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缀锦楼的春色
人群深处,荆棘悄然离去,无声无息,面无表情。
江祭臣倒在地上,用他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握住想要再次刺入自己身体的匕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压着嗓子,死死盯着面前的男人:“你儿子的失踪与我......无关......他们.......故意为之......我可以......帮你......”
男人的手更加用力:“满口荒唐言!”说着,哪里还顾得江祭臣手指尖流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男人手中的匕首。
江祭臣不想伤及无辜,只是用力想要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身后,司杨廷已经迈步走过来,一把将男人从江祭臣的身上拎开,用力一甩,男人便被甩了出去。
男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灰头土脸的模样,眼神中仍然满是仇恨。
司杨廷不解得抬手去扶起江祭臣:“怎的不还手?!”
江祭臣眼神一顿,他从司杨廷的眼中看到了真诚的关心之色。
他回过神来,用力推开司杨廷:“不用你管!”
腰上的血已经渗透了白色的衣衫,但好在伤得并不算太重。
男人怒气冲冲得看着江祭臣已经站起身,再次向江祭臣的方向冲过来,手中的匕首同时刺过来。
这一次,江祭臣和司杨廷同时对男人动手,只是,司杨廷横在江祭臣身前想要攻击男人袭来的攻击,而江祭臣只是在躲闪。
江祭臣在司杨廷动手前,越过司杨廷,抓住男人袭来的手腕:“你是谁?”
男人咬着牙:“你可知道,丢失的孩子是谁?江祭臣!你赔不起!”
远处的张沛一直在冷眼看着一切,终于开口道:“司杨廷,你是要去办正事儿,还是要在这里看热闹?”
司杨廷回身看向张沛,他竟然将眼前这种情形,称为看热闹。
张沛对身后人挥了挥手:“走!”
大理寺的众人,有人看了看司杨廷,但这次跟随而来的绝大多数人,都还是张沛的人,自然跟着张沛走。
司杨廷仍放心不下江祭臣。
江祭臣压着声音:“伤口无碍,一会儿,照计划行事便好,我不会有事。”
司杨廷仍然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对司杨廷点头。
待司杨廷离开后,江祭臣松开了男人的手,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他靠近男人:“有人跟你说,是我偷走了孩子?”
男人不语,眼神中的锐气却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消散不见。
江祭臣看出端倪,眼神一收,心中默念着:“被控制了。”
男人逐渐恢复了神志,他仓皇不安得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对于眼前的江祭臣,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一般。
男人收回手中匕首,有些惊到,恍惚间向后撤去。
人群逐渐散去,大家都是喜欢看热闹的,见没了热闹,便又各忙各的,就像是从来不曾发生过什么一般。
但对于江祭臣来说,眼前的人,却是一个很好的线索。
江祭臣紧随着男人的脚步追去。
男人快步离开人群,穿越一条悠长的小巷子。
夜露正浓。
男人所到之地,是一处烟花柳巷,他闪身进去,消失在那花红柳绿的莺莺燕燕之中。
江祭臣站在门口,抬眼看去,缀锦楼三个字,字字分明。
“缀锦楼?曼珠的地方?”江祭臣的心竟然快速跳动着,不知是紧张还是担心。
他抬眼望去,缀锦楼内已经布满了大理寺的众人。
其中,张沛站在最前端,司杨廷紧随其后。
远远看去,张沛像是在发号施令,而司杨廷则冷眼四处寻找着什么。
江祭臣不解,为何男人要将自己引入缀锦楼,就像是一切都安排好的一般。
但今日与司杨廷的计划,却应该是只有两人知道的。
那男人明显拿着西夏人惯用的匕首,不是中原人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被人控制,当众让自己的身份更加暴露其外?
疑问太多,扰乱了江祭臣的心思。
眼下,先解决了自己与司杨廷之间的计划,才是正事。
江祭臣四下张望片刻后,抬脚没入另一侧的黑暗之中。
缀锦楼内。
姑娘和恩客们因为大理寺众人的到来而慌张奔跑的,周围不时传来一阵阵得惊叫声。
在张沛的带领下,众人肆无忌惮得推开客房的门。
有些门内,恩客正在与女子温存,被推开门后,传来女人尖叫的声音和男人慌张的咒骂声。
但张沛带的人却根本不管这些,冷眼看着,甚至有些人还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毕竟如此艳色,也不是常能看得到的。
有些门内,艺伎弹唱着,就算门被踢开,也不见停下口中的靡靡之音,反而千娇百媚得笑看向门外之人。
反而是男人们慌了张。
有些门内,却是张沛所熟识之人,踢开门后,张沛会乖乖得重新将门好好帮对方关上。
每到这时,跟在张沛旁边的司杨廷便会对张沛露出一副冷嘲之色。
司杨廷跟着张沛,心思还更多放在寻找江祭臣上,但杂乱的人群中,却始终没有寻找到江祭臣的身影。
司杨廷想着,江祭臣现在身上有伤,终究还是不免让人担心,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
此刻,在缀锦楼后侧的小院内,江祭臣轻悠悠得从高墙之上跳跃而下。
从阁楼的侧影,能看到整个前院已经一片混乱之色。
这是江祭臣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得靠近曼珠的地方。
曼珠是平康里缀锦楼幕后的老板,关于这一点,其实是出于江祭臣意料之外的。
他常以为,平康里却是是消息集散中心,但对于曼珠,该是避于世外的。
身侧有大理寺的人走过。
江祭臣见状,闪身藏于墙后,未免被发现。
他眯着眼,今夜,他主要的任务,便是寻找到曼珠所在之地。
而在阁楼高出,黑暗之中,江祭臣没有发现的是,荆棘正蹲坐与月色之下,冷眼看着江祭臣的一举一动。
缀锦楼的客房走廊,司杨廷与张沛兵分两路搜查。
而就在这条走廊最深处,曼珠正坐在矮桌前,静静地喝着茶,耳中听着门外的尖叫声,从窗户处映照处奔跑的身影,曼珠却丝毫都没有慌张之色。
直到她突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
曼珠神色一顿,杯子停留唇边。
她斜眼看向身后的窗户,轻锁着眉峰:“他怎么来了?”
慌乱中的走廊,荆棘正目不斜视得向前走着,与众人所跑的方向正好相反。
但身旁的所有人,却像是看不到荆棘一般,甚至有些人,能够直接从荆棘的身体里穿梭而过。
荆棘眼神冰冷,停在曼珠房门外,抬手便推开了曼珠房间的门。
门内,没有人,只有茶盏中的茶还在冒着热气。
“姑娘。”荆棘低头轻唤曼珠。
红色纱帐之后,出现曼珠的影子。
“大理寺的人来了。”荆棘的语气中,也像曼珠一般,没有一丝慌乱。
曼珠的红唇微微上扬:“到底,我身边还是留不下人了。”
荆棘抬眼,却不否认。
纱帐之内,能听到曼珠轻叹一口气:“谁做的?”
荆棘回应道:“是您放回去的玲珑,我早就说过,凡人并不可靠,他们的感情太善变......”
曼珠眼神冰冷:“有些事,我不想多说,荆棘,他是谁引来的?”
荆棘自然知道曼珠所言是谁,他却低着头不回应。
曼珠轻声说道:“罢了,既然来了,我便自有分寸,你且去吧。”
荆棘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曼珠眼神一冷:“说到底,是我看错了。”
荆棘抬眼,他的心狠狠疼了一下,他确实做了不该做的事,但他只想让曼珠明白自己的苦心。
曼珠的语气更冷:“出去!”
曼珠房间的门外传来脚步声。
房间内,荆棘踏步上前,一把掀开了曼珠红色的纱帘,只见曼珠正盘腿坐在床边。
荆棘进入纱帘,低头看向曼珠,一脸哀伤:“跟我走!”
曼珠神色更冷:“既然引了他来,我便不会放着他不管!”
“凡人的事,自有凡人自己解决!”荆棘紧锁着眉头。
曼珠冷眼看着荆棘:“你故意因他出现,就是为了反借大理寺之手,做实他的罪名?”
荆棘回应道:“倘若他没有别的心思,便不会上钩!”
曼珠冷笑:“你让我失望,倘若不是看在你跟了我这些年的份上......”
荆棘眼神更加哀伤。
曼珠房间的门被推开,脚步声传来。
曼珠眯着眼睛,透过帘子看过去,帘外,是江祭臣的身影。
“曼珠,是你吗?”
曼珠再抬眼的时候,荆棘的身影已经从眼前彻底消失不见。
她没有回答,只透过红色纱帐看向外面那一身白袍之人。
帘外的江祭臣没有等来回应,便抬脚向红色纱帘后走来。
“你来了......”曼珠轻声开口。
江祭臣在帘外停下脚步:“大理寺的人因为张公子的事,来缀锦楼查案。”
曼珠起身,唇角微微上扬,她抬手掀开红色纱帘,从帘后走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外衣自然脱落到地上,只有里面的内衬,隐隐透着雪白的肌肤。
“我知道。”曼珠语气平稳。
江祭臣见曼珠走出来的样子,不觉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得后退半步。
眼前的人,若即若离的热烈,让江祭臣的心跳加速,腰间的玉佩躁动不安。
曼珠的笑容更浓些:“你来保护我?还是准备与大理寺的人一同前来查案?”
门外,张沛和司杨廷的两队人,一起集中碰头,正站在曼珠的门外。
曼珠看一眼门外,轻声道:“现在的情形,很难说我跟你之间,谁更有危险。”
江祭臣下定决心:“既然他们认定了我是凶手,而你的缀锦楼也有了嫌疑,不如......”
曼珠不等江祭臣说完,便上前,一把拉住江祭臣的手,轻轻一拽,便将江祭臣拽入账内:“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曼珠抬手一推,便将江祭臣推到在床上,唇角带着笑意:“这一次,你先护我周全。”
说着,便附身吻向江祭臣去。
与此同时,曼珠房间的门被推开。
司杨廷与张沛带着人冲进来。
红色的帘帐后,两个人影晃动着,露出的肌肤的颜色。
司杨廷率先冲进来,伸手拉开帘帐,见江祭臣正赤裸着上半身,身下,压着一女子。
而那女子的脸被隐藏在江祭臣的怀中,看不清面容,同样能看到赤裸的肌肤。
因为司杨廷已经将帘帐掀开,跟在身后的大理寺众人,都能看到眼前的满眼春色。
江祭臣转过脸来,一副不满的神色,厌弃得看着司杨廷和张沛等人的方向:“若无事,还请出去,扰了我的兴致!”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谁都没想到,江祭臣竟然会出现在妓院的床上......
特别是司杨廷,惊得睁大了眼睛,如果这就是江祭臣所谓的靠近嫌疑人计划,那么,他宁愿从开始就没有答应江祭臣的提议......
“还有事?”江祭臣用从未有过的冰冷眼神看着与自己最近的司杨廷。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厌弃的人......
47 大夏的行刺者
待大理寺的人关门离开,江祭臣才从曼珠的身上匆忙起身,转身,低下头去,穿好自己的衣服。
“情非得已,还请......见谅......”江祭臣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多看曼珠一眼。
身后,曼珠轻手轻脚得将自己红色的纱裙穿好,却没有任何回应,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江祭臣耳朵已经红到耳根处:“今日前来,本想问你关于近日婴儿失踪的事。”
“你怎知一定与我有关?”曼珠漫不经心得说着,随后赤足从床上下来,走到江祭臣的正对面,仰头看着江祭臣,一脸无辜模样。
江祭臣只敢看了曼珠一眼,便慌忙收回视线。
“我知道,与你有关,或者说,与我有关。”江祭臣的语气不容否认,连带着,声音中却隐约透着些许慌张。
曼珠抬手,挽住江祭臣的脖子,唇角带着笑容:“尽了兴,我便告诉你,如何?”
江祭臣的身体瞬间向后撤去一步,不敢看向曼珠。
曼珠低头一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看把你给吓得。”说着话,独自向前厅走去。
“过来喝茶。”曼珠的声音,从红色的纱帐之外响起。
江祭臣已经穿好了衣服,转眼看到刚刚与曼珠躺过的床,却不知要如何迈步出去,与曼珠相见。
帘外的曼珠已经在开始仔细得烹茶,茶香味渐渐飘散而出。
“怎的?刚才对你弟弟说话的时候,不是听有底气的吗?如今是怎么?连出来见我都不敢?”
曼珠一边说话,一边将茶水倒入矮桌的两只茶盏中。
江祭臣轻吸一口气,抬脚走出去,始终低着头,坐定在矮桌的另一侧。
曼珠柔软的手将茶盏推到江祭臣的面前:“尝尝看,在这长安城里,想要喝到酒水容易,但想喝到茶,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想要喝到这种上好的茶,更不是容易的事。”
江祭臣的眼神只看想面前的茶盏,随后手指握住茶盏,轻嗅茶香。
那味道有些怪异,从嗅觉上,能感觉到似乎带着中草药的清苦气息,他轻轻皱着眉:“这是什么茶?”
曼珠一只手撑在下巴上,唇角上扬,眼神中有光,看着面前始终不敢看向自己的江祭臣:“救你的茶。”
江祭臣抬眼,眼前那如星空般闪烁的眼眸映入他黑色的瞳孔。
宛若星河。
江祭臣低头,不再多问,一口将手中茶盏中的茶喝光。
口中的味道却与刚刚嗅觉的味道截然不同,那茶带着丝丝血腥的味道,喝下去的时候,让他觉得胃里有强烈的灼烧感。
“喝了我的茶,以后便是我的人了。”曼珠的声音很轻,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江祭臣抬眼,看着曼珠。
曼珠仍是一脸纯洁得笑着。
江祭臣轻声问道:“刚刚有人刺伤我,你知道?”
曼珠低眼看向江祭臣腰间伤口的位置:“那么新的伤,刚刚脱衣服的时候,我便看见了,这不需要特别的消息。”
曼珠明知道江祭臣的意思,但却就是不顺应了他的心。
“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江祭臣终于下狠心开口。
曼珠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江祭臣眼角一跳。
曼珠收回视线:“我刚说了,喝了我的茶,你便是我的人了,既然是我的人,我便会无条件信任你,也信任你对我的心。”
江祭臣抿着嘴,长久不知该说什么。
曼珠笑笑,继续说道:“你想查我,我自是知道又何必问你?”
江祭臣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曼珠的眼神再次看向江祭臣的眼睛,没有一丝不满,眼中充满着爱意:“无论什么原因,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你说什么,我都应了你便是。”
江祭臣慢慢开口:“倘若我查到证据,定会将你交于大理寺。”
曼珠轻轻笑出声来,那笑声中,有些苦楚:“好。”
她转眼看向自己的床:“今夜,便可以开始留宿,如果你想清楚了的话。”
司杨廷和张沛带着人从缀锦楼离开的时候,人群中,之前用匕首刺杀过江祭臣的那名玄色衣服的男人,也跟着混入人群之中。
司杨廷在人群中发现了男人的踪迹,原本就因为刚刚江祭臣的态度而伤了心,这会子见了那男人,更是想要找人出气。
他穿过人群,一把抓住男人的后衣领:“跟我回大理寺问话!”
那男人见状,却并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反而疑惑得甩开司杨廷的手,皱着眉头:“放手!”
男人就像是完全不在意司杨廷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
司杨廷再一次将男人扯回来:“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一旁的张沛冷笑得看着司杨廷的举动,对手下人挥了挥手,并未理会司杨廷的举动。
大队伍跟着张沛离开。
司杨廷反手压制住男人,将他的双手锁在后方,用力一扯。
男人便随着司杨廷的力道向他的方向而来。
众人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张沛嘲讽的口气向付凌天汇报,那缀锦楼内,根本就没有一个名作曼珠的老板,缀锦楼的老板,一切都是司杨廷的一面之词。
因司杨廷今晚举动,本就是为了配合江祭臣潜入曼珠的身边,索性并不解释其中缘由。
说到底,都是为了解开江祭臣身上的疑点,也为了让整件案子尽快查清。
付凌天的神色却似乎有些异样,魂不守舍,只听了半晌,却并没有任何回应。
因时间已晚,张沛汇报完后,便离开了大理寺。
原本司杨廷想要重新向付凌天汇报情况的时候,付凌天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让司杨廷先行离开。
司杨廷不便多问什么,离开前,仍看向付凌天,见付凌天愁眉不展,他转身离开。
大理寺的监牢审讯室内,黑暗一片。
月光从简陋的窗户照射进来,地上一片惨兮兮的发白。
那玄衣男人呆呆地坐在审讯室的木登上,身边有两个人正在看守着。
司杨廷惦记着这男人的情况,从付凌天处出来,便直奔而来。
见司杨廷到来,男人只抬眼轻瞟一眼,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身板笔直,能看得出,不是出自平凡人家。
因司杨廷其实是想要弄明白刚刚男人用匕首刺杀江祭臣的时候,提起的婴儿失踪案,与江祭臣有关,司杨廷便不想让别人听到,便抬手令审讯室里的人都出去。
烛火跳动,审讯室内只剩下司杨廷和男人两人,面对面坐在矮桌两边。
司杨廷冷眼看着男人,问道:“不是长安本地人,从哪里来的?今夜为何刺伤旁人?”
