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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汪沐汐     夜落长安txt下载     夜落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 父债子偿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江祭臣的身上,他颦眉冷对,静静地望着王子彧。

    王大人的眼神中更是带着期盼与怀疑的神态。

    王子彧突然不顾一切得从床上爬了下来,身后的王大人追上去想要扶住王子彧,却被王子彧甩开。

    他原本却着腿脚,一下床,便重重得跌倒在地,旁边的丫鬟们惊得轻声尖叫:“公子......”

    王子彧憋的红发的眼睛,趴在地上仰视着江祭臣,半张着嘴,狰狞得朝着江祭臣爬过去。

    “救我......我不想成为一个废人......”

    江祭臣眯着眼睛看着王子彧:“为什么认为我一定能救你?”

    王子彧查看四周之后,却没有出声。

    江祭臣表情平静:“王公子,只有你好生回答我的问题,我才知道要怎么帮你。”

    王子彧抬起颤抖的手,紧紧抓着江祭臣的衣角,喘着粗气,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梦里,她说,倘若我想恢复正常,就要来求你,否则,将永远站不起来。”

    “她?是谁?”江祭臣神色依然冰冷。

    王子彧环视周围惊讶得人,却不肯再开口。

    “为何不说?”江祭臣后退半步,扯开了王子彧抓着自己的手。

    王子彧低下头,冰冷的地上,阵阵寒意传遍他的全身:“倘若让旁人知道了她,恐怕.......”

    王大人对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可如何能不担心,他痛苦得抬手去扶王子彧:“儿啊,到底遇到了什么,你且说出来,只要是爹能办到的.......”

    王子彧却一把推开王大人,只仰头望着江祭臣。

    “她说,该还给你的,要用我的命去还,除非......”

    “什么?”

    “除非你能真正原谅我,和我们王家,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愿意让我说。”

    江祭臣不再说话,他明白了个中道理。

    他低下头轻轻摇头叹息,这些事......她为何总是参与到自己的生命里,她为何总是想要掌控他的生活,哪怕他每走一步,都摆脱不了她的操控......

    江祭臣讨厌这样的感觉。

    他突然转过头去,朝着大门外走。

    王子彧见状,惊叫一声:“拦住他,别......别让他走......”

    霎时间,一众家丁将江祭臣团团围住。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低头一笑:“这就是你王家想要我原谅你们的诚意?”

    说话间,他慢慢转回头,冷冷得看着身后的王子彧。

    王子彧痛苦得想要从地上站起身,刚爬起一点,又再一次跌倒:“这一切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报复在我的身上。”

    江祭臣冷笑,将视线挪到王大人脸上。

    王大人一愕:“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见无人回答他,他便低头看着王子彧:“儿啊,你把话说明白,让爹知道其中道理不好吗?以前乖巧听话的你,最近为何总是......”

    王子彧突然发飙:“我不能说!都是你......”少年红着眼睛流眼泪,“都是因为你,倘若不是你的话,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王大人顿住,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不敢多问。

    王子彧的视线重新回到江祭臣身上的时候,满眼哀求:“求求你,我还年轻,我不想.......”

    江祭臣轻声说道:“王大人,请给我和王公子单独相处的时间。”

    王大人一顿,显然有些意外,也很是不愿。

    王子彧推开王大人:“走!你们都给我出去!”

    “子彧!”王大人痛心疾首。

    王子彧泪水模糊了眼睛,咧着嘴哭,唇角的口水和鼻腔里的鼻涕,几乎低落到地上,拉出了亮晶晶的丝线。

    江祭臣只是冷冰冰得看着王大人,等待着王大人的决定。

    “走!都跟我出来!”王大人对屋里的所有人招招手。

    刚刚拦住江祭臣的家丁们也收回手手中的武器。

    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低着头,谁也没看。

    王子彧一脸开心的样子,仍然趴在地上:“快,扶我起来,扶我坐下......”

    “你现在这身体......”王大人正要说话,被王子彧打断。

    他紧锁眉峰:“爹,你想让儿活,便带着人快些离开!”

    王大人重重叹口气,甩手离开。

    众人走到宅院门口的时候,王大人再回头,对身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

    江祭臣突然回头,盯着王大人,眼神冷得可怕:“整个宅院若是有一个人,我便不能保证贵王公子的安全。”

    王大人被哽住,指着江祭臣:“你......”

    “王大人慢走,不送.......”江祭臣回过头来,不再看向王大人,而是抬脚朝着王子彧的房间走去。

    踏门而入后,江祭臣关上了房间的门。

    逐渐紧闭的门缝处,王大人恨恨得瞪着江祭臣。

    大门关闭,江祭臣转回头:“现在可以说了。”

    王子彧扑通一声跪倒在江祭臣的面前:“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但我.......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被人说成中邪,残疾,每三天站在城墙上一次,一次又一次得上演着.......”

    王子彧说道此处,突然停下话头,紧咬着嘴唇。“上演着什么?”江祭臣心惊一瞬,全身的汗毛直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希望他所想的是错的。

    “上演着过去.......”王子彧的声音很小。

    江祭臣后退一步,冷眼看着王子彧,他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可这件事与我无关,我恨这种所谓父债子偿得挂钩,我才十二岁,凭什么要我来承担!”王子彧嘶吼出声。

    江祭臣紧握着的拳头在发抖:“是我娘的过去?曼珠说的?”

    王子彧听前半段话的时候还低着头,后半段话的时候突然抬头:“曼珠?是谁?”

    江祭臣神色一顿:“你梦里的人,不是她吗?”

    王子彧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不是不是,那个梦里的人,她说她叫——阿宁。”

    江祭臣轻轻偏头:“阿宁?”

    王子彧慌忙应声:“对,阿宁,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姐姐,最近一个月来,她日日来我梦里折磨我,她长着长长的尾巴,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

    说着,王子彧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

    王子彧见江祭臣思索着却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她说,倘若不能让你原谅我们王家的话,我便需要每三日重复一次从城楼坠落这样的事,我怕......我怕终有一天,我真的会死在城楼之下。”

    江祭臣冷着脸,抬手将王子彧从地上扶起来。

    王子彧重新回到床上,江祭臣仔细得帮王子彧盖好被子,却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便转身打开了王子彧房间的大门。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院子里的秋海棠已经开始落败,原来已经快要入冬了。

    江祭臣抬脚向大门外走去。

    王子彧见状,在江祭臣身后大喊:“她说,只有你能救我,看在我们之间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看在我并没有做错什么,看在......”

    江祭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我娘的死,就这么过去?”

    “那你想怎么样?我已经对我低声下气到这种程度,你还想怎么样?!”王子彧突然动怒。

    江祭臣转头冷笑:“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要接近过你们王家的人,是你们一直在牵扯着我进入你们的世界,现在倒反问起我来了?”

    江祭臣举步正要继续往前走,身后的王子彧厉声咒骂。

    “难怪我爹一直说你母亲根本就是个没教养的贱种!就算你是西夏王子又如何!蛮荒之地出来的野蛮人罢了!”

    江祭臣猛地回头:“你敢再说一次!”

    王子彧的视线才能够江祭臣愤怒的脸上下移,最终落在他腰间通红的玉佩上。

    那玉佩,躁动得跳跃着......

91 吃人的巨蟒

    王子彧眼睛发直,半张着嘴:“这便是她说的那块能让人重生解除轮回之苦的玉佩?”

    江祭臣仇恨得瞪着王子彧,手紧紧捏着玉佩,不语。

    王子彧一副明白了的表情:“我知道了,其实,她说的只有你能救我的原因,并不是指你原谅我们王家那么简单,而是指这块玉佩!”

    江祭臣身体向后撤去半步:“你什么意思?”

    王子彧贪婪而兴奋得笑容:“江祭臣,救我,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你本就是赎罪之身,倘若做了善事,说不定能解除一些你的罪恶。”

    江祭臣抿着嘴,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对他的了解,似乎比他自己更多。

    江祭臣重新向王子彧走去。

    王子彧的眼神中都是期待:“救我......用它便好!你若是不会用的话,我可以让阿宁姑娘来帮忙。”

    说着话,王子彧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去:“来,把它拿下来,只要你听我的话,从今往后,你不需要再为吃穿用度发愁,我保证,我有的,你也会有。”

    江祭臣已经站定在王子彧的面前,一把便拎起了王子彧的衣领,咬着牙:“你还知道什么?”

    “啊?”王子彧的心思都在玉佩上,似乎没有明白江祭臣的意思。

    江祭臣压着声音低声说道:“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一字一句得说给我听!否则,我就让你每天去一次城楼,为我母亲的死替你们王家赎罪!”

    王子彧脸上的不解渐渐化开,脸上露出嘲笑的神色:“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在谁的府邸?”

    他更凑近一些:“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你现在立刻就会死在这间房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祭臣慢慢松开王子彧的衣领。

    王子彧满意得笑笑:“除了我,谁能知道,西夏的三王子会死在长安城的吏部尚书府?你一死,这玉佩自然就是我的。”

    江祭臣冷笑一声:“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肯认输。

    王子彧嗤笑:“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你娘亲的事了?”

    江祭臣眼神一收,气势瞬间弱了不少,随后抬脚朝大门外走去。

    王子彧看出江祭臣已经占了下风:“江祭臣,是你现在的名字吗?”

    江祭臣没有回答,脚下也没有停顿。

    王子彧低下头,扣着手指,百无聊赖的模样:“外面的人,拦住他。”

    话音刚落,四五个家丁将江祭臣团团围住。

    江祭臣站定,没有丝毫惶恐,他环视四周,眼神比之前更冷:“王子彧,你确定准备用这样的方式困住我?”

    王子彧笑道:“困住你有很多中方法,而这,只是其中最简单的方式罢了,怎么?你不满意?”

    说罢,几个家丁齐齐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脚下一蹬,一跃而起,那几个家丁重重得撞在了一起。

    “废物!”声音从王子彧的房间传来。

    江祭臣冷笑一声,厌弃得别过头去:“王子彧,今生今世,最好别让我见到你,否则......”

    “你果真不在乎你在长安城里最后一个亲人了吗?”王子彧的声音慵懒。

    江祭臣停下脚步。

    王子彧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更多,但因为答应过阿宁姑娘,不会将你的身世秘密告诉任何人,除了你,所以,你放心,只要你肯乖乖听我的话,不单单是你今后的融化,包括阿清,我也会让下人们照顾好,否则的话......”

    “阿清也是你的姐姐!”江祭臣怒吼。

    王子彧毫不在意得耸耸肩:“在这个家里,可从来没有人将她当做真正的大小姐,我也从来都没有过这样一个姐姐,外面的人,更是不知道,你说,倘若她悄无声息的没了,会有人在乎吗?”

    “王子彧!”江祭臣嘶吼出声。

    王子彧笑着:“识相的话,最好不要再反抗!”

    声音刚落,只见王子彧拿着拐杖,站在房间门口,一脸嘲笑。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是最容易被打败的吗?”

    王子彧笑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不答。

    王子彧继续说道:“有感情的,这是阿宁姑娘告诉我的。”

    江祭臣眯着眼睛:“阿宁是谁?”

    ......................

    一条金灿灿带着红光的赤蛇在草丛中游走着,转眼,便离开了王家宅子的院落。

    那蛇的身体,顺着高墙爬上去。

    深夜的月光照亮了她身上的鳞片,看上去光滑而阴冷。

    赤蛇刚刚落地,一双男人的脚摇摇晃晃,差点猜到赤蛇的身上。

    赤蛇仰头,对着那男人吐着蛇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男人低头,迷迷糊糊中,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之物,咧着嘴笑道:“哎?绳子......绳子怎么会动?”

    说着,便抬脚要去踢那赤蛇。

    脚还没有落地,那赤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男人摇摇晃晃,手里还拿着一只酒瓶,仍在往嘴里灌酒。

    酒水顺着男人的口中洒出来,满脸脏样。

    他骂骂咧咧:“真他娘的,在家,女人不听话,在外面,绳子都欺负我!”

    男人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轻呼声:“晚上一个人买醉?需不需要有人陪啊?”

    男人被那声音迷得五迷三道,咧嘴笑着回头,却见一个满脸鳞片的蛇头女子,身体却是曼妙多姿,正扭动着水蛇腰,往男人的身边凑。

    男人以为花了眼,揉了揉眼睛仔细去看的时候,却见那蛇头女张开了一张巨大的嘴,尖牙中间,蛇涎拉了银丝。

    再转眼,男人的整个世界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

    正在床上沉睡的付凌天被卧室门外的拍打声惊醒。

    他瞬间睁开眼睛,这已经是他的习惯,披上衣服,打开大门,见一大理寺的侍卫正站在门口一脸焦急。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付凌天看到那人的眼神,便知道出了大事。

    “大人,不好了,城里又出现了无头男尸!”

    付凌天眉峰紧锁。

    ......................

