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隐秘之地
一道悠长而黑暗的小巷,路上有积压的污水,污水中倒映着明亮的月色。
江祭臣一只手背在身后,笔挺得走在前面。
司杨廷跟在后面,心中却满是疑惑。
但见江祭臣似乎轻车熟路的样子,便也不怀疑,心道,为什么江祭臣总能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江祭臣像是听到身后司杨廷心中的嘀咕,回过头来,侧颜冷峻。
“快些跟上,这边路不好走,莫要跟丢了。”
“嗳!知道了。”不知道为何,只要是江祭臣跟他说话,他的心情总会变得特别好。
若是江祭臣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会比谁都要焦急。
两人穿过那条悠长的小巷子,巷子的顶端是一扇深红色的木质大门,看上去像是有些年头。
木门上雕刻着一只神兽的头,司杨廷认得,那是《山海经》中所提及过的“比翼”,出自《海外南经》。
只是比翼该是一对儿,而这门上的比翼,却只有单只。
江祭臣一语不发,抬起手,按动比翼头上的机关。
一阵机关转动的声音后,门慢慢从里面打开。
司杨廷的眼睛睁得奇大,不可思议得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祭臣察觉到司杨廷的诧异,关于这件事,之前他从来不曾跟司杨廷说过。
从他决定带司杨廷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司杨廷如此模样的准备,也做好了给他解释的准备。
司杨廷将视线抬起,看向江祭臣,半晌回不过神。
江祭臣慢慢开口:“先进去,我日后再跟你慢慢解释。”
司杨廷轻轻摇着头,眼中有失望,收回视线,明显生气的模样,抬脚独自走了进去。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的背影,他自是知道司杨廷性子的,但......
“我一直不告诉你,其实是为了保护你。”
走在前面司杨廷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是江祭臣从来不曾在司杨廷脸上看到过的。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愿意再保护我了?”司杨廷说这话,似乎并没有准备听到江祭臣的答案。
说完话,便直接继续向前走去。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此刻的模样,心中竟有些难过失落,他抬脚走上前去,扯着司杨廷的胳膊:“走错了,这边。”
司杨廷跟着江祭臣的力量,调转方向,随后用力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司杨廷停下脚步,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江祭臣没有回避司杨廷的眼神,定定的看着他:“我想了很久,与其背着你,让你因为好奇,或者想要保护我而陷入更深的危险,莫不如,从这一刻开始,我将对你坦白关于我的一切。”
司杨廷突然觉得不认识眼前的江祭臣。
但江祭臣依然是江祭臣,只是,距离与自己拉得很远。
江祭臣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己知道的也并不算多。”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是一间宛若山洞一般的屋子,陈旧,潮湿,但内部装饰却异常繁华,有草叶缠绕于墙面上。
整个大厅幽暗得令视线觉得不舒服,屋子一整圈都是铜制大门,却不知道该走哪扇。
“哟,江公子来了?”
两人闻声,看向另一扇门,不见其人,只见那门就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命令,吱呀一声,自动打开。
那铜制大门,门上仍雕刻着一只比翼。
司杨廷这才看清楚,刚刚进来的大门上那只比翼,是一只雌性,而这只,是一只雄性。
照常理,雌性该被雄性保护包裹在内,而这两扇门却是奇特。
司杨廷回神,看一眼江祭臣。
见江祭臣表情平静,他确信没有危险。
“先进去。”江祭臣抬手想要拉司杨廷,被司杨廷躲开。
江祭臣只得跟在司杨廷身后,朝着那扇铜门而去。
“不怀疑?不担心?也不怕?”江祭臣的声音轻轻得从司杨廷的身后响起。
“有你在,有什么可怕?”司杨廷的声音里仍是生气。
江祭臣淡淡一笑,快走两步,走到司杨廷前面,带领司杨廷走进去。
两人刚一进去,铜门自动关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司杨廷回眼看一眼关闭的大门。
江祭臣对司杨廷点点头,示意跟上去,司杨廷这才放下心来。
这扇门内更是独特,四周都是彼岸花的花样,弯弯绕绕得缠在石缝中。
屋内飘荡着阵阵花香味,那味道,竟与绣着玲珑的帕子上的味道很是接近。
司杨廷诧异得看一眼江祭臣。
江祭臣似乎知道司杨廷的意思,对司杨廷点点头,肯定他的心思。
屋子的尽头,坐着一个年纪约50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的脸隐藏在面罩之下。
“江公子是知道规矩的。”那妇人的声音透着和蔼,但配合着屋内的环境,却丝毫感觉不到妇人的和蔼。
“陈夫人安好。”江祭臣对那妇人躬身作揖,规规矩矩。
司杨廷却站在江祭臣身后,一动不动。
在司杨廷眼中,这屋内的一切都过分怪异,眼前的妇人更是怪异,特别是那花香味,正是自己正在寻找的味道。
仔细分辨,不仅仅与那帕子的味道相近,甚至,似乎与付凌天家中后院里的花香味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这里的味道似乎更复杂一些。
江祭臣上前一步,从腰间取出一颗奶白色的珍珠,送上去。
“陈夫人看看,可还称心?”
被叫做陈夫人的妇人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仔细查看着手中那颗奶白色的珍珠,珠子正圆,泛着幽幽的冷光。
陈夫人唇角上扬,微微一笑,抬眼看着江祭臣:“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江公子向来懂得规矩,今日怎的却犯了糊涂?”
陈夫人说完,刚刚还和蔼的笑容慢慢冷却下来。
她的视线越过江祭臣,看向后方的司杨廷。
司杨廷被陈夫人的眼神一惊,不觉肌肉一收,汗毛竖起,后退了半步。
这时,才看清了陈夫人的脸,不是别人,正是缀锦楼里的老鸨妈妈。
江祭臣侧身上前一步,挡在司杨廷和陈夫人的中间,拱手道:“陈夫人勿怪,他是我的弟弟司杨廷,并非外人。”
陈夫人的脸依旧冷漠,看向司杨廷眼神中透着杀气。
“我这里不收银钱,以物换物的规矩,眼前这位司公子,可知道?”
司杨廷正要说话,江祭臣的话先出口。
“那是自然,我弟弟初次前来,还请陈夫人莫要见怪。”
江祭臣说着,转头走向司杨廷,扯下司杨廷腰间的玉佩,推到陈夫人面前的桌子上。
司杨廷一急,那是他贴身的玉佩,且是江祭臣送给他的第一份生辰礼物,若早知道今日来这里有这种鬼规矩,他会早些准备比这件礼物更好的物件。
江祭臣对司杨廷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司杨廷不懂,江祭臣为何要对眼前这位妇人如此规规矩矩。
陈夫人看了看,虽说从司杨廷腰间取下的玉佩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规矩便是规矩,她收起看向司杨廷的冷漠眼神。
“两位想问什么?”陈夫人看向第一次前来的司杨廷,“在我这里,没有你探不到的消息,只要是这世间之人之事之物,便没有我陈婆子不知道的。”
江祭臣对司杨廷伸出手:“帕子给我。”
司杨廷万万没想到,江祭臣来这里,竟然是为了问帕子的事。
倘若江祭臣是这里的常客的话,那这里的味道,他应该早就知道,之前之所为没有跟自己明示,是因为不想告诉自己关于这陈婆子的事。
可是现在......如果张公子的死真的与这里有关的话,两人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发什么呆?帕子给我。”江祭臣表情平静,就像是不知道会有危险一样。
毕竟眼前这婆子到底是什么人,司杨廷一无所知,如今自找上门,两人岂不是送货上门?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镇定的样子,猜不出江祭臣心中所想,迟疑许久后,从身上将绣着玲珑字样的帕子拿出来,交到江祭臣的手上。
司杨廷转眼观察那陈婆子的神色,看着江祭臣将帕子放在陈婆子面前。
但陈婆子的表情竟然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司杨廷所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陈婆子会有吃惊的表情。
看来,这陈婆子,比自己以为的还要高深些。
江祭臣也一眼不眨得看着陈婆子,等待着陈婆子给自己一个解释。
陈婆子并不上手拿那帕子,只看一眼,便淡淡得笑笑。
“江公子这是在取笑我陈婆子吗?”
“在下不敢,还请陈夫人指点一二,这帕子的主人是谁?与前阵子死去的张公子又有什么关系?”江祭臣声音平静,眼睛却始终看着陈婆子。
司杨廷看得出,今日到这里来,就是想要证明陈婆子与这帕子上名为玲珑的人之间的关系。
陈婆子大笑出声,从凳子上坐起身:“帕子收走吧,帕子上的名字,与张公子之间并无关系,甚至,他们根本就不认识。”
司杨廷明显觉得陈婆子在说谎,紧锁眉峰,等待着陈婆子说下去。
陈婆子自然看出司杨廷神色,也不回避司杨廷怀疑的眼神。
陈婆子继续说道:“至于帕子上的香味,两位公子是觉得与我这里的花香味相似?”
江祭臣微笑着,对陈婆子拱手:“还请陈夫人指点迷津。”
陈婆子靠近江祭臣,冷笑:“我给你们指条明路。”扭头看向司杨廷。
“听说,司家在十二年前丢了个丫头,是也不是?”
司杨廷听到陈婆子突然将话头对准自己,微微一惊:“你怎知?”
陈婆子大笑:“那丫头的名字,就叫玲珑。”
司杨廷大喝一声:“你胡说!”
江祭臣也怔住,不敢相信得看着陈婆子。
陈婆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前阵子,从平康里逃了出去,差点被人玷污了的。”
司杨廷气得准备拔剑,他咬紧牙关,被江祭臣拦下。
“陈夫人,可否明示?”江祭臣压着心中激动。
陈婆子不屑得笑看一眼司杨廷,将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身上:“一切皆有缘,因你而起,自会因你而落。”
江祭臣的心揪在一起。
司杨廷上前一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说,当年阿箬失踪,与江祭臣有关?”
陈婆子笑容仍在脸上,没有正面回答:“想要查案的话,不如先把这帕子上的姑娘接回来?或许,从她身上真能查出一二?”
司杨廷仍是不信:“别说得模模糊糊,你若真是知道,便一次说个清楚,如此挑拨我们兄弟之间关系,所谓何意?”
陈婆子大笑出声:“这位小司公子的话倒是好笑,婆子我只是说些真相,你倒是觉得坏了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你们之间的关系,果真如此不堪一击?”
陈婆子说完话,用眼睛瞟江祭臣。
江祭臣低下头,像是在自责,对陈婆子拱手:“多谢陈夫人提点,您进入所示,信息已经足够多,在下告辞。”
江祭臣低头转身拉着司杨廷的胳膊准备离开。
司杨廷却不肯离去,甩开江祭臣的胳膊,对陈婆子:“刚刚您也收了我的物,我可否问个问题?”
陈婆子笑着点头:“那是自然。”
司杨廷上前一步,对着陈婆子,手却指向江祭臣。
“想问,他到底是谁!他来我家之前,到底是谁?我已经听够了所谓的一切因他而起,到底为什么因他而起,最终的走向到底是什么?背后的凶手,到底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32 收集三魂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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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祭臣怔怔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神色冷静,且冰冷,是江祭臣从不曾见过的冰冷。
陈婆子的唇角轻轻上扬,看上去竟有些诡异。
司杨廷走到江祭臣身边,大大的杏眼透着倔强:“为什么不说?还是说,连你都不知道他的过去?”
陈婆子大笑出声,背过身去,走回矮桌前,手指在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上,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他的身份,只有他自己去参透,才有意义。”
司杨廷冷笑:“神棍罢了,装腔作势!”
说罢,抬手拉着江祭臣的胳膊,就向门外走去:“你看到了,其实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装神弄鬼的把戏,我都能在这里当掌柜了!”
江祭臣面容柔和,跟着司杨廷向门外走,临走,还不忘对陈婆子点头示意。
刚走出几步,司杨廷突然停下脚步:“等一下!”
江祭臣不解得看着司杨廷,只见他回过头去,径直走向陈婆子身旁的矮桌前。
正当江祭臣为司杨廷担心,想要叫住司杨廷的时候,却见他抬手一把将刚刚送与陈婆子的玉佩拿了回来。
末了,还不忘狠狠瞪了陈婆子一眼,并对她嗤之以鼻:“骗子!”
陈婆子也不阻拦,只对司杨廷笑笑。
司杨廷回到江祭臣身边,拉着江祭臣抬脚离开。
两人离开后,铜制大门慢慢关闭。
他们都没有发现,与之前不同的是,铜制大门上的比翼,眼睛始终看着离去的江祭臣。
陈婆子见两人离开,才对着屋内深处说道:“出来吧,看了这半晌。”
赤蛇阿宁扭动着腰身,从黑暗中走出来,笑颜如花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得心动一下。
“陈妈妈好。”
陈婆子并不怕阿宁,轻笑一声:“稚童之事,容我再思考一二,毕竟这次姑娘要寻的不是像张公子那样的少年。”
阿宁蹭到陈婆子身旁:“张家公子,交出来的是三魂中的爽灵,主管智慧和能力,失去后则犹如行尸走肉,这种情况,也是你之前就知道的。”
陈婆子躲避阿宁的眼神:“横竖是条鲜活的生命。”
阿宁大笑:“一条鲜活的生命?陈妈妈,怕是越老越糊涂了?张家已经全部都......”
陈婆子心下一惊,看向阿宁,见阿宁完全没有人性的模样。
阿宁笑道:“你现在想逃离,怕是不能了,你知道的事情太多,除非,继续帮姑娘找齐了纯洁的三魂七魄,否则......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陈婆子扭身,不想看阿宁:“现下天色已晚,缀锦楼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忙,先走了。”
陈婆子说着按下木桌上的一个按钮,一阵声响后,后方的石头松动,竟是一扇门,门内能看到一条悠长的隧道,而在隧道的另一头,已经能听到夜夜笙歌的靡靡之音。
阿宁见陈婆子要走,在她身后说道:“上次的张公子和后面的付凌天,你找得都不错,只是付凌天难以对付,不知陈妈妈是否有什么办法能迷惑拿下他?”
陈婆子停下脚步,偏一下头,眼神复杂:“姑娘只称要寻七魄中的尸狗,长安城内,最合适不过的人,便是付凌天,你若没有能力,也赖不到我头上来。”
阿宁歪头思索,就像是邻家姐姐一样,一瞬看上去似有些可爱恬静:“不如,尸狗换司杨廷如何?”
陈婆子回头,唇角上扬:“你敢吗?动了江祭臣身边的人,你以为姑娘饶得了你?”
说罢,陈婆子不再理会阿宁,抬脚继续向前走去:“稚童掌管的胎光,我会再寻,你先把付凌天搞定再说吧!”
一连几日,付凌天都没有回家去,原本付凌天单身一辈子,不光无妻,更是无儿无女。
家里的佣人们也是闲散惯了的,付凌天几日不归也是常事。
但这些天,对付凌天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
家中家丁相继离世,那日在后院,他更是亲眼看到所有的家丁围在花园中一朵花的周围。
他永远忘不了一瞬间被那些木讷的眼神看着时的心情。
即使是见惯了尸体的他,也被惊到。
他想着,连有人进来都不曾察觉。
“付大人!?”司杨廷的脸凑近付凌天,再次叫了付凌天一声。
付凌天这才听见声音,抬眼,差点与司杨廷的脸撞到一起。
因为太近,从付凌天的视线里看过去,司杨廷原本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吓得付凌天一声惊呼。
司杨廷收回身体,挠了挠头:“吓到您了?”
付凌天恢复神色:“查到什么了?”
司杨廷咧着嘴:“这几日,我带人去寻张公子的踪迹,却一无所获,我在想,不然,我亲自跑一趟益州?”
付凌天皱眉:“你亲自去蜀地?”
司杨廷点头:“现下,我心念,想要追查整件事,替江祭臣洗脱罪名,最好的出路就是张家人,张家痛失爱子,与我们的目的相同,若他们真的知道什么的话,定会如实相告。”
付凌天摇摇头:“若真如此,张家人早就会告知,更不会趁夜悄悄离开。”
司杨廷摇头:“前后情况早已不同,现在的张家人经过沉淀后,应该能想明白更多事。相信我。”
付凌天深吸一口气,点头:“如此也好,张家这条线若是断了,除非再有主线上的新案件出现,才能详细调查这件事。”
司杨廷见付凌天答应,心情大好,却见付凌天若有所思的模样,私有心事:“付大人,你府上进来可还安好?”
付凌天再次陷入沉思:“还记得江祭臣说,我府上家丁之事吗?”
司杨廷记得,江祭臣称付凌天府上的家丁似乎全部都被操控了,而介质,恐怕就是后院花园中的花。
“为何不将那些花拔了去?若真是因为那些花的话......”司杨廷不解。
付凌天苦笑一声:“那天晚上......”
付凌天见眼前异象,不觉下了一跳。
他收了收心思,大踏步上前:“你们大半夜得不睡觉是想如何?”
院中的家丁们神色均没有改变,数十人在月色下盯着付凌天。
就连平日阳气极重的付凌天都心中一颤。
众人与付凌天相对而立,喉咙里发出一些如同兽类的嘶嘶声。
付凌天紧锁眉头,透过众人之间的缝隙看到背后花园中开得灿烂的花:“回答我!”
付凌天声音很大,在寂静的夜,似有回声。
所有的家丁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看着付凌天。
突然,众人像是察觉到付凌天想要对背后的花下手一般,只一瞬,所有人都一起冲向付凌天。
任由付凌天功夫再好。
眼下数十人一拥而上,且都是自己家的家丁,付凌天又怎舍得下手?
