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皮肉之痛
江祭臣站在礼部尚书府的大门口,仰望着府邸的牌子。
威严而庄重的牌子让人心生厌恶。
管家从江祭臣的身后走出来,对他抬手道:“请。”
江祭臣横了一眼管家,便抬脚跨进了王家大门。
大门重新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从这一刻开始,无论如何,他都要从王家人的口中套出母亲的安葬地。
无论如何......
当他跨进大厅的那一刻开始,府里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怪异。
大厅之上,王大人正端坐在主位上,冷眼看着他。
“王大人。”江祭臣拱手低头。
王大人突然重拍一下桌子:“我当你是上宾,却没想到,你竟然就是个歪门邪术之人,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却始终不肯说,为何!”
江祭臣抬眼,冷冷得望着王大人。
王大人大怒:“之前以为,你是解救我儿的解药,听了最近大理寺的事,想来我儿恐怕就是你这个妖孽作祟!”
江祭臣冷冷得轻笑一声,却不言语。
王大人突然上前,抬手就对江祭臣抽了一巴掌,那巴掌声响得震天。
瞬间,江祭臣的小脸上便有了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江祭臣怒视着王大人,刚要上前,被身后的七八个彪形大汉一拥而上,按压在地。
江祭臣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嘶吼声,他目光冷狠。
几经挣扎,却没有挣脱出身。
王大人用鼻子里发出一阵冷笑,蹲身用手捏住江祭臣的下巴:“早听大理寺的人说,你身上功夫了得,所以,我早有准备。”
江祭臣紧咬着牙,仇视着王大人:“你还是一样,是个废物!”
王大人再次对江祭臣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江祭臣的脸上:“你这个大胆小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驶出什么把戏!倘若我儿没有好转,我便将你身上的皮肉,一刀一刀剁下来喂狗!”
江祭臣狠狠地瞪着王大人,不再说话。
王大人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得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可以逃走,为什么还要主动回来?莫不是贪图我王家的什么东西?”
江祭臣冷笑出声:“狂妄自大!迟早有一天......”
江祭臣话音未落,一只脚突然出现,一脚踢到江祭臣的头上。
江祭臣的头顺着那只脚的方向歪倒,口中流出血来。
他转眼,看到王子彧一脸文雅的浅笑,拿着拐杖,正立在他的面前。
明明是那般温润如玉的人,却是那般狠毒阴冷。
江祭臣吐出口中的血,死死地盯着王子彧。
王子彧回过头去,看向王大人:“父亲大人,不如,将这个人交给我,我有办法让他说实话。”
王大人像是也没有想到儿子会突然出现,并对江祭臣下狠手。
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王子彧低头拱手:“我是看他竟然敢顶撞父亲,所以......脚下没了分寸。”
王大人回神:“原就是你的事,我派些人跟着你,好好看着他,直到你彻底痊愈,便是他将死之时。”
“多谢父亲大人!”
王子彧的声音很文雅,就像是一个温润少年在吟诗一般。
江祭臣低头冷笑,口中的血水滴落在地上。
他打得过鬼夫人,躲得过蛇女,强得过曼珠,却唯独在凡人这里,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这仇,他是记得的,永远都记得!
江祭臣被带回王子彧的房间,几个大汗将江祭臣扔在王子彧房间的地上,转身关上了房间的门。
房间内放着各种刑具。
江祭臣从地上站起身,抬手将唇角的血擦掉,轻轻笑着:“王子彧,你不怕我杀了你?敢让我和你单独在这房里?”
王子彧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嘲笑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江祭臣冷笑:“你知道个.......”
话音未落,王子彧抬手便抓起墙上的一柄铁钩子。
抬手,下落。
铁钩子瞬间刺入江祭臣的肩胛骨。
江祭臣闷哼一声,一手抓住那铁钩子的一角。
王子彧却不松手,用力往下按。
江祭臣的手颤抖着,嘶吼一声,将铁钩子的尖头从肩胛骨生生得扯了扯来。
钩子的尖上,还挂着江祭臣的皮肉。
着钩子之上还有倒勾。
江祭臣任由肩膀流着血,脚下一蹬,便出现在王子彧的面前,手指钳住王子彧的脖子,目露凶光。
王子彧节节后退,被压倒在地上。
江祭臣眼中都是杀气:“碰我,便是找死!”
王子彧几乎喘不过气来,满脸通红,却笑着:“我知道你为什么重新回到王家,是因为,你想知道你母亲到底脏在何处,对不对?”
江祭臣的脸色明显变了变,手指也放松了一瞬。
王子彧满意得笑笑,想要将江祭臣推开。
奈何江祭臣仍然死死地钳住他的脖子,根本就推不开。
王子彧抬手反抓住江祭臣肩胛骨上的伤口,手指钻进那伤口之处,血水汩汩而出。
江祭臣强忍着疼痛,却一动不动:“你还有什么把戏!”
王子彧冷笑:“若你乖乖听我的话,让我报了近日所受的耻辱之苦,我便告诉你,你母亲葬在何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我母亲在哪!你骗我!”江祭臣压着王子彧的手更紧了一些。
王子彧慌乱得从墙头又抓起一个刑具,那是一柄极重的锤子。
他抬起锤子,一下便敲在江祭臣的胳膊上。
江祭臣因为在愤恨之中,注意力没那么集中,没有躲过锤子的攻击。
只听嘎巴一声,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王子彧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摸着脖子:“这一下,是让你尝尝碎骨之痛!”
说着,他继续举起锤子,朝江祭臣的身上抡去。
江祭臣抬眼,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将王子彧的手腕握住,紧咬着牙:“王子彧!你找死!”
王子彧大笑出声:“我找死?这是我家!我找死?”
王子彧说着话,凑近江祭臣,低声道:“倘若让我心里舒坦了,我便告诉你具体的位置,并好好送你出府。”顿了顿,冷笑,“如果你那时候还有命出去的话。”
江祭臣紧咬着牙,唇齿间都是血。
王子彧笑着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知道你母亲葬在哪里,我若真的死了,你母亲会不会被从地下重新挖出来,暴尸在外?”
江祭臣嘶喊着:“王子彧,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你!”
王子彧满意江祭臣的话,总有一天,就说明江祭臣已经泄了气。
“哎呀,我可能说错了,暴尸在外可能做不到了,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尸首恐怕早就......”
江祭臣突然抬脚,一脚将王子彧踹出去很远,他的身体撞在背后的桌子上,桌子应声而裂。
王子彧一口血喷出来,却大笑出声。
门外的大汉敲门:“公子,可需要我等?”
王子彧笑着将口中的血吐出来:“不需要,这个小王八蛋,我一个人就能收拾!”
江祭臣全身都在颤抖着,他想,这或许已经是他内心深处残留的最后的情感。
而这些情感,也在逐渐被释放着,慢慢得在消失着。
他害怕这样的感觉.....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鬼夫人拿走他三魂七魄的时候,他醒着,但他无能为力。
因为那时候的他,需要给张沛足够的时间逃出铜镜的束缚......
但如果是现在的他,他一定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做这样的牺牲。
王子彧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得看着江祭臣:“江祭臣,只要你敢再对我动手,我便将你真正的身份告诉父亲大人,到时候,你和你那死了好几年的母亲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清楚。”
江祭臣慢慢走到王子彧的面前,凑近他:“你父亲,不知道我母亲葬在哪里,因为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去埋葬我的母亲,你又怎么可能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王子彧却并不胆怯,回应给江祭臣一个笑容:“但我知道,是谁将她的尸体偷偷从西夏运回了长安城,我也知道,她当年从西夏的城门一跃而下之后,被西夏王曝尸荒野时的样子。”
江祭臣拳头紧握。
王子彧努力从地上爬起来:“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更多,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江祭臣紧握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平静了很多。
王子彧满意道:“我不过是想要出口气罢了,只要你听话,我定会.......”
话未说完,王子彧随手从墙上抓起一个刑具,朝着江祭臣的身体刺了过去......
106 无罪之城
付凌天呆坐在大牢内,监牢栏杆之外,便是大理寺传说中的十二道菜,那是女皇亲自为大理寺指定的刑罚。
恐怖如斯,正常人根本就无法抗得过那“十二道菜”。
付凌天是从来不会狠下心去对犯人用这“十二道菜”的,除非对方十恶不赦。
但自从他被关进来之后,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对他动过任何一种刑罚。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吧,在这样的世界里,对有些人来说,便是无罪之城。
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永无止境的伤害。
天刚蒙蒙亮,阳光从监牢狭窄的窗户照射进来,刺痛了付凌天的眼。
他抬手下意识得挡在眼前。
又是一日过去,对他的处置还没有最终定论,但他知道,快了。
只是,他不知道,江祭臣现在在哪里,经历着什么。
想来,那孩子应该已经逃出了长安城,去找阿清了吧。
阿清还在等着他,毕竟对阿清和江祭臣来说,他们应该算是这世上相互之间唯一的亲人了。
远处,大理寺监牢的大门被人打开。
张沛走进来的时候,一手挠着头,低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付凌天慌忙站起身来,冲到栏杆前,双手扒着栏杆。
“张沛,如何了?”付凌天的声音有些焦急。
张沛和两名侍卫走到大牢前面,抬了抬手。
侍卫会意,将牢门打开。
付凌天呆站在原地:“结果是?”
张沛仍然一副没想明白的样子:“原本呢,大人准备再关你几天的,虽然从那天家属们到大理寺来求情之后,大人就已经决定要对你无罪释放,只是要停职一段时间,但好坏也是要多关几天的,你说对吧。”
付凌天焦急得:“然后呢?那孩子呢?他怎么样?”
张沛“嘶”的一声,摇着头:“怪就怪在这儿,那孩子从大理寺离开后,重新回到了吏部尚书王大人家里,当天夜里,王大人便亲自上门,让咱们大人放了你,你平日结交过王大人?”
付凌天的心沉入谷底:“坏了!”
说罢,付凌天便光着脚,戴着手镣脚镣向大门外冲去。
张沛在身后喊着:“喂!付凌天!你戴着镣子不重吗?”
............
黑暗的房间内。
阳光从窗户挤进来。
一双手推开了窗户,顿时温暖了许多。
阳光照射在江祭臣的身上,他满身是伤得趴倒在地上,几乎没了呼吸。
他弱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就连脚趾都没有一个是完好的。
一身是血的王子彧唇角慢慢上扬,回过头来,看着地上的江祭臣:“喂!怎么样?大理寺的十二道菜味道可好?”
江祭臣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嘴唇轻轻地动着,像是在说什么。
王子彧拎起手里的棍子,一棍打在江祭臣的后背上。
江祭臣闷哼一声,却已经没有力气动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王子彧白皙如玉的脸,看上去却是那么纯洁。
江祭臣的声音更大了些:“好吃......”
王子彧上前,一把拉起江祭臣的头发。
江祭臣的头被动抬起,满脸血痕。
“常听人说,大理寺的十二道菜,根本就没几个人能抗的过去,没想到你倒是听有能耐的。”
说罢,一脚踢向江祭臣的头。
天旋地转。
江祭臣眼前发黑,努力睁开眼睛,王子彧的身影模糊不清,摇摇晃晃。
“我母亲........葬在哪里........是谁......是......谁接她......回来的.......”江祭臣声音嘶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王子彧大笑出声:“贱!天生的贱命!无趣至极!”
王子彧说罢,转头打开大门。
一瞬间,屋内完全亮了起来。
这时候,才看的清,满屋子的血,到处都是被摔坏的东西。
就连门外的几个大汉见状,都一副惊吓的模样。
王子彧不满得看着众人:“倘若让我知道,有人将这件事告诉我父亲的话......”
“公子放心......”众人慌忙低头拱手。
王子彧继续说道:“昨夜让你们以我和那家伙的名义,请求父亲去大理寺为付凌天求情的事,通知到了吗?”
