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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倚知浅     御剑成凰txt下载     御剑成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夜宿鬼村

    少了老人,左恒本就不多的话就更少了。晏横舟虽然有意搭话,想要在路上教她认几个字,最终还是在女童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下把数次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又不是师祖,能把人教训得服服帖帖。

    再说了,万一左恒不讲理怎么办。

    于是一个只顾着闷头赶路,另一个有心没胆,两人一路除了偶尔的休息啃干粮外,脚程竟然也不比有老人带着慢上多少。

    早上还是晨光熹微,到了快日中的时候,林子里的光线肉眼可见地暗了下了,地上也开始泛潮,风刮了起来,有些阴恻恻。

    晏横舟身上穿的是单薄的春衫,又不耐冻,跟在左恒后头不时搓搓手,总觉得十分不自在。

    他们出了林子才完整瞧见外头的天空,阴沉沉的,云暮低垂,无端让人心生压抑。

    林子外头便是大片的田埂,有位穿着短衫的中年汉子挥舞着锄头在土地上劳作,不见其它人。

    不仅是左恒和晏横舟注意到了他,他也注意到了他们。

    瞧着十分憨实的汉子远远地朝他们摆摆手,高声喊道:“怎么就你们两个娃子,大人呢?”

    左恒抬头看了眼天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雨会降下来,少了林子里头树木的遮蔽,跟在身后晏横舟已经在搓着胳膊,腰板有些畏缩了。

    “我们上去问问,说不定能借一下宿。”左恒说,“你别吹风吹冻着,到时候拖累人。”

    晏横舟心想自己哪有这么弱,开口就是一个喷嚏。

    “走,上去问问。”女童手劲奇大,拉着他便走。

    田间劳作的憨实汉子见两个小童走上来,挠了挠头,“荒郊野外的,大人也放心让你们两个娃子乱跑。”

    “这天要雨,要不是俺想着土还没松好,你们还见不着人。”

    憨实汉子说着伸出自己的手,看动作是想要摸一摸两个人的头,结果伸到一半就别扭缩了回去,转为摸了摸自己的鼻头,有些悻悻,“瞧俺,怎么又念叨起不打紧的事情了,娃儿,你们这荒郊野外的要怎么过夜啊。”

    短衫壮汉长相憨厚,一口朴实的乡音更让人好感倍增。

    “还没找着地方。”左恒答道,“家里头大人说让我们自个儿走路,磨炼磨炼,在前头镇子上的旅邸里等我们。”

    能轻易托底就不是左恒了。

    “镇子还远着啊。”壮汉一愣,随即道,“俺就是觉着你们赶一天一夜也赶不着,想哪家的大人这么狠心,这天要雨,也不方便赶路,干脆来俺们家歇一宿再走。”

    刚出林子就见着人,要下雨没地方避就有人邀请,怎么都巧合到有点诡异。

    左恒瞧瞧瞄了一眼晏横舟,见身边的小读书郎没什么反应,当下沉吟一声,问道:“大叔,你家远吗?”

    “不远不远,村子就在前头,难得有外人来,等我翻完这片地就带你们过去。”憨实汉子咧嘴笑道,露出两个泛黄的板牙。

    左恒心里有了点数,“那就多谢大叔了。”

    如果憨实汉子真的和瞧起来一样是个老实人,女童决定走之前给他留上一粒碎银当做叨扰的补偿。

    她原本以为汉子是想要谋财偏偏还把心思藏得很好的那种,但观察过晏横舟的反应后也稍稍放下了心。

    晏横舟只是有些冷,其它倒没什么感觉。

    “娃啊,你腰间还挂一个这么大的剑,累不?”不多时就耕完田地的汉子把锄头抗在肩上,紧盯着差不多人高的剑反复打量。

    “瞧着要比俺这锄头还重,要不俺帮你拿着吧。”憨实汉子如此建议道。

    左恒摇头谢过,汉子虽然有心,却也没法子强行从她腰间解下剑。

    风中哆嗦了有一会的晏横舟则是问道:“就穿这么些,大叔不冷吗?”

    汉子的两条膀子露在外面,上头肌肉紧实,看着便让人觉得他强壮过人。

    “庄稼汉苦惯了,有啥冷不冷的。”汉子摆摆手,“走,俺带你们回村子上先歇一宿。”

    汉子开路,左恒和晏横舟跟在后头,落后他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是左恒有意留下的。

    “你有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女童压低声音小声问道,“就是之前在歧县那样的。”

    “……我冷。”晏横舟犹豫道,“其它没有了。”

    “风吹的?”

    小读书郎以喷嚏回答了她。

    ……

    ……

    憨实庄稼汉所说的村子统共也就十几户人家,哪怕是穷巷住着的人也比这个村子多。

    男人带他们进村的时候,村子里头静悄悄的,听不见鸡鸣与狗吠,也没人在外头走动,只有屋顶烟囱上或者是窗里头飘出的炊烟证明真的有人家在。

    “俺家在最前头。”汉子边走边介绍道,很是热情,“食饭早,家里头那个婆娘估计也烧好水了。”

    左恒眼尖,在一间半塌的前头停了下来,也顺带拉住了晏横舟。

    半塌的屋子上隐隐能见到瓦上未褪的彩色,门前有两个怕了不少绿痕的破石台,透过半敞木门朝里头望去只能看见黑漆漆,是座瞧着便有些年头的破屋。

    “大叔,这里头不住人吗?”她突然问道。

    “这是个破庙。”说到庙的时候,庄稼汉神色有些不自然,随口敷衍道,“大概一年两年?四年五年?反正早就塌了。”

    左恒试探道,“没人要修?或者是彻底拆掉?”

    她见到的几户人家都是草屋泥胚,这间庙虽然残破,但无论是早就痕迹斑驳的庙墙还是上头那些瓦片,都与这个村子显得格格不入。

    “又没人信这个,修什么,反正村里地方大也不碍事。”

    汉子的回答让左恒神色一凛,但也只是片刻。

    “是这样啊。”她随口敷衍着,却拉住了晏横舟的袖子,“那大叔你继续带路吧。”

    汉子不疑有他,转身继续带路。

    就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左恒拉着身旁的小读书郎大退几步,朝后猛跑,像条游鱼似地转入原本数十步开外的破庙里头。

    晏横舟还没反应过来,左恒已经“啪”地一下用背抵住木门,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递给他半截蜡烛和两块小石。

    “这……”

    晏横舟发现女童递东西的手有些抖,开口欲问,便被女童急忙打断。

    “你现在还冷吗?”

第六十一章 庙里

    你现在还冷吗?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在被左恒扯进了破庙之后,晏横舟觉得没有像外头那样那样身体发寒了。

    他摇了摇头,用火石擦亮了那小半截蜡烛的烛芯,把周围照得亮堂了不少。也是这一照,他差点吓掉了手里的小半截蜡烛,烛泪滚落,烫得男童小小“嘶”了一声。

    在被烛光照亮的小半范围内,地上是不知道蒙了多少层灰的细密蛛网,网下是风化发白的死人骸骨,骷髅眼眶中黑洞洞的什么也没有,看得人直发毛。

    “娃啊,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出来,要食饭了,想看这地方明个带你们来,饿着就不好了。”憨实庄稼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却感觉隔了很远,听不真切。

    “大叔,你真的想带我们去吃饭住宿吗?”左恒借着微弱烛光,从地上随便捡了根死人骨头插进了门的后栓,幽幽问道。

    “那你过来把门打开带我们走吧,我们走累了想在里面歇会儿。”她接着道,插上门之后也松了一口气,背靠在门上有些瘫软。

    白天赶了不少路,方才的反应也太过极限了,女童的心到现在还在剧烈跳动。

    在女童问完话之后,瞧着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就没了声响。

    “......他,不是人吗?”晏横舟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怕。

    他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在破庙内虽然还是冷,却和之前刚走出林子时感到的那股寒意不同。

    但刚刚走出林子的时候,他真的只是以为自己衣衫单薄,外头寒风过大而已,只把这股来自直觉的预警当作是对于寒冷的下意识反应,根本没有想到这回事。

    “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他问,觉得左恒也没有像陶然师祖那样的本领,能一眼就看出妖魔鬼怪啊。

    再说,要是左恒一开始就知道,就凭她那股谨慎劲,肯定拽着他又往林子里头跑,怎么会跟着汉子走这么久。

    察言观色而已。

    女童默念这四个都快成为生存本领的字,言简意赅地朝晏横舟解释道:“刚刚看出来,如果这里没有庙我们可能已经被抓住了。”

    她仔细回想男人的行为,“刚刚他带我们路过这座庙的时候,是可以往旁边挪了挪,斜着走的。”

    晏横舟想了想,似乎是这样没错,可是就稍微绕了绕就能看出来对方不是人,左恒也未免太厉害了吧。

    小读书郎看向她,眼睛有点亮。

    左恒可不管晏横舟到底想了些什么,无动于衷继续道:“所以我才问他的,他答的也不对,歧县的那个小庙在山洪里倒了之后木头全被穷巷给扛回去了,能搬的也都搬走了。这个村子既然看起来和我那里也差不了多少,既然不信神,又怎么可能放着这些瓦啊木头啊不管?”

    “而且他带我们来的时候,我没见着有人家在院里头种菜养鸡鸭,那他们吃的是什么?”

    十几户人家孤零零形成一个小村落,肯定不可能像歧县那样有专门的市场,想要活得好,自己家里头肯定要备着点东西的。

    如果跟着壮汉走的只有晏横舟一个,说好听点是大方说难听点是没戒心的小读书郎此刻说不定已经被抓住不知道怎么样了,但带着他的是左恒,穷惯了的,想出过各种法子挣钱省钱瞎折腾的左恒。

    如果连同在一个群体内穷人都不能理解穷人,那世界上也就没有人能理解他们了。

    “就算之前都是我误会,单凭现在他不敢过来这一点,我们也不能出去。”左恒冷静道,同时吹灭了晏横舟手里亮堂着的半截蜡烛“如果没鬼,他为什么不敢过来,说话也隔远远的?”

    烛光熄灭下去,破庙内又恢复了他们刚进来时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晏横舟想着他们正踩在一堆,甚至是好几堆死人骨头上面就有些怕。

    能看见的不可怕,未知才令人恐惧。

    “左,左恒,我们能不熄蜡烛吗?亮堂些。”他小声提议道。

    左恒凭借印象扫了他站着的地方一眼,断然拒绝,“不成,省着用,还有夜里。”

    这小半根蜡烛还是她怕被离家期间被老鼠啃了去,随手塞到荷包里头的,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夜里怎么......”意识到现在还是白天后晏横舟噤了声,神情凝重起来。

    老人说过,莫要在野外过夜,晚上阴气重,魑魅魍魉山精鬼怪的力量也比白天强盛,或许白天不敢伤人,晚上就敢了。

    “我们会死吗?”他突然问道。

    “说不准。”左恒也是神情凝重,“但也未必。”

    女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想起来一件被她忽略掉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精怪变作的壮实汉子曾经想碰她们又缩回了手,却又提议要帮忙提着剑。晏横舟身上有特殊左恒是知道的,但她确定自己十分普通。

    所以,被忌惮的是老人拿雷电重新劈过的剑,而不是她左恒。

    只是左恒想不通为什么他忌惮剑还要主动要求接过,难道被给和主动碰不一样?

