了凑路费,他已耽误了三年。”

    林如珍的弟弟林满在姑苏也是小有名气的寒门才子,满腹经纶,乡试、会试一考即过,只等殿试,鲤鱼跃龙门。

    依照林满的才识学名,不是没有人要出钱资助他,可赵子暄对林满一向看不惯,也就没人敢搭扯林满。当初林如虹从了赵子暄,肯定考虑到了弟弟的前途。

    “你不能想想办法?”夏灼不死心道。

    王普只看着她,并不答话。

    夏灼只能不甘的叹气,又问,“你也清楚,赵子暄那个仆人知道我与顾梵生认识,我怕他对顾梵生不利。”

    “我会安排,你放心。”王普自然不能对夏灼讲实话。顾梵生要吃些苦头,这是赵阶给她的惩罚,“明日我要检查你的字,今天好好练。”他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我送你回去吧。”夏灼再次上前扶他。

    “男女有别,夏灼!”王普有些无奈道,“你院前守着那么些家丁,以你的身手也用不着他们来保护,就让他们送我回去。”

    听他这么说,夏灼道,,“行,那让他们送你回去,我送你到门口。”夏灼没松开他,只扶着他走。

    “我要给顾梵生写封信,你能不能找人帮我送去给他?”夏灼见他又要开口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便再次开口问道。

    王普挨得板子不轻,也就任由夏灼扶着往外走了。“你写好派人送来给我,我找人给你送过去。”

    “谢谢!”送到门口,夏灼示意家丁过来,让他们接过王普。

第六十八章:地窖

    傍晚时分,赵子暄在自己的屋子里醒了过来。

    “暄儿你可醒了···暄儿!”见赵子暄睁开眼,赵子暄的母亲刘氏便哭哭啼啼的凑过来道,“究竟是谁的打你?你爹那个老糊涂竟然让赵阶府里的人这般欺负你!”刘氏又是一阵哭天喊地。

    赵子暄迷迷糊糊缓过神,回想起一切,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腹部撕裂般阵痛,脸上的伤口也疼的让他皱眉。他甩开刘氏扶他的手,吩咐站在后面的赵业吉道,“去拿镜子来!”这一开口,嘴里的伤又疼的他捂住嘴。

    刘氏是带着赵子暄的一众妻妾一起来的,一群人乌鸦鸦的围过来,看赵子暄这又疼的皱眉头,不论真情假意全都抹起了眼泪来。

    “我是残了还是要死了,都哭哭啼啼的招丧气!”赵子暄被夏灼打掉了里侧的两个后牙,为了不牵扯伤口,他说话只能靠另外半边发声,怒火却分外不减,吓得刘氏一众打了个冷战,“都给我滚!”

    刘氏本要再说些什么,见赵子暄挥手让他们给后面拿铜镜的丫鬟让路,面色不善,生怕再招赵子暄发火,领着一众妻妾出了门。

    赵子暄夺过赵业吉递来的铜镜,只见左脸青紫红肿有半个拳头高,轻碰一下,面颊骨似是要裂开了一般。打落了两个牙齿的地方也肿着,嘴都有些歪斜。

    这镜子里的人,赵子暄几乎不敢认。他不相信镜子里这个鬼样子的人,是他自己!怒火直冲脑门,他一把将铜奖砸在了地上,铜镜砰砰的磕着地面穿过内室的帘子,滚落到门口。

    “少爷您息怒!”赵业吉跪在地上磕头道,“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房门正好打开,林如珍端着药走了进来。

    赵子暄看到林如珍,掀开身上的薄被就要下床,腹部疼的让他眼前发黑,待疼痛缓解,他弯着腰走到林如珍跟前。

    “暄少爷,您的药!”林如珍恭恭敬敬的跪下,将药举过头顶。

    赵子暄冷眼盯着她,而后对跪在床侧的赵业吉平静道,“去把我的马鞭拿来!”

    赵子暄喜爱骑马打猎,特意让人制了一把金色手柄的马鞍放在客厅内。

    “是!”赵业吉连滚带爬的跑去将他的马鞭拿来。

    拿过马鞭,赵子暄一把将林如珍举着的药连着托盘一并掀翻在地,“你个贱东西!敢喊人来害我!”赵子暄边说边举起鞭子,一下下狠狠抽在林如珍身上。

    由于腹部的伤被牵引,疼痛难耐,赵子暄打了三四下后就停了下来,弯着腰缓解疼痛,“你来打!”他说着,直起身,将鞭子交给旁侧的赵业吉。

    “少爷您歇着,这口气小的替你出气!”赵业吉接过鞭子,卷子袖子,开始用马鞭猛抽林如珍。

    赵子暄挨着床沿坐在地上,看着鞭子落在林如珍脸上、肩上、背上,看她疼的咬紧牙关,脸上露出阴沉的笑,“再用力点!一鞭子见血,如果你抽不出来血道子,我找人带着你一块儿抽!”

    赵业吉回头见赵子暄脸上的笑意,吓得打个冷战,僵硬道,“是,小的拼了命的抽!”鞭子随着话音落下,皮开肉绽,林如珍忍不住发出哼哼声。

    “我知道你为什么跟我回来,不就是惦记着你爹和你弟吗?”赵子暄看着林如珍强忍的样子,心中一阵畅快。

    他的话果然击中了林如珍的软肋,本来一直低着头的林如珍,抬头看向他。

    林如珍的脸上有着一个半指长的血口,鲜血直流,染红她的嘴角,顺着脖颈再染红衣衫,衬得她的皮肤惨白如骨。她眼睛里的坚韧,开始掺杂痛苦与软弱。

    “你们家的地是别想种了,屋子也别想再住,”如何对付贫农,他太得心应手。他最爱看他们最后挣扎的时刻,就像他打猎时射中的濒死的猎物,越挣扎,他越兴奋。“姑苏再也没你们家的容身之地!对了,还有你姐姐,等她生了孩子就还是个下人,孩子不可能给她养。你当真以为我看得上你们姐妹两个!”

    “暄少爷!”赵业吉的毒打都没让林如珍示弱,可赵子暄的话却让她身子都因恐惧而颤颤巍巍,“都是如珍一个人的错!”

    听她求饶,赵子暄让赵业吉停手,示意林如珍过来。林如珍顾不得身上钻心的疼,缓缓爬到他跟前,像狗一般,求饶道,“如珍任杀任刮,只求暄少爷高抬贵手!”林如珍说着,强忍着的泪细细簌簌的往下滴,“求求您了!”

    赵子暄看她这模样,大笑了起来,笑得腹部再次疼痛起来,而后忽地死死揪住林如珍的头发,令她后仰,直视她的眼睛,“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说着,他手一用力,将林如珍推倒在地,“说,打我那个女人,什么来头?”

    他娘刚才的话已经让他猜到,打他的人现在还安然无恙。依他爹的性格,不把那女的杀了才怪,可偏偏是安然无恙!

