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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汪沐汐     夜落长安txt下载     夜落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 燃烧的荆棘鸟

    一阵冷风吹进来,吹破了那原本就陈旧的门窗,随着风声而入,令人惶恐不安。

    黑暗中,从天而降出现一片的异象。

    夜空中,火红一片,如同燃烧的焰火。

    而在焰火中央,一个全身黑色,身材挺拔的男人立于其中,慢慢降落在荣云鹤家中院内。

    高大修长的身影映着月光,看不清面容,但能感受到来自对方那冰冷的气息。

    江祭臣眼角一跳,一边唇角微微上扬,心中念到:“你终于出现了!”

    黑暗角落中的荣云鹤全身缩成一团,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眼前的气势,并不是他所常能见到的。

    一黑一白两人,在他的住所,一内一外。

    他清楚,两人的对峙,自己也不过是荒唐的牺牲品。

    就像是他从一开始就被利用那样。

    江祭臣偏头看一眼荣云鹤,眉峰紧锁。

    荣云鹤怯生生得回应着江祭臣的视线。

    “江祭臣......”

    荣云鹤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变了腔调。

    江祭臣那修长的手指贴在唇边,对荣云鹤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表示让荣云鹤不要出声。

    门外的人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江祭臣抬脚准备出去,却被荣云鹤叫住。

    “江祭臣,不要......不要出去,我怎么办?”

    江祭臣的声音中没有表情。

    “老老实实得呆在这里,他不是冲着你来的,按说不会对你下手。”

    “但我知道的太多,我......”

    荣云鹤的声音已经颤抖到几乎发不出声来。

    江祭臣收回视线。

    “我跟他周旋的时候,你找机会离开!”说着,抬脚走出门去。

    院落中安静得可怕,只有那一黑一白两人对立而站。

    这时候,江祭臣才认真得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人看上去眉清目秀,骨骼精细,却面容冰冷无情。

    身材高大威猛,似乎与那张脸完全不符。

    那脸,全然一副书生气息。

    江祭臣不觉对对面那人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但他还是在强迫自己不要轻敌。

    如果对面这个人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那么此人定然不容小觑。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为什么要杀人?”江祭臣率先开口。

    对面的荆棘并没有回答江祭臣的话,只是冷眼仔细得看着江祭臣的脸。

    他恨着江祭臣这张脸,这张他看了几百年不变的脸。

    每一次相遇,江祭臣都会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话。

    他早就已经烦透了回应江祭臣任何问题,更是烦透了为姑娘去照顾江祭臣的心。

    这一次,他要做的事,与之前所有都不同,他要杀了他!

    从亲眼看到姑娘去见江祭臣,并情不自禁,不顾后果得对江祭臣告白的那一刻。

    他就决定要杀了他,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姑娘。

    江祭臣再次开口。

    “为何不回话?如果你从头到尾是为了针对我的话,又为什么要伤及无辜?这些人都是与我不相识的人,你何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荆棘冷笑一声。

    “他们的死,都与你有关!不止是他们,过去,现在,还有很多人会因你而死,所以,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我们从不曾见过面,你把话说明了,我才好死得明白!”

    江祭臣从荆棘的眼中看出杀心。

    他悄悄看向屋内,见荣云鹤已经在向窗外爬去。

    当他回眼看向荆棘时,发现荆棘的视线也同样落在了荣云鹤的背影。

    荆棘毫不在乎的神色,脚下一蹬,便飞身而上。

    在空中划过一道黑红色的弧线,稳稳得落在荣云鹤住宅的屋顶。

    他半蹲下来,藐视得看着艰难爬行的荣云鹤,嘲笑得。

    “不过一只猪猡罢了,也允你如此上心?”

    说罢,荆棘直冲向下。

    江祭臣察觉到荆棘对荣云鹤的杀意,转身冲向荣云鹤的方向。

    一把抓住荣云鹤的后衣领,用力一拽。

    荣云鹤的整个身体飞出去,狠狠得撞到了阁院地上。

    荆棘突然反身一撤,整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飞去,并未直接理会荣云鹤。

    一拳出去,打向江祭臣的心口。

    江祭臣察觉,闪身躲开,拳头砸进阁楼的墙上,一个深深的拳印,发出一阵轰鸣。

    江祭臣眼角一跳:“为何杀我?”

    荆棘冷笑:“因为,你拿走了不该属于你的东西,而我,却成了帮凶,我痛恨你,更痛恨这样的自己!”