    一时之间似乎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把蜡烛点燃。”她这样吩咐晏横舟,“然后你去拜一下庙里的神,我不大会说,你说好听些。”

    不管拜了有没有用,总得先试试吧。

    在她思索对策的这会子,晏横舟再一次擦亮了蜡烛,举着蜡烛走在一地骨骸之间,脚步有些不稳。

    直到他手上蜡烛的暖黄光亮照到了倒在香火台上,身子也只剩下一半,看不出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的残破神像。

    小读书郎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把蜡烛放在地上放稳,强压下心中的余悸和对一地雪白人骨的恐惧,又扶起了满是灰尘蛛网的小香炉,对着残破神像恭敬拜了三拜。

    “与友路过贵地,为避险祸,冒昧叨扰。还望神仙慈悲,施与援手,若有来日,定会烧香叩谢。”

    说完他又拜了三拜,“这是替友所拜,她因防范之故无法脱身,还望宽恕则个。”

    几乎是小读书郎话音刚落的瞬间,庙中比外头只轻了一些的阴冷瞬间消失了大半。

    他举起蜡烛,走向左恒,“看来是没事了......”

    一口气还未舒出,惊雷乍起,雨声像撒豆子一样倒下来,噼啪落地,声响大得好似撞在铁板上。

    轰隆,眨眼间便暗下的天空中有雷电劈过,又将天穹映照到如白昼般明亮。

    在这片刻的亮堂,晏横舟清楚看见,在比手指粗的门缝外面,有一只眼睛。

    黑眼白,红眼珠,有血朝眼眶外面涌出。

    现在,这只眼睛正死死瞧着他,一眨也不眨。

第六十二章 一门之隔

    晏横舟背脊似过电般激起一阵寒意,手腕一抖,小半截蜡烛直接滚落到了地上,踉跄后退两步,指着女童身后的破旧木门说不出话来。

    左恒抬眸,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上前两步拾起蜡烛,“嗯?”

    “后后后......面!”小读书郎好半天才哆嗦着找回自己的声音,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自己手指指着的地方。

    又有闪电划过,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轰隆作响的雷声与外头倾盆的雨势之中,左恒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只得举着蜡烛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此刻门缝里的不是晏横舟之前看到的一双眼睛,而是从上往下一整排,密密麻麻。

    它,或者说是它们,正死死盯着屋里的人。

    那排红色的眼瞳闪着贪婪邪恶的光,随着女童向前试探,它们也跟着女童的动作转动。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左恒心中泛起一阵恶寒,几乎是下意识地抽出腰间有些黯淡的长剑,粗暴捅入门缝之中,手臂朝剑身灌力,直劈而下。

    凄厉刺耳的叫声从门外传来,有黑雾从偌大的门缝之中逸散,流着血的眼睛也消失不见。

    左恒见好就收,赶紧把剑抽回来,甩了甩上头的血迹,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恶心与惊悚感也散了不少。

    那声凄厉的尖叫平息之后,破旧庙门之外久久没有传来动静。

    晏横舟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膛喘着气,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

    这座无名庙毕竟年代久远,加上塌了一半,不断有雨水透过瓦隙滴滴答答渗漏进来,他们的脚下已经湿了大片的地方,原本就微弱的烛光在漏入的风中更加摇曳无依,说是内忧外患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撑过一晚上何其艰难。

    而且,随着原本干燥的破庙之内雨水不断汇聚,小读书郎之前感到的那股子寒意又缠了上来,如附骨之疽般,挥之不去。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我又冷了。”

    如果老人在此处,一定会告诉他们雨水属阴,有些鬼魅就喜欢在阴冷的雨天行动。

    汇聚了大量阴气的雨水在脚下,晏横舟会感到寒意彻骨并不奇怪。

    左恒眼神一凝。

    与此同时,破旧木门之外不断传来撞击声,撞得庙门砰砰作响,那截被临时用来充做门销的白骨也不断颤动,随时可能被大力震断。

    “晏横舟,你掩着些蜡烛,往我后面靠。”左恒当机立断,大声喝道。她握紧了手中的剑,稍微变了下姿势,以便蓄力。

    她不敢上前用身体堵门,而且有什么东西正在从破旧门缝外面朝内挤,可能没有效果不说,还不排除会有被伤到的风险。

    眼下唯二能做的就是祈祷这个庙里头的神仙有点本事,能保住庙门不破,和提前做好庙门被破的准备。

    外面的雨声越发大了,左恒却诡异地感到心中宁静,她把手中的剑又握紧了些,眼睛盯着门外,几乎气也不怎么出。

    状态有点像之前在歧县埋伏杀老者的时候。

    在她听见断裂声音的瞬间,木屑四溅,泛着青黑流着血脓的手直接把门缝捅出一个大洞,还在不停地朝前探,似乎要连肩膀也一块伸进来。

    那只手太过吓人,晏横舟惊到说不出话来,死死捂住嘴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

    左恒毫不犹豫挥剑,干脆利落斩下那条手臂,绿色的血液滴答淌下,被斩落的半截断肢掉在地上,生出黑色长甲的手指还在往前蠕动,将整条手臂带出一段距离,在烛火的映照下,能清晰看见地上被拖出的,泛着恶臭的血痕。

    晏横舟没忍住,扣着嗓子呕吐了出来。

    门依然被砰砰砰撞个不停,像是寻到了破绽一般,不断有手臂捅破门而入。

    左恒眼疾手快,在它们对庙门被造成更大的破坏前其全数斩下。

    之前消失的憨厚壮汉再度冒出,声音似鬼魅般在破庙内环绕,“娃儿,给俺开门......开门......”说到后面,更是直接变成了凄厉的嚎叫。

    左恒将脚下白骨踩得咯吱响,穷巷从小打到大的架,她还真的没怎么退缩过,越到后面,尽管剑越挥越沉重,她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干脆,也越来越快,那些骇人手臂往往是刚刚冒出就被斩下。

    地上被斩落的手臂越来越多,从防守到主动进攻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索性庙门也几乎全是窟窿,她干脆挑剑将几个窟窿捅得更大了些,借着外头凄厉的嚎叫判断方位,反手将剑刺向门外。

    剑上全是黏糊腥臭的血液,在挥剑抽剑中,左恒脸上也沾到了不少,但是现下她没心思管这个。

    “怕吗?”趁着空隙,她喘息着扭头朝晏横舟问道,瞳孔被小读书郎手中的烛火照得发亮。

    晏横舟咬紧下唇,点了点头。

    不仅怕,他刚刚还把胃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吐出来了,此刻脸色青白,胃部也火辣辣地抽搐,整个人直打哆嗦,状况很不好。

    但尽管害怕,他的手还是小心翼翼地护在烛芯前,让上头的火苗不至于被风吹灭。

    在他点头的片刻光阴里,左恒又将头扭了回去,专心应付那些似乎怎么也砍不尽的手臂。

    她左臂上其实有一小条不慎在手臂滚落瞬间被利甲划伤的伤口,估计是上面有什么,整个左手都有些提不起力来,好在右手使剑,没多大的妨碍。

    女童再次飞速斩落一条手臂,在那条手臂落下之前将其挑远,回头冲晏横舟喘笑道:“晏横舟,现在你能教我怎么念书了。”

    “随便念,声音大些,不然听不见。”

    晏横舟一愣,壮着胆子念起书来。

    开始时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不但小,而且崩得很紧,显得有些干巴巴。到后来,他也只顾着读书了,全身心都投入让他沉醉不已的圣人之道中去,声音在不自觉中越来越大,吐字也变得有力且坚定。

    一道庙门,两个世界。

    门外是风雨大作,鬼吼雷鸣;门内是烛光长明,书声琅琅。

    读书能壮胆,读书人有浩然气。

    左恒咧了咧嘴,把庙门破开了个大口。

第六十三章 曲折

    反正那些手就和怎么砍也砍不尽一样,与其拖延着耗费体力还不如干脆看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打过的自然能打过,打不过就尽量拖着,先让晏横舟跑掉再说。

    左恒把庙门捅穿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她觉得这就和打架的时候别人不会因为你防守退缩而不打你是一个道理,想要安稳,还得在别人的攻击下主动出手才行。

    和女童料想的一个村子的妖怪不同,破了大洞的庙门外只有带着他们来这处的中年汉子一个人——现在他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只能从人皮还未完全脱落的脸上隐约辨认出之前的影子。

    门外的是个七尺多高的怪物,肤色青灰,结实的肌肉不断蠕动着,身体上密密麻麻长着许多眼睛,隐约能够见到狰狞人脸浮现。有手臂从他的肚子上,腰腹上,甚至是头颅上不断长出来,有些地方还汨汨留着黑血,伤口整齐,显然是之前被剑砍断过,手臂还没来得及生长。

    就好像有无数个人想要挣扎从汉子强壮的身躯之中出来一样,在这样的雷雨和闪电之中,显得异常诡异与恐怖。

    见到这样的怪物,哪怕是左恒心中也不由一阵惊悸,晏横舟更是吓得直接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好像这样能安心许多似的。

    “往后稍微站一点。”左恒头也不回道,门外的怪物见庙门乍然破出一个大口,已经开始试探着半个身子往里探了。

    他身上手臂挥舞着,左恒一时也不好接近,只能一边闪躲一边找准机会削去对方手臂。

    脱凡只是迈入修炼道路的一个开始,女童断然没有那么大力气能够轻轻松松连续斩去这力大蛮横怪物的数条手臂,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全赖手上无名利剑的功劳。

    也正是深知这一点,她才没有贸然近怪物的身,而是不着痕迹靠剑上的力量来威慑它,让它始终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活动范围内,又无法全然破门而入。

    左恒在周旋也在思考。

    断肢能再生,她这样一直砍下去也不是办法,怪物身上那么多只眼睛,一只只戳瞎好逃跑也不太可能,似乎唯一能试试的就是捅穿怪物的眉心,但可能这些魑魅魍魉和炼气士也不一样,捅穿眉心未必能有效果。

    左恒想了想,也只有砍下怪物的脑袋一条路可行。

    她朝后飞掠几步,不再阻拦它破门的动作,手上的剑紧了又紧,屏息以待。

    机会只有一次,也只在片刻。

    那些狰狞手臂一股脑地朝庙门偌大的空洞中往内挤之时,左恒终于在那堆手臂里看见了之前在门外窥见的脑袋。

    这个画面是有些恶心的,原本在念书的晏横舟眼睛悄咪咪睁开了一条缝后便捂住了嘴,一个劲地干呕。

    左恒比晏横舟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

    她离怪物要近得多,自然也闻到它身上的恶臭,手上脓包中流出的腐水更是看得清楚。

    她也想吐,但眼下全部赌注就在她和她手中的剑上,一丝机会,容不得分神。

    她深吸一口气,全身聚力,背脊绷成了一张被拉满的弓,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斜滚入怪物下方,单手以剑格抵住那些手臂。

    尔后她双脚一蹬,在不知名怪物的大力下艰难起身,举起感到疲力的左臂架在身前,反手握剑朝手臂与手臂间的空隙处刺去,自己也被那些乌黑指甲划破了好几处。

    怪物吃痛,嘶吼一声,手臂挥舞,骇人鬼爪全数抓向她。

    疼痛不提,她身上被抓伤的地方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痒麻,无力感也已经扩散开来。

    女童闷哼一声,索性咬了咬牙,又上前两步,将剑戳入更深的地方后,也不管什么章法,乱捅一气,直到那些挥舞的手臂渐渐垂落下去才停手,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头颅斩下。

    确认对方是真的死透了,左恒才松口气,但心里头吊着的大石远远没有落下。

    晏横舟见那骇人怪物不再动作,一时顾不得男女之嫌,把手上的蜡烛凳在一边递上,慌忙跑过去。

    他单手扶住身体有些疲软的左恒,另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袖子,想要从衣服上扯一些干净布条将她身上的伤口先包住。

    “别乱动。”左恒制止了他的动作,声音沉静,完全没有大战后该有的疲惫样子。

    她支着剑起身,朝晏横舟问道:“你刚刚去拜神的时候,神像那边的死人骨头多吗?”