其中一人上前拱手:“公子放心,已经说过了。”
王子彧满意得笑笑:“很好,父亲早就想要拉拢付凌天,我们家的案子也本就在他手里,这人一向铁面无私,有了这层机会,父亲应该不会错过。”
那人继续说道:“大人说,公子确实长大了,知道替他考虑,并说,这孩子,便交由你发落,只要能治好你的病便好,往后,他不再参与。”
王子彧轻“嗯”一声,将手中的刑具扔到最靠近他的那人眼前。
那人下意识得接住。
王子彧头也不回得踏步离开,手里还拿着拐杖。
“把这里收拾干净,看着就让人作呕,累了一夜,我要去休息了。”
一大汉对王子彧的背影:“公子,这人.....”
王子彧停下脚步,转回头的时候,眼神中透着无所谓:“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说,把这里收拾干净,什么叫干净,你听不懂吗?”
那人吓得慌忙跪倒在地:“是......”
屋内的江祭臣看着远去的王子彧的背影,嘴角轻轻颤抖着。
这个背影,他要永远记在心里......
虽然他对于王子彧的话,从开始就没有完全相信,但是,他难得找到一丝关于母亲的线索,他不想放过这样的线索。
所以,他强忍着所有人痛苦,只为寄希望于一份渺茫。
在王子彧的世界里,这也是无罪之城吧。
长安........
江祭臣的内心深处嘲笑着这虚无繁华的世道。
常闻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常以为,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他不后悔,不后悔来到这肮脏的“无罪之城”!
江祭臣被几个大汉用草席裹着,扔到了城郊的乱坟岗。
周围都是尸体,臭气熏天。
江祭臣的手指轻轻动着,他的眼睛已经几乎睁不开,嘴唇上下煽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又是一次被骗的经历。
伤害,只会让他更加强大!
模糊中,江祭臣看到一个身影,红色的纱裙,赤足,脚踝处绑着一串红色的铃铛。
好看,刺眼。
江祭臣终于安心地轻轻笑了,而后,一动不动得闭上了眼睛。
107 只要你醒来,我便用命去守护你
王子彧被一巴掌打倒在地。
原本就没有好全的腿脚,在重力的作用下再次扭到。
他的脚踝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落在地上,骨头戳出皮肉。
一声脆响,能看到森森白骨碎裂而出。
王子彧强忍着,却不敢叫出声,额头间的汗水滴到眼睛里。
他低着头,不敢看面前的人。
一双漂亮的绣花鞋,红色缎面儿,金丝缠绕,煞是好看。
立在王子彧的面前。
王子彧的身体因为害怕而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对不起......我只是......”
一双修长的手捏住王子彧的下巴:“你倒是好大的脾气!”
王子彧被动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儿瞳孔狭长的金瞳,迷人又令人恐惧。
“阿宁姑娘.......求你饶了我这次......”王子彧声音颤抖。
阿宁冷笑一声,抬起秀气的脚,狠狠地踩在王子彧断裂的腿骨上,随后用力碾压着。
“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竟然敢下这么重的手!”
王子彧使劲儿忍着疼,就是一声不吭,他几乎快要将自己的嘴唇咬掉,也强撑着。
“对不起......”从他的声音里也能听得出,他的疼痛感已经到了极限。
阿宁冷笑出声,松开了王子彧断裂的腿骨。
王子彧长出一口气,缓和着痛感。
“好在,他没死,否则,就算你死一百次都无法令某人解气!”
阿宁重新蹲身下来,轻轻抬起王子彧的下巴,唇角带着笑容,歪头看着王子彧的眼睛。
“你倒是能忍,我喜欢......往后,你自由了。”
说罢,阿宁丢下王子彧,转身离开。
王子彧看着阿宁离去的背影,一声都不敢出。
全身的疼痛感让他心力交瘁,恨意更是填满了他的大脑。
再低头看腿脚上的伤口时,发现腿骨已经完全好了,看不出丝毫伤痕。
他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尝试着起身,发现除了全身的疼痛感扔在以外,腿脚和身体的伤全部都好全了。
他抬眼看向门外。
阿宁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江祭臣!”他狠狠得挤出江祭臣的名字。
“祭.....能听见我说话吗?”
“祭,你不在的时候,我常常想,你会是什么样子,长得会不会更像母亲。”
“祭,你知道吗?跟你重逢,是我失去母亲后的这些年,最开心的事。”
“祭,你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
“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竟然信了王家的人,祭,你若是原谅我的话,就睁开眼睛看看我......”
一声一声的呼唤涌入江祭臣的耳中,他的心开始剧烈的跳动,身体想要动起来。
可是,他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他想要开口对一直跟自己说话的人回应,自己醒着,能听得见。
可是,话都是说不出来。
他急了,用力挣扎着。
可是,他知道,在说话的人眼中,他依然一动不动。
他不想让她伤心,她是他唯一的亲人。
一连数日。
阿清日日守在江祭臣的身边,家里的丫鬟们看在眼里,都为这对姐弟的感情而动容。
即使,他们只是刚刚见面的姐弟。
这日清晨,丫鬟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发现阿清趴在江祭臣的床边睡着。
她的睫毛颤抖着,眉峰紧锁,口中喃喃:“祭......”
丫鬟摇摇头,将手中的餐食放在桌上后,悄然退了出去。
那日,当她接到有人偷偷送至骊山别苑的书信,上面写着江祭臣被扔到城郊乱坟岗的消息后,她抬脚便朝城郊乱坟岗跑去,连鞋子都忘了穿。
被丫鬟拦住,让她冷静思考,送信的人会是谁,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是个骗局。
可是她却心焦急躁,无论消失是真是假,她都要去看看的,无论是骗局还是陷阱,她都要去证实的。
当她看到江祭臣小小的身体歪歪扭扭得躺在一地残尸之上的时候,她的心剧烈得疼着。
几只秃鹫已经停落在江祭臣的身上,似乎随时准备下口。
阿清不顾一切得冲过去,紧紧地将江祭臣抱入怀中,守护着他满身伤痕的身体。
泪水糊了她的眼。
她没想到,王家的人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她不知道,江祭臣这几天到底遭受了怎样的重创和伤害。
他该多疼啊......
她将头伏在江祭臣的心脏边,能听到他微弱的心跳声,她的泪水砸在江祭臣满是脏污的脸上。
她看到江祭臣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她。
他看到自己了,然后唇角轻轻上扬。
她紧紧抱着江祭臣,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祭,走,姐姐带你回家,只要姐姐活着,以后,便会用命去守护你......”
阿清带着江祭臣回到骊山别苑后,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守护。
她请了骊山周边最好的大夫来为江祭臣瞧病。
骊山别苑已经有太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人来人往,却还是那般安静。
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
大夫们都是焦急的小跑进来,摇着头出去。
阿清不相信,弟弟明明一直吊着一口气在,怎的就没办法了呢?
她不愿意放弃,日日夜夜得守护着弟弟。
白天到夜晚......
看在旁人眼里,都能看得出阿清对这个新来的弟弟的关心。
众人也都能用肉眼看得出,阿清日渐消瘦的模样。
但没有人去劝慰她,因为跟着阿清的下人们都了解阿清的脾气秉性。
这便是她想做的,谁劝都没用的。
深夜再次降临。
月光沾染了这对姐弟的周身,显得孤独而清冷。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这对姐弟均匀的呼吸声。
房间的窗户来回煽动着,风吹进来,有丝丝凉气袭来。
一朵红色的花瓣慢慢得落在阿清的眉心。
阿清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紧握着江祭臣的那只冰凉的手从床边滑落而下。
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房间的门被推开,门外月光入皎。
曼珠一脸哀伤得站在门外,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江祭臣。
她抿着嘴,一步一步得向江祭臣的方向走来。
她的手轻轻得伏在江祭臣的头上,那么柔软而小心翼翼。
她的手触碰过的地方,一道金光闪过,照亮了江祭臣的脸庞。
突然,曼珠的手腕被另一只纤细的手猛地抓住。
“你是谁!”
曼珠皱眉转头,见明明已经被自己迷晕过去的阿清,此刻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警惕得望着她......
108 守护者
曼珠惊讶得歪着头,冷眼看着阿清。
阿清的视线移到江祭臣的身上,见曼珠的手正放在江祭臣的头顶,她站起身,一把便将曼珠推出去。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
阿清的问题,似乎并不指望曼珠会说实话,她转头对着门外:“来人!”
曼珠一语不发得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
阿清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江祭臣的身前,张开双手,同时,再次向外面喊道:“有没有人!来人!”
曼珠抿着嘴,从阿清的身后看到江祭臣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
她似乎放下心来,这才转眼望着阿清:“别叫了,他们不会进来的。”
阿清随手从床边抓起一个瓷瓶,用尽全力才能拿得起来,怒视着曼珠:“你别过来!不要伤害我弟弟!”
曼珠轻轻一笑,低下头:“他有你这个姐姐,真好,可惜......”
曼珠抬起头,手指轻轻一挥,阿清手中的瓷瓶便从阿清手中脱落。
瓷瓶就像是自己长了腿脚,回到原本的位置。
阿清诧异得望着曼珠:“你到底是什么人!别过来!”继续对窗外,“来人!快来人!”
“我倒是奇怪,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对我的咒有抵抗......”
曼珠一步一步得靠近阿清,越是靠近,她的脸逐渐有了变化,渐渐生出一层一层花瓣一般的棱角。
阿清轻声惊叫一声,跌坐在江祭臣的床边,她的双手紧紧握着江祭臣冰冷的手。
“你这怪物!离我弟弟远点!走开!”阿清声音嘶哑,虽然害怕,但依然守护着江祭臣。
曼珠的脸凑近了阿清,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阿清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味。
曼珠唇角一勾,轻声道:“守护者,就像你一样,我也是他的守护者。”
“你胡说!我弟弟怎么会认得你这样的......”
阿清握着的江祭臣的手,原本的冰凉似乎有了些温度,她停下口中的话。
“怪物?”曼珠继续接着阿清的话说道,“普通的大夫根本救不了他,就连他命里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也不过是因为他命不该绝。”
阿清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感受着江祭臣越来越温暖的手。
她转过头去,手付上江祭臣的额头,原本滚烫的额头也慢慢推了烧,青丝之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心下放心了不少,从床上站起身来,正对着曼珠。
“你也是从西夏来的?”阿清的声音明显缓和了一些,因为她开始相信,眼前的人确实是救了江祭臣的。
曼珠一顿:“西夏,算是吧。我对他没有恶意,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天一早便会醒来,但身上的疼痛感应该还是不会消失,他仍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曼珠最后再留恋得看了一眼江祭臣,转身准备离开。
阿清的声音却从背后响起:“曼珠!”
曼珠睁大眼睛,停在原地,慢慢回过头:“你认识我?”
阿清虽然仍在害怕,她却抬脚慢慢靠近曼珠,随后对她躬身作揖道:“多谢。”
曼珠不解得看着阿清:“你......”
阿清努力对曼珠露出一个笑容:“你真的是曼珠,我听说过你,从我娘那里。”
曼珠诧异:“你娘?”
阿清点头:“我娘说,从她还是歌姬的时候,从我还没出生之前,你便跟着她的,一直默默地守护着她,是不是?”