男人根本不将司杨廷放在眼里:“拓跋恺,大夏来的,与你们长安城人并无关联。”
拓跋恺声音却是文弱的,现在看来,刚刚那力气,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司杨廷眯着眼睛:“大夏?你刚才却称,你刺杀江......旁人,是因为婴儿失踪案。”
拓跋恺不屑道:“什么婴儿失踪案,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司杨廷只当拓跋恺是为了隐藏罪行,便耐着性子:“你认得江祭臣?”
“认不得,”说着话,对司杨廷横眉冷对,“我敢跟你来这里,便是有胆子确定我与你要问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系。”
司杨廷的身体向后一靠,双手环在胸前,审视着拓跋恺:“我不过怕你不说,我有的是时间。”
拓跋恺重重拍一下桌子,立起身来,怒视着对面的司杨廷:“你们长安人说话还真是磨磨唧唧!我拓跋恺行不更名,做不改姓!我不认识什么江祭臣,更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婴儿失踪案!你若不信......”
“如何?”司杨廷仰头看向拓跋恺,却并没有起身。
其实从拓跋恺的神色中,司杨廷也能猜出一二分来,之前被迷惑过的人,并不是一两个人。
如今不过被人就地取材也未尝可知。
拓跋恺冷着脸:“你可知我大夏拓跋一族是什么人?”
“知道。那又如何?在我长安城犯了事儿,自然由我们来管。”司杨廷也不退让,继续问道:“来长安城何事?”
拓跋恺见司杨廷并不揪着刚刚问的事,便也毫不在乎:“找人。”
“亲人?还是做生意?”司杨廷琢磨着,既然迷惑他的人找了他下手,必然有其中道理。
拓跋恺似乎在思索着,没有及时回答。
司杨廷继续问道:“为何今夜会出现在缀锦楼?”
拓跋恺突然抬眼,直直的看着司杨廷:“有人跟我说,今夜去平康里缀锦楼,能找到我一直在找的人,所以,我才会......”
不知为何,司杨廷的心脏突然跳动的有些异常,冥冥中,他总觉得,这件事看起来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你要找的人会出现在平康里缀锦楼?这消息又是谁跟你说的?”司杨廷几乎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在我住的客栈,前几天,有人借茶博士之手,给我送来了一封信。”
“信?什么信?”
拓跋恺因为知道司杨廷是大理寺的人,便不准备隐瞒,心想着,说不定司杨廷能帮他找到自己的在寻找的故人。
拓跋恺深吸一口气,慢慢开口:“有人告诉我,我们大夏的三王子,曾出现在长安城内。”
“三王子?”司杨廷几乎无法呼吸,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拓跋恺继续道:“三王子走失至今,已经整整十二年。”
窗外,有飞鸟过境,嘶叫声,宛若撕破苍穹的手,同样,在司杨廷的心口重重得撕扯着。
十二......一切,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故人......
请假条
昨天思索了一整天,决定今天请假一天,开车700公里,跑了一趟宁夏,看一眼西夏王陵,想了很多,明天继续更新。
感谢看我文的各位看官,爱你们!
48 婴儿煞气
深夜的大理寺监牢内。
拓跋恺盘腿坐在大牢冰冷的地面上,双目紧闭,身体却笔挺。
月光从狭小的窗外照射进来,飞鸟过境,拓跋恺突然睁开眼睛,飞鸟的影子映照在他浅灰色的瞳仁上。
他的目光很有灵气,长相因为有外族模样,却更显得俊俏,但与普通的大夏人却有不同。
他默默地从地上站起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爬行动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赤蛇红金色的身影一路游走到拓跋恺的脚边,之后顺着拓跋恺的腿往上游走,直到顺着他的后背探出三角形的头来。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三王子的下落了吗?”拓跋恺的声音干脆有力,丝毫不畏惧阿宁冰冷的身体。
阿宁吐着蛇信子,在拓跋恺的皮肤上游走,过境之处,皮肤上因为冰冷而有了鸡皮疙瘩。
“阿宁姑娘,在下原以为你会是守信之人!”拓跋恺的声音里透着愤怒。
阿宁从拓跋恺的后背重新探出头来的时候,已经化为人形,却依然缠绕在拓跋恺的身上,头在拓跋恺的侧脸上轻轻蹭着,依然像是一条冰冷的蛇。
她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拓跋恺的脸,唇角带着妩媚的笑意,声音听上去勾人心魄:“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只怪你自己太笨,到现在,却还没有参透?”
拓跋恺一把抓住阿宁纤细的手腕,用力,满眼怒容。
阿宁惊呼一声,一副假意受惊的模样,腿脚却依然缠绕在拓跋恺的身上,眼睛宛若惊吓的小鹿。
“拓跋,你吓到我了。”阿宁声音细柔。
拓跋恺完全不吃这一套,一下就将阿宁从自己的身上扯了下来。
“阿宁姑娘请自重!”
阿宁被摔下来,脸上仍带着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她重新上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为何不信?”
拓跋恺冷冷得看着阿宁:“我三王子怎会在平康里这种荒唐之地?!”
阿宁笑出来:“不信,去找找看啊。”
拓跋恺却是是个不解风情的,眼见着阿宁如此柔弱的模样,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上前重新扯住阿宁的胳膊,几乎将阿宁的胳膊捏折了。
“你刚让我当众刺杀的人又是谁?”拓跋恺询问道,“你明知道那人的同伙就在附近,却故意让我行这种无礼之举,却让我假装忘记那件事,到底是何用意?”
阿宁与拓跋恺之间距离很近,她的眼中有光,就像是能吸人魂魄一般。
拓跋恺见阿宁不语,继续问道:“你故意让我被那大理寺少卿司......司杨廷发现?故意让我被关在这里?”
阿宁用力甩开拓跋恺的手,轻锁着眉头:“你这人倒是无趣,我让你做这些,自然有我的道理......比如......让大理寺陷入......”
阿宁说着话的时候,语气渐渐由刚刚的柔弱变回妩媚。
“你利用我?!”拓跋恺大怒,虽然还没有听明白阿宁的意思。
阿宁回眼再次看向拓跋恺的时候,眼睛已经透着蛇一般的瞳仁,冰冷而不近人情。
“从一开始,你就答应被我利用,现在又和何必表现得如此后知后觉?”阿宁的声音带着蛇的嘶嘶声。
阿宁一边说着话,身后往后退去,就像是不会被监牢的柱子阻挡,直接退到监牢之外。
拓跋恺气得上前两步,抓住监牢的柱子,怒视着已经在监牢外阿宁:“你骗我!”
阿宁轻轻抬手,监牢的四周出现一些宛若鬼魅一般的小影子。
那些小影子渐渐化为原形的时候,能看到是一群血肉模糊的婴儿,他们啼哭着,嘶叫着,充溢着怨气。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从我跟你做交易开始,就已经告诉了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怪你悟性太差。”阿宁娇笑着,慢慢向后退去。
拓跋恺眼神一冷,向后退去半步,做攻击状,看着渐渐围过来的那群小人儿:“江祭臣!”
阿宁一顿,笑出声来:“倘若你今日能脱离这监牢......但是我想......这希望恐怕很是渺茫。”
话音刚落,所有的婴儿怨一股脑的化作一团黑气,冲向拓跋恺的方向。
夜色下。
长安城内,一处沉睡中的院落,传来低声哭泣的声音。
天空中飘荡着一个小小的光斑,一闪身,便穿越破旧的大门,越入院内。
眼见一妇人坐在院子中,蓬头垢面,眼神空洞,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丢了儿子,又死了丈夫的妇人。
那妇人低低吟唱着一首从不曾听过的歌谣,身体摇晃着,一会儿像是在哭,一会儿又像是在笑。
妇人的怀中所抱的,不过是一团婴儿的棉被罢了,但妇人像是在看着怀中婴儿一般,笑容宠溺而温柔。
“我儿乖,乖乖睡,睡醒觉觉去看戏,唱大戏,看大戏,一晃眼间成大器......”
院中光斑像是听懂了妇人口中喃喃的歌谣,向妇人方向飞去,最终停留在妇人的眼前。
满脸垂泪的妇人感觉到那亮晶晶的气息,停下口中呢喃的歌谣,抬眼望去,那光斑就在眼前。
妇人猛地起身,神志苏醒一般,忘记了哭泣:“我儿......回来了?”
妇人向光斑靠近过来,那光斑就在原地一动不动。
妇人向光斑深处一只手去,那光斑便慢慢落在妇人的手上,那么轻柔。
妇人笑了:“我儿,真的......是你吗?”
眼前的光斑突然从妇人的手心一跃而起,重新飞跃到空中,在月色的照射下,渐渐显出原形来。
那是一个没有牙齿,却血肉模糊的影子,口中还发出听不懂的嘶嘶声。
妇人却并不害怕,流着泪,轻言轻语得靠近:“我儿别怕,我来了......母亲来了......”
妇人刚要靠近你婴儿,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一柄软剑直直的刺向婴儿的冤魂。
妇人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软剑的侵袭。
那婴儿冤魂也像是感受到杀气,显露出一副可怕的模样,张着大嘴,发出刺耳的叫声。
那软剑瞬间收手,转移了方向,以免刺伤妇人。
软剑的背后,江祭臣一袭白衣,站在黑暗的院落中,目光如炬,眯着眼看向妇人和她背后的怨灵。
“不要靠近我儿子!”妇人用身体将那团血肉模糊护在身后。
江祭臣情绪丝毫不乱:“他已经不是你儿子了。”
那怨灵咧着嘴,像是在挣扎着。
江祭臣低下头,向妇人的方向冲去,同时,手中的软剑重新举起。
妇人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怨灵:“不管它是什么,在我心里,它都是我的儿子,你不懂,你也不会懂,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心!”
江祭臣的软剑已经靠近了那团血肉模糊,却是生生停下,看着妇人泪水纵横的样子。
“你知道他今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吗?”江祭臣紧锁着眉峰。
妇人紧紧抱住那团肉,痛苦得摇着头:“它回来便好,无论它想要什么,只要它回来便好。”
妇人怀中的肉,虽然人形模糊,但是能看到它似乎在笑,随后一瞬间,它的头已经探入妇人的脖子。
妇人深吸一口气,察觉到疼痛,她抬眼看向那团肉的时候,眼神却是温柔的:“别过来!我愿与我儿一起去死!只要跟他在一起.....算我......求......你......”妇人的话说到最后几乎没有了力气。
江祭臣心中一疼。
他从来不曾感受过什么是母爱,他以为,这世间之爱不过如此,渗透着阴谋。
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有人真的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死,哪怕是在临死之前,都是笑着心甘情愿的。
那婴儿怨灵的小手紧紧抓着妇人,妇人的脸逐渐石化变成了宛若干尸一般的样子。
妇人随着最后的一口气息消散,整个人变成干枯的黑色,彻底倒在月色之下。
那怨灵却像是收集到冲击的精气神,整个灵体大了一圈,它扭头看向江祭臣,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咯咯声。
江祭臣没有丝毫畏惧,重新举起手中软剑:“你母亲说,她宁愿与你一起死去!”
江祭臣将手中软剑朝着那怨灵扔去,在空气中发出一阵穿透风声的蜂鸣声。
怨灵来不及躲闪,便被江祭臣的软剑刺中,直直的被穿透了身体,扎进院落背后的土堆里。
嘶嘶声仍在安静的院落响起,声音越来越大,尖锐刺耳。
江祭臣冷眼看着那怨灵渐渐干枯,最终化为一摊灰烬。
“江祭臣!”
院落的背后,司杨廷带着一队人闯进来,亲眼看到江祭臣最后的样子。
江祭臣回过头来,却低头轻笑一声:“到底,还是......他们的圈套......”
“愣着干什么?人赃并获!”张沛从人群背后走出来,指挥着手下人,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没有反抗,只是笑着,被大理寺的人压倒在地上。
他白皙的脸在泥土中,被压得变了形,他的视线中,与他对视的,是已经宛若干尸的妇人,此刻,正与他四目相对。
江祭臣轻声道:“对不起,原以为......是我自以为是了......”
身后的张沛瞥一眼呆在原地的司杨廷,伸手推开司杨廷,对手下人:“江祭臣使用邪术,杀害无辜百姓!人赃并获,带走!”
江祭臣被从土里拉扯出来的时候,仍是哀伤的。
他放弃了最后的力气,顺从得跟着大理寺的人准备离开。
与司杨廷擦肩而过的时候,江祭臣都没有看一眼司杨廷。
司杨廷在江祭臣即将离去的时候,伸手抓住了江祭臣的肩膀。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哀伤,一个绝望。
司杨廷轻声问道:“你不是在缀锦楼吗?为何今夜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江祭臣低头笑着,没有回答。
司杨廷却嘶喊着:“江祭臣!回答我!”
江祭臣轻轻笑着回答:“司杨廷,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你以前所认识的江祭臣,从今以后......”
张沛打断了江祭臣的话,用力捏着江祭臣白皙好看的下巴,嗤笑一声:“看着一副好皮囊,却从来不做正事!江祭臣,你终究落入我手里,我便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49 迷失
张沛的人压着江祭臣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夜已深沉。
司杨廷始终跟在江祭臣的身后,满眼失望。
他一直在想江祭臣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开始怀疑,江祭臣之前让自己配合他潜入缀锦楼,到底是想做什么?
隐藏踪迹?行凶?
他对江祭臣的信任,是不是应该到这里彻底结束?
夜幕下,江祭臣始终没有半句反驳,也没有看向司杨廷一眼。
司杨廷甚至怀疑自己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江祭臣。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江祭臣直接被代入大理寺的大牢,准备明日问审。
可是,刚到了大牢门口的时候,却见眼前的情形不太对劲。
门口的看守都不见了踪迹,甚至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大牢内安静得可怕。
张沛警觉起来,不自觉得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却见江祭臣的唇角渐渐上扬起来,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般。
司杨廷上前一步,准备去查看,却被张沛抬手拦住:“你留在原地,来几个人,跟我进去看看!”
司杨廷知道,这是张沛对自己的不信任,而这些不信任,都是来源于对江祭臣的不信任。
张沛带着人,一手握着手中的佩剑,带人消失在大牢的门口。
司杨廷这才靠近江祭臣,正面对着他,望着他哀伤的眼睛。
“他现在不在了,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司杨廷的声音里,带着最后的期待。
江祭臣对司杨廷摇摇头,轻声说道:“跑!”
司杨廷却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江祭臣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江祭臣眼神锐利,看向司杨廷的身后,只见接连几股黑影直冲而出,向人群袭来。
江祭臣因为手被束缚着,他跨步向前,白衣飘然,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一身黑衣的司杨廷的身前:“跑!”
这一生,江祭臣声嘶力竭,与此同时,那黑影几乎同时,对着江祭臣袭来,穿透了他的身体。
江祭臣受力,整个身子躬了起来,面容痛苦,一口血吐出来,吐在面前的地上,与黄土混在一处,很快渗透进去,只留下红色的斑点。
“江祭臣!”被江祭臣护在身后的司杨廷大惊,嘶喊着,搂住江祭臣倒下的后背。
白色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血色。
“江祭臣......江祭臣......你总是大难不死的,对不对?”司杨廷抱住江祭臣倒下。
江祭臣在司杨廷的怀中,最后一刻,眼神哀伤:“我说了,从此,我便不再是江祭臣,你为什么不信呢?相信我,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司杨廷摇着头:“为什么要救我......明明说好,我们之间......”
江祭臣怒气冲天,再次呕出一口血,抬手用力将司杨廷推出去:“跑!司杨廷!带着你的人,跑!”
司杨廷仍站在原地,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还躺在地上的江祭臣,突然变了神色,眼球瞳孔全部变成了黑色,他狰狞得从地上起身,只微微用力,束缚在手腕上的绳索便悠然而落。
身后的大理寺侍卫们惊呆在原地,众人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剑,做备战状态,只对着对面的江祭臣,慢慢后退着。
江祭臣慢慢转身,像是在与表面的自己做抗争,他的表情,在痛苦与冷漠之间切换着。
司杨廷仍没有回过神,所有人都在后退着,只有司杨廷一个人反向而行,口中默默念着:“江祭臣......你怎么了?醒来,醒过来......”
司杨廷已经走到江祭臣的面前。
江祭臣的眼神恢复了瞬间,口齿不清得:“司杨廷.......跑!”
话音刚落,大牢的大门方向,有大理寺的侍卫们从里面跑出来,一边跑着,一边发出惊叫声,甚至有人手中的剑都扔到了地上。
江祭臣闻声而望。仍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心。
司杨廷的视线落在跌跌撞撞而出的张沛身上,张沛的身上全都是血窟窿,血水顺着血肉模糊中流出来,他几乎已经不成人形。
司杨廷眯着眼,最后看一眼依然立在大牢门口中央位置的江祭臣,随后对身后自己的人抬手道:“听令!后退,所有人后退!没有我的指令,所有人不得靠近!现在,所有人离开!快!”