    江祭臣被王家的家丁,狠狠地扔进一间封闭而黑暗的卧室内,家丁虽然力气很大,但江祭臣还是稳稳地站住。

    那卧室看上去就是常年无人居住而失修的样子,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

    家丁将卧室从外面反锁后,对里面的江祭臣喊道:“公子说你既然你想念故人,便准备圆了你的心愿!”

    说罢,众人离开,连一支烛火都没有给江祭臣留下。

    江祭臣听着那家丁的话,猛地回头,望着房间里四处的陈设。

    陈旧,红彤彤的一片,热情洋溢,此刻却清冷。

    从各处,都能看得出这屋子的主人,曾经是多么的爱美热情。

    远处的红木床边,放着一支因为常年潮湿而褪色的首饰盒子。

    江祭臣奔过去,打开那首饰盒子,里面陈列着几只漂亮的红珊瑚簪子,能看得出,她的主人是如此的喜欢着红色。

    江祭臣将这些物件一件一件得拿出来,眼睛逐渐湿润:“母亲......儿子不孝......母亲......”

    首饰盒子的夹层突然因为撞击而松动了一下,露出一点红色的边角。

    江祭臣抬手慢慢地拉开夹层,一只红灿灿的彼岸花映入眼帘。

    但因为年代久远,那朵彼岸花很快便随风化作尘土。

    江祭臣一急,抬手就想要将那尘土追上。

    身后却传来一阵娇笑:“都化成了灰,哪里还追得回来?”

    江祭臣猛地回头,见一全身穿着红衣裙,红色中镶着金边,眉心红色的花钿映衬着她娇媚的脸。

    “你是谁?”江祭臣并不害怕,冷眼问道。

    那女子低头掩嘴而笑:“你不是在找我吗?”

92 诱饵

    “阿宁?你是王子彧口中所说的那位阿宁姑娘?”江祭臣瞳孔一收,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半步。

    阿宁低头笑着:“真是个乖巧的孩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让王子彧抢夺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哦?原来在你心里,一直以为这玉佩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阿宁一边说着,一边放声大笑。

    “笑什么?”江祭臣瞪着眼睛,浓密的睫毛颤抖着。

    阿宁一步一步得靠近江祭臣,弯下腰神,轻轻抬起江祭臣的下巴,神色贪婪而充斥着欲望:“难道你不知道,这玉佩是她给你的吗?”

    江祭臣退后一步:“你胡说!”

    阿宁歪着头起身:“这是你与她之间的宿命。”

    “那你为何要......”

    “为何要抢?”阿宁假意思索状,“恐怕不止是我吧?你说呢?”

    阿宁故意留下一个诡异的笑容。

    江祭臣死死按住腰间的玉佩:“你跟恐怖森林里那个蛇女是一伙儿的?”

    阿宁无奈得仰头笑:“她?”突然动怒,变换为蛇头模样,呲着牙,冲着江祭臣,“别那我跟低级身份的傻子相提并论!曼珠那时候不杀她,是对她的恩赐!”

    江祭臣听出,阿宁的话头里阐述的,应该是与曼珠更为亲近一些。

    但曼珠长久以来其实一直在做着帮助他的事,虽然曼珠的做法很过分,但却从来不曾伤害过他。

    这也慢慢让他习惯了曼珠的照顾,对曼珠没有感激,只剩下憎恨。

    其实他从没想过,假如曼珠真的不再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的话,因为他身上的这块玉佩,他真的能活几天。

    江祭臣从腰间取下玉佩,握在手中:“想要?听那蛇女说,除非我真心实意得将玉佩交出来,才能使它发挥作用,是也不是?”

    阿宁的眼睛发亮,看着玉佩点头。

    “让王家人放我走,也放过阿清,从此,两不相欠。”江祭臣说话的时候,能看到玉佩中间,红色逐渐渲染着玉佩,逐渐变为血红色。

    阿宁不语。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如此,我便不告诉曼珠,玉佩去了哪里,如何?”

    “为了阿清?”阿宁不解。

    “生而为人,有太多你还不懂的道理,就算我不过是个七岁孩童,却比你更懂得如何做人。”

    阿宁神色一僵:“你知道玉佩的用途?”

    “蛇女曾经说,为了解除轮回,我思考过这句话的含义,你们,根本不会牵扯到所谓的轮回,又何来解脱?所以,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们其实想要进入轮回之中。”

    阿宁轻笑一声。

    江祭臣继续说道:“你们拥有了这块玉佩,便可以用它成为人,我说的对不对?”

    阿宁抿着嘴不语,只是看着江祭臣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不再是贪婪。

    江祭臣低下头:“进来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却想进来,这就是做人的选择......”江祭臣笑笑,抬头,“你愿意帮我吗?”

    阿宁突然低头,露出鬼魅一笑:“我愿意,但我的条件,却是别个。”

    “什么?你想要什么?”

    阿宁一笑:“你!我要的,是你的元神,这才是对我来说最滋补的存在。”

    “你不怕曼珠知道?”江祭臣冷眼望着阿宁,他确实已经习惯了曼珠的保护,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哦——忘了告诉你个秘密了,”阿宁凑近江祭臣,“曼珠,最近因为你的事回地府了,所以现在,她感知不到人世间的事,包括你......”

    江祭臣眉峰轻锁。

    “我要你的元神,还需要些辅料,不如,我们来做个游戏,如何?”阿宁说话的时候,声音轻巧好听,完全听不出话语中的可怕。

    房门外,王子彧拄着拐杖,偷偷站在门口,听到了里面的一切。

    他默念着:“玉佩能让妖便成人的话......是不是反向也可行?”

    ........................

    付凌天带着一对人马,在深夜的长安街道查看。

    家家户户都已经紧闭着大门,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传令下去,近期,每晚派一对人马巡视街区,不要再让歹人占了机会!”

    “是!”

    夜影之下,暮色妖娆。

    白色的烟雾飘飘荡荡,环绕在空荡荡的夜色之中。

    不远处,一间小小的酒肆却亮着灯。

    付凌天对身后的下属们抬手,阻止众人继续前行。

    “付大人!”

    付凌天闻言,对说话的人做了一个嘘状动作,随后轻声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大人!”身后的侍卫们并不放心。

    付凌天已经独自朝着那酒肆的方向而去。

    夜幕下,酒肆门口的灯笼随风轻轻飘荡,红灿灿得扎了人眼。

    阴风阵阵。

    付凌天一手伏在腰间的佩剑之上,一步一步踏进酒肆的台阶。

    他刚一走上台阶,酒肆的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能看到里面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繁华一片,完全不是从外面看上去的那般低廉破小。

    里面的空间极大,就像一处无限空间的世界。

    付凌天冷着眼,站定在门口,听着里面杯盘交叠的声音,和莺莺燕燕的歌舞声。

    “付大人来了?不进来看看吗?”付凌天的耳边传来一阵女声娇嫩的靡靡之音。

    付凌天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霎时间,付凌天被一个力道一推,便跌入了酒肆的大门之内。

    身后的大门瞬间关闭。

    眼前的一切,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当付凌天进入后,偌大的空间内,所有人都看向付凌天的方向,就像是生气外面的人对他们的打扰。

    付凌天眯着眼睛,丝毫没有畏惧。

    “付大人!”

    付凌天认得这个声音,那是前阵子在骊山别苑见过的江祭臣的声音。

    他回身张望,只见江祭臣正混入那些人群之中,被两个没有头的男人挟持着。

    “付大人救我!”江祭臣的声音再次响起,能看到他的脸上都是恐惧。

    付凌天拔出腰间的佩剑,冲向江祭臣被挟持离开的方向。

    “哪里来的妖精!现身出来!躲躲藏藏,却挟持一个孩子,有什么意思!”付凌天底气很足,一声大吼,场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但远处,江祭臣的身影却越来越远。

    “付大人!”江祭臣的声音撕裂般痛苦,被扯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消失不见。

    付凌天手中的剑打横一挥,在他正面对的几个刚刚还在喝酒的人,头颅便铛啷啷得滚落到地上。

    却没有流出血来。

    这些人早就死了......在他眼前的,应该没有一个活人。

    付凌天突然想到什么,飞身一跃,便朝着江祭臣刚刚消失的方向而去:“江祭臣!”

    他抬脚踩过一圈桌椅,一边向前,目光如炬。

    身边越来越多的无头尸出现,阴森森得挡住了他的去路......

93 幻境之地

    当付凌天越过一众五头干尸的瞬间,所有的干尸都像是听命于某人,齐齐得朝着付凌天冲过来。

    他们的手指上,指甲很长,带着死死血污。

    付凌天知道眼前这些早已不是普通良民,便不顾一切,朝着这些人挥动着手中的剑。

    干尸们一个一个得倒下去。

    但却又再一次重新站起身来,付凌天如何都难以靠近江祭臣消失的那扇门。

    付凌天的体力逐渐弱下去。

    身后,一人突然抓住付凌天的胳膊。

    付凌天抬手便对那人提剑刺了过去,剑却在马上要接近那人的瞬间,被躲避了过去。

    “付大人!快清醒过来!是我!”江祭臣睁着大大的眼睛,站在付凌天的身后。

    “你不是刚刚已经......”付凌天一时分不清楚各方情况。

    江祭臣的脸逐渐像烧焦的烟雾一般融化着:“付大人......你有什么本事救我?”他的脸一边融化,声音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付凌天自知上当,抬手,剑头挥舞而下,眼前的“江祭臣”便被付凌天砍成了两半。

    空中传来哭泣的声音,但都是男人的声音。

    付凌天觉得天晕地转。

    空气越来越压抑,付凌天几乎喘不过气来。

    “放开他!”

    付凌天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见这酒肆的门口位置,江祭臣正冷眼站着,视线却落在付凌天的身后。

    付凌天用尽力气转头,只见他的身后,一条巨蟒正慢慢缠绕在付凌天身上。

    难怪刚刚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竟是这个原因。

    他脸上的青筋暴起,想要冲破巨蟒的束缚,用力之下,巨蟒竟然纹丝不动。

    江祭臣飞身而起,瞬间从腰间抽出软剑,双手紧握,朝着巨蟒的方向而来。

    巨蟒被江祭臣腰间的玉佩晃动了眼。身上的鳞片颤抖着,发出宛若铜铃一般的清脆声响。

    嘈杂,刺耳。

    江祭臣的软剑直直得刺入巨蟒的身体,他幼小的身体,也踩踏在巨蟒的身上:“付大人!快醒过来!这是幻境!在这里,根本打不败任何妖魔!”

    付凌天的脸色已经开始铁青。

    江祭臣一下便将软剑抽离出来,跃身朝着付凌天的方向而去,他抬起软剑对准了付凌天的头,大声嘶吼:“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永远困在幻境中!”

    说着话,江祭臣的软剑下移,百年朝着付凌天头的方向刺过去。

    付凌天的眼神中,倒映着软剑的影子。

    “江祭臣......”

    “靠你的意志力!醒过来!虚无便会彻底消失!”

    江祭臣的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很远的地方。

    眼前,江祭臣的软剑已经刺入付凌天的头,血流如注。

    付凌天痛苦得闭着眼睛,努力集中精神,用自己的意志力去控制意念。

    很快,疼痛感开始消失。

    付凌天的精神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周身的嘈杂也开始逐渐消失。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见江祭臣正蹲在他的身侧。

    而他一个人,躺在空旷而黑暗的夜色之中。

    付凌天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剑架在江祭臣的脖子上:“你到底是谁?!”

    江祭臣并没有害怕,而是轻轻得笑出来:“您出来了,便好。”

    说完,江祭臣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消失在付凌天的眼前。

    付凌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刚刚只不过是一场梦中梦,眼前,仍是一处亮着红色灯笼的酒肆,而在他的身后,跟随他出来巡视的几名侍卫,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红色的血水流淌了满地。

    而他们的头,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付凌天低头再去看自己手中的剑,发现自己的剑头上,沾满了血色。

    他几乎站不稳:“是我......”

    身后,传来一阵娇笑声:“是啊,还得谢谢你,帮我处理了这些人的元神,而现在......”

    付凌天扭头,看到身后的赤蛇阿宁,她的手钳住江祭臣的脖子:“该你们了。”

    江祭臣的手,在底下对着付凌天做着一个只有大理寺的人才会明白的手势,这手势的意思,是攻破的意思。

    付凌天用诧异得目光看着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这个孩子,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还要神秘。

    江祭臣对付凌天点点头,同时又做了一个大理寺的人才会懂得的“配合”手势。

    付凌天收回视线,轻轻点头。

    江祭臣的手指开始“三、二、一”倒计时。

    在江祭臣的手指数完了三的时候,付凌天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江祭臣和赤蛇阿宁的方向而去。

    就在阿宁见状,精神松散的刹那,江祭臣身体瞬间用力,便抽离了阿宁钳住自己的脖子。

    两人齐头并进,朝着阿宁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中的两把剑,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冷光。

    赤蛇阿宁一惊,遁形于夜空之中。

    一抹金红色,逐渐顺着深巷逃窜离开。

    付凌天抬脚就要追上去,被江祭臣拉住衣角:“别去了,付大人。”

    付凌天停下脚步,望着江祭臣,眼神复杂。

    江祭臣低着头:“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

    “什么意思?”