    江祭臣完全不明荆棘所言,他一下下躲闪着荆棘直逼而来的攻击。

    但荆棘的攻速实在太快,快到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得清楚。

    江祭臣渐渐身疲力竭。

    “为何不还手?”

    荆棘越发生气,一脚提到江祭臣的腹部。

    “这样的玩法,一点都不新鲜,这样的场景,我也见过太多次,你永远都那么弱!永远都入不了我的眼!”

    江祭臣倒在地上,努力从地上爬起身来,身上的白袍已经沾染了灰尘。

    他抬手擦掉脸上因为刚刚摔倒而划破的血迹。

    “那你倒是跟我说清楚,你我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荆棘毫不在意得重新逼近江祭臣,一掌打在他心口的位置。

    江祭臣顺势撞在墙上。

    荆棘带着戾气:“还手啊!”

    江祭臣口中吐出一滩血,半跪在地上,身体强撑着,抬眼,却看着荆棘在笑。

    “你以为你赢了吗?”

    荆棘撕裂得声音响起:“江祭臣!我要你死!”

    说话间,飞身而起,直冲向江祭臣,背后的翅膀张开。

    在黑暗中,透着压抑,遮住了月光的明亮,遮住了江祭臣的心。

    直到荆棘贴近江祭臣的身体,他伸出一只手,插进了江祭臣的心脏位置。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握住荆棘插进自己心脏位置的手,才令那手并没有完全伸进去。

    只是伤口有些深,却并未伤及心脏。

    江祭臣与荆棘四目相对。

    “付凌天的家丁就是这个死法,张公子被你控制......而后,你又控制了画师荣云鹤......想要......想要将罪名都推到我的身上......”

    江祭臣忍着疼痛,看着荆棘冷笑。

    “你早就想杀我了,每次在藏花阁门口出现的时候,你的眼神中都透着杀机,但你始终没有正面出现在我面前过,为什么?”

    荆棘满眼愤怒,猛地从江祭臣心口位置抽回手来,抬手一甩,便将江祭臣整个人甩出去。

    “不自量力!你以为你能从我口中套出什么话来?”

    江祭臣整个人摔倒在地,他几次想要撑起身体,却无法起身。

    看到一旁已经傻眼了的荣云鹤,已经吓到几乎忘了呼吸。

    江祭臣对荣云鹤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偷偷离开,随后收回视线,看向荆棘,笑着,笑容干净而好看。

    “你根本就不敢杀我,我说的对吗?”

    荆棘眼角一跳,重新抬脚,走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完全没有害怕,反而笑得更大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切,有一半,或者一多半的举动,是因为你受人指使,而一小部分你对我的恨意,完全是出于你的个人行为,就像你刚才说的,你恨我,已经恨到了骨头里。”

    荆棘已经靠近江祭臣,一抬脚,就要踢向江祭臣。

    却没想到,江祭臣突然开始反击,身体一跃而起,躲过荆棘袭击而来的攻击。

    江祭臣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像是毫不在乎荆棘的攻击一般。

    “我吃定了你不会对我真的下狠手,所以刚才,我才会想要跟你周旋一二,没想到,你对背后人砸进骨子里的忠诚度,让你只发泄自己对我的怨恨,却如何都不愿说出对方的名字!”

    荆棘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再次出招,攻向江祭臣。

    江祭臣从腰间抽出软剑,空气中传来软剑划破气息的声音,清脆的刺耳。

    江祭臣的神色严肃起来,他轻点脚尖,一跃而起,软剑朝着荆棘的方向而去。

    荆棘见江祭臣攻来,来不及防御。

    偏头瞬间,软剑因为柔韧性,划破了荆棘的侧脸。

    血水顺着脸颊留下来,荆棘冷笑一声:“现在这样,才算有点意思!”

    江祭臣与荆棘对攻,荆棘几乎招招致命,但都能被江祭臣躲过要害。

    虽说江祭臣也是功夫了得,但面对荆棘的时候,依然力不从心,完全不是荆棘的对手。

    加上刚才为了给荣云鹤逃离的时间,故意对荆棘的攻击不反击,使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到了极限。

    荆棘自然看得出江祭臣已经到了极限,杀红了眼。

    猩红的眼透着血色,抬手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怪只怪,你不该是他!”