如此,付凌天只能尽力脱身,从那天起,付凌天便再也没有回过家。
付凌天苦笑道:“不知道,在没有我的家中,一切是否还会如同往常?还是说,他们都像皮影戏一样,没有观众,便会呆在原地。”
司杨廷听着,也觉得后背发麻。
“我会和江祭臣帮你想办法的。”
付凌天垂下头去,却像是没有仔细听一样,只是轻轻点点头,精神很不好。
深夜的长安鬼市。
夜幕下,有夜雾弥漫。
长安鬼市由来已久,在这里,鱼龙混杂,也属于无人管辖的境地,无论你想要买什么,几乎没有找不到的东西。
杀人越货,或者神清气爽,只要是你能想到的。
这长安鬼市,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人,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都要戴着面具前往。
不知,如此是为了避免遇见熟人的尴尬,还是避免遇见令人恐惧之事。
据传言,每夜的鬼市,卖东西的人,不一定全都是人,若遇见些不干净的东西,一定不能慌张。
一旦被对方察觉自己身份暴露,恐会发生危险。
如此,对于长安鬼市,更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江祭臣来到鬼市入口处的时候,原以为深夜寂寥的场景,却是人声鼎沸。
狭长的鬼街两边,悬挂着通红却幽暗的红灯笼,映照在来往的人群的脸上。
大家的脸上也都晕染上一层红色,看似温暖,却透着怪异的冰冷感。
江祭臣唇角一勾,甩开手上的折扇,从腰间拿出一张自己亲手画的面具戴在脸上,面具的右下角,映着一朵透红的彼岸花。
即使是如此看不见脸的造型,在人群中,依旧让江祭臣看上去与众不同。
江祭臣踏着步子,混入人群,各种奇珍异宝在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夜明珠亮得透眼,金玉珠宝更是举不胜举。
还有些摊位卖着各种奇特的杀人工具,卖家口中所谓可杀人于无形。
想来,当初用魂焰引当街杀了自己丈夫的妇人,那药,也是来自这长安鬼市。
所有的这些,其实对江祭臣来说,并不觉得稀奇。
他原以为,自己能在这鬼市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此看来,不免令他有些失望。
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孩子,伸手拉住江祭臣的袖子。
江祭臣回眼,那孩子的身高,只到江祭臣腰的位置,那孩子正仰着头看着自己。
孩子的脸上,也戴着面具,面具上,与他一样,画着一朵彼岸花。
江祭臣心下一惊,反手抓住孩子的手,就要伸手去掀那孩子的面具:“你是谁?”
那孩子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按住,声音中带着生气,但声音却是稚气的:“江公子可是要坏了这鬼市的规矩?后果,你真的承担得起?”
江祭臣的手悬在空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半张着嘴:“你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那孩子咯咯得笑着,笑声清脆可爱,完全是一个懵懂孩童的样子:“我知道江公子想要寻的是什么,不如,让我带你去吧?”
说罢,那孩子便拉着江祭臣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因着那孩子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且带着一张画着彼岸花的面具,令江祭臣一时失了神志,腿脚下意识得对着孩子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渐渐走出人群。
前方的迷雾更深了一些,几乎看不到路的尽头。
江祭臣就这样跟着那孩子,面无表情得向前走去。
“放开他!”一个冰冷的女声从江祭臣和孩子的后方传来。
江祭臣和那孩子停下脚步,孩子回过头,看到一袭红衣的曼珠,正冷冰冰得盯着自己。
而江祭臣面色依然木讷,像是已经无法感知周围的一切一般。
就连身后叫他们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他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孩子仰头,看到曼珠,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狠狠地扔在地上,稚嫩的脸上露出凶狠之色:“小小花妖!不过修行时间长些,还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了?”
曼珠见江祭臣还未恢复神志,一把将江祭臣拉到自己身旁,护在自己的身后:“我向来与恶灵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是你先招惹我的!既然触犯了我的人,我便不会让你活着回去!”
那孩子咧嘴一笑,唇齿却无限裂开,唇角几乎列到两侧的耳朵位置,看上去异常恐惧。
孩子做备战状态:“你将原本不属于江祭臣的爽灵送入他体内,妄想让他想起曾经,他缺失的可不仅仅是三魂七魄,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闭嘴!”曼珠一招下去,天空散布片片花瓣,煞是好看,但花瓣坠落的瞬间,却画作一把把尖刀模样,锋利尖锐。
孩子翻转身体,躲避袭击而来的尖刀,低头一笑:“你真以为,只有我觊觎江祭臣身上的魂魄?你今日就算拦得住我,你能保证随时随地保护得了他?就连你身边的人,都已经开始对他有了想法,却只有你不自知......”
说罢,那恶灵一翻身,张开血盆大口,朝曼珠的方向扑了过来,一口咬住了曼珠瘦削的肩膀......
鲜红的血,渗透原本就深红色的纱裙.....
33 越爱越伤人
曼珠忍着伤口的疼痛,纤细的手瞬间变得如同带刺的花枝。
尖锐的刺一下便伸进恶灵的头,深深地嵌入,绿色的脑液流出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恶灵再次飞身而起,宛若一只巨大的蟾蜍,咧开的大嘴,口齿中还带着曼珠肩头的鲜血。
它双手撑开,扑向曼珠。
“不自量力!”
曼珠的身后,开出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晕染着夜色中的黑暗。
在彼岸花的中央,一簇簇光斑飘洒而出,星星点点,几乎照亮了眼下这空旷之地。
随着曼珠手上的动作,每一个晕染的光斑突然聚集起来,冲向眼前的恶灵。
只一瞬,所有的光斑嵌入恶灵的身体。
金色的亮光掩盖了恶灵周身,最终,恶灵消失不见。
只剩下跌落在地上的一摊血肉。
曼珠放下手,喘着气,所有的光斑随着曼珠的手势,回到周围的彼岸花的花蕊中。
随后,逐渐消失在夜空之中。
曼珠低下头,慢慢转头,看到身后的江祭臣。
其实她知道,江祭臣早就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在试探她吧。
曼珠额间有汗水留下来,对着江祭臣,用尽全力,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江公子......没事便好......”
曼珠晕倒在江祭臣怀中。
江祭臣心中一软,抬手接住。
怀中瘫软不省人事的曼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少女?
江祭臣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去面对曼珠。
其实他心中是念着她的,但是他一直在克制自己对她的想念。
因为他知道,虽然现在还没有弄明白曼珠的身份,但这一切的背后,曼珠定然脱不了关系。
他抬手将曼珠抱起来,向更深的夜色而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面对曼珠的时候,他总是恨不起来。
就像,他们已经相识了数年,数十年,甚至是数百年。
他应该熟悉她吧。
江祭臣抱着曼珠的手紧了紧,口中喃喃:“可是,我依然不知道你是谁.......”
藏花阁。
江祭臣将怀中昏睡过去的曼珠轻轻放在床上,他看着曼珠憔悴的脸。
她很轻,轻到令他心疼。
江祭臣上前一步,坐在床边,借着月光看着眼前的女孩。
“曼珠,你愿意告诉我原因吗?为什么要做这一切?”
其实江祭臣说这些话的时候,明知道曼珠不会回答自己,但他还是想要问她。
“刚刚那恶灵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江祭臣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打扰了曼珠一般。
曼珠肩头的血已经渗透而出,将原本就深红色的纱裙晕染得更加刺目。
江祭臣收回视线,准备去帮曼珠打水。
刚一起身,手被另一只手拉住。
那手冰得彻底。
江祭臣慢慢回过头去,看向躺在自己床上的曼珠,痛苦而迷离的眼,发白的唇。
“别走......”
江祭臣不语,也不将曼珠的手松开,深深得看着她。
不知为何,江祭臣今天就是想要多看看她,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想要看着她。
曼珠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的额头汗水已经湿了头发。
她在发烧,她觉得自己的头晕得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
但那气息她认得,她也记得刚刚发生的事。
曼珠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脚踝的铃铛生生作响,清脆而动听。
江祭臣也不阻止,就这样看着曼珠向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他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曼珠。
他知道自己的痛苦从何而来,为什么一直都不揭穿曼珠?即使他猜到曼珠可能就是幕后的人,为什么不揭穿她?
江祭臣从来不曾如此优柔寡断过,他心中苦笑:“爱,有时候真的是个奇妙的存在。”
曼珠凑近江祭臣,眼前的江祭臣并没有躲闪,就像她无数个梦中的样子。
她唇角轻笑,大胆得伸手附上江祭臣干净好看的脸。
“你看,我又梦见你了,你都不躲开我......还这样一直看着我......”
江祭臣眼角一跳,他内心渴望着能听曼珠继续说下去。
曼珠笑容更浓一些,脸上布满汗水。
“这些年,我总是梦见你,只有在梦里,我才敢这么近的跟你说话,我很想你,也想要让你记起我......这,对我来说,是奢望吗?”
曼珠说着说着苦笑起来,她两只手一起捧起江祭臣的脸,明亮的眼眸映照着天上的月亮,显得格外有神。
“在我的梦里,可以吻你吗?”
曼珠说完,含着笑容,探头上去,轻轻吻一下江祭臣的唇,犹如蜻蜓点水。
江祭臣的身体随之颤抖一下,惊讶得看着曼珠。
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曼珠歪着头,一副邻家小女孩的模样,纯真得让人忘了刚才她杀恶灵时候的模样。
“你知道吗?每次梦见你,或者在梦里吻过你,醒来后,我都觉得不那么真切,那么虚无,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祭臣表情难过哀伤,轻声道:“送你的鞋子,为何不穿?”
曼珠听到眼前的江祭臣说话,微微一惊:“在梦里,你从不与我说话的,今天,我很开心。”
江祭臣反手一把将曼珠揽入怀中:“每次梦见我,醒来后,都会觉得不真切?或者是忘记?”
曼珠没想到这次梦中的江祭臣竟会如此主动,她眨巴着眼睛点点头。
还不待曼珠反应过来,江祭臣再次开口。
“那么这次,也请你不要记得!”
江祭臣说罢,探头吻住曼珠的唇,热烈而恍惚。
夜色正浓,江祭臣的藏花阁,今日真的藏了花。
床边,水盆里的水已经被晕染称深红色。
床上的曼珠沉沉睡去,她赤红色的纱裙,肩膀位置被剪开一块,露出雪白的香肩。
曼珠额间的碎发仍然被汗水打湿,她虽痛苦,此刻,唇角却露着笑意睡去。
江祭臣用干净的毛巾,一下一下得轻轻帮曼珠擦拭伤口。
她那么瘦,轻飘飘的。
惹得江祭臣心疼。
此刻的江祭臣已经从刚刚的迷离中抽身。
窗外,晨曦划破黑暗,在地平线出画出一道光晕。
江祭臣忙了一夜,终于将曼珠肩膀的伤口清理干净,现下看来,那伤口甚是渗人。
白皙的皮肉被咬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细白的骨头。
伤口处有些发炎,微微鼓起。
江祭臣帮曼珠盖好被子,起身,端起水盆中的血水,离开。
阳光越来越明亮,渐渐洒进江祭臣房间的窗户,金灿灿的好看。
曼珠扔在昏睡中,似乎感觉到窗外的阳光,她翻身,整个身体沐浴在晨光中。
肩膀上的伤口,在照射到阳光的瞬间,竟逐渐恢复,皮肉自动生长起来,就连肿胀的发炎处,也似乎被清晨的阳光带走一般。
睡梦中的曼珠在笑,她喜欢被阳光照射的感觉。
因为,她早就受够了生活在黄泉路边,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
以及,对恋人的思念。
让她发狂。
曼珠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宛若水晶般的细小光芒。
她就这样侧躺着,长长的睫毛扑闪着,似乎还在做梦。
江祭臣上楼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眼前的情形。
沐浴在阳光下的曼珠白得发光。
江祭臣的心再次剧烈得跳动着,腰间的玉佩开始躁动不安起来,红得几乎渗出血来。
江祭臣低头看向腰间的玉佩:“你也认得她,是吗?”
玉佩渐渐平息下来。
江祭臣心乱如麻,他的脚不自觉得向曼珠的方向而去。
刚靠近,却看到曼珠肩膀上的伤口,在阳光下渐渐愈合的样子,刚刚还血肉模糊,现下已经几乎痊愈。
在江祭臣的眼前,那伤口自己恢复,速度虽然并不算快,但却是肉眼可见的。
江祭臣一惊,不自觉得向后退去半步。
他抬眼看向已经初升的太阳。
“你......是谁?我......又是谁?”
西市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叫卖声不绝于耳。
江祭臣面无表情得走入人群。
人群中,仍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毫不在意得不理不睬。
包子铺,江祭臣将向商贩递过去几枚铜钱:“两个包子。”
包子铺的商贩低头忙活着,听到生意,应声道:“来咯。两个包子!”
用油纸将包子包好后,正要送到江祭臣面前,这才抬眼看到眼前的人是江祭臣。
他一把从江祭臣手中抢过包子:“我这包子,不卖给被官家包庇的杀人犯!”
正说着话,周围已经围满了群众,大家都对江祭臣指指点点,就像,所有人都已经肯定,眼前的人就是杀人犯,却被官方掩护一般。
江祭臣冰冷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不会被那些人影响一样,其实他的心开始剧烈的疼痛。
这些邻居,或多或少,都曾受过他一些恩惠和帮助。
他犹记得这些人感激他时候的样子。
人,总是善变的。
江祭臣正要抬脚离开,却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味,身后传来一声伪装做男声的温柔之声。
“老板,来两个包子。”
江祭臣自然知道这声音是谁的,他回头,看到一身男儿装扮的曼珠,正接过老板手中的包子,并对老板点头致谢。
那笑容,干净而美好。
曼珠俏皮得对江祭臣眨眨眼,示意江祭臣跟着自己离开。
回到藏花阁大厅,曼珠将手中的包子推到江祭臣面前。
“早晨醒来,不见你,情急之下,穿了你的衣服出来寻你,”说话间,低头羞涩的笑着,“就是有些大了,所以......我自己调整修剪了一下,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是我的不是。”
江祭臣一改昨夜的神色,冷冷得看着眼前的曼珠,一语不发。
曼珠见江祭臣没有回应,含着笑容抬头:“饿了吧,快吃吧。”
江祭臣眼神冰冷:“如何?见到我被你背后设计的陷阱,害成这样,开心吗?”
曼珠一时语塞,呆呆得看着江祭臣,眼神委屈难过。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怎么?你想否认这件事?昨夜那恶灵说的话,以及你杀恶灵的样子,我仍历历在目。”
曼珠渐渐垂下头去,双手交织在身前,轻轻用手指扣着自己的皮肤,只几下,皮肤上便被抠出红印。
江祭臣心下一软,却强撑着继续追问:“付凌天大人家的家丁被人迷惑,你能救他们,是也不是?”
曼珠紧紧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
江祭臣再次逼问:“若你只是想要无限次的杀了我,再救我,从而让我对你有印象的话,我只能说,你用错了方法!我们凡人,从不会用这般拙劣的方式去让一个人记住自己!”
曼珠抬眼,楚楚可怜,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是我......”
江祭臣的声音更加冰冷:“你还狡辩?!”
34 多情反被无情误
近来几日,玲珑在王家,被照顾有加。
就连院中的丫鬟们都知道,这位捡回来的姑娘,过阵子还是要回到院子里来的。
因着玲珑原本性子中的乖巧听话,对人友善,院中的丫鬟们对这个未来要伺候的少夫人很是喜爱。
无论玲珑走到哪里,大家对玲珑的笑意都是真诚友善的。
可玲珑心中记得自己真正要做的事。
玲珑听说每日午后王夫人都会到花园中赏花,她便寻了机会,带着身边的婢女假意散步。
果然在花园中见到了王夫人。
其实近些日子,王夫人对她也是格外好的。
只是她记得,姑娘对她的指令,王家到底对那个江祭臣有什么想法。
单这些日子,玲珑并未发现异样,甚至,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枚棋子,姑娘是否用错了地方。
王夫人正与婢女说话,转头看到玲珑款款而来。
王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换上宠溺模样。
“阿箬来了?”
“王夫人.....”玲珑一边笑着上前作揖。
王夫人一直对玲珑喜欢得不得了,见着这样乖巧的儿媳妇,她打心眼儿里开心。
“怎的今日有心思来后院赏花?”王夫人一手揽住玲珑的后背,笑着。
“其实,阿箬有一事不明。”
王夫人自是知道玲珑想问什么,却故意笑着不说话。
玲珑退后一步,再次对王夫人躬身:“这些日子,多谢王夫人对阿箬的照顾,只是,阿箬不明,既已知道阿箬身家,司家人为何......”
王夫人笑着牵住玲珑的手:“你是不明,司家人为何还不来接你回去?”
玲珑垂着眼,轻轻点头。
王夫人看着眼前的一汪池水:“有时候,眼见不一定是真,这平静池水之下,涌动着的或许会是波澜,谁知道,那些平静是真实,还是伪装?你说是吗?”
王夫人说话的时候,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中却透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玲珑本天资聪慧,再加上从小在缀锦楼长大,她自然听得出王夫人的意思。
轻轻一笑,点点头:“王夫人说得极是,是阿箬的不是。”
王夫人喜欢玲珑乖巧伶俐,却也对玲珑这样的性子,有些怕。
她的话不错,她喜欢玲珑的乖巧,但她却总觉得,这平静的乖巧之下,隐藏了暗涌,是她摸不到,够不着的。
只是,王夫人一直不解。
为什么儿子王子彧,却一直对玲珑的态度如此排斥,明明,人是他救回来的,明明,他救玲珑回来的时候,便告诉王家二老,这便是自己小时候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可为何......王子彧却像是在打心眼里排斥着玲珑。
远处,王子彧站在花园入口处,看在眼里的,正是玲珑与王夫人说笑的模样,一片和谐模样。
王子彧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哀伤,他别过头去,口中喃喃:“不过你放出去的诱饵,别坏了自己的计划......”
