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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倚知浅     御剑成凰txt下载     御剑成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同源

    两人声音都不大,说话也没头没尾,就算是耳力很好将他们之间交流听全的人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

    被商队里头所有人都尊称周师父的男人无言一瞬,随即点头,“那你过来,我们先试试。”

    左恒像离弦的箭矢一样整个人射了出去,速度飞快。

    在边上的人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剑就已经从腰上解了下来,眸光锐利,二话不说就刺向青年膝盖。

    青年只稍微侧了侧身,左恒旋即感到有无形的力量将剑身弹开,一招落空。

    “气?”女童停下动作,有些疑惑。

    扎着大马尾,两缕刘海挡住眉鬓的俊秀青年也不解,“你知道这个,为什么不知道武师武魁?”

    “再来试试。”左恒不信邪。

    这一次,她的剑甚至没有来得及碰到男人的衣角,就被那股无形的气劲推出了一丈多远,甚至差点没有站稳。

    女童还在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够快,男人却已经把头伸入了马车内,对着绿眼睛的姑娘不知道嘱咐了什么后再度转过身来,“路子不正,上来详谈。”

    左恒点头,“我还要带个人。”

    “随意。”

    ......

    ......

    女童的表现惊到了不少人,由于她试探的那一剑,商队里头对她身世的猜测也越发扑朔迷离。

    但她早已经拉着小读书郎坐在了相对安稳的车厢内,与有些傲倨的青年大眼瞪小眼,与其说是不知道从何开口,更像是在比拼彼此的耐力。

    满心满念要习武的阿娜看见二人跟着周远进来更是疑惑,但有青年先前的威严在先,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车厢之内沉寂许久,最终还是青年皱了皱眉,问道:“你不是要问?”

    左恒迅速回道:“你可以直接说。”

    凭心而论,她挺喜欢青年的说话方式,简洁明了,交流起来也不累。

    “武师武魁?”

    左恒点头,“对,我没习过武,只练过剑经,知道炼气士。”

    “告诉你炼气士,教你剑的人没说?”青年又问。他并太多没有打探左恒来历的心思,这么问不过是因为真的好奇。

    “没有。”甚至告诉我这个的都不算是人。

    左恒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摇头。

    “怪了,武夫不也是炼气士的一种,他怎么会不告诉你。”男人语气平淡,指出了一个事实,“误人子弟。”

    左恒不置可否,只盯着他,眼神示意他快说。

    “武夫可以算是炼气士的一种,炼气士外求,武夫内求。”青年顿了顿,“一开始有武夫存在,是因为有些炼气士到了一定境界后,因为身体限制,无法再获得更多的天地灵气。”

    “所以练武是为了强化自身,好更好的炼气?”女童点头记下,觉得谢兰芝教导的那套招式好像是两者兼具。

    青年没有点头,因为他接下来的话就是对此的解释。

    “练武是炼气的分支,是一种炼气的手段。一开始的确是这样。”

    一开始?左恒觉察话中隐情,背脊不由绷直几分,安静听青年继续朝下说。

    “后来有人觉得武者可以单独作为一个体系出来,又有人异想天开走了纯武的道路,也成功证明人自身的潜能可以不输天地造化。”说道此处,青年面色不免几分凝重,“武者对资质要求不高,与大多数炼气士追捧的天资一说相悖,便有了武者和炼气士之争。”

    晏横舟认真听讲,天性有些跳脱的少女阿娜则是支起了下巴,绿眼睛中满是向往和好奇。她下意识追问道:“争的什么?赢了吗?”

    “安静。”青年平静只平静扫了一眼,姑娘立即就不吱声了。

    左恒想到了之前在歧县遇到的女郎红缨和她对炼气士称得上敌视的态度,语气也多了些肯定,“我猜武者这一方输了,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争。”

    周远点头默认,又反问:“你猜不到?”

    “猜出一点,不敢确定。”

    老实听讲甚至有些神游的晏横舟还好,阿娜被他们的哑谜挠得心痒痒,只能悄悄扯了扯身边小读书郎的衣袖,眼神求助。

    晏横舟则用眼神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左恒下意识咬了咬嘴唇,这个动作已经快成为她犹豫时的习惯动作。

    三思过后,女童不确定道:“是......独立出去?”

    “对。”男人点头,“输了,所以依旧是附庸,我以为你拿着剑,应该知道这个。”

    “和剑有关系?”左恒眨眼,指了指自己的剑,“剑修不是炼气士吗?”

    “剑修是炼气士和武者......”男人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彼此交汇之后才有的,出现的比较晚,有兼两家之长的趋势。”

    想到自己练的那套剑经,左恒茅塞顿开,“所以你之前觉得我应该知道武者方面的事情。”

    “但是我的确不知道。”她说,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请教意味,“这位周前辈,既然都说了这么多,什么是武师武魁,是否能够详细解惑?”

    “炼气士的境界知道?”周远挑眉,“知道我就不重复了。”

    左恒点头,“知道,这个他说过。”

    青年抬眼,疏离之外更添几分认真与严肃,“淬体,坚意,锻骨,练筋,无摧,搬山,填海,穿云。前三个境界统称武师,练筋是武魁,后面分别以宗师和大宗师称。境界划分有境,但是武道无涯,穿云才是开始,后面是什么,也许有人知道,也许没有。”

    “和炼气士划分有区别,”左恒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到时候要怎么比较?”

    “无需比较,场上自然分晓。”他面上罕见闪过一丝笑意,“拳头硬就赢。”

    左恒微不可见地撇撇嘴,“不说算了。”

    她发现周远为人并非和他的气势一样傲倨,反而是有些寡言和过于直率。

    弄清楚境界和实力划分的女童旋即就跃跃欲试起来,手也按在剑柄上不住摩挲,邀战道:“来吗?”

    周远的回答一如之前:“人还差点。”

    言下之意是拒绝。

    不待左恒继续邀战,他又补充道:“受人之托,要教导武艺。”

    “我可以看着。”女童毫不犹豫道,“等教完也可以。”

    青年稍微偏了偏脑袋,“别哭就行。”

第七十九章 纠缠不休

    左恒怎么都不信自己会哭。

    周远说可以,不要被教训到哭鼻子的时候,女童虽然点头应下,但也没有往心里去,半点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比试喂招,技不如人是事实,就算被打惨了,也没什么好哭的就是了。

    乌哈的商队刚出太安城,这几段的官道都算是繁华,来来往往的车马并不少,也不用太担心劫匪,自然就算得上比较悠闲,停下来补给放松的时间多,留给周远教导的机会也多。

    样貌清贵的傲倨青年往往在阿娜满头大汗地扎完马步站完桩之后,会侧一下身,躲掉算是当作开战信号的冷剑。

    剑的主人有时会从树枝上跃下,又是则是从一旁直接冲过来,除了第一剑算是打招呼比较缓和之外,其余都是又快又凌厉,简洁迅速,瞄准了青年防备薄弱处砍。

    左恒的那把剑虽然确实威力不小,但毕竟不是对人。

    青年觉得自己一个也算迈进武魁半步的大武师,实在没有必要太过真格,让她近不了身就行吃点苦头就行,也免得真打起来,以大欺小。

    所以他只是用气劲逼退左恒,让她无法近身。——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尝试失败后,左恒终于明白周远所说的别哭的另一层含义。

    青年说的别哭,是不要被打击哭。

    使出千百种手段也无法靠近一丝一毫,甚至对方都不用防备,悠闲负手,飘飘然就将人逼退数丈之外,自己还是该吃茶吃茶,该教导教导,一点都没有要切磋比较的意思,确实停令人挫败的。

    饶是左恒的定力,到后来都有些牙痒痒,什么也顾不上了,就想着至少得近身砍下他的一片衣角,至少得让他稍微变点脸色才行。

    一切先从激将开始。

    “你避着不打,怎么知道我还差点。”女童直接踞腿坐在了地上,试图用歪理说服青年,“这样避着没意思,你也不能让阿娜这个刚学的人和我打,不如亲自上,也好让我知难而退,不纠缠你。”

    她全然忘了自己也是练剑不过月余的人,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道:“干脆打一场,我这样一直缠着你也麻烦,对吧。”

    低头吃茶的青年并未理会,将嘴中的茶食细嚼慢咽全数吞下后才抬头看向她,不为所动道:“近不了身,就是还差点。”

    女童看起来兴致缺缺,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再继续搭理他。

    估摸着休息的差不多的青年将手上的小半包茶叶细心包好,拉开衣襟准备将它收入怀中。

    他这个时候是全无防备的。

    余光一直落在青年身上的女童像狮子搏兔般跃起,小腿崩紧,直接蹬掉了地上的一小块土皮。

    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在途经一半时便将剑掷了出去,脚尖也在同时点地,再度蓄力向前掠去。

    周远依旧没有太放在心上,在瞄到直直掷来的剑之后,他只是转过了身。而后青年宽大的袖子划了个半弧,女童全力掷飞出去的剑轻轻松松就倒飞了回来。

    左恒眼中精光一闪,纵身跃起,握住倒飞而来的剑,旋身继续向前。

    她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青年身上的某个部位,而是他宽大的袖子。

    至少得先碰到再说,碰到就是进步。

    她是这么想也是这样做的。就在剑尖险险划过男人的袖子,即将成功的一瞬,她整个人再度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这一次,没等她站稳,她整个人就被周远提了起来。一旁练好马步的阿娜只是远远看着,不敢贸然上前打扰。

    “路子不正。”青年冷声训斥。

    左恒被他拎住了脚踝,整个人都是倒着的,面对青年的质问一言不发。

    剑还在手上,如果有机会,她还想试试倒提剑能不能成功让周远松开她,然后她再借机攻上去。

    青年冷着张脸,抓着她的脚踝使劲摇晃了几下。

    左恒本来被倒提着就有些气血逆流,他一摇,好半天才把中心找回来后连脑袋比往常沉上不少,更别提发力。

    “能放了吗?放了我继续。”沉默片刻之后,左恒双手环胸,破罐子破摔,“不然就和我打一场。”

    俗称死猪不怕开水烫。

    青年冷然的眸子盯了她半响,左恒能感到他握着自己脚踝的力度在加大。

    最终他松手,任左恒调整好姿势安然落地。

    “不怕死。”青年如此评价。

    左恒咧嘴一笑,“总要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不成。”

    “习武宜磊落光明,最忌风气不正。”青年沉声,“你一下子犯了两个。”

    女童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但是我不算习武,你和我说也没用。”

    “你生气是你的事,我想办法让你和我打是我的事,并不冲突。”她好像还嫌傲倨青年隐忍的火气不够大一般,朝上头又浇了一把油,“你也没说不能这样,我也不是要谋财害命,为什么不算光明正大。”

    “真不怕死。”周远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左恒回答的迅速,“怕死什么也做不成,我就当你默认了。”

    她以为在这么多彼此试探之后青年会索性同她打一场当作这场试探的结束,谁知青年仍是摇头,“连气劲都没有,你还差点,打了没用。”

    他避战的理由也并未全然是担心以大欺小,也有差距过大可能与本来目的适得其反的原因在内。

    别说是女童这样使计激怒了,就算是她拿剑抵着自己的脖子以死相逼,青年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不动手,就是不动手。

    “你告诉我什么是气劲,我练出来。”左恒也和他卯上了,一字一顿道,“这样打了就有用了。”

    青年皱眉,不言。

    女童眼睛漆黑,一眨也不眨盯着他,固执而坚持。

    最终是这位太安城的天才武者退让一步,有些复杂道:“意义何在?”

