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并非贸然
尔鳞欣喜过望,拉着左恒的手就准备走,“我和阿姐之间有感应的,我知道她在哪!”
左恒的力气比鲛人大上许多,她站在原地,鲛人怎么扯也扯不动,自己倒是气喘吁吁好半天,疑惑道:“不是要去救阿姐吗?”
左恒摇了摇头,平静道:“我话还没有说完,我跟你去救你阿姐是因为我对你们说的龙血有些在意,但是这份在意不足以让我为你们拼命,你可以带路,但是我必须清楚那些抓了你阿姐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修为。”
“要送死,你随意,但是我不奉陪。”哪怕是收下鲛珠,左恒也没有要就要因为这个豁出性命的打算。
海里面的生物很多,哪怕失去鲛人姐弟这样的现成向导,她肯定能够想办法知道关于龙尸的事情。在敌我未明,弄清楚那帮炼气士的具体实力之前,左恒不会轻举妄动。
“不是,不是炼气士,是普通人,大船上的人将阿姐捞走的!”尔鳞慌忙解释道,“我那个时候就躲在水下面,如果有炼气士我肯定能够感觉到的,但是那个大船上面真的只有普通人......捞阿姐就是为了吃阿姐的肉延年益寿的。”
左恒斜斜瞥了他一眼,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这个鲛人本性真的是胆小懦弱”。不过这是鲛人姐弟自己的事情,她也不想插手,因而只是问道:“你说是普通人,为什么不和你阿姐把浪掀起来逃跑?”
鲛人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呐出声:“他们的网是专门来对付鲛人的网......我跑走了,阿姐一个人被制住,根本跑不掉。”
“普通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网?”左恒没有管他的后悔与歉疚,继续问道。
“可以花宝物向炼气士买的,尽管普通人抓不到我们,还是会有很多人想要求取这个网......如果不是因为我,阿姐,阿姐根本就不会被捞起来......”鲛人越说越是哽咽,“呜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喝龙血......”
左恒被他吵嚷的脑袋疼,直接捂住了他的嘴,眼有厉色,“够了,带路。”
鲛人少年被她吓到了,朝后踉跄一步,差点跌倒在地。他晃了晃稳住身形,这才跟在左恒前面带起了路。
“等会到了城里,你既然能听懂这里的人讲话,那么他们说了什么,你都要告诉我,听懂了没有?”左恒凶巴巴道,发现这种态度能让对方稍微不那么聒噪一点。
想起几日前剑光的鲛人点点头,他有些怕左恒,老老实实闭了嘴。
鲛人在水中游动的速度不慢,可走起路来实在是太磨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没走出多远的路,左恒从一开始的毫不在意变为有些不耐。
“急着救人还这么磨蹭。”她皱眉,脚步却未停下,觉得这样下去就是天黑也到不了所谓的城里头。
被呵斥的尔鳞满脸委屈,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想快,我走不好啊。”
事实上光是适应两条腿走路就花了他很长时间,踏在地上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真实,也找不到着力点,虽然是少年模样,可论起走路,他连三岁的小孩都未必比得上。
他的内心本就焦灼,给左恒领路的时候,左恒不时的催促让他的双腿一直在打颤,坚持到现在没有软倒下去,全凭一股意志在撑。
左恒没有听他的解释,直接上前一步横抱起他,简洁利落地开口:“哪边?说。”
所谓的鲛珠在她手上,经过一路的观察,鲛人也确实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威胁,自己脚程又快,带着鲛人赶路最为合适反正鲛人很轻。
尔鳞惊呆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半躺在左恒的怀里。他讷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脸上就和被烧熟了一样,更是恨不得面前马上出现一片海,好让自己能够钻到水里面去。
他埋着头给左恒指了个方向,一声抓好之后,就感到有风朝脸上刮来,他有些小心地拽住了左恒的衣摆,偶尔抬头看一眼她,又飞速缩回去。
左恒真的和他的阿姐不大一样。
左恒狂奔了一个多时辰才隐隐看到城门,她找了个地方把人放下,舔了舔因风干裂的嘴唇,问道:“现在还感到你阿姐在疼?”
“阿姐一直在疼。”他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多了几分心不在焉,“但是和之前不一样,我感觉她现在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危险了。”
“进城指路。”左恒说,拉着他迈进了高大的城墙。
现在还未到正午,街上往来的人不少,路边更是随处可见贩卖的海货与吃食,哪怕心中惦念着阿姐,从未深入了解过人类世界的尔鳞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左恒不着痕迹地皱眉,只认为这样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不由催促道:“救人,而且我没钱。”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户大宅子门口,门口围着许多人,而鲛人少年的目光却依旧时不时看向他们来时的那条街道,留恋非常。
听到钱的少年愣了,然后才道,“我没有钱,但是好像珍珠很值钱。”
“你有珍珠?”左恒问他,又接着吩咐道,“顺便听一下那些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鲛人泣泪成珠,也有人想要抓我们回去给他们产珍珠。”尔鳞认真解释。就在说出口的刹那,他感到左恒的目光在顷刻间变得不善起来。
他心头一惊。
只要哭就有?左恒想起吧嗒吧嗒落在海里和落了一地的白色珠子,罕见产生了心痛的感觉。
丢了那么多银子已经够让人懊悔很久了,金山银山原本近在眼前却有目不识则让她更加纠结。
丢了那么多钱,总得补回来一点吧。
她想了想,在娇弱少年仔细听那些人嘈杂的议论声之时,拍了拍他的肩头。
尔鳞下意识回头,看见的就是雪亮的剑光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眼里吓得飙出泪来。左恒眼疾手快在那几粒珠子落地前接住,敛到了腰带里。
他们在人群外面的地方,所有人都在朝里面探,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一瞬的小动作。
左恒松开剑,若无其事般问道:“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他们再说阿姐的事!”
第七十章 寻迹
“他们再说阿姐的事情。”尔鳞凑到左恒耳边小声道。
左恒下意识把他拉得离人群远了些。
“怎么说?”她问。
“阿姐不知道被什么人抓了,然后他们说,现在只要吵这个宅子里的人付钱,从一千两开始付,就能吃到人鱼肉,长生不老!”鲛人少年瞪圆了眼睛,显然十分惊骇,“他们逮住阿姐要吃她,居然一个人还不嫌够!”
左恒捂住他的嘴让他小声。
“吃人鱼肉真的能长生不老?”她悄声问道。
“不是……只能多活几百岁,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长生不老了,甚至比有些炼气士还长。”尔鳞想了想,“你要吃我的肉吗?”
左恒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突然在胡言乱语什么。她推测道:“那应该是之前那些人想要杀死你的姐姐吃肉,后来改主意了,来齐了人活着一块杀。”
“不亲眼所见,谁会花一千两银子去买一块肉。”
尔鳞摇头,不能明白人类的想法。
“又能活长又有真金白银,多好的算盘。”左恒想到自己丢掉的银子,心中难免有些郁郁,“继续听,你阿姐应该一时半会没有事情。”
听到他吩咐,鲛人又跑过去继续朝人群里面挤,好几次被人挤到了地上。
左恒走上前把他扶起来,“具体呢?交了钱之后就能进去吃你阿姐的肉?”
“要付钱,然后拿一个请柬,然后等主人家通知才行。”尔鳞朝她比划,对于讨论怎么吃自己的阿姐有些怪异,“这样的,方的,我看见有人手里抓着。”
“珍珠能卖多少钱?”左恒问他,心中有了初步的计量。
尔鳞把额发撩到一边,他的身形比寻常人纤细很多,动作也要细致,竟然有一种小女儿的作态,“我的卖不出好价钱……阿姐产的珍珠才是最好的,每年给龙王上供的就是阿姐的珍珠和鲛绡。”
“所以才这么急着救?”左恒将他拉到一旁的无人角落,拳头直接揍上了他的小腹,随口问道。
鲛人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吃痛,眼里不断有泪花滚落。
左恒将那些珍珠收好数了数,约莫几十粒,大小不一,珍珠上的光泽也不太一样。
“先试试能卖多少钱再说。”
她拉着怔然的鲛人在城中寻找珠宝铺子,过了好半天,鲛人才茫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
左恒心道果然。
“你阿姐和我说过鲛人不懂我们人类的这些。”左恒回答,“我也有个小妹妹,要是她被人抓了,我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还有闲心关注其它的东西。”
“因为我不知道这些,所以想去看,而且我知道阿姐还没事。”他忽然认真道,“我真的很喜欢阿姐,喜欢到想吃阿姐肉那种,这已经是很喜欢了。”
孱弱少年一本正经地说着这种凶残的话,左恒感到背脊有些寒。
她觉得自己果然没有办法理解这种长着人脸的妖怪。
“鲛人吃鲛人的肉,那个鲛人会变得更漂亮,尾巴会更长,产出的鲛珠和鲛绡也能提升好几个品质。”他盯着左恒喃喃,“我得救阿姐才行,我们族里面不能少了阿姐的。”
左恒打断他,不耐烦道:“我对你们的事情没兴趣!”
有一丝灵光在她脑中闪过,她在模糊之中似乎猜到了尔鳞会喝下龙血的缘由。
好在这时候她已经看见了珠宝铺子的门面,不由分说走了进去,没有让尔鳞朝更深的话题发展。
鲛人怕是脑子都有病,好在珠宝铺老板是个正常的商人。
左恒和当铺老板讨价还价,将价格压在了一个不算低的范围内,也只得了大约三百两银子。
三百两,离所谓的一千两买请柬还差上不少。
左恒原本是计划等在所谓的什么宴会上见到尔鲤,确认过状况之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救走。
她大可以再逼迫着尔鳞掉上一些眼泪凑出一份请柬,只是对鲛人的印象从柔弱变成不可言说的复杂厌恶之后,对于那些流泪而成的珍珠也没了那么多大兴趣。
她没有选择换钱,而是收好珍珠出了珠宝铺。
尔鳞紧紧跟着她。
“你能知道你阿姐具体在哪吗?”左恒问,“如果知道,我们就直接过去。”
“好的,我这就带你过去。”
左恒侧身,让他上前一步带路,鲛人却软在了她的背上。
“……我走了太多的路,已经走不了了。”尔鳞指了指自己的脚踝,那儿有一块泛着青紫,应该是之前跌的,“你带着我,我给你指路。”
左恒面无表情回过头。
“你是不是搞错了一样东西。”她说,“你的珠子在我手里,也是你要我去救人,你不带路,我就不会过去。你还并不能把我怎么样。”
鲛人的眼眶里又开始积蓄泪水,左恒不为所动,只淡淡提醒:“如果想在这里被人抓去尽管哭,我只答应救你阿姐,你的死活我没必要管。”
“带路。”左恒命令。
鲛人的嘴瘪了,在前方忸忸怩怩地带着路,他们又回到了先前的大宅子,从拥挤的人群旁走过,绕到了宅子后面。
左恒指着一堵围墙问道:“就是这里?”