    空中一道黑影划过,直逼江祭臣而来。

    江祭臣知道,这一招,他已经接不住了,他轻轻得闭上了眼睛,唇角上扬。

    “原就是不值钱的命,若今生无缘寻得真相,来世......”

    荆棘的手,狠狠地插进江祭臣的心脏。

    江祭臣一口气上不来,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荆棘。

    口中的血顺着唇角流出来,他还是淡淡的笑了。

    “如果我的死,会让你不再伤及无辜,倒也不算可惜......”

    荆棘的手在江祭臣的心口用力一扭。

    江祭臣深吸一口冷气,气息停顿下来。

    江祭臣从未觉得有如此轻松过,他的视线渐渐模糊。

    在最后的时刻,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住手!”

    江祭臣想要回头去看那身后的女人,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脑海里闪过无数曾经与司杨廷一起玩耍打闹的画面。

    他们一起在书房里读书,一起争抢食物,一起争论案情。

    直到他从尚书府搬离,司杨廷还总是缠在自己身边。

    他画画,司杨廷查案,兄弟两人有说不出的默契。

    邻居们也都羡慕这对兄弟感情好。

    可是......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吧......

    江祭臣闭上眼睛的时候,一滴泪从眼角流出来,划过他那弧线轮廓好看的侧脸。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这么冷......

17 画师之死

    荣云鹤眼见刚刚发生的一切,竟是忘了疼。

    原想只是一宗移花接木的命案,恐怕自己只是陷入了不可理解的谜团。

    却没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

    他抬眼便看到荆棘的黑影从空中压了过来,死死得按在他的身上。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压迫感令荣云鹤几乎无法呼吸。

    荆棘声音里带着磁性的好听,却冷得令人发慌。

    “明知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又何必费尽力气?”

    荣云鹤挣扎着:“你才是那天来让我画画的人?”

    荆棘咬牙切齿:“现在知道太晚了!现在没了江祭臣的保护,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一声惊呼,只一瞬间,荣云鹤便应声倒地,躺在地上。

    随着一阵烟,他的尸体便已经成了一摊稀碎的血肉,宛若食肉类鸟种的啃啄。

    荆棘的背影黑暗而挺拔。

    他从荣云鹤尸体那对腐肉中抬起头,冷冷的回眼看向身后刚刚江祭臣倒下的地方。

    那地方此刻却已经只剩下一堆血迹,而江祭臣的尸体早已不见了踪迹。

    荆棘看着深邃的远处黑夜,口中有些哀怨得喃喃道。

    “玲珑......”

    黑暗中,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像是害怕一般,在黑暗中奔跑着。

    荆棘一边唇角上扬,背后的翅膀瞬间展开来,遮蔽了月光,脚下一蹬,便消失不见。

    原来,刚刚在黑暗中奔跑的,是一妇人。

    她被自己刚刚看到的情形已经吓得全身出汗,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腿脚更是不听使唤。

    黑影压迫而来,在妇人的身后。

    妇人的身体抖得如同骰子,她已经被吓懵,慢慢转过头去,惊恐的神色,瞳孔瞬间放大,惊叫一声......

    清晨的曙光还没有照射进窗户。

    司杨廷瘫躺在床上睡觉,横七竖八的模样。

    照顾司杨廷的小厮跑进来,急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二公子,出大事了!快......快起来.......”

    司杨廷眯着眼睛,正好看到站在床边的小厮,他慵懒得翻了个身,腿搭在床沿处,却就是不起来。

    “大清早的,天还没亮,何时如此惊慌?”

    小厮上前一步:“付大人,是付大人,让你赶快去一趟凶杀现场......说是......说是昨天夜里......”

    听到凶杀现场几个字的时候,司杨廷猛地一翻身,从床上坐起身来,惊叫:“凶杀案?哪里?”

    小厮抿着嘴,一脸焦急:“在常乐坊主街道......死者是......是.......大理寺画师,荣云鹤。”

    司杨廷的身体不自觉的决裂颤抖一下,光着脚踩在地上。

    从地面透入全身的冰凉令他的大脑都无法正常思考。

    或者,并不是那来自地面的冰冷,而是来自心底的冰冷。

    司杨廷刚刚还着急想要前往的心,瞬间停顿了下来。

    他在想什么?他的意识与潜意识正在打架。

    不,不可能......荣云鹤为何会死?因为那幅画像吗?

    若是如此,对方似乎要将江祭臣至于不仁不义之地,让他在大众舆论中无法洗脱罪名。

    司杨廷的声音很轻,轻到自己都几乎无法听得见:“嫌疑人.......有相关线索吗?”