王子彧别过头去,不愿再看玲珑,扭头走出花园。
对王子彧来说,他想要的,不该给一个女人耽误。
时机未到,有些事,还没有彻底完成,他还不能开始行动。
这是他应该从心底深爱的女人告诉他的,他还需要再等等。
藏花阁内。
曼珠换好自己的衣服,低着头,与江祭臣面对面站着,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江祭臣看着曼珠的眼神冰冷。
“我知道你不信我,毕竟,如你所见,我不是普通人,而且,阿宁也确实是我的人。”
江祭臣的眼神更冷些,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冰冷,完全是伪装。
曼珠几次三番的救自己,而且,每次与曼珠见面,他的心都会发生不一样的变化。
曼珠因为低着头,所以并没有看到江祭臣脸上表情的变化。
“救付凌天家的家丁。”
江祭臣语气冷漠,像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曼珠被江祭臣的语气吓到一般,默默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冰冷的江祭臣。
“你知道吗?我总是梦见你。”
听着曼珠的话,江祭臣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神飘忽一瞬。
他被在身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掩饰自己的紧张。
曼珠低头一笑,继续说道:“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总是梦见你。”
曼珠像是在想着梦中的场景,不觉笑出声来,声音干净好听。
“梦里的人,从不会这样对我,也不会对我这么凶,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赶我走。”
曼珠抬眼看向江祭臣的眼睛,她仰着的头,让她的脖颈看上去更加笔直纤细,宛若天鹅。
“梦里的你,眼神总是清澈的,心疼的,总是充满......充满爱的。”曼珠苦笑。
江祭臣别过头去,不看曼珠:“抱歉,让你失望了。”
曼珠摇摇头:“江公子,我只能告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但我并没有想要杀人。”
江祭臣突然微怒:“但他们还是死了,不是吗?!张公子、荣云鹤、付凌天大人家里的家丁,你还想杀多少人才满意?”
曼珠眼眶微红:“那你为何不告诉司杨廷,这些人因我而死?”
江祭臣一顿,却说不出话来。
曼珠继续说道:“因为你心里明明知道,这些人的死,并不是我的指令,你都知道。”
江祭臣不说话,曼珠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虽然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但你的灵魂深处是记得我的,你知道,我不会滥杀无辜,你都知道。”
江祭臣淡淡的说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在查什么。”
曼珠伸手想要拉江祭臣的手,江祭臣后退一步。
“曼珠,我想,或许你误会了。”
曼珠的手还悬在空中,等待着江祭臣下面的话。
“我这次照顾你,只是因为你救了我,还有之前的每一次,是我欠你的,与感情无关,我对你......”
江祭臣重新看向曼珠时,眼神已经冰冷。
“没有丝毫感情。”
曼珠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垂下头,不敢看江祭臣的眼睛。
“那我也可以再说一次,付凌天家中家丁之事,我确实有耳闻,但,那件事与我无关!”
曼珠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得向楼下走去。
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背对着曼珠。
曼珠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停下来,再看一眼江祭臣的背影,泪水涌出。
“我早该知道的,现在的你,又怎么会像梦中那个人一样,对我好,你不是他,至少,现在还不是。”
江祭臣依然背对着曼珠,但他的表情却有哀伤,强壮出镇定。
“曼珠,你记住,若我查出这些人被杀的人是你指使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江祭臣的话一下一下砸在曼珠的心上。
她不再回应,收回眷恋的目光,没有回答,离去。
听到关门声后,江祭臣才收起自己强装出来的冷静,转头,便看到曼珠一袭红衣,行走在西市的街上。
周围的见了曼珠,无不侧目而看。
缀锦楼,曼珠房间内,她紧锁着眉头,坐在矮桌前喝着茶。
门被推开,荆棘走进来。
“姑娘。”
曼珠眼神一收,冰冷而凌冽。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瞬间转移,与荆棘面对面。
荆棘一惊,不待开口,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荆棘的脸上。
“姑娘......”被打的荆棘躬下身子,低头,不敢看曼珠。
“为什么总是违抗我的命令?!”曼珠的声音很大,不似之前的她,总透着神秘感。
自从这次重新认识了江祭臣,她的性子便开始转变,身边人都看得出来。
“姑娘......”荆棘只是回应着曼珠,却没想好如何回答曼珠的话。
曼珠上前一步,一把拉住荆棘的前衣领,令荆棘正视着自己。
“为什么要给我惹是生非!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得让江祭臣陷入危机!你明知道我想要的结果并不是这样!为什么要违抗我!”
曼珠越来越激动。
荆棘还未回话,再次挨了曼珠一巴掌。
曼珠的力气很大,荆棘的脸上很快红肿起来。
“回答我!”曼珠气极。
荆棘仍然不回答,低着头。
曼珠重新凑上前去,冷眼看着荆棘。
“杀他?第九世了,每次他开始靠近我的生命,你便要杀了他!你真当我一点都不知道?”
荆棘自然知道曼珠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江祭臣所做的一切,但他一直在蒙蔽自己的心,他假装曼珠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世!我不会让他死!”
“姑娘!”荆棘的口吻终于强硬起来。
“荆棘,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以为你了解我。”
荆棘直起身子,神色恢复不卑不亢:“正因为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才不会让你毁掉自己!你明知道,一旦他记起曾经,你就会......”
“住口!”曼珠阻止荆棘说下去。
荆棘却不听劝阻,继续说道:“姑娘,他根本不值得你对他如此,千年开花,千年落叶,你们永生都不该见面。”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曼珠越来越激动,“更不该坏了我的计划!”
荆棘苦笑一声:“我懂,我比谁都懂,只是,我的爱太卑微,卑微到不被心爱的人看到罢了!”
曼珠一脸怒气:“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从今以后,你若再敢动他......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荆棘渐渐平静下来:“这是你们该承受的惩罚,如果姑娘一意孤行,只会伤了自己。”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荆棘低头叹息:“怎会与我无关?我们荆棘鸟,一生只爱一人,一生也只会认定一支植物去栖息,即使那株植物尖锐,在我们落下栖息的瞬间,就会被刺穿身体,但我们依然在所不惜。”
曼珠不再说话,只是冷眼冷着。
荆棘的声音很轻:“如此,这件事怎会与我无关?”
曼珠听罢,抬眼盯着荆棘:“我身边有人在觊觎为江祭臣寻找的三魂七魄,那个人,是谁?”
从曼珠的眼里,似乎能看出曼珠怀疑的对象,就是荆棘。
荆棘轻轻摇头:“姑娘,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房间外,阿宁唇角上扬,冷笑着看眼前的一切,默默说道。
“多情的人,注定成不了大事!”
35 故意为之的杀人犯
司杨廷的马穿过人群,向大理寺而去。
他目之所及满目繁华,却让他觉得透着无限虚无。
司杨廷的马停在大理寺门口,他翻身下马,向内冲去。
门口的护卫上前帮司杨廷牵马,司杨廷脚下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
“告诉付大人,司杨廷有事禀报。”
“是!”
大理寺大厅内,司杨廷站在正中央,与付凌天相对而立。
其他人站在两侧,听着司杨廷的汇报。
“当真?”付凌天几乎不敢相信司杨廷的话。
司杨廷抬手作揖:“是!张家人根本就没有回去,刚过了秦岭,一家上下数十口人,全部命丧黄泉。”
张沛嗤笑:“怕不是你担心自家哥哥,并没有一路前往?早说,我自可前去。”
司杨廷瞪了张沛一眼,不愿与他多言。
“尸体呢?可带回来了?”付凌天继续问道。
司杨廷垂眉:“没有尸体。”
张沛大笑:“我就知道!你司杨廷口中满嘴胡话,哪有什么可信度?!”抬手对付凌天作揖,“属下原亲自前往蜀地调查。”
付凌天看一眼张沛,转眼盯着司杨廷:“把你没说完的话说完。”
司杨廷点头,继续说道:“现场似乎被人掩埋过,有烧焦的味道,我在现场,发现了部分残肢。”
“残肢?何意见得是张家人的?”大理寺丞上前询问。
司杨廷点头,回答大理寺丞的话:“现场,发现了张员外的腰牌。”
“那也不见得验明了真身。”张沛不屑得说道。
司杨廷抬手将腰牌送到付凌天面前:“付大人,有人想要毁尸灭迹,阻碍调查。”
付凌天手中握着已经被烧得发黑的腰牌:“还有什么发现?”
司杨廷点点头:“在其中一快残肢上,发现了齿印。”
所有人都不解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继续说道:“我推测过可能是死后被野兽啃食,但同时,在残肢上,我还发现了另一条线索。”
“什么?”大理寺丞问道。
“各位是否还记得荣云鹤之死?他的心脏被人捣碎。现场的残肢,发现了同样的情况。”司杨廷说话间不紧不慢,并不着急,等着众人的判断。
付凌天道:“也就是说,想要毁尸灭迹的人,与杀了荣云鹤之人,该是同一个人。”
司杨廷摇头:“不仅是毁尸灭迹,也可能杀了这些人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张沛听着越发觉得荒谬:“说到底,你不过是想为你家那位江祭臣脱罪,故意称张员外一家死于秦岭之外,并说所有的凶手都是一个人,如此,你以为就能说服众人,认为江祭臣并非凶手了?”
司杨廷终于忍不住,走到张沛面前:“从进门到现在,我一直忍着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的忍耐限度,张沛,我现在就明确的回答你,是!但不是脱罪,而是洗脱罪名!”
张沛听罢,冷哼一声:“证据呢?”
司杨廷毫不忍让:“你说江祭臣是凶手,直接证据呢?拿出来?”
张沛白了司杨廷一眼,不语。
司杨廷步步紧逼上前:“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直接证据,这些间接证据有过分具有指向性,别说他是我家兄,就算是任何一个有破案经验的人,都能看得出,现在出现的这些所谓的证据看起来都像是个笑话!”
张沛也不肯让步:“正因为江祭臣从小跟着付大人学习断案子,看多了卷宗,故而故意扰乱视听也说不定!”
“你!”司杨廷一时气结。
张沛像是醒悟一般:“是啊,我之前为何没有想到过,这种欲盖弥彰的方式,不失为一种好办法,故意在现场留下看上去不可能的直接指向性证据,岂不是更能洗脱嫌疑?”
“张沛!”司杨廷咬着牙,狠狠地看着张沛,心中却也不觉得张沛所言全错。
若真是如此,一个了解大理寺查凶方式的人,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不失为好办法。
先将线索引到自己身上,再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些间接线索看上去指向性太强,过于牵强......
张沛见司杨廷陷入沉思,唇角上扬。
“如何?你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张沛挑衅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强忍着怒气,转头对付凌天拱手:“付大人,目前关于张家的整条线索已经全部断裂,若要查案,恐怕要等。”
付凌天一直在听着司杨廷和张沛的对话,他也陷入沉思。
如果......是自己一直以来,对江祭臣过于信任呢?
他到底是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当年司明宇也请自己调查过江祭臣的过往,但当时还是个小叫花子模样的江祭臣,完全查不出任何线索。
他就像是一个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孩子,明明一身脏兮兮的破洞衣服,身体也脏兮兮的,却难掩一股莫名的气质,不若凡尘。
“付大人!”司杨廷见付凌天没有答话,再次出声。
付凌天回过神来,看着司杨廷,心中竟有些异样的感觉:“你想说什么?”
张沛不等司杨廷说话,上前拱手:“付大人,若张家这条线果真向司杨廷所言,已经断了线索,那么接下来对这个案子的调查,我希望可以交给我。”
付凌天听罢,眼睛看向司杨廷。
“张沛!”司杨廷厉声道。
张沛唇角含笑:“原本,你就该远离这个案子,毕竟你与凶手之间有亲属关系。”
“你!”司杨廷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付凌天打断两人的争吵:“下面的调查交给张沛去负责。”
司杨廷惊讶得看着付凌天:“付大人?!”
付凌天直接转身离开。
剩下司杨廷与在场的其他大理寺众人。
所有人都看着司杨廷窃窃私语。
张沛上前一步,冷笑道:“因为你的不得力,和你那好哥哥的无用,要查明这个案子,便需要凶手犯下新的案子,下面这个人的死,便是你害的。”
36 勾引迷惑
司杨廷抬脚跳上窗台,嘴里含着一根稻草。
“现在案子全然交给了那个张沛,我想要帮你都爱莫能助,你满意了?”
江祭臣立在司杨廷的面前,看着司杨廷生气的模样,他觉得心安,唇角慢慢上扬。
“在这个世上,有你,我觉得很满足。”
司杨廷转头白了江祭臣一眼,吐掉口中的稻草:“如此,你还总是赶我走,总是气我。”
江祭臣笑笑:“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司杨廷从窗台跳下来:“能怎么做?你需要什么线索再找我吧。”
江祭臣淡淡的说道:“好。”
司杨廷见江祭臣还是一副不着急的模样,摇着头:“你当真不着急?”
“你明知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为何着急?”江祭臣垂下眼帘,黑色的长发随窗边吹来的风,徘徊在他白皙的脸颊上。
“算了!”司杨廷转身坐在江祭臣画桌前,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后面再查什么,带着我。”
江祭臣正要开口,司杨廷抬手阻止,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又要老生常谈,什么不带着我是为了我好,什么很危险,什么什么的,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你要不带着我,我就自己去找那陈婆子。”
江祭臣想起上期带司杨廷去见过陈夫人后,司杨廷明着像是不感兴趣,甚至说人家是骗子,其实对那陈婆子很是放在心上。
江祭臣问道:“且不说陈夫人的事,付大人家的家丁如何了?”
司杨廷叹口气:“你不知道,付大人最近天天都不回家,我以前一直觉得,他从来都是什么都不怕的,没想到......”
江祭臣转身,从床边枕头下拿出一个红色的瓶子,举到司杨廷面前:“代我交给付大人,洒在园中怪花上看看。”
司杨廷半张着嘴:“什么东西?”
江祭臣抿着嘴,思考一瞬后:“从鬼市买来的。”
“当真?”
“嗯,当真。”
司杨廷仍是不信,只要是江祭臣撒谎的时候,就会不敢看他。
“你见过下毒之人?”司杨廷看出江祭臣心事。
江祭臣偏过头去,看向西市街景。
“那你可知道,这下毒之人可能就与这一连串的凶杀案有关?”司杨廷焦急,觉得似乎与真相更近了一步。
“我知道,”江祭臣回过头,与司杨廷四目相对,“但若她真的是凶手,又怎会将解药给我?”
司杨廷无语得笑着摇头:“江祭臣,你真的变了,你变得没有了理智!若她不是凶手,又怎会知道付大人家的怪花是中了什么蛊惑?”
“与她无关!”江祭臣不愿理论。
司杨廷不敢相信得上前一步:“江祭臣,你是不是已经不想查案了,也不想洗脱罪名了?”
江祭臣不语。
司杨廷痛心:“你放弃了?为了她?你的画中仙?”
江祭臣突然动怒:“我说了,不是她!”
司杨廷被吓到,这是江祭臣第一次对他如此动怒,除了最初认识的时候,这次,是十二年来江祭臣第一次对他动怒。
司杨廷慢慢后退:“江祭臣,你疯了吧!旁观者清,你已经自入泥潭,你被迷惑了!下一步要做什么?自己承认罪行?然后呢?锒铛入狱,然后呢?”
江祭臣自觉刚刚对司杨廷的态度不该,便抿嘴不语。
司杨廷叹气:“好,既然如此,我司杨廷下面调查这个案子,也将与你无关,我不再为你而查案,我要为了名正自己的心,为了受到伤害的受害者!”
“司杨廷......”江祭臣的声音很轻。
司杨廷抬手看一眼手中的药瓶:“谢谢你的画中仙!”
接下来一连几日,江祭臣再也没有见到过司杨廷。
就连去大理寺门口蹲他,都没有等到司杨廷的踪影。
江祭臣一个人站在人群中,看着身边人来人往,他迷惘,后悔,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对的。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失败过。
大雨倾盆,他依然呆立在雨水之中。
周围的人因为雨水的冲刷而快步奔跑着,只有江祭臣一个人站在雨水中。
雨水侵蚀了他的心。
他觉得心痛,他失去的,是自己陪伴十二年的伙伴吧?以后,真的会不一样吧?
雨水很快在地上积水成河,周围的人们也已经奔回各家。
空荡荡的街上,只有江祭臣一个人立在雨中。
如此,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一顶深红色的伞越过江祭臣滴水的头发。
江祭臣回眼,哀伤得看着身旁的人。
赤蛇阿宁举着伞,一改往日妩媚的神色,同样哀伤得看着江祭臣:“回去吧,我送你。”
江祭臣苦笑一声:“她让你来的?”
赤蛇阿宁浅浅一笑,却未回答。
江祭臣别过头去,独自向前走去,雨水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想要清洁一下自己的内心,他觉得,自己不再纯净,缺失的部分,不知道要用什么去填补。
他没想好,他扔在纠结,曼珠,真的值得信任吧,为了曼珠伤害了司杨廷的心,是真的值得的吗?
大雨中,一白一红,两个单薄的背影,渐渐远去。
江祭臣仍未打伞,独自走在前面。
赤蛇阿宁举着伞,跟在江祭臣的身后,慢慢得。
宛若一副优美的画作。
不远处,司杨廷从墙后走出来,看着远去的两人,眼神哀伤。
回到缀锦楼后,江祭臣已经全身湿透,眼光无神。
赤蛇阿宁靠近江祭臣:“往常你们不也这样争吵,为何这次有所不同?”