    问这个干什么?晏横舟一愣,还真没留意过这个。

    他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门边上比较多。”

    左恒眼皮子一跳,心也跟着咯噔了一下,慌忙把晏横舟拉到身后,“站在我后面,不要动!”

    不等晏横舟疑问,她急急道:“是我没想清楚,我们不应该进来的,不对,我们应该进来避了一下看见骨头就赶紧走的。”

    “假如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那么地上的骨头又是从哪里来的?”

    晏横舟倒吸一口凉气,震惊道:“你,你是说,之前和我们一样的人,避难的人,可能就是地上这堆骨头了?”

    “我刚刚在想,为什么这个怪物能破门。”左恒缓缓开口,“不可能是第一次下雨,如果下雨他就变得很厉害,为什么不把这座碍事的庙弄掉,这样不是很方便?”

    左恒肯定道:“他对这座庙肯定是没办法的。”

    “那他又为什么还要过来?总不能是好人,提醒我们出来吧。”晏横舟想不通这一点。

    “因为你。”左恒半点也没有要开玩笑的意思,“把你吃掉能变厉害吧。”

    晏横舟被她认真的神色吓得整个人抖了抖,“真,真的?”

    左恒点头,“当然,最好是我想多。”

    其实也不排除是怪物一直围着那些人不敢开门被活活饿死的可能,但为了安全着想,左恒宁肯错杀也不肯放过。

    现在不早早下决断,等到没有力气的时候就晚了。

    女童上前数步,剑尖直指残破神像。

第六十五章 不足为外人道也

    左恒没有急着去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而是戒备道:“你先说晏横舟在哪,这些可以等会再谈。”

    “晏横舟”一愣,道:“他其实就在原地,我用了个小手段让他说不了话也动弹不了而已。”

    “那你在这里不要动。”左恒说,同时绕到这个冒充晏横舟的无名神像背后。

    她不敢轻易把后背露出来,倒着往后走了两部,将剑回了腰间,从另一侧系着的荷包中摸出一粒之前楚征所赠的丹药,压在了舌头下面。

    丹药入口,她感觉身上的身上疼痛好了很多,复提起剑向后掠了数步,试探道:“晏横舟?”

    回答女童的是呜呜声。

    左恒把蜡烛举过去,小读书郎的样子有点凄惨,他整个人都被骨头架子搂住,两只骨爪粗暴地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

    晏横舟鼻头发红,眼角甚至已经滚出了泪花,可怜极了。

    左恒削断了那搭在他肩头的白骨手臂,整个骨架也随之从他身上散了下来。

    左恒拿手肘捣了捣他,“没事?”

    晏横舟含泪点头。

    方才他站在原地,突然有东西拍他的肩膀,一回头就看见黑洞洞的两个眼骷髅,里面还闪着蓝色的鬼火,内心的惊吓可想而知。

    偏偏还动弹不得,更是出不来声。

    也就是左恒来了之后,他才感觉自己能出一点声。

    左恒打量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是本人之后从袖子上撕下一小块布,裹着快要燃尽的小半截蜡烛递给了他,自己则是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别松手。”她压低声音说道,“不然我等会误伤你就不好了。”

    “啊?”晏横舟不明所以,直到看见了和他长相一般无二的人。

    “这个庙里的神像。”左恒言简意赅,“变成你的样子想向我讨剑。”

    晏横舟顿时戒备,却听左恒对变幻做他模样的无名神像道:“现在你能说明原委了。”

    神像用晏横舟的样子缓缓开口道:“既然两位跟脚不凡,我也就不多赘述了,就说说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吧。”

    晏横舟心道你哪看出来的跟脚不凡,却不知道神像因为左恒手上蕴含充沛雷电的剑投鼠忌器,不敢轻易近身,故而想要直接附身在他身上,借用同伴身份骗来

    只是他的算盘虽好,却在附身的时候遇到了大麻烦,更是险些脱不了身。

    晏横舟不但身上有古怪,背后背着的那个卷轴更是有某种奇异的吸引力一般,紧紧抓住了他,不让他离开。

    如果不是他及时抽身,现在怕是已经被吸进去,不知生死了。

    虽然眼前的两个小童,一个是普通凡人,一个顶多算是迈进了炼气士的门槛,但仅仅凭借他们身上的这两样东西,就已经让无名神祗十分忌惮了。

    可以说,他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现身的。

    冒着巨大风险现身的无名神祗长叹一声:“我是这个庙里供奉的土地神,时间太久了,修为也不够,早就忘了自己生前是什么样的人,有意识开始,他们就已经在供奉我了。”

    “村子虽然不大,村民却都十分和善,对我也足够虔诚,等我有了力量,他们来找我看病,找我求雨,我也都做到了。”

    “他们越来越信我,我也越来越强大。”说到这里之后,无名神像久久不再言语,只看向破了个大洞的庙门,朝着远方出神,好似在追忆那段可以称为辉煌的日子。

    左恒不是晏横舟,不吃他怀柔的这一套,只平静道:“你说你的村民是瘟疫死的,但是你又说你能治病,这不是矛盾吗?”

    “瘟疫不是小病小灾啊。”无名神祗凄然一笑。

    他拿晏横舟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是很能适应。

    “我只是被十几二十户人家供奉的小土地神,哪来那么大的本事能治瘟疫这种定人生死的病,哪怕是村长把全村的人都聚到一起向我祈求,也只是徒劳而已。”

    “怀着对一直供奉神明的怨恨而死去,这个村子成了鬼村,而被供奉的神明也在岁月的消磨中逐渐失去了力量,由能够制衡这个村子的怨鬼到力不从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无名神像叹了口气,身形有一瞬的模糊,“这就是我的故事了。”

    他苦笑道:“所以,可以将你的剑借给我,让我吸取一点里面的正雷,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不让这些怨鬼再出来害人吗?”

    如果换做具有悲悯心的一般人,大概已经把剑递过去了,如果晏横舟没有那股近乎诡异的直觉,也已经撺掇左恒把剑递过去了。

    可是晏横舟敏锐觉得有些不对。

    他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左恒的手,向她传递信号。

    谁知左恒异常直接道:“不行,我不能信你。”

    “你说的故事很好,可是你既然生前连疾病都无法治愈,在他们死后变作你说的怨鬼之后,为什么反而有力量能牵制他们?”

    从一开始,左恒就没有相信过这位无名神祗。

    试问,如果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是良善,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显得不怀好意,想要把剑骗走呢?

    好人不会这样,套用一下,好神也同样不会这样。

    神祗一时哑口无言。

    过了好半晌,他才诡异笑道:“你们信了更好,不信也没关系。”

    “现在,你还有力气吗?”

    左恒吞下了那颗一直被她压在舌根的小药丸,反问:“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拖延时间?”

    话出口她才觉得不对。

    丹药确实有效,她身上的疼痛是减轻了不少,但那股无力感并没有她如愿那般也随之消失。

    “怨气这种东西,是普通丹药能消弥的吗?”无名神像招了招手,原本倒地不起的怪物缓缓怕了起来,“同样,怨鬼怎么可能也这么容易死?虽然你的剑很厉害,但你毕竟不是那些五六境的大练气士,怎么可能杀死怨鬼?”

    “你们一开始就是一伙的?”腹背受敌,左恒身上冷汗流了下来。

    “故事是真的。”神祗森森笑道,“但土地神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神啊。”

    庙外风雨声又大了。

    晏横舟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时庙门被大大方方推开来,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

    “看吧渺渺,我就说这里没多大变化,庙也是咱们遇见的那个破庙。”

第六十六章 一对剑仙

    开门的是个男人,身材高大,双眉极浓,眸有寒星。

    但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红裤腿。

    在他那只有力的大手推开门后,不仅是左恒三人看清了他,他也看清了门内情形,有些错愕道:“啊,有人,是在下失算了。”

    “不过还是有点像我们当年遇到的样子啊。”男人摩挲着下巴,扭头看向身后站着的人。

    他身后站着位翩跹如莲的少女,裙裾很短,仅到膝下,袖子也不似寻常女子的窄袖,而是形如鹤翅。

    二人身后都背着剑。

    “我还记得你突然跑过来要找在下切磋。”男人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两指虚虚一戳,从地上爬起不久的那头人形怪物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数道黑烟遁入地下,“在下那时候还在拿这些杀不尽的玩意试验新招呢,你就跑过来,二话不说就拔剑指着在下。”

    被称作渺渺的少女啊了一声,“之前就听说你很厉害,刚巧遇见了而已。”

    “你那个时候还不大爱说话,在下一开始以为你是那种长相比较柔弱的男孩子也不奇怪啊。”男人小声嘟囔,朝前走了两步,看向左恒,确切地说是看向手里的剑,“有点像你诶。”

    原本算得上气焰嚣张的无名神祗在看清男人的脸后迅速后退,只想迅速回到那座残破神像之中。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在他刚刚掌握村子里的这些怨灵,周围还是一片鬼气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是这么大大方方得走了进来,一遍又一遍地斩去那些怨灵,让他元气大伤,修养了近百年才缓过来。

    怨灵是杀不掉的,只能度化。但不代表被反复摧残之后怨灵的力量不会变弱甚至是消失,只能通过漫长的修养来恢复。

    在无名神祗眼中,这个突然推门而入,相貌只能算上是小帅的男人比所谓的大妖怪还要可怕上百倍,他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只想在男人想起来他之前快点躲好。

    只是他迟了不止一步。

    刚转过身,他就被紧紧束缚在了原地,而原本还在门外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剑插在了他的胸膛里。

    “在下曾经说过,你再害人,必定会将你诛杀。”男人严肃道,“原本留你性命,是因为想让你坐镇此地,制衡恶灵,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仍是一丝向善之心也无,甚至更加为非作歹。”

    无名神祗顿时跪了下来:“上仙明鉴,我真无害人之心,不过是想要借助他们手中蕴含正雷之力的那把剑恢复力量,情急之下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就已经砍下了他的头颅。

    尸体倒在地上,没见着半点血迹。

    晏横舟看了看尸首分离的“自己”,下意识就摸了摸脖子,松了一口气。

    左恒捏紧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男人这时已经走向了神像,“虽然不知道你是与邪流为伍之后身上还有那么些香火功德不散的,但在下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办到。”

    他提起剑,重重朝神像砸去,一下,神像纹丝不动,身上金光黯淡大半;二下,金光如镜般四分五裂。

    等他砸到第三下的时候,一个面貌模糊的黑色小人从残破神像中脱身而出,苦苦哀求。

    男人没有理会,只将剑砸了下去。

    三下,残破神像彻底破碎,扬起一阵尘灰。

    “在下之前只是给你改过的机会,不是真的没办法奈何你。”男人平静道,随即朝着站在门外的少女招了招手,脸色也瞬间变换做一副轻松模样,“渺渺,快进来躲雨。”

    门外双袖如鹤的少女点点头,走向他,衣服上银饰相撞的声音异常清脆,“等会我们一哈去哪里?”