    林如珍还没说话,赵镇推门走了进来。

    赵镇看到室内的情况愣了一愣,而后吩咐赵业吉把林如珍拉出去。

    “把她丢到地窖去,让大夫给她治伤,千万不能让她死了!”赵子暄看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林如珍道。

    赵业吉答了一声是,拖着林如珍离开。

    “身上的伤如何?可疼的厉害?”赵镇居高临下看着赵子暄道。

    “打我的是何人?竟然连爹你都不敢动!”

    赵镇叹了口气,避开赵子暄的目光,找了把椅子坐下,道,“你就别打听了!赵阶不知怎的知道你杀了孙德明,还找来了你的一沓罪状放到我跟前,让我选是息事宁人,还是让他把东西交给新到任的知府李瑞!你以后可收敛些吧,这个李瑞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他的名声在广州一带的传开了的,软硬不吃!”

    赵子暄沉思着,不自觉碰了下脸,疼的他咧着嘴,含糊不清道,“爹,这你让我怎么息事宁人?”

    “成了,这次容不得你胡闹,不准再提此事!”赵镇说着起身,迈着步子要离开之际,又转身对赵子暄叮嘱道,“林如珍好歹是如虹的妹妹,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你不要胡来!”

    虽然赵镇对赵子暄的生意不插手,但地窖里关的都是要送去妓院的女孩子,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第六十九章:年少时

    赵子暄向来喜爱狩猎习武,身体强壮,吃了两三天的药,整个人便生龙活虎。腹部的伤已无大碍,已经消肿的半张脸上留着狰狞的青紫。

    如今盛夏已过,田庄里的佃农开始陆陆续续忙起来,难得迎来大丰收。赵子暄在屋子里闷了两三天,难得趁着傍晚出门到田地里走走。

    赵家在这城郊的两三百亩地,是姑苏数一数二的肥田,又临近水源,稻米自然长得金黄硕大,风一吹,金灿灿的稻穗如一片宽广的湖海,看着便让人喜悦。

    赵子暄这一路走,一路上的佃农都对他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喊一声暄少爷,背后议论谁敢把他打成这样。

    走着走着,赵子暄走到林家的地头上,看着正在地里忙着收割的林家父子,若有所思。

    赵子暄厌恶林满。

    说来他与林满自幼相识。自当年赵家分家后,他爹嗜赌成性,连宅子都给输了进去,他们一家只能迁移到城郊的村子里居住,过的分外艰苦。

    日子过得苦,他的弟弟妹妹们还一个接一个出生。他爹不会种地,最后一大家子连饭都吃不饱。可家里虽穷,他爹却非要送他去学堂。

    那时候他真怕去学堂呀。因为吃不饱饭,肚子能叫一天,其他人便会笑他,他们私下叫他臭要饭的,后来臭要饭的反而成了他的名字了。

    教书的先生也因着他肚子叫的声音大,罚他到门外去站着。

    先生一罚,他便像是低了所有人一等。上下学的路上,总有人结成群揍他。那些学童也聪明,他们不打脸,就往他肚子上踹。他痛的在地上缩成一团,心想他们打得好,如果可以,他宁可不要这个只知道乱叫的肚子。

    在学堂呆到第二年,几乎是没有人没打过他,除了林满。

    赵子暄记忆力的林满,手里永远拿着书,嘴里永远念叨着圣人的言辞。孩子们见了他都喜气洋洋的凑上去,要他在先生挑写生字时放放水,救难兄难弟一命。他也总客客气气的帮忙,没有推辞过。

    赵子暄和林满开始有交集,是在一年冬天。那年冬天真冷,就算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记得那彻骨的寒,漫天的无休无止的大雪,以及全身因冻疮而皲裂的脸上、手上、腿上、脚上的伤口的疼。他脚肿的连唯一的一双棉靴都穿不下,只能拖着鞋子走。如果路上结冰,他站都站不稳,只能一路摔回家。

    就是在那个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摔死在路上的冬天,林满在一天放学后拦住他,将他推到在雪地上,一面脱他的鞋子,一面道,“我比你大两岁,鞋子自然也比你的大,我们换着穿。”

    “冬天河里结了厚冰,在冰上凿洞很容易捕到鱼。我们家有渔网,你可以来借!”两人换了鞋子,他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又将他拉起来,而后在他呆滞的目光中消失在茫茫一片的雪地里。

    家里饿的大哭的弟弟妹妹,让赵子暄最终只得找林家借了渔网。林满亲自带他去捕鱼,教他怎么凿冰,怎么撒网。

    如果没有林满,那个冬天他可能死了一次又一次。

    他们的关系也从那时好起来,上学放学形影不离。因为林满在,路上再没有人打他,可学童们见了他们两个却像在看怪物,有些学童故意大喊林满,道,“林满,你为什么要和臭要饭在一起?”

    面对他人的冷嘲热讽,林满总拉着他飞快的往前跑,跑到没有人的田地里,跑到山坡上,跑到能隔绝一切闲言碎语的地方。

    那时他以为林满是一面盾,永远护着他的盾。可再坚硬的盾也终究会被击碎。击碎林满的,是那些学童说的相公。他们大喊着问道,“林满,你是臭要饭的的相公吗?还是他是你相公?”说完他们就在路边放肆的大笑。

    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相公”这个词能把林满气的满脸通红,气的林满第一次丢下他一人跑着离开。

    后来他明白了,城里的象姑馆里的小白脸们才会被称为相公。他明白的时候,林满已经不再等他一起上下学。他们唯一的交际只剩下他去林满家借渔网时,彼此打的一个照面。

    林满越躲他,他便越频繁的去他家借渔网,想问个明白。

    他还没找来机会和林满问明白,那些先前欺负他的学童,便在他从林满家借过渔网后,将他在河边捆起来,先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让他承认自己从林满家偷了渔网出来。

    “我是借的,不是偷!”他嘴硬道。

    “臭要饭的,如果我将你送去官府说你偷了渔网,然后把消息只告诉林满,林满都不会去救你,你信不信?”那个带头的学童道,“林满不想做你的小相公了,哈哈哈!”

    那人话一说完,引得围着他的众人纷纷大笑。

    “好,我跟你打赌!”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赌输了!

    他家里没钱,吃惯黑钱的衙役没少把板子往他身上招呼。他在牢里呆了七天,他甚至希望自己能再多待一些时日,也许林满哪一天就来了,也许哪一天就来了·····

    他的心就是从走出牢门那天变硬的,比石头还硬。面对别人的嘲讽,他再不会沉默无言,而是直接拿拳头说话,打的所有招惹他的人跪地求饶。

    后来赵阶进帝都做官,他连拳头都不用出了,自然有人摇尾乞怜。可他依旧过的不痛快,因为林满,因为将他从那个最寒冷的冬天里救起,又让他在监牢里自生自灭的林满!

    忙着收割稻子的林满感受到远处的视线,抬头看见赵子暄正盯着他,他避开他的视线,像所有人一样,恭敬道,“暄少爷!”