江祭臣眼神木讷:“他伤心了,我知道。”
赤蛇阿宁轻轻得帮江祭臣解开衣服上的带子,原以为江祭臣会反抗,却没想到,江祭臣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赤蛇阿宁唇角轻轻一勾,继续手上的动作。
一层一层,江祭臣身上潮湿的衣服被赤蛇阿宁剥落,露出坚实的肌肉。
赤蛇阿宁缠绕在江祭臣的身上:“不如,我来陪你?”
江祭臣慢慢低下头,看在眼中的,是赤蛇阿宁单薄的衣服,已经滑落到肩膀处。
她正妩媚得看着江祭臣,浅浅的笑容,勾人心魄。
阿宁修长的手指从江祭臣的额间滑下来,滑到江祭臣的心口位置:“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江祭臣抬手,搂住阿宁瘦削的肩膀......
37 不该碰的人
夜色朦胧中,阿宁嗅着江祭臣身上的青草香味,她有些迷离。
江祭臣的头探向阿宁的脖子,他呢喃道:“曼珠......”
阿宁猛地睁开眼,手指划过江祭臣的脸颊:“曼珠?你叫她,曼珠?”
江祭臣像是被施了魔咒一般,神情意识陷入迷茫,只是口中念叨着“曼珠”的名字。
阿宁抬手拉住江祭臣的胳膊,向床边走去:“对,我就是曼珠......”
说罢,双手抬起,挽住江祭臣的脖子,两人便倒了下去。
缀锦楼窗外,一阵风吹过,窗户被推开,传来阵阵花香。
阿宁惶恐得睁开眼,从江祭臣的身上爬起来:“姑娘......”
空中并没有看到曼珠的身影,只是一道红光闪过,重重得甩在阿宁的脸上。
阿宁随着力道彻底从床上摔了下来,侧爬在地上。
床上的江祭臣已经失去了意识,沉沉睡去。
“姑娘......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夜色下,一个红色沙影飘然而至,脚上穿着之前江祭臣送给她的筒靴,衬着她白皙的腿,甚是好看。
曼珠稳稳地飞进窗来,冷眼看着阿宁。
阿宁的头更低,直接跪倒在地上:“姑娘......请姑娘恕罪......”
曼珠转身走到江祭臣身边,伸手帮江祭臣盖上被子,坚实的肌肉被隐藏在棉被下,她转过身去,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阿宁。
“当真喜欢?”曼珠的声音很轻。
“不敢,姑娘,阿宁不敢......”
曼珠抬手对阿宁又是隔空一个巴掌,阿宁的脸上几道红色掌纹。
“不敢?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对江祭臣下手,你若是真的不敢,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的底线!”
阿宁不回话,她刚刚还惶恐的脸,慢慢变成了嘲讽。
阿宁从地上慢慢起身,对着曼珠冷笑:“姑娘当真以为,人心可测?就算他现在满口叫着你的名字,哪有如何,他一样会为了旁的人而伤心落泪!”
曼珠怒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阿宁上前一步:“我不该管?姑娘可别忘了,前几世,都是我和荆棘在帮你处理这些琐事!”
曼珠不语,等待阿宁说下去:“我们原本想要跟着姑娘一起到这世间生存,可谁想,你却只心心念念着一个凡人!况且,他们生命短暂,不过短短几十年,你却为了这段段时间,要搭上自己千年修为?我今日便要试试,在他心里,是不是除了姑娘,便真的容不下他人!”
曼珠瞬间转移,靠近阿宁:“与你无关!”
阿宁气急,冷笑:“当真?你眼里只有他,却看不到荆棘对你的付出?!在我看来,你根本就不配拥有荆棘这几百年来对你的忠诚!”
曼珠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怕,抬手钳住阿宁的脖子,一路将阿宁推到墙角处。
阿宁用力挣扎,却挣脱不了曼珠的手:“你不过是靠着自己有些仙气,控制了我们妖,你问问自己,你当真是个合格的主人吗?”
曼珠的手一用力,阿宁狠狠地撞向一侧的墙,又反弹回来。
“你以为我当真是因为你对江祭臣动手动脚而生气,你自己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说到忠诚......你更是不配!”
曼珠说着话,抬手一挥,阿宁消失在江祭臣房间内。
她回眼看向仍在沉睡中的江祭臣。
想起刚刚看到江祭臣和阿宁的样子,她别过头去,轻轻一跃,便消失在夜色朦胧中。
缀锦楼,曼珠的房间里。
阿宁倒在地上,身体伤痕累累,她狠狠地抬眼看向坐在矮桌前喝茶的曼珠。
“我再问一遍,你想要的是什么?”
曼珠的声音不紧不慢,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
阿宁笑着:“为了证明,一个凡人不值得你为他付出生命!”
曼珠抬手,众多花瓣变为针尖一般锐利,聚拢后,齐齐得刺向阿宁。
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让阿宁的身体倒在地上,扭曲着,凄惨的叫声传入耳中。
但曼珠只是作为桌前,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曼珠再抬手,花瓣停止了攻击。
曼珠轻声问道:“据说我身边有人觊觎江祭臣身体里的爽灵?”
阿宁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曼珠继续道:“你若真的对那东西感兴趣的话,当初魅惑张员外之子的时候,就该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阿宁因为疼痛,她的眼泪噙在眼中,却放声笑出来。
“你都知道?”
阿宁见曼珠没有回话,便努力爬起身来开口:“既然知道,又何必假装大度?”
“你跟了我两百年,我对你还有些不舍。”曼珠放下手中茶盏,茶盏中的茶随着曼珠手指力量的变化而震颤着。
阿宁几乎走不稳,但她仍然坚持走到曼珠的身边:“曼珠,我跟荆棘跟着你,并不是为了助你得到一个凡人,从而毁掉自己的仙身!我们跟着你,是因为你身体里的仙气可以祝我们在这世间更好的隐藏。”
“所以你更不该违背我的意愿。”
阿宁笑着摇头:“从这一世开始,你变了,你见他爱上了别人,所以,你着急了!”
曼珠眼神瞬间冰冷,抬手一挥,阿宁再次飞出去,撞击在墙上。
跌落下来的时候,口中吐血。
阿宁将口中的血水吐出来,笑看曼珠:“被我说中了?所以,所以,江祭臣他从开始就不配!而你却死心塌地!守护千年又如何,比不过他与旁人的一瞬间!”
“住口!”曼珠大怒,抬手悬在空中,一道红色的光直直的冲到阿宁的身体里,刺穿了她单薄的身躯。
有一口血呕出。
阿宁却是个倔脾气,仍是不认输:“姑娘,你若如此执迷不悟,最终,将会失去身边所有信任你的人,这是我对你最深的诅咒!”
曼珠再次抬手,想要打下去的瞬间,却停下。
阿宁笑道:“我们妖族,并不是只为利所图,我们认准一个主人,便会交了全部的心,我想,荆棘应该也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曼珠不语,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的赤蛇。
阿宁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曼珠:“我之前就说过,若没有姑娘,我赤蛇阿宁,咋就已经化得无影无踪,从我决定跟了你的那一刻开始,便是注定的一辈子,而你......”
曼珠看着眼前阿宁已经伤的体无完肤,似有后悔:“那你为何......对那爽灵感兴趣?!为何要偷走他身体里的爽灵?”
阿宁趴在地上的身体,血水已经湿透了地面,她失望得笑着,从腰间拿出那颗爽灵珠子,抬手举到曼珠面前。
“我与荆棘想法相同,只是我们的做事方式不同罢了,我们想要的,不过是救了姑娘的命,以免姑娘一错再错!”
阿宁说罢,趴倒在地上,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滚落,闪烁着蓝色光芒的爽灵仍攥在手中,死死地......
荆棘推开房间门的时候,见曼珠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而阿宁已经昏死过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荆棘心疼一瞬,一语不发,抬手抱起阿宁,转身向门外走出去。
阿宁被抱起的时候,手中蓝色的爽灵掉落下来,一路滚到曼珠的脚边。
曼珠回忆阿宁刚刚所说的话,若是如此下去,终将失去所有信任她的人。
真的,是这样嘛?
难道,爱一个人,会错得如此离谱?
曼珠捡起脚边的爽灵,从袖口找出一个闪烁五彩颜色的瓶子。
爽灵像是找到归宿一般,自己钻进了瓶子里。
曼珠眼神哀伤:“江祭臣,为了你,我果真要伤尽所有人的心吗?”
第二日清晨,窗边的鸟叫声惊醒了江祭臣。
他睁开眼,头疼得厉害,脑中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却连一丝一毫都记不起来。
心脏的位置,总觉得空落落的。
脑海中闪现出几个模糊的身影,红衣,铃铛。
“曼珠来过?”江祭臣赤脚下床,四下寻找着,却没有找到曼珠的身影。
江祭臣不觉失笑:“怎么可能......”
楼下大门被人重重拍响,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声。
“江公子,你在吗?请开门。”
已经一连多日,藏花阁都是没有生意的,而今,这拍门声,到让人生疑。
江祭臣抬手从衣架上拿下外衣,一边下楼一边披在身上,头发仍是散乱着。
他打开门的时候,见门口站着一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安城内口口相传的翩翩公子——王子彧。
在王子彧的身边,一小厮见江祭臣开门后,退到王子彧身侧。
江祭臣的脸沉下来:“王公子,赶早前来,该不会是想让在下帮您作画吧?”
王子彧温文尔雅得笑着,将手中折扇收起来,对江祭臣行礼。
“若是作画,江公子可还欢迎?”王子彧的声音不紧不慢,让人听着却更是着急。
江祭臣侧身,让王子彧进来,他明知王子彧并非为了作画,如此,不如顺着他的话去做,看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王子彧倒也不客气,直接踏进了江祭臣的藏花阁。
藏花阁的画室内,现在已经没有了挂画,因为上次被大理寺少卿张沛搜查过一遍后,江祭臣便也没了那份心思。
王子彧跨不进去,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四下巡视着周围的一切。
江祭臣先开口:“不知王公子想要为谁作画?”
王子彧转回头来,笑着看向江祭臣:“今日,想请江公子为我未来的夫人做一幅画,算是我送给她的一份特别的成亲礼物。”
江祭臣眼角一跳,王子彧未来的夫人,指的是......
王子彧继续说道:“我这位夫人,说起来,与江公子却是有些渊源的。”
王子彧说着话,继续往画室深处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继续说道。
“江公子可曾听过一个故事?鸠占鹊巢?”
王子彧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淡然,但话听到江祭臣的耳中,却是字字灼心。
“司宛箬,果真在你家里?”
“是。”王子彧淡淡的笑着,完全是翩翩公子模样。
江祭臣冷眼,唇角上扬:“王公子今日来寻我,不是简单得想让我为阿箬作画那般简单吧。”
王子彧的笑容更开一些,露出洁白的牙齿:“是时候将阿箬的位置还给她了,你说呢,江祭臣?”
38 画中的记忆
江祭臣并未示弱,也跟着王子彧的表情,笑出来:“那是自然,阿箬的画像,王公子想要何时去画?。”
王子彧冷眼一瞟:“明日,恭候大驾。”
江祭臣看着王子彧带着仆从离开后,方收起脸上的笑容。
阿箬,这个困扰他十二年的名字,她到底长什么样子?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
第二日一大早,王家的轿子便停在江祭臣缀锦楼门外。
那时候,西市已经热闹起来,众人围在轿子旁,指指点点。
王家人像是故意要让人知道自家身份一般,排场盛大。
江祭臣穿戴整齐,依然是一袭白衣,手里拎着画画所需要的装备,稳妥得放置在一个精致盒子里。
旁边有人对江祭臣指指点点,也有人道出来接江祭臣的这些人的身份。
江祭臣唇角一勾。
王家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画一幅画罢了,何必如此阵仗?
“王子彧,我倒想看看,你想要一个什么结果!”江祭臣轻声说着。
他走上前去,抬手扯过其中一人手中的马,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马,看上去精壮有力。
“哎?你干什么?”那仆从一慌。
江祭臣冷笑一声:“告诉王公子,在下用不着这些场面,下次作画,通知我一声便是。”
说罢,又低头一笑,那笑容,勾人心魄。
“下次,该是没有下次了的。”江祭臣一扬手,跃上那枣红色的马匹。
一只手拎着画箱,一只手拉着缰绳,目光如炬。
“驾!”一声冷喝,江祭臣加紧马肚子,枣红色的马随着一声嘶鸣,冲破人群而去。
只留下一抹白色的背影,一红一白,相称得很。
仍在原地来接江祭臣的下人们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人群之中,阿宁用一张红纱蒙着脸,看着远去的江祭臣,眼中带着杀气。
枣红色的马匹停在吏部尚书府门外,门外早有人等着。
见江祭臣一人前来,不免有些迟疑。
江祭臣什么都没有管顾,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扔向来人,便目不斜视得踏进王家的大门。
在旁人看来,江祭臣面若冰霜,毫无情感。
其实,当他踏进王家大门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开始剧烈的跳动。
不知为何,对于见阿箬这件事,他总是心中不安。
鸠占鹊巢,他的心总是疼的。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结果却偏偏如此。
是他,对不住的女孩。
江祭臣总是觉得,都是因为他,才令这花一样的女孩流落民家那么久。
她好吗?
江祭臣不觉加快了脚步。
迎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拦在江祭臣面前。
“江公子,我家公子和未来的夫人,正在偏殿后方花园等你,请随我来。”
江祭臣冷嗯一声,一切看上去过于顺理成章,又过于顺利。
在江祭臣的心中,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他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
江祭臣跟着管家的脚步一刻不停。
或许,在见到阿箬的时候,便能打开很多尘封的记忆吧。
王家的宅院很大,主宅后方的小路,看上去四通八达,但房屋建筑却是很讲究的,每一个方向所指之处,集结起来,宛若一个巨大的八卦阵。
江祭臣收回视线,快不跟上,不做任何逗留。
不远处,绿叶丛生,红花点缀,一对璧人坐在中央空地处交谈着。
江祭臣不觉停下脚步,看着与王子彧说笑的女孩。
他的心重重得颤抖了一下,脱口而出:“阿箬......”
远处那女孩,也像是听到了江祭臣的声音一般,抬眼向他的方向看过来。
与此同时,王子彧也察觉到阿箬的视线,随着视线看过来。
在看到江祭臣的瞬间,王子彧原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他起身,慢慢得,假笑浮上脸颊,抬手扶起玲珑,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这一切,都看在江祭臣的眼中。
江祭臣收起视线,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但他每走出一步,都觉得宛若脚底生铅。
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觉,是愧疚,抱歉?还是另有其他?
来到王子彧和玲珑身边的时候,江祭臣先对两人浅浅作揖。
“久等了,在下长安西市缀锦楼画师,江祭臣。”
抬眼,江祭臣的视线正好落在玲珑的眼中。
眼前的玲珑,却像是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一般,对江祭臣行礼,淡淡笑着。
“早有耳闻,臣哥哥安好,我是司宛箬,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方式。”
江祭臣的身体一震剧烈的颤抖,他收回视线。
王子彧见江祭臣神色慌张,轻轻笑着,这是他想要看到的样子。
王子彧看向江祭臣的身后,见一抹金色在草丛中,转瞬即逝。
他扶着玲珑的胳膊,让玲珑坐定在一张红木椅子上。
“既已是叫了臣哥哥,便是自家人了,我倒也是放了心去。”
玲珑腼腆得对王子彧一笑,便落座在刚刚的位置,唇角含着笑意,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见玲珑眼下模样,总觉得玲珑内心深处,似乎掩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却又如何都无法猜得透。
索性落座在对面的位置上,打开自己的画具。
“阿箬,想画真实些,还是我可以做一些创作上的填补?”江祭臣的声音很轻,他低着头,已经铺开了画纸。
玲珑仰头看向一旁的王子彧,两人看上去,像是关系很好的模样。
王子彧替玲珑答道:“便画一副红色喜庆的样子,最好,脚上能穿上一双红色虎头鞋。”
江祭臣的头突然猛烈的疼了一下。
虎头鞋.....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眼睛瞬间有些看不清楚。
对面的王子彧和玲珑,在他眼中,变得都是重影。
他一手扶着太阳穴,眯着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臣哥哥,你没事吧?”
这是玲珑的声音。
江祭臣想要回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几个画面,每个画面中,都会出现一个穿着虎头鞋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看上去不过四五岁大笑,在夜色下,笑容干净纯洁。
而江祭臣像是站在这女孩的对面,与女孩说着什么。
女孩又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但此刻的江祭臣却怎么都听不清,只能记起女孩一张一合的嘴。
他大口喘着气,手用力扶住凳子,才令自己没有摔倒在地。
玲珑见眼前的江祭臣脸色不太对劲,眉峰一锁,看向身边的王子彧。
见王子彧的唇角微微上扬,就像是故意为之。
玲珑知道,江祭臣是姑娘心爱之人,自不能让江祭臣如此痛苦而不救。
她站起身来,恢复刚刚演出来的纯洁模样,上前扶住江祭臣的胳膊。
“臣哥哥,你还好吗?若是身体不适的话,改日再来作画可好?”
江祭臣用力将玲珑推出去,就像是害怕她一般。
玲珑被推出去好几步。
王子彧上前,扶住玲珑,眼中透着不悦:“江祭臣!你做什么?”
江祭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腰间的玉佩快速跳跃着,红得透彻。
江祭臣用手按住腰间的玉佩,轻声说道:“阿箬,坐好,我们开始作画。”
玲珑仍是不放心,但江祭臣既然要如此做,便自有他的道理。
玲珑的眼镜始终盯着江祭臣,一脸担忧,坐定下来。
王子彧看出玲珑眼中的担心,一脸不悦。
“可以开始了吗?”