    小厮摇头:“二公子,您这是睡糊涂了吗?这些事,何来问我?我又怎能得知?付大人正在等您,您快些去,别耽误了时辰。”

    司杨廷这才反应过来整件事的危机性,他鞋都没穿,随手从衣架处扯下衣服,朝门外奔去。

    跑到院中的时候,小厮提着鞋子跟上来,拦住司杨廷:“公子,小心着凉。”

    这时候,小厮看到司杨廷的眼圈有些发红,知道司杨廷心中所急。

    司杨廷却是机械般的停下脚步,思维却已经飘忽到了常乐坊。

    小厮蹲身下去,帮司杨廷穿鞋。

    “二公子稍安勿躁,一切恩怨结果,总会有定数的。”

    说着话,小厮已经将鞋子帮司杨廷穿好。

    司杨廷却像是没有听到小厮的话一般,抬脚就冲了出去。

    直到尚书府门外,家丁已将马匹帮司杨廷备好,司杨廷一抬脚,便跳上了马匹之上。

    穿越人群,英姿飒爽的模样,消失在人群之中。

    尚书府的门口,一盏轿子路过。

    轿中人命抬轿人停下,他掀起帘子,看了眼尚书府的牌子,冷眼摇着手中蒲扇。

    “走吧。”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缀锦楼找过玲珑的吏部尚书之子王子彧。

    轿子中,王子彧嘲讽般轻笑:“好戏,又要开场了。”

    恍惚的司杨廷赶到常乐坊的时候,见荣云鹤家门口的位置已经围满了人。

    司杨廷从马上跳下来,冲进人群,眼睛始终盯着地上死状惨痛的荣云鹤。

    就在人群一旁,一个妇人正在对几名大理寺的官吏们诉说着自己所见,说得头头是道,宛若说书一般精彩。

    有些群众甚至围上前去听书。

    其实说实在的,在这长安城的常乐坊内,真的有人在意一个人的死因吗?

    不见得,这是长安城几乎最下等的居住地。

    人们只为了生存便足矣。

    平日里也不过填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甚至在这之前,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邻居竟然会是大理寺的侧写画师。

    更甚者,他们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是侧写画师。

    听着画师这个职位名称,不懂者却以为只是作画而已。

    那妇人正说得口水乱溅。

    “大人,这真的是我亲眼所见,昨天夜里,那白衣服的人突然从天而降,一看就是一身的妖气,而且,他还施法,必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个妖精也说不定。”

    一众群众听得跟着一阵惊呼,甚至有人点头附和。

    那妇人便是讲得更来劲了些。

    “那人看着长相挺是干净,白白净净儿的,但下手杀人的样子,却跟个禽兽一样,一下子,就把手伸进对方的心脏,一扭,那哪里是普通人能承受的痛苦?想来,这人死前必定是受了莫大的痛苦,可怜哦......”

    司杨廷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妇人的肩膀,将妇人扯得生疼。

    “你干什么?!不知道怜香惜玉啊?!松手!”

    妇人厌弃得瞪着眼前已经几乎失去理智的司杨廷。

    司杨廷声音嘶哑:“如果你再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便......”

    “司杨廷!”

    司杨廷随着身后那不怒自威的声音,转回头去,正好看到付凌天带着人走过来,严肃而威严得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慢慢松开妇人的肩膀:“付大人......”

    付凌天只冷嗯一声,便从司杨廷身边擦身而过,直接走到妇人面前,对着妇人展开一幅侧写画。

    “昨夜你所见之人,可是此人?”画作上,正是江祭臣的样子。

    司杨廷上前一步,惊诧得看着付凌天:“付大人!”

    付凌天只冷眼看司杨廷一眼,便转头询问的姿态看着妇人。

    妇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着了魔一般,当看到江祭臣的画像时,顿时没有表情,眼神木讷,半晌也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画中人。

    付凌天提醒道:“可是看清了的?”

    妇人慢慢回过神来,眼神却依然木讷,点点头:“是,就是他......人就是他杀的!”

    司杨廷大发雷霆,狠狠咬着牙根上前,手指着那妇人的脸。

    “你竟当着众人的面撒谎!你知道欺瞒大理寺是何等罪过?你知道作伪证是何等罪过?!”