司杨廷带的人,都是认司杨廷这个人的,虽然平时也会打打闹闹的开玩笑,甚至之前,还将司杨廷一个人丢在僵尸化的张公子身边,让他扛着尸体回去。
但是遇到正事儿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人退缩。
正因为如此,司杨廷却更是担心:“没听到我的话吗?”
众人依然跟在司杨廷身后,准备作战状态。
眼前,张沛口中喷出血来,脚下不稳,倒在地上,他仍然努力抬起身子,并抬起一只手,对着司杨廷的方向:“救......救我......”
话音未落,张沛的身后,又是几股黑色的灵体费窜而出,从张沛的身体横穿而过,张沛身上的血窟窿更添几处,张沛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血窟窿。
顺着张沛身上的血窟窿,能看到在他的身后,另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神色冷静,面色如常,手上的佩刀上全都是绿色的污血。
这人司杨廷认得,那是他前一天抓回来的拓跋恺。
而在拓跋恺的周围,黑影缠绕其中,却似乎不敢过分靠近。
拓跋恺冷着脸走出来,能看出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到江祭臣的瞬间,对着江祭臣举起了手中的佩刀,二话不说,便朝着江祭臣的方向劈了过来。
江祭臣的瞳仁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白色衣衫上趁着鲜红的污血,他闻声,转头看去,像是认不得任何人的样子,手臂一挡,用自己的肉身挡住了拓跋恺看过来的刀。
司杨廷见状,慌忙拔出腰间佩剑冲上前去,同时对手下的人发号施令:“所有人!现在立刻离开,违令者......”
一股黑色的灵体发现了司杨廷,朝着司杨廷袭击而来。
江祭臣察觉到异状,刚刚明明已经几乎失去理智的他飞身一跃,跳到江祭臣的身旁,用他的软剑刺穿了那黑影。
黑影瞬间画作一团烟雾,消散而落,落到地上的,只剩下宛若煤炭渣滓一般的碎块。
司杨廷抬手拉住江祭臣的胳膊:“跟我走!”
江祭臣猛地回头看向司杨廷,眼球黑得可怕,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咯咯声。
司杨廷却并不害怕:“江祭臣,清醒些,跟我走!”
他看向江祭臣胳膊上的伤口,关切得:“跟我回家,我们在想办法,这件事与你无关,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信我.....我会帮你......”
两人身后,拓跋恺冷眼看着,大声道:“一群妖魔!伤了我们大夏的三王子,你们就别想活着离开!”
说话间,再次举起手中的佩刀,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来。
江祭臣想要说话,但口中却似乎只能发出不似人声的咯咯声,在如此情况下,他仍然将司杨廷护在身后,并抬手将司杨廷推出去,自己迎面去接拓跋恺的攻击。
司杨廷飞身上前,帮江祭臣抵挡拓跋恺的攻击。
但不知为何,周围再次袭来众多婴儿怨灵,尖叫着冲向司杨廷,就像是不想看到司杨廷去帮助江祭臣一般。
江祭臣的脸上开始布满了青色的血丝。
拓跋恺力气很大,对着江祭臣一下又一下的攻击着。
江祭臣始终不愿对拓跋恺下手,步步躲闪。
拓跋恺像是看出江祭臣的动作:“动手啊!你这妖魔,害我陷入危机,你们真的以为你们的计划会得逞吗?你们真的以为我大夏都是吃素的?快将我们三王子交出来!你这怪物!”
江祭臣听到三王子三个字的时候,手上动作一顿。
拓跋恺顺势朝着江祭臣劈过来,他手上的刀,重重得砍进江祭臣的肩膀,血水顺着肩膀留下来。
江祭臣眼睛中的黑色仍未退去,但眼神却温柔了些许,口中轻轻呢喃着,却是口齿不清的:“恺......”
拓跋恺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他抬眼看向眼前这个黑色眼球的怪物,嘴唇轻轻颤抖着。
江祭臣复又轻声叫了一句:“恺......”
拓跋恺愣住。
司杨廷顺势飞身而起,将眼前的拓跋恺提飞出去,拔剑就要刺向拓跋恺。
拓跋恺却像是中了魔咒一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拓跋恺的耳边,响起阿宁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这声音听上去震耳欲聋,但司杨廷和江祭臣却没有听到。
司杨廷的身后,大理寺的侍卫们正要上前将拓跋恺抓住。
江祭臣却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刚刚温柔下来的瞳仁重新变得冷漠,他抽出腰间的软剑,攻向想要抓住拓跋恺的众人。
众人知道江祭臣是司杨廷的哥哥,自然不会真的对他下手。
而另一旁,张沛的手下却并不手软,趁机攻向江祭臣,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阵猛攻。
但在还未碰到江祭臣的时候,江祭臣察觉出来,突然扭身,对着一众人开了杀戒。
软剑一出一回,血染四方,喷射而出。
而奇怪的是,那些张沛的手下被江祭臣打倒在地后,身体里都会窜出一股黑色的灵体。
“江祭臣!住手!”
司杨廷冲上前去,一把从背后抱住江祭臣:“江祭臣!别这样.......回到原来的样子.....你别这样......”
江祭臣挣扎着,已经失去了理智。
司杨廷如何都不肯放手,拥着江祭臣的手反而更紧了些。
江祭臣的喉咙里全是奇怪的咯咯声,但手上的动作却已经停止下来。
江祭臣看着满地鲜血,呆住。
黑暗中,阿宁的身影渐渐出现。
但是除了江祭臣以外,其他人却像都没有看到阿宁。
她一脸娇笑,一路走到江祭臣的面前,伸手抚摸着江祭臣的脸,随后,慢慢凑近江祭臣的耳朵,声音很轻:“江祭臣......杀了司杨廷和拓跋恺,从今以后,你便再也不会痛苦......”
江祭臣握着手中的软剑,紧紧地,手指在发抖。
司杨廷从背后抱着江祭臣的手仍未松开:“江祭臣,你清醒一点!都怪我,都怪我......跟我回家......”
“杀了他们......你就解脱了......江祭臣......”阿宁的声音划破了江祭臣的耳膜,在他的大脑里回旋。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江祭臣突然发力,挣脱司杨廷的手,转过身来,软剑握在他的手中,他脸上的血管已经变成了紫黑色,喉咙里的咯咯声更加明显。
江祭臣抬手,软剑劈向司杨廷。
司杨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难过得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司杨廷轻声唤着江祭臣的名字。
50 残骸
江祭臣的软剑稳稳得停在司杨廷的脸前。
司杨廷没有闪躲,而是难过得看着全黑眼球的江祭臣。
江祭臣的身后,众多黑色的婴儿灵体在窜动。
他的耳边,阿宁的声音更加明显:“杀了他......杀了他......”
江祭臣的脸在抽搐着,两个人格正在相互交替切换,他痛苦得咬着牙,笑脸与痛苦也在相互交替着。
江祭臣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喉咙里伴随着奇怪的咯咯声,发出一声惊呼:“跑啊!”
司杨廷的身后,他的手下举着剑蠢蠢欲动。
司杨廷吼道:“没有我的指令,谁都不许动!”他喊话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江祭臣的眼镜。
司杨廷的手慢慢摸向江祭臣的软剑,很轻,很轻。
在两人的一旁,拓跋恺诧异得看着两人:“三王子......真的是......三王子吗?”
江祭臣握着软剑的手在颤抖着,身后的怨灵发出尖叫的声音。
司杨廷的手已经握着江祭臣握着剑的手:“江祭臣,我知道你过得很辛苦,让我......带你回家吧......”
江祭臣的手渐渐松懈下来。
司杨廷唇角上扬,笑出来:“还记得小时候吗?每次你练剑的时候,我都在一旁捣乱......”
司杨廷一边说着,想要转移江祭臣的注意力,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他慢慢得从江祭臣的手中,将软剑拿过来。
司杨廷说话的时候,笑着却已经红了眼眶:“那时候,父亲整日不在家,我跟你就跑到付凌天大人那里去玩耍,那时候我问你,将来长大了,要不要去大理寺抓坏人,你说......”
司杨廷回忆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脸上的戾气渐渐消散。
司杨廷看一眼旁边的拓跋恺,示意他随时准备控制江祭臣。
天空渐渐漂白,黑暗即将消散。
司杨廷轻轻得将江祭臣手中的软件拿到自己手中,扔在地上,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江祭臣的肩膀。
“你说,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资格,那时候,我不懂,现在,我终于懂了......你怕你给我们司家带来不幸,你怕你将来若是遇见了今天这些事,会对不住大理寺的名号......”
江祭臣的嗓子开始逐渐清晰起来:“不是......我只是......害怕会伤害你。”
初升的太阳,照射在大牢外的空地上。
地上一片狼藉,满地横尸。
黑色的婴儿怨灵随着阳光的出现而躲避起来,离去前,发出嘶嘶得尖叫声。
江祭臣眼中的黑色渐渐消退不见,逐渐恢复了他原本俊朗的模样。
他环视四周,目光呆滞。
拓跋恺上前一步,拉住江祭臣的胳膊:“三王子?你真的是我们大夏的三王子?”
江祭臣轻锁的眉头,却不回话,像是不明白拓跋恺在说什么一般。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的样子,察觉到一丝异样,他的心重新揪了起来。
“江祭臣?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司杨廷的声音颤抖着。
江祭臣慢慢回过头看,看向司杨廷的时候,眼神中同样带着诧异的神情。
他慢慢开口,嘴里却没有发出人声,而是彻底变成了奇怪的咯咯声。
司杨廷的心彻底跌入谷底:“江祭臣!你给我醒醒!”
江祭臣被重新带回司家,司杨廷一直守护在江祭臣的身边,几乎没有离去,晚上累了,便会趴在江祭臣的床边睡过去。
而江祭臣,被捆绑着手脚,以免做出伤害别人的举动。
司明宇知道江祭臣与司杨廷关系好,但倘若儿子一直如此,也不是个办法。
司明宇推开房间的门时,正好看到司杨廷趴在江祭臣的床前沉沉睡去,像是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好好休息过的样子。
司明宇心中难过,轻轻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廷儿......”
司杨廷本就是敏感的,一骨碌爬起来,看到父亲关切的眼神。
“父亲大人......”
司明宇心酸:“解铃还须系铃人,普通人怕是救不了他的。”
司杨廷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他从凳子上起身,再回头看一眼江祭臣后:“拓跋恺呢?近日为何不见他过来?”
正说着,在司明宇和司杨廷没有察觉的时候,江祭臣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同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开,冰冷得盯着司杨廷。
家中小厮跑进来,低着头:“少爷,大理寺那边派人过来,让您快些回去一趟,出大事了。”
司杨廷一顿:“可有说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厮回道:“说是发现了最近城内婴儿失踪案的线索。”
司杨廷听罢,转头看一眼江祭臣,其实在他心中,很是清楚,这次的婴儿失踪案应该是与之前的张公子案一样,与江祭臣有关的。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案子,竟然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不可能,凶手应该并不是轻易能被捉拿的。
司杨廷回身对司明宇:“父亲大人,江祭臣近日情况不稳定,一定要派人多加看护,我先回大理寺一趟,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司杨廷刚一离开,床上的江祭臣的手指微微一用力,束缚着他手的绳索轻而易举得断成了好几段,只是他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开的眼睛,能看到漆黑一片的眼球更加浓郁。
司明宇回身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却发现江祭臣仍然紧闭着眼睛。
大理寺监牢外的凶杀现场,付凌天正带着人勘察现场。
司杨廷走近:“付大人!”
付凌天头也没有抬,只是嗯了一声。
那天深夜,司杨廷没有认真地看过现场的情况,而今,日头正浓,才看出现场一片狼藉。
血水糊满了黄色的泥土,火把上残留着血色,只是尸体已经不在远处。
“这是我在大理寺这么多年来,最痛苦的一年。”付凌天突然开口,眼神浑浊。
司杨廷心中有愧疚,没有应声,转头对旁边的侍卫:“发现了什么线索?”
侍卫低头回应道:“彼岸花。”
司杨廷心头一跳,彼岸花,又是彼岸花,每每出现彼岸花,便总是与江祭臣有关。
他抬眼看向付凌天,付凌天去不看他。
“司杨廷,我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江祭臣,脱不开关系。”付凌天这才慢慢转头看向司杨廷,眼神中有为难。
他继续说道:“张沛的死,彻底引起了公愤,连大理寺少卿都死在案件中,却放着最有嫌疑的人不管,这是我的失职。”
司杨廷低下头:“可是明明......”
付凌天打断司杨廷的话:“今日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江祭臣,由你来抓捕,这算是对他最后的宽容。”
“付大人......”司杨廷焦急。
付凌天背着身,转头离开。
待所有人离开后,只剩下司杨廷一个人还站在原地,满眼狼藉,他的心情很差:“江祭臣,我该如何救你......”
平康里缀锦楼,因为是白天,大门紧闭。
拓跋恺一脚将大门踢开,看着里面空空荡荡的模样,他大喝一声:“出来!有本事都给我出来!”
半晌,没有人回应。
拓跋恺哪里管什么这般那般,他抬脚就向楼上跑去。
整个缀锦楼安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出现,但偶尔,有细微的沙沙声传入耳中。
“出来!阿宁!”拓跋恺的声音很大,“只要将我三王子恢复原样,我便答应你的要求,带着他永远离开长安城!”
悠长的长廊深处,一扇门自动打开。
拓跋恺眼角一跳,停下脚步,看向那扇门的方向。
那门内,一股冷气悠然而出,视线看过去,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想要将人吞没。
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突然传来,拓跋恺不自觉得全身一颤,双手紧握着手中的刀,眼神尖锐:“不要装神弄鬼!出来!”
话音刚落,一簇黑色的影子从那房间内直涌而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拓跋恺的方向。
拓跋恺还记得前夜那群攻击那位大理寺少卿张沛时候的样子,不由得,全身一紧。
他脚下一蹬,跳到房梁之上,却没想到,那团影子却像是并没有要靠近他一样,反而像是在对他直路。
那些黑色的影子在远离了拓跋恺之后,竟一起停在楼梯口的方向,像是在等待着拓跋恺的到来。
拓跋恺从房梁上跳下来,怀疑的神色,但还是跟了上去。
他收起手中匕首,对那些黑色的影子一路走入了缀锦楼更深处。
整个缀锦楼,宛若一场幻境。
拓跋恺踏入后院拱形门的刹那,波光粼粼,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天空突然全部黑了下来,云压得很低,耳边传来爬行动物的沙沙声。
拓跋恺重新戒备:“阿宁!是不是你!”
依然没有人回应。
天空中突然飘起来雨花,下在泥土里,很快,泥土顺着雨水而化开。
泥土之下,露出了婴儿是尸骸,放眼望去,满眼皆是,不禁让人全身一颤。
就连拓跋恺的脚下,都被尸体萦绕。
他的脚正踩在一个婴儿尸体的脸上,一半腐化,一半还残留着婴儿啼哭的模样,甚是可怕。
拓跋恺惊得说不出话来,身体向后开去,一直退到墙角的位置。
随着雨水越来越大,慢慢露头的婴儿尸体也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满地残骸......
51 玲珑的自赎
司家花园内。
玲珑呆呆地立在院中,池水中的荷花开得正好,身旁的丫头上前劝慰:“小姐,您这几日总是在这处发呆,若是有什么事情,倒可以说出来,奴婢或许能为您分忧?”
玲珑回过头来,能看出眼睛红肿:“你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丫鬟没有明白玲珑的意思。
玲珑继续说道:“看惯了生死,有时候确实想要保命,但是,倘若要保一个人的命,便要伤害太多无辜之人的话......”
玲珑回头看向丫鬟:“我知道一个秘密,一个哥哥他们正在查的秘密,可是,我却无法说出口。”
丫鬟仍是不明:“为何?”
玲珑:“生死上,我们总是会有或多或少的身不由己,但是,你知道吗?人总是自私的,为了保自己命,确实愿意伤害无辜。”
玲珑仰头,看向远处的高阁,叹口气:“有时候,就连婴儿都不放过。”
丫鬟听着,慌忙伸手捂住玲珑的嘴:“小姐莫要乱说。”
玲珑见丫鬟如此模样,却是笑出来:“怎的?”
丫鬟小声说道:“小姐日日在阁内,等着王公子家前来迎娶,眼看着不出一月,您便能加入礼部尚书府的,可万不能摊上事儿。”
玲珑看着丫鬟:“你关心我?”
丫鬟眨巴着眼睛:“那是自然,不光是我,全府上下都把小姐当失而复得的珍珠疙瘩,谁不疼,谁不爱呢?”