    “我会离开长安,如果我离开的话,或许一切都会停止。”江祭臣说罢,抬脚向夜色之中走去。

    付凌天上前,一把抓住江祭臣,微微用力。

    江祭臣吃痛,皱着眉头,却不吭声。

    付凌天哑着嗓子:“巨蟒吃人案,与你有关?”

    “我不知道。”江祭臣低声回应。

    付凌天并不愿听江祭臣继续说完,拎着江祭臣幼小的身体,重新回到刚刚惨死的几个侍卫的尸体旁。

    “他们呢?到底怎么回事?”付凌天的声音有些颤抖。

    江祭臣抬眼望着付凌天,一句话都不说。

    付凌天的心从头凉到脚,如同一道闪电过境。

    “付大人,这不是你的错,刚刚,你不过是在她营造的幻境中。”

    付凌天手中的剑哐嘡一声,掉落在地上。

    他失神得望着这几个刚刚还为他而担心的侍卫,他们,刚刚看着自己敬重的上司对他们挥动剑柄的时候,是如何的绝望......

    付凌天跪倒在地上:“他们的头呢.....你看到了吗?”

    英雄一般的人物,泪水纵横,瘫倒在地。

    “被她拿走了。她要的,就是他们的元神,而元神,就藏在头里。”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很冷静,甚至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神色。

    付凌天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江祭臣神色冷静:“在离开长安之前,我会帮你了结巨蟒杀人案。”

    付凌天一动不动得趴在血泊里,肩膀抖动。

    月光明亮,被乌云遮蔽。

    江祭臣望着夜色深处,眼神逐渐冰冷:“付大人,难道你没有发现其中端倪吗?”

    “什么?”付凌天微微抬头。

    江祭臣眯着眼睛:“她设置了如此大的一个局,却在我们两人都跳出幻境的刹那,不与我们对战,倘若我们二打一,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付凌天这才反应过来。

    江祭臣继续说道:“从一开始,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在对我撒谎,他利用了你我,但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94 生命的别离

    太阳渐渐将大地染成了橘红色。

    付凌天用一辆手推车,推着曾经部下的尸首,一步一步,走得艰难。

    这些尸首的身体上,盖着一张崭新的草席。

    他的脸上因为整夜未眠,再加上在迷幻的情境下,杀了部下的心情而颓废不堪。

    江祭臣默默地跟在付凌天的身后,他知道,这件事明明不全是他的错,但是,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心情。

    整个长安城开始逐渐苏醒过来,居民们纷纷推开自家门,看到付凌天颓废而过的样子,想要说什么,却都默默不出声。

    “付大人......”

    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手里握着一根梨膏糖,甜甜得笑着从自家院子里跑出来,将手中的糖递向付凌天。

    “付大人,这是我攒的糖,给你吃!”

    小女孩的笑容太甜,比手中的梨膏糖还要甜。

    付凌天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停下脚步,看向小女孩的瞬间,泪水终于从他的眼角滚落而下。

    他立刻低下头,大踏步得将推手推车往前走去。

    小女孩的母亲匆忙从自家赶出来,将小女孩搂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娘亲,付大人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小女孩的母亲担忧得望着付凌天:“阿妞乖,跟娘回家。”

    手推车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车子振动,车上掉出一只发青的手。

    小女孩突然指着大叫出声:“娘亲,那里有一只手!”

    所有的居民都寻着小女孩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付凌天手推车下裸露出的尸体。

    众人大惊,有人不觉惊叫出声。

    看向付凌天的眼神也有一丝异样。

    江祭臣见状,快走两步,伸手将尸体的手重新放回草席之下。

    “谢谢,你不用跟着我。”付凌天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江祭臣。

    江祭臣抿着嘴不说话。

    “我让你滚开!听不到吗?!”付凌天突然动怒。

    周围的居民们都吓了一跳,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付凌天从来不会用如此态度去呵斥一个孩子。

    他对待罪犯,总是凶狠的,但是对待普通民众,却总是温柔的,所以,大家都喜欢他。

    江祭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付凌天。

    “抱歉。”付凌天说罢,便继续往前走去。

    江祭臣弱弱地跟在付凌天的身后,悄无声息。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东市深巷一处破旧的院落。

    院落里,一个大肚子的妇人正一手扶着腰身,一边走出屋子。

    妇人远远看到付凌天,脸上都是笑容,快走两步:“付大人,您怎么来了,快进来,我......”

    话还未说完,她的视线落在付凌天面前的手推车上。

    能看到手推车上的尸首。

    妇人突然就红了眼睛,却重新笑出来:“付大人一大清早就过来,还没用过饭吧?”

    付凌天低着头,突然跪在妇人面前:“对不起。”

    妇人的泪水已经决堤,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望着眼前的两人,这种情况,是他从来都不曾见过的,这种感情,更是他从来不曾经历过,不曾见过的。

    那是生命中唯一的失去,是身体被抽离的感觉,是空荡荡的,虚脱的。

    这些,都是江祭臣从妇人眼中看到的结果。

    但妇人却仍然不愿相信,再次强迫自己笑出来:“付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家那口子呢?怎么不见跟你一起回来?”

    付凌天的头重重得磕在地上:“对不起,我带他回来了......”

    妇人脚下不稳,没站稳,整个身体向后倒去。

    江祭臣察觉,快速上前,想要伸手扶住妇人的刹那,付凌天早已起身,礼貌得扶住妇人倒下去的身体。

    妇人的泪水,划过脸颊:“怎么去的?”

    付凌天不说话。

    妇人一把推开付凌天,嘶吼道:“我问你怎么去的!”见付凌天依然低着头不说话,“说话!”

    妇人越来越激动,大哭出声:“回答我!到底怎么死的?!”

    正说着,一阵风吹过,草席被翻转,露出里面的一具尸体。

    妇人的哭声瞬间停止,大笑出声:“你拿着这些没有头的东西来做什么?头都没有,你怎么能认定是我家那口子?!你走!你现在就走!带着你这些尸体离开我家!”

    妇人一边说话,一边将付凌天向外推去。

    “是我......”

    妇人手上的动作停止。

    江祭臣的心跟着疼了一下,上前一步:“付大人......”

    付凌天抬起头,望着妇人:“是我.......”

    妇人紧咬着下嘴唇,血珠子滚落而下。

    半晌,悄无声息,没有动作,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传来。

    太阳已经升起,照耀在几人的周身,也照亮了手推车上的尸体。

    但江祭臣却觉得全身发冷。

    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付凌天的脸上。

    付凌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就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对不起。”

    又一记巴掌重重落下,付凌天一丝躲闪都没有,大声回应着:“对不起。”

    妇人抬手,巴掌一下一下得落在付凌天的脸上。

    付凌天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低着头,始终没有挪动过步子。

    妇人的巴掌,最终变成在付凌天身上重重得捶打。

    “你骗我!你撒谎!你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是人人敬仰的付大人啊!”妇人的精神已经崩溃。

    付凌天继续说道:“对不起。”

    妇人抬手用力推开付凌天,但根本就推不动。

    她跌跌撞撞的朝着手推车的方向而去。

    江祭臣为妇人让开路,随时准备扶妇人。

    妇人一把掀开整张草席,里面的五具尸体,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

    妇人笑着流泪:“付凌天!我与你不共戴天!”

    说着,妇人转头冲向付凌天,从他的腰间抽出剑,狠狠地刺入付凌天的身体。

    这一系列的动作,付凌天都没有丝毫躲闪,任由那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付凌天口中吐血,脸上青筋暴起:“对不起......”

    付凌天倒下的刹那,模糊中,看到江祭臣的嘴巴一张一合,冲向自己的方向。

    之后,眼前一黑,彻底不省人事。

95 无心之罪

    平康里缀锦楼的招牌,镶着金边,红色的门头看上去非常大气。

    因为还是白天,路上并没有什么人,有些姑娘正坐在自家妓院的窗边慵懒得摇着蒲扇。

    而缀锦楼内,却安静得悄无声息。

    拾阶而上,红色的木质地板和木质台阶,亮得刺目。

    二楼最靠里面的房间大门,与其他房间的大门略有不同,显得素雅了很多。

    紧闭的门,被一条金红色的蛇悄悄推开一条缝。

    蛇钻了进去。

    “大白天的,别吓到人。”

    声音从房间红色纱帐后方传来。

    赤蛇阿宁扭动着身去,从地上站起身来,幻化为人性,娇笑着:“姑娘,我可按照你说的事儿都办好了的,您却一见着我,就又是要训我了。”

    帘子后,一串铃铛声响起。

    曼珠从帘后走出来,十六七岁看似不谙世事的脸庞,但眼神却透着锐利。

    “可你却闹得满城风雨。”

    曼珠说着话的时候,虽然语气严厉了些,但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阿宁看出曼珠神色,笑着上前,替曼珠斟茶。

    “倘若我不这么做的话,付凌天又怎么会与江祭臣有所牵扯?不好好的将两人利用生死大事扯上关系的话,未来,付凌天又如何能成为我们利用来保护江祭臣的助手?”

    曼珠慢慢抬起头,盯着阿宁。

    阿宁一惊,低下头去:“我是说,我.....我只是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

    “罢了,那王子彧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的,只不过摔断了腿脚,今晚我就去他府上,为他疗伤,不出三天,便能生龙活虎。”

    曼珠轻扣一口茶,仍是低垂着眼:“城内传的巨蟒杀人案,你准备怎么解决?”

    阿宁歪着头,一点都不在乎:“杀几个人罢了,没什么好解决的,我不是都已经把付凌天推到风口浪尖了吗?让他顶了事儿便是,实在不行,扔出去个顶包的诱饵也可。”

    曼珠似乎有些不满,放下茶碗:“你若总是如此莽撞行事,往后总有你吃亏的时候。”

    阿宁撇着嘴笑笑:“我背后不是还有你这个好姐姐?”

    曼珠瞪了一眼阿宁,继续说道:“听说,你对那玉佩感兴趣?”阿宁被这话吓得整个人脸色一白,额头渗出汗水来,普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姑娘......我不过是编瞎话让江祭臣那孩子相信我的话罢了。”

    曼珠轻轻扯了一下唇角,没有回话,继续喝茶。

    阿宁被这气氛吓得更是全身发抖:“姑娘对阿宁有救命之恩,说到底,这个世上,也只有姑娘一个人对阿宁好了,阿宁又怎会背叛了姑娘去。”

    顿了顿,见曼珠依然不语,阿宁匍匐在地上:“姑娘.......”

    曼珠终于放下茶碗:“行了,起来吧,且不说江祭臣这边的事,那王子彧可要好生看管,那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阿宁见曼珠松口,紧张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了些:“是。”

    曼珠转头看向阿宁,对阿宁的胳膊虚扶一把:“且去吧,让那王子彧和王家人尽量离江祭臣远些,我不想有太多人与这件事产生太多的交集。”

    阿宁慌忙称是。

    待阿宁离开后,荆棘才从背后的屏风后方走出来。

    “你怎么看?”曼珠不看荆棘。

    荆棘低下头,恭敬得对曼珠:“那些话是我亲耳听到的,当然,刚才阿宁倒也承认了,照理,她应该不会那么傻,傻到去背叛姑娘。”

    曼珠轻笑一声:“你与她不同。”

    荆棘低着头,深深地看着曼珠的侧脸。

    确实,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他对曼珠的心。

    从来都是。

    ................

    付凌天醒来的时候,见自己正在大牢内。

    有爬虫从他的手指缝中间穿过,还在他出了血的皮肉上狠狠地咬了一下。

    付凌天爬起身,环视四周,这里是他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在这里,他曾经审问过太多的犯人。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被关在这里。

    监牢之外,有士兵在看守着,见付凌天醒来,纷纷上前。

    “付大人,可好些了?”

    付凌天低着头,那些跟随的人已经离去,而这些都曾经不在他脑海中的兵都对他关怀备至,他觉得自己不配。

    他低头,看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你们还为我请了大夫,我......”

    “是那个孩子帮您包扎的,像是有些手艺的。付大人,他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大理寺与人对峙,要证明你无罪,就连吏部尚书府都派了人来,替那孩子求情,眼下仍在寺内等着......”

    付凌天这才想起江祭臣来,他猛地站起身。

    “人呢?”

    “吏部尚书府的人吗?”

    “那孩子!”

    “他......”士兵没想到付凌天也如此关心那孩子的事,“正带着张沛张大人去勘察现场,从现场找到你无心之罪的证据。”

    “什么?”付凌天惊看着眼前的几名士兵。

    ..................

    “张大人这边请。”

    江祭臣对张沛抬手,将他引入前一天晚上出事的那间酒肆的门口。

    那酒肆的门口依然存留着大量的血渍。

    张沛一副完全不愿意相信的神色,低头望着江祭臣:“你的意思会说,前一天夜里,付凌天就是在这里被人设下了幻象?所以错杀了那几个手下的?”