尔鳞点头,“我感觉到这里最近,而且阿姐又开始疼了。”
“闪开。”左恒嫌他碍事,直接把他推到了一边。
而后她估摸了一下围墙的高度,大户人家的围墙很高,砖石也砌得整齐严密,直接爬上去有点困难。
关键是不能闹出太大动静打草惊蛇,否则她直接拿剑把墙捅个口子进去就好。
她跑到住宅两边的树旁,量了量,向后退出一段距离,俯身疾跑,而后斜斜踩上树干,借力跃上了墙,除了树干震下几片落叶外并没有弄出什么动静。
围墙连着后院,后院无人。
院内只有个巨大的笼子,笼外有血,血迹蔓延了老长。
血是蓝色的。
“在这儿等着。”她嘱咐,到底还有几分责任心,“有什么事情躲,被发现了就跑。”
然后她跳下了院墙,沿着血迹一路潜了进去。
第七十一章 说了也听不懂
蓝色血迹异常惹眼。
左恒一路沿着血迹走了下去,路上遇到了不少神色匆匆的侍女与家丁。
在他们出口询问或是直接开口赶人之前,左恒就已经用手刀将他们劈晕在地。
沿着血迹一路寻,越到后面的血迹则越新,甚至还是湿哒哒粘在地上和各种她所能见过的东西上,哪都能见到一抹蓝色。
左恒猜测在被带到此处后,尔鲤试图挣扎或者逃跑过,这是个血迹则是她行动失败的证明。
可能是左恒一路上将这个大宅子里的家丁侍女都清理得差不多了,直到她顺着血迹闯进一间书房前,整个宅子里也没看见任何人。
书房里规规矩矩站着四五个家丁,手上都有家伙。他们不停地在狭小的屋内巡视,一看便是有十足防备。
左恒将眼睛从被捅破的窗户纸上挪开,扶着门板用力晃了两下,吱呀一声推开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她还是个小童的时候就能与成男男子对峙不落下风,现在对付起几个人更是轻而易举。
很快这些家丁也被她用剑脊拍晕,同外面院子里倒下的那些作伴。她越过这些人倒地的身躯站在了血迹消失处的一面书柜前。
应该是有什么机关。但能用剑解决的事情,她不想费劲去找。
左恒朝后退了几步,手腕翻转,握着的天下式已换成了正大光明。
然后她劈出一剑,剑身扭转。书柜应声而裂分为两半,两半之中显露出一个豁洞。
洞口有一人多高,蜿蜒入里,一路上有烛火燃烧。
左恒把头探了进去,确认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里面并没有什么埋伏或者机关之后走了进去。
甬道极长,和血迹一起蔓延到尽头,尽头有门。
左恒站在门口,将耳朵听上去细听,隐隐能听见叫骂及啜泣。
只不过和尔鳞告诉她的有些不同左恒能感到门里面是有炼气士存在的,尽管那个炼气士修为不是很高。
但是左恒自己修为也不高。
这个时候再想其它已是多余,左恒索性踹开门,走了进去。
她以为那个炼气士也已经感应到她了,索性就直接现身准备分个胜负。
木门不大结实,断裂声过后,门内的景象让左恒皱起了眉。
有一对男女站在旁边,正在把桶里蓝色的鲛人血舀到碗中,在木门被踹开后,打翻了手里的木瓢。
有个眼睛堆到褶子里的老头正趴在尔鲤身上,疑似叫骂的声音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鲛人身旁是一摊在烛火下散发莹光的珍珠,并且还在增多。
她鲤红色的上鳞片被扯得破破烂烂,不少地方豁出好几个巨口,深可见骨,有血汨汨溢出。
老头一边在她身上寻乐,一边拿刀割下她的肉。
尔鲤的伤口处几乎是刚长好一小块,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割下,丢到一旁。
另一边,鲛人肉已经堆成了小山。
左恒感到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而这时老头也好似像才反应过来,撩好了衣服下摆,装模作样问了一句“阁下何人?因何来此?”
左恒身上气息不显,他并没有太把她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有多大的防备。
甚至他觉得如果能谈拢,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姑娘说不定也能被他收为己用。
毕竟他手上有人鱼,人鱼肉可以长寿,而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要青春永驻?
左恒听不懂他说什么,所见到的也只是这个老头说了句话之后,笑得相当不怀好意。
“虽然不知道阁下是怎么过来的,但我手上刚好有个长生的方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共谋啊?”他挤出一个自认和善的笑容,指了指一旁的鲛人。
啊?什么?他知道我是来救鲛人的?
左恒一呆,如此猜测道,准备先下手为强。
正大光明厚重稳毅,天下式锋芒毕露,左恒想要速战速决,便又将手里的剑换回了天下式,提气迎了上去。
老头惊出一声冷汗,虚虚避开,手上掐咒,招来一道锁链在自己周围防备。
左恒没趁势而上,而是反手斩断了鲛人手上和鱼尾上沉重的铁镣,抄着她后略退数尺,把她丢在了门外边。
然后她自己守在门口,定了定神之后,挥剑超老头斩了上去。
捆住鲛人的锁链是他很久之前好不容易求到的沉铁所铸造,刀剑难伤,在特制的锁链被斩断之后,老头惊疑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忌惮。
也多了几分对左恒手上天下式的垂涎。
“阁下……仙子!有话好说!”他指挥锁链缠了过去,语气瞬变,多出不少谄媚与讨好,“这鲛人你要是要便带走就是,别忘了在前辈们面前给小的记个头功!”
老头打算先是曲意逢迎,对方放松戒备之时,再利用暗器偷偷解决,把对方手上那柄剑给贪下来。
不管什么来头不来头的,富贵险中求。
可是左恒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他这连着讨好与投诚的话等于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
还没等老头细观她的态度反应,左恒的剑风就已经扫了过来。
他原本无往不利,困人困物的神链,在那柄乌黑古怪的剑面前,就好像是一团泥一样脆弱。
一剑下去不但是铁链被砍断好几条,链上神光也在剑下崩碎。
老头心中越是惊骇,对左恒手上的剑就越是渴求。
他在积液已经卡了许久,迟迟不能成丹,眼看寿命将尽才想出一个可以在仙路上另辟奇径的法子,又怎么能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轻易破坏。
不但如此,他还缺一个顺手的,厉害的兵器。
他自然能看出左恒位于纳气初境与后境之间。炼气士隔境如隔山,老头理所当然认为她现在气势足,不过是仗着神兵之利罢了。
论体内真气的损耗,她是怎么也比不过自己这种积蓄许久的人的。
老头只感到左恒真气积蓄不多,而事实也确实如同他所见的那样。
但这只是表面。
因为左恒挥剑,根本不需要特地催动体内真气。
无论是相处许久的正大光明还是初识几日的天下式,她都可以挥剑如摆手。
剑是她的手臂。
没有人挥动自己的手臂还要特地顾及这顾及那,担心手臂不听使唤。
老头只是轻微愣神,眼前一花,左恒便已经掠到身前,目标赫然是他的丹田部位。
有剑笔直,捅向老头小腹。
第七十二章 针与鳞
老头身形迅速软倒下去,左恒一剑戳进了不知道是什么构成的皮里面,几乎是在戳进去的一瞬就把剑抽了出来。
无名老头本就满脸堆了褶子,褪下的皮则更显恶心,像是腐烂后又风干的橘皮。
险要关头及时用出蝉变**,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的老头还未来得及舒气,迎面又是几道剑光。
他躲得狼狈,左恒向前,矮身一剑,险险划伤他的腰,又欺身而上,以肘将人击退几尺。
老头哼哼一声,额头有冷汗沁出。
他在尽可能地拖延时间,想让左恒体内真气告罄,从而一举拿下。
但左恒体内的真气就好像用不完一样,反而越战越勇,攻势一点也不见慢。
他终于决定不再隐藏,祭出了自己的底牌。
三根小针闪着乌光,悄悄隐没在了周围的黑暗之中。
老头借势朝后退去,左恒紧咬不放,一个闪步挥剑向前。
嗖嗖嗖三声连响,被逼至角落的老者诡谲一笑,脸上欣喜之色还未显露,便感到一股痛处流变百脉。
是剑。
左恒好似完全没受影响一般,将天下式直接捅入了他的丹田。
他感到自己的身上的真气被体内让人遍体生寒的邪门长剑源源不断吸取,连反手将人击退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带着不甘和遗憾,他的手垂落了下去。
左恒呼出一口气,没有管早就瘫软在地上的那对男女,出了这个地方,看见甬道内的闪烁的烛火才感觉好了些。
被救出的鲛人伤口处正在以缓慢的速度长出肉芽。
左恒不知道她用鱼尾巴怎么走路,直接把她扛在了肩上,下意识掂了掂。
尔鲤被她震得难受,发出一声沉重的呻吟,可能是由于受伤过重又离水太久,她眯着眼好一会儿才认出左恒。
“什么啊……是你,我还以为是阿大哥来救。”鲛人说着痴痴笑了出声,“不过救出来就好了,我果然还是不喜欢你们人类。”
她被左恒两手抗在肩上,身体却软得惊人,曲起身子附在左恒耳边悄悄说话,姿势暧昧,弄得左恒耳朵有些发痒。
“你看着我流了这么多血,肉也掉了这么多,就没什么想法吗?”她诱惑道,“多吃点的话,不说长生不老,活一千岁也是没有问题的,大部分炼气士都活不到这么长哦?”
尔鲤在有意识地拨撩左恒,然而左恒只觉得她吵闹,除了声音里面发虚,完全感受不出
是受过伤的样子。
“再说就直接把你丢下去。”左恒威胁,半点没有受到所谓的诱惑。
鲛人咂咂嘴,想要甩尾巴,鱼鳍摆了摆后又和尾巴一起无力垂下。
“真狠心,就是把我抓来的人也想着怜香惜玉,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开窍。”
左恒想起破门时看到的那幕,心中又是几分不快。她顿了顿,语气地僵硬,“割你的肉也叫怜香惜玉吗?”
而且她看得清楚,那个老人和尔鲤分明在做那种事。
以前穷巷官府不管,只要不惹到富贵人家就没什么事,不少穷巷的无赖汉子就喜欢半夜钻到有些寡妇家里去,踹开别人家的门。
她家附近的吴寡妇就是被踹门的人之一,一开始左恒能听见她的叫骂,次数多了也就在没有出现过叫骂,反而是越发收敛不住的呻/吟。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段时间她总是睡不安稳,总是在半夜起来蹲在门口防备,一防备就防备到她娘亲去世。
左恒不清楚尔鲤是不是吴寡妇。
鲛人不知道她的心事,又是放从大难中逃脱,心情一时也处在一个诡异的,似悲似喜的状态。
“啧啧,他可是说,借了我的血肉,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对我呢。”尔鲤继续撇嘴,也认识到自己是在自讨没趣,没有再朝左恒的耳朵眼吹气。
尔鲤扳起了自己的手指,一条条数道:“他说,用我的血肉笼络凡人,给凡人诱惑,这样他就是凡人眼中的神,受到供奉和香火,连带我也是什么神女,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说以后我的地位就在他之下,你说是不是很好?”
她刻意掩去了一个笑字。
香火、供奉,这两个词左恒并不陌生。
“这种人成了神也不会有好下场,”左恒淡淡开口,“恶人自有人诛。”
“你觉得好的话,我现在可以送你回去。”
尔鲤连忙摆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可笑而已。”
左恒哦了一声,刚准备说尔鳞和救她出来报酬的事,鲛人就惊疑道:“你这里有什么东西?”