玲珑收回视线,一脸哀伤:“或许,我的命,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不会太平,珍珠疙瘩......”玲珑哀伤得笑出声来,“我连普通女孩子的日子,都没法好好过了。”
玲珑说罢,低头看向池中鱼,他们游走在池水中,摇着尾巴,但这一方水土,却已经让鱼儿安详自在。
但对玲珑来说,她却羡慕鱼之乐,到现在为止,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
真的有人关心她吗?
她不信。
自从知道曼珠养她并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利用的那一刻,她觉得,这世上,再无真爱。
就连这个突如其来的父亲对她的爱,她都是不相信的。
她不相信,倘若真的想要找她的话,别说是偌大的长安城,就算是整个大唐天下,又怎会找不到呢?
十二年.......
玲珑笑出声来,却是凄凉的。
耳中传来嘶嘶声。
她等的人到了。
玲珑抬手擦干了眼角的泪水,转头对丫鬟:“你且先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丫鬟仍是不想离开,不放心道:“小姐......”
玲珑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丫鬟仍是不放心,但见玲珑的状态已经比刚才好些,便低下头,默默转身离开。
因为最近几日来,自从江祭臣重新被司杨廷带回家中,玲珑便会常常一个人在花园中带着。
丫鬟想过,或许是玲珑与什么人约见,或许是玲珑想要自己思考些什么。
总之,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轻生之人。
待丫鬟离开后。
玲珑端正着身子,慢慢回头,浅浅的笑出来:“如何?可困住她了?”
玲珑的身后,阿宁笑盈盈得上前,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身:“不仅如此,整个缀锦楼,都会被大理寺查封。”
玲珑淡淡的笑着,对阿宁躬身作揖:“只要阿宁姑娘愿意保我性命,不让曼珠取了我的雀阴,我愿听命于阿宁姑娘。”
阿宁却笑着上前,轻轻抚摸玲珑乌黑的长发:“那倒也是不必,只要你能像这次一样,将曼珠弱点告诉我,等有一日,你拿到了集合而成的三魂七魄,便不会亏待与你。”
玲珑一顿,冷眼看着阿宁。
阿宁会意,笑道:“你放心,雀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身上有,再说了,现在你身体里的雀阴,早就已经不再纯洁,”她凑近玲珑的耳朵,轻声道,“就算是送给我,我也不见得想要。”
阿宁口中说的话,虽然你听上去没什么,但句句都是对玲珑的贬损。
但玲珑毫不在意,轻轻一笑,对阿宁躬身:“那我该多谢阿宁姑娘的不杀之恩。”
阿宁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玲珑。
“怎的?”玲珑问道。
阿宁歪着头笑着:“你当真不想知道,我把曼珠封锁在什么地方了吗?”
“不想!”玲珑转过头去,但明显是在掩饰。
毕竟是养育自己这么多年的人,说真的不关心,那是不可能的。
再说,以她对阿宁的了解,阿宁手上沾染了太多血液。
其实阿宁早就对曼珠不满,只是碍于不知道曼珠的弱点,才一直都迟迟未曾动过手。
玲珑抬头:“倘若这件事被荆棘知道......”
阿宁笑出声来:“你还喜欢他吗?”
玲珑低头不语。
阿宁的手划过玲珑白皙的脸庞:“放心,荆棘怎么都不会想到,曼珠会被我困在他眼皮子底下......”
玲珑不解抬头看向阿宁,她想要问曼珠的踪迹,因为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感受到曼珠了,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玲珑一边想着,下意识得抚摸着手腕上的一串水晶石,那水晶石像是失去了色彩,黯然失色。
曼珠......应该不会有事的。
她那么强,除了多情,没有弱点的......
拓跋恺冲进大理寺,里面的侍卫将他拦住。
“大理寺,岂容乱闯?”
拓跋恺横眉冷对:“叫司杨廷出来,我有话跟他说!”
侍卫仍然拦着拓跋恺,不让他进去。
身后,司杨廷带着两个人,冰冷的眼神,看着拓跋恺的背影:“这些天,你去了哪里?”
拓跋恺转身,看到司杨廷一脸怀疑得瞪着自己。
他上前一步,拉住司杨廷的胳膊:“我发现了......可以洗脱三王子嫌疑的证据!”
“什么?”司杨廷不相信得审视着。
缀锦楼后院。
拓跋恺带着司杨廷走入之前他走进去的院落。
地上的婴儿尸体仍然密密麻麻得陈列在院中。
这些天明明没有下雨,但地上的泥土却明显潮湿着。
司杨廷被眼前尸体堆深深震撼。
而司杨廷身后的两名侍卫,却在看到这满地幼小尸体的时候,发出阵阵干呕,远远跑开。
司杨廷一边踏进这摆在眼前的证据所在地,但心中却全都是疑惑。
“你几时来的?为何而来?”司杨廷没有回头,他一边说着话,低头伸手拨开掩盖在尸体周围的泥土,一个半腐烂的婴儿,眼球如一摊烂泥,发出阵阵恶臭。
拓跋恺跟着皱眉:“好,我把我所知道的,从头说给你听。”
司杨廷回过头,看向拓跋恺。
见拓跋恺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司杨廷大声对外面正在呕吐的两名侍卫喊道:“通知付大人,发现埋尸地!我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抬脚向外走去,同时看一眼拓跋恺,示意他跟上来。
司杨廷带着拓跋恺回到司家,两人坐在江祭臣所在的房间内。
床上,江祭臣依然像这几天一样,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在江祭臣的身上,所有他们都没有察觉到,其实束缚着江祭臣双手的绳索,早已不在。
“你的意思是说,原本名你在大夏好好的生活着,结果有人来找你,说找到了十二年前失踪的三王子?”
司杨廷的语气中透着怀疑。
拓跋恺点头,他看一眼床上仍然昏睡的江祭臣:“虽然我还没有正式与三王子详谈,但我敢肯定,他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三王子。”
司杨廷眯着眼睛:“让我如何信你?”
拓跋恺思索一瞬,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是一株彼岸花样子,与江祭臣身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司杨廷大惊,一把将玉佩抓在手中,仔细端详着,那玉佩的模样,果真与江祭臣身上挂了多年的玉佩一样。
“这玉佩......”
拓跋恺叹口气:“是三王子的母亲留给他的,本是一对,王妃临死前交代我,要帮三王子看好这对玉佩,将来,对三王子有很大用处,那时候三王子还小,不过五岁年纪。”
司杨廷始终不愿相信拓跋恺的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有些问题,虽然之前江祭臣在昏迷之前,却是交出了恺这个名字,但是......司杨廷的直觉,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你继续。”
拓跋恺将手中的玉佩收回去:“我走了一个月的路程,终于来到长安城,原以为很快就能找到三王子,开始,我听说城内出现了偷盗婴儿的贼......”
听到此处,司杨廷眯着眼睛,看向拓跋恺:“你等一下,说道这偷盗婴儿的贼,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声称江祭臣便是偷盗婴儿的人,并称,让江祭臣还回孩子......为何?”
拓跋恺明显顿住,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司杨廷,随后,转头看向床上的江祭臣,慢慢开口:“阿宁姑娘找我的时候,称只要我那天夜里去平康里,找到江祭臣,并借机刺伤他的话,就告诉我三王子的下落。”
“你信她?”
“为何不信?她能清楚地知道三王子的特征,甚至,他知道三王子后腰处不规则的菱形胎记。”
司杨廷低头沉思着什么,他推算,倘若之前按照他与江祭臣的计划,江祭臣是准备在缀锦楼曼珠身边,调查证据的。
但是不出一日,江祭臣却突然出现在凶杀现场,并被他和张沛亲眼看到刺杀了已经疯癫的妇人。
倘若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的,那么这个人心思太缜密了。
倘若一切都是巧合呢?那也太过于巧合。
他记得,江祭臣曾经跟自己说过一句话:过分的巧合,必定是人为。
司杨廷转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江祭臣,轻锁眉头。
“为什么?江祭臣......你能不能醒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杨廷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能被屋内的人都听见。
拓跋恺从江祭臣的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司杨廷。
躺在床上的江祭臣像是听到司杨廷的呼唤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司杨廷。
只是,江祭臣的眼球,已经宛若墨汁一般黑暗,同时,唇角轻轻上扬,对司杨廷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52 人面不知何处去
江祭臣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飞身扑向司杨廷,瞬间便将司杨廷压倒在身下。
他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咯咯声,脸上的血管呈现出青黑色,原本白皙俊俏的脸,此刻看上去却有些可怖。
他张开嘴,就要对着司杨廷的脖子下口。
司杨廷甚至能感觉到江祭臣的气息,将脖子的皮肤沾染的有些发痒。
“江祭臣!你清醒点!江祭臣!”司杨廷一边用手想要将江祭臣从自己的身上推开,一边用力大叫着。
一旁的拓跋恺一时没了主意,踌躇状看着眼前一上一下的两人。
司杨廷嘶吼着:“拓跋恺,好看吗?帮忙啊!”
拓跋恺这时才反应过来一般,哦了一声,上前,抱住江祭臣的后背,想要将江祭臣从司杨廷的身上拉开。
怎料,江祭臣本就习武之人,力气甚大,而此刻,更是两个人都无法搬动他去。
司杨廷见江祭臣的头越来越靠近自己的脖子,他不能因为怕伤害到江祭臣而继续这样只防守下去。
“拓跋恺,站远些!真是一无是处!”司杨廷口中责骂着。
拓跋恺不吭声,站远了些。
司杨廷看一眼神志不清的江祭臣,随后深吸一口,突然用力,翻身,一连贯的动作,反客为主,压在江祭臣的身上。
仍在狂躁状态的江祭臣还在奋力想要抓住司杨廷。
司杨廷只用力压住江祭臣的额头,并轻轻用手指在江祭臣的额头上摩挲着,唇角渐渐轻笑出来。
这个动作,是小时候,江祭臣对他做过的动作。
每次,当司杨廷吵着嚷着任性不听话的时候,江祭臣总会走到司杨廷的面前,唇角微微上扬,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司杨廷的额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这时,司杨廷便总会安静下来。
就像此刻安静下来的江祭臣。
司杨廷轻声对江祭臣说道:“你等我,我会亲自去找你的画中仙问个明白。”
两人身后的拓跋恺始终一语不发得站在身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情形。
缀锦楼内。
付凌天亲自带着人,推开了缀锦楼的大门。
门内一个人都没有,正如他之前跟踪拓跋恺时候所见一般。
其实付凌天很早之前就觉得拓跋恺的出现过于突然,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却似乎想要占据并打破原本的平衡。
直觉。
就像司杨廷平时经常说起的词。
有时候,付凌天也是相信直觉的。
付凌天环视四周后,一名侍卫上前:“大人,司大人和拓跋恺发现的藏尸现场在后院,我带您过去。”
付凌天抬手阻止:“不急。”
他仰头继续观察四周,心中有些沉。
这是他很久没有来过的地方了,上次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他还记得她的样子,孽缘吧......
正因为他们之间的门不当,户不对,让他们分开,自此,付凌天再没有爱过别人,孤独一人至今。
只是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是因为案子。
物是人非,缀锦楼,还是之前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世界了,早就已经是司杨廷他们的世界......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付凌天大人来了。”
付凌天随着声音,打断了思绪,他回身看去,只见老鸨正站在众人身后,风韵犹存的样子。
那老鸨不是别人,正是江祭臣之前带着司杨廷去过的神秘之处的陈夫人。
陈夫人冷眼看着付凌天,视线落下之处,皆是冷漠,她走上前来,手中的帕子拂过付凌天的脸。
“怎的,今日付大人有空来我这缀锦楼赏光?”陈夫人的声音娇柔,让人麻麻酥酥到骨头缝了,“可惜啊,来错了时间,这会子天色还早,姑娘们都还在睡着。”
付凌天一阵心痛,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陈夫人。
陈夫人蔑视得瞥了一眼周围的其他人,反身向内走去:“带这么多人来赏光,付大人倒是个念旧情的人,知道我这缀锦楼近日来是非多,我这里,倒是要多谢付大人惦记了。”
陈夫人说着话,唇角微起,面若桃花。
“我......霓裳......”付凌天从来不曾如此不自信过,但今日,他见到陈夫人的刹那,却是怎么都撑不起精神的。
陈夫人大笑出声,用帕子掩着唇,眼泪都几乎快要笑出来:“亏了付大人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还真是三生有幸。”
一旁的侍卫们都诧异得看着付凌天,但付凌天却全然不将他人放在眼中,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陈夫人的身上。
二十年不见,二十年......她变了模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她来的。
而她的嘲讽,他却是心痛的。
陈夫人冷眼看向付凌天:“付大人今日,应该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倘若如此的话,我今日高兴,请各位大人进屋喝酒。”
说着话,陈夫人便独自向内走去。
付凌天依然定在原处:“霓裳......”
陈夫人站定,没有回头。
“缀锦楼现在的主人......是谁?”付凌天问这话的时候,心脏生疼。
陈夫人轻轻叹口气,之后才回过头去,看向付凌天的时候,恢复了刚刚的妩媚:“是我,大家都叫我陈夫人。”
付凌天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陈夫人抢了先:“倘若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问平康里的常客们。”
付凌天上前一步,全然没有了以前的正气与强硬,在陈夫人的面前,付凌天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男人,但他没有忘记自己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
“曼珠是谁?”
陈夫人抬起头,与付凌天四目相对,半晌没有回答。
付凌天再上前一步,一直走到陈夫人的面前,低头看着她:“曼珠.......才是这缀锦楼的主人,你为什么护着她?你认得她?她是什么人?”
陈夫人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之后唇角慢慢上扬,像是嘲笑,又像是不屑。
“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听到的这个消息,但我这缀锦楼里,从来都没有过一个叫曼珠的姑娘,倘若是找旁人的话,我想付大人应该是问错了地方。”
陈夫人转回头去,不想再看付凌天:“我就不送客了,付大人慢走!”
付凌天上前一步,抓住陈夫人的手。
陈夫人一顿,这双手的温度,让她的心重重得抽动着。
她从付凌天的手中将手抽回去,转身,狠狠地盯着付凌天:“我没想到,今日来的人会是你!倘若我知道,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付凌天明明已经听出陈夫人话中的破绽,但他却不忍拆穿她。
“这里......有案子发生,我来查案。”
陈夫人冷笑一声,收回视线:“请便。反正我这缀锦楼最近便是不太平的,流言蜚语四处飘,一会儿说我这里藏着妖精,一会儿说我这里有杀人犯。”
付凌天的心狠狠地疼着,他的眼神始终不愿离开眼前这二十年没见面的女人,那个他一声只爱过一个的女人。
陈夫人冷傲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原以为,因为这些话,我这缀锦楼会陷入空窗期,没想到......来的客人却比之前更多了。”陈夫人轻笑着,“男人呐,总是喜欢玩些新鲜的,付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付凌天被一句话哽住,不回话。
付凌天身后,一个侍卫终于忍不住上前提醒付凌天:“付大人,后院的藏尸现场......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了。”
听罢,付凌天用尽力气,收回视线,直视着前方:“那么,还请陈夫人带路,后院花园处,有人发现了婴儿尸体,我们怀疑,缀锦楼与近期所发生的婴儿失窃案有关。”
原以为陈夫人会有些许阻拦,却没想到,她很是大方道:“笑话!哪里传来的不是之言?既然大理寺查案,我便是没有不让的道理,大人请跟我来。”
说罢,陈夫人走在前面,付凌天看着陈夫人自信的背影,思度片刻后,收起自己的思绪,跟上去。
众人也是一脸疑惑,看眼前陈夫人的样子,似乎胸有成竹,难道......生了变数?
一行人来到司杨廷和拓跋恺发现尸体的地方。
令付凌天大吃一惊的是,现在这后院里的情形,与了解到的情况完全不同。
眼前哪里有什么满地的婴儿尸体?
花园内,桃花盛开,春色满园。
陈夫人站在这桃花之下,映着她风韵犹存的脸,看上去,宛若回到了二十年前一般。
不觉,令付凌天有些看呆。
“大人,您说的藏尸现场,说的可是这里?”陈夫人言语冷漠,像是在挑衅。
付凌天抬脚向前,眼睛看着陈夫人,一直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之后垂下头去,俯视着陈夫人。
“连你也想......骗我?”付凌天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失望,他继续说道,“他们知道我今日会来,所以,才会将你派出来与我相见,目的是为了扰乱我的心智,是不是?”
陈夫人刚刚还冷漠的眼神逐渐融化,看着这个自己以为已经忘记了的男人,现在就在眼前,他的气息,依然是曾经的味道,熟悉的,难忘的,就是他......
只是到头来,这个男人,还是那么的无情。
陈夫人笑了:“我真的能扰乱了你的心智?二十年了,你我都已经快要年过四十的人,当真在心里,还能残留一些扰乱彼此心智的回忆?”
付凌天一顿,但随即恢复了冷漠:“霓裳,你被骗了......”