    “不知道自己弱在那里,怎么变强。”左恒露出一口大白牙,指了指自己的剑,心情诡异地变得很好。

    “有位老人家和我说过,凡事要磊落大方去试试,我觉得可以,就是意义。”

    “......那行。”

    青年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觉得女童所谓的“磊落大方”有点偏——也不知道是哪家教出来的奇怪家伙。

第八十章 气劲

    不管周远心里头是怎么想,左恒已经光明正大地坐到了阿娜的旁边,坐姿不算规矩,却异常端正。

    “所以,气劲是怎么,要怎么练?”面对女童直率问题的青年有些头疼,尤其是自己新收的学生也是一副若有所思渴求回答的样子,更让他差点生出撂担子不干的想法。

    研究理论是有专门人去研究的,只有天资算不上好的人才会把理论吃透,规规矩矩修炼。青年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有天资加成什么穴位经脉都是一点就通,就算是再怎么也没办法像曾经教授他的老师那样将一切都剖析地清清楚楚,巨细无遗。

    但是新收的学生一看就是没接触过,另一个怪胎接触了和没接触一样,他不从最基础的部分讲也没有用。

    总之,青年觉得解释清楚要比他突破到武魁要难多了。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晏横舟在车厢另一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安静看着他的书。

    气氛看似和谐。

    左恒急于知道修炼方法好早点练出来和青年切磋,也不似以往沉稳,问道:“前辈怎么不说?”

    就算是平日再怎么沉默寡言直率傲倨,周远仍然是个本质上脾气有些暴躁的武人,不然也不会在乌哈面前直言“顺道”,做出把左恒整个人倒着拎起来这种事情。

    听到左恒这么问,青年面上架子还端着,心中却已经将这个事多的小兔崽子给骂了不止一遍。他咳嗽一声,解释道:“艰难晦涩,不知从何说起。”

    车厢内再度陷入沉寂,只余外头的马蹄和车轮颠簸,以及车夫偶尔的吆喝。

    “......要不,先打了试试再说?”左恒提议,有些受不了这样浪费时间。

    周远一眼扫过来,气氛顿时冷飕飕。

    “气劲,就是练武练到一定境界之后,体内产生的类似天地灵气的东西。”青年缓缓开口道,“炼气士纳天地灵气为己用,炼化后成为真气,而气劲,就相当于炼气士炼化之后的真气。”

    在老师面前乖巧地不像样的绿眼睛姑娘举手,似懂非懂,“可是周师父,你还是没说清楚气劲是怎么来的呀,练武到一定境界,是什么境界呢?”

    青年解释,“达到坚意境之后,自然就出来了。”

    其实他隐约记得这其中有一个产生的过程,更是有不少无望大道的人去专门研究这个,但是他本人对此不清不楚,也不好说出来误人子弟——更何况其中还有个是自己的,也就省略了这部分,只说到了境界,自然就会产生。

    绿眼睛姑娘点了点头,继续认真听他教诲。

    左恒此前已经清楚武人的境界,听到青年这么解释之后,开始在心中比较炼气士与它的区别,并试图在境界与境界之间划上等号,好有个对比标准。

    她估摸着所谓的坚意应该和之前剑灵说过的纳气差不多,毕竟纳气之后就能真正感受到天地灵气,并化为己用了,和青年说的产生气劲应该是一个道理。

    那照这样换算,周远的实力应该在化丹左右。

    到这里,女童才发现她对什么样的境界该有什么样的实力一无所知。

    谢兰芝摸捉不透只知道是高人,在歧县杀老者太过轻易,而后被美妇堵在巷内只被打了一掌也没有太多直观感受,之后那个突然拦住孙恒的妇人也是一样,都是虎头蛇尾的,也没个详细对比。

    简单来说,厉害的人都像是汪洋大海一样摸不到边探不着底,可不厉害的人却没有太多体会。

    似乎唯一能够提供境界实力对比的只有眼前的青年。

    在修炼这种事情上,左恒不是藏着捏着的性格,周远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在略微思索后,左恒毫不犹豫地问了出来,“假如我纳气了,是不是就相当于武者练出了气劲?”

    不等青年给她答案,她接着问道:“前辈快到武魁,是相当于炼气士要化丹,准备凝结金丹,找寻自己独特的道路了吗?”

    剑灵说过化丹是一个坎,化为改变之意,化丹这一个境界,就是凝结体内金丹的过程。金者坚久不坏,丹者圆满无亏。这是道家的说法。儒家内部也说化丹是明德境界的开始,在佛教则是意味着圆觉......总之很重要。

    周远的被她问梗住了,半响才含糊道:“大概如此。”

    左恒点了点头,继续发问:“假使前辈用上最大的力道,会有什么样的力道?”

    问完她觉得自己有些表述不清,头一次有些羡慕在车厢另一头的小读书郎来。

    女童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重新描述了一遍:“就是能一拳打断梁柱子那种,威力,前辈最大能打断多少?”

    周远心道问实力就问实力,你这是什么破问题,但左恒一声声前辈喊得他也不好直言拒绝这个怪小孩,索性也和她以例子具体细说:“不收力,一拳能断数人合抱巨木;全力,可抵数百骑甲。”

    阿娜听得满眼向往,“周师父,什么时候我才能像你这样厉害啊。”

    青年丝毫不懂委婉为何物,“二十载,可能。”

    绿眼睛少女的嘴瘪了起来,偷偷瞄向了左恒,突然有些羡慕——之前果然是在说谎话吧。

    左恒坦然回望,“总能变厉害的。”

    看着那双绿眼睛,她鬼使神差又补了一句:“就算不厉害,乌哈也会觉得你很厉害的。”

    阿娜扑哧笑了,“看在你还算会说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之前隐瞒的事情了。”

    她心底已经认定了瞧着其貌不扬的左恒是其实某个非常厉害的人物的弟子,之所以会到商队里头来是因为要历练或者是完成长辈交代任务的缘故。

    自己有些心仪的小郎君怕是也差不多。

    想到这里,异族姑娘有些伤心。她觉得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离得又有些远了,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以前看过的话本里头可从来不是这样写的。

    有情人总会终成眷属的,不能放弃啊,阿娜。

    看书看得正入神的小读书郎鼻头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身后卷好的空白画卷上,远远未展现出全貌的大江里头,突然多出一尾小鱼。

第八十二章 比试之后

    在他转身的这一瞬间,左恒动了。

    动若脱兔。

    周远没有料到在数次的挫折之后,女童还能拥有这样突然爆发的力气,一时也忘了防备,任长剑割去了小半片衣角。

    错愕只是一瞬的工夫,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后的青年下意识转身,一个飞踢将退后不及人的踹了出去。

    接着,他大步走上去,直接把人拎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朝外蹦,“兔、崽、子。”

    哪怕在反应过来之后青年下意识收敛了些许力道,女童还是哇地吐出一口血来。被拎到半空中的左恒抬手擦擦嘴,身上的疼痛让她有一种回到歧县小巷的感觉。

    但她能确定的是,单从力量方面来说,周远要比云霞厉害。

    拎着她的青年脸色阴沉,“你可真不要命了。”如果不是他方才收敛了些力道,这小兔崽子没死就不错了,哪儿还能像现在这样有力气和他对瞪。

    左恒对那句显然是气急败坏的小兔崽子恍若未闻,沉默半响后,咧嘴道:“......不亏。”

    这个不亏怎么看怎么有点虚弱和底气不足。

    但是左恒觉得还好,虽然被伤得有点重,但她刚刚好像有感受到那么一点气劲是怎么回事,也有了些头绪。

    想教训也不知从何开始,骂人没有正当理由的青年此刻恨不得自己是这个不怕死小兔崽子的师门长辈才好,他把想说的话朝喉咙里咽了又咽,再度骂了句小兔崽子。

    “我非得让你知道光明正大这四个字怎么写不可。”

    左恒凝眸,大有一种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的意思,“哦,我不识字。”

    他们这边的动静闹得有点大,阿娜到底是个天性活泼大方的小姑娘,很快就按捺不住自己的那点好奇心跑了过来,看见的就是左恒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咳血的样子。

    “你你你你没事吧。”绿眼睛姑娘被她吓得说话都不利索,瞧瞧冷着脸的周师父又瞧瞧左恒,怎么也没懂他们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周师父之前不是一直都不打的吗,怎么好好的就打起来,还把人伤得这么重?

    “没事,好了再来。”女童冲着她摇头,但后面那句话却是对隐忍怒气的周远说的。

    “再来是吧。”终于压不住心头无名火的青年狞笑,将人又朝上提了提,让两双眼睛刚好相对。

    “不把你教训得哭爹喊娘,我就不叫周远。”

    ......

    ......

    坐在车厢车门处借日光看书的小读书郎被拉来时还在状况外,完全不明白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青年在喊他过来的时候简直像是换了个人,话还是少,语气却是又凶又冲,就和鞭炮似的。

    然后他看见了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维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的左恒。

    他走上前去,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询问是怎么一回事,一根细长的树枝就被塞在了他的手心。

    “往前走几步,在小崽子跟前给我把正大光明这几个字写出来。”青年催促,并不想暴露自己字丑的事实。

    “啊......啊?”晏横舟指了指自己,“让我写吗?”

    青年哼了一声,不是你还有别人?

    晏横舟犹豫道:“可是左恒......”

    “快写!”

    被话里火药味凶到的小读书郎感觉拿了树枝在地上写,写完之后又有些不大满意——没写出笔锋和笔画变化,几个字就和他手上的树枝一样,干巴巴的,不是很好看。

    青年面色稍霁,朝他点了点头,面向左恒时又沉了下去,“记不住你就这样站上一天一夜,在商队后头慢慢赶吧。”

    晏横舟这才想起来正事,手腕一抖赶紧扔掉树枝,关切道:“左恒你没事吧?”

    女童的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出话。

    “前辈,左恒怎么了?”小读书郎完全没有理解她眼神中传递的信息,转头问一旁环手站着的周远和欲言又止的阿娜,“阿娜你知道吗?”

    青年斜斜看了动弹不得的左恒一眼,“自讨苦吃而已。”

    小读书郎更茫然了,“啊?”

    阿娜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把从周师父那边得来的始末一五一十告诉他。

    在了解完事情的原委之后,比自己同伴要高出大半个头的小读书郎先是来到了在太安城拥有不菲名声的天才武师跟前,认真朝他掬了一揖,解释道:“前辈,左恒没有任何想要乘机伤人的意思,作为同伴,我很清楚这一点。”

    “她只是思考的方式与寻常人不同,比起过程看到更多的是结果,想的也是如何达到目的,不会去考虑太多后果一类。”在武者的气势面前,他的手心有些冒汗,但还是吸口气继续说了下去,“亚圣说人天性为善,她虽然有些小气,但也绝非卑劣之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说完,不等青年反应,他又提起一口气,站到左恒跟前,严肃道:“不管你乐不乐意,我都要教你读书了,像今天这样,很不好。”

    小读书郎目光灼灼,“我知道你想要变厉害,但是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且你也应该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能光顾着自己达到目的,或许你自己不觉得怎么样,但这就是一种自私。”

    “左恒,自私是不对的,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

    青年率先给他鼓掌,冷肃傲倨之下居然还有点流里流气,“兔崽子学着,多有道理。”

    左恒不知道哪里被他那句“你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误打误撞戳了进去,尽管不能动弹,目光却是复杂了起来,下意识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你说不了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小读书郎板着一张脸,费了好大劲才把嘴角给压了下去。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恶人自有恶人磨”?现在的左恒,看起来要比在师祖面前还安稳上不少啊。

    晏横舟眨了眨眼,思考要怎么才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周前辈把他的这位好朋友放开。

    他没有听见费了一番力气冲破穴道的女童低不可闻的那声好,双手环胸的青年却听见了。

    青年笑了笑,恍然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第八十四章 对谈

    左恒闻言摇头,压下嗓子低声道:“守夜。”

    青年上前拉过她,“不走远,我感觉得到。”

    女童这才定下心,跟在男人朝小道旁的林子里绕了几步,待男人停下步子后才给她丢了个不解的眼神。

    “出来透风,刚巧看见。”青年解释,好像真的是他临时起意一般。

    左恒不疑有它,冲他点点头,“没事的话我继续去守夜。”

    女童这样说着,迈开步子就要朝回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青年伸手拦住她,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这回怎么不见你机灵。”

    “......前辈找我。”她这才反应过来,看向周远。

    被一双全然在状况外眸子瞅着的青年罕见开了个玩笑,“不然喊你干什么,趁机灭口?”