    林父听儿子这么一喊,也赶紧停下手中的忙碌,叫了赵子暄一声。

    赵子暄恨极了林满这副低眉顺目的样子。知道他强要了林如虹时,林满便也是这副样子。

    哪怕恨都好,但他偏偏只是无视。

    赵子暄没听见一般,迈着步子就要离开,林父开口叫住他,“暄少爷,不知什么时候能让如虹回来住一段时间?”

    林如虹在进赵阶府里前,一直在赵子暄身边侍候,只是个暖床丫头罢了。赵阶回姑苏,林如虹求着他去赵阶那边,赵子暄也没为难她,没想到她去了赵府,却发现有了身孕,这才又回了赵子暄身边,可他一直没松口给她给名分。林如珍也就去赵府替了林如虹,挣钱补贴家里。

    赵镇夫妇虽然知道赵子暄在林如虹这件事上做的过分,但是又对这个儿子无可奈何。

    赵子暄没由来的一笑,道,“等她生下孩子,我让人把她送回来,反正在我身边留着也没什么用!”

    “这····”林父看着赵子暄含笑离开,一脸茫然。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什么叫生了孩子给送回来?

    林满绷着脸,扶着林父的手臂,道,“爹,大姐的事我去办,您不要担心。”

    “收了稻谷赚些银两你赶紧进京赶考,其他的别管,你还不知道你姐姐这么些年在他身边是为了什么吗?”林父说着,叹了口气,整个肩都塌了下去,“这么些年你吃苦,你两个姐姐也吃苦,只望你考中高进,以后做个清清白白的好官,为民请命,也不枉栽培你这一场!”

    林如虹当初是被赵子暄上门买去的。如果不卖林如虹,林满连参加乡试的钱都凑不来。

    “回去吧,天要黑了!”林父说着收了镰刀,弯着腰走上田垄。林满跟在他身后,双手暗暗握紧成拳。

第七十章:找林如珍

    顾梵生到赵子暄的田庄里待了一两个月,平时闲着也没什么事,就只能找人唠嗑。一两个月唠下来,无论是赵子暄府里的人,还是田里的农户,全打成了一片。

    和赵业吉那些人在一起,请他们喝一两顿酒,直接就称兄道弟。所以当得知赵业吉要随赵子暄去赵阶那边,便写了信让赵业吉给夏灼带去。而和田庄里佃农打交道则简单的多,问候个几次大家就熟了,哪家哪户需要帮个小忙,比如赶赶鹅,去田里捉点稻花鱼之类的,简直成了妇女之友,还有大婶聊着聊着就问他家里的情况,大有要给他说媒的势头。

    总之,他小日子过的还行。

    不过自赵子暄从赵府被人打的给抬回来,赵业吉对他的态度就变了,然后他就开始在府里当苦力。比如去粮库搬粮食运出去,给今年的新粮腾地方。这一搬就是一天,有次他干脆累的直接昏倒在粮仓里。

    顾梵生看这么过下去不行,贴着脸找机会拉来赵业吉喝酒,赵业吉开始不乐意搭理他,三五杯下肚就开始骂他,到了后面他才明白,赵子暄是被夏灼给打了,而且是因为林如珍。

    “兄弟,我把你和夏灼认识这事告诉暄少爷,可不是我不帮你,”赵业吉已经有些醉了,“你想想暄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么打的罪!就是他打别人,别人还要热脸往上贴,可这个夏灼,啊,她竟然敢打····”

    没等赵业吉话说完,顾梵生倒满一杯酒就往他嘴里推,问道,“那暄少爷打算怎么处罚夏灼?”

    赵子暄这个人,顾梵生已经了解透了,吃喝嫖第样样俱全,好事一件不干,甚至为了夺地逼得他人妻离子散,人命于他而言一文不值。这么个人自然不可能吃这个哑巴亏。想来自己最近突然过起”苦日子“,肯定也是赵子暄下的令。

    “这个不知道。夏灼有二老爷护着,连大老爷都不吱声,可见不一般。”赵业吉摇摇晃晃的倒着酒,道,“但是,我估摸着暄少爷要拿你来引夏灼出来。在二老爷府里拿她没辙,出了府那就是暄少爷的天下了!”

    “拿我?”顾梵生若有所思道。以夏灼的身手,他其实并不担心,再说还有赵阶和王普,他们肯定了解赵子暄的秉性。“林如珍现在在哪?”

    顾梵生细细想来,赵子暄被人从赵阶那抬回来那天,他见过林如珍一面。当时他见林如珍面生,有人还指给他看,说赵子暄被人打,说不定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不过赵子暄一向横行乡里,他被打,也算是天大的新闻,说什么都有,至于真相也就跟在赵子暄身边的赵业吉知道,可赵业吉自然守口如瓶。

    “在地窖里!”赵业吉已经彻底醉了,眼睛都是勉强在睁着,“我告诉你,暄少爷后面找你问夏灼,你可撇清干系·····”话没说完,人已经直接爬在了桌案上。

    顾梵生在他脸上拍了几下,叫着他也没反应,彻底睡过去了。

    地窖顾梵生也有所耳闻,听说赵子暄将从外面弄来的女孩子都关在这个地窖里,有青楼来买,就批量的往外送。还有人说,这个地窖就在赵子暄府里,也有人说在旁出,反正是没有定论。

    趴在桌上的赵业吉已经打起了呼,顾梵生起身将他拖到自己的硬板小床上,他今晚则只能打地铺。毕竟赵业吉在府里还是有地位的,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他,后面靠他的地方还多着呢,这顿酒一喝,他俩关系估计多少会修复些。

    安置好赵业吉,顾梵生起身时无意间看到赵业吉腰间有一大串钥匙,他一把将钥匙扯下来拿在手里。这把钥匙好像从来就只在晚上见赵业吉带在腰上。他数了数,这一串有二十三个钥匙,而且钥匙的形状和府里粮库的锁孔有很大差距,数量也多的离谱,府里总共也就五个粮库。

    隐隐的,他感觉这串钥匙和地窖有关系。

    床上的人无意识的翻身,吓了顾梵生一跳,他悄悄将钥匙重新绑在赵业吉腰间,而后打地铺睡觉。这段时间一直干的活重,他浑身的酸痛有所缓解,但几乎每天都处于缺觉状态。

    第二天清早,赵业吉醒来就忙着找水喝,顾梵生也就跟着醒了。

    赵业吉拿起茶壶灌了几口隔夜的凉茶,顺势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起身收拾地铺的顾梵生道,“顾兄弟,昨夜该说的我肯定都说了,该问的你肯定也都问了,老哥我不想害你。不如你听我一句劝,离开田庄,上哪都行。”

    顾梵生收好了东西,过来挨着赵业吉坐下,“我是盛了赵老爷的情才来这的,也没干多久,现在走确实没办法交代,吉哥你的好意我谢过了。”