说罢,转头再次看向不远处的草丛中。
正好能看到,绿色的草丛深处,黑暗中,露出一只金色的舌头,正幽幽的看着众人方向。
“开始吧。”江祭臣已经努力调整好情绪,画笔落在纸上。
他深吸一口气,头晕渐渐消失,慢慢的,眼前的玲珑落入他的眼中。
画笔在纸上游走,眉眼清晰起来。
虎头靴......红色的衣衫.......孩童......冰糖葫芦......
江祭臣画纸上的图,连他自己都已经快要分不清,到底是记忆,还是真实。
到底是现在的阿箬,还是过去记忆中的阿箬。
江祭臣紧咬着薄唇,咬出血来,腥甜味溢满口腔。
草丛中的赤蛇阿宁,将蛇头慢慢伸出草丛,吐着信子。
一道金色的气息,顺着阿宁的口中飘然而出,最终,落在江祭臣的印堂处。
金色微闪,嵌入皮肤之中。
已经痛苦到无法动弹的江祭臣,依然坚持画完最后一笔。
终于支撑不住,撞破了面前的画板,倒在地上。
“臣哥哥!”
江祭臣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玲珑带着焦急向他冲过来。
站在玲珑身后的王子彧,眼神冰冷。
江祭臣的世界陷入黑暗,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绑着一根奇怪的红线。
那红线的另一头,却像是深入无尽的黑暗另一边。
江祭臣想要将手上的红线摘下来,却发现怎么都无用。
那红线,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肉里。
于是,他抬脚,顺着红线去寻找另外一头的踪迹。
他的身体再次没入黑暗。
耳边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声,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小女孩正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埋头哭泣,看不到脸。
江祭臣慢慢踱步上前,轻轻抚摸女孩的头发,没有丝毫的恐惧感,就像是相识的人一般。
“阿箬,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哭?”
江祭臣竟叫那埋头哭泣的女孩为阿箬。
就好像梦里的江祭臣就是知道,红绳的另一边所捆绑的,就是阿箬。
刚刚还在埋头哭泣的女孩慢慢抬起头,红着眼睛。
“臣哥哥......我把自己弄丢了......”
小女孩脚上的红色虎头靴看上去格外刺眼,崭新的,刺目的。
江祭臣不自觉相互退去。
随着江祭臣的后退,小女孩慢慢真起身来。
她的脸,也在逐渐起身的过程中变换着,逐渐长大。
最终,终于成了玲珑现在的样子。
只是,她的眉眼中都是哀伤难过。
玲珑慢慢得向江祭臣走过来:“臣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说着话,抬起手,红线的另一头,绑在玲珑右手的无名指上......
39 十二年前的初遇
“臣哥哥......醒醒,你醒醒......”
玲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脸担忧得看着躺在床上做噩梦的江祭臣。
王子彧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他低头,看向玲珑的时候,见玲珑严重的焦急,心中一动。
他的情绪瞬间跌入消沉。
江祭臣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眼便看到坐在面前的玲珑。
他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身上的衣衫。
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狼狈模样:“阿箬......阿箬......”
玲珑起身,轻拍着江祭臣的后背:“臣哥哥......你怎么了?”
江祭臣一把抓起玲珑的右手,并将自己的左手与玲珑的右手放在一起,看着两人的无名指。
发呆。
“我想起来了......十二年前的元宵节......我......想起你了......阿箬......对不起......”
十二年前。
长安城的元宵节,总是热闹的。
熙熙攘攘的往来人群,透着红灿灿的笑容,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
西市,灯火辉煌,但在喧嚣的人群中,不过七岁的江祭臣,身上衣着单薄,污浊沾染了他白皙的脸,却无法沾染灼灼其华得眸子。
他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嘴唇干裂,发丝凌乱。
一个挑着灯笼的孩子,手中拿着一根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得笑着跑过来,与江祭臣撞在一起。
原本就已经没了力气的江祭臣被撞倒在地,他艰难得想要爬起,却如何都爬不起身。
对面那孩子的灯笼被撞到在地,一簇火瞬间燃起,照得江祭臣黑色的瞳仁透着火光,他下意识得抬手挡住眼睛,就像是害怕那火光一般。
冰糖葫芦也掉落在地上,孩子的哭声,引来一个妇人。
妇人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哄着,转头看向倒在地上几乎爬不起身的江祭臣,
“哪儿来的小叫花子,脏死了。”一个妇人说着话,拉着孩子远离江祭臣。
江祭臣抿着嘴,就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眼看着灯笼已经在人群中化为灰烬,江祭臣舔着嘴,伸手向掉落在地上的冰糖葫芦。
他的手快要够到糖葫芦的时候,一双小脚将那脏了的糖葫芦踩在脚下,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么脏的糖葫芦你也要捡起来吃?”
江祭臣抬眼,见一穿着讲究的男孩正低头看着他。
他不愿与人多说话,努力爬起身,就要继续向前走,却被那男孩跑几步拦下:“你想吃吗?我这根给你!”男孩说着话,从身后抽出一根完好的冰糖葫芦递给江祭臣,“原本是我买给妹妹的,先给你吃!”
江祭臣依然不愿说话,扭头就走。
“我叫司杨廷,你呢?你的家人呢?”名叫司杨廷的男孩快跑几步再跟上来,拦在他的身前。
江祭臣皱着眉头,他已经习惯了被人这样欺辱,他从不知道什么才是被关心的感觉。
“让开。”江祭臣声音冰冷。
司杨廷站在原地,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他从未曾被人如此拒绝过,况且,他原本就是好意。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离开,身后,奶娘跑过来,一把抱住司杨廷:“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可是找到你了!今日元宵佳节,人多得很,你这般跑丢了,让我可怎么跟老爷太太交代?”
司杨廷完全没有理会奶娘,只是看着渐渐远去的江祭臣,歪着头:“他.....一个人吗?”
路上,一阵马蹄声传来,打破了西市的热闹宁静。
一列兵马穿过人群,众人被惊到,发出一阵尖叫声。
江祭臣下意识躲闪,挤在人群中,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刚刚过境那一列兵马上,没人在意江祭臣这样的小乞丐。
路边有卖包子的铺子,江祭臣脏脏的小手偷偷探过去,偷了两个包子去,刚要离开,却看到刚刚给自己送冰糖葫芦的男孩,他记得,那男孩说,自己叫司杨廷。
江祭臣停下脚步,从人群中挤进去,想要看得真切些。
远处,司杨廷的父亲司明宇被几个官兵扣押着。
司明宇想要挣脱开,却被压得更低:“放开我!你们这是干什么!”
官兵中,大理寺少卿付凌天走出来,面容严肃:“司明宇!有什么话,跟我回大理寺再说!”
司明宇仰头看到付凌天:“付大人,你我相识一场,起码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何事?”
司杨廷扔下手里的冰糖葫芦,哭着冲到父亲身边,扯着父亲的衣袖。
奶娘在一旁想要将司杨廷抱走,但司杨廷如何都不肯松手:“爹,他们为什么要抓你?爹,我不要你走!”转头对付凌天,“你是坏人!付叔叔是坏人!”
付凌天面容冰冷:“奶妈!还不把司杨廷抱走!难道要我把他一起带走?!”
司杨廷的身后,一个与司杨廷一般年纪的女孩哭得梨花带雨。伸手拉住司杨廷的手:“哥哥......我怕......”
司明宇被官兵带走。
司杨廷像个小大人一般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发:“阿箬,等着,我带爹回来。”说罢,便跑着去追那群官兵,离小女孩越来越远。
奶娘一着急,快跑两步,想要拉住司杨廷,谁知,司杨廷一溜烟便消失在人群中。
奶娘再回头的时候,发现那与司杨廷一般年纪的女孩,已经完全消失在人群之中。
奶娘慌了神,恍惚大声叫着:“少爷,小姐!”
人群重新恢复喧闹,只是对司家的人来说,却开始了一场不一样的生命轨迹。
深邃的夜晚,远离人群之地,阿箬一个人在黑暗的巷子中小跑着,她神色惶恐,几乎哭了出来:“爹......哥哥......你们在哪......”
阿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幼小的身体显得孤单而令人担忧,她身上还穿着父亲司明宇专门给她和司杨廷买的一对儿红色的虎头鞋,鞋子很新,买鞋的亲人却已经不在。
阿箬被脚下的石头绊倒,脸被擦破了皮,她强忍着哭泣,咬着唇:“哥哥.....哥哥......”
江祭臣从黑暗中跑出来,一把拉住阿箬的手:“阿箬。”
阿箬一惊,原以为是哥哥,抬眼却看见江祭臣一副小乞丐的模样,她倔强得将手从江祭臣手中抽出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是坏人,我叫江祭臣,相信我,我会帮你找到回家的路。”江祭臣面容冰冷,就像是一个小大人的模样。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年幼的阿箬有些不相信。
江祭臣点点头:“嗯!”
阿箬依然不愿跟江祭臣走:“我爹说,不能跟陌生人走,我要等哥哥,况且,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爹说,不要相信任何陌生人主动要帮我的话。”
江祭臣顿了顿,幼小的脸上,透着不该是他这么年纪才有的深沉:“你哥哥叫司杨廷,对是不对?”
江祭臣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屋檐高出,一片火红从天而降。
江祭臣吓到,一把抓住阿箬的手:“快跟我走!没时间了!他们要来了!”
“谁?他们是谁?”阿箬不解,但已经相信了江祭臣的话,不再将手从江祭臣的手中挣脱。
江祭臣不回话,扯着阿箬就向前跑去。
一袭红衣从屋檐上方飘落而下,赤足,脚踝处有一串铃铛,衬着她赤裸的脚踝,异常好看。
待女子落地,阿箬看呆,泪水还挂在眼角。
江祭臣将阿箬藏在身后:“别靠近她!走开!”
那女子的脸上蒙着红色的纱,只能隐隐看到女子娇艳的容颜,女子的眼睛始终看着江祭臣,似有哀伤,却并不回话。
江祭臣紧紧地握着阿箬的手:“阿箬,我们走!”
江祭臣似乎明知那女子不会真的伤害她一般,在那女子面前肆无忌惮,甚至口气像是在命令那女子。
阿箬被江祭臣牵着手,奔跑着,她还想回头去看那红衣女子,被江祭臣拦住。
“阿箬,听话,别回头!”
阿箬听话得回过头去:“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回头我定让我爹好好赏你。”
江祭臣回眼看着阿箬轻轻一笑:“你哥刚送我一支糖葫芦,现在,算是我对他的答谢,我不需要什么......”
江祭臣话音未落,刚刚那红衣女子瞬间出现在两人面前,能看得出,她怒气正盛,怒视着江祭臣。
江祭臣抓着阿箬的手更紧了些,护在阿箬身前:“如何?”
红衣女子没有回答,只一抬手,两个孩子晕倒过去,并排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们拉在一起的无名指上,闪烁着一道红光。
两根红线,将两个孩子紧紧连接在一起。
红衣女子靠近江祭臣,附身下去,伸手抚摸着江祭臣稚嫩的脸:“我不愿再看到你爱上别人,更不愿看到你与别人之间的姻缘!你若对她有意,我便让你替她归家,从此,你们将不再相见,除非......你的心里,先装下我......”
一道红光,宛若血色花瓣,飘飘洒洒得落下,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渗透进他们的身体。
“忘了她,也忘了他......”
清晨,司家大宅的门口,江祭臣躺在台阶上沉沉睡去,手里攥着一只虎头鞋,那鞋子,便是阿箬前一天所穿的鞋子。
大门打开,管家见到门口年幼的江祭臣,刚要离去,司杨廷从管家身后走出来,一眼便看见江祭臣手中的虎头鞋,快步上前,一把将虎头鞋夺过来,诧异得看着。
江祭臣渐渐醒来,看到司杨廷正站在身前。
司杨廷见江祭臣醒来,一把抓住江祭臣的领口,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威严:“说!我妹妹在哪?阿箬人呢!”
江祭臣一把甩开司杨廷抓着自己领口的手,同样怒视着司杨廷:“放手!谁是阿箬!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说的人!”
司杨廷一副小大人模样,别过头去,手里拿着阿箬的虎头鞋,向司家大门内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管家道:“把人带进来!找不到阿箬一天,就一天不放他离开!”
40 爱恨两难
玲珑一脸惶恐,几乎跌坐在身边的椅子上,袖子里的帕子飘然而落。
“阿箬......你怎么了?”王子彧担忧得扶着玲珑的胳膊。
玲珑却像是回不过神一般,用手轻轻推开王子彧,一语不发得朝门外方向走去,谁也不理。
江祭臣见状,跳下床去,从背后拉住玲珑的胳膊。
“阿箬,你记得她吗?”
玲珑默默回过头来,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却已经泪流满面。
王子彧一把将江祭臣推开,怒容以对:“江祭臣!不要得寸进尺,拿捏好自己的分寸!”
江祭臣却像是根本就不在意王子彧的样子,双手握住玲珑的肩膀。
“你——记得她吗?”
玲珑的泪水从眼中掉落,在脸上没有停顿,直接跌落到地面上。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她失神状,“怎么会......忘记......”
王子彧却舍不得的模样,从江祭臣的手中夺过玲珑,大手牵起玲珑的手:“阿箬,我们走。”
玲珑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在王子彧的身后,眼光无神。
“阿箬......”江祭臣紧紧攥着手,轻声唤着玲珑的名字。
王子彧冷眼回头:“江公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既然醒了,去账房领赏吧!”
说罢,紧紧牵着阿箬的手,渐渐远去。
江祭臣一阵头晕恶心,他几乎站不稳,跌坐在凳子上,喘着粗气。
曼珠就是那个红衣女子,也就是说,从自己很小的时候,曼珠便一直跟着自己,而且,自己小的时候,甚至就认识曼珠,且知道曼珠不会伤害自己。
为什么?
那时候的他有关于彼岸花的记忆吗?
江祭臣轻轻拿起腰间的玉佩,仔细审度着:“那时候的我,就带着这块玉佩的吗?还是说,这玉佩,是后来被挂在身上的?为了......追踪我的位置?”
江祭臣想到此处,猛地抬头:“所以,无论我走到哪里,她都知道.....我一直都活在她的监视之下......”
夜晚的风有些冷。
王子彧护送玲珑回到自己的房间,见玲珑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比江祭臣好不到哪里去,
他没想到,自己答应进行这样的计划,竟然会伤害到玲珑。
他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伤害到玲珑而心情很差。
王子彧帮玲珑推开房间的门,自己并没有踏进去。
玲珑像是失了魂魄一般,一步一步走进去,连王子彧没有进门都不知道。
“阿箬......”
玲珑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得走进去,痴痴地坐在床边。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王子彧轻手轻脚得帮玲珑关上房间的门,在门关闭的最后一刻,他看着屋内还在发呆的玲珑,心疼得皱起眉头。
他才知道,原来心疼一个人,不止是一种形容,而是一种真实的生理反应,是真的会疼,就像吞下了无数的针,直刺心脏。
若大的别院庭院,有乌鸦的叫声,扰人心。
王子彧努力控制自己的心,不断告诉自己,他喜欢的人,不是玲珑,他对玲珑,不过是利用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提醒自己,便越是心痛。
走到最阴暗之处,王子彧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一双纤细冰冷的手,顺着他的后背缓缓往上游走着。
王子彧闭上眼睛,没有躲闪,也没有惊吓到。
她来了,他喜欢的人。
王子彧口中念叨着:“我喜欢的人,我爱的.....”
说着话,王子彧猛地转过头去,抬手捧起背后人的脸,吻狠狠地落下。
用力的,直到无法呼吸。
王子彧的对面,阿宁眼中带着笑意,她满意王子彧现在的表现,也满意王子彧对她指令的遵从。
她喜欢操控男人的快乐。
她也知道,这一次,眼前这个男人,对旁人动了真情。
阿宁抬手,搂住王子彧的脖子,近在咫尺的王子彧闭着眼睛。
那吻,像是报复,又像是夹杂着哀伤与仇恨。
阿宁不在乎,凡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利用的工具罢了。
况且,眼前人,原本就是她的目标之一。
夜越来越黑暗。
房间里,阿宁与王子彧缠绕在一起,阿宁柔软的身段贴着王子彧坚实的肌肉,在月光下,煞是好看。
乌鸦的叫声四起,就像是在宣判着感情的终结。
王子彧平躺着,阿宁蜷缩在王子彧的怀中,修长白皙的手划过王子彧的脸颊。
王子彧却紧闭着眼睛,不看阿宁,任由阿宁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游走。
“你以前不会这样。”阿宁脸上都是妩媚的笑容,虽然嘴上如是说,其实根本看不出醋意。
王子彧这才低头看向怀中的阿宁,却不回话。
阿宁笑笑,从王子彧身上爬起身来,姣好的身材,月光照在她光滑的背上,泛着悠悠的白光。
她光着下床,从地上一件一件得捡起衣物,再不紧不慢得穿上身。
“喜欢一个人,跟爱一个人是不一样的。”
阿宁笑着说话,随后转回头来看着王子彧,复又匍匐上前,轻吻王子彧的唇,犹如蜻蜓点水。
她娇柔的身影,在月光前面,剪影那么美。
“爱一个人,其实是会舍不得碰她的,占有,只与欲望有关,而爱,是珍惜,是小心翼翼。”
阿宁话音刚落,王子彧从床上坐起身来,望着阿宁:“你爱过吗?”
阿宁一顿,没有回答。
王子彧的声音再次响起:“阿宁,你爱过吗?”