    “不用趁机。”左恒思考后认真回答了他,“灭口的话我可能一点也反抗不了。”

    “当然......”被她绕进去顺口作答的青年一脚踹了过去,“再多嘴就让你站上一晚。”

    左恒下意识跳起后翻,退两步躲开他扫来的劲风,哦了一声。

    自诩早就能够很好控制住脾气的青年周远觉得自己拳头有些痒,但他特地爬起来确实是有正事要讲,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去,这才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来才问的你,不要误会。”

    左恒偏着脑袋看向他。

    “你这么执着想要和我比试,甚至是不怕死凑上来,”周远沉声问道,“想学好剑又想补上武道基础,或许还要加个认字,是有什么必须的理由吗?”

    左恒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从来都是想就去做了,自然不知该从何回答,索性沉默。

    青年神色淡淡,并不想给她机会逃避,“理由都无,你又为何要做。”

    没有前进理由的人,哪怕在怎么刻苦,也不过是茫茫求道路上的飘蓬,身无定处,随风而走而已。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血来潮问这个。可能是左恒比较怪,长辈没教导好,刚好被他遇上;也可能是这些日子相处他从左恒身上看到了一点过去的影子;更可能是其它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

    如果时间能倒流,青年发誓自己绝对不会说出那一句“人还差点”,半主动地揽下这个烂摊子。

    教人功夫他确实能算在行,但女童并不需要被教功夫一类,她只是缺了点什么。用武道行家的话来说,就是努力归努力,但是浮了点。

    这个浮不是指自大,也并非不安定,而是有急躁过于强求的意味。

    女童不知道他的思量,在慎重思考后给出了一个不算是答案的答案,“那就变强。”

    青年嗤了一声,摇头,“太敷衍,还不够。”

    “兔崽子,没人会为了变强而变强。”名为周远的青年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可最后他只是深深看了女童一眼,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夜我来守,你想好再回来。”他的身影消失在林子的外围,原地只剩下了左恒一个人。

    女童下意识抬头,看向被稀疏枝叶分割成数块的天空,夜幕上有朗月也有繁星,很是难得。

    她确实是在追求变强的道路上没错,可是变强又是为了什么呢?

    单单只是为了活命,怕被报复,抑或是为了完成和剑灵的约定,偿还救命恩情,才走上这条路?

    被如此轻描淡写问题困住的女童罕见迷茫,倏忽间脑内想到了很多事。

    但是最终,她所看到的过往画面中,出现最多的还是谢兰芝如游龙矫健的身姿,在歧县铁匠铺前看到的潋滟剑光,和醉酒老人身旁的墨色山水,还有雨夜中少女随随便便挥出的那一剑。

    她站在原地愣了不过几分钟之的工夫,再度回过神来时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为什么要变强呢?抛开那么多不得不变强的理由,当然是喜欢啊。

    女童的嘴角勾了起来,她对着一天朗月撑了个懒腰,而后迈出了林子,走到正燃着的篝火旁,在青年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么快?”青年挑眉,眼中有笑意。

    左恒按住剑柄,回道:“大概吧,算是想好了。”

    “有其它原因,但还是因为喜欢才变强的。”不等青年反应,女童小声而迅速地回答了他先前的问题。

    总有一天,她不用担心会被报复,也会完成和剑灵的约定。到那时候,在求道路上支持她继续走下去的理由,只会剩下喜欢。

    如果有一天不喜欢了......那就等不喜欢再说吧。

    她还没有御剑穿过万壑流云,行遍大好河山,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女童握紧了剑柄,头一次有了,想要找一把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的剑的冲动。

    “那就坚持。”青年回答她。

    他话还是很少,但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生硬,反而有点老好人非要逞凶的意思在里面。

    左恒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当然。”

    “兔崽子。”青年心中翻了个白眼,心道真会顺杆朝上爬。

    女童隔着火光看向他,认真道:“我没钱。”

    所以只能口头表达感谢。

    青年被她这句话噎住了,“......我不缺钱财,就算不说你也迟早能意识到。再说,灵玉你给不起。”

    “灵玉?”

    “就是玉石,但是这个玉石里头全是天地灵气,有人喜欢把它雕成铜钱的形状有人喜欢把它打磨成小石子,还有人搞个挂坠啥的,但不管弄成什么样都有人抢着要就是了。”青年摆摆手,不是很喜欢解惑这个角色,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你家长辈怎么什么也不和你说就把你放出来。”

    灵玉?左恒想起来老人确实给过她四枚玉做的小铜钱,除去上船要交纳的之外,还余下两枚不知作何用处。

    女童将手伸向别在腰间的小荷包,从里面抓出一枚中有方孔的白玉小钱递给他,“这个?”

    “什么......”青年毫不在意地扫向她的手掌心,瞳孔一缩。

    灵玉亦有好次之分。女童手上的,是品相最佳,只在炼气士的某些上层中流通的那种。

    他之所以能一眼认出,是因为女皇宴上惊鸿一瞥,印象深刻。

第八十五章 潜伏

    “烫手。”在错愕过后,青年脸上浮现玩笑似的神色,“这么值钱,兔崽子舍得。”

    他不知道左恒更值钱的东西都眼睛眨也不眨地送出去过。

    “我还有,而且也不需要。”左恒抿了抿唇,伸出的手不肯收回去。

    青年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的手扳了回去,又握住她的手掌,让她将手中的玉钱拢好,态度强硬。

    “收着,以后会用到。”

    左恒垂眸,没有再和他推搡互让,把手上还没捂热的玉钱放回了荷包里。

    “杀过人?”周远耳朵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支着下巴问左恒,微微上挑的眼角在火光下显得尤为凛冽。

    这个时候,哪怕他无意摆出气势,在左恒眼中,也比无意傲倨或者强压怒气时要来的有风范。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问,自然就有股睥睨的气势在里头,也比之前展示出来的任何一面都要符合天才武师应该有的样子。

    所以女童在点头回答他的同时,不免多看了几眼。

    “那就干事。”青年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咳了一声后又觉得有些恼羞,催促道,“有人,你上。”

    这个时候实力的差距体验得尤为明显,他听到几百米之外有人低语,也有兵器和兵器摩擦的声音,而左恒则是只听见了篝火的噼啪声,更多一些,就是车厢里头熟睡人们的呼吸。

    左恒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在人哪。

    “那边。”青年给她指出方向,“搞不赢就不要回来,丢人。”

    那伙人不是很多,只有十来个,在普通人里面算得上是练家子,手上也有兵器,但和商队硬碰硬肯定是干不过的,估计是想趁夜来个偷袭,乘着人畜疲劳来个措手不及,能截多少就截多少货走。

    典型的匪人心态。

    青年指示左恒去,也有顺手锻炼她的意思。如果说在她拿出那枚玉钱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好心和自己找罪受,那在左恒掏出那枚玉钱之后,不免就多了点卖人情的意思在里面。

    倒不是说他现实,而是现实如此,不得不令人低头。

    左恒不知他突然变得微妙的态度,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把剑从腰上解下来,头也不回地钻到了林子里。

    ......

    ......

    女童记下青年指的方向,在林中潜行。

    她的脚步本来就轻,今夜的月光也异常亮,很容易就避开地上一些细小的枯枝落叶,自然也不会发出太大声响。

    渐渐地,她也听到了一些模糊的交谈声,随即更加谨慎,连呼吸的声音都有意识放轻。

    左恒不像周远,能从交谈声和一些其它的声音里面觉察出人数。

    她在暗处,那些劫匪也在暗处。唯一的区别就是她知道那个方向有劫匪,但那些劫匪不知道她。除了目前她还没有暴露行踪之外,双方的条件几乎是对等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谨慎是最明智的决定。

    估摸着距离近了之后,她悄悄躲到了一棵不算粗壮的树后,侧身隐匿好,接着眼角的余光观察劫匪的人数。

    她站的那处视角不算好,并不能将劫匪的人数看全,只能判断出他们人数在十人以上,并且身上都带了磨得雪亮的兵器,其中以大刀居多。

    女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剑刃半点都算不上锋锐的剑,开始对比起差距。

    这是生死实战,不是她之前在周远默许下近似切磋的偷袭。她很清楚这一点,自然不敢有丝毫托大。

    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还没有人发现她,她的动作又一向很快,可以先从树后面冲出去,乘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解决掉一个或者两个,然后再迅速逃走,躲到林子里,等下一次出剑的时机。

    当然,如果能让这群劫匪分开来找她就很好了。

    她是这么盘算好的,直到无意间低头看见了地上的影子。

    恰好有劫匪朝这边看了过来。

    情况容不得她做更多考虑。

    女童小腿一蹬,闪电似地掠出去,目标正是朝她藏匿方向看来的虬须汉子。

    剑光闪过,没有落地人头。

    跳起来需要时间,左恒砍掉了他的半条腿后翻身躲过他暴怒之下挥来的兵器,以剑抵住另一个方向砍来的刀,伸腿扫向对方下盘,并借此时机迅速起身。

    被长剑抵住砍刀的劫匪猝不及防之下被她绊住,后退几步稳住身形,正欲再砍,女童已从原地跃起,将剑狠狠插进了他的胸膛。

    然后她拔出剑,被血花糊了一脸之后头也不回地窜回林子里。

    哪怕有出其不意在先,劫匪这边在片刻之内就损失了两人是不争的事实,余下的人很快就戒备起来,聚拢成一团,围了那个头头打扮粗壮手臂上纹着吊眼大虫的壮汉,眼光不停向四方巡视,以防女童的再次突袭。

    追上去做掉?有人朝手臂上纹着吊眼白额大虫的劫匪头头比了个手势,无声询问。

    匪头扶起断了半条腿倒地昏迷的同伴,让人把他带到一旁包扎,而后又走向他旁边那具当场断气的尸体,在他的胸膛上探了探之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狠茬子,戒备好,不要分开。”

    另一边,自知失手的女童在跑出一段路之后,找了棵树怕了上去。

    她靠着树干,呼吸粗重,全然没有半分顺利脱身之后的成就感。

    事实上,虽然她自认藏匿得很好,剑的影子却露出了树外半截,如果不是朝地下看了一眼,别说偷袭了,她现在能否安好无恙还是未知。

    好在还算反应迅速。

    女童长长呼出一口气,肺部有些火辣辣的烧。目前没人追过来,那群劫匪可能是在原地戒备。

    她估摸着劫匪估计不会轻举妄动,那么接下来是否还要摸回去杀个回马枪就十分值得商榷了——毕竟这群劫匪只要不上去打劫商队,怎么样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女童在树上斟酌一二,确认附近确实没人找来后自树杆上一跃而下,稳当落了地。

    她准备回去。

    事实上一直跟在她身后,将事态发展尽数收入眼中的青年摇摇头,从另一棵树上跳下,刚好挡在了她的前面。

    “草率了。”

第八十六章 斩草不除根

    “草率了。”

    左恒先是一惊,看到来人是周远后松了口气,问道:“怎么草率?”除了差点被发现之外,她好像没有什么疏漏。

    “斩草不除根,不是草率是什么。”

    女童这才明白过来青年指的是什么,辩解道:“只要不继续来打劫商队就行,他们后来会怎么样和我没关系,不算草率。”

    青年这才转过身来,抬眸看着她,“乌哈的商队没事,总会有商队遭殃。视而不见,等同放任。”

    他原本以为左恒收手不过是没有江湖经验,以为杀鸡儆猴之后那群贼匪就不会再为恶,却没想到她是非观念淡薄得很,更是没有半点要除恶的想法。

    青年面无表情想到,果然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兔崽子。

    “但是和我没有关系。”左恒坚持己见,“他们以后怎么样我又看不见,为什么要管闲事。”

    “如果你不管,那么在乌哈的商队过去后,为了弥补这次的损失,他们会变本加厉。”青年负手,朝她迈了一步,“可能有老弱妇孺,也可能有刚刚成家的小伙子。”

    “这些可能存在的人命,是找那些劫匪讨吗?”