    赵业吉叹了口气,整了整衣衫就要走,临到门口交代道,“在仓库好好做,别在少爷面前惹事,暂时我不敢把你调出来。”

    “谢谢吉哥!”看赵业吉离开,顾梵生追至门口道。赵业吉这么说,私下多少会帮帮忙,他日子也会过的好点。

    顾梵生其实明白,听赵业吉的,现在离开田庄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他手里没什么钱,能和夏灼一起跑哪去?再说在姑苏城里,赵子暄要找个人那真是容易的不能再容易了,路边街头的乞丐都巴不得能帮赵子暄寻寻人,混点赏钱,这么说来夏灼的安危他都保证不了。

    至于赚钱的路子,他已经有了主意,虽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总要试试。而且这个路子还和赵子暄有关,他就更不能贸然离开了。

    这么一盘算,顾梵生的心也就稳下来了。但他夏灼和赵子暄之间发生的事,他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夏灼救下了林如珍,那为什么还要让林如珍跟着赵子暄回来?按照夏灼的秉性,这事她肯定是要管到底的。再者别说夏灼了,就是他面对林如珍被赵子暄欺负,也要对赵子暄动手,而不会放任不管。

    顾梵生这么想着,反倒是有些担心夏灼受了赵阶的威胁或者什么。看来他有必要找林如珍了解下情况。

第七十一章:一晚上的莫名其妙

    夏灼将写给顾梵生的信交给王普,嘱咐他立即派人送去,王普满口答应。可等了三四天,一直没见顾梵生的回信,夏灼心里不禁起疑。

    她写信时留了心眼儿,交代顾梵生收到信立即想办法给她个回信。顾梵生手里有钱,再加上他交朋友那一套,让人带封信来赵府应该问题不大。

    这几天她也特意交代钱婶,平时啥事不用干,就在门口那块守着,有人送东西过来就立马去看看是不是给顾梵生的信,以免被别人拿去,所以也不会把信漏掉。

    这么看问题就只能是出在王普那了,他根本没找人送信。

    夏灼找钱婶打听过,城郊那几百亩田地甚是肥沃,赵子暄的府邸就建在那,那块田庄也是他在打理,如果他收拾顾梵生,那是再容易不过。

    思前想后,夏灼决定自己去一趟田庄,找顾梵生和林如珍。

    “钱婶,去城郊田庄的路你知道怎么走吗?”夏灼打定主意就找来钱婶打听。

    “出城直走,见到的土地便都是暄少爷的。”钱婶道,“如果你是要找顾梵生,那你就顺着路直走,骑马的话半个时辰就能看到暄少爷的府邸,背靠卧虎山,紧邻阳湖,建的甚是气派,周边又全是农户,一眼就能认出来。”

    夏灼听钱婶说着,点了点头,道,“钱婶,我不瞒你,我晚上打算去赵子暄田庄一趟,我去看看如珍,也要见我朋友一面。但是如果我去后院牵马,估计王普就知道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管马的老孙头我认识。”钱婶笑着,眼神有些闪躲,不好意思道,“农忙的时候,我没少找他借府里的马给家里用,我去给你借,就给你栓在后门前的槐树下。”赵阶没回来前,这府里也就留了七八个仆人看家,钱婶和老孙头就是其中两个,所以关系不错,平时能帮衬就互相帮衬。

    “那就多谢了!”

    “夏姑娘你不要这么说。”钱婶道,“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份,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如珍说来只是个下人,如果不是你,只怕是被暄少爷糟蹋了。人在做天在看,好在老爷护着你,你晚上去暄少爷那也要小心,最好是不要去。”钱婶是担心夏灼的。

    见夏灼不说话,钱婶只得继续道,“现在是农收的时候,晚上佃农会组织着巡逻,你多少给他们些碎银子,让他们偷偷给你叫你要找的人最好。”

    “钱婶,你也知道我每天都同郝叔一起练武,不用担心我。”夏灼宽慰她,“晚上就麻烦你帮我去牵马了。”

    与钱婶安排好马匹的事情,夏灼回卧室翻箱倒柜的找首饰。银子她是没有,但首饰珠宝王普派人送来了一些,还没来得及拿当铺换银子。王普还一起送了些长裙,估计是按规格给的,可她又不会穿。长裙送给身边几个丫鬟,丫鬟又都不敢要,只能压箱底了。

    夏灼本想等一更天出府,没想到城内还有宵禁,只能提前出门。

    出了城门,夏灼只管往前行。夜里月光显得分外亮,走了有半个时辰,果然有一座山影隐隐显现,再靠近,便看到山脚下有座府邸如灯笼一般朦胧的亮着。夏灼心中一喜,可随即两条岔路出现在了她面前。

    夏灼大致看了下路的走向,选择了直接朝向卧虎山的那条,而没有再选择直行。就这么朝前走了有十分钟,夏灼开始发现不对劲,路越走越窄,两边杂草丛生,只怕真是进山的路。她下马,牵着马调头,看到远处那条直行路上有火把连城的火龙在移动,想必是钱婶说的巡逻的佃农。

    夏灼当即牵着马蹲了下来,害怕被当作来偷粮的贼抓起来,那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在原地藏了有一二十分钟,巡逻的佃农已经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巡逻,她这才起身。

    可当她牵着马要走,却发现马不愿意了,它正低着头找草吃。夏灼无可奈何,抬头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那府邸的距离,她将马拴在附近的石头上,决定走过去,先到村子里找个人,给点珠宝,然后问问顾梵生的下落。顾梵生那种能说会道的风格,认识他的人不会少。以前她还有点烦他这一点,没想到现在还有用了。

    夏灼想着朝前走,而后绕到府邸的旁侧下去。路越来越不好走,走到后面干脆没路了,到处的碎石块,脚踩上去石块就哗哗的动,一不留神就会摔倒。夏灼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大山,想着应该是有人在山上挖洞,打碎的石块全倒在这了。

    夏灼正进退两难,忽地听到前面漆黑一片处传来一阵噪杂而微弱的人声,“别让他们跑了,快追!快!”

    夏灼一下慌了神,想着是偷粮贼被人追上了,还好巧不巧的朝她这边跑过来。夏灼顾不得其他,东倒西歪的从碎石块上跑下来,躲到一个大石块后面。想到自己的马还在前面拴着,她只希望偷粮贼别往这个方向来。今晚真是不利出行呀!

    夏灼在大石头后躲着,侧身去看前面的状况,呼喊声已经开始清晰,同时趁着月光她也能看到有一些人在朝她这边跑,大概有七八个,细细一看,竟都是孩子。

    “大家都快点跑,别回头,摔倒的人我来扶!”孩子们的身后传来了男声,尽管是压低了嗓音,夏灼听出来是顾梵生的声音。

    夏灼从大石头后面出来,前面已经跑到石块旁侧的两三个孩子吓了一跳,后面的则紧急停了脚步看身后的顾梵生。

    “顾梵生,你在干嘛?”夏灼还没看到人,便问道。

    顾梵生看到前面有人就跑了下来,看到是夏灼,他惊讶着交代孩子们继续跑,而后拉着夏灼小跑着断后,“现在来不及解释,有人在追我们,先带这些孩子跑到大路上!”