“什么意思?”陈夫人不解。
付凌天心疼得笑了一下,慢慢开口:“在司杨廷发现现场之前,我就跟着拓跋恺来过现场。”
“什么?”陈夫人听不明白付凌天的意思。
付凌天凑近陈夫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有个假设,倘若,拓跋恺并不是表面所看上去的那样,那么我之前跟踪拓跋恺来这里发现藏尸现场的时候,他们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陈夫人眼神一收:“所以呢?”
付凌天低眉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夫人:“你背后的人,将你当做诱饵扔出来,他们明明知道,我亲眼看到了那一地婴儿尸体的模样,却想要利用我跟你之间的关系,让你成为整件事的替罪羊。”
陈夫人看着眼前的付凌天,眼神逐渐温柔下来。
付凌天再次开口:“告诉我,你背后的人,在哪,因为,她才是这场凶杀事件完结的关键,而且,也能阻止整件事继续下去,因为我们谁都不知道,在这场婴儿凶杀事件之后,还会发生什么让我们无法想象的事。”
陈夫人明显被付凌天说动,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付凌天还是没有准备停止,继续说道:“而现在,你就是能救还没有遇害的那些人的关键,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陈夫人听到这句你可以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时候的她不过十九岁,爱得深刻,那时候的付凌天也是这样对她说的。
他曾说:“我父母,不会同意你进我家的门,我们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带着你永远离开长安,我们去过逍遥自在的生活,但是,我们将会一无所有。”
那时候的陈夫人,还被称作霓裳,她眨巴着充满爱情的眼睛:“第二种呢?”
他思索后,才开口:“第二种,就是维持现状,我会常来看望你,但......我无法给你许一个未来,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除了你,我不会再另娶他人。”
陈夫人红了眼眶:“是不是选第二种的话,你便不会失去一切,还会拥有美好的未来,还会......”
他将她拥入怀中:“你可以自己做选择,我听你的......”
53 丢心
陈夫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突然怒气横生:“我不要做选择!你明明就知道,只要是我做选择的话,都会向着你!二十年了,付凌天!二十年了,你还在诱导我!”
付凌天脸色逐渐冷漠下去,他向后退去一步:“霓裳,感情的事,与案子无关。”
陈夫人的胸口上下浮动着,红了眼眶:“是,你从来都是这样,公事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方向!”
付凌天不语,等待着陈夫人接下来的话。
陈夫人反上前一步,指着付凌天的鼻子:“你从来都是这样,当年,你已经想好了我一定会选第二种!我真傻!傻到让自己一辈子陷入无法摆脱的泥潭!而你......付凌天大人,大理寺卿,好不风光!”
付凌天冷峻的脸,太阳穴的青筋抽动了两下:“我遵守了诺言。”
陈夫人冷笑:“那不是对我的诺言!那是你自己的诺言,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咒!你娶不娶别人,与我何干?对我而言,生活上会有任何改变吗?”
付凌天说不出话来。
当年,他确实是为了前途而离开她。
他也确实知道,她会选择第二种答案。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他喜欢的霓裳,为了他,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青春年华。
“所以呢?现在我的缀锦楼并没有你想要的!”陈夫人强迫自己恢复情绪,“付凌天大人!请吧!”
付凌天看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女人,她还是老样子,惹他心疼。
他收拾起自己的心情,抬起手:“搜!”
所有人都没想到,付凌天竟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付凌天!”陈夫人绝望的眼神看着付凌天。
付凌天向后退去一步:“霓裳,抱歉了。”
付凌天说罢,带着人冲向缀锦楼各处。
陈夫人痴痴地看着付凌天的背影。
这边是她等待了二十年的背影,如今,还是如以前一样,自私......什么是公事?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无法保护的话,何来保护大唐?
陈夫人望着望着,低头笑出声来,她默默地念叨着:“姑娘,感谢你给了这个机会,让我再次对这个男人死心......”
陈夫人说罢,一脸冰冷得转头离开。
她走得决绝。
头也不回。
付凌天的人在付凌天的指挥下,对缀锦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没有客气。
他们粗暴得踢开房间的门,所有的门内,都是空空荡荡。
“继续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付凌天的声音粗犷有力。
“是!”众人回应着,转身离开。
一时间,整个缀锦楼内,全部都萦绕着付凌天的人。
原本安静的缀锦楼,在白天也喧闹了起来。
付凌天再回头看向陈夫人刚刚所站的地方时,发现陈夫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刻,他心中某个不易察觉的沉重,也跟着陈夫人的消失而逐渐察觉不到。
走廊最深处,一扇门轻轻从里面打开,带着一阵吱呀声。
付凌天收回视线,看向那扇门的方向。
身边有侍卫跑过去,但能看得出,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那扇自动打开的门。
付凌天慢慢向那扇门踱步而去,同时,伸手握住自己腰间的佩剑。
一直走到门口的时候,能闻到房间内飘出的阵阵花香味,而这味道,与之前在付凌天家院子中出现的那株花的香味几近相同,但却似乎少了一种层次。
付凌天下意识得用手挡住鼻子,看向门内,发现房间里并没有人,明明是白天,房间内却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
付凌天的手已经将腰间的佩剑抽出来,他举着剑走进去。
刚一进门,身后的门自动关闭上锁。
付凌天神色一顿,高度集中精神,四下张望着。
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处红光在闪闪发光。
付凌天眯着眼睛,我了握紧手中的佩剑走上前去。
而此刻,就在付凌天的身后,一双赤足正款款走来,那脚上,带着一串红绳铃铛,宛若束缚的脚铐。
红色的纱裙在脚踝处,令白皙的皮肤若隐若现。
“付大人......你来了。”
付凌天一惊,转头,正好与身后的人四目相对。
“你......是谁?”付凌做防备状。
这时候,才能看到,曼珠的身体几近透明,她脸上带着哀伤的神色。
“付大人,救我......”曼珠的声音很轻,就像是飘荡在空气中的靡靡之音。
“我再问一遍,你是谁?!”付凌天对曼珠横眉冷对。
曼珠低下头去:“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曼珠?”付凌天不敢相信。
曼珠抬起一只手,指向窗外:“付大人,救我......只有我,才能解开江祭臣身上的魔咒.......求求你,在他酿下大错之前.......”
付凌天没有回应,只是顺着曼珠的手看向窗外。
曼珠看着付凌天的后背,一抬手,一个蓝色亮闪闪的圆球状物体,从付凌天的后脖颈飘然而出。
付凌天似乎毫无察觉,他顺着这扇窗户看过去,正好能看到之前所见的婴儿尸体掩埋的那个院子。
“什么意思?怎么救你?”付凌天一边说着话,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曼珠已经消失不见。
随后,他身后的那扇门突然敞开来。
他突然觉得一阵气结,从房间内冲出去后,身后的大门又再一次重重关闭。
而这一切,在其他人眼中,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付凌天双手扶着栏杆,穿着粗气:“所有人听令!”
这时候,所有的大理寺侍卫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付凌天的方向。
付凌天的头上满处都是汗水,他觉得呼吸困难:“所有人,去后院,掘地三尺!找出可疑线索!”
付凌天说罢,眼前一黑,头晕倒地,不省人事。
在意识恍惚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手下人都慌了神:“付大人!付大人......”
司家,江祭臣的房间内。
干净整洁,阳光充足。
只是,躺在床上的人却似乎不再是之前的翩翩公子。
司杨廷刚刚接到大理寺人的传话,先行离开。
离开前,他再三定住拓跋恺,一定要好生看护江祭臣。
虽然司杨廷总觉得拓跋恺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终归江祭臣在失去甚至之前,叫过拓跋恺的名字,所以,暂时算是比较值得信任的人。
现下,只有拓跋恺和江祭臣在房间内。
他冷冷得盯着睡过去的江祭臣:“三王子?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躺在床上的江祭臣像是听到了拓跋恺的召唤一般,慢慢睁开眼睛,神色如常,只是,他那双眼睛,依然保持着全黑的状态。
拓跋恺对江祭臣现在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是满意,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三王子,大夏,你应该是回不去了,而我这次来长安城,其实是为了寻找一个被隐藏多年的秘密,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拓跋恺说说话的时候,江祭臣就这样看着他,就好像是正常聆听一般。
只是江祭臣的脸上始终都没有任何反应。
拓跋恺上前一步,伸手直接抓起江祭臣腰间所佩戴的那块雕刻着彼岸花的玉佩,他的眼神中有光。
他的手指来回抚摸着江祭臣的玉佩,脸上的贪婪不自觉得显露而出。
“你可知道,您当年是怎么从西夏离开的吗?您当真以为......王会找你吗?他是故意让你离开的,知道为什么吗?”拓跋恺说着话,露出嗤笑的模样。
“因为,他怕你,我们西夏的巫师说,你会为整个西夏招来不幸,甚至,会给王招来杀身之祸,说到底,你就是一个祸头子,走到哪里,哪里便不太平。”
说完话,拓跋恺随手便要将江祭臣腰间的玉佩扯下来。
却没想到,明明失去神志的江祭臣突然抬手,护住那块玉佩,但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拓跋恺凑近江祭臣的脸:“我却不怕你,因为听巫师说,只要得到你腰间这块玉佩,便可以......不再经历轮回之苦,而这块玉佩,听说是你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什物。”
江祭臣听罢,张开嘴,嗓子里发出异样的咯咯声,抬手便袭向拓跋恺。
而拓跋恺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抬手一挥,将江祭臣重重得推回床上,同时,从腰间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一股黑色的烟雾飘散而出。
烟雾进入江祭臣鼻腔的瞬间,江祭臣停止了一切动作。
拓跋恺冷笑道:“三王子,虽然我曾经是你的书童,但现在,我已经是西夏的大将军,而你......不过是我西夏的废人!”
拓跋恺再次伸手到江祭臣的腰间,伸手一下便将那块玉佩撤了下来。
身后,玲珑从屋外走进来,冷眼看着一切。
拓跋恺听到动静,转回头去,正好与玲珑四目相对:“玲珑姑娘,这一切,还得多谢你设的局,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玲珑没有回应,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江祭臣:“那你答应我的事呢?”
拓跋恺哈哈大笑:“放心!你想要的人,我定给你找到!”
玲珑冷笑:“那便最好不过。”
玲珑慢慢走到江祭臣的身边,轻声说道:“我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姑娘请说!”
“我要他,来杀我......”
玲珑说完,视线最终落在江祭臣的脸上。
54 玲珑的伪装
付凌天躺在家中床上。
大理寺一众人围在付凌天的床边。
司杨廷站在最前面,关切得等待着付凌天清醒过来。
他紧锁着眉头:“到底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能给我说个明白!”
众人都面面相觑,无人上前。
司杨廷本就因为江祭臣的事心情极差,他重拍一下桌子:“明明亲眼看见的藏尸现场,最后却变成了一片桃花园?!”
一名侍卫上前,对司杨廷拱手:“司大人,我们到的时候,却是是一片桃花园,并没有您所说的尸体,不过......”
司杨廷望向侍卫。
侍卫继续说道:“不过在大人晕倒前,曾下令,让我们再去那片桃花园找什么东西。”
司杨廷一顿,思索着:“他还说了什么没有?见了什么人没有?”
侍卫一时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将老鸨的事情告诉司杨廷。
他环视周围的其他人后,下定决心:“付大人......付大人在缀锦楼见到了他的......他的......”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司杨廷有些着急。
侍卫抿着嘴道:“见到了他的旧情人。”
司杨廷大惊,他所知道的是,付凌天一生从未迎娶过任何人,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公事以外,再无其他,就好像......付凌天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他的旧情人?
从未曾听说过,付凌天竟然有爱过的女人。
司杨廷转头看向扔在昏迷中的付凌天:“他们说了什么?”
侍卫思索片刻后,才开口:“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些奇怪,不过,有几句话像是听上去......”
司杨廷正视着侍卫:“直接说,什么事?”
侍卫一顿后,才开口:“付大人说,他好像在来现场之前,已经亲眼看到过婴儿藏尸现场,而且,好像说是对那个拓跋恺不放心,原本是跟着他来的,结果......”
司杨廷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心开始发慌:“说下去!”
侍卫看一眼周围的其他人,继续说道:“结果发现拓跋恺带着您,直接发现了婴儿藏尸现场,然后说.......说缀锦楼那位陈夫人应该是被人利用了,却仍愿意听从对方的话......”
司杨廷听出这些话中更为诧异的事,他眼睛发亮:“你说,付大人的旧情人是谁?”
侍卫没想到司杨廷的兴趣点会在这里,没反应过来。
司杨廷起身大喝道:“付大人在缀锦楼见到的人是谁?!”
侍卫被吓到:“陈夫人......那老鸨自称......陈夫人.......”
司杨廷惊得合不拢下巴:“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这是一出,计划了数十年的陷阱.......只是在等着江祭臣,等着他.......爱上画中仙......”
司杨廷说罢,转头看向付凌天,心里思度着其中之间的关联,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相互牵制,就像陈夫人和付凌天,还有司宛箬和江祭臣,以及自己之间的关系。
那个阿宁和黑衣鸟人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画中仙......到底又是谁?!
可是,这些相互牵制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目的为何?
“拓跋恺!......”司杨廷噌得一下,全身的汗毛竖起来。
“司大人.....”
司杨廷抬手拍了拍眼前侍卫的肩膀:“好生看着付大人,若醒来,第一时间派人来通知我!”
说完,司杨廷抬脚就要离开。
“司大人,出什么事了?”
司杨廷没有回应,头也不回得离开。
等司杨廷回到司家的时候,却见整个司家一片祥和,丝毫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身边有丫鬟婆子们走过去的时候,都会对归家的司杨廷躬身行礼。
但司杨廷脚下从一刻都没有停歇,因为离开前,司杨廷将江祭臣交付给了拓跋恺。
而拓跋恺,如果按照付凌天的说法,他也早就觉得那个人有问题。
司杨廷用力推开江祭臣房间的门。
哐当一声响。
就像是砸在了司杨廷的心上。
果然......房间内空无一人。
司杨廷的心沉向谷底,他扭头大喝:“来人!”
一个服侍的丫鬟低着头上前:“二公子。”
司杨廷指着江祭臣的床:“人呢?”
丫鬟这才发现,江祭臣和拓跋恺都不见了踪迹,慌了神,跪倒在地上:“二公子,奴婢一直都在院内守着,从未离开过,更是没看到大公子离开......二公子恕罪.......”
司杨廷现下哪里管得了这些,转头就踏步出去,就算翻遍整个院落,他都要将江祭臣找出来。
因为现在江祭臣的状态,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就连父亲,也不能知道,否则,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
司杨廷四处寻找着,他们曾经一起玩耍的地方,他们打架的地方,他们一起读书的地方,他们一起喝醉了酒睡着的地方。
四处都是空空荡荡。
司杨廷压着性子,默念着:“江祭臣!你到底去了哪里!”说话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握拳,想要发泄他心中的焦急。
西厢阁内,突然传来一阵女孩的惊呼声。
司杨廷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有丫鬟婆子们惊吓状态跑出来,尖叫着,就像是碰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司杨廷心念不好,西厢阁是妹妹司宛箬所居住的地方,平日里,家中男丁都很少过去,毕竟妹妹刚刚回家,且已经是成年了待嫁姑娘。
如今......若是江祭臣现在的状态出现在那里,且被发现的话......
幸好今日司明宇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家,去了外地办公差。
司杨廷思索片刻后,离开抬脚向司宛箬所居住的房子奔去。
人群中,只有司杨廷一个人的方向与众人方向相反。
他奔跑的过程中,撞倒了一些丫鬟们都不管不顾。
当他在西厢阁的院子中,亲眼看到江祭臣那一袭白衣的背影时,他的心凉的彻底。
到底,还是出了事。
四周并没有拓跋恺的身影。
他不知道,拓跋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道眼前这一切是否与拓跋恺有关。
“江祭臣!”司杨廷再也安耐不住,大声吼叫着江祭臣的名字。
西厢阁的房间内突然有了动静,只见玲珑一副受惊的模样,粉红色的衣裙上沾染着鲜艳的血色,从房内冲了出来。
“二哥哥,二哥哥救我......”玲珑的声音惶恐而颤抖着。
她一边向外跑,没有看清脚下的台阶,重重得摔倒在地上。
她满眼害怕,抬眼,却看到司杨廷只是呆呆地立在自己的对面不远处,视线,却落向自己的身后。
“二哥哥......”