    眼见他走过来,左恒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自己也弄不清楚原因。

    青年还是那副表情,咬字却一个字比一个字重。他说:“这些人的人命,最终会算到视而不见的你身上。”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左恒听见了小孩的哭声和妇女的哀求。适时,一声乌鸦啼叫,更添几分阴沉诡异。

    女童浑身的汗毛都抖了起来,背脊像绷紧的琴弦一般,几乎趋于本能地提剑砍向青年,想要夺路而逃。

    青年依旧是伸手夹住了她的剑,咳嗽一声,语气笃定,“你在慌。”

    “不关你的事,你慌什么呢?”他的语气轻飘飘。

    青年什么也没干,只是以气场给女童制造压力,弄了一个算不上把戏的小手段。

    只是他没料到左恒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然想出手伤人后再逃走。这恐怕已经不是下意识这么简单了,而是直觉敏锐,能够在无意识之中锁定威胁来源。

    很厉害的小兔崽子,就是嫩了点。

    青年身手夹住剑尖,两根手指像是灌了铅一样,左恒怎么拔不出来。

    他顺势伸手擒住女童握剑的手腕,将她的手折到背后,防止自己被剑突然来上那么一下,“回神。”

    茫然一瞬后,左恒眸中充满戒备,手腕一抖,想要脱开他的钳制。

    青年翻了个白眼,动作不雅,语气却冷硬,“你自己斩草不除根,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有了卖人情的想法之后,他这会儿态度已经刻意了许多。

    左恒心中稍乱,兼之青年态度一向比较怪,忽冷忽热还带点暴脾气,故而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

    她在意的还是仿佛依旧在耳边萦绕的孩童啼哭之声与妇人如泣似诉的低语。

    “至贱至贵人命。”青年说,“我现在拦住你,是为了你以后着想。”

    女童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钳制。

    在报复似地提剑将青年逼退一步之后,她飞速旋身钻进树丛之中,原地只留下一个神色有些晦暗的青年,不知自己有意的推舟顺水到底是好是坏。

    有夸大的成分在内,但劫匪作恶是事实,如果不顺手除去,可能以后就要被冠上视而不见的名号,强行扣上一堆后续的因果。私心不提,从这点来看,青年确实是在为左恒考量。

    以至于动了点不怎么能见得光的小手段。

    但这样的小手段,又有谁会在意呢?哪怕是女童的长辈找过来,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振振有词。

    ......

    ......

    二度隐入林中的女童丝毫不知道青年的盘算。

    她只是发现自己的那点道理好像是有点站不住脚。

    遇见恶却不除恶的话,确实等于一同作恶的帮凶。女童心里还是十分想成为一个像爹娘那样的好人的。

    就算当不了好人,也不能为恶吧。

    女童握着与她齐高的剑,还是有些被青年强行扭正过来的愤懑在里面,想着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非得连本带利讨回来不可。

    损失了两名同伴之后,在林中伺伏的劫匪们明显更加谨慎起来,更是时不时就派出一名同伴在周围绕上一圈,以防有什么突袭埋伏。

    左恒将身体贴在树干上,像是月余之前在歧县埋伏老者那样借枝叶来隐蔽身形。也多亏了此前化凡的福,她动作迅捷许多,在被发觉之前就窜上了树,没惊动一点枝叶。

    那些劫匪就是再怎么防备,又怎么能想到人在已经确认过安全范围内的树上呢?

    这次她比之前还要顺利上许多。

    她几乎是在落地的瞬间就朝着先前估摸好的地方提剑砍了过去,连判断都不用判断,一点也不带犹豫。

    劫匪猝不及防之下,只看见飞速扫来的剑影,等有了后退的意识之时,已经支撑不稳,倒在了地上。左恒矮,直接砍腿,要比攻击其它地方来得快。

    这次突袭之后,劫匪再度损失三人。

    女童一个下腰躲朝她砍来的横刀,原地倒翻躲过身后的冷刃。

    而后她飞退几步,提剑不偏不倚挡在胸前,抵住手臂纹有吊眼大虫的劫匪头子朝她胸口踹来的一脚,滚了个身朝他腰侧斩断去。

    在大汉们的哀嚎与咒骂中,女童的身形滑溜地像条泥鳅,就算是好不容易逮住,也总能在下一秒就滑出去。

    他们甚至是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煞星,就已经被她重伤在地,连原因都来不及问出口。

    左恒在穷巷的时候就有过从两三个大汉围堵中脱身的经验。劫匪一共十一人,女童用不怎么光明的手段率先解决了五个,同包括盗匪头头在内的剩余六人游斗起来,还算是游刃有余。

    就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动静也闹得有点大。

    总之,等到商队的人马闻声而来时,见到的就是一个心疼地看着自己被刮破好几道大口子的女童,和倒在地上,虽有余息但早已失去行动能力的大汉。

    在众人夹杂着敬佩的不敢置信目光里,她走向同他们随行而来的大武师,将混着血污和泥土的手狠狠地按在了青年的袍上,留下了一个显眼的掌印。

    然后,她被青年错愕过后,带着怒意的气劲推飞了出去。

    早早做好防备的女童翻了个身,稳当落地,心情好了不少。

第八十七章 终须一别

    劫匪的事情只是行商路上的小小插曲,那日夜中被惊醒的汉子们对此事默契不提,但对左恒多了些敬畏。

    除这次意外之外,乌哈的商队一切都算得上异常顺利。

    这其中固然有乌哈本人在商路上摸爬打滚多年总结出的一些经验,更多的还是一路上安静看书,存在感有些薄弱的小读书郎的天运加成。

    小读书郎身后久未翻开的山水长卷之上添了些许花鸟。

    连夜赶路之后,商队抵达古泉郡内的时间刚好是清晨。

    古泉郡是个山水秀美的地方,风景也自成一格。

    五月中旬,照理说春花早就谢了,天气也带上了一丝丝暑意,但自从迈入了古泉郡的地界开始,柳梢青绿,桃夭艳红,好似一切都还停留在春日一般。

    乌哈解释说,这是因为他们来时虽然还算平坦,但实际上已经走了不少时间的山路,古泉郡整个都在平且高的山脉上,春天也要来得稍迟。

    这些年走南闯北早就见怪不怪小眼睛男人笑了笑,告诉面露惊疑的小读书郎,不但这儿的春天来得晚,植物花期也格外长,桃花要一直开到五月多才谢。

    心道果然读万卷书亦要行万里路的小读书郎对周围的景致顿时更加上心,一贯小大人作派的沉稳中也透露出些许活泼来,和阿娜之间的交流也不似最初认识时那样沉闷。

    和他相比,自知分别不远的左恒在一段时间沉寂过后又开始缠上了周远,试图在一次次的失败中得到进步。

    青年的态度也比之前好了许多,除了主动告知左恒一些炼气士和武者的消息之外,偶尔也会指点上一两句。

    一路和谐。

    平坦并不意味着好行,山路上难免有些磕碰,在入古泉郡地界的第五日,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古泉县。

    古泉郡里面只有一个古泉县,不但乌哈的商队要在这里进行泉水贸易,左恒和晏横舟也要在这里搭上前往太行山的云船,可以说是分别在即。

    在路上的时候,女童就已经不着痕迹地在青年那儿打探好了云船一类的消息,心中早就有了底气。

    刚到县口,她就率先跳下了马车,在下方接应有些不敢朝下跳的晏横舟。

    注意到动静的阿娜慌忙探出头,赶紧让赶车的车夫停下来,有些焦急道:“你们这是?”

    “要走了。”马车内,早有此准备的青年毫不意外,把有些发懵的小弟子拉下了车,“有话就说。”

    小读书郎这时还在马车上,方才猝然停车让他差点粘不稳,等稳住的时候,还在车厢里头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还没有朝下跳,一只手就稳当扶住了他。

    “多谢......咦。”他下意识道谢后,才偏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略带惊讶地呼出声。

    “学兄怎么来了!”

    被小读书郎称呼为学兄的是个蓝衣蓝帽的书生,里衣白,布鞋黑,腋下夹着一把纸伞,打扮简单朴实。

    他的样貌很普通,唯一能让人印象稍微深刻一点的就是那双似墨条一般浓而粗的眉毛。

    在那声学兄的称呼过后,左恒松开了下意识按住剑柄的手,然后看向了在一旁同样毫无动作的周远。

    青年也是有一刻的错愕,女童估测突然出现的书生应该要比他厉害一些,不然他也不会和自己一样,等到人来了才发现。

    她记得晏横舟是有个学兄的,他之前提到过,到太行山的时候,会有学兄接他去读书。

    只是现在才到古泉县,怎么就来了?

    同样有此疑惑的小读书郎先是规矩下车,朝他的这位学兄做了一揖,然后才问道:“学兄怎么提前来了?”

    “山长吩咐的事情办完了,提前接你走。”书生这样回答,拉着他的手上前一步。

    蓝布衣的书上朝在场的诸人道谢,和晏横舟身上的规矩一脉相承,“多谢诸位这些时日对学弟的照拂,来日若有机会,定邀诸位前去做客。”

    他的目光在青年大武师身上停了一下,又转向左恒。

    “以后有事的话,随时可以来找。”

    女童不明白他为何出此承诺,点点头算是谢过。

    “学兄。”晏横舟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是做云船走吗?”