    “去我们后来遇见的地方啊。”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堆木柴,燃起了火,甚至还热情招呼左恒二人坐下烤火。

    左恒注意到他们虽然是从雨里来,身上却没有一块被雨打湿的地方。她点头谢过了男人的好意,拉着晏横舟做到了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这才开口道:“多谢相救。”

    “要不是他做事流汤滴水,你们今天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少女坐在了男人身边,也伸出手烤火,“对吧,莫道?”

    被叫渺渺的少女喊做莫道的男人挠头,“后来就把这件事情忘了啊。”

    “那个黑色小人不管吗?”左恒问,有些担心在男人和少女走后他会不会卷土重来。

    “莫道把他的安身立命的东西毁了,不用管他,一会就会散掉的。”少女回答了她的疑惑,“这种修行不到家的小神立了自己的金身就啥也不是了。”

    难怪她之前怎么砍也砍不下去。左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朋友也练剑啊?”男人这时候注意已经从回忆中和无名神祗上转移到左恒二人身上,很自然就问道。“练到哪了,剑意还是剑心?法剑还是物剑,找人切磋过没有?”

    他的态度异常亲和,“你要是学物剑的话,等会我和你练练手,教你几招,不过我下手有时候没轻重,输了也不要沮丧就是了。”

    “渺渺也很菜,不然让渺渺来和你......”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少女就瞪了他一眼,“是那锅输给我滴?”

    他不说话了。

    左恒看似对着火光发呆烤火,实际上脑子转得飞快。

    首先可以判断男人和他身后跟着的少女是恰巧路过,并且男人轻轻松松就毁了神像,斩杀了那头人形怪物,又是用剑的,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剑仙。而且......从态度来看也是和李先生那样没什么架子,应该可以亲近。

    有了决定的女童,看向男人,再次谢过,“请问这位阿叔,什么是法剑,什么是物剑?”

    男人愕然,“你不知道吗?”

    随即他更热情了,挪到左恒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豪爽道:“来来来,有什么不知道的都说出来,我跟你讲清楚。”

    “啊?”左恒觉得男人有些热情到过了头。

    少女看着她,笑道:“有撒子不懂就问吧,难得遇见一回。”

    ......

    ......

    庙外是滂沱大雨,远方则是月朗星稀的好天气。

    天上那缕蒙着月光的云气消散后,青衫书生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不再踯躅,跨过脚下那条无形的线,朝西方行去。

第六十七章 夜话(1)

    少女也不知道带着什么地方的口音,初听来有些怪异,却又带着一股子爽快和利落,左恒扭头看向她,她回之一笑,眼睛像是两弯月牙,“莫道还四蛮凶的。”

    凶?左恒不解,又听她开口补充道:“就四厉害咯。”

    喜欢自称在下的男人确实很厉害。

    “你练剑多久啦?”男人问她。

    左恒算了一下天数,答道:“快一个月了。”

    男人挑了挑眉,“不错啊,起来比划两下给我瞧瞧。”

    左恒刚起身,就坐回了地上。她也想要抽剑照着男人说的比划两下,得到一些指教,但此刻她仍然是全身乏力的状态,握剑已是勉强,更别提拿剑演示招式了。

    “啊,不行吗?”

    左恒摇头,解释:“不是,刚才被伤到了,没力气,练不好。”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啊,是在下疏忽了。”他从满是流云暗纹的袖中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又在那堆瓶瓶罐罐之间翻找了很久,最后才丢给女童一个如玉般泛着点青色的小瓶。

    “以前有个朋友送给在下的,说是居家防身必备,应该有效果。”

    左恒接过,道谢的话被男人接下来的动作卡在了喉咙里。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两指并肩,一寸一寸朝小臂上挪去,“在下先给你摸个骨啊,不然等会和你说的时候你一意气用事选了自己不合适的路就不好办了。”

    摸骨,又是一个新鲜词汇。左恒猜测应该是和之前那些人说的资质差不多。

    她早就知道自己原本就资质不行,后来更是拿剑鞘充做了长生根,也就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在她的猜想中,男人应该会摇摇头,或者叹口气,却没想到男人只是认真道:“在下认为你很有入剑宗的天分。”

    左恒静静听他往下说:“在下觉得你的气海不是很大,灵根也不粗,如果走法剑的路子,以气御剑,剑随心动的话,很有可能力有不逮,到后期也容易遇到瓶颈,但是你底子不错,身体韧性也好,在下摸骨的时候还注意到你身上绑着小铁块,说明你也有在锻炼力气。”

    他停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等会你给我耍一遍剑,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有灵性了,其它的等会再说。不过就算没有灵性,你要是认真练的话,剑也一定不会负你的。”

    这话耳熟。谢兰芝好像这么说过,剑灵的话里也有过差不多的意思。

    左恒当下就拔开瓶塞,将一粒金灿灿的药丸倒入手中后闭目咽下。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神仙药,左恒几乎是立刻就感到身上的无力感消去不少,她把药递还给男人,眼睛也亮了起来。

    “和桑的东西还是阔以的啊。”女子托腮,没有再看心上人和女童,反倒是转向了晏横舟,“你背着的这锅画卷,里面似哪锅大噶的画吗?”

    晏横舟好半天才琢磨出这个有一双灵动眸子的漂亮姐姐话里是什么意思,摇头道:“没,上面什么也没有,等我以后装进去的东西多了,才会有画。”

    怕她不信似的同时也自知失言,晏横舟将手伸向身后,解开画卷上绑着的细带,将它小心翼翼捧着手上,唯恐沾了庙里的灰尘与泥垢,更正道:“不过现在上面已经有一点东西了。”

    他说的是画上的一树一石和几片波纹。

    随即他又发现石头上现在又多出了几根草。

    什么时候冒出的草?小读书郎有些疑惑,随即又将这个疑惑抛到了脑后,向少女介绍,“这个画卷是我家先生给的,说是我读书或者是往里面放的东西越多,它自己上面的画也就越来越多,不是我画出来的。”

    少女清浅一笑,“就似你画的撒,心神心画,凶得很哩。”

    晏横舟已经知道了凶是厉害的意思,有些赧然道:“不凶,不凶,我想好好读书,就没有和先生学丹青和其它了,我先生才叫做妙笔生花呢。”

    “你先森是哪锅撒?”不等晏横舟回答,少女便已经留意到画卷左下角的朱红小印,了然道,“原来似那锅先森噢,怪不得哩。”

    “诶,你认识先生吗?”

    少女正要开口,左恒却猛地拔剑起身,于是她很自然地看向几乎和剑其高的女童,轻声道:“架子还阔以咯。”

    左恒将谢兰芝授予的那套谢家剑经中她已反复练习过的几个动作认认真真演示了一遍,而后她用余光瞄了一眼男人。

    男人的目光很平静,没有赞许也没有失望。

    左恒罕见有些无措,咬牙又把她目前会的那几招剑式又反复演练了几遍,等到男人直喊停才停下。

    这时女童的衣服上已经有了汗渍,原本恢复不少的力气也在那几个并不复杂但内含玄奥的动作中消耗一空,她喘着气看向男人,注意力却总是不由自主移向男人大红色的绑腿裤。

    “在下觉得可以。”男人沉吟,问向一旁的少女,“渺渺你觉得呢?”

    少女支起下巴,“眼素,见过滴。”

    “似不似谢岚子教你滴?”少女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道,“他似不似还似只有辣么一点点高!”

    乍闻不算陌生的名字的左恒点了点头,又想了想,伸出手朝着少女比划道:“大概这么高。”

    少女噗嗤笑了,幸灾乐祸道:“还似辣锅矮仔嘛!”

    捡徒弟和随手提携后辈提携惯了的男人颇为无奈地挠挠头。原本是想要收个小徒弟,现在看来好像是熟人早就定好了的。

    有点难办。

    左恒却在少女幸灾乐祸后皱起了眉。她发现她还是讲不出谢兰芝的名字,可看少女的姿态又异常轻松。

    趁着这么个机会,她问了出来,“这位阿姐,你是怎么念出来他的名字的?我知道,怎么也念不出来。”

    “啊,似因为......”少女张口,刚开了个头,就听见雨声中传来一声猫叫。左恒还维持着方才收剑的姿势没有坐下,听见猫叫,下意识就拿剑指着外头。

    男人一愣,朝外头喊道:“良小心?”

    又是一声猫叫。

第六十八章 夜话(2)

    有一只肥大的灰黑条纹花猫施施然从庙外走进,尾巴一甩一甩,两只碧绿猫瞳瞪得圆溜溜。

    也只是看起来笨重而已,它往少女的肩头攀爬时动作分外轻巧,肥大的身子似乎对它完全构不成阻碍。猫在少女的肩头窝了窝,似乎还不满意,直接一跃,趴到了少女的头顶,把自己缩成了个球,压歪了她梳得如尖尖小荷的两个发髻。

    少女脖子有些发沉,甩甩头,抬起手呼噜了把缩成一个巨大毛团的猫儿,“瓜皮。”

    男人看向一人一猫,嘴角上扬,“两只瓜猫。”

    接着,他又指着少女头顶上的猫,朝二人介绍道:“这是在下养的猫,良小心,可能因为我们出门不带它,自己在家没意思,就跟过来了。”

    此时少女已经把赖在她头上怎么也不肯走的猫儿拽了下来,抱在了怀里,对左恒继续道:“你说不粗来,阔能似因为他不让你叫他的名字。”

    左恒不解,却听男人说道:“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像我们这个境界的人,就是名字也蕴含了一定的力量,修行不到家不能轻易喊出,要么就是被特许喊出名字。就好比你看别人三教圣人三教圣人地叫,但很少有人能叫出他们本来的姓名。”

    “渺渺就是这个意思,一是你本来就没那个境界,二出于某种原因,谢兰芝并不想让你叫他的名字,所以你喊不出。但是我们和谢兰芝境界都差不多,也就没有这个约束了。”

    左恒猜想可能是因为她之前的回答没有让谢兰芝满意,所以才没办法说出他的名字。

    “让在下想想,应该怎么和你说。”男人拉着她坐下,四人一猫挤在了火堆边的这么一小块干燥的地方,“灵性还可以,就是晓得的东西少了点,有些难搞。”

    “你是不是除了谢兰兰交给你的东西之外,关于剑的其它什么也不知道了?”男人问左恒。

    在他说出谢兰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少女吐吐舌头,“噫!肉麻,那些新欢旧爱你到底喜欢那锅啊。”

    “男人,当然要喜欢阳刚一点的东西了,比如男孩子,比如又粗又长的剑。”男人一本正经回答了她,“在下不是一开始也认为你是男孩子吗?”

    “辣眼睛。”少女如此评价,低头逗弄起了怀里的猫,干脆没理他。

    男人摸摸鼻子,继续对左恒道:“继续继续,不要管那只瓜猫了。”

    “从在下的经验来看,剑这种东西,光埋头苦练是不行的,还得不断找人切磋,然后进步才行,像你这样逮着就练,不去想,思考对敌的时候要怎么打,最多只能算是空有技巧,拿着钥匙却没办法开门。”

    “剑啊,有很多种,有刃剑,无刃剑。飞剑,剑丸,玲珑剑,巨阙,而每一种剑呢,又有许多流派,甚至是每个人使剑的习惯方法都不一样。”男人盘腿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手指敲着自个儿的大腿,“虽然都是走的物剑的路子,但你学的剑一开始就和在下的不一样,也没办法给你太多指点,”

    “但是,从在下这么多年来的经验来看,你现在做的就是要把谢兰兰交给你的基础练好,多去想,思考在战斗中要怎么做,然后在实战中验证。最好是多和各类的剑修切磋切磋,不要惧战。”

    男人问道,“你还没和人打过吧?”