左恒顺着她手指的放心看去,小腹位置靠近丹田,三根乌黑发亮的针扎在衣服里。
“你不疼?”左恒摇头,甚至连针是什么时候射上去的都不知道,她并没有看见无名老者这样出手。
“你先把我放下来,万一针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就遭了,我还指望你带我回海里。”
左恒也有些好奇这几根针是怎么上去的,找了个比较合适的,烛火明亮的位置将她放下,自己也做了下来。
她想伸手拔针,却被尔鲤拦住,“万一有毒呢?”
尔鲤眼疾手快直接帮她将针拔了出来,“鲛人不怕你们人类的毒,我来肯定没事。”
她很轻易地就将针拔了出来丢在一边,发出落地的细微声响,“短针,没有扎进去,只是挂在衣服上。”
她伸出手,示意左恒再度背起她。
左恒没有动作,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向地上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针。
然后她想起来一件被她忘记了很久的事情,她将手探入了自己的衣襟里,对着里布摸索撕扯,拿出了被她缝在衣服里面的龙鳞。
龙鳞淡淡生光,上面三个黑点极为明显。
左恒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自己没有被暗针所伤的真正原因。她将龙鳞又掏了回去,起身准备抱住尔鲤。
尔鲤的身体有些僵硬。
过了好一会,在他们走出暗室之时,她颤声才问道:“你……你拿出来的是什么?”
左恒垂眸看向她,不懂她突然表现出惧怕的原因,“龙鳞啊。”
“……怎么来的?”
左恒想了想,认真答道:“我替一个朋友保管。”
她只是帮晏横舟收着而已,可没有要他的东西。
在朋友二字出口的刹那,鲛人咽了口唾沫。
第七十三章 协商
“怎么?”觉察出她神态不对,左恒下意识问了一句。
尔鲤迟疑道:“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运气很好,如果没有龙鳞挡着,估计就要被那老头反杀了。”
左恒点头,“我运气一直很好。”
原本还想听她吹嘘龙鳞或者是朋友来历的鲛人呆滞一瞬,随即附和道:“那你运气确实不错。”她感到气氛有一瞬的尴尬。
左恒抱着尔鲤找到了那户人家在极为隐蔽处的后门,直接从后门走了出去,绕了院墙约莫半圈的时间,见到了在树下焦急等待的尔鳞。
他看见人影后慌忙迎了上去,左恒没有任何要帮着尔鲤遮掩伤口的意思,更是直接把她交到了对方手上。
尔鳞的眼泪啪嗒掉,抱着自己的姐姐不住抽泣呜咽,左恒没有去理会这一场姐弟情深,而是又转头回了宅子,四处翻找到一个麻袋。
她折返时,尔鲤的目光已经带着些许不善。
左恒猜测是因为尔鳞已经将自己与他之间的交易和尔鲤全盘托出的缘故。但是人已经救出来了,不管愿不愿意,知情与否,她都应该履行承诺。
左恒从善如流地将麻袋套在了尔鲤的头上,在尔鳞惊异的目光中淡定解释:“不装起来没法出城。”
被麻袋套头的人发出呜呜声,左恒像是扛着米袋一样扛起她,走了两步后又觉得不对,米袋装满米和装鲛人并不是一个效果,很容易被看出来,干脆把她拖在了地上。
就当是里面拖着死鱼和一些杂货什么的,她想,同时嘱咐尔鲤在麻袋里面安分一点。
尔鲤自然抗议,左恒也不和她敷衍,直接威胁道:“不听我就把你丢回去,你这辈子都别想回海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她已经掌握了和鲛人说话的诀窍。说理是说不通的,鲛人这种生物,只有以最坏的条件威胁,才能让他们乖乖闭嘴。
果然,尔鲤立刻就不动了,老实蜷曲在麻袋里,过了好半天才软声道:“......那你轻一点啊。”
左恒没理她,只拖着麻袋,嘱咐尔鳞跟上,自顾自向前。
他们在将近日落时分才回了小渔村,左恒出去时阿大并不知情,只听村里人说是跟个小男孩走了,以为是家人找来,也就没有多大担心再说了,神仙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左恒让尔鳞在村口等着,然后进村敲响了阿大家的木门,指了指手上的麻袋,又指了指海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出去一趟。
住了这几日,阿大也懂了一些她动作表达的方式,自然点头应允。
左恒不准备和他说尔鲤的事情,在她看来渔民阿大是再老实淳朴不过的汉子,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少牵扯一点为妙,麻袋内藏着的尔鲤也很配合地没有出声,估计是也不想让阿大看见她这副模样。
无论是否真的喜欢,这副模样出现在别人跟前都太狼狈了。
左恒一路拖着尔鲤在沙滩附近停下,这里离还还有一段距离,不是大的浪头也达不到这里,不用担心鲛人会乘浪逃走。
她将手中握得死紧的麻袋口松开,让尔鲤探出个头。等到落在他们后一截的尔鳞跟上来后才施施然开口,“先把之前应下来的事情商量好,我再放你回海里。”
这话是当着尔鳞的面说的,话方出口,尔鲤就狠狠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似乎在埋怨他过于心大。
尔鳞目光闪躲,唯唯诺诺道:“嗯......我觉得也应该再说一下。”
左恒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们。
鲤红鱼尾已经长出不少新肉的鲛人想到见到的那几片龙鳞,忽然有些底气不足。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试图强硬道:“海地不是你们人类可以涉足的地方,阿弟不知规矩,情急之下开出的条件并不能作数。”
“虽然蛊惑住那个老头之后我也多的是法子脱身,但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们整个种族可以给你十匹鲛绡与三盒最上等的珍珠作为谢礼。”
她自认为这个谢礼的规格已经是足够隆盛,鲛绡水火不濡刀剑难侵,每年给龙王上贡的鲛绡也不过百余匹,肯一次性拿出十匹给左恒已是仁至义尽。
但是左恒完全不知道鲛绡的价值,也不想听尔鲤解释。凡事都有目的,她救人的目的再明显不过,鲛人承诺的宝物再多也不足以让她动摇。
“鲛珠是不是对你们鲛人很有用?”左恒问道。
“没了鲛珠的鲛人除去能深潜海中与普通人类无异,虽然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但是鲛珠作为谢礼,绝对是不可能的,你要是想寻避水的法器,我可以去族里面给你找一件防治的避水珠作为附加。”尔鲤警戒道,并没有发现自己会错了意。
“这样啊,你阿弟的鲛珠在我这,他没告诉你?”左恒摩挲下巴,抛出的话让尔鲤面色转为铁青。
“我......我......”尔鳞想要开口解释,张了张嘴后又垂下头去。
“我给你时间考虑,你可以用你的鲛珠来换。”左恒说,“你们反悔是你们的事情,我一定要去海里去看那具龙尸。”
说着她转身飞速奔向海边,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
尔鲤的话她听得相当清楚,也就是说,鲛珠是有避水作用的,既然她手上刚好有尔鳞的鲛珠,为什么不借此机会试上一试?
如果鲛珠真的有用,哪怕是她们决意反悔,她自己也能下海去寻找龙尸。鲛珠避水,没了水的阻碍,她在海里又有什么好怕。
只是鲛珠的效用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大一样。
左恒原以为鲛珠和天下式一样是会隔绝海水与空气的那种效用,也符合避水的意思,却没想到鲛珠居然能够让她在水中呼吸自如,并且完全感受不到来自水的阻力,行动就和在地上一样方便。
她甚至拔出剑挥了挥,适应了一会手感后才上了岸再不上岸的话,鱼就要跑了。
上岸之后,左恒果不其然看到尔鳞在拖着尔鲤再往海的方向缓缓移动。
她走到了两人跟前,开口问道:“想好了吗?”
想好了就让他们下海,没想好就留在岸上好了,弄个大水缸或者米缸养着,养到答应为止。
第七十四章 下南海
在发现避水珠的效用后,左恒确实是存了自己一个人去找龙尸的心思的。她并不贪图避水珠什么,大不了上岸之后把珠子还给尔鳞就是。
只是在上岸之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大海。
海域茫茫望不到边,最远方是水天一色泛着波鳞的赤红,左恒穷尽目力也看不出它的边际在哪,甚至顺着涌上拍打礁石的浪花看去,也远远看不到海岸的尽头。
这个叫南海的广阔地方,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所以还是不放人了吧。
即使被发现意图,尔鲤也并没有太慌张,而是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带你去找龙尸可以,但是你要把鲛珠先还回来,否则就算你把我再丢回去,我也不会透露出半点消息。”
南海有名的温和派鲛人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一点也不见平日里近乎友好的态度,她眼睛微眯着,哪怕是被束缚的一方也不肯落下半点气势。
“我看起来很傻?”左恒指着自己,突然冒出一句,“鲛珠还给你们,你们一下海就跑,我真赶起来未必能赶上不说,他”她说着指了指尔鳞,“鲛珠还给他,他在海里失控,吃亏的还是我。”
“我凭什么救了你们还要吃你们的亏?”她问,也不想再和鲛人在这方面的问题上继续纠缠。
银光划过,尔鲤海藻般的长发被削到了耳根的部位。
左恒没有把剑收回,而是顺道抵住了她的脖子,问道:“那你怕死吗?”
杀气不是假的,只是左恒在最后关头刻意收敛,饶是如此,鲛人的眼眶还是沁了泪水。
在老头赶来之前,将她捞补上岸的那对夫妇目光短浅,挥着菜刀将她砍得遍体鳞伤,险些就划破了她的脖子。
那时她确实感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但那种恐惧与左恒带来的不同,前者是对死本身,后者则是对死这一概念的无限放大因为杀意的程度不同。
尔鲤感到左恒是真的想杀了她的,在那瞬间,她所感到的杀意就如同对方那柄剑一样凛烈,有如锋芒在背。
“我们可以再商谈,”她有些哽咽,眼中珍珠如线一般落下,“如果你杀了我,那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
再这样的情况下,尔鲤头一次有些憎恶鲛人孱弱易泪的体质,她确实被左恒吓得不轻,可她更清楚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筹码。
但是泪珠一掉,原本还算是七分的底气无端就要弱下去三分,比起谈判更像是祈求。
“我要下海见龙尸,其它的你看着办。”左恒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尔鳞,“你不知道,总有鲛人知道的。”
尔鲤咬紧了下唇:“......只要你敢保证见到之后不会做出任何事情,我就带你去。”
左恒抬眼,有些讶异,“做什么事情?”