    “是!”江祭臣表情严肃,他指着地上杂草的痕迹,“大人轻看,这里的脚印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所以我斗胆推测,被杀的几个人,也是死于幻境之中。”

    “一面之词,胡言乱语!你到底是付凌天什么人,一定要在这里替他掩罪?看年龄倒像是......”

    “张大人请勿要随意编排我的身世,会扰乱了办案的流程和可靠性。”江祭臣不满得瞪着张沛。

    “就这样一个巴掌大的破旧房子,你就要让我相信,付凌天不是近期那所谓的巨蟒吃人案的主犯?”张沛蛮横得样子。

    江祭臣轻轻一笑:“倘若张大人愿意以身一试的话,草民愿让张大人用眼前的事实去相信一切。”

    “什么意思?你......”

    张沛话音未落,之间江祭臣突然从腰间掏出一个简易的荷包,随后朝着空中一撒。

    香气扑鼻,细细地致幻粉末飘荡在空中。

    张沛察觉到情况不妙,慌忙掩鼻,却已经来不及。

    瞬时,跟来的几个人纷纷变了神色。

    张沛的眼前出现了从未见过的画面,甚是恐怖,黑暗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隐隐约约得,能看到许多无头尸体正举着手,朝张沛的方向而来......

96 第二件证物

    跟随张沛而来的下属们,看着眼前的张沛被江祭臣洒出来的东西迷晕,目光呆滞,顿时对他拔刀相向。

    剑气凌冽,在阳光下反着光。

    江祭臣丝毫不畏惧,只淡淡的说道:“请各位稍安勿躁,倘若张大人果真出了事,再押了我也不迟,我人就在这里,害怕我一个孩子跑了不成?”

    众人仍要向江祭臣攻进,只听见张沛一声惊叫,从腰间抽出了剑,在空中挥舞着,同时,口中喃喃有声:“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但张沛的眼前,根本就一个人都没有,他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到底对张大人做了什么?”下属之一厉声问道。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人上前,押住了江祭臣的两只胳膊。

    江祭臣吃痛,皱眉:“还请看下去再说。”

    在张沛的世界里,黑暗中,全都是没有头的干尸,有些甚至连皮肉都已经消失不见,那些干尸齐齐得朝着张沛而来,他们张牙舞爪,像是要将张沛吞入口中。

    张沛大力挥舞着手中的剑,来一个杀一个。

    不多时,眼前便已经尸横遍野。

    但张沛的行径,在他下属的眼中,却像是一个疯癫的人。

    一个下属上前,想要将张沛从迷幻中弄醒,刚一上前,靠近张沛。

    张沛突然冷眼转头,一剑刺向那人的脖颈。

    “我看还有多少,我不怕你们!我张沛,见人杀人,见佛杀佛,见鬼杀鬼!”

    那人根本来不及躲闪,差点就要死在张沛的剑下。

    江祭臣突然脚下一蹬,身体向上一跃,便跃身而上,反转了三百六十度,从压着他的两个侍卫的手中挣脱而出。

    与此同时,从腰间掏出另一味药物,打开瓶盖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草花香味扑鼻而来。

    在场的其他人都惊呆,谁也不想像张沛现在的样子,纷纷捂住口鼻:“你还想干什么!”

    江祭臣不语,只看向张沛:“张大人,你可醒来了?”

    张沛愣愣得站在原地,终是回过神来,转头看向

    江祭臣的瞬间,一抬剑,便搭在了江祭臣的脖子上。

    “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江祭臣仰头望着张沛,他其实有点不太明白,明明是一个如此愚蠢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能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说!”张沛架在江祭臣脖子上的剑已经刺破了他的脖子。

    远处传来一阵惊慌的脚步声:“勿要伤他性命!”

    众人回头,只见王大人从远处跑来,已经顾不及他的身份地位。

    “张大人!请勿要伤他性命!本官还有事需要他。”王大人已经跑到江祭臣的身边,几乎用身体护住江祭臣。

    哪知道,张沛根本就不将王大人看在眼里,冷哼道:“王大人可知最近令人人心惶惶巨蟒吃人案?”

    “如何?与这孩童又有何关系?大家都知道,这孩童是曾经在城墙之下救了我儿的恩人!”

    王大人的话,听到江祭臣耳中,觉得可笑得很,他低头嗤笑摇头。

    张沛一把将王大人推开:“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末了,抬手对身后的众人说道:“听令!押送巨蟒杀人案的嫌疑人回大理寺!”

    众人皆惊,不明所以得望着张沛。

    张沛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眼前这个人,便是巨蟒杀人案的重要嫌疑人!”

    王大人直接无语得皱着眉:“你到底是什么人塞进大理寺去的?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你竟然能......真是我大唐之不幸!”

    张沛不满王大人的话,横刀指着王大人:“我管你是什么官位,只要是影响了我大理寺的案子,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转头对身后人:“还不带走!”

    众人对视一眼,随后无奈得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去。

    还没有走到江祭臣的身边,便听到江祭臣冷笑道:“好一个大理寺断案,倘若事件的案子都如此好破的话,那大理寺还真是没有存在的意思了,我一个七岁的孩子,都比你想得透彻,到底,我是人证还是疑犯?张大人可还弄得明白?”

    “花

    言巧语!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张沛说着话,便自己抬手朝江祭臣的方向而去。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身体向后一退,眉眼好看:“来,跟上我!我带你去看第二件证物!”

    “想跑?!”张沛抬脚就朝江祭臣的方向冲了过去。

    只见江祭臣若即若离得引导着张沛的行踪,还不时回头看一眼张沛是否已经跟上。

    长安城的屋檐之上,一大一小两人飞檐走壁,引得路上的群众指指点点的看热闹。

    在一处高阁之上,江祭臣从屋顶跳下来的时候,稳稳得落在了一酒庄的餐桌前,抬手抓起杯中茶水:“有些口渴,借一口水喝!”

    那人还没反应的过来,江祭臣已经将杯中的水喝得干净。

    “谢了!”江祭臣狡黠一笑,脚下一蹬,便跳出窗外,回头,正好看到张沛追过来,他对张沛招招手,“张大人,快些跟上,长安城的群众们可都看着呢,若是连个小孩子都抓不住,岂不是给大理寺闹了笑话去?”

    一时间,整个酒楼的食客们都笑出声来。

    张沛咬着牙:“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剁了你!”

    说着,便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跳了过去。

    江祭臣身体小,在酒馆里上蹿下跳,就是不让张沛抓到。

    其实他是在逗张沛玩,因为他生气张沛不分青红皂白得冤枉好人。

    张沛跟着江祭臣的身影,砸坏了不少东西。

    江祭臣回头笑道:“张大人,这些银钱,可是要你赔的哦!”

    张沛一咬牙,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茶博士!收钱!”

    江祭臣一笑,从酒馆狭小的窗户上一跃而出。

    张沛紧跟其后。

    江祭臣的身影一直在张沛的身前。

    他精力旺盛,张沛与他之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

    江祭臣停下脚步,一脚踩在路边的一个矮凳子上,一只手扶着下巴:“张大人,快来啊,长安城的群众可是要笑话你咯。”

    江祭臣用力抬脚,一脚便将那矮凳踢向张沛的方向。

97 引入鬼市

    张沛一边追着,抬手一档,便将那矮凳劈得粉碎。

    卖凳子的来办跑出来:“哎?我的凳子!”

    江祭臣指着张沛:“找他要钱去!”说着,便笑着跃身离开。

    张沛眼前就要抓到江祭臣,被买凳子的老板挡住:“赔我钱!”

    张沛的视线始终在江祭臣的身上,随手掏出一锭银子扔到老板面前,咬牙切齿得追上去。

    马路中间,一辆马车行驶而过。

    江祭臣一跃而起,脚踩在马车的顶上,回头笑看一眼张沛:“张大人,你也太慢了吧!再这样下去,等到了第二个证物所在地的时候,天都要黑了!”

    张沛怒指着江祭臣:“你给我站住!”

    他目之所及,全是恨意,恨江祭臣故意在群众面前耍他。

    那马车被江祭臣一蹬,摇晃了起来,一旁坐着奶娘。

    奶娘撩开前面的帘子,问车夫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回应道:“像是大理寺的人在追一个飞贼吧,不过那飞贼倒是有趣,像是在故意逗玩大理寺的人。”

    奶娘愤愤得放下帘子,抬手轻抚两个孩子的头,安慰着两个孩子,口中却是念念有词:“这长安城啊,真是一天不如一天太平了。”

    车里坐着一对双胞胎兄妹,男孩憋着小嘴,头一甩,便将奶娘的手甩开:“别动我的头,我又不是小孩子。”

    小男孩转头,正好看见妹妹撩开轿帘笑嘻嘻地望着外面的后方,他一把揪住妹妹的辫子尾巴:“司宛箬,你看什么这个好笑的?”

    司宛箬回头,眉眼清秀得好看,虽说与哥哥是双胞胎,却生得更加水灵,眼白里透着淡淡的蓝色。

    她收起笑容,一把将哥哥的手从自己的辫子上打开:“司杨廷,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不许拽我的辫子!要不,别怪我跟你翻脸!”

    司杨廷见妹妹生气,便高兴得做着鬼脸。

    司宛箬瞪了司杨廷一眼:“幼稚!”

    “你说谁幼稚!”司杨廷上前仍要拽司宛箬的辫子,却顺着司宛箬撩起的轿帘看到外面一脸阳光可爱的江祭臣。

    司杨廷呆住,帘外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哥哥,竟然已经开始独自在街上与人追打了,这是司杨廷十分羡慕的事。

    因为在家里,父亲总是对兄妹两管得很严,不让两人做所有出格的事,而在街上打闹,便是最出格的事情之一,父亲常说,他们是官员的子女,出门都该有礼仪。

    司杨廷总是不服气的。

    马车渐行渐远,但轿帘内,司杨廷和司宛箬两人都挤在小窗户上,视线落在洒脱自由的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已经远远地将张沛落在身后。

    他飞身一跃,跳上一处高楼,抬眼看向即将日落西山的太阳,慢慢收起笑容,脸上神色逐渐平静下来,默默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张沛已经跑不动,他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你这小贼!老子今天追到你,就剁了你!”

    随后强撑一口气,继续向前追去。

    江祭臣的身影出现在鬼市门口的时候,太阳已经彻底落下。

    眼前的鬼市已经开始营业,只是那道石头门之内,是人是鬼,便已经说不清楚了。

    小时候,他曾经听他的母妃说过,在长安城里,有一处地方,那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到了夜晚才会营业,而那里,售卖东西的人,不仅仅是活着的人,还有些不能与他目光对视的鬼魂灵。

    那时候的江祭臣还笑,听这样的故事,总是呵呵得笑着。

    但每到这是,母妃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丝忧郁。

    自从来到长安城,他便回忆起母妃的话,他怀疑,这鬼市,或许与他的亲生母亲有些关系。

    正想着,身后的张沛终于追了上来,他从腰间拔出剑来,指着江祭臣:“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里逃!”

    江祭臣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他不再引逗张沛,转身,跨步走入鬼市的石头门去。

    刚一踏进去,周围的一切仿佛变了环境,人来人往,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江祭臣从身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面具,扣在脸上,他的那柄面具是白色的,角落里,画着一株赤红色的彼岸花。

    这是他亲手绘制的,因为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开始,他一直钟情于这幽冥之地的花。

    周围人来人往,有些人移动的样子,平稳而没有颠簸。

    低头看去,能明显得看到,那些人似乎是没有脚的。

    江祭臣站在原地,等待着张沛的到来,但许久,都没有等到张沛进来。

    耳边,传来一声老太沙哑的声音:“大驾光临,还真是有失远迎啊。”

    江祭臣猛地回头,看到一张宛若枯树一般的面具,面具之下,恐怕会是更皱的一张脸,而她的背驼得很严重,令她的身高几乎与江祭臣相同。

    因为透过面具上的两个孔,江祭臣看到一对黑洞洞,没有眼球的眼睛。

    江祭臣慌忙低下头去,对那老太拱手道:“倘若打搅,还请见谅,今日前来,是有事情要证明。”

    面具后的老太似笑出声,那笑声听上去很是怪异刺耳。

    讲解词很仍然低着头,不敢看那老太。

    老太干枯的手搭向了江祭臣的肩膀:“这不该是你来的地方,在这里,我们会要了你的命!”