    拄杖老者是偷袭,狐魅男人也是偷袭,那个人形怪物动作迟钝得很,都不是事男人口中的切磋。

    左恒很自然地摇了摇头,又提醒道:“这位剑仙阿叔,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物剑,什么是法剑呢。”

    “其实一开始是没有物剑和法剑这两个说法的。”男人哈哈一笑,“但是后来流派多了,也就分出了物剑和法剑这两个类别。法剑,以法御剑,剑随心动,一念八百里取敌首,一点都不男人。”

    他拍了拍左恒的肩,“物剑呢,就没那么华丽讲究,逮着机会就上,近身搏斗比较多,要快,要准,要狠,讲求剑道无上人剑合一,爽利帅气。”

    “男人,就要走物剑啊。”

    一旁的渺渺少女抱着名叫良小心的猫,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并且拆台道:“可是莫道,人家似女孩子啊。”

    男人沉默了,“其实在下觉得,追求力量上的美是不分性别的,对吧渺渺。”

    少女看都没看他,低头逗弄着猫儿敷衍道,“我不晓得。”

    男人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揭了过去,朝左恒道:“总之,在下觉得你底子还可以,也挺灵性的,走物剑应该不会差,法剑的话可能要辛苦一些。”

    听不懂三个拿着剑的人在说什么的晏横舟对着火光发着呆,在脑子里过完了一遍最近学过的知识之后,突然就想到了有些书上一笔带过的才子佳人素手添香举案齐眉的故事。

    可能是两位在雨夜突然出现的剑仙相处模式一点也不才子佳人?——至少晏横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这样似乎并不坏,甚至小读书郎觉得他们很自在,也有趣。

    说起来,传宗接代,是要娶妻的。

    可是晏横舟还没有好到自己以后要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还早呢。

    ......

    ......

    男人还在详尽的为左恒介绍一些用他的话来讲是“剑道入门”的知识,逗猫的渺渺时不时补充上一句,气氛倒也和谐。

    等到左恒自觉心中疑惑都已经被这位打扮有些一言难尽的剑仙前辈解答的差不多了之后,才问出了她一开始就想要问的问题:“那法剑和物剑,哪个厉害呢?”

    从男人的话来看,他显然是走的物剑路子,并且造诣很高。如果一开始就这么直接问出来,可能会扫了他的兴,甚至是让对方心情不佳。

    而且左恒从来不怕吃苦,如果法剑,或者说是气剑更厉害的话,就算很难很难,她也会去学。

    “当然是物剑天下无敌!”男人自信满满,可语气又好似在开玩笑。

    但是很快,他又严肃道:“在下可以告诉你,厉害的从来不是剑,而是用剑的人。”

    左恒不知道的是,他眼前这个没什么架子,说话说着说着就跑偏的男人,从流派的诞生到强盛,再到低谷,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那里,为后来人指路。

    哪怕是最为式微的时候,他也未曾有过放弃。

    “不要太执着于强不强的问题,喜欢才长久。对吧,渺渺。”

    少女掩唇而笑:“似。”

第六十九章 顺路

    喜欢和存在变强矛盾吗?左恒不知道。

    这时候男人已经爽朗地笑了出声,“物剑法剑,说到底还是人为分出来的嘛,你可以都试试,喜欢哪个就练哪个,要是两个都喜欢,就一起练呗。”

    “反正学剑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功夫,慢慢磨,坚持下来,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风格的。”

    女童抿了抿唇,男人的话虽然很有道理,可实际上并没有正面回答她法剑和物剑哪个更加厉害的问题。

    按照男人先前的话来看,她现在练的谢家剑经应该是属于物剑的范畴。

    她现在力气比一个月前要大上不少,也能轻松跃到丈高,反应更是灵活。

    可以说,物剑带来的一些好处,左恒已经逐渐领会到了。

    但是物剑的辛苦她也体会很深,每次练习过后腰酸腿软浑身脱力的状况也不在少数。

    她不在乎吃苦是没错,可如果法剑要更加厉害,她吃的苦不就有些得不偿失?

    没见过法剑啥样的,左恒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她踟躇再三,觉得自己要求太过,有些难以开口。

    但最终她还是问了出来,“这位剑仙阿叔,你可以给我演示一下什么是法剑吗,我没见过。”

    红绑腿要比白马尾还两眼的男人握拳击掌,爽快应下:“在下虽然不会,但演示给你看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啊……?”左恒有些吃惊。

    她以为男人把物剑说得那么好,肯定是专走修物剑的路子的。

    也正是因此,她先前才一直踟躇要不要问出口。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

    男人手上倏地出现一把小剑,它绕着男人的手指转了转,又在他的周身逡巡几圈后,发出一声轻快鸣叫,化作淡色长弧朝外头的雨幕中疾掠而去,在雨中快成了一条接连不断的丝线。

    男人吹了声哨,蓝色小剑又从雨中折了回来,化作点点荧光,消失在他的手中:“这就是法剑,因为以气御剑,也有人叫它气剑,长于远攻,和物剑差别还是挺大的。”

    男人对怎么和毫无剑修常识的左恒解释这些感到苦恼,“物剑的剑修,找到了一柄合适剑后就要和剑一同存亡进退,人变强,剑也变强,反之亦然。法剑的剑修就不会这样,只要能力足够,他们会根据剑的材质威力等等选很多柄剑御使,剑的强弱和剑主人的强弱往往没有那么大的关系,那些身后背着剑匣,打开来看五花八门长什么样剑都有的,八成就是走法剑路子的。”

    一旁围观的晏横舟很诚实地说出了他的看法,“这样的话,感觉法剑更加帅一点啊。”

    他觉得刚刚剑在雨中飞驰的那幕十分美。

    虽然杀人不好,但是一剑瞬间就到千里之外,完成任务后又像是光一样掠回来,得是多帅的事情啊。

    “剑仙阿叔为什么不学法剑呢?学习不是多多益善吗?”他问道,想当然就联系到了博览群书方面。

    男人大笑,“把喜欢事物练到极致,也不比博览来得差啊,在下就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但是适合每个人的方法不太一样,小朋友不必太过介怀。”

    晏横舟还是觉得法剑要帅气一点。如果不是他要读遍天下书,说不定这会子已经是一个李诗仙口中“千里不留行”的小剑客了。

    左恒和晏横舟不一样,比起帅气这些明面上的,甚至能说是花架子的东西,她更加在意的剑的威力。

    如果她有一柄很厉害的剑,再跑去当练法剑的剑修,会不会比当物剑的剑修要来得快?

    她可没忘记自己自己体内剑鞘引起的种种纠纷。剑鞘都如此,那么剑的威力更加可想而知。

    男人伸出手,朝她竖起食指摆了摆,“没有那么简单,实力太差,光是那种上品剑的剑压都不一定能承受住,又谈什么驾驭。”

    听他这么说,左恒几乎是瞬间就重新考虑起了这两种方式的事情利弊来。

    法剑可能会便捷,但是条件限制也大,而且自己气海不那么大,走气剑的话不一定能久战。

    还是物剑比较好。

    飞剑虽然帅,可哪里有握在手上来得更有安全感?

    两人关于交谈还在继续。

    ……

    ……

    少女蹲坐在地上,双手托腮,想到了之前突然被岔开的话题。

    “我似不似忘了回答你什么问题?”她问的是晏横舟。

    晏横舟还在思考精与博的问题,下意识摇头道,“啊……没。”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他又迅速改口,“不是,我想问的是李先生,李先生很有名吗?”

    “似啊,”少女理所当然点头,“书生很凶的,名气也大,他们家里头的前辈也要佩服的那种,而且还精通不仔一教的学说,在哪一个领域都有朋有,很多人都资道的。就是不打架,没摸到过深浅。”

    此前就已经知道自家先生是个了不起人物的小读书郎张大了嘴,“真的这么厉害?”

    “似滴,我以前还画过他。”少女将手伸进像仙鹤翅膀一样的袖子里头摸索很久,最终翻出来一小幅画。

    画上两个人栩栩如生,一个是他家先生,一个是正在拉着左恒又是拍肩又是搂胳膊的男人。

    男人正横剑砍向书生,书生则是以手上的书卷进行抵挡,画面似乎就定格在了短兵相接的这一瞬。

    晏横舟忍不住问道:“是谁输谁赢?”

    “他不肯打。”少女摇头,表明没有结果,“但似打起来莫道应该赢面大一点。”

    比起这场战斗的输赢来说,晏横舟更关注的是这幅画法独特的画的画面感和不同色彩带来的冲击力,根本忍不住出口的赞叹,“剑仙阿姐你真的很厉害啊,画画比我们家房间里藏着的大家手笔还好看。”

    “我似野路子。”少女揉了揉身旁缩成一团的猫咪,“不过画了很久似真滴。”

    “你们似要到什么地方去吗?”她随口问道,“两个人怕不怕。”

    “我们要去古泉郡搭云舟。”晏横舟老实回答,“怕是有点的,不过我运气好,就像是这次能遇见你们一样,所以其实也不太怕。”

    “听不懂你嗦啥子。”少女说,突然扭过头喊了声男人的名字,“莫道,我们似去大唐吧?大唐似不似有个古泉郡?”

第七十一章 初来大唐

    大唐在大隋之东,富庶异常,国力强盛,邦无外敌。举国都信奉道家正神,国内大大小小三清殿有千余座,香火极为旺盛,国都太安是出了名的不夜城,教坊酒肆,纸醉金迷;更是出了名的销魂窟,叫多少异乡来的客人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少女御剑在太安城上方停下,在空中看来,整个太安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就把你们放在这里咯。”在她说话的这会子工夫,男人也抱着晏横舟御剑停在了她们的身边。

    “我和渺渺还要偷偷跑去人家的皇宫里面看舞姬跳舞,就不带上你们两个小拖油瓶了。”男人这样说着,直接抱着晏横舟从剑上跳了下去,原本停在空中的剑在他跳下去的同时迅速窜到他的脚下,稳当接住了二人。

    左恒还以为男人会这么直接抱着晏横舟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去,足足屏住了好大一口气不敢呼出来。

    少女见状,也指示着剑身转了个方向剑尖朝下,让左恒拉着点她的袖子,别不小心没站稳掉下去。

    他们刚好就停在一家旅邸前。

    男人拍拍晏横舟的脸把他弄醒,对着睡眼迷蒙难掩倦意的小读书郎笑道:“醒醒,到大唐了。”

    “啊......啊?!”晏横舟两只眼睛瞪得老圆,睡意也瞬间消去大半。他挣扎着从男人的怀里跳下,还没适应与之前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的环境,就有语无伦次道:“那庙再害人怎么办?”