    夏灼一头雾水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身后追赶他们脚步明显是越来越快,回头已经能看到他们举着的火把,可按孩子们的速度,跑到大路至少要二十分钟左右,肯定要被追上。

    “我去拦他们!”夏灼说着就要挣脱顾梵生的手。

    “夏灼!”顾梵生紧握着她的手腕,停了脚步,严肃道,“我去断后,你把孩子们带到马路上,先大声呼喊,把巡逻队吸引过来,保证这些孩子的安全。”

    两人这样一面对面,夏灼才借着月光看清顾梵生的头上在流血,脸上血水混着汗水不断的往下滴,胸前似是被看了一刀,衣衫裂开,沾着血迹,伤口应该不深。

    “我的身手总比你好!”夏灼粗粗看了他的伤,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已经没时间问,推着他往下走,自己则顺着路往上,迎着追来的人跑过去。

    顾梵生想喊她,可怕被那些人听去她的名字,只能忍者朝下跑了两步,对那些孩子道,“你们跑到大路上,只管扯着嗓子喊人来。快跑吧,别停下来!”

    交代完顾梵生也顾不得别的,扭头就往上跑,他已经隐隐能看到夏灼和那些人交上手,有人在哀嚎。

    顾梵生每一步都跑的艰难,他受的伤远不是夏灼所看到的,尤其是他的左胳膊,只怕上臂已经碎了,脸上冒出的冷汗其实都是疼出来的,好在这会这手臂已经没了知觉,像个棍子一样提溜在他肩上而已。

    跑了几步,顾梵生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可他不能倒下去,夏灼还在上面,他死了都行,夏灼不能有事。

    顾梵生正举步维艰,一道黑影唰的一下从他身前窜了过去。如果不是那人将他碰倒在地,他甚至觉得那是一阵风。他顾不得那道黑影是谁,只挣扎着要起身!他从来都是个没用的混蛋,永远都无法保护她,永远都是!

    “顾梵生!”夏灼跑下来,看到顾梵生在地上挣扎起身,摇摇晃晃,赶紧上前去扶住他往前跑,“我们走!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人,他功夫很高,让我们先走!”

    夏灼已经是晕头转向到不知东南西北,先是遇到顾梵生被人追,然后又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功夫高手来帮他们解围,一晚上的莫名其妙!

第七十二章:绝处逢生

    夏灼扶着顾梵生走到主路上时,那些孩子都缩在路边的石头旁,惊恐的看着夏灼。

    “你们怎么不喊人?”夏灼着急道。说着,她一边将顾梵生放到路边坐下,一边环顾四周。

    这田庄大的一眼望不到边,而佃农又都零散的住在赵子暄府邸前的村子里,要惊动那边的住户根本不可能,只能期望巡逻队能快点出现。

    “不能喊,”其中一个孩子道,“我们都是从外地被贩卖到这的,如果惊动了官府,只怕会被官府分到大户人家府上做丫鬟,过猪狗不如的日子,我以前就经历过这些事!”

    “你们是被卖到这的?”夏灼吃惊的问。她看这些孩子确实穿的衣衫褴褛,风顺着吹过来,会闻到些异味,想来这些孩子吃了不少苦。

    “不喊人只会被抓回去,喊人来还有一线生机!”顾梵生吃力道。追过来的人少说十五六个,他刚刚和他们交过手,都是有功夫底子的,手里还有刀,他们应付不来。

    他花了两三个晚上跟踪赵业吉,才发现地窖在卧龙山。今晚他不过是想来摸摸情况,却没想到,刚望见地窖在山上的入口,还没靠近就碰上了这群从地窖逃出来的孩子,地窖的守卫正在她们身后紧追不舍。

    顾梵生一时顾不得其他,眼见守卫要追上孩子们,他只能现身去跟守卫周旋,拖延时间。他虽说没练过武,但在上学的时候没少打架,打久了也就明白些套路,毕竟实践出真知。他的最高记录是一对八,至于和人单挑,他就没输过。

    只是后来答应了夏灼不再对人动手,他的校霸生涯才草草结束,开始向学霸‘转型’。

    夏灼看了眼他们刚才跑下来的方向,隐隐的能听到些打斗声,那么人好像丝毫没有往前再追,看来帮他们那人是个高手,可将他一个人留在那也不合适,她想去帮忙。

    “夏灼!”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夏灼的意图,顾梵生忽地拉住夏灼的手,坐直了身体,有些紧张道,“你仔细听!”

    夏灼听他说的严肃,一下也紧张了起来。小路上的打斗声彻底消失了,夜风将还未收割的稻谷穗吹的沙沙作响·····“大家快跑!”夏灼在沙沙声中听到了一堆人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狗从喉头发出的嗡嗡声。应该是赵子暄的家丁牵着狗追来了!

    夏灼扶起顾梵生让大家朝姑苏城的方向跑,刚跑出一二十米远,府里的家丁已经牵着狗从田地里窜出来,跑上了主路。

    两帮人的速度根本没有可比性,家丁立马便追上来将夏灼他们团团围住,而后这些人开始点燃手中的火把。

    夜一下子亮了起来,夏灼这才看清,围住他们的大约有二十人,其中一般人牵着有半人高的大狼狗,狗嘴上带着竹笼无法发声。这些狗一看便凶残,虽然嘴张不开,可喉咙一个个都呜呜的响,扯着身子要往他们身上扑。

    孩子们也都吓坏了,聚集在夏灼和顾梵生周围,相互紧紧贴着,生怕被跃跃欲试的狗扑住。

    看这阵势,夏灼头上也开始止不住的冒冷汗,心脏砰砰的跳动声震得她耳朵有点发懵。

    “把你们主子叫过来!”夏灼强装镇定道。

    “情况不对就自己往外冲,”顾梵生看着夏灼的侧脸,被她握着的手不禁用力,凑到她耳畔轻声道,“我来断后!”这些孩子应该是不会有危险,毕竟赵子暄花了钱把她们卖来的,没理由杀她们。而他和夏灼只怕要凶多吉少!

    “夏灼是吧?”

    夏灼他们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家丁们自动退到旁侧,给赵子暄让出一条路。

    “还真是巧,本想抓了顾梵生再想法引你过来,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了。”赵子暄走到人前,说着笑了起来。

    说来奇怪,如若不是他脸上的於痕发暗,仿若蛛网般怪异,夏灼竟觉得赵子暄人畜无害,和他暗地里干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赵子暄的话让顾梵生心中一惊,难道,他发现地窖都是被设计好的?他又低头去看身前的那些孩子,汗毛直竖。地窖把守森严,就凭这些孩子,怎么逃得出来?顾梵生最后去看赵子暄,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恐惧。

    “我知道你想报仇,我不会反抗,别连累其他人!”明白了赵子暄的意图,夏灼反而放松了些。

    赵子暄嗤笑,“你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了一个丫鬟,为了一个贱东西就要和我动手,现在还想为她们去死吗?”他要报仇,可现在他对她这个人更感兴趣。他派了人去查她,一无所获,赵府的下人也都不知道他们的来头,关键是赵阶竟然还护着她,甚至不惜与他爹撕破脸。

    夏灼自然没回答赵子暄,他也不在意,吩咐身侧赵业吉道,“给她吃颗药!”