    “你们?”江祭臣下意识得抬头,再次与老太对视。

    而老太那干枯的手已经几乎搭上了江祭臣的肩膀,她的手指甲瞬间变得尖锐锋利,拱起的手指,直直得朝着江祭臣的血肉之躯刺过去。

    江祭臣一惊,后退一步,躲过了老太的指甲。

    老太低低地笑着,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你身上有伤,所以,你逃不掉的,我们,早就闻着你的血而来,只要你一直在折鬼市,便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江祭臣全身的汗毛竖起,他这才想起,刚刚在前方引逗张沛的时候,脚踝处曾在一块石头上刮伤了一层皮。

    原本觉得是没事的,但现在看来,今日,他恐怕来错了地方。

    “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江祭臣抬眼,正好看到张沛提着剑冲了进来。

    人群中,张沛一眼便认出了江祭臣,虽然他的脸上已经戴上了面具。

    这也是张沛的独特之处,只要是他看过一眼的人,即使看不到脸,也能从身形认出对方。

    江祭臣再转头看向刚刚老太所站的位置时,老太已经消失不见。

    但江祭臣肩膀上被老太指甲划伤的伤口,却历历在目。

    刚才,不是做梦......

    江祭臣从身后又拿出一柄面具,这是他前一天就为随他来鬼市的人准备好的面具,因为他知道鬼市的规矩。

    他并不想让张沛在这里死去,那便彻底是他的责任。

    张沛没有察觉到的是,就在他环视四周的时候,已经有无数双眼睛与张沛对视过,他们正慢慢地朝着张沛的方向移动而去......

99 重逢

    江祭臣快步上前,一下便将手中的面具按在张沛的脸上:“这个,算是你刚刚救了我的报酬!”

    张沛一怒,就要将面具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小兔崽子,你到底搞什么把戏!”

    江祭臣按住张沛的手:“把面具戴好,在鬼市,不要跟任何人目光对视!否则,有命来,没命出!”

    “胡说八道!这长安鬼市,我又不是没来过!”说话间,一把将江祭臣推开,脸上的面具被拿了下来。

    江祭臣差点被推倒在地上,他眯着眼睛:“今日,你与我一同前来,便与往日不同!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江祭臣低头从罗裳上撕下两块布条,将脚踝处的伤口紧紧包裹,用另一块布条快速包住肩膀的伤口。

    他低着头,只能看到鬼市内众人的腿脚。

    从江祭臣的视线里,能看到一群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但是,当伤口被包裹上之后,那些人就像是乱了方向一般,即使走到他的面前,也都不再看得见他,与他擦身而过。

    江祭臣喘口气,抬眼,便看到张沛的身边围绕着一群黑压压的影子。

    一个黑影从他的身体穿越而过,张沛不自觉得打了个寒颤。

    “什么情况,这么冷?”张沛喃喃着,不知为何,张沛却是看不到那些鬼影一般。

    原来,这就是正常人在鬼市逛街几乎不会出事的原因,因为他们看到那些“人”,所以便不会与他们对视。

    江祭臣起身,一把拉住张沛的胳膊,拽着他向前跑:“跟我来!”

    张沛想要甩开江祭臣的手,奈何江祭臣将他抓得很紧。

    “我带你去看第二个证物!”江祭臣扯着张沛的胳膊向前冲去。

    冲破了一个又一个的鬼影。

    江祭臣始终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一个鬼影四目相对。

    身后的张沛反手一把抓住江祭臣的手腕:“还想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来!”

    张沛的力气很大,拎着江祭臣的一条腿,便将他凌空拎了起来。

    江祭臣被扯起来的瞬间,他的头朝下,高度被拔起,脸上的面具也随着张沛的力道,脱落而下。

    夜空中,清冷的月色被乌云笼罩。

    霎时间,江祭臣眼中的鬼市已经变了样......

    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能看到一个又一个样貌怪异的“人”,他们脸上的面具,已经消失不见,露出可怖的面容。

    男女老少皆有。

    “完了.....”江祭臣口中喃喃,抬眼对张沛大吼:“放我下来!”

    张沛的眼中看到的,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市。

    他的耳边,甚至会传来叫卖之声。

    江祭臣无奈,伸手就挠向张沛的咯吱窝。

    张沛痒得全身抖动了起来,力道也小了不少。

    江祭臣趁机从张沛的肩上跳落而下:“快跟我走!我们已经被那些鬼魂盯上了!”

    “装神弄鬼?!”

    张沛转头,便见江祭臣已经穿越人群,朝着人堆里扎去。

    他狠狠得咬着牙:“今天,我便是跟你杠上了!你今天绝对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说罢,便抬脚超江祭臣的方向追过去。

    江祭臣的身后,张沛混在那群面目可憎的鬼魂之间,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走这边!”

    在一处巷子的转弯处,一只稚嫩的手突然出现,一把便将江祭臣扯入巷子里。

    江祭臣抬眼,与对面的女孩四目相对:“我正找你呢。”

    眼前的女孩露出甜甜的笑容,她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地下黑市一起逃出来,且后来骗了江祭臣的姜秋辞。

    “他跟来了吗?”姜秋辞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江祭臣的身后看去。

    “嗯!你昨天给我的致幻药确实有用,但他仍是不信。”江祭臣一脸焦急。

    姜秋辞脸上仍然带着笑容,从身后掏出之前江祭臣送给她的那把宝石匕首:“我让我师父研究过了,哪位小公主送你的这把匕首是战国时代的物件儿,真能防身辟邪。”

    江祭臣却并没有接过匕首:“我拿着这匕首的话,你怎么办?”

    姜秋辞笑道:“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上次你用它保护了我,这一次,我便用它来保护你。”

    “那张大人......”江祭臣接过匕首。

    姜秋辞对江祭臣眨眨眼:“放心,我去救他!”

    说罢,便抬脚走出巷子。

    “喂!姜秋辞!”江祭臣朝着姜秋辞的身后喊道,但姜秋辞已经一溜烟得朝着张沛的方向跑去。

    江祭臣看着手中的匕首,不禁有些难过。

    但他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又一双发青且沾满了血污的脚。

    江祭臣不敢抬头,他能听到传入耳中奇怪的咯咯声。

    那些莫名的腿脚慢慢靠近江祭臣。

    江祭臣全身僵硬,握在手中的匕首越抓越紧。

    就在那些干枯的手抬起,摸向江祭臣的瞬间,江祭臣拔出手中的匕首,冷光一现。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干干净净。

    “你这......哪里来的小妮子!给我站住!把我的钱袋还给我!”

    那声音是张沛的。

    刚刚江祭臣还在想,姜秋辞要如何引了张沛来这巷子,却没想到,姜秋辞的方式竟然是这样。

    他不觉失笑。

    “是谁在我门前吵吵闹闹?”

    江祭臣闻言,转过头去,只见一处巨大的铜门,铜门的两边是两个巨大的拉环。

    那铜门应声而开。

    “我当那小妮子要救的人是谁呢,原来是位贵人。”

    江祭臣对门内拱手,虽然他根本就没有看到门内有人:“抱歉打扰,我只是有事想要请求姜秋辞的帮助。”

    身后,姜秋辞已经笑嘻嘻得印着张沛过来。

    张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地上:“别......别跑了......”

    “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铜门彻底被打开。

    能看到铜门之内的绿荫环绕,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味。

    张沛不可思议得望着眼前的铜门:“这是.......哪儿?”

    姜秋辞转头笑道:“鬼市,这里,才是长安城真正的鬼市!”

    张沛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望着空荡荡的铜门之后。

    正对面的桃花开得正好,那桃花的背后,挂着一副美人图,图上,一个手拿桃花的女子,妖娆得偏着头,眉眼极为好看。

    张沛不自觉得向前走去。

    江祭臣跟在姜秋辞的身后,走入铜门。

    三人刚进入铜门,身后便传来巨大的关门声。

    在江祭臣的视线里,这条悠长的道路两边,全都是干枯发青的脚,但那些脚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害怕这宅子的主人一般。

    是的,这铜门之内,是一处飘着桃花香味的宅子,而宅子的主人,正在等待着江祭臣的到来......

99 鬼夫人

    “师父!”姜秋辞开心得笑着向内跑去,轻车熟路。

    江祭臣跟在姜秋辞的身后,在进入庭院之前,好好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张沛跟在最后,一脸懵的样子四下环视着。

    “这是什么地方?”

    江祭臣转头对张沛做出一个嘘状:“这里,是我带你来找的第二个证物的所在地,跟紧我。”

    张沛嗤笑:“你当我三岁小孩?”

    说着,便抓住江祭臣的胳膊,就要往出拽。

    “何人如此放肆!”

    那声音听上去是一个老妇,威严而震怒。

    吓得张沛瞬间丢下了江祭臣的胳膊,他下意识得握住腰间的佩剑。

    庭院深处,远远地过来一袭曼妙的身影。

    “师父!”姜秋辞见状,奔过去,就像一个稚子见到母亲一般亲切。

    那身影走出来的时候,江祭臣和张沛全都睁大了眼睛。

    那女子,哪里是什么老妇,明明就是一娇艳的小娘子,与庭院桃花背后刚刚看到的桃花仙简直一模一样。

    张沛半张着嘴,呆呆地愣在原地,唇角还残留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那女子白了张沛一眼,便将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她拉起姜秋辞的手,走到江祭臣的面前:“你便是沙.......是秋辞说的那个孩子?”

    江祭臣再次对女子躬身道:“鬼夫人,还请为付凌天大人作证,虽说他并不清白,但至少......至少不该沦为真凶的替罪羊。”

    鬼夫人抿嘴一笑:“随我来。”

    江祭臣的身子压得很低:“多谢鬼夫人。”

    鬼夫人已经携着姜秋辞离开。

    张沛这才上前:“你叫她什么?鬼夫人?哪个鬼?她可有成亲?”

    江祭臣无语得瞪着张沛:“进去吧。”

    两人进去,见前庭之内更是别有洞天,里面的陈设几乎都是玉器雕琢,一看便是价格不菲之物。

    就连墙上悬挂的灯笼都是琉璃与黄金相间打磨。

    鬼夫人从背后看起来妖娆多姿,脚下几乎不动,但移动速度却是很快的。

    张沛上前,收回视线,重新拉住江祭臣的胳膊:“那小丫头也是你朋友?怎么会......我是说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若不是你口中那奇怪的丫头,你刚刚就已经......”

    江祭臣的话被姜秋辞打断:“你们进来吧。”

    江祭臣懒得跟张沛再多言语,他甩手便独自向前走去。

    这是一处偏房,里面的陈设奢华到几乎睁不开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珍贵古玩,雕栏玉砌,赏心悦目。

    鬼夫人往主位的凳子上一坐,微笑地看着江祭臣:“听秋辞说起过,你跟我讨要去的致幻药物,他仍是不信。”

    江祭臣正要说话。

    张沛先上前一步:“那是自然,这种致幻药物确实存在,但并不能表示当时付凌天就是被人用了致幻药物,所以才杀了同僚。”

    “说得在理,那么现在你想要什么证据,才愿意相信付凌天罪不至死?”鬼夫人说话苍老无力,与她的脸极不相称。

    张沛看一眼江祭臣,仰着头,对鬼夫人拱手:“看起来,您该是个明事理的,大理寺断案子,讲究的就是认证物证具在,情理通顺,倘若无法证明付凌天无罪,那在下便.......”

    “谁说无法证明?”鬼夫人抬手,便从身后的红木箱子里,拿出一面铜镜,“还请这位张大人近处来看。”

    张沛面露惊喜:“原来夫人认得我。”说着,得意得朝着鬼夫人的方向而去。

    那铜镜之上,什么都没有出现,只映照出张沛的脸。

    张沛从那铜镜中,正好看到鬼夫人与自己同在一个镜子之中。

    正得意,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蟒蛇头,吓得张沛不自觉后退半步。

    反应过来后,才回过神来:“这是.......”

    “当时发生的情况。”鬼夫人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表情,“要不,你进去看看?”

    还不待张沛反应过来,鬼夫人抬手一推,便将张沛推进了镜子之中。

    江祭臣一顿,上前惊慌道:“鬼夫人,这......”

    鬼夫人看向江祭臣的时候,眼神中带着柔和:“放心,他与他们不在同一个时间层里,所以,伤不到他。”

    江祭臣这才放下心来。

    从镜子里能看到惊慌失措的张沛,慌神得站在原地,看着巨蟒带着江祭臣来到现场,并对付凌天设下幻境。

    房内的江祭臣看得真切,眉峰紧锁。

    鬼夫人突然说道:“这样,这位张大人回去应该会吓得魂儿飞了半个去,需要好生修养些时日才能缓过精神。”

    “多谢!”江祭臣回神,对鬼夫人拱手。

    姜秋辞笑着看向鬼夫人:“师父,还有另一件事。”

    鬼夫人这才想起一般,点头笑道:“江祭臣,听说你想找到你母亲的坟冢?”

    江祭臣没想到,姜秋辞竟然会帮自己向鬼夫人做了这样的请求,当下跪倒在地,虔诚得说道:“是,这是我的心愿。”

    鬼夫人笑笑:“你和秋辞都是苦命的孩子,前阵子第一次在荒野之地捡秋辞回来的时候,便闻到了她身上关于你的气息,我便想着,或许有一天,你会有事来求我,没想到,这么,会这么快。”

    江祭臣听着鬼夫人的话,觉得似乎有些怪异,他抬头看着鬼夫人毫无波澜的脸。

    姜秋辞蹲身下来,望着江祭臣:“放心吧,师父人很好的,特别是对你。”

    “为何?”江祭臣问这话的时候,是看着鬼夫人说的。

    鬼夫人起身,抬手从窗棂处摘下一朵桃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因为,你比任何灵体都要金贵得多。”

    江祭臣低下头,从地上站起身:“鬼夫人,你什么意思?”