    “没事没事,没有恶神操纵,那里就是一处普通有怨气的污秽地而已,远远没到害人的气候。”男人摆摆手,一副不必担心的样子,“再说,路过的僧侣看见了也不会放过这么大一桩善果的,我们就没有必要抢人家机缘了。”

    晏横舟总算是放心点头,开始打量起见所未见过的大唐来。

    大唐开放也包容,早就对头顶上飞着的仙人之流见怪不怪,甚至国内不少富贵人家还亲自供奉着。因此,虽然他们下来的有些突然,也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更没有人上来围观。

    左恒则迟迟在遇见所见的浩渺风景之中回不过神来。

    如果说之前剑灵给了她关于修炼的启发,打开了她修炼的大门;老人就是站在高处,语气轻松地给她指出一条宽阔大道的方向。

    但是在雨夜意外造访破庙的剑仙夫妻不同。

    他们对剑的造诣很高,也对后辈有足够的耐心。

    对左恒来说,这两个人,不论是在短暂教导之余说上两句牢骚话的深不可测的莫道,还是口音奇怪却爽利温柔,一剑轻轻松松断雨散云的渺渺,都是值得去学习去模仿的对象。

    通过这两个人,她看见了剑修,或者说是她左恒自己在剑修这条路上的某个可能到达的将来。

    只有明确知道前方有山,才能去攀爬它。左恒是这样想的。

    分别在即,女童看向两人,突然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的那份感谢,这和之前楚争带着些许利益性质的救助不同,她身上更是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送出去。也只有在这时候,左恒才晓得之前晏横舟强拉着她将的“囊中羞涩”作何解。

    要不......先欠着?

    说起来,男人和少女从未问过他们二人的姓名,在交代来历时,左恒也只是简单说了下遭遇,也没有主动报上过名字。

    女童罕见地耳根子有些红,看着渺渺少女,有些支吾。男人则是拍了拍她的肩,塞给她一本小册子:“以前他们编的基础入门和一些技巧,在下刚刚想起来身上还带着一本。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很多长辈都会拓上一本给选择修习物剑的后辈的。”

    左恒转过身,将那本薄薄的小册子收进怀里,异常郑重地朝男人鞠了一躬。

    再说什么感谢的话似乎已经是多余了。

    男人有些哭笑不得,“真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在下也真的只是刚想起来。”

    他还想解释,渺渺已经伸手拉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朝皇宫的方向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所以你要好好练剑,不要辜负莫道的期望啊,也要对得起自己的喜欢才行。”

    “等下次窝和莫道再见到你,嗦不定在见到你之前,就已经知道你的名声了,那可不是很凶哩。”

    左恒重重点头,只觉得身上的这本小册子重逾千斤。

    他们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走的时候更是没说上一句告别的话,可是态度却远比告别或者是客套要利索也纯粹的多。

    就像是剑一样。

    朝远方无声挥手的晏横舟直到两人消失在人群里才缩回手,边打哈欠边戳了下左恒,“到大唐了,接下来我们要去找人问问怎么去古泉郡吗?这里是国都,肯定比那些小地方见识要多,也好打听。”

    “......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吧,刚好身后面就有能住的地方。”看他眼睛里面都快挤出眼泪来了,左恒干脆提议道,“本来要走很远很远的路一下子就短了这么多,我们一时也不用着急,休整好再说。”

    其实不仅仅是晏横舟,在大战一场和大脑高速度的运转到现在后,女童已经很吃不消了,之所以要比小读书郎瞧着精神不少,全靠一股子韧性和意志在撑着。要是放张床在两人面前,说不定左恒睡得要比晏横舟还快。

    但最终还是左恒半拖着抬一抬眼皮子都费力地晏横舟进了身后那家偶尔有客人进出的旅邸,“记好了,住店钱要一人付一半,帮你先垫着了啊。”

    一夜无话。

    ......

    ......

    怀抱猫咪的少女在走出老远之后才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虽然她剑的套路挺像谢岚子的,但似我还似觉得有点不一样的眼熟。”

    男人沉吟一声,随即附和道:“其实在下也是这样觉得的,她身上那股隐隐的气有点熟悉,但是又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不过个人有个人的机缘,不也是好事吗?”

    “我倒是觉得,就算是坏事,也难不倒她哩。”少女的眸子眯了眯,又想起来那道有别于身旁归宿,自她拔剑冲出庙去就粘上去的炽热目光,“但似她现在好像还是不很懂自己到底应该要啥子。”

    “所以在下才建议她多和别人打上几场啊,天生的战斗直觉还是很难得的,不好好训练可惜了。”

第七十二章 问路

    翌日清晨,晏横舟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与左恒睡在同一张床上。

    在足足愣了好一会后,他才像反应过来什么似地惊叫出声,吵醒了睡得相当之沉的左恒。

    一夜深眠后精神力气全部恢复过来的女童睁开眼,鱼打挺似的从床上跃起。她下床踮脚将窗子拉开,估摸好现在的时辰之后才看向面露惊恐的晏横舟,第一句话就是:“五十文钱,记得给我。”

    “住店的钱,我们一人付一半。”她补充道。

    晏横舟愤怒了,尽管这愤怒有些力不从心,但他还是对着左恒拉下了脸,问道:“你为什么不开两间房?”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话。

    左恒有些奇怪看他一眼,“住得下,为什么要多付钱?”

    “那,那你也不能!”小读书郎心乱如麻,一向能说会道的那张嘴也变得笨拙起来,“总之你不能这样,孤男寡女不能共处一室!”

    左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小会,完全不知道他脑袋里到底长着什么。

    “在外面的时候也是两个人挨着睡,怎么换了个地方就不行了?”

    而且,住一间房本来就比两间房要划算。左恒觉得,就算现在怀揣着一笔巨款,也不能乱花钱啊。

    就算是五千两银子,不省着用,也是会很快花完的。

    晏横舟被她噎到说不出话,当时他好像又是睡着的,也没有及时提出反对意见,只能自己一个人双手环在胸前,冷着脸生闷气。

    “我就付了一晚上的钱,你要是想呆着就自个付钱,我去打听怎么去古泉郡了。”左恒提醒,拿好放在床上的无鞘利剑,打开门走了出去,“不要乱走,容易丢。”

    晏横舟犹豫一秒,最终还是从床上跳起来,跟在了左恒后面,别扭道:“去哪打听?”

    “不知道。”

    “......”

    尽管左恒说着不知道,但还是很快就从客店的老板娘那儿打听到了线索。

    大唐和大隋的口音相差不远,只是个别字和对一些事物的表述不同,在确认了他们外乡人的身份后,得知他们是去投奔在古泉郡的远方亲戚后,这位身材微胖,有些发福的矮小女子很快就给出了她的建议。

    “古泉郡我听说过,毕竟那儿每年都要上贡甘甜清冽的泉水给宫里头酿酒,但是具体在哪儿我是不知道了,这样吧,你们可以去驿馆那块儿打听打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给上些许银钱,还会有生意人乐意捎上你们一程。”

    初来乍到,并不知道驿馆在何处的二人接着朝这位心地不错的客店老板打听消息。

    老板估计是把左恒与晏横舟当成大唐乡下小地方来的人,告诉他们驿馆在城外后又格外热情地拉着他们说太安城繁华的东市与西市,更是告诉他们,可以多在这里待上几天,见识见识皇城的威严气派。

    老板是个寡妇,有一双早夭的儿女,如果活着,应该也是他们这么大。旅店虽然人来人往的,但像晏横舟和左恒这样一看就是乳臭未干少年人的却少之又少,两人主动过来打听询问,也勾起了她心中的不少母性,自然是忍不住就话多了些。

    “你们要是今天出城去找,不一定就有出发去古泉郡的生意人,可以在我这里多住几天打听打听,刚好这几天红袖坊选出了新的花魁,一群年轻曼妙的娘子簇拥在一起游街,你们可以去凑一凑热闹。”

    不知想到了什么的老板娘捂着嘴唇直笑,“不妨在我这儿多住几天,我也帮你们多打听打听。”

    左恒歪头看向晏横舟,又扭过头来谢过了客店老板的好意,说是先去碰碰运气再回来说。

    实际上,她觉得有晏横舟在,估计他们到了客店老板娘说的驿馆,说不定就有一队正要出发的生意人在等着他们凑巧过去。

    晏横舟还是有些生闷气,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左恒心中打的噼啪响的小算盘。等他跟在左恒后头走了约莫一大半的路程,才觉得左恒的表现有些不左恒。

    老板娘甚至都提出少收钱了,左恒这个掉钱眼里的家伙居然没有占这个便宜,怎么说也不正常吧。

    这可不止省了五十文。

    “万一咱们没有打听到,又走回去,不是很尴尬吗?”他这样问左恒,有些好奇,“你居然没有先答应下来。”

    走在他前头的女童头也没回道:“不是有你在。”

    她觉得晏横舟运气这么好,龙都看见了,剑仙都遇上了,不可能连个顺路的生意人都碰不上。

    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运气的晏横舟还是不免有些脸红,又想起来早上的事情,突然就正经道:“左恒,男女有别,你以后一定要注意啊。”

    被告诫要注意的左恒本人反而没有那么大在意,头也未回,只平静反问道:“女人能生孩子,男人不能,除了这个之外,哪里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可以说在穷巷这样地方长起来的左恒对男女意识相当模糊。在她眼里,不管是男人也好女人,打架的时候,争吵的时候,可没人会管上那么多。

    晏横舟更说不出话了。他对男女之事已经有了些启蒙,但绝对又不至于是了解,脸皮子也薄,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只是吞吞吐吐道:“反正......注意就是了,不能为了省钱就睡一起的。”

    左恒好似这才明白他的重点一般,回头,“原来你讲的是这个啊。”

    “不,不然呢?”晏横舟被她的突然回头吓退一步,紧张道。

    “那也没关系。”左恒说,“我跟你隔了很远才睡,也不喜欢你,你没必要想这么多。”

    晏横舟突然有些分不清谁才是该介意的那方了,哭笑不得,“也不是,就是,名声,女孩子要注意名声,不然以后不好嫁人的。”

    “以后的事情再说。”左恒轻飘飘道,不懂他又在瞎操心个什么劲。

    成亲,嫁人,都不是她想考虑的事情,她只考虑活着和怎么样活得更强,更好一些。

    等这些都达到了,再谈其它不迟。

第七十四章 游街花魁

    晏横舟动了动嘴唇,一时无言。

    左恒倒是气定神闲得多,她在里面耽搁了一会儿,就是和商队在谈条件的。她问道:“你确定你能做主吗?”

    “我是阿爸的珍宝,也是将来商队的主人,当然能做主了。”那姑娘一点也不怯场,笑嘻嘻看向他们二人,眼珠子一转,“你都说了我不挡着你们的事情就行,那我在你们跟着我的商队走,让小郎君陪我去游街总不过分吧,”

    她没有威胁让他们不进商队,这种降低好感的事情只有蠢人才会做。

    绿眼睛的姑娘伸出手,牙齿雪白,“我叫阿娜。”

    左恒点头,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晏横舟,介绍道:“晏横舟,我叫左恒。”

    既然眼前自称是商队未来主人的姑娘没有胡搅蛮缠,女童也不想多在这方面纠结。而且她询问的对象也不是自己,而是晏横舟。

    在将路程安排好之后,左恒是准备找个人少安静的地方翻翻那本小册子,练一会剑的。她平日里都是早起练剑,今天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比晏横舟要醒得晚,不过是耗费精力过大的缘故。

    练剑这件事情不能歇一天补一天,叫做阿娜的姑娘没有过于纠缠,反而是很聪明地提了个小要求,倒是让左恒稍微有些高看。

    阿娜的手伸到了晏横舟面前。

    小读书郎咬了咬下唇,也伸出了手,和绿眼睛姑娘的手一触即分后迅速缩回,挺了挺胸膛道:“晏横舟。”

    亲自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之后,他像是寻求母鸡庇护的小鸡一般,有些不自在地朝左恒跟前挪了挪,“我还得看书,不能和你去游街。”

    他话里拒绝的意思很明显了,谁知阿娜半点也没有被拒绝后的恼丧,而是转而道:“那我陪你看书,你看完书陪我去游街怎么样?你是第一次来太安吧,我带你去看你没见过的好东西,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自小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异邦少女阿娜见过的东西也不少,对作为商队据点的太安城更是熟悉——天性似草原上活泼马儿一般的少女心里,没有什么比一起结伴玩耍更加能加深感情的了。

    晏横舟喜欢一个人看书,觉得红袖添香这种事情离他还有点远。而且他一个规矩惯了的隋人,乍然见到赤裸着胳膊露出小腿的异邦少女,在打扮上难以适应。

    “我一个人看书,看完了再和你出去游街,行吗?”他试探道。

    左恒显然是没有帮忙的意思,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姑娘的绿眼睛弯成了一汪月牙,“那就这样说好了啊。”

    ......