“如果你说是你们喝下去的那种龙血还是其它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不管龙血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她有剑就够了。她的剑才是真正宝贵的。
尔鲤将信将疑,可是形势如此,除了答应之外,她别无二法。在左恒答应的同时,她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乘热打铁道:“那你可以先同我去我们部族一趟,我毕竟是突然被捕,得回去向族长汇报一下安全,也刚好可以派人陪我们过去,防止你中途变卦。”
等到了渔人部落,到时候左恒怎么样拿捏,还不是由她说了算。
左恒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可以,我先陪你们去走一趟。”这么说的同时,她伸手打晕了对方。
“喂,你有法子逼出你阿姐的鲛珠吗?”她看向久不作声的尔鳞,“有办法的话,你的鲛珠我可以还给你。”
比起会发狂失控的尔鳞来说,尔鲤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难对付。打架可以,但弄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左恒有些担心会被尔鲤牵制住。
所以在被牵制住之前,她应该先下手为强。
“.......不用还给我。”尔鳞说。他蹲下将软倒的尔鲤半扶起来,在她鱼尾不知道是什么位置上按了按。
昏睡鲛人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眉头皱起,哇地一声吐出一颗珠子。
“你能抱着我下海吗?我一时半会还变不回去,可能跟不上你和阿姐......你也很急着见到龙尸吧。”他微低着头,额发很好地遮住了面上神情。
左恒俯身将珠子握在手中,收好。
她不能理解对方这么做的缘由,尽管不是很喜欢这样,但由于欠下人情的缘故,也就点头应下。
一阵无言,左恒感到有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皱了皱眉后却没有说什么。
此时在疼痛的刺激下尔鲤悠悠转醒,她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原本就失去血色的脸顿时如纸惨白。
她看着左恒又看着尔鳞,死死盯着两个人说不出话,眼神像是锥子一样刺人。
尔鳞垂眸,瞳孔有瞬间变成金色,他细声道:“阿姐......不要怪我。”
随后他又抬起头,神色如常地朝左恒张开双臂,“带我下海吧,阿姐有些虚弱可能带不了路,我像之前那样给你指。”
左恒没理他,冷着脸一肩抗起一个,走到海边将两个人都扔进了海水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多了一颗鲛珠在身的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依言抱住主动游过来的尔鳞,发现他确实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并未变成鱼尾。
“变回鱼尾巴就下来。”左恒说,在她怀中的鲛人乖巧点头。
尔鲤默默游在前面,声音飘渺:“你们最好快一点,晚上了,水里的那些大家伙要出来了,我们谁都不好走。”
“阿姐说的是巨鲨和其它的一些水族,巨鲨的鼻子很灵,专门食人,要是撞见它,我们可能不是这么好过。”尔鳞腼腆地笑了笑,主动给左恒解释,“不是所有的海族都有灵智,我们鲛人比较特殊,到时候就算解释也没用,他还是会一样吃人。”
左恒点头,对他说了一声谢。
这个谢字让尔鳞大喜过望,人也往左恒怀里挤得更深。
“......我相信就算不小心遇到,你也能杀死巨鲨的。”他低声说,眸子暗蓝。
第七十五章 探海寻龙
鲛人的族地约莫在水下七八十丈深处,比左恒初次遇见他们嬉戏时水下几丈要远深不少,只是她拿了两个人的鲛珠,在水下呼吸行动自如,也没有什么压力在。
鲛人洞居,洞旁多有柱子一样的还是,上面爬满了各色斑斓的珊瑚和一些左恒叫不上名字的海草,围着整个部落的则是不知道用什么编制而成的水篱笆,篱笆爬满了上有类似苔痕的青色,哪怕是夜间也在发着幽幽萤光。
在不知用什么法子固定在部落中央那颗大珠子的映照下,哪怕是在阳光探不到的幽深海域,这里也不觉得黑暗。
很快就有鲛人出来迎接尔鲤和尔鳞,左恒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打量,甚至有鲛人认出她就是那日在小渔船上的人之一,神色有些不悦。
“小族长怎么带了人类回来?气色也如此之差?”那条鲛人似乎拥有不低的地位,她挥退了其余鲛人后朝着尔鳞行了一礼,尾巴朝右撇了一下,而后她才看向同样面色惨白的尔鲤,言有斥责,“祭仪怎么不把小族长看好?”
她完全忽略了尔鲤的虚弱状况,数落道:“祭仪只要负责泣泪织绡就好,哪怕你是小族长的孪生姐姐,也不应该这么乱来,这个人类是你认识的吧?”
女性鲛人说话之时也没有顾及到左恒这个人类在场,而是当着她的面明晃晃地数落整个人类群体。
“我教导你们的时候就说过人类最贪婪不可信,不要与之接触,祭仪平日里溜出去还好,怎么小族长你也学着祭仪胡闹?你们是不一样。”
左恒抱剑不语,从她的态度里捕捉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也大致明白了尔鳞尔鲤这一对姐弟之间的诡异关系。
尔鲤袒护尔鳞,是因为尔鳞是所谓的小族长,有什么闪失的话她肯定逃不了惩罚一类,而且小族长是她的弟弟,她总能得到许多袒护;尔鳞所以要救出尔鲤,则是因为尔鲤能够产珠绡护佑族群安稳,只有群族安稳,他这个小族长才能做下去,才能当成族长。
彼此爱护之下,鲛人的姐弟之情不过如此。
尔鳞从左恒身后站了出来,他在先前就已经恢复成鱼尾,只是失去鲛珠后脸色有些苍白。他不着痕迹地护在了左恒和她阿姐身前,咳嗽一声道:“这是左恒,不是阿嬷想的这样,是我和阿姐遇难险些被炼气士捉去,是她救了我们,所以才带她来族中找些谢礼。”
尔鳞的话一出口,就有冰冷视线在左恒身上打量,左恒坦然以对,只想让这些鲛人快点进入正题。
她不是听什么家长里短族中秘辛,而是借着鲛人之力来寻龙尸的。
尔鳞在这位所谓的阿嬷面前很是温和,或者说他这个小族长的形象一贯就是如此,在商谈一会儿后,他终于进入了正题。
“族里面终究有些东西不方便向人透露,阿嬷你告知一下父亲我与阿姐都平安就好,我带着恩人在海底看一看,寻些珊瑚异草,也算是全了这份心意。”
尔鳞说的很是委婉,对于年长鲛人来说听着也极为顺耳,她继续打量左恒,语气还是不善,却比之前好了太多,“这种事情派遣普通鲛人去就好,万一另有所图不是拖累你们?”
“这样算是还恩的。”尔鳞稍稍垂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柔弱模样,“还请阿嬷帮忙禀告父亲。”
如果他在委托左恒救出尔鲤之时也是这副沉稳模样,左恒估计自己会高看他不少。
纠缠几句之后,年长鲛人终于不再阻拦,而是一再嘱咐尔鳞当心,吩咐尔鲤保护好尔鳞。至于左恒,则被她归类到了“出什么事情就赶紧把人抛下回来”中的碍事一类。
左恒不与她计较,只在她游回洞窟后催促两人快些带路。
尔鲤只是带路不言,尔鳞却游回了她身边稍前一些的位置,甩着尾巴问道:“你觉得大海好看吗?”
左恒点头,不吝点头道:“以前没看过,比起地上确实有不一样的风光。”
“你,你可以留下来的。”丢下这句话的鲛人又飞速游回了前头,与他的阿姐并排,眼色稍浅一些的鱼尾摆啊摆,怎么也安分不下来。
沉默就是最好的拒绝,左恒没有继续理他,而是转而问道:“龙尸在什么地方?”
“深海。”回答她的是尔鲤,她的声音有些飘渺,透着一股沉沉死气,可能是被这番算得上离奇的经历折腾得不轻,也可能是因为来自胞弟的背叛让她意冷心灰。
总之,她一点也没有先前娇憨或是理智慧狡的样子,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要见龙尸还要往下游很远。”
“这件事情之后,不要让我在海上见到你。”她说,显然是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了左恒身上。
左恒抬眼,听她这副要鱼死网破的语气有些吃惊道:“你这样说,不怕我不把鲛珠还给你?”
“不管还不还都是这样。”尔鲤完全与尔鳞的意思相悖,也不管她阿弟乍然沉下去的脸色,“这件事情之后,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族中父亲,鲛人不会欢迎你,大海也不会欢迎你。”
“可以。”左恒对此半点都不在乎,“我不是你们海域的人,也对你们没有想法,只要你们不上岸妨碍我,怎么样都行。”
初来南海的时候左恒内心确实有些焦灼,但十几日过去她早就平静下来。
她因为便宜师父和这位李先生窝里斗阴差阳错来到隔了不知道几万里的南海,让她前往大隋帮忙的李修宜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现在所要干的应该是继续练剑,然后等李先生可能在梦中出现的联系和指引,而不是为此焦头烂额荒废修行。
被双方抛弃的问题其实左恒也想过,但是不管大隋灭不灭,能不能赶得上,她总是得回去给爹娘上个坟的。
实在不行,这次见到龙尸之后,就找个地方练它个五年十年,自己御剑把路找回去。
只要化丹便能御剑千万里,隔着好几个境界,左恒却一点也不觉得遥远。
这时,他们开始朝前方巨大的裂隙中游去,原本漆黑的前方更为模糊。
尔鳞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巨大夜明珠,指着前方道:“快到深海了。”
第七十六章 他是龙
鲛人的视力如何左恒不清楚,但如果没有尔鳞掏出来的明珠,左恒估计自己真的要摸黑前行了。尔鳞将珠子递给她,她也不忸怩,将剑重新别在腰上后大方谢过。
鲛人笑得眉眼弯弯,唇边露出一颗小小的尖牙,羞涩又腼腆,“能帮到你就好。”
海中的巨大裂隙是海沟,极深,左恒同他们潜了一路,没有遇到传说中的巨鲨,倒是撞见了不少眼睛发光,口生利齿的怪鱼。
怪鱼可能是想吃人,一见着左恒就毫不留情地扑咬上来。好在是发光的眼睛太过明显,左恒不至于没有防备,轻轻松松便处理掉不少。
“这些鱼都没有修为?”左恒发现这那些鱼仅仅只是凶猛而已,甚至不需要她用上多少力气就会陨于剑下。
“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炼气士。”尔鳞说,“海族有很多,像是龙宫那些虾兵和蚌女之类的,还有各种机缘巧合开了灵智的鱼那种,都能叫做海族,其它像是经常在海里巡逻的巨鲨那种,就之能称作类了。无论海族大小,地位都是在海类之上的,就和你们一个样。”
简要说明之后,他不着痕迹地夸了左恒一句,“当然,我觉得你比那些炼气士厉害多了。”
左恒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被吹捧后该有的喜悦。“在我们那里,炼气士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尔鳞显然不信,可是左恒想起了在歧县时候的事情,自顾自跟着尔鲤继续前行,没有理他。
越是往前,左恒便越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股味道闻着有些熟悉,但她并不是很能想起来在哪儿闻到过。
而且印像之中的味道有些不同,比起她现在闻到的还多了些什么东西。
尔鲤的语气硬邦邦,完全是公式化的语气,“龙尸快到了,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我闻到的是龙血?”左恒问她。
“大概是。”游在前方的鲛人这样回答,左恒沉吟一声,没有再问。
倒是之前一直活跃的尔鳞沉默下来,只游在左恒身边晃来晃去,如果不是他瞳孔依旧是正常的蓝色,左恒几乎都快误以为他会再度失控。
“龙血是这个气味吗?”左恒舔了舔嘴唇问道,丝毫没有自己正在揭别人不堪过往的自觉。“我记得你阿姐说你喝过。”
“恩......龙血腥臭,等会你见到了,应该气味比现在闻到的还要浓把,可能会被呛哭。”在沉默片刻后,尔鳞如此回答,“据说只有含怨而死的龙,血才是这么腥臭,连血都是黑色的......”
“够了!”原本前方带路的尔鲤打断他,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自己那边,“你还想当好这个小族长,这件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不许再提!”