曼珠眯着眼睛,不答。
阿清回头看一眼江祭臣后,慢慢仰头望着曼珠:“我娘说,她一直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儿子,祭这个名字,便是从你的名字来的。”
曼珠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阿清已经放松了不少,慢慢说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娘说,她以前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但那时候的她还不清楚你是谁,直到有一次,她假意喝醉了酒,便第一次见到了你出现在她的身边。”
曼珠抿着嘴,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干净的女孩。
阿清笑笑,试探性得轻轻握住曼珠的手。
曼珠没想到,会被一个人类这样握着手,她的手很暖,而自己的手却是那么冰冷。
阿清见曼珠没有抽回手,便放心得握着她:“我娘说,那天夜里,她清楚得看到,有一男一女出现在你的身边,他们开始称你为姑娘,后来,你似乎负气离去,那男人在你的背后叫出了你的名字,所以,她知道,你叫曼珠。”
床上的江祭臣手指微微得动了一下,睫毛颤抖着,眉峰轻锁。
曼珠和阿清都没有发现。
阿清的心情好了许多,似乎见到眼前的曼珠,就像是见到了娘亲一般,因为,这是与她的娘亲有联系的人。
阿清低头一笑,松开曼珠的手,她似乎察觉到曼珠的紧张。
“我娘说,你叫曼珠,听起来,像是一朵花的一般好听的名字,于是,我娘给我取了名叫王子清,因为她觉得你清雅。”
“你娘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曼珠不敢相信。
阿清点点头:“她说,以后要给祭取这个名字,因为她知道,她命不久矣,希望祭能活得长久,她想要用祭来祭献于你,希望在你的保护下,祭能够健康得活下去。”
阿清说着,脸上的表情开始有些哀伤,她仰头看着曼珠:“曼珠,我娘从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你也在场吗?”
曼珠不语。
对阿清来说,这便是回答,她靠近一步:“你可以救她的,对不对?可你为什么没有救她?”
曼珠下意识后退一步:“因为......”
阿清露出哀伤的神色:“因为你的出现,其实都是为了等待祭,是不是?所以,旁人的性命对你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是不是?”
曼珠深吸一口气:“是。”
阿清失望得低下头:“我娘走的时候,应该很绝望吧。”
“不,她离开的时候是笑着的。”曼珠终于主动开口。
阿清猛地抬眼:“笑着?”
曼珠点头:“对她来说,是解脱,她的一生太痛苦,她一直在等着江祭臣出生,她知道我会守护江祭臣,所以,她才会安心的离去。”
阿清不敢相信得摇着头。
曼珠继续说道:“那天在城楼之上,我站在人群背后望着她,她看到我,对我笑了,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得去了。”
“所以,是你将我娘的尸体送回长安城的吗?”
阿清和曼珠听到声音,同时看向背后。
只见江祭臣一只手扶着床沿,疲惫得看着两人的方向。
江祭臣的眼神落在曼珠的身上,充满着怀疑和不解:“如果是你将她送回长安城的话,为什么明明看着我一直在找我娘的坟冢,却不告诉我?!”
109 用行动赎罪
“祭.....”阿清见江祭臣清醒过来,高兴得红了眼,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跑去。
江祭臣的视线与曼珠碰触在一起。
曼珠闭口不语,眼神哀伤。
阿清激动得握着江祭臣的手:“祭,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阿清哭出来,“醒来就好......”
江祭臣从曼珠的脸上收回视线,抬手轻轻抱住阿清,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阿姐,我可以叫你阿姐吗?”
阿清笑着流泪,用力点头。
江祭臣轻轻笑着:“你在我身边守护我的这些天,我都知道,我知道醒不过来跟你说话,阿姐,辛苦你了。”
曼珠看着眼前的清醒,低下头去,准备离开。
江祭臣安慰着推开阿清,抬眼看向已经转身的曼珠:“可以告诉我们吗?娘亲的坟冢,在哪里。”
曼珠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不知道。”
江祭臣轻轻皱起眉头:“如果我娘亲死的时候,你真的在场,我可以理解你没有出手救她这件事,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放着我娘不管。”
曼珠回头,轻锁眉头,看着江祭臣:“江祭臣,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以外,我不需要对任何一个人负责,我更不是你们全家的守护者!”
江祭臣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的脸上依然表现出冷漠。
曼珠继续说道:“很多时候,我能做的,只是按照你原有的命运轨迹,去帮你清理道路上那些可能的障碍,但我无法让你全家都不受到任何伤害。”
“对不起,曼珠,祭他.......不是有心的,还请你别生气。”阿清开口,声音很轻
曼珠低下头,叹口气,苦笑着:“江祭臣,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生死有命的道理吗?不是谁相救谁就能救得了的,生死,早就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注定好的,这边是命!”
说完,曼珠的视线上扬,看向阿清,似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闭上了嘴。
她不想再听江祭臣说那些伤害她的话,她怕。
脚下一蹬,曼珠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祭......”阿清轻声叫着江祭臣的名字。
江祭臣的视线依然在曼珠消失的方向。
他想起自己在昏迷之前,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曼珠对他的守护,但是,他却总是那样伤害着曼珠的心。
其实,他是无心的,只是惯了的。
阿清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从腰间拿出江祭臣的玉佩,递给他:“原以为找不到了的,没想到,他们扔你到乱坟岗的时候,竟然没有拿走它。”
江祭臣将玉佩接到手上,轻轻握着。
阿清继续说道:“早前听说,那些人坏的很,他们会在将人扔掉的时候,连身上贵重的衣服都会扒走,都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魔鬼。”
江祭臣抬眼,对阿清轻轻笑着:“难怪,你没有被她迷晕,原来,是因为这个......”
阿清没明白江祭臣的意思:“嗯?”
江祭臣笑着:“阿姐,我饿了。”
阿清笑容灿烂:“你等着,阿姐去给你做!”
阿清离开房间的时候,脚步轻快,能看得出她打心眼里的开心。
待阿清离开后,江祭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低眉看着手中的玉佩:“你给我这块玉佩,到底是为什么?只要有它,你便能感应到我的安危,是这样吗?在乱坟岗的时候,我见到的那个人,到底是你,还是阿姐......”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照亮大地。
付凌天坐在一处院落的门口,闭着眼睛。
门内,大肚子的妇人推开门走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但眼睛红肿,很明显得哭过。
她手里拿着一盆鸡食,对着院子里奔跑的鸡喂食。
付凌天睁眼,快速推门而入,从妇人的手中拿过盆子:“我来。”
妇人见付凌天,一把推开付凌天,抢过盆子,一眼都不愿多看付凌天。
“不必劳烦付大人,这些事,我自会做得好。”
付凌天呆立在一旁:“对不起,谢谢你们。”
妇人没有丝毫表情,也不回话。
付凌天继续说道:“这些天我......我可以每日来帮你,你身边没有人,又快要临产......”
妇人终于抬起头,冷笑着看向付凌天:“付大人,别以为我带头去替你求情便是真的原谅了你,若不是那个叫江祭臣的孩子来我们家里,挨家挨户得劝说,我们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谢谢......对不起......”付凌天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他。
妇人冷笑:“不要再说这些话,更不要在我面前再出现,你的出现,只会让我想起我家那口子!”妇人冷眼望着付凌天,步步逼近,一只手捂住心口。
“你知道吗?每次见到你,哪怕是听到你的名字,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一下一下得,慢慢地割裂着,疼,疼得我无法呼吸!”
“对不起......”
“滚!从我家院子滚出去!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妇人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突然腹痛,她痛苦得捂着肚子。
付凌天大惊,想要上前。
妇人用力推开付凌天,不让他靠近:“你若不来气我,我便不会如此!还不快走!”
付凌天慢慢后退,眼眶红肿发青。
妇人努力直起身子,腹痛渐渐好转。
“我会请个婆子来照顾你,直到你生产后半年。”付凌天说着,转头准备离开。
妇人的声音从付凌天的身后响起:“付大人!”
付凌天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妇人没有抬头,只是说道:“听说你会被停职三月,算起来,到时,已经快要过年了,到时候,请一定查明真相,让我丈夫能好好回家过年。”
付凌天抿着嘴,望着妇人孤独的身影。
妇人抬起头,对付凌天露出一个笑容:“那时候,我们的孩子也会出生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才能好好团聚。”
付凌天不敢再看妇人,他低下头,喉结因为难过而上下滑动着。
他没有给妇人任何承诺,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妇人看着付凌天离开后,喃喃道:“就像那孩子劝我们的话,长安城需要你这样的好官,长安城的老百姓们都需要你这样的好官。”
110 丢了的头颅
夜色降临。
平康里缀锦楼的牌子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陈夫人推开大门,望着里面还未曾装修好的样子,定定得立着。
“江奴,我又回来了,她答应过,只要我听话,便会帮你报仇。”
陈夫人的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影子被拉着很长。
“霓裳.......”
那声音很小。
陈夫人似乎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声音。
可是,当她转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背后空空入野,除了月色撩人,什么都没有。
陈夫人低头一笑:“希望你一切都好,此生无缘。”
说罢,她抬脚走上黑暗的楼梯。
大门外,付凌天的身影出现。
他定定得望着渐行渐远的陈夫人,眼角哀伤,随后慢慢得退后,消失在夜幕的黑暗中。
而在付凌天刚刚离开后,赤蛇从角落游走而来,一直到缀锦楼的门口方停了下来。
她慢慢得幻化为人形,妖娆的身段,妩媚的眉眼,对着付凌天的背影嫣然一笑,随后瞥向陈夫人消失的方向。
“又是一对儿多情人,真无趣。”
阿宁推开缀锦楼最深处的清雅木质大门。
门内是一阵淡雅的花香味。
陈夫人已经坐在矮桌前喝着茶,曼珠坐在红色纱帐之后。
“来了。”
阿宁恭恭敬敬上前,对曼珠躬身行礼:“姑娘。”
她偏头看一眼陈夫人,随后轻笑:“没想到陈夫人也在,我还以为,像今日这种事,你帮不上什么忙去。”
陈夫人倒是没有表态,也不屑于看对阿宁表态,她只抬手喝茶。
曼珠掀开红色纱帐,冷眼瞪着阿宁。
阿宁一惊,低头后退半步。
曼珠坐定在矮桌的正位上,慢条斯理得烹茶,并为陈夫人续上一杯,同时,为自己和阿宁倒上茶。
整个下来,时间并不算短。
而阿宁只能规规矩矩得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站着做什么,过来坐。”曼珠没有抬头,只轻言道。
阿宁一顿,抬眼看向曼珠:“是。”
阿宁刚刚坐定在曼珠的另一边,便听到曼珠继续开口。
“你可知道,他这次差点死了。”
阿宁自然知道曼珠说的是谁,慌忙跪对着曼珠:“是我疏忽了。”
曼珠轻笑一声,瞟一眼陈夫人后,便开始洗新茶:“这凡人的事儿,恐怕还须得凡人自己去解决才是。”
阿宁抬眼斜斜得看向陈夫人。
只见陈夫人规矩得喝着茶,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曼珠继续说道:“阿宁闯下的祸事,需要尽快了结。”
“是。”陈夫人先答道。
阿宁不解:“姑娘,我不明白,这次确实是我做得过了,但若不是这次的事,付凌天和江祭臣之间......”
曼珠突然冷眼瞪着阿宁。
阿宁讪讪闭嘴。
曼珠轻声道:“阿宁,从现在起,没有我的指令,不要再靠近江祭臣,包括他身边的人。”
“姑娘!”阿宁仍是不服气。
她一向跋扈惯了,曼珠也一直让着她,在曼珠的眼里,他们都不过是可用的棋子。
陈夫人了解,但阿宁却一直看不透彻。
曼珠为陈夫人斟茶:“后面的事,你好好安排,钱的事,随时找荆棘便是。”
“是。”陈夫人躬身应答。
自始至终,陈夫人都没有看阿宁一眼。
“另外,还想请你们两个相互配合,帮我一个忙。”曼珠轻言。
阿宁抬眼,听到曼珠还有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便来了精神。
曼珠的视线扫过两人:“陈夫人,我想请你帮我寻找长安城内最优质的三魂七魄。”
陈夫人不解得望着曼珠。
曼珠继续道:“具体的,我日后会详细跟你解释。”
“我呢?姑娘。”阿宁迫不及待。
曼珠看着阿宁:“阿宁,逼出合适人选的三魂七魄,便是我要交给你的事,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须得从长计议。”
阿宁满意得笑着拱手:“请姑娘放心!”
.................
天快亮的时候,有早起的男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推开自家的大门。
刚一开门,便见一个全身穿着黑色衣服,蒙着脸的男人站在自家门口。
“你是......”