    连自己姓名都没有介绍的书生摇了摇头,“不用,我带你就行了。”

    得到答案的小读书郎从怀里掏出他的那两枚玉制小钱,掰开女童的手,将钱塞到她的手心里。

    “给,先前欠你的钱。”他眨了眨眼,语气有些皮。

    不等左恒把钱塞回去,他就缩到了书生的身后。

    “还没有想好告别的时候要说什么,我本来想和左恒一道悄悄走的。”他看向绿眼睛少女和青年,“感谢的话就算学兄说过了,我也还要再感谢一遍。”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再和商队四处走……很有趣。”

    左恒收下两枚有些发烫的玉钱,认真叮嘱,“珍重,小心。”

    落后了大部队一小截的车夫已经在催促。

    小读书郎打完招呼后朝众人挥了挥手,跟他的学兄转身离开。

    从方才起就一直低着头的异族姑娘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扯下了一截柳枝。

    县口是桃红李白,远方还有一片菜花黄。

    姑娘手中是新折的春枝,眼睛要比春色还绿。

    柳音留,有些想思和担忧无法明说。

    她看着隐约有日后青衫风流的小读书郎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到: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但是你要记得我啊。”

    这是一个情窦初开姑娘的倔强。

    被前来接他学兄牵着走出不远的小读书郎回过头,有腼腆羞涩的笑意在未褪婴儿肥的脸上化开。

    “好啊。”

    然后隐约有了少年人模样的男童仰头,细声朝他的学兄解释缘由。

    得到应允后,他小步跑到了路边,在桃树上折下了一枝花。

    小读书郎将上有欲滴晨露的花枝递到了五官挤成一团却偏做笑颜的姑娘跟前。

    他还是以为绿眼睛的姑娘喜欢花,在离别时分也依旧贴心。

    “桃花很好看,别哭。”他神色认真,姑娘却突然被他逗笑了。

    “你以后可不要随便喜欢上没我漂亮的女孩子啊。”姑娘掏出帕子擦去眼泪。

    “那是以后了……谁也说不准的。”

    还是有些慌,露出些许拘谨本色的小读书郎嘀咕一句,又朝她挥了挥手,迅速扭头,跑向了在原地等候他的学兄。

    姑娘好气又好笑,在原地跺了跺脚后钻回了车上。

    目送两人远去的女童突然对一旁久久没有动静的青年道了声谢,还不怎么习惯说出告别的话。

    她朝着青年先前说过的大致方向像鸟儿般飞掠而去。

    离开前,她的手腕抖了抖,有什么东西从手中青年射出。

    以为又是女童出其不意攻击手段的青年下意识想要用气劲荡开,意识到那是什么后又伸手接住。

    那是一枚玉钱。

    心情有些复杂的青年嗡了嗡唇,神色莫名。

    一别之后,下次再见,说不定就是在各自立场上了。

    到那时……

    他转身,也上了车。

    奉命而行,青年所谓外出游历突破,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

    他的目标,也在古泉郡。

第一章 山脚少年

    太行并不是某座山的具体名称,而是绵延八百里巍峨山岳的总称。

    事实上最是巍巍大山能汇聚天地灵气,但比起昆仑群峰以及其它挤满炼气士地洞天福地来说,其上只有一个守着积雪山头的玉衡派的太行,简直落魄得可怜。

    理论上本应属于太行的白石洞天在数百年之前便已完全独立,一些其它势力也早就散的散灭的灭,玉衡派能靠着并不算充裕的灵气守到如今,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但若是太行的灵气仍算充裕,这一亩三分地也轮不到玉衡派来说话了。

    作为南域算是有挺有名头的巨大山系,太行山在久远之前也是灵气充沛,也有不少炼气士选择隐居其中。

    山泽有灵,近千年以来,兴许是前人索取太过严重,有损山灵,伤其根本,致使太行诸峰灵气逐渐逸散,再也无法满足高境界炼气士修炼所需,也就理所应当地衰落了下去

    这也是名列三十六小洞天的白石洞天为何急着与太行一系撇清关系,急着独立的原因。

    炼气士是求大道不假,可谁也不想被绑在一条死路上啊。

    因而千年前,在各种大势力夹缝中生存的玉衡派是个小门派;千年之后,没了生存压力但也没什么资源的玉衡派依旧是个小门派,历史悠久的小门派。

    只是炼气士眼中的小,尤其是那些顶尖大势力眼中的小,和人间世了解的小截然不同。

    在普通人眼中,玉衡派里面,依旧全是厉害仙人,依然有不少人在十年一开的山门前挤破了头,就为了一个能够也当高高在上仙人的机会。

    而这几日,就是玉衡派山门十年一开的日子。

    太行山下有小镇,镇子离玉衡派的主峰不远。而拜入玉衡派山门的历练,就从出了小镇,踏上狭窄、只余一人在侧,踩空即坠崖的羊肠小径开始。

    这是玉衡派招收弟子的第一道考验,多少年来从未变过。

    镇名有仙,镇上唯一的客栈叫客来。

    客来客栈平日冷清,一到玉衡派开山门的日子,确实挤到两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客栈内有个皮肤麦色的少年,穿着深色的粗布山,头发乱糟糟的,脚下踩着一双草鞋,浑身上下只有一双似有星光闪烁的眼睛能看得过去。

    他被爆满的人群挤在角落里,听着他们纷纷议论的考核内容,手心捏了一大把汗。

    怎么看,都只是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庄稼少年。而后,付不起落脚费和茶钱的少年被在人群中挤出来的小二轰出了客栈。

    他和不少挤不进客栈的人一样站在了客栈外面。

    被轰出客栈的少年情不自禁握拳,憋红了一张脸之后迈出了小镇,来到了开山考核的第一关。

    小径只余一人通过,甚至一人都勉强,仅仅是脚能够有立足之地罢了。

    少年一眼就能望到陡峭的山崖与半山腰的茫茫云气,却看不到狭路的尽头。

    他有些犹豫。

    山脚下多得是和他一样犹豫的人。

    皮肤被晒成麦色的庄稼少年甚至在想要不要返回客栈,在外面争取再听到那么一星半点有用消息,好让自己多些把握。

    这么高的山,这么抖的小径,不小心失足摔下来,可就真的摔死了,连咽气都来不及呀。

    少年朝前迈的脚步朝后缩了又缩,可想起在被轰出客栈的遭遇,又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回去腆着脸打听消息。

    他和不少人一样就这么停在了山脚,在进与退之间做着两难的抉择。

    其实敢不敢踩上那条小径,本身就是玉衡派考验的一部分。如果连面对死亡的勇气都没有,那又谈何求大道求长生呢?

    只是到目前为止,似乎没有人领悟出这一层的用意。

    距离玉衡派的招徒之始已过了整整一日。在过去的一日中,只有两个人率先上了山。

    一个是身上绸衣绣金线的小少爷,一个是脑袋上有金玉压枝的富人家小姐。

    只是他们下场如何,是粉身碎骨还是一步登天,没人敢轻易断定。也许只有登上去了,才能亲自验证他们是死是活。

    也要有人敢上去才行。

    来求仙的大多是少年和青年,正是对生的渴望最为强烈的时候,也是大好人生刚开始的时候,自然不敢轻易拿自己的小命去冒险。

    山脚下的人群在观望等待,等着一个又一个的出头之鸟去探路。

    从清晨等到正午,等到有不少人踟躇过后转身离开,等到探听到消息的人接二连三赶来。等待的人员有变动,但等待的人数却越来越多。

    少年拍了拍发出声响的肚皮,从怀里面掏出来一块晒好的粗粮饼细细嚼碎,他没有水,哪怕是嚼得很细,下咽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卡喉咙。

    这是他身上最后一块干粮,努力压抑自己腹中饥饿的少年在克制下,将饼啃了一半之后重新包好,揣入了怀中。

    少年舔了舔嘴唇,嗓子眼一阵发干。

    要是有水就好了。他想,眸光不经意间扫向那条九死无生的险径。

    然后他愣住了。

    有个快到模糊的身影从人群之中蹿出,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光滑且狭窄的石阶,只一会就登上了数百阶,身形稳当,步子也迈得毫不犹豫似乎迈上的就是普通台阶,走的就是普通山路。

    人群哗然。

    那道声音上去的轻易,又轻松得好似如履平地,顿时有不少人跃跃欲试,生出不妨借机跟上的想法。

    那道身影闪上去的太快,少年甚至都没看清楚他的身形,隐约看到他腰间挂着的剑,和绑着半截马尾的红绳。

    应该是个江湖人。少年这样断定,随即又释然许多。艺高人胆大,练过武艺,肯定和他们这些普通人有些区别嘛。

    在那道身影上山打了出头鸟之后,陆陆续续有人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抖,扶着崖壁,侧着身子艰难朝上攀登。

    庄稼少年总觉得方才上去不就的潇洒身影和他差不多高。

    他咬了咬牙,推开拥搡的人群,挤到了最前头,也踏上了台阶。

    凭什么别人就行,他不行呢。

第二章 坠崖

    少年方踏上修建方式与栈道的无异,却比栈道凶险上十分的墨色台阶,脚下便是一滑这还是在穿着草鞋的情况下。

    险些被惊出一声冷汗的少年下意识想要收回脚步,想到身后人群的目光后又抿了抿唇,侧过身子,小心扶着墙壁,一步步踩了上去。

    如果踩上去又下来,岂不是更加被人看不起。出身贫寒的庄稼少年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目光,自然也对面子一类格外在意。

    他小心翼翼踏在石阶上,一步彻底站定之后才赶继续迈开下一步。

    少年身后跟着不少人,却没人催促他的动作过慢。事实上,就算催促了,少年也不敢贸然加快速度。

    脚步打滑,一个不稳,前功尽弃是小,滑下去摔死可是神仙难救。

    他甚至是不敢朝下看一眼,深怕一眼之后,就失去了迈步的勇气,就是控制自己不朝下看,仅是迈步时的余光无意扫到,也是腿脚发软,内心震骇。

    之前那道飞速拾阶而上的身影似乎是幻觉一般,只有踏上了这不知什么石头垒砌而成的墨色台阶,才知行走之艰难。

    才不过百余阶的高度,就已经有人踩空一步,从石阶上坠落,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少年腿脚都在发软,只一口气撑着不掉下去,像乌龟一样笨重而缓慢地朝前挪动。

    他已经有些后悔此前的逞强了,但是既然都上来了,走到了这一步,再下去,不是更加惹人笑话吗?

    哪怕不会当面说,背后也一定少不了“哪儿来的穷小子想要一步登天,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种”之类的嘲讽。

    他咬着牙继续一步步朝前迈,不但手心手背全是汗,衣服也被汗濡湿了好几大块,山风一吹,居然还有点发冷。

    不敢回头看,也不敢扭头探一探下方情况如何。少年所能做的就是看着脚下似乎无穷无尽的狭窄台阶,然后踏出生死未卜的下一步。

    不知过了多时,山崖上只剩下了一个两股战战的少年,双手扶着崖壁,不敢在动弹一步的少年。

    那些原本在他前头的人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是掉下去了他没有听到声音,也许是已经顺利通过了仙家的考验登了顶。

    可是他实在是爬不动了。他不清楚自己爬了多少个台阶,因为他不敢往下看,只能从茫茫一片的周围判断自己是在云雾里头。

    谁知道这山有多高?