尔鳞到底还是对自己阿姐有几分畏惧与歉疚在,便没有多言,只是一言不发地带着路。
左恒跟着他们,只感到海水中的味道越来越刺鼻。
龙尸近了。
她深吸了口气,在鲛人姐弟停下之后,也游到了他们跟前。
明珠烁烁,洁白之光照亮一片红中带黑的土地,那股刺鼻的奇怪味道似乎快凝结成实体,左恒将捧着珠子的手居高,蹬脚游上了些,凝眸向前,这才隐约看清一点尸体的样子。
不知道那条龙是以什么样的姿势死去,左恒只看到反着光的巨大黑鳞,比当初晏横舟托她保管的巴掌大要大出三四倍,龙尸也有如小山般堆起,山旁是黑血凝成的河泽,从最底处看去一眼望不到多高。
左恒游出一段距离,尔鳞紧跟着她,她见到头和尾巴,于是推测这应该只是龙尸的一段。
如果是用剑杀掉的,龙尸碎为几段也并不奇怪。左恒一手举着明珠一手抓着剑,从方才开始天下式就不断兴奋嗡鸣,剑身颤动,带起不少水纹,甚至比刚出世那会给人的感觉还要亢奋。
左恒没有强行让它安静,因为她在打量龙尸的时候,心中也有热血在沸腾。
龙有百丈多大,可是剑至多三尺。以小对大而不见下风,甚至能将龙身砍成数段,寒光过后留血雨。还能比这更加令人心神激荡,神往无比的事情吗?
在小与大的对比之下,这种冲击更加强烈,左恒站在巨大龙尸跟前一时失去言语,只有手中之剑兀自长鸣。
剑曾斩龙,而现在这把剑在她手上。
震惊过后,左恒按下心神,长长嘘出一口气,对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尔鳞道:“我看完了,等上岸,我会把两颗鲛珠都交给你。”
尔鳞却没有看她,湛蓝的眼睛愣愣盯着龙尸,轻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具龙尸很奇怪,就像是一坨肉堆在那里?”
左恒只注意到龙尸本身,并没有对它的具体形状多做关注。她依言看去,发现确实如同鲛人所说,小山稍挤,显得整个龙身都是松垮拥堵,半点不见硬朗。
她点点头道:“确实,可能是死去太久,龙尸腐化了。”
“不对的。”鲛人摇头,语气飘忽。
左恒赶紧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依旧是如同海般碧蓝的眼色,可就是感觉到周围一股诡氛,不敢轻心。
这时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字一顿,放佛咬出每个字都用尽全身的力气,“这头龙的龙筋被抽,龙骨被扒,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狼狈。”
左恒注意到他的手指攥得极紧,甚至发出了咯吱声,不着痕迹地退远了些。
“尔鲤呢?”她问,“还在原地的话,我这就去找她,见过龙尸,我也要上岸了。”
“哈.......不行,你得留在海里,”尔鳞固执摇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手捂住了一只眼睛,指缝中透出些许金色的光。
他说话断断续续,笑声诡异,“我的骨头......我的筋......哈哈哈,全是我的,留下来吧。”
四周有什么东西涌动,左恒毛骨悚然,连忙退后数丈。
低笑声中,鲛人的头上开始长出如珊瑚似的角,手上的指甲也变得尖锐漆黑,尾巴往下如墨染一般渐渐换色。他松开了捂住眼睛的手,一只灿金,一只碧蓝。
左恒持剑护在身前,冷然以对,“你不是鲛人。”
“我是这里所有的,龙。”尔鳞说,露出了一口尖牙,“死在你手里的,所有的,龙。”
海水乱涌,四周黑血尽数沸腾。
左恒稳住身形,天下式几近脱手!
第七十七章 瞳中有光
天下式不受控制的情况还是左恒第一次遇见,自称为龙的鲛人只是冲她笑了笑,剑就斜斜插到了一旁的龙尸身上。
左恒迅速拔出正大光明回护,她的神情凝重,隐隐猜到一点天下式失控的原因。
只是她想不通,既然可以确认天下式曾经斩过龙,那么剑肯定是在加入龙骨之间便已经铸好的,为什么尔鳞还会说,剑里面有他的骨头他的筋?
“正好他也喜欢你,你更应该留在这里了。”尔鳞张口,手中利爪同时袭向左恒。
左恒瞳中一缩,飞速提剑拦住锐利龙爪,被巨力震退几步,侧翻躲过像是钢鞭一样甩来的鱼尾,趁势退到一旁。
不等她松口气,肩头便有被撕咬的剧痛传来。
左恒慌忙撇过头查看,一条通体黑色的小龙正趴在她的肩头上。
她心中大骇,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断,戒备地打量四周。
黑血里密密麻麻有如同方才那样的小龙爬出,尔鳞金瞳之中光芒大盛,手臂开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他头上犄角渐粗,鱼尾也不断拉长。
鲛人正在变龙。
左恒清醒地意识到不能如此放任他继续变化,以正大光明扫尽身前不断围上的黑色小龙,咬牙冲了上去。
只顾着前方,背后弱点便毫无防备的裸露了出来的,左恒冲向鲛人,那些小龙则是纠成一团咬下她,密密麻麻将海水填得毫无缝隙,数量之巨,让人头皮发麻。
左恒眼中只有鲛人,她猛地加速,在鲛人出手招架之时毅然松开剑柄!
她在水中翻起,两手拽住他头上犄角,全身力气灌于臂上,想要将他犄角全数掰断。
龙角坚硬,左恒吃力之下,已比原先长出一倍的鱼尾已经扫向她的背脊,她硬抗下一击,朝着掉落在地的正大光明大喝一声,金剑应声而起,剑芒大作。
左恒接住剑,眼疾手快又是一斩,整只龙角被从根部削下,她自己也被已至的锐爪划伤手臂。
抓着龙角,左恒见好就收,一退再退至龙身,想要寻找靠近不知插/入何处的天下式。
在水中挥动正大光明的速度要比在地上慢了不知好几,所耗的力气也要大上不少,她想要赢得这条孽龙,势必需要借助乌黑长剑的力量。
只要能再度握住剑,左恒就不会让剑松手。
已经看不出多少尔鳞原本模样的龙人发出嘲讽的轻笑,显然是看穿左恒意图。他没有再用利爪攻向左恒,只是张了张嘴。
龙吟震天!
海水剧烈涌动,四周黝黑山体猝然崩裂,地上尽是深壑,哪怕有鲛珠庇护,左恒也险些在这股巨震之下跌倒。
但是四周黑血所化小龙的攻击却没有停止,再这样的强烈震动下,左恒只能艰难守备一退再退,臂上很快便再添新伤。
群龙闻到新鲜血味,更加疯狂。
左恒勉力抵挡,只能依靠模糊感应朝剑的方向游去。
那颗先前用来视物的明珠早就在先前的打斗中被尔鲤的尾巴扫碎,左恒只能根据黑暗中的那双亮眼睛判断他的方位,如果不是正大光明本身便带有金光,打斗还要吃力不少。
她且战且逃,终于在龙尸的某个部位拔出深深刺入其中的天下式,剑的状况很不稳定,一边是剑对剑主的天然乖顺一边出于铸剑材料自己的意志,左恒紧握着这把在挣脱与服从之间的剑,心中也多了不少底气。
她看向鲛人的方向,那儿有一只金色竖瞳在海水中发着光,另一只蓝瞳则稍微暗上一些。
先前砍下的龙角已经被左恒随手扔远,她看着鲛人闪烁着冰冷和疯狂的眼睛,蹙着眉头问道:“只有一只眼睛是金,另一只怎么不变?”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尔鳞就是双瞳灿金的失控模样。
当然,左恒并没有指望对方会回答,甚至在这么问的时候,她手腕一转,天下式便已悍然向前,劈开无数涌动黑血,朝着鲛人站立的方向袭去。
天下式目前并不能划出剑气,可避水的特性仍在,锋利也没有减弱一丝一毫。
左恒以天下式开路,正大光明辅之,很快就清理出身前一片范围,也靠近了身前被层层黑龙防护住的鲛人。
对方没有闪避的意思,只是伸出泛着苍青的龙爪,直接对上了剑锋。
黑血滚落,左恒顺势挥动另一柄剑刺向他的眼睛,却发现自己不能再动分毫。
地上被斩成原型的那滩黑血又活了起来,它们浮在海水中,像是绸布一样紧紧束缚住了她的四肢。
有东西从手腕和脚踝处灌了进来,左恒张口欲喝,想要以剑破之,一团黑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她的嘴中。
她呛声,拼命想要将其咳出,丹田却在龙血入体时传来一股灼痛之感。
尔鳞这时已将龙爪从剑上拔出,他一点点地扳开左恒握剑的手。
左恒指骨几近碎裂,她一声不哼,只冷着眼死死盯住对方。
很疼,但不是还没有机会,她还可以与剑沟通。左恒笃定,只要等对方放松防备,那么等待他的,就是来自正大光明的致命一击。
一剑死不了,那就来两剑。她暗中提气,终于在鲛人甩尾之时寻到一丝破绽。
呵声响起。
原本坠落在地的正大光明像是长虹一般掠起,直接袭向鲛人心口,剑纹流转,连同剑柄在内,整把剑光芒大炽!
鲛人一声闷哼,有血不住从伤口处溢出,却没有停下动作。
在左恒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鲛人的龙爪缓缓抚上了她的脸蛋,动作居然堪称温柔。
“把剑丢掉,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不老也不死,不生也不灭,不是很好吗?”左恒注意到尔鳞那只蓝色的眼睛在闪动。
“所以就算刺穿心脏你也死不了?”她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同时也有些懊丧,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
她亲眼见过鲛人的恢复力,自然知道刺穿心脏未必能杀死对方,但她原本的打算也只是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而为自己争取时间上岸脱身而已。
难不成得把尾巴斩断手也砍掉才能限制住他的行动?
哪怕是接近战力全失的现在,左恒也没有放弃寻找能将对方击败的方法。
就是遇见强敌,才不能轻易认输放弃。她就是这样想的。
第七十八章 依稀有故人
“你是尔鳞,也是这里的龙。”没有得到答复但心中已有计较的左恒语气肯定,“你要剑是因为剑杀过你们,但是你不想放过我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剑主,也因为尔鳞想让我留下。”
“只是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原本应该守在附近的尔鲤是自己逃走,还是已经被身为龙的你杀掉了?”
尔鳞痴痴地笑出声,“阿姐那种人,肯定是自己跑走啦,而且有你在,我也不想让她陪我们一直待在这里了。”
左恒身上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尔鳞是怎么盯上自己的,她的丹田处依旧像是有火在烧,提不起半点真气。
再这样下去,因为黑血的原因,自己说不定也会变成和尔鳞一样的东西。她冷静地下了判断,终于沟通上了装死许久的天下式。
天下式意志十分动摇,似乎不知道在这场对决之中自己该拐向哪边。左恒心中唾弃,并没有因为有求与剑在情绪的沟通之中就温和几分。
她只给了天下式两个选择。要么听话,要么以后就被当成破铜烂铁丢到火炉里烧成别的东西。
这个时候,鲛人的爪子已经掐在了左恒的脖子上,柔声道:“不用担心,很快你就会来陪我了。”
左恒紧绷着脸,好在鲛珠在身,她并没有感到呼吸不过来,大脑发白。
“......你确定?”她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句,天下式倏地飞起,在鲛人毫无防备之际直接斩断了他已经龙化的手臂。
这场景何曾眼熟。在对方低低笑出声之际,左恒飞速指挥天下式斩断身上束缚,手脚久缚有些酸麻,她趁机后退数尺,活动了几下筋骨后才感觉稍微好了些。
只是情况有些糟糕。
左恒敛眸,在正大光明已经收敛去锋芒的剑身上,不出意外看见了自己眼中沉淀的点点金光。
难怪鲛人不急着杀她,这是算准自己迟早会和他变成一样的龙?