话音刚落,那人举起手中的剑,一下,便将男人的头齐刷刷得削断。
那头颅从项上滚落到地上的时候,那人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睛仍在动着。
男人的妻子闻声走出来:“一大早的,干什么呢?”
她抬眼便看看到身上沾满血水,一手提着剑的黑衣人,正冷眼望着自己。
男人的妻子尖叫出声,声音刚发出,便夏然而止。
黑衣人的剑垂落而下,血水顺着剑尖滴落而下,在泥土里晕开。
黑衣人的脚边,一对儿头颅靠在一起,已经没有了生气。
..........
阿清亲自端着一碗清粥,推开江祭臣房间的门。
刚进门,便看到江祭臣已经坐在矮桌前,与付凌天说着什么。
两人见阿清进来,脸上都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看上去,却大有不同。
“阿清。”
“阿姐。”
两人几乎同时叫阿清。
阿清笑笑,将餐盘端到桌上,一边将碗里的粥放在江祭臣面前,一边笑道:“付大人来了?怎的来了就先来看我这弟弟,倒把阿清给忘了呢?”
付凌天笑着,刚要说话。
阿清继续说道:“付大人不必多说,想来,因为最近的蟒蛇吃人案,祭和付大人一起牵扯得多了,便熟络了,付大人便是觉得,与阿清生分了,反而觉得祭更能辅佐大人,是也不是?”
付凌天本来阴霾的心情,顿时好了些许,用手指点了点阿清的脑门儿:“你这妮子,说话越来越刻薄,倒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那便罚了付大人不许吃早餐,”转头看向一直含着笑容的江祭臣,“祭,快吃吧,趁热。”
江祭臣他咧嘴笑,那笑容俨然一个孩子的模样。
但他是装的......
自从鬼夫人那里回来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对所有的事都开始变得毫不在乎。
但他不想被阿清知道这件事。
于是,昨夜将阿清赶回房间睡觉后,他便开始一遍又一遍得对着铜镜练习这种没心没肺的笑容,看上去单纯而美好。
一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笑容。
镜子里,他那单纯美好的笑容慢慢地消失在脸上。
有时候,真诚的感情,表现出来的样子,可能还不如虚假的存在。
无论那虚假是善意的,还是邪恶的......
他想起,在西夏的时候,母妃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那时候,他还以为母妃便是他的亲生母亲。
母妃对他说:“祭,倘若有一天,你喜欢上了一个人,一定要全部表达出来,但不要真的全心全意去喜欢一个人,受伤的会是你自己。”
年幼的江祭臣不明白,眨巴着眼睛。
母妃继续对他说:“喜欢一个人十分,只表达出一分的话,莫不如喜欢她一分,却表达出十分,只有这样,在感情上,你才永远都处于主动的位置。”
人的情感,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喂!祭,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江祭臣的回忆被阿清打断。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阿清正用一只手在他的面前晃动着,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
而一旁的付凌天,正审视着他。
江祭臣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阿姐,我在想刚刚付大人跟我说的事。”
阿清看向付凌天的时候,见付凌天的脸上也渐渐出现了阴霾。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江祭臣看向付凌天,在付凌天点头认可后,他慢慢开口。
“阿姐,最近不太平,你近期尽量不要出门,如果我不在家的话,你尽量也切莫独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清皱眉。
江祭臣道:“蟒蛇吃人案,又有了新发现。付大人听到消息,今天清晨,有人被发现死在自家门口,据说,死法与之前的蟒蛇吃人案相同,都是丢了头颅.......”
111 偷查案情
大理寺卿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场子内的人皆是一惊,低着头。
“没用的东西!玩忽职守!昨晚到底该谁带队巡街!”
整个场子里没人说话,但大家的眼神都看向张沛的方向。
张沛已经紧张得额头冒汗。
大理寺卿眯着眼睛看向张沛:“张大人!你来解释解释?”
“昨......昨夜......我......”张沛一边抬手擦汗,结巴得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是。
因为昨天夜里,原本该他巡夜,但他却想着,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事,便借机去了平康里寻花问柳。
喝醉酒回府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天明。
想来一整夜也没发生什么。
可谁知道,事情发生的地点,竟然与他的府邸并不远,甚至死亡时间都与他回家的时刻基本吻合。
“说!”大理寺卿大怒。
张沛拱手低头:“大人,属下近日定当全力以赴,找出真正的凶手!”
大理寺卿一手撑着头,苦恼:“上面现在对这个案子盯得紧,若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莫说是你,就是我,这官位也.......”
张沛忙接话:“大人放心,属下一早去过仵作那里,看起来,那伤口好像......”
张沛停下话头,左右斜眼看了看。
“说下去,支支吾吾得干什么!”大理寺卿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张沛继续说道:“那伤口,似乎与之前蟒蛇杀人案的伤口略有不同。”
众人低语,相互讨论着。
大理寺卿继续问道:“哪里不同?”
张沛咬着牙,紧张道:“具体的,属下还需再查......”
“多久?”
“七日。”
大理寺卿深吸一口气,盯着张沛:“三日!三日后,倘若查不出所以然,你以后便脱了身上的官服!”
张沛慌张,单膝跪下:“属下领命!”
验尸间内。
江祭臣跟在付凌天的身旁,一高一低,一大一小,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停尸床上那两具无头尸上。
头对着头,他们几乎趴到了尸体的身体之上。
仵作站在一旁,皱着眉头。
“付大人,你们两个看够了没有?”
江祭臣和付凌天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仍然戴着羊皮手套研究着什么,看到某些细节的时候,两人会抬头对视点头。
虽未言语,但相互之间就像是对对方的话心领神会。
“喂!”仵作大声喊道。
两人一顿,慢慢从尸体上方抬起头,但身体却并没有直立起来。
仵作干咳一声:“那个.......付大人,按常理,您现在是不能进这里来的,您还在停职阶段,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陪着,眼看现在已经......”
仵作说着话,抬手指着窗外。
天已大亮。
“您看,天都这么亮了,一会儿张大人恐怕还会带人来,若是被发现了,我这边也不好交代,您说呢?”
付凌天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挠了挠头发,另一只手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示意江祭臣别看了。
江祭臣也顺从得抬起身体,脸色虽冷,但仍然对仵作鞠躬。
付凌天干笑两声:“这些年的老朋友了,还是得谢谢你让我带人进来看尸体,我记得咱们好像是同一年进的大理寺,是吧?”
仵作叹口气:“赶紧走吧,别让我丢了这份差事,我便多谢你。”
“好好好,我这就走。”付凌天一边说着,对江祭臣挥挥手。
江祭臣会意跟上。
两人还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张沛的声音传来。
“哟,这谁啊,看着眼熟得很。”
江祭臣抬眼,正好看到张沛笑眯眯得望着自己的脸。
“张大人。”江祭臣主动拱手。
“乖,跟着付凌天来查案子?”
张沛说话的口气,让江祭臣厌恶。
“是。”江祭臣回答道。
付凌天上前一步,挡在江祭臣的身前:“张大人,他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话你跟我说。”
张沛冷笑:“跟你说?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根本就不算是大理寺的人,你现在的举动,我随时可以让人把你们两个抓起来关进大牢!”
说着,抬手指着仵作:“还有你!”
“张沛!”付凌天低怒,“现在不是拿官威的时候,城里又死了人,我们只是......”
张沛平日里就看不上付凌天总是出风头,这会子终于高了付凌天一等,又如何会让这种机会白白浪费。
他用一根手指点了付凌天的胸口:“你可知道,这个案子,现在归我管!你,付凌天,还有这个小崽子,给我滚出去,趁我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立刻,马上!”
江祭臣原本对张沛的好感,现在全部荡然无存。
他冷冷得盯着张沛。
张沛见了,嗤笑一声:“本来想着,我们算是患难之交,却没想到,你竟然会选错了队伍,从此,我便不待见你了。”
江祭臣正要说话,被付凌天拦下。
付凌天对张沛拱手:“多谢张大人大人有大量,我们这便走。”
说罢,对江祭臣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得离开。
张沛冷哼一声,收回视线,看向停尸床上的两具尸体的瞬间,一阵干呕。
“张大人,尸体已经放了一天一夜,想来,可能......”仵作话未说完。
张沛捂着嘴冲了出去。
仵作看着张沛的背影,嘲笑得摇摇头。
江祭臣和付凌天两人走在大理寺的院子里,两人刻意躲避着大理寺内的人来人往。
其实哪里躲得过。
这个时间,正是大理寺人最多的时候。
付凌天拉着江祭臣的胳膊,两人一路东躲西藏,其实一路上,被不少人看在眼里,甚至与一些人直接撞个正着。
但是那些同僚见了付凌天,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只是微微停顿,便开始与身边的人没话找话说,全当什么都没看见。
因为他们都知道付凌天的性格,也知道付凌天这种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付凌天也知道大家的心思,默默对众人道谢。
两人走出大理寺的时候,正好在大门口撞见了大理寺卿。
付凌天一惊,挡在江祭臣的身前护着江祭臣,口中喃喃道:“完了,遇见阎王了。”
大理寺卿正在与人说话,看到付凌天的刹那,眼神定格。
江祭臣躲在付凌天的身后,从付凌天的胳膊缝隙望着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的视线,从付凌天的脸上下移,望着江祭臣的时候,脸色更冷......
112 正式合作
付凌天刚要抬手对大理寺卿告罪。
却见大理寺卿从两人的身上收回了视线,对一旁的大理寺丞问道:“对了,你最近见过付凌天没有?”
大理寺丞一顿,随后领悟,也跟着大理寺卿收回了视线,摇头道:“回大人,属下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想来,他可能在家反省自知,待回来的时候,应该会更加尽心尽职。”
大理寺卿满意得点点头:“嗯,但愿吧,走。”
说罢,便先抬脚向前走去。
跟在身后的所有人,便都像是没有看到付凌天一般,从两人身侧走过。
江祭臣见状,低头轻轻一笑。
两人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天已大亮。
付凌天用手挠着头,也是低头笑着。
“饿了。”江祭臣停下脚步,望着付凌天的背影,一脸冰冷倔强。
付凌天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江祭臣还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笑道:“想吃什么?”
“腊汁肉夹馍。”江祭臣答道。
付凌天点头笑道:“好!还真是个进大理寺的好苗子,走,腊汁肉夹馍,带你去吃长安城第一家!边吃边聊。”
一间破旧的肉夹馍摊,顶棚还有些破洞。
老板是个年过六十的老汉,举手投足动作极慢,他揭开卤锅子,热气腾腾的腊汁肉冒着香气。
江祭臣不满得站在摊位的外面,嫌弃得瞪着付凌天。
他记得陈夫人第一次带着自己到长安城的时候,那会子去的那家酒楼,那菜式有多丰盛。
眼下,看着付凌天的背影,还声称是长安城第一家。
就这?
那老汉见了付凌天,一脸的褶子,笑道:“付大人来了?今天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双人份。”付凌天望着那老汉时候的笑容,看上去甚是单纯,与他平日查案时候的样子截然不同。
江祭臣想来,付凌天平日对老百姓都是格外好的,再加上他的办案能力,自然深得老百姓的喜爱。
付凌天付了铜板,对老汉道:“辛苦了,老韩!”
转头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发现江祭臣仍在棚子之外。
付凌天对江祭臣招招手:“进来坐,愣着干什么?”
江祭臣耸耸肩,走进破旧的棚子,坐定在付凌天的对面,那肉香味,确实让江祭臣觉得肚子更饿了。
付凌天神秘兮兮得探头到江祭臣的面前:“我跟你说,别小看老韩这破摊子,自打我懂事儿起,就跟着我爹在这摊位上吃早点,再配上肉丸胡辣汤,那丸子肉特别有嚼劲,肉剁得稀烂,我告诉你,简直人间美味,什么山珍海味都得自惭形秽。”
江祭臣听得津津有味,不觉咽了咽口水。
不远处的老韩已经端着饭走过来,放在两人面前,笑道:“付大人小时候跟着你爹来吃我韩老头的肉夹馍,这会子,都带着儿子出来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哎?不是.......”付凌天一顿,正要解释。
老韩的摊位前,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慢慢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老韩!肉丸胡辣汤一碗,再来一份腊汁肉夹馍,不要夹菜!”