阿宁刚刚还一脸妩媚的脸上,笑容消失不见,冷着脸:“没有!”
王子彧垂下头去,起身穿衣。
阿宁已经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妥当,抬脚向外走去。
王子彧轻声道:“要走了吗?”
“嗯。”阿宁停下脚步。
王子彧抬头,看着阿宁的背影:“我......以后,还会见面吗?”
阿宁回眼看向王子彧,眼中有些哀伤:“会。”
王子彧低头苦笑:“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推算过,你身边都接触过什么样的人,后来发现,其实你每个近距离接触的人,都是你的猎物。”
阿宁不语。
王子彧继续说道:“我也是一样,对吗?只是,还没有到你准备下手的时候。”
阿宁的声音温柔:“王子彧,你爱过我吗?”
王子彧含着笑容看着阿宁,没有回答。
阿宁轻笑:“我懂了。”
说罢,阿宁化作一条赤金色的蛇,消失在夜色朦胧之中。
王子彧深吸一口气,向窗外看去:“爱过......”
当夜,江祭臣跌跌撞撞的回到藏花阁。
黑暗中,空无一人,他的心伤到谷底。
一下子,他想起了太多事,太多令他一时无法接受的事涌入脑海。
曼珠于他而言,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存在,阿宁之前称,已经认识了自己近两百年,为何?
难道两百年前,曼珠就已经在盯着自己了,那已经是隔世之事,真的......自己与曼珠之间的关系,已经久远到如此程度?
阿箬的失踪并不是偶然,而是曼珠一手所为。
仅仅只是因为这一世,江祭臣与司宛箬之间有注定的姻缘吗?只是因为如此吗?
江祭臣恍恍惚惚得立在窗边,望着远处的高阁:“曼珠,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请回答我,阿箬......跟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牵连?”
缀锦楼内。
曼珠听到江祭臣叫自己的名字,她猛地睁开眼。
门外,传来脚步声。
曼珠恢复神色,像是在等待着来人。
门外的脚步声停留在门前,却迟迟没有抬手敲门,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曼珠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面前的茶盏。
外面的人没有动静,曼珠便一直等待着,不紧不慢。
终于,敲门声响起。
“进来。”曼珠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门外的人听见。
房门被推开。
玲珑用纱遮着面容,定定的站在门口:“姑娘,我有话想问你。”
曼珠抬眼看向玲珑:“你都知道了?”
“为什么?”玲珑说着话,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靠近曼珠,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
不等曼珠说话,玲珑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几乎哭到抽泣:“姑娘,从小到大,玲珑都听姑娘的话,相信姑娘说的每一句话,姑娘说,不会骗玲珑,更不会骗玲珑,为什么?”
曼珠望着眼前哭得委屈的玲珑,轻轻抱住她的头,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玲珑嗅着,按住身上的花香味,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的味道,她曾经那么依赖的人,到头来,竟然一直都在骗她。
就算她知道自己不过是曼珠手中的一颗棋子都无所谓,可是......如果她人生的悲剧都是因为这个她最信任,最爱的人,那么.......她不知道要如何接受这一切。
玲珑哭得撕心裂肺:“为什么?姑娘,你告诉我,为什么?”
曼珠不说话,脸上也带着哀伤的神色,轻轻拍着玲珑的后背。
“玲珑,对不起,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会对你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那时候,你不过是个娃娃,我讨厌过你,我承认,但是后来,我真的把你当做是我的女儿一样看待,玲珑,你愿意相信吗?”
曼珠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但是这次,对玲珑,她想要解释,想要解释的清清楚楚,但是她明白,就算自己如何解释,都不可能挽回玲珑的那颗七巧玲珑心。
玲珑抬手抱住曼珠:“姑娘,我以为,我会与旁人不同,我真的以为,你待我与旁人不同,我错了吗?”
曼珠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红了眼眶。
玲珑突然推开曼珠,与她四目相对:“姑娘,你放我回去,并不是想让我去监视谁,更不是让我去帮你探听什么消息,对不对?”
曼珠哽住,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玲珑的话。
玲珑继续说道:“因为你想要赎罪,之前我一直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就算我回到生父身边又能如何?我能帮你探听到什么消息呢?”
曼珠哀伤的眼神,摇着头:“玲珑,别说了......”
玲珑抹一把眼泪:“你让我回去,是让我好好见自己的家人最后一面,对不对?”
曼珠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
玲珑仰头,让自己泪水不要流得那么凶猛,她深吸一口气:“姑娘,我是哪一魂,还是哪一魄?”
曼珠下意识用手扶住身边的桌子,她没想到,玲珑已经猜的如此透彻。
在江祭臣的前八世,她从不曾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身后的感情。
或许一切,都是上天对她爱情欲望的惩罚。
惩罚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并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对心的折磨。
眼前这个女孩子,这个她从五岁开始抚养起来的棋子,她要如何下手,去取走她体内的“雀阴”?
掌管情欲的灵体,便就是出自于这种干净纯洁的魂魄......
这是曼珠亲自栽培了十二年之久的“雀阴”魄。
但她,却对着棋子有了母女一般的感情......
玲珑见曼珠不回话,知道自己的猜测都对了,她的伤心已经到了极致,反而停止了哭泣。
玲珑慢慢后退,远离曼珠。
“从今以后,我便不会再自以为是,棋子便是棋子,感谢姑娘十二年来的养育之恩,但往后,你我情谊断绝,一直到我死!”
曼珠的心疼得彻底。
末了,玲珑补上一句:“姑娘,是你的心软,让你走错了这步棋!”
41 千金回府
大唐西市,犹如往常一般热闹繁华。
来自世界各地的商客们在此停留,就为了体验着大唐盛世的繁荣昌盛。
这是一个挥金如土的年代,也是一个物欲纵横的年代。
有时候,人过得太富足,便会想要更多超乎所欲之事。
一只机械兽从人群当众穿过,众人却像是已经见惯不怪的。
远处传来香囊叫卖的声音,操这一口不清不楚的唐话的洋人,对过往的百姓们腆着脸笑。
一对妇人停在这洋人面前,用最朴质的唐话交谈着。
“你听说了吗?礼部尚书家走失了十二年之久的千金小姐,今日要回府了!”胖一些的妇人对旁边瘦一些的妇人说着,并随手拿起一个精致的香囊,“这个怎么卖?”
洋人高兴得笑着,正要回答,却被瘦一些的妇人打断了话。
“可不就是呢,但是听说,这千金小姐可并不是那么金贵呢,据说,是从妓院捡回来的!”说着掩嘴而笑。
洋人见瘦妇人说完了话,想要继续回答刚才价格的问题,却没想到,那胖妇人继续偷笑着接话。
“吏部尚书司大人,一世英名,恐怕是要毁于一旦了吧,不说别的,要是这是个假千金,那可是要被整个长安城的百姓笑掉了大牙去的。”
洋人听着,也觉得甚是有趣:“真千金假千金的,人家喜欢,便是真的,何必在意那么多呢?”
胖妇人眉头一皱,将手中的香囊扔在摊位上:“假洋鬼子,偷听人家说话,真讨厌!”
说罢,便拉着瘦妇人的胳膊转身离开。
直到两人走远,洋人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对着两个妇人的背影:“喂,你们还买不买?给你们算便宜些!”
远处,人声鼎沸。
一顶轿子由远及近,那轿子是红棕色的,外观点缀着金丝银线,并用无数玉石珠子串连着坠子,看上去极尽奢华,又低调微沉。
王子彧骑着一匹白色的马,走在最前面。
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模样,轿子,便跟在白马的后方,由六人扛抬,最后方,跟着一列人,每两人扛抬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
整个队伍,几乎占据着西市的主街道,望不到边界。
有百姓惊叹道:“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迎娶礼部尚书府家的千金,这么多的聘礼下来,可是够咱们整条街的百姓吃一辈子了。”
王子彧听进耳朵里,却丝毫没有反应。
他白皙玉面,令坊间不知多少女子垂涎,而今,见到自己喜欢的男子终是要成为别人的郎君,人群中,不免有人低声垂泪。
虽说知道自己本就与王子彧无缘,但总是会假想自己与王子彧之间的情感纠葛,甚至,有人将王子彧编撰为话本,在坊间售卖,据说,销量非常好。
一行人路过藏花阁的时候,江祭臣推开二楼窗户看下去,表情冰冷。
正巧,目光与掀开帘子的玲珑碰撞在一起。
玲珑眼神哀伤得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对玲珑点头示意,没有收回视线。
王子彧回头,看到江祭臣与玲珑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心中自是有些不舒坦的。
浩浩荡荡的人群穿行而过,江祭臣是视线一直看着远去的轿子。
自从上次梦中看到自己与玲珑无名指上缠绕的红线,他虽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玲珑,但自己心中总觉得对玲珑有了些不一样的情感。
但他明白的是,这情感,与爱情无关。
他放下窗户,回身,见司杨廷正站在身后。
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司杨廷也是太久没有见到江祭臣,再次看到他,发现他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心中也跟着一疼。
江祭臣上前一步,想要去拉司杨廷的胳膊。
司杨廷低着头向后退去半步,躲闪开来。
江祭臣停下脚步,一黑一白,两人相对而立,却不再四目相对。
曾经开朗的司杨廷,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心脏,几乎喘不过气去。
江祭臣再问一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来见我。”
司杨廷不看江祭臣:“确实本不想来,但父亲大人说,让我请你回去,今日阿箬归家,你......你也是我们司家的一份子,该一起迎接阿箬的。”
江祭臣嗓子堵着,眼眶微红,几次张嘴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变得异常脆弱。
“好。”
半晌,江祭臣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司杨廷抬起头,瞪大眼睛:“你愿意回去?”
江祭臣始终看着司杨廷,点头:“嗯,有很多话,我还没有跟你说,我......”
司杨廷打断江祭臣的话:“既然愿意回去,便跟着我走吧,阿箬就快到家了,别让父亲大人等。”
司杨廷扭身便走。
江祭臣抬起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见司杨廷已经独自下楼去,他眼神哀伤,默默得应答着:“好。”
礼部尚书府门口。
轿子停落下来。
司明宇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紧张得站在大门口,身后一众家丁,甚是壮观。
周围有围观的群众,有人艳羡,有人指指点点。
但对司明宇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期盼的阿箬,终于要回来了。
父亲紧张的心,让他站也不是,动也不是,甚至手都不知道要摆放在哪里。
江祭臣和司杨廷各自站在司明宇的左手边和右手边。
江祭臣偏头看向司杨廷,但司杨廷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看向轿子的方向,等待着自己的妹妹司杨廷。
江祭臣垂下头去,他心中压抑得难受,这样的日子,其实,就像王子彧说的,鸠占鹊巢,鹊归,鸠仍在。
王子彧看着江祭臣冷笑一声,潇洒下马,上前两步,对司明宇拱手作揖:“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在场的所有人虽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面对王子彧突然的称呼,仍是有些不适应。
司明宇尴尬一笑,令王子彧起身。
王子彧却并不客气,转身去到轿子旁,掀开帘子,请玲珑下轿。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那狭小的轿子口,所有人都想亲眼看一眼,这丢失了十二年的礼部尚书家千金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玲珑低着头,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被旁边的婆子扶着下轿,随后,婆子将玲珑的手递到王子彧的手中。
那纤细白皙的手,在王子彧的手中包裹着。
玲珑的头上簪着花,额间的华田是桃花模样,配着她粉粉嫩嫩的脸蛋,整个人宛若桃花。
周围的群众们见了,都倒吸一口冷气。
谁也都忘记了,他们曾经讨论过,这大家闺秀的真假,讨论过她曾是来自平康里的妓院,眼前的女孩,根本就像是从大家族教养出来的样子。
她的一颦一笑,皆令众人目瞪口呆,过目难忘。
玲珑一路低着头,直到走到司明宇的面前,才矮着身子,对司明宇作揖:“父亲大人,我是司宛箬,阿箬来迟了......”
司明宇站定在原地,几乎不敢动弹,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得抬起双手,扶起玲珑,声音颤抖着:“阿箬.....我的阿箬......果真是我的阿箬回来了......”
“父亲!”玲珑一下便扑进司明宇的怀中,痛哭起来。
其实,玲珑对眼前这个老泪纵横的父亲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一点都记不起来,她哭的,是孤独之感,哭的是自己的过去,是对曼珠的信任与背叛。
江祭臣见玲珑如此状态,却轻轻锁住眉头,他习惯性的转头看向司杨廷的时候,发现司杨廷也与自己一般无二,眉峰紧锁,一脸怀疑。
这一整日,礼部尚书府都热闹非凡。
大家都因为大小姐归来而高兴,无论是见过司宛箬的人,或者是没见过司宛箬的人,都一副等待着她归来的模样。
直至深夜。
江祭臣一直立在人群之外。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今日前来,是他该尽的礼仪。
往日,他会与司杨廷聊一聊想法。
但今日,司杨廷太忙,其实,就算不忙,也不大会像从前那样跟自己多说上两句话吧。
“为何不上前?”
江祭臣应声转回头,看到王子彧正举着酒杯站在他的身后,唇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意,脸色微红,像是有些喝得多了。
照常理,王子彧这样的翩翩公子,是不应该以在这种情况下喝多的。
江祭臣抬脚要走,他不想与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
王子彧拦住他,笑着:“江祭臣,你知道吗?其实,我多羡慕你。”
江祭臣抬眼,却不回话。
王子彧从腰间拿出一块帕子,递到江祭臣的面前:“阿箬说,这块帕子是你的,让我还给你。”
江祭臣眼角一跳,这块帕子,是之前在张公子的卧室找到的帕子,而帕子上,还写着一个叫做玲珑的名字。
江祭臣拿过帕子:“许是我掉在哪里,被阿箬见到了的。”
王子彧已经喝得糊涂,他摇着头,放肆得笑着:“你可知道,这帕子上的玲珑是什么人?”
江祭臣大脑嗡的一声作响:“你认识?”
王子彧笑得仰着头,将手中的酒壶举起,酒水入口,他几乎站不稳:“玲珑......便是阿箬的名字......为何,你会有阿箬名字的帕子?莫不是,你们之前就在缀锦楼见过面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江祭臣的心就像瞬间被掏空一般:“你说什么?玲珑是谁?”
“别装了江祭臣,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虚伪!讨厌!我就讨厌你明明占有一切,却一副清高的样子!”王子彧的声音很大,几乎跌倒在地。
江祭臣上前一步,一把拽住王子彧的衣领:“我再问你一遍!玲珑到底是谁?!”
王子彧甩开江祭臣拉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松开!玲珑就是阿箬!这个名字,就是她在平康里缀锦楼时候叫的名字。”
“缀锦楼......”江祭臣口中默念着。
王子彧摇摇晃晃得笑着上前:“还有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吧?”
江祭臣眼角一跳,死死盯着王子彧:“你想说什么?”
“你可知道。缀锦楼的老板是谁?”
江祭臣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谁?”
王子彧抿着嘴笑:“他们都叫她,姑娘,而她是有名字的,她叫做——曼珠!”
江祭臣大脑彻底空白一片,曼珠的脸,在他的面前不断闪现。
是啊,在他的记忆里,阿箬消失的时候,最后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的人,不就是曼珠吗?
曼珠就是平康里隐藏着的那个人。
一切都与曼珠有关。
黑衣鸟人也是曼珠的人。
阿宁是曼珠的人。
玲珑是曼珠的人。
其实,很早之前,这些分散的信息他都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他从不曾将所有的一切相连接。
阿箬,作为最后一个连接线索的纽带,这个扣子扣上之后,一切,都变得了然。
“曼珠......彼岸花......红色......脚踝处的伤口......植物的根茎......”江祭臣默默地念着。
不远处,玲珑正好回头看向江祭臣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透着不可名状的复杂。
而另一边的黑暗中,司杨廷正注视着江祭臣和玲珑,以及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王子彧......
其实,有些看上去重要的人,最后,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棋子,最可怕的对手,便是早早暴露在光明之下,却让我们以为是弱者的存在......
42 推向风口浪尖
当日深夜,司杨廷陪着司明宇,与玲珑说话。
玲珑哭得宛若一个泪人,泪水沾满了白皙的脸颊。
因着王子彧已经醉酒熟睡,司杨廷便安排人送王子彧回了客房。
眼下,正是一家团聚真正的好时候。
江祭臣也在场,只是他下意识得站得远了些,毕竟在这个场合,他的存在总是尴尬。
玲珑跪倒在司明宇的面前,重重得磕着头。
“父亲大人.......阿箬终是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倘若能与母亲再见一面,阿箬原......”
话说不出来,玲珑便又泣不成声。
这是玲珑让司明宇对自己产生好感的一步棋。
果不其然,听到玲珑提起过世过年的夫人,司明宇也红了眼眶。
玲珑扑倒在司明宇的怀中,只是撕心裂肺得哭着,却是再无他言。
司杨廷站在一旁,却觉得生分,照常理,这么多年没有见过面的父女,本该多少有些生分的。
可眼下这情形,看上去,就只是像一个嫁出去多年的女儿回家省亲。
司杨廷下意识得抬眼看向江祭臣。
见江祭臣也冷着脸思考着什么,随着视线抬眼,眼中的疑惑正好与司杨廷对在一起。
司杨廷先回收视线。
半晌后,司明宇哭声问道:“我儿,这些年过得可好?”
玲珑这才从司明宇的肩头起身,脸上的眼泪惹人怜爱。
“父亲大人,我五岁走失在元宵节当夜,自此再也没有见过家人,原以为,命中再无机会与家人团聚,苍天有眼,让我重回您身边,我......”