    ......

    原本阿娜只是拟定她和晏横舟两个人去游街的,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抢到花魁抛下的花球,没想到左恒也跟在了他们的后面,并且很自觉和他们保持了一段距离。

    跟着两人后面的女童其实没有说监视或者说不放心的意思,她只是耳朵有点尖,恰巧听到阿娜说太安城里有剑术馆,经常有师父在那儿教剑。

    她还说剑舞的剑法和剑的剑法其实差不多,又拉着晏横舟问他有没有看过剑舞,没有看过的话下次来太安城可以找她,她带着去看云云。

    至少目前,没有什么能比剑更能激起左恒兴趣的了,所以当二人从驿馆离开之后,左恒也跟了上去,一路沉默无话,自觉没有上前打扰。

    但阿娜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总觉得有点怪。

    “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跟上来?”

    左恒提起挂在她腰间的剑,言简意赅,“不认识路,到了剑术馆就行。”

    异邦少女有些哭笑不得,也第一次留意到女童的剑,在此之前她以为这就是个摆设,“你真会剑术啊?”

    左恒摇头道,“不会,去看看。”按照莫道的说法,她连剑道的门槛都没迈进去,更何况是谈论“会”这个字。

    “怪人。”阿娜摇摇头,嘀咕一声没在管她,继续拉着晏横舟介绍这介绍那。

    晏横舟虽然颇不自在,但由于绿眼睛少女说的确实是新鲜事物,也被吸引了不少注意,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太过僵硬。

    这时人群猛地爆发出一阵嘈杂声响,人头也迅速窜动,片刻工夫,大街上就已经乱糟糟,阿娜眼睛一亮,心中浮现某个猜想,赶忙把晏横舟拉到路边,神秘道:“这么大动静,肯定是花魁娘子来了。”

    “等会子你和我一起抢她抛下来的花环!”

    据说花魁娘子抛下来的花送给有情人,那么他们就能在一起。

    晏横舟不知道她心里头的算盘,综合先前,只以为绿眼睛姑娘是喜欢花。

    实际上麻烦阿娜一路介绍,在羞涩之于,他也有许多感激和歉意,所以在她提出要求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我试试。”

    他觉得自己运气那么好,抢一个花环应该不是很困难。可惜身手利索的左恒不在旁边,不然抢到花环的几率还要更大一些。

    他们站在路的两头等,等来了站在几人抬的架子。

    花魁娘子站在架子上,被一群人簇拥着,舞姿曼妙,水袖轻扬。

    她脸上带着面纱,只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在外面,眼角微微上扬,天然有三分风流。

    红衣花魁的头上斜斜着个花环。

    晏横舟紧紧盯着花环,别人都在看花魁的样貌身姿,只有他惦记着绿眼睛姑娘的嘱托,只等着花魁将花环抛下来。

    身材曼妙的红衣娘子舞着舞着就停下了。她足尖点在不过一尺多款的架子上,在舞蹈的收尾处顺势摘下头上的春冠,敞开的裙裾划过绑着璎珞首饰的光洁小腿,一个急旋,手上的花环就已经飞了出去。

    晏横舟下意识伸手去接,那花环飞来的方向也确实是他这边。

    小读书郎方伸出手,眼看就要够到,一个黄袍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脑袋光秃秃。

    “陛下的宫里少了一朵牡丹花。”僧人双手合十,声音不大却宏亮,“女施主知道那朵红牡丹的去处吗?”

    人群中有道士嗤笑一声,刚好站在了左恒旁边。

第七十五章 争势

    “真当我等没有做好变天的准备吗?”手持拂尘的道人眯起眼睛,语气相当不屑,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人群中的僧侣,而是将目光紧紧锁在了有些色变的花魁身上。

    “小师兄怎么看?”他忽地问了一句。

    周围人声嘈杂,可左恒偏偏就有一种对方是在问她的感觉。她暗自环视一圈,周围能称得上是“小”的只有她一人。

    但是她摸不准小师兄是个怎样的称呼,只装作全然是状况外,观察着和尚与那花魁接下来的举动。

    既然那突然冒出来的和尚如此说,女童猜测那个颜色艳丽的花魁可能不是人,而是一朵牡丹花变成的妖精,或者是偷走牡丹花的妖精。至于为什么不怀疑对方是普通偷花贼,谁让出来的是个看不出深浅的和尚,而不是抓小偷的官兵呢。

    只是周围的议论声很有意思。街上的人好像对妖怪仙神一事见怪不怪,语气里更多的则是兴奋和事件发展的好奇。

    “小师兄不说就算了。”道人不急不恼,淡淡道,“但容我奉劝一句,快变天了,久待只会深陷泥潭。”

    左恒这才抬起头来,倏地看向出声的道人。道人朝她微微颔首,隐入人群之中,再不见踪影。

    女童这才感觉,从歧县开始,到后来老人说的那些话其实和自己并不是没有半分关系——都是在所谓的棋局上面,最多只是位置和所受波及不同而已。

    现下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变天代表什么,是否会对他们去古泉产生影响;二是那声小师兄到底有什么含义,她左恒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这盘老人所说的棋局上。

    在她思索的这片刻,场上的局面已是瞬息万变。

    黄袍僧人手拈金色佛印,只在胸前轻轻一压,便有金色小山的虚影从天而下,直直压在了花魁身上。几人抬着的担子顿时塌下,原本簇拥着美貌女郎的人也急忙作鸟兽散。

    前一秒还风光亮丽的花魁娘子眨眼便已狼狈不堪,一双赤白胳膊裸露出来,上面竟隐隐生出了枝叶。

    群众顿时哗然。

    “因当今圣上乃天命所归,宫中龙气甚重,尔类小妖才能诞生灵智,可尔不但不知感恩,更是逃出宫闱,意图搅乱人间。如今我出门擒拿你皈依,可有什么怨言?”

    花魁娘子含泪点头,“无,大师佛法无边,竟教人及时醒悟,顿生向善之心,奴愿意皈依,好好服侍皇上。”

    看向那名僧人顿时多了几分敬仰与尊敬,甚至已经有人小声询问起了他的来历。

    一句话,一掌,对方甚至连挣扎反抗都没有,可怎么看那个牡丹花妖怪都没有干什么坏事,所谓的收妖未免太过简单草率。

    左恒下意识皱了眉,也不关心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在人群里搜索起晏横舟和阿娜来。她没忘记自己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去剑馆看看别人是怎么练剑的。

    消失在人群中的道人不知道又从哪儿冒了出来,冷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这个妖收得很没有脑子?”

    左恒下意识点头,又觉得不对,赶紧看向再度出现的道人。

    道人两眼一翻后还是那副冷脸:“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说完他又摆摆手,“碍眼,小道走了,小师兄一路珍重。”

    “......留步。”左恒开口,“知道教剑术的地方在哪儿吗?”

    女童没有在人群里面找到晏横舟和阿娜。

    差点再次从人群中消失的道人脚步一顿,有些错愕“恩?”

    “教人练剑的地方。”左恒重复一遍,“听说有,你知道在哪吗?”

    ......

    ......

    左恒回到落脚的驿馆时,老远就看见在门口徘徊的晏横舟,和在一旁黏晏横舟的阿娜。

    不等她走上去,小读书郎就慌忙迎了上来,“你去哪儿了?走丢了怎么办?”

    “剑馆。”左恒抬眼,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你们不是说去?”

    见了人之后心中如有大石落地的晏横舟这才赧然一笑,挠了挠头,“阿娜姑娘带着我去高僧的庙里头去转了转就回来啦,还有好多人跟我们一块儿,可惜你没去。”

    左恒了然,“难怪找不到你。”

    “说起来,你有没有学到什么新的招式?”他好奇道,眼睛使劲往左恒腰间的剑上瞄,“像剑仙阿叔那样帅的那种。”

    “没有。”左恒摇头,“学不来。”

    无论是谢兰芝还是莫道,交给她的都是偏向实战,简简单单没有多少花哨的“杀人剑”,而太安城这边教导的姿势繁琐,剑招的目的只是为了展示身姿的好看,展示力与美,让她无法理解。

    可是她分明记得渺渺和莫道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看舞剑,能让两位剑仙惦记的舞剑,真的会是她所认为的那样累赘吗?

    女童在剑馆待了一下午,不但看了,更是自己模仿那些弟子的动作去试验,依旧无法理解,只能把疑惑压在肚子里,等日后寻到机会再解惑。

    还有给她领完路就消失的道人。

    这些事,左恒都没有和晏横舟说。

    阿娜在旁边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她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与其告诉小读书郎让他满脑子瞎想,倒不如就这样过去。反正他们只是路过大唐,有些事情没必要太过关心。

    一直插不进二人对话之中的绿眼睛姑娘跺了跺脚,终于找到了机会,“你们说的,是太安城里头那些乘着剑,潇洒得不得了的那些神仙吗?”

    “是啊,可厉害了,要不是......”

    “我们被剑仙救下来过。”左恒打断了晏横舟下意识交底的行为,“不过后来他们就走了。”

    “那这个剑,你们之前说的剑是怎么回事?你和剑仙学剑了吗?”生长在大漠的姑娘被勾起了兴趣,“那很厉害啊,我阿爸说要请人教我武艺,结果到现在也没个影子.......”

    左恒悄悄瞪了眼晏横舟,否认道:“没有,剑仙看不上的,我是自个儿胡乱学的,所以才想跟去剑馆看看。”

    她这番解释逻辑上也说得过去,姑娘不再怀疑,转而替她惋惜道:“这样啊,和我一样都是想学学不到哩......”

    说着说着,她扭头看了眼天色,语气一变,“不提这个了,我带你们去喝羊汤去!”