“来咯!”
老韩应声离开。
付凌天尴尬笑笑:“来,尝尝。”
江祭臣饿极了,抱着腊汁肉肉夹馍啃起来,肉丝劲道,满口流油。
江祭臣的嘴巴定格在远处,原来,市井摊位的苍蝇摊子,有时候真的要好过山珍海味的。
付凌天见江祭臣满足得大口吃着,开心得笑起来,也将肉夹馍塞进嘴里。
不多时,摊位上,便坐满了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那些人见到付凌天的时候,都会上前对付凌天问一声好。
付凌天也会礼貌回应。
江祭臣看在眼里,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他还是三王子的时候,每日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自己读书,自己练剑,身边都是尔虞我诈和阴谋。
太累了。
“小子,想家了?”付凌天眼光毒辣。
江祭臣回神:“没有。”说着,很快便将肉夹馍全塞进嘴里,全然不是他平日文雅温润的模样。
付凌天满意得笑笑:“说说你的想法?”
江祭臣正好用勺子舀了肉丸子,鲜红的油泼辣子沾染着汤汤水水,好看得宛若一朵花。
倒入口中时,香气四溢。
江祭臣好好咽下这一口,才缓缓开口:“我觉得是效仿作案。”
付凌天也喝下一口汤:“怎么说?”
江祭臣已经抱着碗喝起来,待喝完了一整碗汤,他才放下碗,望着付凌天道:“前天夜里的一对儿死者,脖子上的伤口是被利器所伤,跟你之前背上的命案一样。”
付凌天的脸色瞬间哀伤了起来。
江祭臣却无所谓的样子,拍了拍付凌天的胳膊:“人要往前看,沉寂在悲伤里,什么都做不好,要是这件事真的打击到你,你更不应该怕被别人提起,越是怕什么,越是要正视什么。”
付凌天苦笑一声:“小小年纪,看得倒是开。”
“经历的事儿多了,自然就......”江祭臣没有说下去,“彼此彼此。”
“我也觉得有可能是凶手扔出来的诱饵。”付凌天低声道。
江祭臣望着付凌天若有所思的样子:“而且,你我都很清楚,这个案子,从一开始,确实是巨蟒所为,现在被人扔出了诱饵,他们想要隐藏什么,却不得而知。”
“你确定见过那巨蟒?”付凌天突然问道。
他记得,当时自己被困在幻境之中的时候,看到过江祭臣的身影,虽然他不知道那时候的江祭臣是否也在幻境之中。
江祭臣点头:“赤蛇,我见过她,也确定她是凶手。”
“可好抓?”
江祭臣摇头:“但他们这次的行动,应该是想要了结这件事,也就是说,看起来是再一轮的杀人案,却是他们想要完结案子的手法。”
付凌天眉峰紧锁:“要抓她,我一定要.......”他握在手里的筷子被生生折成了两半。
江祭臣冷冷得看着付凌天的眼睛:“没那么容易,他们背后,应该有更大的阴谋,而这阴谋,我总觉得可能......”
付凌天也看向江祭臣:“与你有关。”
113 猎杀时刻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会好好盯着你。”付凌天说话的时候,眼中的温和荡然无存。
江祭臣看着付凌天严肃的表情,随后咧着嘴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嘴里的腊汁肉都差点掉出来。
付凌天也跟着笑起来,用手指着江祭臣:“神经病吧你,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屁孩,哪来这么厉害的后台。”
江祭臣点点头,却不吭声。
付凌天看着江祭臣的眼神明显有些变化。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声:“救命.......救命啊......”
话音刚落,一股血水便喷射到江祭臣白皙的脸上,划过一道红色的痕迹,映衬得他的脸更加稚嫩得好看。
他皱起眉头,只见临街出现三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在悄然无息下,他们的视线都在江祭臣的脸上扫过一瞬。
付凌天自然捕捉到这一刻,他眯着眼睛重新审视江祭臣。
江祭臣的手已经放在腰间的软剑上:“诱饵被放出来了!付大人,他们故意冲着我们,让我们看好戏的!”
说罢,江祭臣率先出手,冲向那几个黑衣人,与对方撕打起来。
江祭臣的动作干净利落,剑剑发狠,毫不留情面。
摊位上的百姓们吓得四处奔跑着,地上的血渍腥味扑鼻,刚刚那位被瞬间割掉的头颅,被慌乱的群众踢来踢去。
血水和泥土混在一处,早就没了人样。
就连死者最后的尊严都荡然无存。
付凌天慌忙护着老韩:“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
老韩弓着身子,一边应声,一边向前跑去。
刚跑出几步,从巷子里跳出来一个黑衣人,一剑便将老韩的头颅剁掉。
那头颅,就像是一个干瘪的皮球,在泥土里翻滚着,老韩的眼里都是疑惑和不解。
最终,那眼睛便再也不动了。
付凌天整个人呆住瞬间:“老韩!”
背后,正在与三名黑衣人撕打在一处的江祭臣偏头,看向老韩的时候,胳膊被其中一个人的剑刮伤。
那人明显受惊,后退半步。
这些,都被付凌天看在眼里。
付凌天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刺向刚刚杀了老韩的凶手。
那人竭力反抗,便打边退,却似乎将付凌天往江祭臣的方向引去。
直到付凌天和江祭臣背对着背而立。
众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却似乎迟迟不下手。
付凌天压着嗓子偏头问江祭臣:“可认得?”
“不认得。”
“他们对你没有下死手,老实告诉我,为什么?!”
“不知道。”
“江祭臣!”
“抓回大理寺,审问便是!”
江祭臣一边说话,一边直接冲上前去,伸手向付凌天借力,脚蹬在墙面上,跃身而去,朝着正对面的黑衣人的头颅砍去。
那人见江祭臣过来,原本抬起的剑竟然直接放下,对江祭臣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随后闭上眼睛,就像是在等死。
“江祭臣!小心有诈!”付凌天在背后喊着。
与此同时,其他的黑衣人们全部冲着付凌天攻去,付凌天完全没有余力去帮江祭臣。
江祭臣唇角一勾,反手便将那人钳住,软剑在空气中发出尖锐的轰鸣声,最终落在那人脖子上的时候,只对那人划破了一点皮肉。
“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闭口不言,也一动不动。
江祭臣手上的软剑更靠近那人一些:“让他们停手!”
那人依然一动不动,早就下了必死的决心。
“我不杀你,但你若是被带到大理寺,便会生不如死。”
那人的唇角弯起,竟像是一种释放,随后睁开双眼的时候,眼神中原本透出的一抹金红色逐渐退去,最终慢慢闭上眼睛,瘫软得倒在地上。
江祭臣眼神一收,低身去探那人的脉搏,发现那人已经没了气息。
他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冲付凌天叫道:“付大人小心,他们原本就是来送死的!”
付凌天边打边退,因为他要抓活口。
但那些人都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整条街上除了江祭臣等人以外,便是满地鲜血和头颅,而在街角处,却聚满了老百姓,大家都像是在等待着江祭臣和付凌天战胜这些传说中的巨蟒。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付凌天大喊道:“将死者尸体安顿好,保护群众,不要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江祭臣点头,抬脚冲向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们。
一阵宛若耳鸣般的声音在江祭臣的头顶飘过,他抬眼看去。
只见一根细长的金刚丝,被两个黑衣人一边一个握在手中,两人顺着墙面朝众人而去,清脆的嘶啦声呼啸而过。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明白这些黑衣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原来,真正的大戏,是这一场。
江祭臣加快了脚步,举起手中的软剑,朝着那根金刚丝冲去。
“大家撤退,蹲下!小心!”江祭臣嘶吼着。
但近在眼前的那些百姓们,似乎并没有听得懂江祭臣的话,他们的视线落在焦急的江祭臣的脸上。
“蹲下!都蹲下!”
那两个黑衣人的速度太快,一切看在江祭臣的眼中,都像是逐渐停止的画面,包括眼前那些老百姓的反应。
众人身后的付凌天也看到了悬在空中呼啸而过的金刚丝。
那金刚丝本就纤细,不易察觉,但现在,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色好看的光芒,刺痛了江祭臣的眼睛。
江祭臣的软剑已经贴近了那根几乎无法看见的金刚丝,但仍然差了一毫。
金刚丝穿过人群,呼啸而过。
江祭臣的耳中传来皮肉被拉断的声音,那么清晰。
他从空中落到地上,仰起头,眼睁睁得望着那些百姓们。
刚刚还热闹的百姓群,顿时,所有的声音全部都消失。
空气凝结。
只一瞬,一颗有一颗的头颅从那些人的项上滚落而下。
血水染红了地面,染红了墙面,染红了江祭臣的眼睛。
大人们纷纷倒下后,只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还站在原地。
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白皙稚嫩的小脸上沾染了血色,她手里的梨膏糖也不再是嫩黄的颜色。
她就这样站着,视线落在江祭臣的眼中.......
114 脆弱与渺小
江祭臣坐在房间的地板上,背靠在床边,双腿蜷缩,头埋在膝盖之间。
阿清推门进来,看到江祭臣的样子,将手中的安神汤推到他面前。
“祭,那不是你的错。”
江祭臣从膝盖上抬起头,面容冰冷,并没有阿清所以为的难过模样。
他接过阿清手中的汤水,一口便灌进去:“阿姐,你说,生命那么脆弱,人为什么还想要活着?”
阿清皱眉:“你怎么了?”
江祭臣从地上站起身,拉着阿清坐在凳子上:“不过几十载,每日为了吃喝奔波,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阿清扶着江祭臣的额头,发现没有生病后,担忧得望着他:“我知道昨天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让我觉得害怕。”
江祭臣对阿清笑笑:“阿姐,长安城没有了他们,一样是长安城,一样歌舞升平,达官贵人们一样挥霍无度,逍遥自在,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阿清抿着嘴,一把将江祭臣搂入怀中:“好,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因为每个人都有感情,因为我们相互被需要,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我需要你,我爱你,这是血脉之间的想通,爱与被爱的意义。”
阿清松开江祭臣:“如此,你明白了吗?”
江祭臣眨着眼睛,与阿清对视着:“爱,与被爱。”
阿清点头:“对,爱,与被爱。”
江祭臣眼中的哀伤更甚,但唇角却慢慢上扬:“阿姐,母亲当年如果不是被曼珠送回来的,你知道是谁吗?为什么母亲明明死在西夏,却被偷偷运回长安?母亲是妃,就算自杀,也不可能被抛尸荒野,对吗?”
阿清一顿,无言。
江祭臣继续说道:“其实到长安城后,自从遇见了你,我便从来不曾正式去打听过母亲的坟冢,但是,却有不少人用这件事来引诱我,引我上钩,最后,让我丢失一些珍贵的东西,让我伤痕累累。”
阿清的手慢慢松开了江祭臣,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江祭臣唇角上扬,主动拉住阿清的手:“阿姐,为什么我偏偏救下的,就是你另一个弟弟,为什么偏偏,我会被送来骊山别苑?为什么偏偏你就正好与付大人相熟?为什么偏偏.......”
阿清用力将手抽出,大声道:“够了!拓跋祭!”
江祭臣笑意更浓:“我本想就这样假装什么都没有看透,想要被家人守护着的感觉,可是,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不该让我.......我应该说,你不该配合鬼夫人,让我丢了三魂七魄,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没有感情的机器。”
阿清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江祭臣站起身,轻轻得将阿清拥入怀中:“阿姐,这些年一个人生活,没有人照顾,总是会累吧,我懂,所以我不想说破,可是.......当我昨天看到那个全家人都在一瞬间死去,手里却还拿着梨膏糖站在原地的女孩,我突然就想到了你。”
阿清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泪水从眼角滚落。
“所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你见到曼珠的时候,不仅没有表现出正常的害怕和怀疑,反而在对曼珠示好,你早就猜到曼珠会来,所以,早早就将我腰间的玉佩放在自己身上防身的,是吗?”