    鬼夫人微微一笑:“凡事,都得有个所以然来,有进有出,才是等价交易,你说呢?江祭臣?”

    江祭臣的周身,突然觉得一阵阴冷:“鬼夫人不如将话说个明白。”

    鬼夫人突然转过头,冷眼看着江祭臣:“好啊,那我便将话跟你说得更明白些,这位张大人,已经被我锁紧了铜镜里,想要让他出来救你,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江祭臣警觉:“你是故意的?”

    他转头看向姜秋辞的时候,发现姜秋辞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姜秋辞的眼神根本就没有灵气。

    “你在利用姜秋辞,引我来你这里?”江祭臣做防备状。

100 人皮偶

    鬼夫人的脸上,一层一层的皮肉开始脱落:“你知道每日换皮的痛苦吗?几百年来,没有一天不杀戮的我,也会受够了流血,姜秋辞的皮肉倒是鲜嫩,当我要将她剥皮的时候,却发现了她身上你的味道,真是有意思,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信任这个小丫头。”

    鬼夫人一边说着话,身上开始露出鲜血淋漓的腐肉,她向江祭臣走过来的时候,一整条腿上的皮肉已经完全消失。

    “只要你将你仙体中的三魂七魄送给我,我便告诉你,你母亲的坟冢在何处,如何?”鬼夫人的声音凄冷。

    “放心,丢了三魂七魄,并不会让你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你会失去七情六欲罢了,这些俗事之物,你原本就不该拥有.......”

    江祭臣唇角一勾,从腰间拔出那把宝石匕首:“听说,我这把匕首,是可以辟邪的,而你,便是那邪!”

    满脸腐肉的鬼夫人裂开大嘴,牙齿上满是污浊的血痕,她的手指便得干枯细长,指甲缝里都是陈年的血渍。

    “不自量力!你以为你还拥有没脱离仙籍之前的能力吗?看我今天将你撕扯得粉碎!”

    鬼夫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朝着江祭臣的方向冲去。

    江祭臣低着头,用眼睛瞟着鬼夫人,迎战:“好啊,那就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去!”

    江祭臣手中的匕首直直得刺向鬼夫人的心脏位置。

    鬼夫人就连躲避都没有,匕首刺进去后,没有血肉,空空荡荡的一片。

    “我早就没有心了,你以为你的匕首还真能上得到我?”

    鬼夫人大笑着,他的手指已经抓住了江祭臣的头,因为身高的关系,他的头被死死地按住。

    江祭臣嗤笑一声,抬脚便顺着鬼夫人干枯的身体,登上她的头脸,随后轻松一反,便一跃而下,摆脱了鬼夫人的束缚。

    江祭臣唇角一勾,反手抽出腰间的软剑,手腕一抖,软剑裹住鬼夫人的脖子。

    尖锐的刀刃刺进她干枯的皮肉。

    “鬼夫人,用我母亲做幌子,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我从不愿与你们这种怪物做交易。”

    说罢,低头看到手边的一件古董花瓶,脚一踢,便踢向鬼夫人的头。

    鬼夫人大惊道:“住手!那都是很值钱的物件儿!你这个小混蛋!”

    她的头一扭,便挣脱了江祭臣的束缚。

    两人再次交织打在一处,虽然鬼夫人的功夫更胜一筹,但江祭臣反而得了身高矮一些的好处,反而处处与鬼夫人打得平手。

    江祭臣一边与鬼夫人对战,一边不时得观察着铜镜中的张沛,见张沛扔在迷离之中,他对着铜镜的方向大吼一声:“张大人!莫要再被迷了心智!闭眼!控制心神,便能摆脱旁人的控制!”

    铜镜中的张沛似乎听到了江祭臣的话,他开始闭上眼睛,周围的妖魔缠绕在他的周身,一众无头干尸爬满了他的周身。

    鬼夫人见江祭臣分神,冷笑一声,从身旁朝着江祭臣袭击而去。

    江祭臣早有察觉,翻身跳上屋内的房梁,一阵复杂的脚印,最终蹲坐在屋檐之上,俯视着鬼夫人,一条腿在空中晃荡着:“鬼夫人,你真是笨,连我一个孩子都打不过!”

    鬼夫人抬手,对着江祭臣射出一道血光剑,房间里充满了一阵血污的刺鼻味道。

    “我只是不想伤了你这皮肉,原想着给曼珠一个交代,现在看来,大可不必了!”

    说罢,她对周围一挥手。

    墙体开始一个一个的破裂,从里面走出来无数个全身发青的干尸,这些干尸,似乎都是女性,且他们全都被脱去了皮,腐肉凌厉得可怕。

    “抓住他!”鬼夫人对众人下令。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转头看向江祭臣的方向,他们就像是脚底有胶一般,顺着房檐向上爬去。

    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发毛。

    江祭臣一愣,抿着嘴,盯着鬼夫人的方向,飞身向下,同时,再抽出腰间的宝石匕首,一挥手,便刮向鬼夫人的脖子。

    鬼夫人刚刚还在得意,下意识后退一步:“姜秋辞!拦住他!”

    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姜秋辞,像是突然接到指令一般,眨巴了一下眼睛,就像是活人,歪着头看向直冲而来的江祭臣。

    “秋辞!你醒醒!”江祭臣已经无法收刀。

    姜秋辞冲向鬼夫人的身前,就要替鬼夫人抵挡那柄匕首。

    “秋辞!小心!”江祭臣大喊一声,想要将匕首偏离。

    姜秋辞就像是没有了感知能力,抬手便握住了江祭臣的匕首。

    一阵火光,发黑的废墟从姜秋辞的手上穿行而过,渐渐灼烧着她的皮囊。

    “秋辞......”江祭臣猛地抽回匕首,翻身将姜秋辞从鬼夫人的身前扑倒。

    两人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方才停下。

    江祭臣抬起姜秋辞双目无神的头:“姜秋辞,你怎么了?”

    姜秋辞突然对江祭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抱着我的感觉,好吗?”

    江祭臣一惊。

    只见怀中的姜秋辞慢慢得从地上起来,脸上的笑容异常可怕,虽然眉眼还是姜秋辞的样子,但神色却早已不是曾经的纯真模样。

    “秋辞.......”江祭臣默念着。

    已经是姜秋辞模样的鬼夫人抿着嘴笑:“秋辞?对,从此以后,我便是姜秋辞了,倘若没了你的三魂七魄,这皮囊,也不过只能维持一天,但是.......如果有了你的三魂七魄的话......这副皮囊便能活得长长久久......”

    “姜秋辞”仰天而笑。

    江祭臣后退半步,握着宝石匕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你把姜秋辞怎么了?!”

    眼前的鬼夫人只是笑,笑得花枝乱颤。

    江祭臣想起第一次遇见姜秋辞时候的模样,那可怜又胆怯的样子,让人心疼。

    她是个有自己小心思的女孩子,但是,她不过是想要活着。

    他记得当时自己离开姜秋辞的时候,姜秋辞在他身后轻声的抱歉。

    他接受,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怪过姜秋辞。

    若不是经历了太多的苦难,没有哪个单纯的心愿意变得复杂而肮脏。

    所以,江祭臣从来没有怪过姜秋辞,反而一直希望姜秋辞未来的路能过得好。

    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送给姜秋辞的这柄匕首,原本是为了让曼珠对姜秋辞手下留情。

    如今却给别的鬼怪当成了得到他消息的把柄.......

    一切,终究因他而起。

    江祭臣红了眼眶,嘶吼一声,拔开匕首,飞身跃起,刺向眼前仍在大笑出声的鬼夫人。

    眼前的鬼夫人一动不动得站着,眼神中甚至有轻蔑的笑容。

    江祭臣手中匕首抵着鬼夫人白皙好看的脖子,他痛苦得,仍是下不去手。

    “你果真,要伤了我的人皮偶?”鬼夫人冷眼笑着。

    江祭臣红了眼睛:“人皮偶......”

    鬼夫人道:“都说,有了感情,人就会变得笨拙,果真如此。”

    江祭臣的手在颤抖,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进了鬼夫人的脖子,但那脖子却没有流下丝毫的血色。

    “难道,你没有发现,昨天夜里与你见面的人,就是我,而不是真正的姜秋辞吗?”

    江祭臣狠狠地咬着牙,微红的眼眶再也绷不住:“她......死了多久了?”

    鬼夫人冷眼看着江祭臣,却闭口不答。

    江祭臣突然愤怒大喝一声:“我问你!秋辞——到底死了多久了!”

    鬼夫人抿着嘴笑道:“你知道吗?她知道临死之前,都还在念着你的名字,说她对不起你,说她这次,可能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江祭臣泪水滚落。

    鬼夫人手掌已经靠近了江祭臣的头,她的手指甲突然长的很长,肮脏而丑陋,却仍是长在姜秋辞的皮囊之下。

    “放心......若是没了三魂七魄,你的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101 丢了三魂七魄

    “你叫什么名字?”

    “江祭臣。”

    “那我们可能是本家哦?你是哪个姜?生姜的姜吗?”

    “江河的江。”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睛,见自己站在一处无人之地。

    周围一片血色模糊,无数的无头干尸围绕在他的周身。

    他的身体觉得撕裂般疼痛。

    他痛苦得大声叫着:“有没有人?!这是哪里?”

    一阵的脚步声传来,江祭臣回头,却看到自己的父王和各位哥哥弟弟们,一脸杀气得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

    西夏王指着江祭臣,大声训斥:“本王将你赶出城,你竟然有脸回来?”

    大王子笑道:“果真跟她那个娘一样,没有尊严,没有脸面。”他靠近江祭臣,面容扭曲,“拓跋祭,你以为你改了名字,便会改了你的命数?你想得太多了吧。你怎么不像你那个没用的娘一样,从城门上跳下去死了呢?”

    二王子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孬货罢了,他那个娘,又是什么好女人?一双破鞋,还妄想当我们大夏的王后?还想母凭子贵?”

    其他人都跟着一起大笑出声。

    江祭臣嘶吼:“别说了!你们都别说了!不许说我娘亲!不许说我娘亲!我杀了你们!”

    说着,便从腰间拔出软剑,朝着对面的西夏王和几名王子挥舞起来。

    江祭臣的剑轻易得便将对面众人的头颅割了下来,在地上打着滚,但却依然保持着对江祭臣的嘲笑之声。

    “废物!”

    “孬种!”

    “没用的东西!”

    “跟他那个娘一样的贱命一条!”

    江祭臣大喝一声,再次举着手中的软剑,一个又一个得刺向那些已经滚落在地上的头颅。

    霎时间,血肉模糊。

    满地的血色染红了江祭臣的视线。

    他用力揉着眼睛,想要将这个世界看得真切,却发现眼前刚刚还血肉模糊的那些曾经的亲人逐渐后退,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直到最后,江祭臣大吼着随意挥舞手中软剑,却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挥动手中的剑。

    他的耳边传来一阵呼喊声:“喂!小孩儿,醒醒!你怎么了?”

    江祭臣环视四周,却看不到叫自己那人的身影:“有人在吗?有人吗?”

    江祭臣喊得撕心裂肺,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眼前一黑,彻底晕倒在地,地上一片血水,被他的头颅砸出一片血花。

    .......................

    鬼夫人的屋内,现场杂乱一片,屋内的那些漂亮的古玩也都消失不见。

    屋子四处都是集结的蜘蛛网,看上去就像是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

    鬼夫人和姜秋辞早已不见了踪迹。

    门口悬挂着的那些之前看到的琉璃金边灯笼,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一些白纸糊上去的灯笼罢了。

    院子里也没有了桃花,只是一簇一簇的石头牌位,上面的字迹都已经不清楚。

    张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的世界,低头看去,江祭臣一个人瘫躺在地上,身体上却看不出伤痕。

    他转头,见刚刚困住他的那面铜镜也已经消失不见。

    不是梦。

    张沛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脸。

    他想起第一次质疑江祭臣的时候,江祭臣对他说过:“这个世界远比你以为的更加错综复杂。”

    那时候的张沛哪里会相信一个七岁孩子说出如此的话去?只当是小孩子故作深沉。

    现在想来......这世间,谁说没有鬼......只是,我们不愿意相信罢了。

    这世上,越是看起来完美的东西,越是危险而有漏洞的。

    张沛将躺在地上的江祭臣紧紧抱入怀中,冲出了鬼夫人的那间房子。

    “小孩,你撑住,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的命,我便还你一命,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张沛说话的时候明显得没有底气,但他依然紧紧抱着江祭臣,冲出去。

    外面漆黑一片,这时,张沛才发现,两人所处的地方,哪里是什么宅院。

    根本就是一处墓地内的甬道。

    甬道的两旁,有梅花式样的壁画,而壁画的两边,还站着两排人俑。

    那些人俑瞪着双目,看上去威严而可怖。

    张沛其实是很怕这些东西的,他弓着身子对两旁的人俑道歉:“抱歉打扰,我们是被骗进来的,你们好好休息,打扰了打扰了.......”