    妇人这会子才像是回过神来,眼神从画上移出来,像是重新恢复了精气神,蛮横得手叉着腰,示威般靠近司杨廷。

    “我说怎么敢对我动手动脚的,原是大理寺的官老爷,”

    故意转头对众人,“大家快来看啊,大理寺的官老爷当街打人啦!为了包庇罪犯要打人啦!”

    群众们都看向司杨廷,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像是躲避瘟疫一般从他的身边退后几步。

    司杨廷心中憋屈,却有口难言。

    付凌天狠狠得瞪一眼司杨廷:“让你来犯罪现场不是胡搅蛮缠的,你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吗?”

    司杨廷气急:“可是付大人!您明明就知道......”

    付凌天打断司杨廷的话:“事实要靠证据来说话!结果是什么,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

    付凌天靠近司杨廷的耳朵:“至少现在,江祭臣是犯罪嫌疑人,而且,是目前唯一的犯罪嫌疑人,认证物证具在。”

    付凌天将脸撤回来,看着司杨廷表情中的震惊与无言。

    “若真的想要解开这一切其中的真相,不是靠吼,而是要靠这里。”

    付凌天说着话,用手点了点司杨廷的头。

    司杨廷被付凌天镇住,一句话也没有,只是低着头:“是,付大人教训的是。”

    付凌天看司杨廷低下头的模样,又心生怜悯,毕竟是在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

    那时候,司杨廷和江祭臣年纪都还小,但两个孩子似乎对大理寺的案宗都深感兴趣。

    两人破案的能力,除了天生聪慧,几乎都是从付凌天这里学来的。

    付凌天抬手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

    “只有你我相信是没有用的,用你平日所学,这一次,没有江祭臣能帮助你的话,试试看,你自己是否可以帮助江祭臣破解其中奥秘。”

    司杨廷感激得抬眼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接着说道:“你不是从小就想与江祭臣一争高下吗?这是一次非常完美的机会,做好自己的事,更重要的,是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况,”

    看一眼周围的群众:“特别是在面对这些普通民众的时候,因为,他们有时候看问题,只能看到问题的表面,那么,我们就需要将真相摆在表面来给他们看个清楚。”

    司杨廷点点头:“是我唐突了,对不起,付大人。”

    付凌天知道司杨廷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满意点头。

    “荣云鹤的尸体,你与仵作好好跟进,交给你了。”

    司杨廷躬身对付凌天作揖:“是!付大人!”

    付凌天并没有回应,带着众人离开。

    司杨廷转头看向血肉模糊的荣云鹤的尸体,仵作正在一旁研究着什么。

    司杨廷上前,对仵作:“麻烦,将尸体收回大理寺,具体情况,当细细查看。”

    仵作躬身点头:“是,司大人。”

    待仵作将尸体抬走,人群仍不见散去。

    司杨廷四下查看着,发现周围并没有江祭臣的身影。

    这才想起,一早着急赶来,不知江祭臣是否已经听到了这个结果。

    或许现在,相信江祭臣不是凶手的,只剩下自己和付凌天两人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这连环凶杀案的凶手,便是江祭臣这个从礼部尚书府出来的大公子所为。

    恐怕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有太多人在谈论着礼部尚书包庇连环凶杀案凶手的事。

    如此,父亲大人在朝中恐怕也不得好过。

    司杨廷调整心态,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直接去找江祭臣,而是推开了荣云鹤家的大门。

    他相信,凶手定会留下细微的线索,毫无蛛丝马迹的犯罪,是从来都不存在的。

    人群渐渐散去,街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

    唯有那地上的一滩血迹,已经被人的鞋底踩得几乎失去了原有的颜色。

    而那刚刚对付凌天还原案情的妇人却是眼神痴呆模样,慢慢穿梭与人群之中。

    直到没入一处狭窄的巷子。

    荆棘闪身出来,站在妇人面前,唇角上扬。

    “做得好,继续下去,将消息散布得越广越好。”

18 梦中人

    一条悠长的路,狭窄而看不到边境。

    眼前层层雾气,宛若一个被局限的幽闭空间。

    江祭臣的头发有些散乱,他四下徘徊,一个人也没有,空气里安静得可怕。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上一秒在哪里。

    他的脑子很乱,头嗡嗡作响,只觉得心口生疼,低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伤口。

    远处,有一处银河一般的瀑布垂直而下,却听不见流水声。

    江祭臣警觉起来,慢慢向前踱着步子。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刚踏出一步去,那狭窄悠长的道路两边,瞬间开出血色彼岸花。

    颜色看上去几乎能滴出血来。

    他腰间的玉佩不知为何,快速躁动着,通体深红,与那彼岸花一样的颜色。

    幽暗的空中有少女轻轻的叹息声。

    江祭臣冷着脸:“谁?出来说话。”

    少女的叹息声几乎近在耳畔,又是一声轻叹。

    “是谁!谁在装神弄鬼!”