    少年甚至有些恨起自己离家求仙的一意孤行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其余杂念便接二连三地冒出,

    少年死死贴着岩壁上砾石的手松了些。

    在意识到自己的手松开之后,他有了一瞬的慌张,下意识想去贴紧,将力全都灌到了手上。

    然后他的身形有些不稳,滑了一下。

    如果是普通的情况下,谁也能立刻调整过来,可这是在狭窄,本身又极其容易打滑的山道上。

    麦色皮肤的庄稼少年整个人身体的立刻向下滑去,他反应还算快,想要在彻底滑下去之前抓住峭壁上凸起的岩石来稳住自己。

    他确实抓住了一小块裸露出来的山石。

    就在少年松了一口气准备呼救之时,山石崩碎。他的呼救声在喉咙中发酵成惊叫,这声惊叫又卡在那儿,怎么也无法发出。

    即将粉身碎骨的恐惧占据了他整个大脑然后他听到了带着不耐烦的啧声。

    他睁开了眼,发现自己并未在云雾中坠下,而是被一只手拉住,勉强维持不坠。

    手的主人是先前率先上山的那道影子,因为少年看到了她勉强扎起的半截马尾上的红系带,和被她插入崖中维持两人不坠的剑。

    少年没想到救了他,这个给之前所有人都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个瞧着比他还矮上半个头的少女。

    扎着半截马尾的少女相貌平平,瘫着一张脸,嘴唇抿得很紧,眼睛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少女已经像提鱼一样把他拉了起来,甩到了身后的石阶上,等他彻底爬起来站稳之后才松手。

    救人一命的少女看也没看这个赖她援手才幸免于难的少年,调整好自己的姿势后拔下了深深插入山崖的剑,别在腰间,继续前行,冷淡又强悍。

    幸免于难的少年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比如为什么她先上山,却会在自己的后面;又比如刚刚拉住他的时候,明明是个女孩子,手上的茧子却比自己在家中干农活弄出来的还要多;再比如她叫什么名字......

    兴许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少年胆子也大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继续扶着颤巍巍朝山上登。

    总得有命活着再说。

    少年依旧只是觉得这是特意修筑的寻常山道,并不知道这山道之上令有玄机。

    石梯共九百九十阶阶,资质上上者只需走三百便可登顶,资质为上者要走上一半,资质稍次者则需要六百阶,更次一些七百,再次八百。而近乎毫无资质的人,如果能完完全全走完这九百九十阶,自然证明他有非常人的毅力,运气也不差。

    修行路上,天资不足以毅力弥补,也不失为一种方法。玉衡派自然会考虑收人。

    少年没有数过,但他确实已经一步一步踏过了二百多阶山道,而救他一命的少女却已经走了近七百阶。

    资质不等同,在密切关注这场考核的人眼中并不奇怪,先上山的少女会落在后面一点,并不奇怪。

    带着疑惑与不解,少年踏上了第三百块台阶。

    他一脚踩了个空,眼前景色倏忽一变。没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山道,也没隐藏在云雾之下的山脚。

    少年看见的是远方连绵的白顶群山,和山中隐约宫殿檐角。而他则是踩在一片雪地上,在冷风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就走到头了?他还没从走在山道上那种小心谨慎一步都不能踏错中回过神来,带着几分茫然朝四周张望。

    然后他看见了靠在树下闭目的,有过一面之缘的救命恩人。

    他慌忙走上前去,对着人介绍道:“我叫宫天傲,之前还要......”少年下半截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寒刃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树下小憩的人睁眼,双眉似剑般凌厉。

第三章 初选之后

    架在少年脖子上的剑并不锋锐,也并未死死抵着他的皮肤,但他还是被少女的气势吓了一跳,呆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他咽了口唾沫,嗓子有点发干,“那个......”

    他还没有解释,少女就抽回了剑,兀自转身走向同样披着霜雪的另一棵树,再度闭目,原地只留下一个有些无措的少年。

    直到一声嗤笑,少年才好似入梦初醒一般扭过头去,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

    出声的也是个少年,面如冠玉,生得一副唇红齿白的好样貌,白袍子上细细绣了金线,绑在头上的额带上一颗宝石闪闪发光,瞧着便是富贵人家的受宠少爷。

    他身旁站着个比他还要高上一些的少女,紫衣飘渺灵动,朱唇有光,一双点漆的杏眸正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他,头上璎珞步摇一晃一晃。

    种庄稼出身的少年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之前在人群中听到的传言,说是之前有两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人想要上山,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现在看来,他们就是之前上山的两位了。

    还不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少年梗了梗脖子,之前救过他一命的少女态度冷淡,而先前就已经上山的少年又是一副明显不欢迎的态度,加上他自己这里也不过四个人,实在尴尬。

    总不能热脸贴冷屁股吧。少年稍有犹豫,还是选择像已转身离开的少女一样靠在树上,找个支撑休息一会。

    毕竟接下来会有什么还不知道呢。

    “我是沈蔷,家住大庆。”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和少年并肩而站的少女这样介绍自己,并迅速给她身旁的少年使了个眼色,“人多好办事,趁着现在人还没有上来,我们先相互认识一下,也好以后结盟如何?”

    额前镶着一颗熠熠生辉红宝石的少年略带不屑地扫视一眼,“没必要。”

    “别这样说呀,人多力量大。”比蔷薇花要娇艳几分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恼羞,随即笑着打了个圆场,“我替他说吧,他叫白翊,至于来自哪里,我就不方便说了。”

    名白翊穿白衣的受宠少爷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一旁闭着眼睛怎么都感到不自在的农家少年感到了些许善意,睁开眼朝她笑了笑,“我叫宫天傲,豫国本地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上来了。”

    “我们也是走着走着突然就上来的。”少女莞尔,觉得他有点傻气,并未生出恶感。

    自称宫天傲的少年还想将话题继续下去,一个略显冷淡嗓音插了进来,“左恒,可以交换情报。”

    开口的正是曾经的歧县女童。

    此刻距离她登上前往太行的云船,已过了约三年。

    这三年她就住在山下的小镇上,除了练剑之外,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探听关于玉衡派和玉衡派如何招收弟子的事宜。

    只是镇子虽然就在玉衡派脚下,但除了一些烂大街的传闻之外,她并没有取得任何有效的信息。

    左恒现在只知道要过玉衡派招人要过三关,只有第一关的爬云梯是历来不变,其余两关皆是众说纷纭,未必空穴来风。

    但是她能断定开口结盟的少女和她身边的白袍少年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在化凡境界压了整整一年,虽然没有突破纳气,但基本的眼力见还是有的。

    少年的境界她看不透,少女应该也是快到纳气的样子。在场的四人里面,只有那个突然凑上来的少年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

    总之,不管对方如何想,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既然主动开口送上来,在先有防范的前提下,她自然乐意顺水推舟。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少女眼珠子一转,显然也不傻。

    “共有三关。”左恒抛了个无关紧要的消息出去,“方才是第一关。”

    紫衣少女笑岑岑,也不准备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第二关在三日后,到时候要刷人下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有透露太多实质的消息。但左恒本来所知的就不多,细数下来,其实是紫衣少女吃了小亏。

    富家小少爷打扮的少年皱着眉头闪到一边,只评价了“无聊”二字,全然没有任何想要掺和进她们中间的意思。倒是种庄稼出身的少年挠着头,视线在交锋的两人之间,有些懵懵懂懂。

    “待三天,我们就待在这儿什么也不干的待三天吗?”说着他搓了搓手臂,觉得到了夜里怕是会更冷。

    而且他现在身上就剩下半个饼,肚子也饿了。

    白袍少年继续嗤笑,并未作答。

    出身使然,眼前三个人之中,只有少女沈蔷是他稍微能看上眼的。左恒和少年宫天傲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介散修和一个全无半点亮色的凡人,在他家那边,甚至连与他搭话的资格都没有。

    就是他即将拜入的整个玉衡派,白袍少年都没有太放在眼里。

    历史悠久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小门小派。哪个有点实力的世家大族不是历史悠久?

    没有直接开口嘲讽这些人痴心妄想妄求长生,已经是他很大的礼貌了。

    左恒全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受过不少颜色的少年虽然有些愤愤,懦性使然,但也没敢出言如何。

    交换到比较满意情报的左恒再度阖上眼,闭目感受所谓天地灵气。最近她体内的剑鞘比较躁动,不多不少刚好三年,剑灵口中的那柄剑应该快要出世了。

    所以,不管怎么说,她也得先通过这个玉衡派的考核,留在山上才行。不留在上山,就算剑出世,也占不了多少先机啊。

    况且,那些人不就是为此来吗。

    头发养长了一些,勉强扎好小半截马尾辫的少女不着痕迹打量一眼方才提出结盟意见的紫衣少女和已经与她站得十分远的少年,觉得他们的掩饰有点差劲。

    不会有人要拜师求道,眼底还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打量意味的。

    不过又和她又什么关系?

    一如三年前般腰悬长剑的少女,目标只是那把算是和她有过约定的剑而已。

    拿到剑,然后回去。

    其余诸事,一概不管。

第四章 第二关

    先上来的四人中谁也没到能辟谷的准备,但除了庄稼少年之外,每个人身上都有那么一两件或是起眼,是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施了须弥芥子法术的储物工具。

    左恒那个装过五千两银子的荷包里面存了一些干粮和水。而来历显然不凡,在此前就似乎已经认识的沈蔷和白翊则是更为从容。

    少女从手上的玉镯中先是掏出了桌案与坐席,又掏出了热腾腾的小份饭菜与碗筷,哪怕是在冷风呼呼,只有几颗树木的荒野,也格外从容细致。

    少年没她那样讲究,而是在抹额上一抹,掏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两粒丹药吞了下去,又将瓶子随手扔到了袖子里。

    慢条斯理吃着碗中珍馐的少女将饭菜吞咽下去,这才笑着对少年道:“丹药当豆子吃,你家老祖宗疼你呢。”

    少年抬眼,并非很想搭理,但还是冷淡回复道:“你也没差多少。”他觉得这里的天地灵气有些稀薄,现在正浑身不自在呢,自然也没有多少显摆的兴致。

    只有宫天傲一人,在啃完他的小半块饼之后,忍了快一天的饿。

    自卑的人自尊也往往也格外强烈,庄稼少年拉不下脸去开口求助。

    左恒在觉得他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那个在云梯上被她随手救的人。

    所以他之前大概是上来感谢的?绑着半截马尾,脾气没怎么改甚至是更加古怪的少女也不太注重这些,也没有在意他的窘迫。

    左恒从来就不是那种看到别人有困难就会上前施以援手的老好人,而那宫天傲也并没有开口,就是这么简单。

    庄稼少年全然没有想到会是瞧着便有一股高贵气质的沈蔷为他递上一碗饭。

    他不是不知恩的人,有人肯施与援手,已经是颇为感激,更何况给他送上这碗雪中炭的还是平日里他想都不敢想像的瞧着便端雅大方的贵族少女。

    他颇为感激地瞧了迅速扭身去找白袍少年的少女一眼,全然没有注意到少女漫不经心掏出帕子擦了擦手的动作;更没有留心在他狼吞虎咽过后少女并未问他要回那一双碗筷的事实。

    好感就是这样开始的。

    约莫一日过后,山上才陆陆续续有人上来。

    哪怕白翊不情不愿,还是站得离左恒和宫天傲近了些,在那些后来者的眼中,四人俨然有一种小团体的趋势,一时也没人上来套近乎。

    对于这样的效果,白袍少年其实挺满意,也多施舍给了除紫衣少女之外的两人几个眼神。

    最终上山的不过快二十人不到,也各有了各的暂时结盟。

    在不算漫长的等待之中,三日过了。

    天空破开一个口子,有灰白道袍,扎着荷叶巾的道士自云巅踏鹤而下,眉间一点红痕格外显眼。

    他从鹤上跳了下来,随着他跳下,飞鹤清唳一声,化作一缕青烟,附到了他过分宽大的袖子上。待他走进,聚拢到一起的山上众人才看清他袖上的暗纹正是仙鹤。

    当下就有人情不自禁赞叹出声,庄稼少年忍不住附和,在一片寂静中分外突兀。

    眼角有颗小痣,胎神一点红印的年轻道人好脾气地笑笑,语气温吞,“只是小把戏罢了,拜入我派后,总会有机会学的。”

    他这番话一出,赢得了大半人的好感。

    接着,温吞道人又道:“能通过第一关,说明诸位都是不乏毅力的有天赋之人,接下来的第二关,考量的便是诸位的决断能力了,过了第二关后,我们自会再相见。”

    “这位道长,可否透露第二关的内容是什么?”