    张沛弓着身子,快步向外冲去。

    脚下一滑,突然就踩到了甬道一旁的一处机关。

    霎时间,一阵箭雨飞射而出。

    张沛功夫本来就不怎么样,平时稍微躲避一些刀剑还行,可眼下,这些箭雨密密麻麻得朝着两人的方向而来,着实让张沛没了主意。

    张沛想起刚刚的石头牌位,便抱着江祭臣,反身向后,置死地而后生。

    在箭雨袭来的最后时刻,终于躲进了石碑之后。

    他的脚下,已经插满了箭,但仍有一支箭重重得刺入了张沛的腿。他瞬间跪倒在地,但手中的江祭臣却仍被抱在怀中:“怎么办?我们会不会出不去了.......”

    江祭臣仍是紧闭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

    许久之后,箭雨才停止下来,周围恢复了宁静。

    张沛痛苦得咧着嘴:“没办法了,只能硬拼了!小孩,若是咱们今天出不去,泉下有知,咱俩也可做个伴儿!之前是我的不是!我跟你道歉了!”

    他将怀中江祭臣放下,手掌握住插入他腿部的那支箭,一用力,便折断了箭尾。

    江祭臣腰间的玉佩发出血红色的光,照亮了甬道的空间。

    张沛见状,惊得睁大了眼睛:“什么东西?”

    那玉佩的光芒越来越明亮,直到整个空间全部被照亮,就像是江祭臣身体里照耀出来的光芒一般刺目。

    江祭臣肩膀的伤口,血色随着玉佩的光芒照耀,逐渐消失不见,脚踝处的伤口也渐渐消失不见。

    这些画面,被张沛全然看在眼里。

    他睁大了眼睛:“小孩儿,难道你也是个.......妖怪?”

    江祭臣依然在沉睡之中,当玉佩的光芒照耀到张沛的腿部时,他腿上的伤口也奇迹般得逐渐好转,知道伤口彻底消失,那刺入他腿上的箭哐嘡一声,跌落在地上。

    张沛吓得离江祭臣远了些:“你......是人是鬼.......”

    江祭臣仍闭着眼睛,身体飘荡起来,朝甬道的出口处而去。

    张沛一顿,快不跟上去。

    甬道出口的铜门,感受到江祭臣腰间玉佩的光芒后,自动打开。

    铜门之外,是刺目的阳光。

    张沛被阳光慌得睁不开眼,视线一瞬间的失明。

    待视线逐渐恢复后,见江祭臣正安安静静得躺在地上,似乎在等待着张沛。

    张沛站在原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的土地,远眺而去,四周什么建筑都没有。

    “这到底是哪里?”

    张沛也迷糊了路。

    他低头看着江祭臣身上的玉佩,抬手就要去抓向玉佩的瞬间。

    江祭臣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张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出奇得大。

    张沛觉得,这力道,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断了去,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能有的力道。

    “放手!”张沛没好生气得怒道。

    江祭臣突然抬手,一掌便打在张沛的胸口。

    张沛受力,整个人飞出去,重重得撞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再抬头的时候,发现江祭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正冷冷得看着他。

102 谁设的局?

    “小孩?!你有没有道理?刚才是我救你出来的!”张沛捂着心口重重得咳嗽着。

    江祭臣一语不发,冷冷得瞪着张沛,扭身就走。

    “喂!你去哪儿?!”张沛想要起身去抓江祭臣,却被江祭臣甩开。

    “别碰我!”

    “你......你是被那老妖婆伤了脑子是怎么了?刚刚我们不还一起好好的对抗那老妖婆吗?这会儿怎么......变得这么冷漠?”张沛愤愤然。

    江祭臣白了张沛一眼,继续转头向前走去:“我讨厌别人碰我!离我远些!”

    张沛挠着头,不解得望着江祭臣的背影,心里想着,难道是刚刚自己被困在幻境中的时候,又出了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

    再抬头,张沛看到江祭臣的后脑勺处一片血渍。

    “小孩,你等一下!”

    江祭臣根本就没有理会张沛。

    张沛自顾自得冲上去,一把抓住江祭臣的头,查看江祭臣头上是否有什么重伤,却发现那血渍确实是新鲜的,但是却并没有伤口,这些血是哪里来的?

    正琢磨着,江祭臣高抬腿,又是一下,踢在张沛的肚子上。

    力道之大,令张沛重重得咳嗽着。

    “我刚才说过了,不要碰我!”江祭臣神色冷得可怕。

    张沛几乎站不起身来:“你真是......真是个怪胎,跟刚才的小孩就像不是一个人一样!”

    江祭臣紧锁着眉头:“想活命的,赶紧跟上来,免得一会儿又出来个什么东西,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到时候,不一定会出手救你。”

    “你!”张沛从地上爬起身,因为前一天确实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所以眼下也有些害怕。

    再加上被那鬼夫人迷了眼,原以为是个大美女,却没想到是个满脸腐肉的干尸,想想,他就低头干呕了两声。

    “小孩,等等我!”

    江祭臣步履平稳,没有回头。

    张沛追上去,低头一边跟上一边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哪里?有时间我们多交流沟通沟通呗。”

    江祭臣仍然不理。

    张沛却不在乎,继续说道:“长安城我熟得很,以后,要不你跟我混得了,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如何?以后我出去查案子,你跟着我就行,怎么样?”

    江祭臣仍是不理会,只瞟了张沛一眼。

    “那要不,只要你在我身边保护我查案子,我就.....我每个月给你银两,你要多少都行,我还给你管吃管住,如何?”

    江祭臣停下脚步,看着张沛。

    张沛以为江祭臣动了心,继续说道:“等你过了十六岁,我便亲自帮你找城里最漂亮的大家小姐,给你落个好户,让你风风光光衣食无忧。”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嗤笑道:“张大人,你就不怕有一天,会死在因为我而设下的恐怖局里?甚至死无全尸?”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长安城哪有这般不太平去?我也是真心求学,想要好好为朝廷效力,觉得你挺有本事,就像从小花钱培养了你,如何?”

    江祭臣加快了脚步:“不必,你看走眼了。”

    “可是......那你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赶明儿我......”

    深邃的树林,江祭臣和张沛,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一言一默。

    当两人走回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已经几近黄昏。

    江祭臣一只手背在身后,侧头看着已经走不动道的张沛,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子。

    “一会儿回到大理寺,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张沛喘着粗气,答应着江祭臣的话,随后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孩子言听计从。

    “喂,小孩儿,你这是指挥谁呢?我可是......大理寺少卿,谁见了我不得礼让三分?你以为......”

    张沛还在说着话。

    江祭臣已经抬脚向大门内走去。

    守门的两个侍卫挡住江祭臣:“什么人!”

    江祭臣回头看一眼张沛:“我是跟着张大人回来的。”

    两人看向张沛。

    张沛对两人点点头,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两人摆摆手。

    两人放江祭臣进去的时候,江祭臣回眼看一眼张沛,眼神里都是冷漠的鄙视。

    大理寺卿坐在正上位,一脸威严。

    江祭臣站在张沛的身侧,面无表情。

    周围还立着众人,江祭臣并不认得那么多官职,他知道,只有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认可了张沛接下来的话,才能有机会为付凌天脱罪。

    但不知为何,江祭臣自己也发现自己的心似乎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对于解救付凌天似乎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期待和期盼。

    正想着,听上位的大理寺卿开口说话。

    “把查到的证物拿上来!”

    门外,一个侍卫将一个小药瓶呈上来,同时盘子里还有一些碎裂的衣物布料。

    大理寺卿查看后,看着张沛的方向:“说说看。”

    张沛对大理寺卿拱手道:“大人,原本我也是不愿相信的,但我确实亲自进入了那幻境。”

    “这瓶子里的药?”大理寺卿说着让人将药瓶拿远了一些。

    “是,当时我跟着这孩子一起到了案发现场,发现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处残败的酒肆,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人了。”

    张沛转过头,望着江祭臣,小声道:“小孩,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江祭臣别过头去,不理睬张沛。

    张沛无奈摇头,继续说道:“然后,这孩子就给我用了这瓶子里的致幻药物,我真的看到了一群无头干尸,然后......我也对着大家挥舞我的剑,在我的视线里,我看到是被一群无头干尸攻击,我只能自保。”

    “你又如何知道,付凌天当时所看到的,与这孩子给你的是同一种东西?”大理寺卿的问题令张沛更住。

    江祭臣拱手道:“大人,可否又草民说一句。”

    大理寺卿原本并不在意江祭臣,因为在他看来,江祭臣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你说。”

    “谢大人!”江祭臣环视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仵作的脸上,“我想,这位仵作大人应该已经查验过尸体,不知您是否在他们的衣物上发现了这些粉色粉尘?”

    说话间,江祭臣抬手从证物的瓶口沾染了一些粉色粉末,随后举到仵作的面前。

    众人下意识得低声惊叹一句,所有人都向后退去一步。

    江祭臣笑了:“看样子,大家应该都已经相信了刚刚张大人所说的话,只不过,没有个中道理罢了,想要让所有人相信,这本身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为了证明这个案子所有发生的事并非人为,我便带着张大人去了一个地方。”

    “对对对,我们去了一个地方。”张沛接话。

    大理寺卿皱着眉头,冷对张沛。

    张沛闭口,瞅一眼江祭臣。

    江祭臣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别无他法,我只能带着张大人去了长安鬼市。”

    场子里的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鬼市?那地方鱼龙混杂,有这种东西倒不是奇事。”

    “是啊,我还听说,那里真的有鬼。”

    “鬼?谁见过?骗人的把戏罢了。”

    “听说西域来的东西都怪得很呢,谁知道.......”

    江祭臣很满意众人的探讨。

    大理寺卿一声干咳,众人安静下来,他的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脸上:“按你说的意思,是你设计诱骗张大人去了鬼市?”

    “是!”

    “也是你在犯罪现场给张大人用了这致幻药?”

    江祭臣微微一顿:“是!”

    场内再次一阵惊呼。

    大理寺卿望着江祭臣的眼神一变:“这些东西,你从何而来?你又是如何知道鬼市有些东西,怎知道付凌天当天被迷惑之物,就是此物?”

    众人看向江祭臣的眼神皆有了变化。

    包括张沛在内。

    “小孩,你.....不会是利用了我吧?也利用了付凌天?”张沛的声音里有震惊。

    大理寺卿重拍一下桌子:“说!你到底是谁!”

103 致幻剂的由来

    江祭臣冷眼看着全场的人。

    “说不说!”大理寺卿见江祭臣仍冷眼看着他,气极,“来人!把他给我亚入大牢,听候发落!”

    已经有两个侍卫走出来,就要押送江祭臣。

    张沛倒是有些心软,扯了扯江祭臣的衣服:“你倒是说啊!”

    两名侍卫已经压住江祭臣的两只胳膊。

    江祭臣轻笑一声,胳膊轻轻一动,便将两名侍卫震飞。

    “大胆小儿!!”大理寺卿发怒。

    江祭臣直起身来,慢慢开口:“我想,大人应该也不愿与吏部尚书王大人之间有些什么误会吧,大人可是忘了?草民现在是王大人家的座上客......”

    说着话,江祭臣对大理寺卿一拱手,随后继续说道:“再者说,我也不会像付凌天那样任人宰割,只怕你大理寺的监牢,关不住草民。”

    “大胆!”大理寺卿更是愤怒,重拍桌子,横眉冷对,“来人!我看他一个无知小儿,果真能与大理寺对着干!”

    众人见状,纷纷劝慰大理寺卿。

    “大人,眼下并没有证据证明这小儿有罪,现在关押,倒也清理不合。”

    “是啊大人,王大人家的人还在等着接他回府,到时候确实不好交代的。”

    “大人,反正这小儿不过是换个地方关押,我们跟王大人说明缘由,令他好生看着这小儿便是,想来,他也跑不出长安城去。”

    大家一言一语得说着,惹得大理寺卿更是怒不可竭。

    但想来,为了这案子已经令上面不满,再惹了吏部尚书,确实得不偿失,索性就这样顺着台阶下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张沛上前一步:“大人!这小儿说得确实句句是真。我可以作证。”

    大理寺卿仍冷眼看着江祭臣,却不再说话。

    江祭臣抿嘴一笑,知道大理寺卿已经听明白了个中关系:“大人英明!”

    大理寺卿收回视线,虽然气极,但还是强忍着:“你倒是说说,那些粉末是你从何处得来?为何要引诱张大人跟你去鬼市?你与那里是何渊源?”