左恒想像了一下自己浑身鳞片的样子,冷着脸用嘴在身上撕扯出一块布,勉强将剑柄与自己的手绑在了一起。
兴许是因为之前的违逆,天下式现在乖顺得很,半点也没有挣扎的迹象。
左恒唤了声正大光明的名字,让剑护在她的身后。
她拿着被布缠住的手挥了几下剑,又觉得不满意,再度扯下一块布,将剑柄系得紧了些。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脚踩着已经四裂的地面,环视了周围一圈。
黑暗中有数双金色眼睛亮起,里面透着一丝血红,那些也是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死龙。
“要上了。”她轻声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剑,而后足下一蹬,朝着最近的一双眼睛掠去。
除了近在眼前的敌人,她眼中已经没有其它任何东西,也并没有想关于成功或是失败的后果。
挥剑,躲避,再度挥剑,仅此而已。
那些后来醒来的龙同样不大,只是与鲛人的模样有些不同,是一团漆黑的龙形,饶是如此,左恒过处依旧会有阴雷不时伴随着阴火落下。
她一路踏着雷火,能避则避,不避则斩,也不管自己是否会因此受伤,硬生生冲到了那头不住低吼的龙身前一通乱砍。
正大光明悬她身后,以剑芒护住从四方袭来的利爪与攻击。
说是龙,到底是从不知道多少年的怨血中实体化的怨气,哪怕是出自兴云布雨,吐火落雷的神龙也改不了本身属阴的事实。
正大光明至阳,本身就对这些存有克制,一时之间也没有出现单锋难支的状况,将左恒后背护得牢牢的。
劈,刺,挑,斩,左恒只看得见眼前的龙,能伤则伤,以伤换伤,比起手中的天下式,她反倒更像是一柄不懂休止的剑。
一旁观战的鲛人只看到她眼底金芒愈盛,似乎要满溢出来,并没有帮着这些所谓的同胞阻止左恒的行为。
这里曾经死过大小二十多条龙,而他才是这些龙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左恒现在所面对的那些,不过是他所召唤出来的怨念残影,除却战斗之外并没有任何灵智。
如果这些能让左恒彻底失控,他不介意让失控得更加快一点。
鲛人的身体固然很好,恢复能力强大,但说到底保留了懦弱的本性,连带的对他也多了几分影响。毕竟按照自己原本的意思,左恒在一开始就是应该被杀死,用来祭奠亡族的在天之灵的。
不过也多亏了这具身体的鲛人一再影响,也让自己发现了更好的方法。
这样凛然不屈死了有点可惜,还是让自己占据她的身体比较好,也可以借机摆脱鲛人的影响
他盯着左恒在场上的身影,只等着她意志被彻底磨灭,然后自己入主的时机。
这样的话,那柄有我们骨头和龙筋的剑也是我们的,冤有头债有主,左恒活该被自己占据。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想,原本勾起的嘴角却暮然僵住。
左恒在看向他,眸光炽热,而他召唤出来的残影此刻已化作一滩黑血。
“你果然还是死干净比较好。”左恒说,心里止不住地愤怒。容貌是爹娘给的,她要是和这个鲛人一样,身上密密麻麻长出鳞片,还有什么脸面回家上坟?
她一步一步走向鲛人,眼中杀意凌冽,天下式上的剑芒将近化为实质,偏偏问得风情云淡,“反正宰龙这种事情很多年前剑的主人已经干过了,我现在再学者他干一遍,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吧?”
意识与尔鳞融合的龙类几乎要被她身上的气势慑住。左恒跑到一半之时猝然加速,不等来到龙类身前长剑便已挥出。
有剑气如弯钩弦月。
龙类心中惊骇,提气欲躲,肩膀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无法后退分毫,只能迎面撞上剑气。
“我也觉得你还是死干净比较好。”那个声音说,然后露出了藏在他脑袋后面的那张脸,朝着左恒招了招手,“好久不见啊,上次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同左恒打着招呼的同时,手直接从背后插/入龙类丹田,简单粗暴地捅穿了他已经爬满鳞片的肚皮。
左恒愣了愣,眼中金芒熄了下去。
第七十九章 因杀而救
来人口气相当熟稔,月白圆领黑长靴,领袍上绣的戏珠游龙栩栩如生,颈上还挂了个带着金锁的珞子。
从样貌来看也是眉目风流,哪怕是做着掏人家丹田的事情瞧着也是斯斯文文,不带半点应有的血腥气。
少年模样的来客周身散发着蒙蒙白光,在沉寂黑暗的海域中格外显眼,因此左恒才能看清他的模样。
她小退数步,持剑机警道:“你是谁?”
“我是谁等会再说,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这玩意解决掉。”对方耸了耸肩,“左恒是吧,剑借我用用?”
左恒下意识将天下式掩在身后,摇头道:“我不信你。”
来人却看向了正大光明此刻从身后护至她身前的正大光明,道:“不是那把斩龙剑,是一把。”
他不管左恒听没听进去,兀自解释,“斩龙剑杀活龙,像是这种剑下怨龙越斩越凶倒是真的,还不如以正气压之化之来得方便。”
“不借。”左恒反问他,“我怎么知道你问我借了剑不会反过来杀我?”
“我都治住他了,你觉得我可能和他是一伙的吗?”对方将问题抛了回去,一点也不着急,“而且我要是想杀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
左恒只回了他一句话“你出现得太巧了。”
在战局最激烈的时候突然插手,说他不是别有意图左恒都不相信。
对方只是平静道:“有人请我来,而且我也确实想见你很久了。”
“尔鲤?”左恒问,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大意,“如果是她,那么她人在哪?”
“自然是还在赶来的路上。”他说,“鲛比起我来说,还是太慢了。”
左恒点点头,姑且信了他这个说法,“那就等她来了再说。”
说来也怪,自浑身散发出蒙蒙光辉的少年出现之后,四周突然静寂得可怕起来,半点没有先前震天的龙吟与怨气,像是被什么强行镇下了一般。
“那就等吧,”他表示赞成,同时松开了钳制尔鳞的手,像是甩垃圾一样把他抛到一边,一点也不担心可能会有的反扑。
他朝左恒招招手,依旧是那副自来熟的样子,“你过来些,离太远了我有点看不清。”
左恒只是退得更远了,“我不认识你。”
“那好吧。”对方无奈,不知从何出掏出了一颗闪亮的明珠抛向高处。
附近一块区域顿时亮堂了起来,左恒抬头看了一眼悬在水中的珠子,感觉和鲛人部落的那个很像,只是这一颗要小上不少。
“恩……我看看长高不少,也变强了许多。”他端着下巴打量左恒,明明看起来并不比左恒长上多少,却自然而然地带入了类似于长辈的身份。
左恒依旧是冷着脸重复道:“我不认识你。”
她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套近乎的方式。
“你真的不认识我?”对方也不恼,而是笑吟吟又反问了一遍,“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年前?左恒微愣。
三年前她还在歧县,可是那些来歧县的人里面并没有这样一个少年,不然左恒不可能没有记住。
可是他既然知道这个时间,就说明一定是有关联的。
……是为了剑?
左恒下意识将被她掩在身后的天下式掩得更深,这个动作自然逃不出对方的眼。
对方眸子一深,摆摆手道:“放心,不是为了这把斩龙剑,这玩意晦气,我才不要。”
“我是真的为了你来的。”
左恒哦一声,“我没钱,你不是为了剑的话就不用找我了。”接着她有些不放心看向像是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龙化鲛人,问道,“这样放着没关系?”
“掀不起浪的,你倒不如想想我到底是谁。”
左恒盯着他的脸想了好一会,这才不确定道:“……你一直是在海里的?”
“不,我是离家许久刚回来。”对方笑眯眯道,“真的猜不出来吗?还是说你不想猜。”
“唔……你是从地上钻出来的那头龙?”左恒有些懊恼,“但是我和你不熟,只见过你一次。”
她心中其实早有猜测,不过是因为过于自来熟的态度一时迷惑不敢确定。
此刻对方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出生在海中不久才归,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这个少年,正是她在歧县见过的那尾冲天而去的银龙。
只是左恒想不通为什么他的眼睛是正常的黑色,而不像尔鳞那样眸子金黄。
对方面上闪过笑意,仍是摇头,“不,在这之前你还见过我一次。”
“这里的味道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提示之后,左恒脑中灵光一闪,几乎是马上就想起来在歧县衙门的那个擦肩,老人身上奇怪的药味和另外的味道,和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被窥视感。
“……你是那个老爷爷?!”她惊道,有些被这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吓着。
返老还童只是听说,没想到居然能亲眼看见。
提到老者,对方瞪了她一眼,“那个老头子早死了,他不死我哪儿来的解脱?说起来还真的应该谢谢你才对。”
左恒茫然,正欲开口详询,却听对方突然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埋龙尸的地方?”她抿了抿唇,脑中疯狂思索这头龙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联,有些心不在焉。
“不对,这里是我全族被屠戮的地方。”他将手指伸到唇前,朝着左恒嘘了一声,“所以看着那个冒牌货我才碍眼。”
左恒有如芒刺在背,浑身冷汗唰地流下,她飞速拉开自己与对方的距离,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敢呼出。
她在之前是稍微放松了点戒心的,如果那时对方突然出手……左恒几乎不敢想象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不过从对方口中的冒牌货来看,也许我应该要先跑?她思索,又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对方要同自己套话套了这么久。
剑的主人杀了他全族,那他不是应该见面就和身为这一任剑主的自己拔刀相向吗?
就和尔鳞做的一样才对。
鲛人摆着鲤红鱼尾赶来,一路上丢下珍珠点点。
她跪伏到少年身前哀求道:“看在我告诉龙君友人消息的份上……还请龙君出手一救家弟!”
第八十章 扑朔前因
“救不救你弟弟不是在我,是在她哦?”纵然说出目的他也一直没有在意左恒的戒备,而是异常坦荡地指向了左恒,“你去求她的话,说不定你弟弟还能救回来。”
尔鲤便立刻扑了过来,左恒不着痕迹地闪开她,又将距离拉远了些。
“救不救呢?”某人甚至还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给左恒又填了一把乱。
左恒反而弄不清他的真正意图了。“你是说用正大光明?”她不着痕迹皱着眉道,“但是......”
“你是在害怕我会趁机杀了你?”