房间门,江祭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跌倒在地的玲珑,眼神似乎透着一抹疑惑。
“江祭臣!你给我醒醒!闹够了没有!”司杨廷的声音里全都是怒气。
江祭臣像是听懂了司杨廷的话,他抬起头,看向司杨廷,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只是他漆黑的眼球和惨败的脸,让人看上去觉得可怕。
“二哥哥......救我,臣哥哥要杀我.....”玲珑一边说着,放声痛哭起来。
司杨廷抽出身上的佩剑,看一眼哭泣的玲珑,却没有说一句安慰玲珑的话,而是直接将剑刺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得看着迎面而来的司杨廷。
他的嘴巴微微开启,像是在说话,可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怪异的咯咯声。
司杨廷痛苦而难过,但是他无法容忍自己将江祭臣带回家后,江祭臣竟然背着他伤害司宛箬。
虽然他一直对司宛箬的身份存疑,但是现在,司宛箬就是司家的千金,而且,即将成为吏部尚书家的儿媳,这个节骨眼上,一丝一毫的问题都不应该出现。
剑头没有一点偏离,深深得刺入江祭臣的肩膀。
江祭臣望着司杨廷的眼睛,却没有反抗。
他就这样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许情绪的变化,像是放弃,又像是委屈,更像是释怀。
司杨廷的力道没有停止,他手中的剑在刺入江祭臣肩膀的刹那,继续向前。
江祭臣的身体也随着司杨廷的力道向后,一路,司杨廷的剑深深地刺入院落红木柱子上。
江祭臣一声闷哼,看着司杨廷的时候,唇角轻轻上扬,眼神中透着安然。
司杨廷红了眼眶,压着声音,用只有江祭臣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江祭臣......求求你,我不想再伤害你了,我们之间的计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司杨廷委屈得瘪着嘴,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司杨廷继续小声说道:“你想查的,都查清楚了吗?”
江祭臣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轻轻得笑着,难过得看着近在咫尺的司杨廷。
不远处的玲珑,正冷眼看着江祭臣和司杨廷。
刚刚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现在,却是满眼冷漠。
司杨廷将江祭臣带回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下来。
这间房,已经没有人敢再靠近。
玲珑委屈难过得站在司杨廷的身后,怯生生得看着司杨廷为江祭臣擦拭伤口。
他紧实的肌肉裂开了一个深深地口子,深口很深。
玲珑低低哭着:“二哥哥,我们家,不能再留着臣哥哥了,说到底,他总是危险的,今日竟然闯进我的西厢阁来,想要伤害我,上次,还闯入父亲大人的书房,这两次,都所幸没有人受重伤,若是下次......”
司杨廷突然转身,冷冷得看着玲珑:“阿箬,有很多事,我没有问你,不代表我没有怀疑。”
“二哥哥......”玲珑的声音很轻,装作受惊的样子。
司杨廷再次靠近玲珑:“看在父亲对你的思念,我不做过多追究,但是,倘若你再生出事端,我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的真实面目揭穿。”
玲珑认识一副不解的样子:“二哥哥,你什么意思?”
司杨廷抬手一把抓住玲珑的衣袖,将衣袖上的血举到玲珑面前:“做戏,要做足,你这满身是血的样子,却能走能跑,还能跟我哭诉,你说,任凭一个弱女子,怎会流了这些血却毫无反应?”
玲珑呆呆地看着司杨廷,红了眼眶:“到底,你还是只相信臣哥哥,却不相信我?到底,我是后来的,是不是?”
说话间,玲珑将自己的袖子拉起来,露出白皙的肌肤。
“二哥哥若是不信,自己看看便是!”
玲珑一边说话,泪水像珠子一般滚落而下。
司杨廷看向玲珑瘦弱的胳膊,胳膊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看上去,确实都是新伤。
“还要看吗?”玲珑越说越委屈,一边说着话,便要将自己的衣服拉开。
司杨廷慌忙阻止:“够了!”
玲珑看着司杨廷的样子,哭着说道:“一个外人,却也值得你如此关心,自从我回来至今,你从来都不曾正眼看过我一眼,好赖不济,我与你才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
司杨廷神色依旧冷漠:“正因为我们是双生子,所以,我才知道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就像你也知道我的心一样。”
玲珑一顿,脸上没有了表情,她的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脸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司杨廷继续道:“缀锦楼里,没有一个人是单纯的,也包括你!”
玲珑不语,近距离望着司杨廷的眼睛。
这是他的孪生哥哥,却也对她没有丝毫信任,就算她所做的事却是不值得信任,但是.....她还是憧憬着有人真心相信她的。
“二哥哥......”
司杨廷冷言道:“玲珑姑娘,我的妹妹,早就死了,你,根本就不是她!”
55 只想有人关心,那么难吗?
玲珑回到自己卧室的时候,见阿宁正坐在自己的矮桌前等着她。
玲珑原本心中就是恍惚的,她因为不知道司杨廷到底对自己的心思了解多少而恍惚。
是的,他们是双生子,双生子之间,会有常人难以解释的心有灵犀。
就好像,他们两人对江祭臣的感情......他们相互明明心知肚明,却要伪装做什么都看不透彻。
“为何又来找我?”玲珑对阿宁的态度似有变化。
阿宁表情有一丝惶恐:“曼珠,不见了。”
玲珑刚刚拿到手中的茶杯,瞬间跌落到地上:“什么意思?她不是被你.....封起来了?”
阿宁紧咬着唇:“我不知道,我原本就想,之前困住她似乎太过于轻松了。”她紧张得看向玲珑,“倘若曼珠知道我们利用婴儿怨灵让江祭臣失去了理智,那我们......”
玲珑厉声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是你做的。”
阿宁一顿:“玲珑!”
玲珑起身,对阿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本就是她的筹码,她自然不会对我如何,而你......”
阿宁突然面色狰狞,对玲珑露出尖牙:“你不怕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玲珑却痴痴地笑起来:“说到底,我们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玲珑的答非所问,反而让阿宁不明所以。
玲珑抬眼看向玲珑:“你我,都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罢了,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对呢?为什么无法得到家人的认可和关爱?”
阿宁脸上的戾气消失,她疑惑得看着玲珑。
玲珑对阿宁笑笑:“两百年前,你就已经是曼珠的棋子,我终于明白,你猜,我们所做的这一些,曼珠会不会一直都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只是......她也想要某个结果?”
阿宁的心一沉:“你的意思是说,她是故意表现出被我们困在桃花树下的地窖里?”
玲珑冷笑一声:“阿宁,你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我也是,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傻瓜,能被你骗的人,不过是爱着你,相信着你,或者是因为你身上的某种特质,愿意信任你的人罢了。”
阿宁听不懂玲珑的话:“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听不懂的话,现在怎么办?”
玲珑淡淡的笑着,没有回话。
门外,传来敲门声。
玲珑再回头的时候,见阿宁已经消失不见。
“进来。”
门外没有动静。
玲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门外的那个身影,她知道是谁。
半晌后,大门被推开。
司杨廷一脸愧疚得站在门外:“阿箬,方便吗?”
玲珑看见司杨廷的瞬间,眼眶湿润,泪水涌出:“二哥哥......”
两人面对面坐在矮桌前,玲珑细细地帮司杨廷斟茶。
司杨廷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没有说出口来。
玲珑将茶送入口中,轻抿:“茶很香,姑娘曾经说,想在长安城喝到上好的酒容易,这茶,却不是轻易能和得到的。”
玲珑看向司杨廷,唇角上扬:“好在父亲大人是礼部尚书,自然有好茶送来,我这一生,倒是能喝到不少好茶去,也算是享了福了,放普通家姑娘,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茶是什么味道。”
“阿箬......”司杨廷声音沙哑。
玲珑却笑得更加灿烂:“你说是不是啊,二哥哥?”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一口将茶盏中的茶喝干净,之后抬眼看向玲珑:“我刚才是气急了说的话,阿箬你别生气,好不好。”
玲珑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不语,只是帮司杨廷又斟上一壶茶。
司杨廷有些手足无措:“阿箬,你知道,你刚回家,我还没准备好一个做哥哥的样子,你能不能......”
玲珑脸上的笑容不减,抬手示意司杨廷喝茶:“二哥哥,你知道,喝茶,口味最好的时间是短暂的,过了那个时间,茶香便会惹人厌弃。”
司杨廷轻锁着眉头:“江祭臣他......”
玲珑苦笑一声:“无论到哪里,都总是听到这个名字。”她轻叹一口气,“就像是戏本里的配角,可是,我明明相当主角,或者哪怕是无关紧要的路人也好啊。”
司杨廷不知道玲珑在说什么:“阿箬,你别这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伤害你......”
玲珑的泪水挂在眼角,只一下,便从眼角砸落而下,珠圆玉润的样子,在脸上划过一道水痕。
“我尝试过了,我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可以保护我的家,和可以保护我的家人。”
“阿箬......”
司杨廷正要说话,却被玲珑的话打断。
玲珑继续说道:“哥,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哥哥,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害怕,我害怕被再次抛弃罢了,哥,你能明白吗?”
司杨廷不知道玲珑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明明已经回到了家,明明再过几日,就会加到王家,明明未来看上去都是美好而幸福的。
玲珑望着司杨廷:“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用一颗平常心去拥抱过家人,而你,应该是与我最亲近的家人吧,比父亲更加亲近的.......存在......”
司杨廷还没有回应,玲珑便已经上前,一把拥住司杨廷,紧紧得。
司杨廷吓得双手张开,明明是自己的孪生妹妹,但终究还是生分的。
玲珑笑了,却将司杨廷抱得更紧:“哥,我想过反逆自己被篡改的命运。可是......我可能要失败了。”
“阿箬,感情的事情,是需要时间的。”司杨廷说罢,自己都觉得可笑。
玲珑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想要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里的泪水流回去,却还是不争气得滚落而下。
“我还是自以为是了,我不知道我到底错在哪里,明明.......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存在,一个棋子,一个炮灰?可是我太天真,我想用我不聪明的头脑,换取一个温暖的家......”
玲珑松开司杨廷,深深地看着他,笑着流泪。
“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吗?我所有的伪装,都不过是想要一个保护我的家人啊......”
玲珑又开始重复这句话来。
司杨廷静静地听着,慢慢开口:“等我安顿好江祭臣的事,十天后,便是中秋,我带你去逛集市,给你买别的女孩子都有的胭脂水粉,给你买十二年前欠你的冰糖葫芦。”
玲珑听着,越发难过,但却又像是觉得高兴地紧。
“哥,不许再食言!”玲珑对司杨廷伸出一只手,做拉钩状。
司杨廷笑笑,对着玲珑也伸出小指,拉钩状。
十二年前的元宵节事发前。
五岁的司宛箬嚷着要吃冰糖葫芦,司杨廷却因为猜灯谜,一直在敷衍司宛箬,只称马上马上。
司宛箬却信以为真,甜甜得笑着,露出好看的酒窝,对司杨廷神抽小手指:“哥哥,拉勾!一言为定!”
十二年后,两人这个勾终于拉上,只是,却早已物是人非。
十天后的中秋节,是玲珑出嫁的日子.......
看来,司杨廷怕是忘了。
看来,司杨廷又要失言了。
但玲珑不在乎,只要看到司杨廷真诚的态度,她已经心满意足......
礼部尚书府院内。
拓跋恺穿着家丁的衣服,趁着黑夜,穿越各个院落,向大门方向而去。
他刚刚打开大门出来,放下心来。
眼前一道红光闪过。
拓跋恺一惊,仰头,看到曼珠清瘦单薄的身影,正斜斜得坐在房梁之上,冷冷得看着他。
拓跋恺不觉向后退去,手却是紧紧握着藏在衣服里的那块江祭臣的玉佩。
曼珠唇角一勾,飞身向下,脚上穿着江祭臣送给她的那双红色的圆头筒靴。
向下降落的时候,露出白皙的腿。红色的纱裙翩然而下,宛若仙人。
拓跋恺一句话都不说,扭身就跑。
曼珠却不着急,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她微微一抬手,便将拓跋恺凭空吊起,手再轻轻一落,拓跋恺便重重得跌落在地上。
拓跋恺跌得一口气上不来,脖子青筋暴起,他仰头看着曼珠逐渐靠近过来,还是想要逃跑,却怎么都爬不起身来。
曼珠冷眼看着趴在脚下的拓跋恺:“从你想要拿不属于你东西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离开长安城!”
拓跋恺的手依然死死地攥着怀中的玉佩,另一只手扯着曼珠的红色纱裙:“妖女!若不是因为你,就不会死了那么多人!我妹妹的命......我要救她......”
曼珠一脚踢向拓跋恺。
拓跋恺随着力道翻滚出去,趴在地上,口中吐血。
曼珠冷眼看着一切:“你妹妹......”
她歪头思索着,像是在回忆,半晌才想起来:“那个小丫头?她的死,是罪有应得!再说,都死了十二年,恐怕早就轮回转世。”
拓跋恺红着眼睛,一鼓作气:“罪有应得?我妹妹还那么小,她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是两小无猜!三王子与我妹妹在一起,都好过与你着妖女在一起!”
拓跋恺字字发狠,既然今天逃不出去,他便决定拼死相搏。
拓跋恺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间的刀,朝着曼珠的方向冲过去:“妖女!我要你血债血偿!”
56 遇见你的那个冬天
拓跋恺举着刀冲向曼珠,眼中带着恨意与杀意。
曼珠表情一冷,侧过身去,抬手。
深红色的花瓣从天而降,飘飘洒洒,宛若一场血雨。
那些深红色的花瓣,瞬间变成尖锐如刀的样子,只一瞬,便插满了拓跋恺的全身。
拓跋恺脚下不稳,重重得跌倒在地。
他的口中,吐着鲜血,眼睛依然狠狠地瞪着曼珠。
曼珠神色冰冷,与她少女的模样极不相符:“到底是蠢得很。”
说罢,她抬起纤细的脚,向倒在地上仍未断气的拓跋恺走去,低下身,伸手去拿拓跋恺怀中的玉佩。
拓跋恺满脸通红,死死地将那玉佩攥在手中,不肯撒手,力气大到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曼珠却并不需要用力,只轻轻抬手,便将拓跋恺的手腕斩断。
血水汩汩而出。
玉佩落入曼珠的手中,拓跋恺那只已经断掉的手,却依然不肯松开,死死得握着玉佩。
拓跋恺脖子青筋暴起,他挣扎着,口中喷出鲜血,却不愿认输:“妖女......我祝你......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三.......王子......”
曼珠猛地回头,眼神可怖:“自寻死路!”
曼珠手掌一挥,更多的深红色的花瓣雨落下,全部扎入拓跋恺的身体。
拓跋恺的头终于重重得跌落在地上。
他的脑海中,想起十三年前的那个春天。
那时候,三王子还在,妹妹还在,他还没有被赐予王姓拓,他没有姓氏,只有一个名字,叫做恺......
那时候,三王子还不叫江祭臣,他叫拓跋祭......
拓跋恺一边想着,唇角慢慢上扬,睁着眼睛,断了气。
........
十三年前的冬天。
遥远的西夏,冬日干燥的天气,空气中飘荡着寒冷的气息。
六岁的拓跋祭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披着雪狐披挂,站在郊外森林的雪地里,雪色映衬着他白皙的皮肤。
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只弓箭,箭头对准正在雪地里奔跑的年幼麋鹿。
那麋鹿像是不怕人,即使与拓跋祭对视,也没有着急逃跑。
箭在弦上,拓跋恺一惊将弓箭拉开,却迟迟没有松手。
拓跋祭身后,跟着一群伺候的丫鬟武士,大家都紧张而激动得望着拓跋祭手中的箭。
“三王子!加油!”一丫鬟一脸期待得小声叫喊着。
拓跋祭的眼神冰冷,松开手中的箭,但却在箭射出去的刹那,改变了弓箭的轨迹,微微向一旁偏离了半分。
嗖得一声。
箭穿越寒风,直直的射向另一个方向。
那小麋鹿因为受惊,脚下瞪着雪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拓跋恺唇角慢慢上扬:“它还小,能有几两肉?”
话虽这么说,其实跟随他这么年的下人们都知道,三王子一向如此。
连西夏王都因为拓跋祭而担心,认为他如此下去,根本就难当西夏王座大任。
拓跋祭倒是不在意的,他一直都对当王没有任何兴趣。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他一向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只要自己高兴就好,若是要让他再去管理整个西夏,他做不到。
西夏王倒也不生气,声称以他的身手,只有他才能守护整个西夏。
拓跋祭倒不这么认为。
一声闷响传来,打断了拓跋祭的思绪。
雪中,站起一个年纪不过四岁的小女孩,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哭着对拓跋祭的方向招手:“王子饶命........求求您......救救我哥哥.......”
拓跋祭冷眼看着对面的小女孩,再细细看去,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倒在雪中。
他身上中了箭,那箭,就是刚刚自己射出去的哪一支。
拓跋祭抬手便将自己的弓扔向身后,小跑着向那对兄妹而去。
身后的丫鬟和武士们见状,惊呼:“三王子......”
拓跋祭没有回头:“人是我伤的,我自该去看看!”
丫鬟们见状,焦急得样子,却不敢上前。
随身武士对视一眼,跟着拓跋祭冲向雪中。
天空中,雪花飘落而下。
落在拓跋祭乌黑的头发上。
他肩头的雪狐皮毛也被落上了雪花,渐渐融化,打湿了绒毛,潮湿。
拓跋祭奔向那对兄妹的身影显得高挑,在雪中,宛若精灵。
当拓跋祭跑到兄妹两人身边的时候,见那大一些的男孩躺在血泊中,血红色与雪白色相互映照着,刺目......