第七十六章 打探

    有意克制是一回事,但白日所见种种还是让左恒上了心,在绿眼睛姑娘的盛邀下喝完羊汤,叮嘱完晏横舟不要胡乱走动之后,她便跟着商队的大人前去搬货。

    在之前跟请求加入商队的时候,她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力气不输于成年男子,留在商队可以帮忙搬运货物和干杂活。

    相对的,他们跟着商队走,要交的庇佑钱则应该要少算一些。

    小气贫穷惯了的人手头有了横财之后,要么是肆意挥霍,要么继续一毛不拔往死里抠。

    左恒明显就是属于后者。

    她身上的衣服依旧是有补丁的那套,也不多话,商队里的人下意识都以为她是付不起费用才和阿娜的父亲,名为乌哈的小眼睛男人讲议许久,提出用劳动相抵接下来一路的庇佑和伙食。

    尤其在她简明扼要解释是去古泉郡投奔亲戚后,那些久经风霜的汉子更是认定她是那种身世坎坷的可怜人,说不定还是那个家道中落小郎君的衷心耿耿的侍女。

    人的想象能力就是如此奇特,在女童还不知道的时候,她那点算得上贫瘠到可怜的经历就已经被一群大汉脑补得波澜迭起扑朔迷离,硬生生到了能出演话本的地步。

    所以,在左恒有意无意打探一些情况的时候,面对身世如此凄苦,乡下地方来的小女孩,他们自然是知无不言。

    甚至左恒将一些比较大件的货物搬到骆驼和马上时,还会有人主动搭把手,让她不那么吃力。

    “女皇陛下一开始就是女皇陛下吗?”左恒扛起一箱丝绸,将它递给站在骆驼旁边的精装汉子,让他将货物置放在骆驼高耸驼峰的驼峰之间,随口问了一句后又转身去搬别的货物。

    商队是第二天一早就要离开。大唐地域广袤,从太安城到古泉郡要走上一月有余,就算贩卖的商品和途中的干粮没带齐全,也不能中途折返,所以一切都要提前准备好,最好不要出现纰漏。

    被他问到的汉子姓汪,姓名不清楚,商队喊他搬货的时候都是十郎十郎地叫,为人相当热情淳朴,也是最初就主动伸手帮左恒提货的几人之一。

    汪姓汉子嘘了一声,小声道:“这事说不得。”

    他拉过女童,半蹲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神秘道:“皇帝娘娘一开始是妃子来的,你听着就好,不要声张,据说乱传的人都被砍头了,但是皇帝娘娘确实是天命所归,寺里面的高人都要听她吩咐呢,而且听说娘娘还是神仙佛祖转世,是注定要来教化我们大唐百姓的......”

    汉子的话被一旁的催促打断,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左恒笑道:“你还想知道啥,咱们路上再说,先干正事儿。”

    左恒点头,一言不发地干起了活。汉子的话像是串珠子的线,将白日里,甚至是之前就已模模糊糊就已经了解到的线索串了起来。

    来之前,少女剑仙带她御剑行过大唐疆域的时候,曾指着脚下山河说大唐信奉道教的比较多,道教是这座天下的国教,还说其实不少剑修都会有些偏向道家,甚至是道家本身就出过不少有头有脸的剑仙。

    综合一下出现除妖的和尚,开始不是女皇的女皇和道士说的变天,她似乎碰见了一桩牵扯很大的事情,更可能不自觉已经在这件事里面了。

    女童认识的道士,只有在穷巷巷口给她算过命、刻薄且邋遢的那个。但是按照老人喜欢把什么都讲明白的性子,他在说到大唐这个地方的时候除了让他们去古泉郡之外也没有多说其它,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

    事实也正如她猜测的如此,那位拦住她喊小师兄的道人与老人那一脉并没有什么联系,修行的法术也是南辕北辙拉不到一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同为道家支脉,与道家气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道家,已经准备以退为进,放弃大唐了。

    男人也正是注意到了她身上的那点气息,才会特地出面提醒,让她尽早远离波澜——在弈局时,哪怕是被无意卷入一颗小小的棋子,都可能成为某个大事件的引子。

    这些女童不知道,但是不妨碍她在觉察一些事情后想要尽早远离太安城这个漩涡中心的决心。

    但是从太安城到古泉郡还有一个多月,她有些担心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反而和这里瓜葛更多。

    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尽管摸不清自己到底算是哪方势力里,她还是觉得最好不要和和尚有牵连。

    女童将目前所知的一些情况在脑内又过滤了一遍之后,提醒自己记得重要的几点告诉晏横舟,免得某个小读书郎又犯傻气——毕竟他白天才去过寺庙里头,说不定就烧过香拜了佛。

    心里面算盘珠子拨得咣当响,女童的手脚却没有因此而慢下来,反而是更加勤快。

    队里的头头将货物盘点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朝众人点了点头,催促他们早点去休息。

    “明早还要早起把货再清算清算,大家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啊。”

    既然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左恒决定去找晏横舟,最起码要让他清楚事态的严重再说——尽管事态究竟如何她也一知半解拿捏不准。

    女童刚朝驿馆供人赞留的那几间屋子迈了几步,身后就有人喊住她,询问道:“明早清算完之后我们还要去庙里头烧香,保佑平安顺利,你要和我们一起去讨个吉利吗?”

    “好多庙,阿叔们要去哪烧?”她问。

    “当然是菩萨庙,”另一个汉子回答,“你要是不去,我们就不喊醒你了,多睡会。”

    左恒先是谢过,然后才拒绝了他们一起去烧香的提议,回驿馆里头去找晏横舟。

    小读书郎已经歇下了,只好等明天再说。

    女童坐在铺好的地铺上面,看看窗外又看看一旁睡得香甜的晏横舟,突然就叹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不是在歧县那样什么也不懂了,自然感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姑且称之为压力的东西。

    女童握紧了别在腰上的剑,才感觉到了些许踏实。

第七十七章 武师随行

    天方蒙蒙亮,暂时在驿馆歇脚的商队就忙活了起来。货物昨夜便已搬得差不多,余下的清点自然交由内行人处理,也就没了左恒什么事情。

    她和晏横舟阿娜一块站在整装待发的大人身边,只等去庙里面烧过香的人回来就启程。

    在绿眼睛的姑娘凑上来之前她就已经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全然在状况外的小读书郎,并再次告诫他不要乱说话透底。

    小半个时辰之后,左恒等来了一同去上香的商队头头乌哈和在搬货时对她分外照顾的那几个大汉。一旁的阿娜正想拉着晏横舟钻到货车里,看见小眼睛男人身旁多出的年轻人之后愣住了。

    她几乎是马上松开了扯着晏横舟衣袖的手,立刻迎了上去,扑向了她的父亲,“阿爸你真请周师父来教我武艺啦!”

    面颊上已有岁月刻痕的小眼睛男人揉了揉他颇为宠爱女儿的头,“索性都是要请武师来保护商队不被劫匪截货的,干脆就请了你一直仰慕的周师父了。”

    欣喜过后,姑娘悄悄拿手肘捣了捣他爹,偷瞄了一眼面露傲倨如有冰霜的青年,小声问道:“这得花上不少钱吧。”

    小眼睛男人哈哈一笑,“小娃娃就不要操心这么多了,来,见过周师父。”

    阿娜慌忙朝被称作周师父的青年拱了个手,正要见礼,就听青年冷着脸道:“钱还请不动我。”

    少女自觉方才的小声嘀咕被他一字不漏听入耳中,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我本来就想去游历,刚好有人请,就一并答应了。”他淡淡解释,“乌哈还给了我两块美玉,让我在路上教导你一些武艺。”

    “你用什么武器?”

    阿娜慌忙从腰间解下缠做一团的鞭子,身后晃动的细长小辫和主人一样忐忑,“周师父,我,我用的是鞭子!”

    青年点了点头,嗯一声,没有再言语。

    倒是左恒他们周围的大人认出人后忍不住哗然,说是有周师父在一切肯定顺利无忧,显然对擒拿十分信任。

    “请问周师父是?”左恒问身旁一个昨夜一起搬过货物汉子,有些好奇。

    她目力本就不错,算是踏上修炼这条路之后也越发好了起来,自然能看出站在乌哈身旁青年的端倪。

    青年站在那里,身形稳如磐石,很显然是练过,并且有所成就的。

    很多人都能算练过,比如现在的左恒,甚至是以前穷巷里头的马老大的三脚猫武艺也算练过,但是能说有所成就却很难。

    男人并没有刻意收敛身上的气势,在左恒所能感受到的气息之中,他就像是一座小山般站在那儿,巍然难撼。

    如果是初踏上修行路的普通孩子,说不定此刻已经上去毕恭毕敬地请求指教了。可左恒第一个接触的人物是被封印千年仍能搅动风云的剑灵,而后是霸意内敛的大隋王爷,呵气成山川的老者,一剑劈开雨幕的剑仙少女,和她身边那个深渊般不可估测的,好为人师的男人。

    所以她非但不觉得不自觉流出一股傲气的青年有什么了不起的,甚至起了一股战意。

    她知道她现在肯定是打不过,但是她想知道差距在哪里,然后赶上他,打败他。

    女童下意识摩挲腰间朴实无华的笨重铁剑,有些跃跃欲试。

    晏横舟觉得身旁这个厉害好朋友的眼神像见了猎物的狼一样,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步,询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没事,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到古泉郡。”左恒面上不显,目光仍然是盯着那边,心里又打起了小九九。

    “总觉得你背着我想干什么事情。”晏横舟小声嘀咕,被突然转过身拍他肩头的女童吓了一跳。

    “要和阿娜处好关系。”左恒认真道,眼睛黑得发亮,“记得老人家说得话,不要这么拘谨。”

    晏横舟非常不顾形象地呸了一声,耳根子又开始发红。如果不是拉着面子放不开,他现在已经被左恒气到跺脚了。

    “你你你说什么胡话,胡思乱想什么!”小读书郎据理力争,恨不得像师祖那样狠狠地拍她后脑勺,让她再也不敢胡说才好。

    “不行就算了。”左恒平静到仿佛晏横舟才是说了不得了话的那个。

    其实女童本身也没有指望晏横舟能帮上多少忙,她已经思考起了在被叫做周师父的男人教导阿娜时一旁围观的可能性。

    得出的结论是可行,反正她的视力很好,稍微离远一些,估计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在光明正大偷看。

    这时结束和身旁人谈论的汉子也终于想起了女童的问题,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脑子,周师父叫周远,是太安城里一等一的天才,现在都已经是个大武师了,有他在,就算路上遇到了劫匪一类,也不用担心被劫去货物了!”

    “大武师?”左恒下意识歪了歪头,正欲追问,被少女阿娜屁颠屁颠跟在身后的青年就走了过来。

    “不是大武师,是要破境的武魁。”他纠正,与众人擦肩而过。

    青年的目光在左恒身上停留一瞬,道:“剑不错,人还差点。”

    左恒朝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并没有任何辩解。

    晏横舟戳了戳她,“怎么回事?”

    “没事。”左恒盯着青年背影,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

    随即她又问先前回答她青年来历,在青年纠正过后陷入震惊的汉子,“大武师和武魁是什么?”

    即将登上马车的青年脚步一顿,“你习武,为什么会不知道?”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放大,但依左恒的耳力却听得清楚。女童心下了然,当即就回答道:“为什么习武就一定要知道?”

    左恒没觉得她在习武,她是在学剑和修炼,和习武还是有一点区别的,更何况建议过她习武保命的女郎红缨在说明之前,她就已经不需要靠习武来保命了,自然更加不会去特意了解。

    青年回过头,“那你为什么还拿着剑。”

    “这没有冲突。”左恒回答,“或者你愿意告诉我区别在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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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成凰介绍:
南域修士左恒,论资质远不及同代人物,论运气也比不上天之骄子。
从修为远远落后到一代女子剑仙,左恒成就传奇靠的从来就不是侥幸和虚无缥缈的气运二字。
她只是扣门认死理,凡事都敢拼上性命。
求长生,证大道,剑道无涯我为涯。
【最后画个重点。】
【沉迷学习填坑巨慢,更新浮云蹲坑随缘。】御剑成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御剑成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御剑成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