左恒坦然点头,“既然你都说了我没事敌对关系了,我没理由不戒备你,更不可能会把剑就这么送出手,哪怕是用来救人也一样。”
“可是我是来感谢你的啊。”他哈哈大笑,左恒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到自己跟前来的,只感到自己被搂住,然后被大力拍了拍肩。
她下意识想要提剑去挡,对方却丝毫不避锋芒,反而乘机握住剑身,丝毫不在意掌中流出的鲜血。
倒是尔鲤,看到对方流血之后浮现震惊之色,随即眼中又闪过贪婪,她并不清楚事情经过,但这不妨碍她抢先斥责左恒,“......这可是龙君!你在做什么!”
她十分清楚自己真正的那个依仗南海中新上任的龙王,而并非是她目前有求于的左恒。
“龙君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反问,将剑更捅深了些,又毫不犹豫抽出,少年手上原本快速愈合的伤口再度流血。
她趁机朝后退了不少步,再度拉开距离问道:“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我说过,我是来谢你的啊。”他耸肩,“虽然这把剑确实杀了我全族没错啦,但是如果不是当时恰好遇见你,被你身上的剑气刺激,我也未必能恢复清醒,更不可能乘机从那个老家伙手上施加的禁锢里逃出来。”
他毫不在意左恒神情有变,继续道:“而且你太弱了,现在杀你也没有意思啊,等到你像是三年前这把斩龙剑的剑灵那样的时候再说,我再杀你也比较有意思。”
“你是说因为我太弱才不杀我?”哪怕他这么说,左恒也不敢放松戒备,而是冷然道,“我不相信你。”
他们几乎完全忽视了尔鲤的存在,鲛人只是垂着眼默默退远,非常识相地退出了这一场她不能参与的谈话。
少年苦口婆心道:“要杀你我早就杀了,而且之前我走的时候不是也给你留过龙鳞?那个时候你更弱,我一尾巴扫过去你估计就成一滩肉泥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叹了口气,挠头道:“唉......我就不应该直接说出来,免得向现在这样吓坏你,人的幼崽果然还是和我们不一样。”
明明他以前教导弟妹的时候就不是这样的,亲族相残在龙族里面并不是什么大事,当他威胁弟妹们不够强就会被自己吃掉的时候,弟妹们也会同样威胁回来。
有死亡的压力才会变强,这是他向来信奉的准则。而且他是真心觉得现在的左恒太弱了,弱到甚至自己把实力全部压下去和她打也是在欺负她。
不管是龙还是人,好歹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崽子,对崽子要好一点,以后才让崽子长成对手。
说白了,少年其实对现在的左恒有些不屑。但是又因为向来有爱护幼崽的原则在,不屑之中又多了几分期待。
“我没有被吓到。”左恒不知道他的想法,而是一本正经地同他解释,“我只是不能相信你。”
她想了想,指着许久不见动静的尔鳞问道,“用剑要怎么救,我自己来就可以。”
“把他的心脏挖出来就行了,那边龙血最多,其它不用管,能慢慢长好的。”少年侧身给她让开一条路,“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比较好,幼崽比较弱,掌握不好分寸。”
左恒兀自向前,这次防备在她身后的变成了天下式。手掌上骨头还没有长好,握剑有些吃力,她居高临下看着不省人事的鲛人,眼睛眨也不眨地刺了下去,一捅一扭之间,直接将胸膛内的心脏捅了个稀巴烂。
然后左恒俯身,将那颗被她捅得稀巴烂的心脏捞了出来丢到一旁,转身问道:“这样就好了吧。”
“看不出来你挺厉害的啊,原来之前不是在放狠话!”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他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有些期待道,“到时候我找你报仇杀你,就不是欺负幼崽了。”
左恒斜斜瞥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你现在是真的不打算杀我,对吧。”她确认道。
对方点点头,“不管是人还是龙,你都还是个幼崽,不杀幼崽。我这次过来主要就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你。”
“真的不杀?”左恒狐疑。
“真的,不然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少年拖长了调子,“记好了,我叫敖羲,你要是在南海这地方生长的话,遇上什么事情就报上我的名字,保管不会出事的。”
敖羲。左恒默默记下,抬眼问道:“敖羲,那你知道怎么从南海到大隋吗?就是你说的你脱困的那里。”
“当然知道。”敖羲回答飞速,“但是那里是凡人国家,不怎么适合生长。”
他顿了顿,接着道:“幼崽嘛,就应该在充满威胁的环境里一步步杀出来长大才对,南海就很不错,而且你一长好我就能找你报仇,到时候把所有人都叫来见证一下,也算是把那些老不死的遗留下来的事情解决了。”
他说道后面语气相当不耐烦,左恒猜测其中应该是还有什么隐情在。
只是她依旧想不通。
“你现在杀了我,以后不是要省掉很多麻烦?”而且,到时候谁杀谁就未必了。她默默将后半截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敖羲嗤笑一声:“你现在这么弱一个崽子,我杀你能证明什么?想要证明自己是强者,只有征服强者,而不是靠以大欺小,懂吗?”
左恒点头,在对方的话说出口之后,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她说,“但是现在我得回大隋,你可以告诉我大隋怎么走吗?”
第八十一章 详问后事
既然不杀自己,而是准备把自己培养成对手,为什么自己不能借着这种类似于放纵的态度提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呢?
左恒是这样想的。
面对敖羲有些惊疑的眼神,她解释道:“大隋那边没有你想的那么安稳,我可能会死在那边也说不定,但是只要我活下来,就一定会比现在厉害很多。”
根据李修宜的说法,大隋被很多方针对,其中有炼气士也有凡人国家,错综复杂,风险必定不会少。而且从便宜师父的态度也能看出来一些端倪,直言过去就是送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可是还是得去,纵使知道其中万般风险还是要去,为了承诺,也为了自己心中那一点小小的,说得上是执念的东西。
李修宜曾在梦中无意中提到过,等哪一天她能真正让剑气化做天边长虹了,言一国生死这种事情自然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
虽然现在做不到,总得试试自己到底是多少斤两的。
“你不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吗?”敖羲并未打断她,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在思索几秒后自顾自询问,“闻着太丑了,让我想到自己被那个老家伙用来祭炼的日子。”
他朝远方招了招手,尔鲤随即游了过来。在鲛人疑惑的目光中,敖羲指着她一旁昏迷不醒的族弟道:“先带回去你们鲛人那边,让人把鲛珠安回去,明日再带到偏殿处,自然会有人来医治他。”
尔鳞的模样实在是凄惨,尔鲤先是上前探了探他藏在后颈处的腮,发现还有呼吸后微不可闻松了口气,她躬身谢过少年龙王,目光悄悄瞄住在他身旁的左恒,欲语还休。
左恒下意识偏过头,随即恍然大悟一般掏出将身上两颗差不多大的鲛珠掏了出来,比较过后将属于尔鳞的那颗丢了过去,“给,但是你的我得先留着,等上岸之后再还给你。”
要是现在还了鲛珠,她非得在这么深的海里面憋过气去不可。
尔鲤接过鲛珠,再一次谢过。她在敖羲面前可谓是恭敬至极,半点没有先前对左恒的不逊。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了啊。”敖羲捏住了左恒的肩头准备带她离开。那处本来就咬伤,被他这么一抓,左恒轻嘶一声,下意识还是想避开。
“有鲛珠在,我自己能过去。”她摇头道,而且她也有一些不太清楚的地方想要问敖羲。
这边敖羲觉得左恒真的是过于弱小,却缩回了那只手,改为抓着她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手肘,这才嫌弃道:“鲛人那要多慢,都够我几个来回了。”
不等左恒说着什么,他收回一直漂浮在水中照明的那颗珠子,身形一甩,拉着左恒朝外游去。
不知道是对方刻意保护还是本来就如此,左恒并没有感到有水朝面上或是其它什么地方涌来,更没有跑速过快时被风刮到脸上的感觉,周围干干净净,仿佛只是一眨眼,她就置身于琼楼玉宇之中。
宫殿一眼望不到尽头,明明是夜里,却被明珠耀照得如同白昼。白栏杆水晶壁,放眼望去尽是珊瑚异宝,更是有不知什么做的纱幔因水而舞,冥冥渺渺之间有模糊歌声传来,听不真切。
有一双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左恒赶紧回神,意识到自己有些看呆后不由赧然。
当然,面上看不出。
她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道:“没见过水里的。”事实上地上的她也没见过。
左恒见过的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太安城,可是太安城她也只看见了繁华热闹和鼎沸人声,和眼前这座白玉水晶宫的恢宏大气根本没法比,玉衡派倒是有大殿,可是和这一座比起来,那个大殿还不如说是没有,穷酸得太过可怜。
“以前的毁了,这个是刚建不久,还有许多东西没弄来,算不上什么气派。”敖羲咂咂嘴,“估计等你下次来也就差不多了,那时候估计还能喝一杯再打。”
他领着左恒走进大殿,无需敲门便有殿门自开,虾头蟹脑的卫兵不时在殿外逡巡,隔着半透明墙壁能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能看到殿外成簇的珊瑚与各色游鱼,甚至庭中她还见到了大半个身子在蚌壳里头的歌女,先前的飘渺歌声便是从这处传来。
左恒一路上都在不着痕迹打量殿内殿外,因着此番瑰丽,对海底的印象也改观不少。
敖羲带着她进了不知道是哪座殿,殿内极为空旷,只有四根大柱撑着,大殿尽头则是一个一个镶金饰玉的巨大座椅,与四周简单清淡的布置格格不入,又分外惹眼。
左恒被一路拽到了座椅上,等她有些不自在地坐好之后,敖羲这才支着下巴说道:“其实我不是很认得你们那个什么大隋的路,朝着南飞便飞回来了,凡人国家这么多,要是带着你找的话,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他只要能够帮上忙就行,至于花多少时间,左恒倒是没有那么介意毕竟没有敖羲,她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有回去的头绪呢,这次也算是阴差阳错歪打正着。
但是比起这个,困扰左恒则是更大的问题。
她想了想,谨慎问道:“和尔鳞,就是那条鲛人,融合在一起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左恒可没有忘记她不久之前才被逼着吞了那些黑乎乎的龙血,虽然现在她没有感觉到什么问题,丹田先前感受到那团如火焰灼烧的燥热也渐渐平息下去,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失控。
这个问题不解决,她没法安心去大隋。总不能上着坟说着话就突然身上长满了鳞片吧那还不得吓到爹娘。
“唔,那个啊,算是我父亲我小娘我那群弟妹加上一些老不死的冒牌货吧。”思索片刻后,敖羲给出了答案,“冒牌货就是冒牌货,要是真人见到我早就得把我给打死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制住他?”
“说起来烦,总之死了也死不干净的东西,离远些就行。”
左恒被他话里面的弯弯绕绕弄懵了。
第八十二章 关系
“不懂吗?”敖羲留意到她有些发直的视线,笑问道。
少年人的模样笑起来异常亲和,像是春风拂面,又变回那个翩翩贵公子,半点看不出来恶趣味和称得上诡异的性格。
左恒很诚实地点点头,“没懂,他之前说他是那里所有的龙,但是我只见到了半截,后来的影子不算。但是龙都已经死了,他是怎么出来的呢?又没有人去供奉它。”
“你还在最外面,没到里面去呗。而且这当然和香火不一样,唔,可能还是有些关系。”敖羲忍不住弹了一把她的脑袋,颇有当年仗着一身实力欺负弟妹的愉悦之感,“一群养尊处优称王称霸惯了的老龙,就这么被人家一剑捅了宫殿毁了老窝,自己一族不论老小全都上前想要以多欺少胜过人家,结果人家轻轻松松把你斩成七八段,还把你骨头全抽了,有怨气是正常的吧。”
左恒又是一阵发愣,半晌才道:“......所以那个自称是龙的,实际上是怨气吗?那些黑色的血里面也是?”