这老父亲听着女儿重诉过去,精神再次崩塌。
那日怪自己,都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事,惹得丢了女儿,他不怨别人,心中难过,便又抱住女儿。
只听玲珑继续道:“这些年,女儿一直在找机会逃出来,为了守住这清白之身,女儿费劲了心思,这些年来,日日被打得遍体鳞伤,可女儿从来不曾放弃过希望,也从来不曾放弃过与父亲大人和哥哥团聚的期待。”
“他们打你了?为何从你身上看不出任何陈年旧伤?”一直没有说话的司杨廷终于开心。
玲珑一顿,看到司杨廷眼中的疑惑,便低下头去,假装抹泪,却不回答司杨廷的话,只是偏头看着司明宇:“父亲大人......”
司明宇抬手擦着眼泪,不满得对司杨廷:“你妹妹才刚回来,为何要像审犯人一样对她?”
司杨廷一时气结,自己不过问了一句很表面的话,便令父亲如此向着这个妹妹,心下不觉有些生气。
眼前这个妹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些年,他确实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寻找司宛箬,但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好像并不是自己的妹妹,但孪生兄妹之间的感应,又让他觉得有些亲近。
远远站着的江祭臣对司杨廷轻轻摇摇头,对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出来说话。
司杨廷心里其实非常想和江祭臣沟通眼前清醒,但记起两人嫌隙,便又忍着别过头去。
江祭臣无奈,重新看向玲珑时,却发现玲珑一直有意无意得看向远处的自己,反而是对司杨廷,却像是个外人一般。
玲珑像是鼓起勇气想要诉说难堪一般,后退两步,再次重重得跪倒在地:“求父亲大人为女儿做主!”
江祭臣心下一惊,莫名得心慌。
玲珑继续说道:“这些年,女儿一直被关在平康里一间名叫缀锦楼的地方,那里鱼龙混杂,夜夜笙歌,女儿十二岁之前,过着挨打受罪的日子,每日被逼迫学习琴棋书画,为将来接客做准备......”
司杨廷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妹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连停顿都没有,可见她并未觉得有什么羞耻之感。”
江祭臣抿着嘴,只是听着,他确实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司宛箬,竟然会主动曝光缀锦楼,这是他刚刚才听到的信息。
他原以为,对缀锦楼,眼前的阿箬该是要隐藏些许,或是难以启齿的,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儿家从妓院出来,总是不光彩的事。
无论是王家还是司家,应该都不想将这件事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
可眼下,司宛箬的意思,竟是.......
玲珑哭了一阵子,继续说道:“十二岁以后,女儿真正的痛苦开始来临,日日,那老鸨对女儿不是打便是骂,为了让女儿出去接客,女儿不从,甚至将女儿装进麻袋里,在里面放满了没有毒性的蛇......”
说着,玲珑故意一副受惊的模样,就像是回忆起过去的可怖。
司明宇哪里舍得女儿如此,抬手便将女儿从地上拉起来,复又拍着女儿的后背,安慰着。
“我儿这些年......父亲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往日冷静严肃的司明宇,今日却已经完全没了理智。
只听玲珑继续说道:“求父亲大人替儿做主!”
司杨廷始终冷着脸:“你想怎么样?”
玲珑的视线终于正式落在司杨廷的脸上:“不止是我,哥哥在查张公子的事,是也不是?”
司杨廷完全没想到玲珑会突然提起张公子的事,他下意识抬头,正好与江祭臣视线相对。
玲珑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据我所知,缀锦楼里,有张公子的死亡线索。”
“什么?”司杨廷不免睁大了眼睛。
玲珑继续说道:“表面上,缀锦楼确实是一间妓院,但他们却是在用妓院做着幌子。”
说着话,玲珑再次看一眼一旁的江祭臣,但很快收回了视线。
“其实,他们在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玲珑的话音刚落,江祭臣终于安耐不住,上前一步,靠近玲珑。
“还有什么事?你大可说得清楚些。”
玲珑低头,害怕的样子,往司明宇的身边靠了靠。
江祭臣却没有退让,紧紧地盯着玲珑。
“阿箬今日累了,便回去歇息,明日......”司明宇到底是心疼失散多年的女儿。
玲珑却突然抬头,说道:“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所知道的是,他们在做的事,与臣哥哥有关。”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看向江祭臣。
江祭臣没想到,玲珑竟然会将所有的线索,重新推向自己。
“臣哥哥,你认得缀锦楼真正的主人,曼珠,对不对?”
司明宇看向江祭臣,眼神中透着怀疑。
司杨廷自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所惊讶的,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妹妹阿箬,这些年所生长的地方的主人,竟然就是江祭臣口中那画中仙。
“你想怎么做?”司杨廷开口问道。
玲珑已经停止了哭泣,深深地看着司杨廷:“哥哥,臣哥哥,父亲大人,请替阿箬做主,封了缀锦楼,调查曼珠!”
玲珑见三人都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相信这样,一定能找到解救臣哥哥的办法,让他从杀人案中解脱,同时,也能替阿箬报仇,这些年所受之苦,阿箬一刻都不敢忘记!”
夜风吹过江祭臣的头发。
夜落长安,凄冷而悲伤。
司宛箬的回归,终于将江祭臣单纯的想要寻找前世今生的心事,重新推上了另一个方向。
江祭臣站在月色下,内心却是复杂得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眼前的司宛箬突然出现,独自逃出,却被王子彧所救?
“一切,真的是巧合,还是有人早就计划好的一切?”
江祭臣不觉默念出声。
身后,司杨廷走上前来:“我的想法,跟你相同。”
江祭臣没有回头,他听出司杨廷的声音:“所以你的意思呢?”
两人似乎开始了从前的默契,不需要细问,便可以对答探讨。
司杨廷已经走到江祭臣身侧,却也没有看向江祭臣。
“不如,顺水推舟?”
江祭臣转头,笑着,他的想法与司杨廷一样,只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去按照玲珑刚刚的意思顺水推舟。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还得你去做这件事了,而我......”江祭臣说着话,重回回头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也回过头来,两人的眼神中虽然还有些隔阂,但已经恢复了些许暖意。
司杨廷故意为难:“你不是挺能干的吗?调查也不需要我,还在背后乱搅和,你的画中仙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吗?”
司杨廷话中有话,却是在赌气的。
江祭臣唇角上扬,司杨廷肯这样与自己说话,便说明他心中对自己的怨恨已经开始化解。
江祭臣轻声道:“我承认,我知道的比你多一些。”
“可愿分享一二?”
江祭臣摇头:“还是像之前所说,我没有十足的证据。”
司杨廷冷哼一声:“还是老样子!”
江祭臣上前一步:“想要调查曼珠,反而不能将她抓起来,我不知道阿箬为何突然有此想法,难道你没发现,在王家住了这么多天,阿箬从来不曾提起过这些事,为何突然如是说?”
“自然是因为见到了真正的亲人。”司杨廷说着,但自己都觉得怪异。
江祭臣再次摇头:“你心里也觉得这种说法是有问题的,不是吗?按照阿箬自己的话说,他忘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没有回应。
许久之后,江祭臣慢慢开口:“阿箬这种情况,与我完全相同,在我去王家卫阿箬作画之前,十二年前元宵节那日的事,我也一点都想不起来的,甚至到司家之前,我都一直没有任何记忆,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司杨廷眉峰紧锁:“你的意思是......”
“过分的巧合,必有蹊跷。”江祭臣答道。
司杨廷思索片刻后:“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令你和阿箬都想起了曾经,从而.......让你的画中仙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43 同类凶杀
江祭臣点头:“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背后的人,也在期待着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或许,他想要我们跟曼珠相杀,从而坐享渔翁之利。”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你却还是护着她?”
江祭臣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
司杨廷似乎有些不耐烦得摆摆手,阻止江祭臣说下去:“只是眼下并不知道对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不说话。
司杨廷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江祭臣点头:“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围绕我进行展开,无论是杀人案,或者是突然出现的人,似乎都与我相关。”
司杨廷摇头,但却并不是否认的意思:“他们最终想要得到的,是你?”
“或许,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江祭臣转头看向月色,眼神清冷。
“你准备怎么做?”司杨廷问道。
深夜的街角。
荆棘蹲在高阁之上,头顶的月亮照亮了他身上黑色的羽翼。
他紧紧盯着一户人家的婴儿卧室。
卧室内,孩子的母亲正在一边摇晃着摇篮,一边打盹。
从房间的构造和摆设,能看出这家人并不是富足人家,孩子身上穿着深红色的肚兜,手里拿着一只用粗布缝制的玩偶。
大大的眼睛充满了灵气。
一阵风吹过,孩子扭头看向窗外。
身旁的孩子母亲却沉沉睡去,随着那阵风吹来,直接歪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可那充满灵气的婴儿却毫发无伤,对着窗户外面咧嘴笑出声来。
那咯咯咯的笑声,让人心中有一丝不忍。
窗户上,荆棘正蹲坐在窗棂处,面无表情得看着眼前的婴儿。
婴儿却像是喜欢荆棘一般,放开手中粗简的玩偶,对着荆棘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了荆棘的食指。
那种感觉,柔软的,稚嫩的,且令荆棘整个身体震颤了一下。
他下意识得收回手去。
婴儿还在对他笑,口中发出呜呜声,像是在对荆棘说话一般。
荆棘不想再看,鸟爪一般的手伸向婴儿稚嫩的身体。
他下手很轻,就像是怕弄伤了婴儿。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什么人!”
荆棘瞳孔瞬间变为红色,突然发力,将婴儿抓入怀中,随后,飞跃而起,朝着刚刚声源方向而去。
刚刚说话的男人被荆棘逼到墙角,睁着惶恐的眼。
眼前的荆棘深红色的瞳仁,透着冰冷,与男人靠得极近。
男人全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手还是伸向荆棘怀中的婴儿:“把我儿子......还给我......”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刚刚碰触到婴儿的小手,荆棘的手就已经伸进了男人的心脏位置。
男人一口气上不来,睁大眼睛,憋红了脸,脖子青筋暴起,眼球突出,低头望向自己的心脏。
眼睁睁得,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从身体里掏了出来,他仍未断气,却说不出话来。
荆棘怀中的婴儿,咯咯的笑出声来,小手攥住男人的一根手指,还以为男人和荆棘在陪自己玩耍。
荆棘用手一推,便将男人推到在地,失去了气息。
他的头歪着,眼睛闭不上,瞳孔里映照出荆棘抱走孩子最后的画面。
他的手扔在抽搐着,就像还想要将越来越远的孩子要回来。
最终,失去力气,彻底气绝。
夜光照射在他身体的血窟窿上,异常可怖。
直到第二天一早,婴儿的母亲才从昏睡中醒来,抬眼看向简陋的摇篮,却发现孩子消失不见。
她惊叫着从房间里冲出来,却看到院子里的丈夫,已经形如枯槁。
大理寺。
付凌天重重得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这已经是近日来第三起婴儿失踪案,这一次,竟然连带着死了一个成年人!到底有没有查出什么所以然来!”
因为起这个案子是大理寺少卿张沛负责的,他低着头,斜眼看身边对自己嗤之以鼻的众人,随后才抬脚上前。
“付大人,且再给我一些时日,我定能......”
张沛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付凌天冷哼一声,之前张家公子的案子还没有结,这次又来一个婴儿失踪案,你们......
一旁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的司杨廷低头上前一步,站在张沛的身旁:“付大人。”
因为司家千金归家的事,司杨廷请了几日的假,今日才刚刚回来。
虽说司杨廷是付凌天看着长大的,但是最近,每每看到司杨廷,付凌天仍是心头发憷。
不知为何,总觉得近日的案子,一旦牵扯上司家这对兄弟,就难办得出奇。
司杨廷见付凌天没有吭声,便继续说道:“付大人,犯罪现场,我早上来大理寺前自己去看过了。”
话说到此处,所有人都诧异得看向司杨廷。
照常理,这个案子是张沛负责的,原本两人平日里就很不对付,现下,司杨廷的做法完全有抢功劳的嫌疑。
张沛横眉冷对:“司杨廷你什么意思?之前你的案子,我可从来没有不请自来过。”
司杨廷白了张沛一眼,经过这些许事,司杨廷已经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他却并未理会张沛,而是直接看向付凌天:“付大人,我之所以去看现场,是因为我听说,那家死者的死法奇特,似乎与画师荣云鹤的死法几乎相同。”
因仵作已经做了尸检,本来从尸体上就能看出极其雷同之地,加上细节检查,发现不仅仅与画师荣云鹤的死法相同,也与付凌天家中家丁的死法相同。
照这样看起来,其实两个案子,几乎可以归于一个案子去查。
付凌天紧锁着眉头:“与何发现?”
“付大人!”张沛不满。
付凌天对张沛摆摆手,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继续道:“既然之前的案子已经交于张沛接手,按说我不该参与,但整件事与家兄有关联,故而......抱歉,还请付大人能让我配合张大人一同调查。”
司杨廷这一席话,让在场的人都大为惊讶,这哪里是司杨廷平日的做法。
要么,就是司杨廷变了性子,要么,就是他另有所图。
张沛冷笑一声:“你想怎么查?”
司杨廷对张沛恭敬的笑笑:“还请张大人择日,与我一同去趟平康里。”
“胡言乱语!”付凌天大怒。
场内顿时传来众人小声讨论的声音,大家看向司杨廷的眼神也有些异样。
张沛嘲笑的模样,却不回应。
司杨廷继续说道:“这个案子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需要从长计议。”
张沛道:“从长计议?等下去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再出现婴儿失窃案!说起来,你妹妹当年也是走失了的,家人走失的痛苦,你们司家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张沛说话不留情面,毫不在意司杨廷的感受。
原以为司杨廷会生气,却见他轻笑道:“说起来,这个案子让张大人与我一同去一样平康里,正是因为家妹的原因。”
众人不语,等待着司杨廷说下去。
司杨廷对付凌天拱手,继续说道:“付大人,虽然大家都不提起,但我想,众人都知道,家妹司宛箬,是近期从平康里逃出来的吧?”
众人小声议论着,没想到司杨廷竟然会当众将这等丑事说出来。
司杨廷低头一笑,继续说道:“家妹回来后,跟我说起了一件怪事,她在平康里缀锦楼的时候,听说缀锦楼幕后真正的老板,与张公子的死因似有关联。”
所有人都不相信,一个妓院里的老鸨,怎会与如此恶劣的杀人之事有关。
张沛笑道:“按你的说法,那起连环凶杀案与最近的婴儿失踪案,凶手可能都是妓院里的老鸨?”
司杨廷微微点头:“是。”
张沛笑出声来:“为何?”抬眼向周围众人,“我们都知道,凶手杀人无外乎两方面,第一,计划杀人,第二,激情杀人。”
众人纷纷点头。
张沛重新将视线落在司杨廷的身上:“那么请问,妓院老鸨的连环凶杀案与婴儿失窃案之间,到底是何关联?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得到的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两起案子可能只是看上去有些相近,但实则,婴儿失踪案上,昨夜的死者应该是模仿作案所致。
司杨廷唇角上扬:“这两起案子,就是同一人所为!若是不信,张大人不如随我去缀锦楼跑一趟?”
当天夜里。
江祭臣站在司府门口,静静地望着那扇大门。
这是是他从小生长过的地方,他人生中最温馨的时光也是从这里开始,到这里结束的。
今夜,便是他最后一次去见自己的养父,司明宇,往后的日子,他与司家,终将再无干系。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已经给司家带来太多的流言蜚语,要调查清楚一切,他需要先与司家彻底断绝关系。
江祭臣思索片刻后,大踏步得走上前去,轻扣大门。
大门被打开,管家见江祭臣来,对他点点头:“大公子回来了,老爷在等您。”
江祭臣沉着声音:“多谢。”
江祭臣走在偌大的庭院内,他能听到耳边有虫鸣的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与司杨廷之间的点点滴滴。
只是往后,他与司杨廷之间的合作,便再也不能那么明目张胆。
因为,往后,他准备要将自己彻底献祭与这场连环凶杀之中。
江祭臣走到司明宇书房门口的时候,见里面烛火通明。
他回头对管家:“多谢,我自己进去便好。”
待管家退后消失,江祭臣才抬脚继续向书房走去,推开书房门的刹那,站在书房内背对着江祭臣的人转过头来。
“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江祭臣一惊,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原计划中要见面的司明宇。
“阿箬?!为什么是你?”江祭臣下意识得后退半步。
玲珑轻轻笑着,上前一步:“臣哥哥,你想要的答案,我便可以给你,只是......”
玲珑一边说着话,别过身去,只见一个人正躺在玲珑身后。
江祭臣大惊:“父亲大人!”
玲珑的语气轻松:“放心,他没死,因为往后,他对我来说,用处大着呢。”
“阿箬!他是你的父亲!”江祭臣不可思议得看着玲珑。
玲珑轻笑:“我需要你的帮助。”
江祭臣看着眼前这个司宛箬,与他以前所认识的司宛箬就像是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一般。
“你想说什么?”江祭臣问道。
玲珑上前,仰头望着江祭臣:“我要你保护我。”
江祭臣不解:“保护你?”
玲珑收起笑容:“曼珠要杀我。”
44 被怀疑的司宛箬
江祭臣眯着眼睛,冷冷得看着玲珑:“按照你之前所说,你不过是被她收养进缀锦楼,只因为逃出来的话,没必要杀你!你在说谎。”
玲珑突然换上难过的神色,泪水涌出:“臣哥哥,我承认,从回来到现在,我是有部分在说话,这些,你跟我哥应该都能感受得出,我便不用多说些什么。”
江祭臣不顾玲珑,准备上前去照顾司明宇。
刚要与玲珑擦肩而过的时候,玲珑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哥哥,你可知道,你与曼珠之间是什么关系?”