江祭臣的声音很轻:“因为你习惯了寻找可以依靠的人,你怕,你怕孤独,怕无所依靠,因为你从小就这样生活着,所以你要寻找能够帮助你的人,哪怕你明知道,他们可能会利用你,哪怕对方不是人......”
江祭臣从阿清的肩膀探头出来,小手将阿清脸上的泪珠抹掉,轻轻笑着:“阿姐,你知道,我终究会离开你,我不后悔为你付出的这些,包括三魂七魄,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开心的活下去,所以,这些一切,我都心甘情愿,只要因为这些,你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我便觉得是值得的。”
阿清泪水滚落,砸在江祭臣的手背上,全身颤抖,表情难过:“对不起......”
江祭臣裂开嘴笑,那是他为了阿清而努力练习的笑容:“阿姐,可以告诉我,母亲的坟冢在哪里吗?我只有这一个请求,可以吗?”
...................
骊山山脚下。
青山绿水之中,一处小小的坟冢,安静的立在树木之中。
那坟冢简简单单,与普通农家没有不同。
周围有鲜艳的花朵丛生,秋末的黄花看上去凄美而惹人怜爱。
阿清站在江祭臣的身后,一语不发。
江祭臣直立在原地,却不上前,只是定定得望着那小小的墓碑,墓碑上没有名字,没有落款,只有两句话:穿越红尘,悲欢惆怅。
江祭臣慢慢向前踱步,每一步都觉得那么沉重。
他以为,失去了三魂七魄的话,会忘情忘爱,会对事件所有的一切情感都失去了知觉。
可是,有一种感情,却是永远都无法抹去的。
眼前这孤独的坟冢,在风中飘摇着。
他的心,突然压抑得难受,他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娘亲.......我来晚了.......”江祭臣轻轻的说道,“娘亲......我是祭,我长大了,来找你了......”
江祭臣跪倒在墓碑前,轻轻得抚摸着墓碑上的字,他的手指在颤抖,他的心也在颤抖。
“娘亲,儿不孝,儿.......不孝......”江祭臣将脸贴在墓碑上,闭上眼睛的一瞬,泪水滚落,“娘亲,祭想你了.......好想你.......想见见你,可是,却没有机会了,是不是?”
江祭臣最终匍匐在那孤坟之中,失声痛哭。
安静的山下,只有鸟鸣陪伴着江祭臣的哭声,凄厉而悲伤。
远处,阿清一直望着江祭臣,没有上前,也没有难过,她的唇角轻轻上扬:“娘,祭终于还是来长安了,我们团聚了,对不对?娘,你可以原谅阿清的恐惧吗?没有你在,我过得好辛苦,所以,我才慢慢学会了自保,娘,我利用了祭,你会怪我吧?”
阿清默默地后退,转身,离开。
“娘,都是他让我们一家人分崩离析,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替你讨回一个公道,无论输赢,我都会去赌一把。”阿清的背影清瘦而娇弱,在苍山之中,单薄得可怜。
“娘,见到祭,我满足了,后面的事,我会去努力,若是输了,我便去陪你......”
姐弟两人,背对着背,相互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谁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115 抓凶
深夜。
验尸间外的走廊。
张沛推门进来,朝着验尸间的方向而去,一手挠着头,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剑,愁眉苦脸。
“死这么多人......这案子真是难办得紧。”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张沛察觉,猛地回头,却看到身后一片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月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洒在地面上,残败的光芒。
张沛皱眉回头,但整个人警惕起来。
继续向前走着,身后再次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张沛没有及时回头,而是悄悄地摸着腰间的佩剑。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逐渐靠近张沛。
张沛猛地转身,一下便将佩剑抽出来,刺向身后的人。
“张大人!是我,是我.....”仵作吓得魂飞魄散,五官扭曲,瞪大了眼睛望着张沛。
张沛及时收了剑,向仵作的身后看去,见整个走廊确实只有他们两人。
张沛讪讪得收起剑:“真是个一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他妈的,走路不带声音?吓死老子了。”
仵作弓身作揖:“抱歉抱歉,不过张大人,我刚刚在你身后叫你来着,你没听见?”
“嗯?”张沛瞪着眼睛盯着仵作。
仵作躬身笑笑:“许是张大人想案子太专注。是了是了。”
两人正要前行,却听到身后有求饶的声音。
两人都停下脚步,转头向后。
耳中的求饶声消失不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示意去看看。
那个方向,正是前一天死了的那些人停尸的地方。
按说,都是死人,要么就是仵作,怎会出现这样的声音,不免令人汗毛直立。
张沛和仵作两人挨着每一个停尸间查看,却发现并无异样。
正要放下心来的时候,一颗头颅从一间停尸房内滚出来,带着新鲜的血液,在夜色下,画过一道红色的弧线。
安静的可怕,除了那头颅滚动的声音以外,什么都听不见,只剩张沛和仵作的呼吸上。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得向那间停尸房走去,张沛的手中举着剑,仵作躲在张沛身后,有些害怕。
两人立在那间停尸房门口的时候,发现地上倒着两名仵作,他们的头颅都被齐齐削掉。
两人大惊,慢慢地踱步进去。
身后,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面无表情得望着两人。
两人察觉身后动静,机械得转回头去,看到身后人冰冷的面容。
仵作看见那人的视线,正盯着自己,他吓得身体一缩:“别杀我......”
话音未落,仵作的头颅便从他的项上滚落而下。
张沛被呲了一脸的血,连眼球里都沾染了刚刚还在与自己说话的仵作的血。
那黑衣人的视线,从仵作的身上移开,落在张沛的脸上,随后再次举起手中的剑,朝着张沛批过来。
张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眼见那剑就要落到他的脖颈,他睁大了眼睛,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
“张大人小心!”
黑暗中,一身白衣的江祭臣突然出现,他抬脚一踢,便将张沛从剑刃下踢开。
“你小子!敢踢我!”张沛爬到在地上,瞪着眼睛。
江祭臣哪里管张沛去,飞身一跃,跳到黑衣人的脖子上,两只手钳住黑衣人的眼窝。
黑衣人吃痛,用力想要甩开讲解词很,却怎么都甩不掉。
江祭臣抽出腰间的佩剑,架在黑衣人的脖子上:“付凌天大人一会儿也会到,你逃不掉了!”
黑衣人竟然真的一动不动得站定在原地。
张沛看在眼里,诧异得望着江祭臣:“他怕的是你?”
江祭臣冷笑一声:“他才不会怕我!”
说着话,江祭臣从黑衣人的身上跳下来,抓起墙上的一根铁链,困住了黑衣人。
在这个期间,黑衣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得站着,连一点反抗都没有。
张沛看得懵住:“这还不是怕你?小孩儿,你到底有什么魔力?”
江祭臣笑笑:“他留下来故意让我们看到,就是想要被审问的,到底怎么回事,审一审便知。”
付凌天赶到的时候,看到眼前的场景,皱眉:“怎么回事?”
大理寺监牢。
黑衣人被绑在架子上,身上满是伤痕。
眼前,手中拿着鞭子的人,竟是江祭臣。
他一身的白衣也沾染上血色,狠狠地看着黑衣人,又是重重的一鞭子,抽打在黑衣人的身上,血肉模糊。
付凌天和张沛两人面对面坐着,诧异得相视一看,被眼前的江祭臣惊到。
“这小孩怎么回事?以前从来都没看出来,心这么狠?”张沛半张着嘴,一脸诧异。
付凌天只是冷眼望着江祭臣,不语。
张沛口中发出一声嘶,一只手在下巴上摩挲着:“按说普通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都得吓得哭着叫妈了,这孩子怎么......”
“他并不是普通人。”付凌天终于开口。
张沛来了兴致,看着江祭臣一下又一下得抽打黑衣人:“怎么不特殊法?他到底什么身份,以前在长安城里怎么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一号人?”
张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哎?付凌天,你们两个怎么知道今天晚上会出事儿?赶来救我?”
付凌天眯着眼睛,望着江祭臣的方向。
“还有啊,你看,这小孩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审犯人,一个问题都不问,只是打人,就像是在泄愤,谁得罪他了?”
张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付凌天却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
但他依然问个不停,就像是自问自答一般。
“你说,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谁家的孩子,你查过他的家事吗?”
两人的对面,仍在抽打着黑衣人的江祭臣,因为用力过猛,掌心被鞭子磨破了皮,血水沾染了他握在掌心的鞭子头。
江祭臣的眼中全是仇恨:“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他嘶吼着,“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回答我!”
说着话,又是一鞭子重重得打在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彻底晕厥过去,身上的皮肉已经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
但江祭臣仍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一边抽打对方,一边大吼:“为什么要做这种没必要的事?他们的无辜,只能为你们陪葬吗?告诉我!”
江祭臣气得身体开始颤抖。
身后,付凌天一把夺过江祭臣手中的鞭子:“你够了!”
江祭臣抬眼瞪着付凌天,眼神冷漠的简直像是要杀人。
付凌天眯着眼睛:“你现在的样子,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江祭臣的身体一顿,几乎站不稳。
付凌天继续说道:“你认为,你娘亲想要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江祭臣哭出来。
付凌天望着类眼泪的江祭臣,心中有一丝不忍,声音也柔软了些许:“阿清还在家里等着你,如果你想要不顾一切的做什么,可以,但去跟阿清道别,从此,无论你做了什么,不要连累了阿清,她已经够累了。”
江祭臣终于放声哭出来。
付凌天抬手,轻轻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查案子,我听阿清说,你见到了你的母亲,从此,你便可以无牵无挂,去做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江祭臣推开付凌天,转身冲出大牢。
“喂!小孩儿!”张沛一急,想要叫住江祭臣。
但江祭臣小小的身影,一刹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夜里,江祭臣一直跑一直跑,他一边跑一边流泪。
“如果这一世,是要我在痛苦中过去,那我承受着,可是.......那些无辜,他们是无辜的啊......在你们的眼里,他们真的名如草芥吗?”
江祭臣一边跑一边默默地想着:“如果真的像阿清所说,倘若没了爱与被爱的关系,生命是否就会彻底失去它真正的意义?”
在江祭臣没有看到的地方,高阁之上的屋檐,一身黑衣的荆棘背着手,立在月色之下,眼神盯着崩溃的江祭臣。
荆棘的身后,阿宁的身影钻出来,她柔软的身体伏在荆棘的背后,修长的手指在荆棘的身上滑动着:“姑娘说,他本就该承受这些痛苦,这是他命中的定数。”
荆棘甩开阿宁,冷着眼:“他有句话说得不错,倘若没有了碍于被爱的关系,生命是否就会彻底失去它真正的意义。”
“你想怎么样?”阿宁笑着。
“这次,陈夫人的做法,过了。”
阿宁大笑出声:“人命罢了,荆棘,你杀过的人,比这个可多多了,怎的现在却跟着惆怅起来了?”
荆棘没有回应阿宁的话,望着江祭臣,心中念到:“未来,若你真的影响了姑娘的修为,我会随时给你个痛快!”
第二日清晨,吏部尚书府门口。
管家打开门的时候,发现江祭臣晕倒在大门口。
管家原本以为是谁家走丢了的孩子,正要转头离开,却看到那张脸,正是江祭臣的脸。
他慌忙回头,对身后人喊道:“来人!快来人!”
116 无用的试探
江祭臣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王子彧正坐在凳子上,一眼不眨得望着他。
江祭臣唇角一勾,从床上起身:“在等我?”
王子彧见到江祭臣,眼中有明显的恐惧:“为什么回来?”