    远处的迷雾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影全身穿着深红色的纱裙,赤足,脚踝处的铃铛声在空旷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与此同时,还传来一阵少女的哭声。

    待少女站定在江祭臣三步之遥的位置时,停下了脚步。

    眼神哀怨得看着江祭臣,却怎么都不肯说话。

    “是你?”

    江祭臣认得眼前的少女,正是那夜自己梦中与自己亲吻过的少女。

    “这是哪里?是不是阿宁做的?我又被她困在了幻境了?”

    江祭臣向前走去,想要靠近少女。

    却发现自己无论走得多远,明明原地不动的少女,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却是丝毫不改变的。

    “你哭了?”

    江祭臣的心竟然软了,明明什么都不愿意说的神秘少女,他为何每次见到都会心痛?她与自己之间到底是何渊源?

    随着少女的哭泣,路边的彼岸花越来越艳红。

    最终,连彼岸花都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耳膜生疼。

    所有的彼岸花随着那刺耳的尖叫声颤抖着,就像是无数个有灵性的小鬼,在嘲讽着江祭臣的愚钝。

    江祭臣的耳朵开始出血,他痛苦得跪倒在地上,五官几乎疼到变形。

    “别......别叫了......别叫了.......”

    江祭臣整个人倒在地上,汗水渗透而出,布满了他的脸。

    他的身体颤抖着,想要挣扎着起身,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抬眼,正好看到少女赤裸白皙的脚已经到了自己的面前。

    江祭臣抬起满是汗水的头,少女也正低着头与他四目相对,只是脸上的哀伤有增无减。

    “救......我.......”

    江祭臣用自己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便无力得瘫倒在地上。

    地上渐渐渗出血来,沾染了江祭臣修长的手指。

    顺着他的指尖,逐渐流入他的身体。

    血水进入他身体的瞬间,他的身体散发出金色的光芒。

    而他面前站着的少女,原本白皙的脚踝处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如注。

    江祭臣彻底晕厥过去。

    在意识迷失之前,听到身边似乎又多了一个人,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值得吗?”

    少女哀伤道:“为了他,一切都值得。”

    江祭臣虽闭着眼睛,似乎能感觉到自己从高空坠落的感觉。

    心脏剧烈得跳动着,又像是被重新充满了新鲜的血液。

    他的身体不再痛苦,逐渐恢复正常。

    他能感觉到自己从一处黑暗的环境中逐渐进入明亮的空间。

    他甚至能感觉到阳光洒在身体上的温暖。

    他从不曾感觉到过阳光竟然会令人如此舒畅。

    他的鼻腔里有花香味,清雅而舒适。

    渐渐的,他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听觉也似乎逐渐恢复。

    能听到耳中传来女子娇笑的声音,嘈杂而烦乱,脚步声来来往往,却似乎又不那么真切。

    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声。

    “姑娘,江公子好像快要醒了。”

    这又是谁?一个陌生的声音,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姓氏?难道还在梦中?

    他的身体挣扎着,手指已经开始可以活动,意识却依然不太清醒。

    他的意识再次跌入无尽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花香味更浓了些,但依旧清新。

    江祭臣能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颊。

    他想要躲闪,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你且去吧,我留在这里就可以了。”

    是另一个少女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能让人着了魔一般。

    江祭臣记得这个声音,就是她,他的画中仙。

    可是此刻的声音为何如此清晰,他想要弄个明白。

    他的手被少女抓起,似乎碰到了少女柔软的唇。

    江祭臣身体一颤。

    “如果醒来了,就睁开眼看看我,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

    江祭臣想要说话,还是张不开口,睁不开眼。

    少女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在找我,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以后,我要与你永远在一起,就算......就算没有以后。”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正好看到他的“画中仙”满脸泪痕。

    正握着他的手,神色哀伤。

    这张脸,也正是他刚才在那开遍彼岸花的地方所看到的脸。

    那哀伤的神情,虽然他见到的次数不多。

    但他知道,只要见过一次,他是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少女对江祭臣突然醒来,似乎也下了一跳。