江祭臣全身一麻,能感觉到从头到脚失去知觉,他下意识得停下脚步。
玲珑转过头来,看向江祭臣:“臣哥哥,你相信轮回吗?”
直至第二天凌晨,江祭臣才从礼部尚书府走出来。
只是他走出来的时候,一脸失魂落魄。
临走时,玲珑嘱咐江祭臣,今日与江祭臣所说的话,务必不能告知司杨廷。
江祭臣没有应答,但玲珑知道,江祭臣为了保护司杨廷,定会保守秘密。
长安城的早市已经开始,众人张罗着自己的摊位。
只是,只要江祭臣所到之处,所有人都对江祭臣退避三尺,就像是看到什么特别可怕之人。
江祭臣默默抬眼,目之所及的众人,都收回看向江祭臣的视线。
江祭臣低下头去,轻笑出声。
轮回?
他之前从未想过,难怪......与曼珠之间那种莫名的亲近感。
可是,就算是轮回恋人,那又与那些杀人案有什么关联。
按照玲珑的说法,她本身知道的并不多。
正想着,一名商贩将手中的菜叶子扔向江祭臣,口中大声咒骂着:“把孩子还回来!”
江祭臣不觉抬头,看向对方,却没有生气。
随着一名商贩的咒骂,周围几乎所有的人都鼓起了勇气。
“你这个怪物!九尾狐妖!吃人的妖精!把孩子还回来!”
“江祭臣,你杀人如麻!从长安城滚出去!”
“别以为你有礼部尚书府这个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
“江祭臣!滚出去!”
“江祭臣,滚出去!”
不断重复的咒骂,让江祭臣下意识得恍惚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那些诅咒不再在意。
身体被群众手中的菜叶子和鸡蛋砸得满身脏污。
白色的袍子被沾染得不再洁净。
江祭臣并没有停下脚步,或者是奔跑着离开。
只是任由身体的疼痛去替代心中的疼痛。
如此,也好,让他对这世间万物不再留恋。
倘若,司宛箬所言是真,那么,自己与曼珠的九世情缘,是割舍不断的。
倘若,自己梦中所见是真,那么,今世,自己与司宛箬才应该是被牵了红线的一对。
所以,曼珠便让他们相互忘记了自己,用她的力量斩断了情缘,直到成人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是曼珠。
江祭臣突然明白,司宛箬之所以这么晚才出现,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对曼珠有了感情?
想到此处,江祭臣不免有些惶恐。
曼珠将每一步都算计得清清楚楚。
唯独......让江祭臣依然想不明白的,是缠绕在他身上的命案。
江祭臣抬眼,看向正前方,目光冷峻,他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拖下去,缀锦楼......终究要去问个明白的。
司家,司明宇的卧室内。
司明宇躺在床上,昏迷着。
玲珑坐在司明宇的床边垂泪,身旁有大夫在为司明宇瞧病。
身边的婆子丫鬟围了一圈,等待着。
大夫一边把脉,奇怪得皱眉摇头。
“如何了?”玲珑紧张得问道。
大夫微一沉思:“从脉象来看,身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脉象紊乱,这种脉象我从来不曾见过......”
身后,司杨廷跨不进来,脸色冰冷。
丫鬟婆子们见了,都对司杨廷躬身问安,
但司杨廷完全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直接走到司明宇的床边,抬起父亲的手,紧紧握住。
身边的玲珑下意识得为司杨廷让开位置。
“晕倒多久了?”司杨廷说话的时候,谁都没看,只是看着司明宇。
玲珑一边擦眼泪一边开口道:“昨夜,父亲大人好像是约了臣哥哥来见,今日一早,我起来去跟父亲请安,结果......”
司杨廷听着玲珑的话,气蹭的一下冒上头顶:“你说什么?你这意思,是江祭臣让父亲大人晕倒过去?”
玲珑低头,一副受惊的模样,吓得后退几步。
身旁的婆子上前,挽住玲珑的后背,安慰着,却看向司杨廷:“听管家说,昨夜老爷确实约了大公子在书房见面,大公子进书房前还特别强调,要让退避三舍,说到底,确实有些怪异。”
被握在司杨廷手中的司明宇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司杨廷不愿与他人多说什么,慌忙转头,去查看司明宇的情况:“父亲大人?”
躺在床上的司明宇慢慢睁开眼睛:“阿箬......阿箬还在吗?”
玲珑赶紧上前,却又像是忌讳司杨廷一般,略微有些迟疑:“父亲大人,阿箬在。”
司明宇瞧见玲珑,方才放下心来:“我以为我是做了个悠长的梦,我阿箬还在,我便......”
司明宇说着话,干咳了几声,竟咳出一口黑血出来。
玲珑瞧见,慌张上前:“父亲大人.....”她抬手帮司明宇擦拭唇角的血,血中,有一颗小小的纯白色的珠子被司明宇咳出来,玲玲悄悄拾掇进自己的帕子里。
这一举动,却被明眼的司杨廷看在眼中。
大夫见状,赶紧上前重新为司明宇把脉:“说来奇怪,司大人的脉象完全正常了。”
司杨廷眯着眼睛,看向玲珑,对大人说话:“多谢大夫,你走吧,下去领赏。”
待大夫离开,司杨廷原想当面质问玲珑刚刚的举动,却被司明宇的话打断。
司明宇紧紧握着玲珑的手:“阿箬.....不要再离开......我老了,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你。”
司杨廷见状,默默地收回了想要询问的话,他冷冷得看着玲珑,双拳紧握。
“父亲大人是在哪里晕倒的?”司杨廷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感情。
玲珑赶忙回答司杨廷:“我发现父亲的时候,是在书房里,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上,一整晚......”说着又要哭起来。
司杨廷轻声冷笑,从他看到玲珑悄悄从那黑色的一口血中,用帕子藏起那白色珠子开始,他便知道,司明宇已经无碍。
眼前的司宛箬,到底是谁?出现在司家,又有何目的。
现在,竟然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得冤枉江祭臣来。
其实,在司杨廷的心中,始终最相信的,还是江祭臣,无论他现在身处何种境地。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也只剩下司杨廷相信江祭臣了......
大理寺。
付凌天转回头看向背后的司杨廷:“你说回来的阿箬有问题?”
整个审讯室内,只有付凌天和司杨廷两个人。
司杨廷思索片刻后,才点点头:“她是阿箬,但她似乎有些自己的心思。”
“何以见得?或许是因为长久不见想多了?”付凌天仍然无法相信,当年那个柔弱可爱的小女孩会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司杨廷摇头:“大人,请相信我和江祭臣的直觉,每次我们两人有了同样的直觉,那么方向就必然不会大错,这也是我为什么提出要让张大人陪我去一趟平康里的原因。”
付凌天明白司杨廷心思:“你想要借机,从官方途径,令你进入缀锦楼有个说法。”
司杨廷对付凌天拱手:“请付大人体谅。”
付凌天思索一瞬:“于公于私,都该去的,何时出发?江祭臣去吗?”
司杨廷抬眼看向付凌天:“明日晚间,江祭臣......会去,只是,会用另一种方式出现。”
司杨廷想起前几天,在妹妹司宛箬的归家宴上,江祭臣对他说过的计划。
他当时问江祭臣打算怎么做。
江祭臣回答他说,计划与司家彻底断绝关系,然后用自己去做诱饵,调查背后的真相。
司杨廷不知道江祭臣具体会如何做,但他愿意听从江祭臣的安排。
从小到大,江祭臣所做的事,总是有自己的理由和想法。
现在,就要等待明日缀锦楼的相遇了。
当夜幕降临长安城,夜晚最繁华的地方——平康里。
那灯红酒绿的场景,就像是白日里的大唐西市。
姑娘们莺莺燕燕得花枝招展,整个平康里香气袭人。
四处可见的,便是无数雪白的皮肤和热烈的红唇。
江祭臣低着头,快速行走在平康里的街上,迎面,之前见过的那个丰腴的拉客妓,远远地瞧见江祭臣,对江祭臣招手。
江祭臣并见了,点头示意,正要离开,那丰腴的拉客妓却一把将江祭臣拽出人群,死死盯着江祭臣的眼睛。
“姑娘有何指教?”江祭臣察觉到那拉客妓眼神有异。
令江祭臣没想到的是,下一秒,那丰腴拉客妓的眼球突然变了颜色,整个眼白消失得无影无踪,全部的眼球都变成了黑色,乌黑一片,看上去很是渗人。
同时,她的面部开始布满了青色的血丝。
江祭臣察觉不对,抬手抽出腰间佩剑,闪身一跃,瞬间退后,用剑指着对面的丰腴拉客妓。
正当时,整个平康里刚刚还灯红酒绿的模样,全然变换了场景。
所有的灯全部变成了绿色,而平康里的街上,所有人都直直的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紧锁眉峰,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每个人的脸,都变成与面前的丰腴拉客妓一模一样的样子。
而他正对面的丰腴拉客妓突然飞身上前,双手宛若爪子一般,长而尖的指甲扑向江祭臣,她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咯咯声。
“江祭臣......那命来!”
话音刚落,周围所有变异的怪人,全部朝着江祭臣的方向扑了过来......
45 迷幻
瞬间,天全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江祭臣慌了神,不自觉得向后退去,全身汗毛竖起,手已经摸到腰间的软剑。
“江祭臣,你害我们尸骨无存......”
“江祭臣......冤有头债有主,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江祭臣看不到眼前的人,却能感觉到那声音就在耳畔,甚至能感觉到冰冷的触觉已经直达心底。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
“你们是谁?”江祭臣强做淡定,手中的软件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白光过境,能感觉到身旁有物体被砍到,但很快,那黑影似乎又重新站了起来......
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声声入耳,震得江祭臣耳膜生疼。
江祭臣压着嗓子,怒吼道:“到底是谁在捣鬼!现身出来说话!”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声吹过,划过江祭臣的发丝。
有女性柔软的指尖,在江祭臣的身体游走。
江祭臣全身的汗毛再次竖起来:“谁?到底是谁!”
女人的声音,在江祭臣的耳边吹出一口气,弄得江祭臣耳朵痒痒的难受。
江祭臣皱着眉头,挥舞着手中的软剑:“阿宁!出来!”
冰冷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女人娇笑的声音,同时,江祭臣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丝滑的衣裳拂过。
“江公子,好坏也算是同床共枕过的,为何今日对我如此粗鲁?上次.....你可不是这样的呢......”
阿宁像是直接不再隐藏身份,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要隐藏身份。
阿宁的话音刚落,一束光打下来,正好打在阿宁的身上。
江祭臣眼角一跳,眼前的阿宁与平日有所不同,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与曼珠常穿的一模一样,甚至连她脚上的红色铃铛脚链,都几乎与曼珠相同。
只是还是向之前一样,阿宁脚上的脚链,挂着一个小小的叶子状装饰。
阿宁抿着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走向江祭臣,抬手就要挽住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向后退去:“刚才有事你迷惑我的幻境?”
阿宁眨巴着眼睛,抿着嘴点点头:“只有这样,我才能靠近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呢。”
“最近的婴儿失踪案,也是你做的?”江祭臣直截了当。
阿宁假意半张着嘴,她纤细的手指捂着唇:“什么?最近有很多婴儿失踪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江祭臣的表情突然冷下来,挥动着手中软剑,直直得对准了阿宁:“你知道,我没有证据让大理寺抓捕你,但若是私人恩怨,你我倒是可以就地解决!”
阿宁大笑出声来:“私人恩怨?我与你能有什么私人恩怨?”
说话间,阿宁已经瞬间转移到江祭臣的面前。
她好看的眸子在软件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宛若天上的星星,加上阿宁本就美艳的容貌,更是会让人一见倾心。
江祭臣站定在远处,并不躲闪阿宁的视线。
阿宁便更加放肆得将自己的手在江祭臣的身上游走着,唇角还带着笑意。
“其实我一直都不是很明白,姑娘到底是喜欢你什么,若只是轮回之恋的苦楚,而何不放彼此一条生路?”阿宁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江祭臣的脑海中说话一样。
“你认得玲珑?”江祭臣直接问道。
阿宁一顿,笑着:“你倒是不拐弯抹角,玲珑告诉了你关于你和姑娘的前世今生,往后,你该是没有什么想要探究的了,这不好吗?”
江祭臣看着阿宁娇笑的脸:“为什么?连环凶杀案和婴儿失踪案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与我和曼珠之间的关系又有什么联系?”
阿宁低头一沉思,完全凑近江祭臣的脸:“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猜的对了几分。”
阿宁的笑容妩媚得令人神魂掉到,她的唇角有一边浅浅的梨涡,能让人深陷下去的感觉。
江祭臣低头看着阿宁:“所以关于这一点,你们都在对我隐瞒,理由是什么?”
阿宁用鼻子触碰着江祭臣的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
她微微闭着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眼球已经变成了蛇一般的模样:“这个问题问得奇怪,我倒是没明白,与上一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去。”
江祭臣一点都不惧怕阿宁,一把拉住阿宁瘦弱的胳膊,令阿宁更靠近自己:“阿宁,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你所有的举动都很奇怪,你想让我知道很多,但却并没有告诉我太多,就好像......”
阿宁仰望着近在咫尺的江祭臣,江祭臣的脸色冰冷,却煞是好看,阿宁不觉看失了神:“什么?”
江祭臣一边唇角上扬,冷笑道:“你其实想要帮我......”
阿宁听到此处,猛地从江祭臣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回过身去,不看想江祭臣。
江祭臣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或者说,你想要阻止背后的人所做的一切,但却不见得是为了帮我......比如刚刚的幻境,你想让我知道,有很多人已经因我而死,而且,最近出现的婴儿失踪案,也与我有关,是不是?”
阿宁慢慢转头,脸上出现金色的鳞片,她吐着蛇信子,张开嘴,两颗尖牙露出:“你真的不怕我?”
江祭臣笑道:“若我应该怕你的话,不会活到现在,你不会杀我,是碍于她,同样的,你一直围绕在我身边,每次发生事情,便会告诉我一二,其实是想让我看透曼珠的本质。从而......”
“你想太多了!”阿宁的神色变得犀利而可怕。
江祭臣却并不害怕:“包括上次,王子彧约我给阿箬作画,在画上做了手脚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是你所为吧?你的目的与之前一样,就是为了让我看清曼珠......而你......”
江祭臣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他的口中用力得喊着阿宁的名字,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江祭臣的眼前,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最初该有的样子。
那丰腴的拉客妓正将江祭臣抱入怀中,肥厚的红唇即将落下来。
江祭臣一惊,一把推开丰腴的拉客妓,撑起身体:“姑娘严重了......在下......已经没事了。”
丰腴的拉客妓像是惋惜一般,撇着嘴:“人家见你晕倒在此处,原是想救你,你瞧瞧你那样子,真是......”说着话,还不忘娇媚得白了江祭臣一眼。
江祭臣的头还在晕,但仍是对丰腴的拉客妓拱手:“多谢姑娘,在下.......”
“喂!江祭臣!”
身后传来司杨廷的声音,江祭臣的心,不自觉得放松了不少。
他回过头去,看向司杨廷的时候,却见司杨廷更在张沛的身后,正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方向,同时,对自己使了使眼色,摇摇头。
江祭臣知道今日司杨廷来的目的,更是知道张沛会带人出现。
其实,这本身就是他的计划,而现在,计划却出现了小纰漏,阿宁的乱入,让江祭臣提前出现在张沛和大理寺众人的面前。
江祭臣的大脑飞速运转后,借着原本就头晕的症状,假意喝醉的模样,摇摇晃晃得走到司杨廷的身边,笑着用力握住司杨廷的肩膀。
“哎?怎的今日在这处遇见了你?你们司家人不是将我赶出门了吗?千金归来,我这外姓人,便与你们司家再无往来......”
江祭臣一套一套得乱说着,说着周围人都云里雾里。
但只有司杨廷明白江祭臣的意思,他扭身甩开江祭臣握着自己肩膀的手。
“江祭臣!你现在还是嫌疑人的身份,果真以为自己还能有几天自由之身?果真以为我们司家还能护你到几时?”
司杨廷说罢,一把将假装醉酒的江祭臣推出去。
却没想到,江祭臣脚下一歪,故意跌倒在地。
司杨廷一紧张,想要上前,却被江祭臣的眼神逼了回去。
江祭臣笑道:“怎的,你能来,我却不能来?”
江祭臣从地上爬起身,衣服狼狈模样,一改他往日风度翩翩的样子。对着周围口齿不清道:“众人都说我是凶手,那好!我便要当真做一回凶手!让你们全部死于我腰间佩剑之下!”
说着,江祭臣从腰间抽出自己的软剑,对着周围的围观者滑动一圈。
其实,他是在借机观察人群中是否有人正在监视着自己。
果真,在人群的背后,他看到一双猩红的眼。
江祭臣微微眯着眼睛,手中的软剑也停留在此处,剑头直直的对准了荆棘的方向。
荆棘面色冰冷,与江祭臣对视着。
江祭臣喃喃道:“杀人......偿命!”
突然,人群中窜出一个玄色衣服的男人,直接冲着江祭臣的方向而去,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男人手中的匕首便已经刺进了江祭臣的腹部。
江祭臣一口冷气哽在喉中,白色的长袍渗出血来。
“你......”江祭臣说不出话来。
那玄色衣服的男人将插入江祭臣身体里的匕首抽出来,复又刺进去,他的眼神中抽满了仇恨。
“江祭臣!还我儿子性命!”
江祭臣最后倒地之前,视线所到之处,能看到司杨廷紧张的脸。
在司杨廷的一边,张沛正看着眼前的一切,冷眼旁观,唇角似乎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