.......
拓跋祭将这对兄妹带回了王殿。
穿越一片种着荷花的鱼池,寒风刺骨。
院落中种着梅花,被雪花覆盖,却争奇斗艳。
拓跋祭走在最前端,表情冰冷。
此刻,他原本挂在身上上的雪狐披挂已经被披在了受伤的小男孩身上,小男孩被武士抱在怀中。
而小女孩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小跑着跟在众人身后。
走廊的尽头,便是拓跋祭的寝殿。
拓跋祭抬手推开自己寝殿的门,回身对武士道:“把他放在我的床上,去请大夫!”
武士抱着怀中的男孩,却迟迟没有动静,一副为难的样子。
拓跋祭眉峰紧锁,怒视着武士:“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武士微微一顿,便低头道:“是!”
说罢,将怀中的小男孩放在拓跋祭华丽的床上。
那是一张干净正经的床,从头到脚都是白色的,看上去,像是透着一股冷气。
武士放下小男孩后,转身正要离开。
拓跋祭这才看到,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小女孩,脚上穿着草鞋,小脚冻得又红又肿,身上的衣服单薄,小手也懂得红肿。
这是寒冬腊月,如此穿着,也不知道这对兄妹已经这样多长时间了。
拓跋祭走向小女孩,低头看着她,口中的话却是对正要离开的武士说的:“去让丫头们准备热洗澡水,再准备几身这个丫头能穿的衣服鞋袜。”
武士的视线落在小女孩的身上:“是!”
拓跋祭继续抬眼看向身后的小男孩,继续说道:“给他也准备一套。”
武士躬身道:“是!”
说罢,便转身消失在寝殿的大门处。
小女孩似乎有些害怕与拓跋祭单独相处,她抿着嘴,脸蛋通红,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长长地睫毛上还挂着即将融化的雪水。
拓跋祭望着小女孩,轻轻笑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的声音很小,完全不是之前在雪中叫喊拓跋祭时候的样子,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回应道:“我没有姓,是和哥哥是逃出来的奴隶......还请三王子不要将我们送回去,我好怕.......”
拓跋祭看着小女孩,心中一丝怜悯,他抬手轻轻将小女孩脸上的雪水擦了擦干净:“放心,你哥哥是因为我受伤,我一定会对你们负责。”
小女孩一脸不敢相信:“真的吗?”
拓跋祭点点头:“当然是真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了吗?”
小女孩看一眼背后的哥哥,怯生生道:“他是我哥哥,名叫恺,我是妹妹,名叫娜,我们.......三王子......”
娜说着话,突然对拓跋祭跪下来,小脑袋重重得再地上磕得哐哐直响。
“三王子,求你不要再让我们回去那个地方做奴隶,他们打我和哥哥,我怕......”
拓跋祭抬手将娜扶起来,轻轻抚摸着娜的头发:“我说了,会对你们负责,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这在我这里便好。”
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拓跋祭继续说道:“你们的奴籍,我会去查,若是事实真的与你所言相符,我便会给你们新的身份。”
娜再次跪倒在地上,头重重得磕着地面:“谢谢三王子......谢谢三王子.......”
两人身后,武士带着一名大夫走进来。
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大夫看到三王子,躬身行礼:“三王子......”
拓跋祭对大夫回礼,那架势,完全不像是一个王子对下人的态度。
但武士和大夫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拓跋祭对下人一向如此,相敬如宾。
拓跋祭再次回身,将娜从地上扶起来,这才对大夫道:“病人在那边,你去看看,无论用什么办法,尽量将他救回来。”
大夫点头:“是。”
拓跋祭对娜伸出一只手来:“来。”
娜仰着头,看着眼前的拓跋祭,这可是他们西夏的三王子,是传说中文武双全的奇才,而今就在她的面前。
他现在竟然对奴籍的自己伸出他干净白皙的手。
拓跋祭唇角带着笑容:“别怕。”
那一字一句,像是砸进了娜的心里。
半晌后,娜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放在了拓跋祭的手中,抿着嘴笑出来。
拓跋祭慢慢牵起娜的手,一路领到丫鬟的旁边:“跟他们去吧,好好洗个热水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兴许等你回来的时候,你哥哥也会醒来的。”
娜半信半疑的模样,回眼看向依然躺在床上的哥哥,随后看向拓跋祭:“三王子,我相信你,除了哥哥以外,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说着话,便将小手从拓跋祭的手中抽出来,对着其中一个丫鬟伸出手来,裂开嘴笑,露出白皙的牙齿。
丫鬟见这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也是喜欢得不得了。
原本,拓跋祭宫里的丫鬟们便都是不用守规矩的,眼下见了新人来,便对三王子打趣道:“三王子倒是好眼光,这丫头生得好看,将来怕也能是个尊贵的。”
娜却是没听懂丫鬟的话,跟着丫鬟咯咯得笑着。
拓跋祭瞪了丫鬟一眼:“好生看护着。”
丫鬟躬身道:“是!”
丫鬟们带着娜离开后,拓跋祭才转身走向床边。
大夫已经将恺身上的衣服拨开:“好在箭刺入的并不是那么深,也没有伤及内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能救下?”拓跋祭恢复了平日冰冷的神色。
大夫的双手已经握住刺入恺身体里的箭:“这屋里没有别人,还请三王子帮我按住他的身体,我要拔箭了。”
拓跋祭上前一步,双手按住恺的双肩,一语不发得盯着宛若沉睡中的恺。
大夫与拓跋祭交换眼神后,突然用力往上一提。
皮肤撕裂的声音......
一股血喷射而出,污染了拓跋祭的床,星星点点,宛若雪中梅花。
原本晕倒过去的恺因为疼痛,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的上半身从床上一跃而起,双眼突出,大张着嘴,最后的视线,落在拓跋祭的脸上.......
57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正在沐浴的娜似乎听到了哥哥恺的惨叫声,她蹭的一下从偌大的汤池中站起身来,惊得周围丫鬟们发出阵阵惊呼声。
“丫头快坐回去,这幅样子,被看见了多不好。”
娜明白了丫鬟们所说的话,她重新坐回汤池中,池水温暖而舒服,她甚至已经忘了,上次沐浴是什么时候。
她仰着小脸看向拓跋祭寝殿的方向,仍是不放心。
帮娜沐浴的丫鬟唇角带着笑意,认认真真得帮她擦拭着身体:“放心吧,我们三王子平日里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但其实心肠好得很呢,你哥哥在他那边,比在哪里都要安全得多。”
娜收回视线,点点头,眼睛盯着池水,却不说话。
丫鬟们只当是她已经放心,继续说道:“这次,好在遇见了咱们三王子,你们两个人的奴籍,应该也不用担心了。”
原以为娜会说些感谢的话,却没想到娜轻轻开口:“话虽如此,但我哥哥的身上的伤,仍是他所为.......”
丫鬟一顿,听到娜如是说,与另一丫鬟对视一眼,心下有些不满,皱起眉头:“你这丫头倒是会说,倘若没有被我们三王子射中这一箭的话,你们兄妹两人,早就不知道冻死在什么地方了。”
一边说着话,手上擦拭娜身体的力气,也不自觉地更大了些。
娜明明很疼,却只是紧锁着眉头,不吭声。
她肩膀已经洗得白皙的皮肤露出深红的痕迹,甚至透出丝丝血痕来。
本来就满身是伤的娜,这一点血痕,竟也看上去不太明显。
过了许久,丫鬟们才帮娜清洗干净,刚刚还脏兮兮的小娃娃,瞬间变得白白净净,两个眼睛又大又圆,睫毛很长,小脸瘦削,更是衬得那双大眼睛,煞是好看,樱桃红唇,唇尖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唇珠,令她看上去更显得可爱了几分。
丫鬟们帮娜穿好了西夏女孩的衣服,小丫头一下子就变得灵了起来。
两个丫鬟见状,也便忘记了刚刚在生气的样子。
丫鬟们带着娜回到拓跋祭的寝殿时,大夫正在给恺包扎伤口。
娜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眼不眨得看着恺:“我哥,没事了吗?”说着,眨巴着眼睛仰头看向拓跋祭。
拓跋祭抬眼,真好与娜四目相对,他刚刚还冰冷的眼神,瞬间温和下来:“放心吧,他没事了。”
娜望着拓跋祭,笑出来,整齐而雪白的牙齿,单纯又好看。
“饿了吗?我让他们带你去吃点东西。”拓跋祭一边说着话,便准备抬头对下人吩咐。
却没想到,娜倔强得瘪着嘴,睁大眼睛:“我不要!我要等我哥!”
拓跋祭见这小丫头如此懂事,不觉想起自己的曾经。
那时候,他被寄养在别的王妃那里,那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直抚养他的,并不是生他的人,倔强的他开始绝食。
这举措,也伤害了抚养他长大的王妃的心。
毕竟将养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有感情的。
拓跋祭却谁也不理,大声吼叫着:“我不吃饭!我要等我的母后陪我一起吃。”
拓跋祭收回思绪,眼前这个女孩子,与当初的自己,不是一模一样吗?
他不觉对这个倔强的女孩又平添了一分亲近。
“你哥现在需要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搅他,他便能好得更快些。”说着,拓跋祭对娜伸出一只手,“暂时,你当我是你的哥哥,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先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娜仍然一副不信任的样子,瞪着拓跋祭。
拓跋祭抬起自己的右手,挠了挠眉毛:“我这里有牛羊肉,大块的,还有糕点,里面放了很多的蜜糖,还有.......”
娜的眼睛里冒着光:“真的吗?你没骗我?”
拓跋祭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对娜伸出一只手去:“来,我带你去看看。”
娜思索片刻后,终于将手放入拓跋祭的手中,她的手背,无意间碰触到拓跋祭腰间佩戴的彼岸花玉佩,她的眼神发亮。
拓跋祭披着白色的雪狐毛披挂。
娜披着红色的雪狐毛披挂。
两人并肩走入落雪之中,不似在人间......
几日后,恺的伤口已经好一些,兄妹两人计划离开。
恺牵着妹妹娜的手,两人在丫鬟的陪同下,走到拓跋祭训练弓箭的场地。
远远地,兄妹两人看到拓跋祭敏捷的身手和英姿飒爽的模样,都惊呆在原地。
娜更是一脸痴想,摇着哥哥恺的手:“哥,三王子好厉害啊......”
“嗯!”恺的眼神中也透着羡慕的神色。
嗖的一声。
一支箭射出去,划破空中飘落的雪花,直直得刺进对面的靶心。
娜高兴地拍着手:“好厉害!”
拓跋祭回过头来,看到凯娜兄妹,随手将弓扔给旁边的下人,走向两人。
恺慌忙跪倒在雪地里,对拓跋祭磕头:“见过三王子.....小人.......小人是带妹妹来跟您辞行的。”
娜依然站在原地,看着拓跋祭笑容灿烂。
恺慌忙拉了拉娜的袖子,小声道:“快跪下说话......”
拓跋祭也没生气,只是挑着眉毛,低头看着笑容灿烂的娜。
娜突然对拓跋祭伸出手去,拉住拓跋祭的右手。
身边的下人见状,慌忙上前,想要阻止娜的动作。
被拓跋祭抬手阻止。
娜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纯洁得望着拓跋祭:“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空气凝集,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恺更是吓得将额头完全贴在雪中,颤抖着身体:“三王子......我妹妹还小......还请三王子......”
恺的话还未说完,却没想到,拓跋祭笑着对娜说道:“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娜仍是歪着头:“什么?”
拓跋祭低身下去,与娜平时,唇角上扬:“你没有姓氏,以后,跟我姓吧。”
场内,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就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恺,都不可思议得仰起头来。
娜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笑得更加灿烂,对拓跋祭伸出小手指来:“好啊,一言为定!”
拓跋祭的心像是被融化了一般,他跟着笑出来:“好!一言为定!”
两个孩子的手紧紧地勾在一起。
娜晃着拓跋祭的手指,口中念念有词:“拉钩上学,一百年不许变!”
拓跋祭一顿:“什么?拉钩上学?”
娜抿着嘴,松开了拓跋祭的手,眨着眼睛点点头:“我没读过书,也没上过学,可是,我很想......很想读书写字。”
恺崩溃得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伸手轻轻拉着娜的裙摆。
但娜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看着拓跋祭。
“好!以后你就跟你哥哥拓跋恺,随我与先生一起读书习字!”拓跋祭的声音爽朗。
恺惊得长大了嘴巴,眼巴巴地望着拓跋祭,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娜高兴得样子,大大的眼睛现在弯成了月亮:“我有姓氏咯!以后我就叫拓跋娜!对吗?”
“对!”拓跋祭点头,看着拓跋娜在落满白雪的院落中又蹦又跳,甚是可爱。
拓跋恺重重得对拓跋祭磕头:“谢三王子!谢谢三王子!......”
拓跋祭抬手将拓跋恺从冰冷的雪地中扶起来:“以后,便是自家兄弟。”
拓跋恺依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红了眼眶:“嗯!”完了,才恍然大悟一般,裂开嘴对着拓跋祭笑出声来。
从那一天开始。
拓跋祭便带着拓跋恺个拓跋娜一起在训练场内练习弓箭,带着他们一起读书识字。
拓跋娜天资聪慧,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不出半年,便能与拓跋祭一起对练。
而拓跋恺,对剑术怎么都点不通,反而对刀更钟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觉得用刀的时候,让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个男子汉大丈夫。
拓跋祭便寻了老师,专门教授拓跋恺用刀。
这一切,看到西夏王的眼里,他始终保持着静默,因为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拓跋祭露出这样的笑容。
拓跋祭的母亲当年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亡,所有人都对年幼的拓跋祭隐瞒这件事,直到五岁那年,拓跋祭懂事后,得知原来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自己而死。
自此,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便再也没有笑过。
但拓跋恺和拓跋娜兄妹两人的出现,让拓跋祭重新有了人情味。
西夏王便容忍这对兄妹在拓跋祭的身边,并正式赐予他们王室的姓氏。
拓跋祭没有食言。
而事情,却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经过半年的时间,兄妹两人早就已经将拓跋祭的寝宫摸得熟络。
一日入夜。
偌大的院落里,灯影闪烁。
一个幼小的身影悄悄闪进了拓跋祭的寝宫内。
小手推开寝宫大门的时候,为了不让门发出响声,那小手还提前用一根空心的树枝,沾上煤油,轻轻地涂抹在木质大门的合页上,娴熟的手法,就像是一个惯犯。
拓跋祭我是的门被轻手轻脚得推开。
那小小的身影四下张望着,见拓跋祭正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安然入睡,她便脱下鞋子,轻手轻脚得走了进去。
白皙的小脚丫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一点声音发出。
小小的身影寻着卧室的每个角落翻找着,就连拓跋祭平日写字的书桌都不放过。
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
黑暗中,明亮的大眼睛上下扑闪着,但眼中所透露出的神色却全然不像是一个普通孩子的样子。
“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你找?”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匆忙转头。
不知何时,拓跋祭已经起身,笔挺得站在她的背后。
她慌忙想要逃离,却被拓跋祭一把抓住了后衣襟,抬手便将她脸上的黑色面罩扯了下来。
拓跋祭却丝毫不惊讶,冷冷一笑:“娜,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隐藏在我的身边?”
58 奸细
拓跋娜小小的身体毫不退缩,直直得盯着拓跋祭。
“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拓跋祭轻笑一声:“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拓跋娜从身后拔出一把匕首,狠狠得举在拓跋祭与自己之间:“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算死,也该让我死得明白。”
拓跋祭冷着脸,也不靠近拓跋娜:“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小小年纪,却已经深藏不露,恐怕是从出生,就注定要被当做奸细去额培养了,可惜.......年龄到底还是小了些。”
拓跋娜紧咬着嘴唇,在她心里很明白,一个奸细,一旦被发现,就一定没有活路。
“我再问你一次,你来到我身边,到底想要找什么?”拓跋祭的声音更加冰冷。
拓跋娜没有说话,直接将匕首刺向自己的脖颈,却在接触到皮肤的刹那,手中的匕首被拓跋祭紧紧握住。
“既然不肯开口,我有的是时间,不如,我们慢慢等?”拓跋祭手上的血已经开始咕咕得往外冒去,但他始终没有松手,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你早就怀疑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让我以为,你已经当做我是你的妹妹一样在照顾着,难道说,你过去半年对我的好,全都在是装的,是在等着我自己露馅儿?”
拓跋娜始终想不明白。
明明拓跋祭对自己的笑容那么真切,玩啥的时候都会护着她,就连吃饭的时候,都会把她最喜欢吃的东西留给她。
可是,一个人装作对另一个人好,真的能装那么久吗?