江祭臣从床上起身,唇角似笑非笑:“你猜。”
江祭臣赤足从床上下来,坐定在王子彧对面的位置上,自己为自己斟茶:“我要你王家为我母亲陪葬。”
江祭臣仰头喝茶。
王子彧站起身来,怒视着江祭臣:“我怕你没这个本事!杀我?你就不怕我死了,王子清也不会好过?”
江祭臣笑道:“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弟,说起来,你我与她,关系并不分远近,连你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
“拓跋祭!”王子彧的声音带着怒气,“我不杀你,也不揭穿你,趁着我心情好,现在就走,否则,别怪我对你和你姐姐不客气!”
“今天来只是想探探风,你也别那么慌张。”江祭臣笑笑,并不将王子彧放在眼里。
“这里是吏部尚书府!”
“那又如何?”
说话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祭臣轻笑一声:“我要开始了。”
说罢,江祭臣突然跪倒在地,哭诉着:“王公子,我再也不敢了,还请饶了我这一回吧。”
“发生了何事?”
王子彧和江祭臣抬头,正好看到王大人。
而在他的身后,付凌天紧紧跟随,脸色冰冷,看着江祭臣的时候,一脸无奈。
江祭臣眉峰一紧。
王子彧紧张道:“我......我......”
王大人见王子彧说不出话,便指着江祭臣:“你说!”
江祭臣恢复刚刚可怜巴巴的模样:“回王大人,草民昨夜不知怎的,晕倒在大人府门口,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可是今天一醒来,便看到王公子坐在草民面前,要挟草民.......”
“说下去!”王大人满脸的不相信。
江祭臣将头埋下去,一副难过害怕的模样:“要挟草民,让草民称王公子的病仍未好,需要草民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伺候。王大人饶命啊......”
王大人干咳一声,斜眼看向身后的付凌天。
平日里,王子彧在外头的风声都是很好的,温润公子,很多的大家闺秀都对王家儿媳妇的位置垂涎,而今,当着付凌天的面,这孩子竟然哭诉王子彧的欺骗行为,虽然听上去可笑,但外人如何看却是难讲的。
“没有......我没有......”王子彧着急。
付凌天轻笑一声,他倒向看看江祭臣今日到底想做些什么。
只见江祭臣继续哭诉道:“王大人,上一次在王家,草民被王公子折磨得遍体鳞伤,最后,还被扔到了城郊的乱坟岗,不知王大人可曾听说?”
付凌云突然眉峰一紧,盯着王子彧。
王子彧吓得跪倒在地:“父亲......”
付凌天配合道:“杀人未遂?”
王大人赶忙阻止付凌天的猜想:“想来是小孩子玩耍,不足以上纲上线,付大人......”
王子彧点头道:“对对,我上次的病便是他治好的,我又怎么可能会杀他,好坏,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
江祭臣的哭声却更加明显:“王大人,请为我作证啊,昨晚我之所以会出现在王家大门口,我怀疑......我怀疑便是王公子故意为之.......他上次对我用了大理寺的十二道菜,还说......”
付凌天听着,心中一疼,这么小的孩子,果真遭受了这些罪的话,也是忍受了常人所不能忍。
“还说什么?”付凌天忍不住问道。
王家父子见付凌天再次说话,都不自觉得低头皱眉。
江祭臣偷笑一下,付凌天让自己说下去,想来,他应该会站在自己这边才是。
“还说我上次大难不死,定有可用之处,王公子自称上次中邪,因我在身边,便保住了他,便说要将我做成人肉香囊,日日挂在身上,保他平安。”
江祭臣一口气说完,低着头。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虽然他没有抬头去看,但他也知道,对王大人来说,这些话听进耳中,便是如何都会吃惊的。
因为他的儿子王子彧在他眼前,伪装得太好。
只听王子彧突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父亲大人,莫要信了他的话,他不过是我们之前捡回来的小叫花子罢了,哪来的什么神仙功效去,且不说我上次是不是真的给他用了刑,众人皆知,我王子彧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手?”
王大人本就偏向儿子,如今听来,更是不想相信江祭臣的话。
付凌天见江祭臣还在继续装,便开口道:“王大人,关于这件事,我倒是想要说几句。”
王大人知道付凌天早晚还是要回到大理寺去的,便也对付凌天好声好气,毕竟自家的案子很难说还是会落到付凌天说上。
“付大人请说。”
“前阵子我与这稚子一同办过案子,这件事,整个大理寺的人都知道。”
“老夫也有耳闻。”
付凌天继续说道:“这稚子前阵子确实被人折磨到垂死,扔到了郊外的乱坟岗,是我将他救回去的。”
王大人一惊:“可知是何人所为?”
付凌天看一眼王子彧。
王子彧已经吓得不敢抬头。
江祭臣仍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得等待着。
“不知。”
付凌天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继续说道:“我本看这稚子可怜,便想要给他寻个好人家收养了去,没想到,昨天夜里,他又不见了,结果,听人说,昨夜在贵府看到了这稚子,既然有人证在,倘若这稚子果真在贵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似乎得不偿失,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叫花子罢了。”
江祭臣看着付凌天当着面儿帮自己说瞎话,不觉低头一笑。
付凌天狠狠地瞪了江祭臣一眼。
王大人对付凌天拱手:“是老夫教子无方。”
付凌天回礼:“哪里,既然找到了这稚子,还请王大人放行,让我领了他离开,不知您意下如何?”
“那是自然。”王大人看着王子彧,“还愣着做什么!放人!”
王子彧抿着嘴,盯着江祭臣。
江祭臣却跪在地上迟迟不愿起来。
付凌天上前,蹲身下来,轻声在江祭臣的耳边说道:“怎么,不想走?”
江祭臣抬眼,与付凌天四目相对。
付凌天更贴上江祭臣的耳朵,用只有江祭臣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平日觉得你聪明,怎的现在犯起糊涂来,倒真是像个孩子,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意义?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你真正该做的事。”
付凌天说罢,唇角微微上扬。
江祭臣看着付凌天的侧脸。
117 供认不讳
江祭臣一脸孩子气得走在前面,付凌天一边唇角上扬,跟在江祭臣的身后。
两人的背后,便是礼部尚书府。
管家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两人的背影。
“我只当你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不同。”付凌天先开口说话。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回头冷冷得盯着付凌天。
付凌天笑笑:“别这样看着我,阿清担心你有危险,便让我来寻你,果然......”
江祭臣瞪着付凌天,扭身继续向前走去。
付凌天步子很大,几下便追上了江祭臣:“你现在不想说话,便不用说话,听我的便是。”
江祭臣仍想离开,被付凌天重新挡住。
“江祭臣,你的身份特殊,并不适合亲自去为你母亲报仇,懂吗?”
江祭臣抬眼望着付凌天。
付凌天继续说道:“还记得朝廷之前派我查的关于王家贪污受贿的案子吗?”
“如何?”江祭臣终于开口。
付凌天满意的笑笑:“想要报仇,可以走正规的渠道。”
江祭臣收回视线,越过付凌天继续往前走去。
付凌天不再追上去:“你现在想去哪?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并不想回骊山别苑,听阿清说,你们吵架了,是不是?”
江祭臣驻足。
付凌天唇角一勾:“不如最近住我那边?”
江祭臣回眼看着付凌天。
付凌天两手叉腰,一副可以护着江祭臣的模样:“顺便把那个凶犯的案子落实下来,过阵子,我便能复职,到时候,便与我一同查王家的案子,如何?”
江祭臣扔在思考。
付凌天补上一句:“我给你这个权利,跟着我一起查案。”
..................
付凌天带着江祭臣来到大理寺监牢的时候,见张沛正一脸疑惑得站在被抓的凶犯面前。
那凶犯看到付凌天身后的江祭臣,轻笑一声:“终于把你等来了。”
张沛和付凌天都偏头看向江祭臣。
江祭臣脸色阴沉,一语不发。
张沛上前一步,皱眉指着付凌天:“你们怎么又来了?当大理寺是菜市场吗?现在这个案子是我的,付凌天,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在里头参和。”
付凌天推开张沛指着自己的手指:“若是没有我们俩,恐怕那天晚上,你就已经没了。”
“哎?你!”张沛话到一半。
付凌天和江祭臣已经走到凶犯面前。
凶犯不看付凌天,只看着江祭臣。
“是我做的,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人已经被你们杀光了,只剩下我一个。”
江祭臣冷笑一声。
付凌天低头叹一口气:“迷晕我杀了人的也是你?”
凶犯将视线从江祭臣的脸上收回,傲气的平视着付凌天:“我现在人已经在你们手上了,还需要解释什么吗?”
张沛上前一步,一脸凶狠得指着凶犯:“我问了你一整天,你都不说,眼下,他们两个来了,你便招了,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那凶犯根本就不将张沛放在眼里,只看着付凌天:“迷晕你的就是我,迷药是我从鬼市买来的,后来,我发现这位小公子也找到了我买迷药的地方,我确实被那卖家给骗了,他还是他那是独门秘方,不外传......”
“编的不错。”江祭臣终于开口。
凶犯一顿:“不信?就算当街杀了那些人,也不信?”他大笑,“若是不信,便放了我。”
江祭臣看一眼付凌天,得到付凌天首肯后,便默默开口。
“你背后的人是谁!说出来,或许可以免去皮肉之苦。”
“皮肉之苦?”凶犯大笑出声,“当我走近大理寺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会活着出去,早听闻大理寺的十二道菜,我倒是想尝尝好不好吃。”
江祭臣眯着眼,望着眼前的凶犯。
“怎的?请不起?”凶犯大笑。
江祭臣继续说道:“他们给了你什么承诺?他们不是人,给你的承诺为何要信?”
凶犯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低头看向江祭臣:“你难道还没有悟到?有时候,他们比人更有信誉。”
张沛抓住把柄:“你承认了,你背后有人!”
凶犯却不看张沛,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凶犯眼神中有忧伤,看着江祭臣的神色里,透着无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幸运。”
“什么意思?”张沛又觉得抓住了把柄。
凶犯的口中突然冒出大量的血污,那些血污是黑色的,他望着江祭臣的眼神越来越轻淡,最终,视线迷离。
“犯人服毒了,快!”张沛慌慌张张得冲出大牢叫人。
江祭臣和付凌天仍然一动不动得站在原地。
付凌天一只手覆上江祭臣的肩膀。
江祭臣闪躲让开。
“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就像那些背后的人。”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江祭臣垂下头去
“不知道,但.......”
“死了那么多人.......他们死在我眼前,只是为了圆一个........”
付凌天跨步上前,蹲在江祭臣的面前:“江祭臣,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因为这一点,你便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错误的,那么未免过于悲观无用。”
江祭臣仍然低着头:“刚到长安的时候,我梦到过我娘亲。”
付凌天静静地听着江祭臣说话,眼神认真严肃。
江祭臣抬眼,望着付凌天:“我娘说,让我从长安城离开,这里并不适合我,我在这里,会有很多危险。”
“但你还是来了。”
“付大人,盯着我,无论我在长安城做什么,盯着我,不要让我做错事。”
“好。”
“付大人,我一直想问,你与我娘亲,是不是也有些交情?”
付凌天一顿,没有开口。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定是有原因的,就像你与阿清相熟,便说明你该是与我母亲有些交情才是,再加上你对我的照顾......倘若是我问错了,那便是我多嘴了......”
付凌天慢慢开口:“你娘亲的故人,曾是我喜欢过的人。”
江祭臣仰着头。
付凌天看向江祭臣身后的凶犯尸体:“背后的真凶,我们一起抓,我知道会很难,从经历的种种,我都知道,会很难,但,哪怕用尽一生,我都要找到背后的真凶。”
“付大人。”
“这件事,不仅仅与你有关,也与我有关......”
118 草草了结
张沛带着人冲进来:“在那!把他给我放下来!”
凶犯被放下来,仵作上前检查的时候,发现凶犯早已没了气息。
凶犯的身上,掉下来一块铜制腰牌。
江祭臣先看到,他低身捡起,拿在手上,打量着:“这是什么?”