    江祭臣拱手道:“其实,付凌天大人无心之下,杀了同僚的时候,草民也是在场的。”

    众人一阵笑声讨论,视线都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张沛更是无语,已经帮他开脱了,他现在为何又要自提这些不该提的。

    刚刚还跟张沛说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现在看来,这小孩才真是脑子不清楚的。

    大理寺卿双拳紧握,心中琢磨,刚想找个台阶下,想说问了这几句便赶紧让这小儿离开,却偏偏......

    “细细说来!”大理寺卿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盘问。

    江祭臣躬身对大理寺卿颔首行礼后,慢慢道来:“当日去现场,草民是被人带去的。”

    “何人?”

    “一女子。”

    “女子?”

    江祭臣点头:“那女子来自吏部尚书府,且似乎与王子彧公子有些关联。”

    众人一阵惊慌,这些话说出来,即使不想与那吏部尚书府扯上关系,都已经没有办法了。

    大理寺卿更是头疼,虽然近期大理寺奉命查办吏部尚书王大人贪污受贿一案,但直到现在为止,都依然没有查到丝毫蛛丝马迹,也无外呼可能是因为某些官场争斗而被人设下的陷阱。

    而今眼前着小儿此话一出,更是将吏部尚书王大人推上了风口浪尖,连他们家十二岁的小公子都难逃罪责。

    大理寺卿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祭臣继续说道:“但草民认为,王大人应该也是被牵连其中的,他的儿子更是成了真凶所利用的对象。”

    大理寺卿听出破口,赶忙询问:“此话怎讲?”

    江祭臣含笑道:“大人,这世道向来险恶,想要嫁祸一个人何其容易,就好像被迷幻,从而犯下错误的付凌天,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想必付大人精神上所承受的折磨也是我等无法想象的。”

    众人窃窃私语。

    江祭臣继续说道:“于是,我便带着张大人一起去到现场,让他感受了一番这世间的不太平,所以,张大人应该能替付凌天作证,付凌天不过是无心之过,但罪不至死。”

    众人点头。

    “是的,我确实......我相信这小儿的话。”张沛接话道。

    大理寺卿狠狠地瞪了张沛一眼,转头看向江祭臣:“你没有明确得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是!草民细细讲来,其实,付大人入狱后的当天夜里,我见到了一个故人。”江祭臣的语速很慢。

    “是那故人给你的致幻药物?”大理寺卿问道。

    “是!那天夜里......”江祭臣慢慢讲述。

    月黑风高。

    江祭臣一个人站在大理寺门口,想要进去看望付凌天。

    门口的侍卫根本集不让他进去,且不说是一无名无分的小孩,就算是白天,想要见到付凌天这样的犯人,也是需要提前打申请才可以的。

    江祭臣拿出自己口袋里的金瓜子给两名侍卫:“求求你们,就让我见一见付大人吧,我想与他商量一下,要如何帮他调查真相。”

    两名侍卫见江祭臣贿赂,抬手推开江祭臣手中的金瓜子:“无知小儿,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赶紧给我滚开!贿赂大理寺的人,小心我们把你抓起来!快滚!”

    江祭臣被两名侍卫推倒在地,金瓜子也撒了一地。

    江祭臣难过,自己没有办法能帮到付凌天,在他心里,觉得付凌天确实有罪,但却不该真的被挂上杀害同僚的罪名。

    他默默地跪在地上,慢慢地捡起地上的金瓜子,红了眼眶。

    原以为,付凌天可以成为他在长安城的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却没想到,刚见到他,便锒铛入狱。

    他难过,自己就像是一颗扫把星,只要是与他关系好的人,便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就连命格如此硬的付凌天都是如此。

    正难过,江祭臣看到手边一双白色的绣花鞋,鞋子小小的,精致得好看。

    江祭臣仰头,看到了眼前的人:“姜秋辞?你怎么......我是说,怎么会是你?你来大理寺.....是......”

    姜秋辞的脸上都是甜美的笑容,干净好看,她身上的衣服是淡粉色的,宛若桃花。

    她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终于找到你了。”

    江祭臣却没有将手放入姜秋辞的手中,而是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你找我做什么?你怎么也会来了长安城?”

    两人坐在城内一处石头凳子上,月光下,姜秋辞的眼镜里都是星星,很是好看。

    江祭臣垂下头去:“原来你找到了新的归宿,你师父对你好吗?没有再虐待你吧?”

    姜秋辞笑着:“当然没有,我师父是鬼市里的一个大的古物收藏家,她对所有人都很好,而且啊,人也长得特别标致,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见见她。”

    江祭臣垂下头去:“知道你过得好,我也就安心了,不过,我身上还有些事没做完,我得.....”

    说着,江祭臣从石凳上站起来。

    背后,姜秋辞甜美的声音响起:“你说的可是付凌天大人的事?”

    江祭臣猛地转头,看向姜秋辞。

    姜秋辞笑着走到江祭臣的身边,她的鼻子深深地嗅着江祭臣身上的味道,有一瞬间的贪婪之色,但很快,脸上又露出了好看的纯洁笑容。

    江祭臣甚至怀疑自己刚刚产生了错觉。

    姜秋辞对江祭臣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子,笑着:“这是我师父让我拿给你的,说这个东西,或许可以帮你替付凌天大人开罪。”

    “什么?”江祭臣抬手接过那精致的小瓶子,刚要打开去看。

    姜秋辞慌忙阻止江祭臣:“这里面的东西,便是那天付凌天大人所吸入的致幻剂,虽然与当天的略有不同,但是普通的凡人根本分不出区别。”

    江祭臣静静地望着姜秋辞:“你师父为什么要帮这个忙?”

    姜秋辞掩嘴而笑:“可能是因为我师父疼我吧,我说想请她帮你,她便答应了。”

    江祭臣紧锁着眉峰:“替我谢谢你师父。”

    姜秋辞双手背在身后,继续说道:“我师父还说,倘若大理寺的人还是不信,便让你带着大理寺调查这个案子的人来鬼市找她,记得,一定要晚上过去哦。”

    “为什么?”江祭臣不解。

    姜秋辞故作神秘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能带调查案子的那位大人来哦,切记,来的时候,戴上面具,否则,你会被鬼市的那些人争抢的。”

    “争抢?什么意思?争抢什么?”江祭臣越听越糊涂。

    他望着姜秋辞单纯好看的脸,心里那些怀疑的心思却越来越淡,毕竟之前他曾经怀疑过姜秋辞,到后来才发现,其实姜秋辞不过是个有点鬼心思,只想要活下去的小女孩罢了。

104 死者家属的请求

    姜秋辞浅浅一笑,笑容好看,就像是一弯清透纯洁的月亮,散发着干净的月光。

    她歪着头,天上的月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江祭臣一时失了神去。

    “我先走了,等你。”说着话,姜秋辞便要离开。

    “秋辞!”

    姜秋辞转回头,眨巴着眼睛望着江祭臣。

    “谢谢你,真的。”江祭臣举着手中的药瓶。

    姜秋辞笑笑:“记得,一定要晚上来哦,等你。”说罢,她快步小跑着离开。

    江祭臣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姜秋辞的背影,轻声说道:“谢谢。”

    大理寺内,所有人认真听着江祭臣的话,觉得句句似真,又句句蹊跷。

    “所以,你便在昨天夜里,带着张大人去了鬼市?见到了你的故人和她的师父?”大理寺卿问道。

    江祭臣看一眼张沛后,道:“是,这一点,张大人可以作证。”

    张沛点头,对大理寺卿拱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开始我以为那鬼夫人只是名字叫得恐怖,没想到,她本人比名字还要恐怖。”

    众人看向张沛的时候,都不自觉得皱了皱眉头。

    大理寺卿似乎不愿再与张沛说话,继续问江祭臣:“后来发生了什么?你那故人呢?”

    “回大人的话,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那故人,早就已经被鬼夫人生剥了皮,早就.......死了。”

    场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江祭臣继续说道:“我那故人,被鬼夫人做成了人皮偶,那鬼夫人,原是需要活人皮伪装的鬼怪。”

    江祭臣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像是完全不为姜秋辞难过的样子。

    大理寺卿看着江祭臣,发现江祭臣此刻的神色,并不如他“故事”里所说的那般有感情,不免起了疑心,但却没有证据。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大理寺卿抬头:“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一侍卫跑进门来,对大理寺卿拱手道:“大人,被付凌天大人.......被付凌天杀了的死者家属求见。”

    大理寺卿一阵头疼,这边案子还没有理清楚,另一头又来了麻烦。

    对于付凌天的审判迟迟没有下结论,要如何才能给这些家属有所交代......

    江祭臣始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让他们走吧,就说......”

    大理寺卿的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妇人的声音。

    “大人是想我们去哪儿?”

    说话的,正是之前那个大肚子的妇人,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男女老少。

    “你们.......”大理寺卿刚开口。

    那大肚子的妇人率先跪倒在地,身边人扶着她。

    “大人!请大人轻判付凌天大人!”大肚子的妇人率先说话。

    “请轻判付凌天大人!”妇人身后的其他家属们跟着她的话说道。

    众人皆没有想到,这些家属的出现,竟然是为了给付凌天求情,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江祭臣偏头看一眼跪在堂上的众人,轻扯一下唇角,眼神冷漠。

    他知道,付凌天的案子,基本上算是了结了,这也是他能为付凌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一旁的张沛始终看着江祭臣,他一脸疑惑,因为他发现,自从鬼夫人哪里逃离出来之后,眼前的江祭臣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说不是他,却又是他。

    说是他,却又像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

    他仍记得,之前的江祭臣在市集上逗引他的样子,唇角的笑容都是有人情味的。

    而现在的江祭臣,却更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皮偶。

    张沛想到此处,吓得向后退去半步,口中喃喃:“人皮偶......倘若那姜秋辞可以被鬼夫人做成人皮偶,并伪装成姜秋辞的样子的话,眼前这小儿为什么不能?”

    张沛细思极恐。

    江祭臣看到张沛看自己时怪异的眼神,毫不在意得回头盯着大理寺卿。

    “你们......为何......要替他求情?”大理寺卿问道。

    那大肚子的妇人下意识得看了一眼江祭臣,随后低下头说道:“付大人向来刚正,我等虽对这件事悲痛,但毕竟有这样的相公,我早就对生死有了心理准备,我愿......”

    妇人说着,泪水已经糊了眼眶。

    场内异常安静,只能听到那妇人的低声抽泣。

    她强忍着哽咽的声音,想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我愿原谅付大人一时之失,只愿大人能尽快找到真凶,还我们一个公道,还我们家那口子一个公道,让他能好好上路!”

    妇人身后的其他家属们也都开始低声抽泣:“请大人明察!”

    大理寺卿环视四周,重重得叹了口气:“你们可想清楚了?”

    ....................

    大理寺监牢内,侍卫带着江祭臣进来。

    昏暗的大牢内陈列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上还沾染着血色。

    江祭臣冷眼望着,丝毫没有情感上的变化,跟着那侍卫来到付凌天的牢房前。

    “付大人,有人来看你了。”侍卫说罢,便转头对江祭臣点点头,随后后退离开。

    大牢内的付凌天蓬头垢面,眼眶发青,嘴唇干裂,俨然一副没有人样的模样。

    他声音嘶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脚上的铁链哗啦啦得响着。

    “你来了。”付凌天拖着步子,走向牢门的栏杆处。

    “付大人,不日你应该就可以出来了。”

    付凌天一顿,不敢相信得:“外面都出了什么事?凶手找到了吗?”

    江祭臣一手背在身后,望着付凌天:“凶手,等着你出去抓!”

    付凌天干枯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没有血色:“什么意思?”

    江祭臣轻笑一声:“今日,死者家属来到大理寺内,请求大理寺卿放你出来,他们原谅你了。”

    付凌天不敢相信得瞪大了眼睛:“他们.....为什么原谅我?是我亲手杀了他们的亲人......”

    江祭臣收回视线:“付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情感废话的时候,大家都等着你出去,给长安城的死者们一个真正的公道,所以,请你振作起来,大家都还是相信你的。”

    付凌天看着江祭臣,慢慢后退,诧异得眼神:“你怎么回事?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江祭臣只是看着付凌天不说话。

    付凌天继续说道:“你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祭臣一边唇角轻轻上扬:“关心你该关心的,付凌天!我来,只是告诉你,让你尽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真正的英雄不该被情感所牵绊!否则,在我眼里,你将于无用的懦夫毫无差别!”

    说罢,江祭臣直接扭头离开。

    付凌天看着江祭臣离去的背影,眼神疑惑。

    侍卫上前,对付凌天道:“听说,是这小孩亲自上门,一家一家得说服了死者家属,但不知为何,如何问都问不出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他们的。”

    直到江祭臣的身影消失在监牢大门外,付凌天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他的心有些慌乱,总觉得,眼前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他认识的样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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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落长安介绍:
繁华宁静的长安城内,一桩失踪案开始点燃一场迷案风波,一连串的死亡事件令大理寺陷入内斗。
被陷害,被逼到绝境之地。
真相是什么?凶手又是谁?
为了爱?还是为了仇恨?夜落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落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落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