    “第二关会和第一关一样,弄不好就丢掉小命吗?”

    有了道人先前好脾气的印象,很快就有人接二连三发问,问的内容不外乎都是接下来那一关的内容和注意事项,希望得到他的提点。

    道人只是摇摇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不可说,不可说,朝着看见的山的方向走,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他起身,又在一声鹤唳中翩然而去,如真正的神仙那般潇洒,只留下原地面带茫然的众人。

    朝着山走?那就是朝前走咯。

    有人立即朝前方的山峦奔去,更多的人则是在原地停留,一时之间摸不准形势。但苦于没有更多线索,余下的人陆陆续续选择离开。

    后脚走的人明显比前脚要多一些提示却是真的至少跟脚不凡的小少爷白翊就瞧出了不少端倪,也不管还在原地的三人,兀自朝着某个方向走去,神情犹有不屑。

    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少女也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略带懊恼地跺了跺脚,迈开步子,朝着她看见的那座山头一路小跑,全然忘了之前口口声声说结盟的事情。

    在这二人离开之后,本就所剩无几的人也跟着他们离开。

    原地只剩下了左恒和宫天傲。

    左恒看着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山就在前方,可每个人前行的方向都不能算是相同,甚至差了好几个度。

    这应该也是考验的一部分。再不走的话,可能就会落在后面了。

    到底是见过不少属于炼气士的神奇手段,隐约有了点剑修模样的少女没有多做犹豫,迈步朝着自己所见的那片山峦走去。

    庄稼少年下意识就想跟在她后面。

    “朝前走,别跟着。”左恒不大习惯有陌生人人这样跟在后面,头也未回地提醒。

    “......啊?”

    “朝自己看到的山走,别跟着我。”她又解释一遍,并没有拉着他说太多的意图。

    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出言提醒已经是善意。

    被留在原地的宫天傲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反而因为落差而油然生出一股自卑与愤懑,没由来还带着一些委屈。

    那些穿着上好衣料的人看不起我这样的穷小子也就算了,可是你的打扮也没比我瞧着富裕上多少,仅仅是因为比我宫天傲厉害,就瞧不上我吗?

    少年心中下定了某个决心等我厉害了,成山上神仙了,一定不会这样的。不但不会这样,我还要教训那些看不起人的人才好哩。

    十几岁的少年还并未有太多深沉心思,这样的想法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但终究是有什么在心里扎了根。

第五章 狼疑

    左恒在空茫的大地上走了很久,有一种当年在走出那片黑暗见到剑灵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爬上了云梯不假,但她估计自己此刻绝不在山顶上。

    没有山顶是这样的。

    如果眼前见到的是虚幻,可迎面的冷风和脚下踏着的土地却是真实存在;可如果这是真实,这么大片的地方又该如何解释。

    不在山顶,那么她此刻又在哪里?

    她还是有些暗恼自己对炼气士手段的了解过于匮乏。

    从之前那个神色中隐有不屑的白袍少年和精灵古怪却不自觉彰显出一股贵气的少女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什么才对。

    从跟脚和阅历这一点,她自觉还是差得太原,并且目前来说,这个差距难以弥补。

    前方忽来一声惊叫。

    被打断思绪的同时,她也成功被这声惊叫绊住了脚步。

    有一头巨狼,银色皮毛闪亮,双瞳血红,锋锐利爪正扑向倒地少女,站起来竟是比成年男子高上一倍。

    说巧不巧,这头噬人巨狼和倒地少女的位置,刚好与她前进的方向有一点偏离。也就是说,左恒完全可以选择视而不见,继续赶路。

    但是如此突兀地出现狼与少女,怕是谁都不会认为是巧合。

    左恒估摸着这就是所谓第二关的真正内容,足尖掠地,快速赶上前去。

    人未至,剑先到。

    为了防止巨狼在她赶到救人之前就夺去少女性命,几十步开外,她便已将剑掷出,不偏不倚插在了人身前,防止巨狼更进一步。

    而后,绑着半截短马尾的少女小腿一蹬,连跃数次,直接冲到巨狼跟前,反手抄起剑柄,抵住足有手指长的森森利爪。

    巨狼力气不小,甚至要比她大上一些。

    左恒的胳膊已经有些发酸,在这场全凭力量的抗衡中更是逐渐显露颓势。

    她扭头看向闭目垂泪的柔弱少女,厉声,“你是要等我闪开把你喂狼吗!”

    力与力角逐已经持续了约莫一分多钟,而差点丧命狼爪的少女却是维持倒在地上的姿势一动未动。

    左恒挡在她的身前,根本没有办法以退为进靠技巧与巨狼周旋。

    被厉声吓到,少女这才入梦初醒一般,慌不迭维持着倒地的姿势,手脚并用退远了些。

    左恒舒了一口气,将剑从狼爪中抽出,迅速后跳出丈余,小换了个方向,手中之剑也改成正握的姿势,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扑了个空的银毛畜生。

    巨狼长嗷一声,硕大身躯直接扑向执剑少女,涎水不断从长牙之上滴出。

    它的身子巨大,可速度却是奇快,左恒险些避不及。

    她朝侧边翻了个身,狼爪勾破衣角,险些划伤手臂。

    眼睛里有新淬锋芒的少女深吸一口气,鱼打挺似迅速从地上跳起,直接从侧面攀上了狼身。

    觉察身上重量,巨狼愈发狂躁,身子跃起,只余后腿支撑,疯狂甩动身上皮毛,想要将背上的少女抖落。

    左恒紧紧匍伏在它的背上,一手搂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提剑,寻找能下手的地方。

    狼背颠簸,又使出十足的力气想要将她甩下,能保持稳当已是不易,更别提突破巨狼好似铁甲般坚硬的的皮毛,将剑扎入血肉之中。

    更何况巨狼也并非全无灵智,混混噩噩,在怎么也无法甩下左恒之后,它放弃了徒劳的用功,前肢屈服卧在地上,想要通过打滚翻身的方式将她滚下。

    左恒也有她的打算。

    在巨狼卧趴的瞬间,她亦松开了搂着狼脖子的手,整个人上前几分,剑尖刺入血色狼眼。

    下一秒,巨狼吃痛长嚎,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无匹蛮力,身体一甩,左恒被连人带剑扔出数十丈远。

    然后,巨狼不顾疼痛,眸中凶光大作,飞扑而上

    左恒堪堪稳住身形,甩了甩手臂,正欲架起剑防备,却惊见巨狼中途变向,目标赫然是之前仓皇呼救的少女。

    左恒眸光一凝,不作他想,迅速欺身上前拽住铁鞭似的狼尾,冲着再度愣住的少女喊道:“跑!”

    单拼力气,她是万万拼不过巨狼的,但是给她足够时间周旋,她绝对有将巨狼斩于剑下的能力。

    不知何缘故被巨狼追赶的少女,在左恒眼中纯粹是碍手碍脚的拖油瓶。

    况且......

    心中有所猜测的少女垂眸,决定还是先搞定巨狼再说。

    她吐出一口浊气,松开了死死拽住狼尾的手,而后跃起。

    少女双手握住剑柄,眸光比剑光寒冽三分,直刺向巨狼后脑。

    巨狼倒地。

    地上湿漉漉,还有未化的雪,它的庞大身躯没有溅起烟尘,混着血的脑浆却溅到了左恒脸上。

    二度被救起的少女脸上泪痕还没有干透,仍是愣愣地,大张着嘴巴发不出声。

    左恒还保持着将剑插入狼脑的姿势,趴伏在狼身上。默然一刻后,她起身,上头还滴滴答答淌着黏糊脑浆和血迹的剑直接架到了少女的脖子上。

    她之前后退的时候,想着救人救到底,有意挡在了少女身前,而后才是刺瞎狼眼被重重甩开。

    巨狼没有找刺瞎它一只眼睛的自己,而是再度冲向已经逃开了的少女,事情本身就不对头。

    “为什么狼会一直追着你,把事情全交代出来,或者你去和狼作伴。”

    ......

    巴掌大的水镜之内,少女语气平淡,好像剑上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无关轻重的蚂蚱。围观全程的人将画面抹去,皱了皱眉,不喜道:“杀性过重,至刚易折,难以长久,下。”

    “我倒是觉得她沉稳果断,小有谋略,可为上。”有人笑呵呵打断,又将话题抛给了第三人,“长老意下如何?”

    有沉稳男声应道:“我意折中。”

    “那便看着吧。”笑呵呵打断围观之人决断的声音若松风清朗,他拂袖,水镜之内有画面再度出现,“只有这个处理最慢了,再看看也无妨。”

    不知考验真正意蕴的左恒自然不知围观者与其它想要拜入玉衡派人的情况。

    她的剑依旧架在少女纤细的脖子上,等着泫然欲泣的少女开口辩解。

    “我,不,不知道......”少女结结巴巴,眼神躲闪。

    左恒的剑又朝她的脖子上架了架,“不说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家住何处,这里是哪儿,你就可以走了。”

    她脸上的神情更加慌乱了。

    “那......你是人吗?”左恒敛眸,问题再度如惊雷炸出。

第六章 过三关

    你是人吗?

    少女结结巴巴说不出话,面上也浮现焦灼,她甚至激动地握住了左恒的手,全然不顾动作过大会让剑锋划破她的脖子。

    左恒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长剑偏移一寸,“你是说不出口?还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了想,“那我问你,你不用回答我,只管点头摇头就成。”

    片刻之后,恢复镇静的少女略带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少女点点头,又摇摇头。

    可以说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也就是说她本人也不大确定。左恒默默记下,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你应该知道自己是谁吧。”

    少女面带茫然,不知该做何解,左恒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干脆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有遇到过其它人来救你吗?”

    她心中已经可以肯定,少女和巨狼都是考验的核心。既然杀死了巨狼没有反应,那突破点就应该是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有没有......其他人?”少女瞪大了眼,将她的话又重复了一边。

    左恒直觉有戏,抽回剑静静等待她的答案,可少女的神色却渐渐痛苦了起来,她松开方才激动之下握住左恒手腕的手,双手抱头,蹲到地上蜷曲成一团。

    她的猜测并没有错,少女和狼就是第二关考验的核心,但少女和巨狼却是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他们属于这个幻境,是这个幻境设定好的一部分,只要有人前来,便会主动触发。

    他们的只是一个固定的片段。

    而左恒的问题却让这个属于片段一部分,按照寻常人设计的柔弱少女产生了思考。我是谁?我在哪儿?为什么会被狼追着?