付凌天望着那腰牌瞪大了眼睛。
身后的张沛也看在眼中:“司?难道是.......”
张沛口中的名字还没有说完,被付凌天打断。
付凌天一把将江祭臣手中的腰牌拿过来,对江祭臣道:“走。”
“喂,证物留下!”张沛着急追出去。
大理寺。
大理寺卿皱眉坐在主位上,对张沛大喝道:“被付凌天抓到了犯人,被一个小孩子审出了结果,证物又被付凌天拿走,张沛,大理寺要你有何用?!”
张沛弓着身子,对大理寺卿拱手道:“属下有罪!”
“罢了,付凌天带着证物去哪了?你可知晓?”
张沛抬头:“凶犯畏罪自杀,身上的证物看起来,像是来自于礼部尚书府。”
大理寺卿一顿:“谁?哪个府?吏部尚书府?王大人?”
张沛摇头,重新陈述:“是吏部尚书府,司明宇司大人。”
大理寺卿崩溃得扶着头,叹口气:“证据确凿?”
张沛不知如何作答,思索片刻:“只是从凶犯身上掉出了腰牌,但具体还未曾去查看。”
“那你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张沛拱手道:“是!”
刚要离去,身后又一次传来大理寺卿的声音:“先别忙,王大人被上书贪污受贿的案子可有了些眉目。”
“未曾,依下官看来,恐是同僚陷害,毕竟王大人掌管吏部,平日便招人得紧,或许......”
大理寺卿想起什么一般,轻笑一声:“你不说,我倒是差点忘了,你与那王大人似乎有些交情。你的官职便是王大人举荐的吧。”
“大人......”张沛跪倒在地。
“起来吧!自从那些人被抓捕后,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再出过事,坊间传闻的蟒蛇吃人案,便如此吧,就说是鬼市里的迷幻剂所致,今日便去发了榜,让百姓们安心。”
“可是.....凶犯身上掉出来的腰牌......”
“司大人那边,便交给付凌天去查办,这么明显的陷害,还要我教你吗?王大人的案子,也尽快落实,最近长安城不太平。”
张沛抿着嘴,心里琢磨,这大理寺卿的职位,恐怕也与王大人脱不了关系,听上去,他虽未曾为王大人开脱,但却也没有非常严厉得让自己去调查。
如此,这个案子倒是好办了的。
张沛轻笑着拱手道:“那蟒蛇吃人案便如此对百姓交代了,属下告退。”
大理寺卿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叫住张沛:“你等一下,传令下去,鬼市,查封一个月不准开门。”
张沛一惊,这事儿,明明与鬼市无关。
想来,这也是最容易说得通顺的解决办法了。
“是。”张沛推下去。
鬼市门口,许多官兵正在贴封条。
一众百姓围观着。
江祭臣混在其中,冷眼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一阵厌恶。
这便是他以前以为清正廉洁的大理寺办案的方式,看似简单快捷,但竟然将罪责落在无辜鬼市身上,同时还做实了蟒蛇吃人案是人为行为,想要安抚民心。
可是,民心真的这么容易被安抚的吗?
江祭臣重重得叹了一口气去,转身准备离开。
人群之外,付凌天站在远处,双手环在胸前,像是在等着江祭臣。
江祭臣看到,走上前去:“付大人,多谢近日来对我的照顾,从凶犯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腰牌,应该是被栽赃的,我查过了,司家一向刚正,且与我之间并无瓜葛,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去做这件事。”
付凌天点头道:“所以我将这证物拿走。并不是因为我要去调查司家,只是不想因为一块腰牌,引起一阵不必要的纷争。”
江祭臣点头:“司家,又是什么身份,为何有人会在这件事上动手脚去嫁祸?”
付凌天说道:“礼部尚书,司明宇,家中有一对双生儿女,一向为人刚正,算是难得的好官。你知道,礼部尚书这个职位,也是个美差,一不小心,容易落入金钱的陷阱。”
江祭臣半听半懂。
付凌天笑笑:“与司家无关,不想扰了他们的清净,不过是有人想要借机嫁祸,朝中相互之间,表面看上去和谐的关系,其实背后并不是你所见到的样子,你还小,等你大了,便知道了,成年人的世界......”
“我懂,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懂。”江祭臣顿了顿,“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付凌天听到江祭臣的话,唇角一勾:“说。”
“阿姐,我恐怕她会做些不该做的事,我想,有些事,或许应该由我来做。”
付凌天抬手挽住江祭臣的肩膀:“为何不自己去说?”
江祭臣快走两步,甩开付凌天。
付凌天继续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
江祭臣眨着眼睛,但他心里已经很是清楚。
付凌天笑笑:“这些天,阿清一直在担心你,她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们两个的心思是一样的,对于王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会有那么一天......”
“眼下不就是机会吗?”
“什么?”
江祭臣思索片刻后:“我记得阿姐之前好像说过,她手里有王家的犯罪证据,您可还记得?”
付凌天眼神一收:“糟了!”
江祭臣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付大人,现在案子不在你手上这件事,阿姐可知道?”
付凌天对着街角一吹口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箱子里跑了出来:“边走边说!”
马匹停在两人身边,付凌天先行上马,随后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来:“上来。”
江祭臣略微一思索,将手放入付凌天的手中。
两人并骑一骑,快速穿越长安街道。
张沛的府邸门口。
阿清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立在大门之外。
这是一处与张沛身份地位极不相称的宅子,虽然地处郊区,但按照张沛的官位,是没有资格拥有这般府邸的。
也就是说,张沛背后的人,应该拥有很大的权利。
阿清抿着嘴,下定决心,抬手敲响那巨大的红门。
大门被打开,一个仆人模样的人皱眉看向阿清:“什么人?!”
阿清举起手中的红木盒子:“吏部尚书王大人长女王子清,求见张沛张大人。”
119 阿清的冒险
阿清跟着管家一路走到张沛家宅子的大厅。
很久,都没有人出来。空荡荡的大厅内,只有阿清一个人默默地等待着。
阿清环视屋内四周,发现屋内的陈设都十分奢华,她半张着嘴,口中喃喃:“比骊山别苑还要奢侈上几分。”
身后,传来脚步声。
阿清快速起身,看到身后穿着便服的张沛:“可是张大人?有礼了......”
张沛见眼前的精致人儿,一时有些看惊,随后又是皱起眉头,心中喃喃:“这女子,长得倒像个谁,怎的就想不起来了呢?”
阿清察觉张沛半晌没有说话,身体还在作揖得状态,尴尬笑笑:“张大人。”
张沛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原是王大人家的千金,请坐。”
坊间早有传言,说吏部尚书王大人其实还有一个外室所生的女儿,人长得标致得出奇,但说起来,却似乎是没什么人见过,据说是养在城郊别院,很少有人与之见面。
想来,便是眼前这位标致的美人了。
张沛一时看得失了神。
原本,虽说是王大人家的长女,但如此身份,却并不被待见,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好过分客气的。
“张大人,小女今日前来,是有东西想要给张大人的。”阿清主动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张沛仍是一副思索的模样,一手抚摸着下巴:“你说,你叫王子清?”
“是!”
张沛寻思着,哪里都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名字。
“你可有兄弟姐妹?”张沛问完了这话,反而自己笑出来,“看我这话问得,只是觉得王小姐面善,像是在哪出见过的。”
阿清文雅一笑,那笑容干净好看:“想来,是弟弟王子彧常四处走动,张大人是见过的吧。”
阿清也怕张沛发现江祭臣的身份,便努力让张沛往这方面去想,她低头一笑,继续说道:“却是,不少人说,我们姐弟两人,倒是有三四分相似之处。”
张沛尴尬笑笑:“不知今天王小姐来,找我何事?又怎的自己前来?还是说您父亲......”
阿清打断了张沛的话,开口道:“张大人误会了,我只是听闻王......父亲贪污受贿的案子,原本是付凌天大人负责的,而今,因为之前出的那些事,现在由大人负责,可是?”
“是,如何?”张沛警惕起来,他没想到,眼前这位王家的小姐前来,竟然是为了公事,却是一个人前来。
原想着,难道是王大人给自己的美人计,但现在看起来,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阿清突然从凳子上起来,弓着身子,双手举起那小小的红木箱子:“听闻大理寺一直没有找到王大人贪污受贿的证据,小女子这里正好有一份送礼名单,不知大人......”
阿清话音未落,张沛睁大眼睛,从凳子上起来,一把将箱子夺过去:“什么?送礼名单?怎么会在你这里?”
阿清一顿,望着张沛:“父亲大人受贿的大部分财务礼品,都藏在骊山别苑,还请大人择日带人去查看。”
张沛顿住,望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姑娘:“你果真是王大人的长女?”
“不错。”
“为何要将这些证据呈给本官?”
阿清眉峰轻锁:“大人,难道不想断了这案子?”
“不是,那倒不是,只是本官需要将来龙去脉弄清楚,否则,遭了奸人构陷,到时不好收场。”
阿清眉峰更紧,抬手:“若是不信,大人不如将手中证物还给我。”
张沛已经将红木盒子转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待本官查明再说。”
阿清没想到,自己呈上的重要证物,会被如此轻描淡写得略过,一时心中没了主意。
“王小姐还有何事?”张沛问道。
“没有......那我便......”
张沛突然对上前一步,拦在阿清的身前:“急什么?不如在府上小住几日,待我与你父亲聊过之后,由你父亲亲自接你回去才是?”
“什么?”阿清一慌。
张沛对门外一招手,瞬间出现了几名健壮的家丁。
阿清惊慌:“张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张沛挠了挠头,笑道:“我们大理寺办案,除了物证以外,还需要人证,你便是人证,为了保护你的安危,本官不得不将你......”
说话间,那几名健壮的家丁已经将阿清团团围住:“张大人!光天化日之下强压民女,你这是知法犯法!”
张沛轻笑一声:“民女?你可不是民女,你是官家女,倘若张大人真的落罪,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
“卑鄙!我以为大理寺的人都会像付大人一般,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卑微无耻之人!”阿清怒道。
张沛也被阿清的话惹怒,凑近阿清:“一个庶出女,还想着扳倒王大人,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张沛府外。
江祭臣和付凌天从马上跳下来。
着急得向大门方向冲去。
“开门!”付凌天砸门的声音很大。
但很久都没有人出来开门。
江祭臣慌张而焦急:“阿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付凌天没有回话,而是收回视线,抬脚便踢向张沛府上的大门。
嗡的一声。
大门应声而开。
偌大的院落里,家丁们正在忙着自己的事,过往的丫鬟们也一副受惊的样子。
几个家丁跑出来,手里拿着武器:“什么人!”
“张沛呢?把张沛叫出来!”付凌天大喝一声。
江祭臣站在付凌天的身后,冷冷得望着不远处,张沛正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向两人的方向而来。
见着付凌天的时候,他先是拱手作揖道:“哟,这不是付大人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再看向付凌天身后的江祭臣时,他的眼神明显与之前有所不同,歪着头,心中念着:“似乎跟这个小孩长得更像......”
付凌天见状,上前一步,将江祭臣挡在身后:“人呢?”
张沛打着马虎眼儿:“人?什么人?”
付凌天怒道:“别逼我动手!”
张沛笑道:“付大人,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何如此严肃,火急火燎得?我这才刚刚睡了个回笼觉,便被你们给吵醒了去,”抬眼看着大门的方向,“哟,我这门都快要被付大人给踹坏了吧。”
“把人交出来!王子清呢!”付凌天怒不可竭,“张沛,我告诉你,王子清可不是你能随便碰的人,小心你项上的脑袋。”
张沛嗤笑一声,瞟一眼江祭臣同样愤怒的眼神:“我没见过你说的人。”
付凌天一把揪住张沛的衣领:“现在,把王子清交出来!否则,我便......”
张沛一点都不害怕的模样:“你如何?这宅子,可是陛下亲赐给我爷爷的,你能如何?”
江祭臣气急,突然跃身而起,从腰间抽出软剑,刺向张沛:“还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