    “我来吃!”顾梵生松开夏灼的手,挡在她身前道,“你设局拿我来引夏灼过来,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对她很重要,不如让我来吃!”

    赵业吉从腰间掏出一个黑色小瓶子,倒出一颗小拇指肚大小的药丸,走过来递给夏灼,根本不管顾梵生。

    顾梵生眼疾手快的要抢先去拿,赵业吉却先出手用力打在他的肩上,他闷叫着摔倒在地,已经断掉的骨头挨了这么一击,几乎让顾梵生疼昏过去。

    孩子们惊叫着散开,夏灼条件反射就要去扶顾梵生,赵业吉不依不饶的把药递到她面前,将她挡住。

    夏灼瞪赵业吉一眼,无可奈何的将药丸拿起往嘴里放。可药丸还没碰到唇,只见一道黑影从她眼前闪过,回过神手里的药已经不见了,在赵子暄身前倒是多了个半跪着的人,只听他道,“属下小七,拜见暄少爷!老爷安排小七保护夏灼安全,还望暄少爷高抬贵手!”

    夏灼见赵子暄吃惊的看她一眼,又去看跪在身前的小七,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被派来保护夏灼?”

    赵家的血鹰卫赵子暄倾心已久,可这支卫队在赵阶手上,他根本无法染指半分,只能听他爹讲一些关于这支卫队的传说。而小七是他唯一能确定的,确实属于这支卫队的人。小七只听赵阶吩咐,平时如暗影一般,功夫高深莫测,难觅其踪,如今竟被安排在了夏灼身边,他怎能不吃惊!

    吃惊过后,赵子暄眼中恨意渐浓,“如果我要她死呢?”

    小七听过这话,起身抽出腰间还未来得及擦去血迹的软剑,看着赵子暄道,“小七不敢辱命!”

    夏灼听小七的话也是吃惊的很,这家伙跟着她多久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来不及多想,夏灼蹲下身去扶顾梵生,却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前面都是些什么人,围堵在官道上做什么?”这声音一听就是个粗狂大汉,距离赵子暄这边约莫这有十多米的距离。

    夏灼正要叫顾梵生,被这声音打断,心想是哪个不要命的还要往这里掺和。

    赵业吉听见声音,先是慌张跪在了地上,“已经派人把各个路口全堵住了,绝不会放人进来,小人这就去看看!”

    赵业吉说完连滚带爬的带着两个家丁朝说话的人走去,抽出腰间的刀拿在手里,直接要过去砍人,却没想到,刀没落在那人身上,自己先被打的嘴啃地。

    “姑苏新任知府李瑞在此,你们这些人是要做什么!”那大汉再次发声道。

    “李瑞!”赵子暄紧皱眉头的重复了这个名字,回头看着远处的人,咬牙切齿道“今晚还真是热闹!”

第七十三章:李瑞

    李瑞,广州南兴县人,丰启十二年的举人。因为家境贫寒,考中举人后直接进入当地的书院任教员。

    南兴县也算是穷乡僻壤,书院的童生上课一向散漫无规矩,想去就去想走就走,院长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追究,毕竟大家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可李瑞到任后一丝不苟的执行朝廷法度,查童生出勤上课情况,不达标准的取消童生资格,院长来走后门说情都不为所动,弄得人人自危,书院一时学风“大盛”。

    当然,他也把人得罪了遍。

    李瑞刚正不阿的性格为大多数人不喜,却偏偏得到当时南兴县知县汪琼的赏识。丰启十五年,汪琼升迁离任之际,将李瑞调至县衙做主簿。

    李瑞自此踏入官场,丰启十七年升值南兴知县,治内百姓安居,颇有政绩,两年后被调至陪都凤中的吏部任职。他人到任上还没坐安稳,又接到任命赴姑苏上任,接任姑苏知府一职。

    接到任命,李瑞便立即收拾行囊上路。虽说朝廷拨了款项给他做盘缠,可他路上连个马匹都没雇,一路从凤中走到姑苏,路上饿了就随便买点大饼啃,晚上能碰到朝廷驿站就住驿站,碰不上就找点稻草随便铺一铺也能凑合着睡一晚,就是蚊子咬的凶。

    同李瑞随行的胡令海见他这般节省,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他节省个啥。除了李瑞,别个当官的,哪个不是耀武扬威的,别说是赴任知府,就是赴任知县都要人八抬大轿坐着去。再退一步说,省的钱也进不了自己口袋,那还省个屁?

    这些道理胡令海该讲也都讲了,李瑞只是笑笑,依旧该怎么省还怎么省。后面讲的他自己都烦,索性不再说了。俩人就这样走了一个多月,终于进了姑苏的地界。

    进入姑苏地界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但想着城内的府邸总好过在路边打地铺喂蚊子好,俩人就想赶在宵禁前入城。

    结果城还没到,先遇到了赵子暄派去守在官道上的蛮横家丁,胡令海懒得跟他们废话,料理了几个家丁便同李瑞继续往前走,就又看见赵子暄和夏灼他们这一群人在路上僵持。

    李瑞刚正不阿不畏强权的名声一向在外,赵子暄没少为这个人头疼,没想到竟这么遇上了。

    赵子暄让家丁给夏灼他们让路,有小七在这,他心知肚明,自己动不了夏灼一根手指。

    夏灼看赵子暄退让,自然也不想多做纠缠,只是这些孩子她肯定是带不走,只能指望那个什么知府李瑞管这事了。

    “我去牵马!”夏灼见小七过来查看顾梵生伤势,道。

    “他伤的不轻,放到马背上怕太过颠簸,还是我来背吧。”小七说着便将顾梵生拉起,自己蹲下身,在夏灼的帮助下,将顾梵生背到了背上,两人开始朝姑苏城的方向走去。

    赵子暄过来跟李瑞客套了几句,解释说近日田庄糟了贼,所以夜里在进出田庄这块的官道上派人把守,一切都是误会。

    来姑苏前,李瑞自然是掌握了对姑苏的情况,所以对赵子暄也不陌生,对他的解释自然不信。

    从赵子暄这自然套不出什么实话,李瑞注意到前面那群被家丁围住的孩子,走过去问事情原由。

    “这些都是我卖来的家奴,没想到趁夜逃跑,刚被追上。”赵子暄跟在李瑞身后道。

    “卖身契在哪?”李瑞追问。

    “大人,夜已经深了,不如明日我派人把她们的卖身契送到官衙去。”这些孩子买来的价格虽低,但手续是齐全的,赵子暄确实不怕李瑞查,可他怕这些孩子乱说话。

    地窖里关了近百个女子,有七八十个都已经谈好了价格,只能他把人送到青楼就能拿到钱,万一这些人被李瑞查到,李瑞就会盯着这些人不放,那这谈好的生意就要耽搁下来了。

    买卖奴隶李瑞管不着,可卖良为娼弄不好就是死罪。

    “那这些孩子先同我回衙门,等你明日送来卖身契一一核实过身份,你才能带走。”李瑞不依不饶。

    眼看再有一个半时辰估计就到了宵禁的时辰,胡令海这边急得不行,他是真不想在城门外喂蚊子了。见赵子暄不说话,他大手一挥道,“那这孩子就先带回去了啊,别磨磨唧唧的!”他张开手,赶羊一样的要赶着孩子们往前走。