    这些片段之内并未设置好的问题正是造成少女痛苦的根源。

    如果视而不见,这个已经设置好的片段可能会因此崩溃,甚至是影响到整个幻境的稳定。

    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大事的左恒伸出手,下意识想要安抚无名少女,却在清唳鹤声中被一只缩在宽大袖袍中的手卷了过去。

    再回过神时,原地哪里还有少女?就是巨狼的尸体也已消失不见。

    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疑似考核人的俊俏道士抖了抖袖子,冲她咳嗽了一声,“再这么问下去真没法收场,赶紧跟我来,整个第三关就差你一个人还没去。”

    左恒一愣,然后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在前头,特地赶来救场的道士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拿什么词评价身后跟着的这么个奇葩。

    第二关的过关方式其实很简单,那些视而不见的人会在一开始就被刷出去,而面对巨狼的表现则会成为评判的标准。毫不犹豫挡在少女跟前,是勇是仁,可以为上,拖住巨狼让少女赶紧逃走,一定时间之后也会出结果,甚至是拉着少女一块逃跑,沿途安慰她,也是不错的表现。

    总之,只要不是视而不见或者抛下少女一个人逃走,到了一定时间之后,就会会被直接送出这个地方,前往第三关。

    偏偏身后跟着的这个姑娘也不知道是哪根经不对头,好好的就要杀狼。

    杀了狼还不够,疑心也格外重,偏偏把明眼人都心知肚明的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东西就这么毫无遮掩地问了出来。

    杀完狼安慰人家两句就能过关的事情被她搞得这么复杂,还差点弄崩了这个考核幻境的一小块,也是够能折腾的。

    不管最后还能不能留下吧,将来的师妹没入门就这么棘手,作为大师兄,俊俏道士当然头疼。

    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跟在道士身后的左恒确定自己确实是过关了,一时也没有再多想方才的事。

    可能就是这样的考验也说不定。

    那片望不到头的茫茫雪原就好似不存在一般,跟在俊俏道士的身后,她再一步踏出时,眼前一切如烟云般散去,颇有拨开云雾重见清明之感。

    她站在砖石垒砌的广场上,眼前是座大殿,殿前两座铜鹤衔烛,梁上刻画着仙鹤祥云,四面檐角高高翘起,檐下有铜铃因风而动,端得是古朴恢宏,气势非常。殿前一段距离是修筑好的台阶,台阶下是不知何用的两道相连门拱,拱洞皆成葫芦型。

    大殿到拱门四周的空白地带则多为山石,山石上有覆雪松柏扎根。

    她的右手边是座稍小一点的殿,模样与大殿差别不大,只是没有了门前铜鹤,而是摆了两个透出暖黄烛火的石墩。

    左手边则是条山道,不知通向何方。

    她猜测这应该不是她上来的那条,却也无法肯定它究竟蜿蜒向何方。

    佩剑少女还想看一看身后是什么样的景象,却被站在身前的俊俏道士拉了一下袖子,催促道:“还不赶快上前去。”

    她走上前,只好装作无意间回头一瞥。

    身后是山崖峭壁。

    难道她是从山崖峭壁中走出来的?

    广场前面已经依次站好了五个人,左恒站到了他们旁边。

    她迅速扫了一眼,估摸着第二关应该淘汰了七八个。

    有三个人是先前就已经认识的,分别是小少爷白翊,贵族少女沈蔷和叫庄稼少年宫天傲。

    另外两人,一个身材矮小,样貌平平,一个是枯瘦得好似竹竿,眉目阴沉。

    只是不知道第三关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考验,最终能留下多少人。

    有手持浮尘头上一支白云簪的美髯中年人自大殿之内缓缓走出,方迈了一两步,身影就出现在了两道相连的门拱之前。

    美髯中年人神情严肃,声音若黄钟大吕,先前观水镜考核,给左恒评判为下的正是他。

    “你们为何拜入我玉衡派?又为何要踏上仙途?”

    这就是第三关考核的内容,问心,问道。

    “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思考答案,但我手中之镜能辨明真伪虚实,说谎之人会被立刻驱逐。”中年人如是说道。

    这两个问题都很简单,可一柱香的时间并不短。在诸多人都思考他是否另有深意时,宫天傲开口了。

    “我想拜入玉衡派是因为要变强,踏上仙途是因为想活得更长一些,有能力去保护爹娘。”

    少年人的回答几乎是不假思索,六人中当即有人嗤笑。左恒下意识看向了白翊,发现小少爷眉头紧锁,显然出声的不是他。

    “显真,先带他上来。”胡须黑亮细长的中年人点点了头,态度有些模糊。

    被叫做显真的俊俏道士应声,从众人身后走出,遥遥对中年人做了个揖礼,领着宫天傲上了前。

    “掌门,我这就来。”

第七章 问心问道

    美髯中年的身份竟是掌门。

    被俊俏道士领到掌门跟前的宫天傲面露喜色,甚至还未来得及高兴,一盆冷水就浇了下来。

    样貌威仪的掌门神色平淡,“入门三关,第一关资质上,第二关勇毅中,第三关心性中,你且站到一边。”

    枪打出头鸟就是这样的道理。

    白袍少年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朗声道:“玉衡派道术甚多,我自然是为了求道而来,至于为何踏上仙途......”他刻意顿了顿,拉长了调子:“家世如此,我求仙道,自然是为了登顶。”

    中年人点点头,指向宫天傲,“上中中,你且上前来,与他站到一边。”

    对于自己回答十分满意的白袍少年咬了一下嘴唇,有些不甘不愿地站到了宫天傲的旁边。

    下一个出言的是贵族少女沈蔷。有个先前两人的教训,她回答的颇为小心谨慎。

    “我是大庆最小的王储,此番想要拜入玉衡,固然有振兴王室的需要,但更多的则是自己喜爱,至于为何踏入仙途......谁人不想求长生呢?”少女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显得自己从容而大方。

    中年人抚须,“可。”

    “上中上,你站到他们跟前一点。”

    于是紫衣少女忍不住脚步雀跃地走上前去,甚至还偷偷朝站在她身后的白袍小少爷抛了个眼神,得意非常。

    场上还未给出答案的只剩下一半。

    身材矮小的少年低着头,理由与宫天傲类似,不过他是一个小修仙世家的弟子,因为想要壮大母族在家中势力才踏上仙途。

    他的评价是中中中。

    而瘦似竹竿的阴沉少年则是言明自己无父无母,拜入玉衡想找个依靠,修仙则是为了变强。

    掌门对他的评价与矮小少年一般无二,也是中中中。

    眨眼之间,场上就剩左恒一人还未作答。

    后一个问题对她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但是拜入玉衡派的理由却着实让她头疼。

    总不能直接说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呆一段日子等我的剑出世,这么说了,直接被赶下山去倒是小事,把整个事情捅出来才叫愚蠢。

    可是有这样目的的,她怎么敢肯定绝对不止她一个人。

    腰间悬着无鞘长剑的少女愣在广场上,等一柱香的时间快过去才回过神。

    “我想找个地方呆着,所以就来了。”理由不算牵强,但她说得有些干巴巴,“至于为什么要求仙道,既然都有机会踏上,就努力试试。”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感到一道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了身上。左恒的手心微微出了汗,但依旧是瘫着一张脸,没什么表情。

    “总不能让自己后悔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后,垂眸等着中年掌门的评价。

    能不能留下,应该就看这一举。

    如果实在留不下来,她大概也能找一座没人的山头待上几个月然后等剑出世,只是终究没有在玉衡派方便。

    之所以想要留下,不过是只有在玉衡派附近,剑鞘的感应才特别明显罢了。

    她不想失去先机。

    明明没过多久,左恒却感觉自己等了很长时间。

    听到“下中中”之后,她心中舒了一口气,听从吩咐站到了六个人的最后面。

    这三个考核标准,对左恒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

    第二关会因个人判断而有所偏颇,第三关则是她没怎么说出真话含糊混过。

    至于资质。

    资质通过长生种来判断,而长生种依靠凝练大小来判断品相好坏,可是在左恒这儿,这样寻常的判断规则行不通。

    她体内的不是长生种,是一柄不知道品级如何但滋养了歧县数千年的剑鞘。

    修为也是一样。

    她还在老老实实地练剑打基础,谢家的剑经也只是反复练了前几式,没有继续下去。

    修炼速度可以不快,但修炼根基一定要牢,在和大唐的天才武师周远接触之后,她才开始意识到基础的重要性。

    而这三年不过是将想法付诸实践罢了。

    所以,哪怕过去三年,她也迟迟没有捅破从化凡到纳气的那层窗户纸,正式迈入炼气士的行列,以天地灵气壮大自身。

    她在等。

    等她的剑出鞘,等身体的强韧程度达到一个界限。

    哪怕站在六人中的最后面,左恒也没有任何担忧和顾虑。

    有着黑亮美髯的掌门拂尘甩动,原地便只剩下了一缕烟云,恭敬立在他身后的俊俏道士走上前来,眉目温和,眉间一点耀人眼。

    “我是你们日后的大师兄,显真。你们且跟着我前去挑选外门弟子房,路上我再为你们解惑。”

    自称大师兄的俊俏道士领着身后的少年少女离开砖石垒砌,中央两个阴阳鱼的广场,走的正是左恒之前在左手边看到的山道。

    山道并不算崎岖,路旁多生松柏,有不少石阶上积雪还没有扫净。

    山道视野极为开阔,能看到远方的群山万壑紧挨着天穹,和澄澈天穹上不过丝丝的烟霞云翳。

    “玉衡派一百年为一代,我是一百年前入的门。十年后,在开山收徒之前,你们会有一场考核,考核不过就下山,考核过了,就会有长辈赐予道号,算是显字辈最小的师弟师妹了。”

    眉心一点红,右边袖子上有仙鹤的俊俏道士这样同身后刚入门的师弟师妹们介绍,很是慢条斯理。

    “所以,你们现在只算是外门弟子,除了一些基础的术法之外,门派并不会教你们太多,毕竟你们之中能留下几个还是未知,有些法术是立身之本,不能外传。”

    他说到此处之时,白袍少年眼中略有不屑,却被紫衣少女紧紧扯住袖子,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我现在带你们去弟子房,玉衡派人丁比较凋敝,几乎都是空着的,你们自己选好之后和我说一声就行,我差遣仙鹤来给你们送御寒衣物。”

    俊俏道士扭过头,笑容之中略带歉意,“也就这几日天气才稍微好些,其余时候都是下雪的,你们每日辰时就要赶到两仪场可能会有些艰难。”

    他挠挠头,“两仪场就是你们先前站着的那个广场,到时候会有显明师弟来教你们课业,迟到是要在山道上扫雪的。”

    俊俏道士领着身后六个半大孩子,走着走着,就在道路分叉处停了下来。

    他先是扶正了钉的有些歪的路标,然后转过身指着另一条绵延小路道:“这里通向藏书室,你们可以叫守着书的人书翁先生。里面都是一些挺基础的东西,有空可以去看看。”

    左恒暗中记下。

    基础的字已经认得差不多,她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介绍炼气士的常识书,弥补弥补自己的不足。

    介绍完藏书室的俊俏道士再度转身,指向了路的另一个岔口,“从这里开始,就弟子房的范围了,我在这儿等着你们,你们过去挑选好,回来将屋前的数字告诉我就好。”

    “房子很多,可以慢慢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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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成凰介绍:
南域修士左恒,论资质远不及同代人物,论运气也比不上天之骄子。
从修为远远落后到一代女子剑仙,左恒成就传奇靠的从来就不是侥幸和虚无缥缈的气运二字。
她只是扣门认死理,凡事都敢拼上性命。
求长生,证大道,剑道无涯我为涯。
【最后画个重点。】
【沉迷学习填坑巨慢,更新浮云蹲坑随缘。】御剑成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剑成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剑成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