左恒面无表情,实际上现在有点想吐,只后悔没有呈一时口舌之快,在被制住的时候好好用家乡话把那个不知道什么东西骂上一顿,再拿剑捅个稀巴烂发泄心头怨气。
敖羲面露嫌弃:“恩,怨气,还是不知道死了几千年那种陈年老怨气,估计是地上还有几个渔民或者是小城供奉着所谓的龙王,才让这堆纯粹的怨气有了点死人的意思,从不甘转为报复。”
“这把剑很好认吗?”左恒坐在王座上挥了挥天下式,一点都没有要守规矩意思,“还是说只是因为剑里面有龙的骨头所以才认出来了。”
“恩,因为里面有龙的骨头,还是我那一族的。你一下海我就知道,其它的龙估计也有这个感觉,只是我准备去找你的时候你不在海里了。”
左恒估计那个时候自己已经被名叫阿大的渔夫捞上了岸,问道:“那别人看不出来吧?”
如果是个人都能认出这把剑,那她就要考虑找个剑鞘把剑收起来,以免招摇过市惹麻烦了。
敖羲很不给她面子地哈哈大笑,“这把剑以前不长这样的,要不是上面有龙的血气,放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世界上剑那么多,这么黑不溜秋的一把放在我面前我都不会要。”
“你这是以貌取剑。”左恒嘴抿成一条直线,有些不舒服,“天下式明明很好。”
就算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也是她的剑,轮不到别人说。
敖羲斜着眼打量她,“这你就不懂了吧,所以说小崽子就是小崽子,见识的风浪太少了,上品的剑都是剑芒外露剑纹外显,你这个黑漆漆放在外面,就算你说它是再好的剑都不会有人信的。”
为了防止左恒不信,他还招了招手,立马就有虾头小兵从宫外陆续走上来,每个人手上都呈着一柄剑,每把剑上面都有淡淡光华,剑纹流转,只是颜色稍有不同。
那些虾头小兵整齐陈列开来,几把剑就像是一道天边霓虹,色彩斑斓。
左恒眼睛看直了,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多剑,有一种马上就从座位上跳下去摸一摸那些剑的冲动。
敖羲咂嘴,大袖一挥,就让那些虾兵把剑全都撤了下去,问道:“看清楚没?这才算是好剑。”
左恒点头,恍惚的同时也有些安下心来。
她原本是想问龙血的问题,话题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被带偏成了这样,还好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定了定神,继续先前的话题,“既然算是死人......唔,死龙的遗愿,也有以前死之前的一些记忆。”这里左恒有些不确定,干脆就含糊了过去,“你是不是有点......”
左恒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说上坟上香收敛尸骨也就算了,这种巴不得那些亲族全部消失干净的语气是怎么一回事?
“恩?”敖羲轻哼,觉得无聊,又招来了一些蚌女唱歌起舞助兴。
婀娜美人在贝壳中翩翩而舞,水袖如龙,实在是赏心悦目。左恒却在看了一眼之后便吝于再给更多关注了。
还没剑好看。她想。
“你不去祭拜他们,给他们收收骨头?这样说不定怨气就少了。”她如此提议道。
敖羲却和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突然笑得直不起要,使劲拍座椅上的白玉扶手,惊得下面的蚌女唱歌也失了调,舞步也慌乱起来,只碍于威严勉强维持着动作。龙对于水族的威慑巨大,她们这个反应实属正常。
左恒等他笑够了,才松开咬着下唇的两颗门牙,张口想询问原因,笑出眼泪来的少年却轻飘飘带着无比恶意抛出一句“就是我要他们死的呀,就是我请的人啊,没死干净我就很遗憾了,怎么可能还给他们收收骨头什么的。”
左恒无言,想到了尔鲤说的那则传闻,只觉得一切更加扑朔了。
不过到底是人家的家事,过问太多好像不太好。她沉思了一会,决定直接问关于龙血的话题:“那我之前被灌了不少那些带着怨念的血,会和尔鳞一样被附身吗?”
“你不继续问下去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吗?”敖羲孜孜不倦,准备追问左恒,给这个小崽子好好上一堂关于强弱天择的教育课,却在左恒把问题抛出口后迅速呆住。
呆若木鸡。
“恩?你你你说你把那些龙血吞了?”在反应过来后,他迅速掐住了左恒的手腕,整个人从王座上起身,把她押到了里面,同时另一只手朝着她的丹田处按去。
“你别不小心变成个龙崽子吧。”少年在傻眼的同时也有些急了眼,“你要是成了个龙崽子,还是那些老家伙血的,杀不能杀的,我可不得膈应死。”
“所以我会全身都长满鳞片吗?”左恒瘫着一张脸,在他的话出口之后,心中莫名涌起了一种类似悲壮的情绪。
好在尔鳞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不是龙崽子,那些血好像对你没什么作用。”
“真的没事?”左恒狐疑,但还是稍微安下了心。
第八十三章 顺势而行
“真的没事,那些血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压下去了。”敖羲说。
左恒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丹田中的天下式剑鞘,她对剑有股近乎盲目的信任,当下便不疑有他,将关于龙血的话题略过。
其实她没有什么好问敖羲的,歧县的事情他之前便已经提到,只要稍作细想就能猜出大概,应该是剑灵和那个与她擦肩的老人家交过手一类的情形。剑灵那样神秘莫测,敖羲又把剑灵说得那么强,怎么都觉得是毫无悬念的战斗。
她倒是好奇剑灵说的远行和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是指什么,但显然这一类的问题敖羲也不会清楚,倒不如问些别的。
左恒想了想,还是刻意绕过了敖羲听起来就不怎么省心事的家世,转而小心询问道:“你说的这把剑,它之前的主人是什么样的?”
左恒以为敖羲会说深不可测或者是杀气滔天的一类形容,毕竟天下式酒肆这么一柄剑,剑似主人,那个据传被偷袭死的大剑仙会有一些这样的性格也不奇怪。
她这时就完全略掉了天下式在被她威胁时的欺软怕硬和摇摆不定。
可是敖羲只以不知道作答。
在左恒有些讶然的眼光中,他咳嗽一声,坦言自己并不如人的事实:“我只打听到他想重新铸炼一下自己剑才下海寻找材料,是托条鱼过去送了个口信。”
左恒不相信他的片面说辞,觉得他一定是在所谓的口信里面说了些什么,摇头道:“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来历都不清楚的口信就……”
“为什么不行?”敖羲笑着反问她,“他缺铸剑材料,我缺个把不顺眼家伙弄死的机会,怎么就不能一拍即合?”
左恒沉吟,“我总觉得你里面一定是说了什么东西,不然人家好端端帮你这个忙干嘛。”
敖羲语气一转,强硬地了把左恒的脑袋,这才眯着眼道:“这些大人的事情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了。”
觉察其中或许有什么隐情,左恒识趣地没有再追问,而是把敖羲作乱的手从脑袋上掰开,认真道:“不说这些,我要和你说大隋的事情了。”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南海这个名字还是别人告诉我的,你既然是海龙王,就算你本人不清楚,南海这么大,总能认识那种见多识广,会认路的人吧。”
让别人帮这样的忙,还是关系比较扑朔迷离亦敌亦友的人,左恒一时还有些心中忐忑。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有这样的人,你可以告诉我他在哪儿,我自己会去拜托他的。”
敖羲眼皮子动了动,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向左恒,左恒盯着他的眼睛看,发现仔细看的话,敖羲眼睛里确实能看出金色,不过的偏暗沉的那种。
“不用这么麻烦,你把自己收收拾拾,我直接带着你过去就行了。”敖羲摆摆手,从座位上跳了下来,“按着我找回来的路找一遍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那需要我做什么吗?”左恒问他,“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帮了我的忙,如果我现在办不到,你就以后再提。”
在她可以给出承诺的范围内,欠下人情是可以的。
“你觉得我像是缺什么的样子?”敖羲咧嘴随即又收起,大大方方指了周围一圈,左恒看到他嘴边有两颗尖尖的小牙一闪即逝。
“这座龙宫里什么东西都有,凡人的金银财宝也好,炼气士的宝物也好,都是我宝库里面多到快要丢弃的东西,你觉得我会缺什么吗?”
左恒摇头,把我觉得你可能缺一点正常脑子的话吞到了肚子里,真诚道:“大概不缺。”
敖羲拍手,“这不就得了,你觉得你能给出我宝库以外的好东西吗!”
“不能,”左恒想了想他展示出来的那些剑,觉得敖羲作为霸主可能是真的什么也不会缺,但还是固执道,“但是我说的话算数,说不定你哪一天就需要了呢。”
敖羲丝毫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带着她朝殿外走,“走走走,小崽子是要时间休息的,我给你找个地方先住下,等处理完那边鲛人的事情就带你走一趟。”
左恒被他一路拽着走,一路上也不知道绕过了多少宫殿梁柱,水晶宫外面的景象都是差不多,到处都是珊瑚和游鱼,到最后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拉到了宫殿的哪里。
水里面不用被褥,可能是怕左恒睡着玉床膈应,敖羲让几个不知道什么鱼变成的侍女抱了许多匹不知道什么织成的布过来铺在了玉床上。
“你们人类的崽子应该就是这样睡的,时间隔太久了我也记不清到底怎样,先讲究吧。”他含糊道,又招呼那几个铺好床的婢女站到了左恒跟前,“她们估计听不懂你说话的口音,有什么你也不用叫她们了,直接把人喊上来指着门外面找我就行。”
左恒谢过,本以为事情已经就这样结束,敖羲却突然打量了她好几眼,扯着嗓子吩咐道:“你们等会给她把衣服的尺寸量好,找个织工裁上几套带来,这么破破烂烂像什么样。”
左恒的衣服其实已经缝补得差不多,只是之前战斗的时候又被那些黑血所化的龙河她自己扯坏了不少,因此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只是哪怕是原来完整的衣服也入不了敖羲的眼。
眼看着那几个侍女就要上前,左恒十分不自在,甚至后退几步,是下意识横着剑拦住了她们,阻止她们靠近。
她把头扭向一边环着手臂看戏的敖羲,慌忙说不用。
敖羲只是又朝油锅下面添了把柴火,“谁先量到谁就去领赏,你们动作安分点,她不会随随便便拿剑戳人的。”
他显然是吃准了此前发现的左恒对来自别人的好心没法动手这一点。
左恒一退再退,被接到命令后面带暧昧笑容的海族婢女逼到角落,只能死死握着剑,试图警告她们不要靠近。
“就算你做了我也没有地方放衣服,我直接走就好。”她急急解释道,趁着那些婢女一个不注意,从她们之间余下的空隙里钻了出去,朝着殿门外面就跑。
敖羲拦住她,不由分说,“那就再给你找个装东西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