    赵子暄一肚子火气也只能压下来,吩咐赵业吉道,“去府里拿这些孩子的卖身契来,给李大人一一过目!”

    “是!”

    看着赵子暄和赵业吉他们主仆离开,胡令海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喊道,“你们可快着点送来!”

    卖身契送来的倒快,胡令海立即核对起来。李瑞趁着胡令海核对卖身契,想问孩子们些问题,可赵业吉直接让家丁把孩子围了起来,李瑞根本无法靠近。

    折腾了半个时辰,总算核对完,李瑞和胡令海立即就开始赶路。

    一路上,李瑞走的比胡令海还急,这倒让胡令海觉得新奇。

    “大人,您怎么现在开悟了,这么急着赶路?是不是也怕了蚊子了?”胡令海说着笑了起来。路上向来是他为了赶到个好的落脚处而着急忙慌的,李瑞从来淡然。

    李瑞看他一眼,道,“方才那些家丁把我们拦住时,我看到赵子暄放了两三个人朝入城的方向走,其中有个人好像受了伤,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他们。”

    “赶上他们做什么?”胡令海也看到赵子暄放人走了。

    “能让赵子暄这么兴师动众的,肯定不是因为这几个孩子。”

    “您认识这个赵子暄?”胡令海当然是啥都不知道的。

    “他可是地方一霸!”

    “哎呦,您看看您这都什么运气,官椅还没坐上,人先得罪上了,早知道就不追着要那卖身契了。”胡令海叹息道,“大人,这么说我还是到您府邸上多叨扰两日吧,我抽空去寺里找个高僧,给您求个平安福带上,不然我走了也不放心。”

    李瑞知道胡令海说的玩笑话,不禁笑了起来,“行了,你抓紧办你的事,办完就赶紧回去,秀恩再怎么说还患着病,你守在她身边多帮衬些才是。”

    “她不稀罕我帮衬!”

    “平时看你人前侃侃而谈的,在自己妻子跟前却像个木头。”李瑞数落他,“她不要你帮衬,那两个孩子你也能不管?”

    见胡令海垂着头不说话,李瑞也不再多言。他虽有恩于胡令海,可那毕竟是他家务事,说多了也不合适。

    两人紧赶慢赶,好歹是赶在宵禁前进了城。看着身后关上的城门,李瑞因为没追上夏灼他们而可惜。

    “大人,我们今晚去哪落脚?”胡令海问道。既然都进了城,他是希望能住晚客栈,舒舒服服睡个觉。

    “府衙有人值夜,给我们在班房安排张床应该是没问题,走吧。”李瑞一句话将胡令海的梦击的粉碎。

    李瑞发了话,胡令海只能闷头跟着走。

    待李瑞他们两人赶到府衙前,却见夏灼一行正在敲府衙的大门!

第七十四章:不能再犯错

    小七检查过顾梵生身上的伤,最要紧就是左臂,如果不及时医治,只怕这只手就彻底废掉了。姑苏城内,唯一有可能救下顾梵生这条胳膊的,便是姑苏府的仵作,乔展。

    乔展倒不是大夫,只是身为仵作,他对人体结构了如指掌,又对麻醉术研究颇深,可剔骨救人。若是听人讲,小七也不信,可前些年小七执行任务时被火药集中,碎铁块刺进腹部,伤口溃烂,高烧不退,药石无医,他的属下逼不得已来找乔展。

    乔展用麻沸散让他陷入昏迷,待他再醒过来,乔展剖开他的腹部,取出了铁块,救他一命。小七当时给了乔展一件联系自己的信物,有事可随时联系到他,他必全力相助,以报救命之恩。

    两人此后并无交集,直到两年前乔展有事所托,他们才有了联系。

    顾梵生的情况不乐观,小七只能带着夏灼直接到府衙碰碰运气。

    对一般的吏役而言,值夜班是个苦差,可对于秉性怪异的乔展来说却求之不得。他喜欢在深夜验尸,没有人打扰,能让他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所以他对别人请托值夜班的事,从不推辞,一个月三十天夜班,他能值个二十七八天。

    夏灼他们运气不错,来开门的真是乔展。

    “乔团头,他的左臂骨头怕是碎了,劳烦你看看。”小七见乔展来开门,直接道。

    乔展对小七的贸然来访似乎很是不悦,打量了夏灼和顾梵生一番,才开了门让他们进去,道,“沿着走廊往后走,绕过正堂,能看到我的班房点着亮,先把人放到床上,然后你们到后院去烧锅热水来。我随后就到!”

    小七应了一声,便背着顾梵生朝后面去,夏灼跟在他身侧。

    乔展看他们沿着走廊往前走,叹了口气,抬手关大门。眼见门要关上,胡令海小跑着过来抵住门,笑脸相迎,道,“官爷,姑苏新任知府李瑞大人到了,不知道您今晚能不能给安排个落脚处?”胡令海一边说着,一边从伸手的行囊中拿出李瑞的任命状。

    乔展接过任命状,看了眼跟过来的李瑞,眼中透出疑虑。对于李瑞的大名,乔展也是如雷贯耳。

    孙德明与李瑞是同期的举人,两人相识多年,孙德明还活着时,没少说起李瑞在南兴县的事,让乔展对李瑞在敬佩之余,生出仰慕。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李瑞,一身粗布衣,背着蓑笠帽,头发用簪子绾起,若是走在路上,只当是个普通的农民。

    看完任命状,乔展双手递回,恭敬向他作揖道,“仵作乔展拜见李大人!”