拓跋祭的手微微用了一下力,一把将拓跋娜手中的匕首夺了过来。
拓跋娜心一软,不知道为何,她像是害怕将拓跋祭伤得更深,顺从得松了手。
拓跋祭抬手将匕首向后一扔,匕首发出落地的清脆响声,在地上印出几处血痕。
“你被派来我身边之前,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吗?”
拓跋祭的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拓跋娜下意识得向后退去两步。
拓跋祭嗤笑一声:“还是说,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一种人是没有感情的?无论是对父母,还是对朋友......”
拓跋娜看着拓跋祭的眼神仍然充满了警惕:“放我走,否则,现在就杀了我!”
拓跋祭大笑出声,冷冷得盯着拓跋娜:“倘若你不告诉我实情,我就杀了恺。”
拓跋娜一惊,倔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拓跋祭:“这件事与他无关。”
“我知道,所以,他才会是我逼你说出真相的筹码。”
“无耻!”
拓跋娜徒手攻向拓跋祭。
拓跋祭早有预料,反手一击,按照他们平日在训练场训练时候的样子,这一击,拓跋娜应该直接摔倒在地才是。
但没想到的是,拓跋娜身上的功夫,比他所以为的更强。
拓跋祭觉得有点意思,他露出而笑:“你比我以为的更有意思,来,好好练练!”
拓跋娜向后退去半步,跃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拓跋祭跟了上去。
院子中,月明星稀,将整个院子照的亮堂,夏日的微风吹过,带来一丝暖意,在拓跋娜的心里,却透着意思寒意。
拓跋娜弓起身子,作势,随时准备进攻。
拓跋祭反而只是直立在月色之下,身上那一袭白衣,在月色下亮得刺眼。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你舍命都要保守?甚至连你哥哥的命都不顾?”
拓跋娜低着头,狠狠得:“倘若我今天赢了你,你便放我哥哥离开。”
拓跋祭笑笑:“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拓跋娜:“那我便杀了你,完成了我的任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拓跋祭挑了挑眉毛:“口气不小。”
说着话,脚下一蹬,飞身而上,先出招,攻向拓跋娜:“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
拓跋娜反应不及,被拓跋祭攻来的招式几乎打中,但是,却在那招式落下来之前,拓跋祭改变了方向,拓跋娜毫发无伤。
“你输了。”拓跋祭声音很轻。
拓跋娜大叫一声,再次攻向拓跋祭,找找致命。
拓跋祭连连后退,却只守不攻。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跟别人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喜欢看着别人打不到自己时候生气的样子。
往常与别人比试的时候,因为这种习惯,总是让对方觉得受到了侮辱。
但他是西夏的三王子,谁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出手啊!刚刚不是招数致命吗?怎么?三王子你连我一个小丫头都害怕吗?”拓跋娜句句刺激拓跋祭。
拓跋祭却更是笑得开心:“我想知道的,还没有定论,我怎么可能杀了你?”
拓跋娜一直将拓跋祭逼到墙角,最终,一只手钳住拓跋祭的脖子。
却被拓跋祭抬手拦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两人近距离对视着,一个满面笑容,一个冷面愤怒。
拓跋祭微微抬一下头,斜眼向上看一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让我猜猜看,你想要是我们西夏的某个地图?”
拓跋娜用力想要将手从拓跋祭的手中抽出来,但却怎么都做不到。
拓跋祭抿着嘴摇摇头:“看来不是,那你......是吐蕃来的奸细?想要熟悉我西夏王宫?因为知道我身边的侍卫最少,所以借机靠近我?”
拓跋娜压着嗓子:“松手!”
拓跋祭看着拓跋娜的样子,仍是不松手,脸上一副轻松的模样:“看样子,还是不对。”
拓跋娜张口便低头咬住拓跋祭的手腕,非常用力,她的小脑袋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着。
拓跋祭吃痛,皱着眉头,垂眼看着拓跋娜,但握着拓跋娜的额手依然没有松开。
半晌后,拓跋娜自己松开,松口之后,才看到拓跋祭手腕上被咬出深深的齿痕,咕咕得冒着血珠子。
“为什么不躲?”拓跋娜不觉失了神。
拓跋祭神色冰冷,脸却更靠近一些,直直的盯着拓跋娜:“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拓跋娜恢复倔强的神情,望着拓跋祭。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大片火红的颜色。
大片大片的花瓣飘落而下。
拓跋祭一慌,抬手将拓跋娜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得望着院落的中央。
拓跋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好看的场面,不觉惊呆在原地。
拓跋祭轻声对拓跋娜道:“别出声,躲在我身后。”
拓跋娜仍是倔强的眼神,没有回应,但还是乖巧得躲在了拓跋祭的身后。
月光的影子,将拓跋娜的身影遮住。
放眼看去,只能看到拓跋祭笔挺的身影,一袭白衣,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
而在两人的对面,曼珠慢慢得从天而降,脸上却像是带着怒气。
“你来做什么?”拓跋祭恢复平日的神色,像是认识曼珠一般。
曼珠见拓跋祭对自己说话,脸上渐渐出现了笑容:“需要我帮忙吗?”
拓跋祭知道曼珠的手段,也知道曼珠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额曼珠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但是,他知道,曼珠像是在保护着他,便也不再害怕曼珠。
“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拓跋祭声音里透着排斥。
曼珠笑笑,摇着头,赤裸的双脚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很是好听。
她稳稳地落地后,轻轻得向拓跋祭的方向走去。
“站住!不要再靠近我!”
曼珠的脚微微停下一刻,随后,继续向前走来,一边走,一边抬起一只手来。
躲藏在拓跋祭身后的拓跋娜被一股力量拖拽而出,腾在空中。
拓跋娜挣扎着:“祭哥哥!救我!”
拓跋祭眉头更紧:“放开她!”
曼珠见拓跋祭果然因为这小丫头的话而为她求情,脸上刚刚的笑容彻底消失。
她的手轻轻一转,拓跋娜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疼得尖叫了起来。
拓跋祭大喝一声:“这是我的事!放开她!”
曼珠手往回一手,便将拓跋娜握进手中:“你为什么如此关心她?她想杀你!”
拓跋祭想要转移曼珠的注意力:“我答应让你留在我身边,并不是想要让你的双手沾满血液,我更不想成为一个被动杀人的人!曼珠!放开她!”
曼珠仍是冷着脸,手中的拓跋娜像是感受到曼珠的怒气,令她的身体越发得疼。
“我是在保护你!”曼珠哀伤得看着拓跋祭。
“保护我,不代表要杀人!”
曼珠生气拓跋祭对拓跋娜的态度,她抬起手来,刚刚还月明星稀的夜,瞬间变成一片骤红。
漫天飞舞的花瓣飘然而下,化作尖刀,直直得向下落。
“曼珠!”拓跋祭额间青筋暴起,“放过她!她不过是个孩子!”
曼珠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我恨透了孩子这个字眼,更恨透了每一世等待你孩童时代的煎熬!我要让你在这一世,记起前世的所有!”
话音刚落,曼珠的手轻轻一用力,将拓跋娜扔出去。
拓跋娜倒在地上:“祭哥哥!救......”
话还未说完,拓跋娜的身上,便密密麻麻得插满了深红色的花瓣尖刀。
那些尖刀的颜色,与拓跋娜身上的血色沾染在一处,分不清哪里是尖刀,哪里是血色。
拓跋祭冲过去,抱起拓跋娜,抬眼对曼珠嘶吼:“曼珠!请你离开我的世界,永远!”
院子的深处阴影里,拓跋恺正看着一切,睁大了双眼,眼中含着泪水:“娜......”
59 栽赃后的绝望
曼珠不满拓跋祭对自己的态度,她冷冷得看着他。
“你说什么?”
拓跋祭上前一步,挡在拓跋娜的尸体前面:“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的事更不需要你来管!”
曼珠彻底降落在地上,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像个大姐姐一样,看着拓跋祭:“你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吗?你如此护着她?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护着她,守着她,陪着她?为什么?!”
拓跋祭冷眼看着曼珠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你真的想知道吗?”
曼珠下意识得轻轻咬着唇角。
拓跋祭冷笑一声:“因为,她是个人,完完整整的人,是一个让我想要保护的小妹妹,她虽然怀着心思,但我总想让她改邪归正,我想告诉她,她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但现在.......”
拓跋祭靠近曼珠一步:“你毁了一个可以完美过一生的女孩,这样的你,何来的仙气?”
曼珠暴怒,空气里传来尖锐刺耳的蜂鸣声。
她挥手,一股红色的强流在她的身边聚集起来,宛若一阵飓风。
拓跋祭仍站在原地:“你要杀我?”
曼珠不言,难过得看着拓跋祭。
拓跋祭闭上眼睛:“反正按照你的说法,我的每一世,都没有完整的结束,早托生也没什么不好!”
拓跋祭张开双手,护在拓跋娜的前身。
曼珠气急,在空中幻化做一道烟雾,跟着那阵红色的飓风一起,穿透了拓跋祭的身体。
但拓跋祭似乎没有丝毫感觉。
曼珠直接顺着拓跋祭的身体穿行而过,直冲向拓跋娜的尸体。
只一瞬,拓跋娜的尸体被花瓣掩埋,待花瓣消散,拓跋娜的尸体,便只剩下一身枯骨。
曼珠站在拓跋祭的身后,脸上的怒气消散不见。
她轻轻靠近拓跋祭的耳朵:“你想死?不可能......作为惩罚,我可以,让你的生命,重新开始!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拓跋祭转身,望着曼珠,眼神中透着厌弃。
曼珠却毫不在意:“我要让你看看,这世间,连父子兄弟之间,都不存在真正的信任!你能相信的,只有我!”
拓跋祭听着,却淡淡的笑了:“曼珠,你太霸道,我讨厌你。”
在假山背后的拓跋恺,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他的眼泪滚落而下。
从那一刻开始,他便下定决心,寻找妹妹娜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妹妹失去了年幼的生命。
他更没想到,原来妹妹的奴籍早就已经不再。
妹妹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被专门培养的杀手?
无论如何,他要为妹妹报仇!
拓跋恺望着拓跋祭的侧脸,眼神越来越冷。
..........
因为拓跋祭虽然身为三王子,但却又帝王之才,对与对抗吐蕃上,也有自己的见解,就连与唐之间的关系上,拓跋祭也有自己的想法。
一度,西夏王运用拓跋祭的意见,成功让大唐出兵,与西夏联手,击退了吐蕃的攻击。
所以,拓跋祭常常受到西夏王的赞赏。
甚至,西夏王曾经公开对众人说道:“祭儿不是嫡出,又是老三,可惜了。”
这句话,听上去没什么,只是一个老父亲的感慨,但对于大臣和其他王子来说,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所以,有很多人早就暗戳戳的想要置拓跋祭于死地。
所以,拓跋祭才会常常躲在自己的宫里,不出去。
他从来不主动与任何人说话,他将自己置身于一个透明人的状态。
但是,有才华的人,却总是掩藏不住自己的。
终于。
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那天夜里,夜幕降临。
原本归属于拓跋祭的一支军队反了,带兵直冲到西夏王的寝宫,号称要逼宫,让西夏王退位于拓跋祭。
天大的笑话。
拓跋祭才只有七岁!向来无争的他,对王位根本就不感兴趣。
拓跋祭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是身边服侍的太监来报的。
原以为拓跋祭会慌张,却没想到,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床边,思索着。
随后,淡淡的说一句话:“你们......能跑的话,尽量跑,越远越好!我恐怕,保不住你们了。”
太监哭了。
拓跋祭却笑着安慰:“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那支军队很快被西夏王的军队团团围住,聊聊数十人而已。
一切,看上去根本就是个圈套。
但西夏王身边的人却一直在他的耳边说这儿拓跋祭早有预谋之类的话。
那人,早就已经是大王子的人。
终于,西夏王宁愿错失一个优秀的儿子。
帝王本无情,恐怕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前几日,还当众赞赏拓跋祭的父亲,那个因为拓跋祭从小没有母亲而更多关心拓跋祭的父亲,只一夜,便消失不见。
拓跋祭推众人拉着,跪倒在西夏王的面前。
拓跋祭始终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不仅仅是他的兄弟们在捣鬼,更重要的,是曼珠,是曼珠控制了他们的心智,却是他们心中最想做的事。
他的兄弟们,早就对拓跋祭看不顺眼了。
因为拓跋祭的低调,却怎么都寻不到机会。
这次......曼珠帮他们寻到了机会。
拓跋祭跪倒在西夏王的面前时,西夏王残存着一丝恻隐之心。
拓跋祭的周围,尸横遍野,那数十人的军队,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拓跋祭觉得可笑.....聊聊数十人罢了,怎会是西夏王殿内护卫的额对手?
拓跋祭的头垂在地面上,他的额头被沾染了血色,他的手被沾染了血色,他洁白的衣服也被沾染了血色。
他不抬头,却绝望得笑了。
曼珠说的不错,到底,连父子兄弟都是信不过的。
西夏王对拓跋祭露出从未有过的冷漠神情,他斥责拓跋祭,竟然想要反。
拓跋祭一声一吭,不反抗,也不承认。
西夏王命人将拓跋祭关在一个封闭的箱子里,放置在殿前,不准给他吃食,连水都不让人给他。
命人看守着拓跋祭,什么时候承认自己的罪行,什么时候才能将他放出来。
拓跋祭顺从得进入那幽闭空间,那木头箱子太小,七岁的他都几乎无法伸直身体。
幼小的他蜷缩在箱子里,很黑,只有一些木头与木头之间的缝隙,偶尔能令一些阳光照射进来。
时间已经到了夏日,虽然他深处阴暗的箱子里,但是,炎热仍然让他无法招架。
两日过去了,他的身体已经进入极限,虽然他的体格还算不错,但毕竟年龄太小。
他干渴的嘴唇开始爆皮,他的嗓子开始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眼睛开始便得无神。
天气太热了。
他的全身被汗水浸湿,他慢慢抬起手,伸出舌头,舔食自己手腕上的汗水,想要缓解嘴唇的干涸。
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宽广的大殿外,孤零零得躺着这个狭小的箱子,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只有两个两个看守的人直直得立在两旁。
那箱子,就像是一具小小的棺材......斩断了拓跋祭对情感最后的期望。
失去意识后的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里,他见到了母亲。
那是一个慈善的女人,笑容干净美好,对着他张开双手,口中叫着他的乳名“臣儿......”
现实中的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这样的乳名,所以不知为何,梦里,他听见了母亲对自己的呼唤。
他还知道,大家都叫母亲做江氏,听他们说,母亲是汉人,来自长安,但母亲没有名分,是被父王捡回来的。
梦里的他对长安城有无限的憧憬。
梦里,母亲将他抱入怀中,就像普通人家一样,他觉得母亲的怀抱好温暖。
母亲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的臣儿,母亲不希望你成王,只希望你一世平安,一世为臣便好。”
拓跋祭躺在小小的“棺材”里,闭着眼睛,唇角上扬,笑容甜蜜。
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呼声:“你后悔了吗?”
拓跋祭被从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躺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眼前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曼珠那双玉足,铃铛的声音响起,好听,却又刺耳。
拓跋祭向后退去半步:“你满意了吗?”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一无所有!”
曼珠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没有生命的存在。
拓跋祭冷笑道:“我宁愿死。”
说罢,整个空间黑暗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就连曼珠都消失不见。
箱子里的拓跋祭猛地睁开眼睛。
小小的身体已经僵硬到无法转动。
装着他的箱子被人从外面打开,月色撩人,勾人心魄。
月光照耀在他黑色的瞳仁里,他眯着眼睛,下意识得用手挡着脸。
西夏王站在箱子外面,冷冷得盯着拓跋祭。
他的身边,还站着大王子。
大王子冷眼看着拓跋祭:“我早就说过,汉人的种,到底是靠不住的,就像当年那个女人......”
西夏王用眼神制止了大王子的话。
拓跋祭却从其中听出了破绽,他用尽全力,从箱子里坐起身。
“你可知错?”西夏王先开口。
拓跋祭却像是没有听见西夏王的话一般,质问道:“什么意思?那个女人,指的是我的母亲?他的死......”
西夏王没有给拓跋祭说完话的机会,抡起手中的皮鞭,重重得打在拓跋祭的身上。
小小的身躯重新蜷缩起来,他却紧咬着牙,不露出意思怯意。
“我问你什么意思!不是说我的母亲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亡吗?你们又在骗我!”拓跋祭的声音很大,吼得撕心裂肺。
倘若这是事实,那么,他对整个西夏国,将不再有任何留恋。
西夏王看着拓跋祭,再次挥下手中的皮鞭:“你现在没有权利问问题!告诉我!你知错了没有!”
拓跋祭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却一下都不躲,只是失望的看着西夏王。
西夏王见状,手中的鞭子一下又一下的落下来。
拓跋祭心中的怨恨越来越深,眼前这个人,这个他一直崇尚的父亲,将不复存在。
从今日起,他将永远记住这份屈辱。
只要他还能活着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