    “不必多礼,我还没有正式到任,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希望能在府衙的门房住上一晚,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

    “自然方便,只怕怠慢了大人,您请进!”乔展将大门完全打开,请李瑞进来。

    关上大门,乔展在前面带路,引李瑞他们两人去门房,可李瑞却没有迈步的意思。

    “刚才我看到有人来向您求医是吗?”路上没追上,现在好巧不巧的遇见夏灼他们,李瑞自然要见一见,“德明兄在于我的书信中,多次提到乔团头侠义心肠,用麻醉剔骨的神技救人性命,李某真想窥得‘真容’。”

    放人进府衙往大了说,能将乔展下狱。什么侠义心肠,李瑞的话分明是在给乔展台阶下,可也让乔展无法推辞他要看乔展施展医术的请求。

    小七的身份神秘,也不直到小七今晚送来的人是什么背景。可李瑞的话说到这一步,乔展实在无法推辞,只能带着李瑞他们去他的班房。

    乔展他们三人到班房,夏灼正要解顾梵生的衣衫。顾梵生胸前的伤口不深,但还是要处理下,而她更急的是要看他手臂上的伤。

    她刚刚用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左臂,发现他的左上臂已经凹陷畸形。

    打了那么多年拳,夏灼对外伤有所了解。顾梵生的手臂应该是粉碎性骨折,只能靠手术固定骨头,手臂才有可能回复如前,如果放任不管,或者不及时医治,这手臂以后肯定废了。

    “不要动他!”乔展进屋跑过来拦住夏灼,道,“依他现在的伤势,还是少翻动为妙,找把剪刀把他衣服全部剪掉才行。”

    乔展说着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两个箱子,全部打开。一个箱子里放的是各种刀具,另一个里面放的是瓶瓶罐罐的药物。他从刀具箱里拿出把剪刀,看了眼夏灼道,“你是女眷,去外面等着!”

    “你要怎么治他的伤?”夏灼对眼前这个人没有一点的了解,只是听小七介绍了他两句。

    乔展没回话,而是弯腰用剪刀剪开顾梵生左臂的衣衫,露出伤处,这才道,“用刀割开皮肤,看看骨头的情况,再说如何治。”

    “你是说·····”手术!夏灼的话说到一半,自己都不太相信。华佗用麻沸散做手术的故事她听过,可那也只是故事而已。此后近千年的古代历史中,再没有出现哪个大夫把手术发扬光大。

    小七这时提着桶热水进了屋子,看着房间里多出来的李瑞和胡令海,心生戒备。

    胡令海一见小七,立即做起了揖,道,“兄弟好身手,背着个人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竟脸不红气出喘,看来是个练家子。”

    夏灼和小七听了这话,对视一眼,立即明白这两人的身份,李瑞和他的随从。

    “留下两个人帮我忙,其他的出去!”乔展开口道。

    “我来帮忙!”胡令海说着,就热情的朝乔展走了过去。

    “出去等着吧,不会有事的!”小七对夏灼道。

    夏灼尽管不放心,可此时她根本没有选择。看乔展的刀具,他是要做手术,顾梵生的手臂就全靠他了!

    乔展的话说完,他没想到李瑞也会出了房间。但是看着顾梵生的伤,他也没有再多想。

    走到门外的夏灼,伸手无助额头,满脸沮丧。最近几日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件件都让她措手不及,林如珍的情况还没了解,顾梵生又陷险境。

    忽地,房内传来顾梵生的呼喊声,吓得夏灼打了个冷战。待房间内的声音平静下来,夏灼沿着屋侧的路走了一段,在走廊前的台阶上坐下。她不想再听到那个声音。

    “姑娘!”李瑞远远跟着夏灼,看她垂着头坐下,便轻声叫了她一声。

    夏灼抬头,想着这人该就是李瑞,便也就起身朝他作揖,道,“您是新任知府李瑞大人?”

    “正是!”李瑞看夏灼还算和善,就走进了些,道,“姑娘,受伤的这位是你的?”

    “朋友!”

    李瑞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这位朋友是怎么受的伤?你们为何会在深夜和赵子暄见面?”

    夏灼飞快的思考着。她对李瑞毫不了解,但是如果说有人能将李瑞绳之以法,那估计也就是这个姑苏知府了。但是赵子暄在姑苏横行霸道多年,也是因为知府收钱不管,李瑞能替那些被赵子暄害死的人伸张正义吗?

    思量过后,夏灼选择闭口不谈。她不能再犯错,她要派人打听下李瑞,之后再做决定。

    “李大人,我们奔波了一晚上,我头疼的厉害,不想谈论任何事情,还望您海涵!”夏灼说着,再次向他作揖,而后重新坐回地上,心里祈祷顾梵生的手臂不会有事。

第七十五章:好在多说了一句

    更夫已经在街道报过三更天,夏灼在班房门前心急如焚。

    三更天后过有一刻钟,班房的终于打开,胡令海端着盆血水从里面出来,笑着对夏灼道,“乔团头说只要好好养着,这位兄弟的手臂不会落下什么不便的。”

    “多谢!”

    “快进去些乔团头吧。”胡令海出门,给她让道,。

    室内弥漫着血腥味,躺在床上的顾梵全身扎着针灸,左臂开了一个一指长的口子,用一种透明的白色丝线缝合,胸前的伤口也一样,缝合伤口的针脚很密,如若恢复的好,应该几乎看不出痕迹。

    夏灼走到顾梵生身前,又去看正在收拾刀具的乔展,激动道,“谢谢你!”

    对夏灼的道谢,乔展像没听到一样,只继续着手头的活儿。

    “你是用针灸术来止血吗?”夏灼之前想过,古代手术防止病人流血过多是个大问题。

    乔展抬头看夏灼,一愣,没想到她能想到这一点,“是!”

    夏灼笑,朝他作揖,再次道谢,“真的谢谢你!我去找个马车,一会就带他走,打扰你了!”

    “暂时让他在我这呆着,我要看他伤口的恢复情况。”这是乔展的习惯。乔展用自己手中的刀救下的人屈指可数,自从有个人因回家后导致伤口感染身亡,他再不敢大意。

    正在清除地上血迹的小七也开口道,“不如就先让他留在这里!”

    小七的话如当头一棒,提醒了她自己如今的处境。带他走又能去哪?她自己在还是寄人篱下。如果带他回赵府,免不得又要去求王普。

    夏灼看着顾梵生,深呼吸压下心中的无助感,没说话先红了眼眶,“好,那麻烦你了!他需要服用什么药吗?我明天买了送过来。”

    “这些我来办。我们先回去,时候不早了!”小七道。

    夏灼拉过床头的布单,盖在顾梵生身上,细细看了他一眼,对乔展道,“若他一会醒来要吃的东西,千万不要给他。人从麻醉状态恢复,肠胃紊乱,不能进食。”夏灼记得上生物课时,有学生问过这个问题。

    “如果吃了会怎样?”

    夏灼只是临时想起来这点,没想到乔展会追问。“如果吃了食物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本该进入胃部的食物误入肺部,病人窒息而死;另一种是食物顺利进入胃部,但无法消化,会导致上吐下泻,一旦病人身体虚弱,上吐下泻就能要人命。”

    看乔展听后有些吃惊的表情,夏灼猜着乔展之前有病人因为手术后吃东西而去世。她心里也暗自庆幸,好在多说了这一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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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匪石我心匪席介绍:
从一开始,她就是在走向自己的命运,
只身一人,没有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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