    她慌忙放下江祭臣的手,宛若一个邻家女孩一般,甜甜得笑了起来,同时,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擦干,

    她脸上的开心不是虚假的,是眼神深处带出来的激动,是无法言喻的开心,是惊喜,是意外又情理之中的惊喜。

    “沙......江公子......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少女一边说着话,自顾自的起身,反而向后退去几步。

    江祭臣的心口还在微微作痛,但他低头看时,却发现身上没有一丝伤口。

    “饿不饿?想吃些什么?还是你想下床走走?若是累的话,你今儿个便在此处歇息,”

    少女低头笑着,顿了顿。

    “或者你想住下来也可,想住多久都行,我......我......”

    少女开心的模样,说话竟然激动到语无伦次。

    江祭臣并没有丝毫动作,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去,一只手将耳边的碎发挽到耳后。

    “对不起,我太吵了,是不是?”

    少女像是知道江祭臣不会回答自己一般,低着头,扭身就准备离开这房间,脚下,铃铛声作响。

    “请等一下。”

    江祭臣因为大病初愈,声音有些低沉。

    他已经半倚在床边,一双凤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少女听到江祭臣叫自己,回过脸来,甜美的笑容溢满全脸。

    “江公子,你想要什么?”

    江祭臣强撑着身体,下床。

    少女想要上前去扶江祭臣,但刚走出一步,便又停下。

    只是看着江祭臣艰难起身,扶着房间里上好红木精致雕琢而出的茶桌。

    “你叫什么名字?”

    江祭臣嘴唇发白,用尽全力撑着面前的茶桌。

    少女似乎有些胆怯得后退一步,脸上有惊慌:“江公子......”

    江祭臣抬起头,与少女四目相对:“我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惶恐得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双手垂在红色襦裙两侧。

    这一刻,江祭臣才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女,与那夜梦中吻过自己的少女感觉似乎略有不同。

    此刻的少女更显羞涩,而那夜的少女,像是少女怀春般的甜美。

    江祭臣继续靠近,少女的头更低,却不再后退。

    江祭臣弯下腰去,与少女平视的模样:“你救了我,所以,我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仓皇抬头,看着江祭臣好看的凤眼和白皙的脸,距离那么近,她的脸刷得一下红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曼珠......我叫曼珠。”

    空气里散发着甜甜的味道,却又陌生而危险。

    江祭臣细细地品着:“曼珠,我们......以前认识吗?”

    说话间,江祭臣再靠近一步,他能嗅到曼珠身上的花香味,就是刚才自己昏睡时候闻到的花香味。

    少女再次低下头去,不敢看江祭臣的眼睛。

    江祭臣继续靠近过来,就像那天夜里一样,将少女逼到墙角。

    少女紧张得抬起头,正好碰上江祭臣的视线。

    只是这视线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感情。

    “为什么不说话?”江祭臣并没有准备放弃提问。

    少女匆忙摇头,偏着头。

    没有穿鞋的脚趾紧张得蜷缩在一起。

    而少女的脚踝处,能清楚得看到一处极深的新伤。

    江祭臣低头,看到少女的脚都透露出紧张的模样,他将弯下的腰抬起来,俯视着少女。

    “为何不穿鞋?每次见到你,都不见你穿鞋。”

    不待少女说话,江祭臣蹲身下去。

    纤细修长的手指覆在少女脚踝的伤口处,他紧锁着眉头:“怎么伤的?”

    少女下意识将脚想回收去。

    说来奇怪,虽然少女没有穿鞋,但脚上的皮肤却是白皙清透的,完全没有沾染到一丝泥尘。

    “你在对我撒谎?!从一开始,你就在对我撒谎!”

    江祭臣抬头,看着胆怯颤抖的少女,“对吗?”

19 陌生的家人

    曼珠回到缀锦楼的时候,似乎满怀心事。

    老鸨见了,原本想要笑脸相迎,看到曼珠神色,赶紧躲避后退,正好撞到身后荆棘的身上。

    荆棘冷眼看老鸨一眼,老鸨赶紧赔笑。

    谁知荆棘哪里将老鸨放在心上,抬脚便向曼珠而去。

    荆棘走到曼珠房间门口,见房门紧闭,他想要敲门,但抬起的手迟迟没有落下。

    玲珑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

    她自是知道荆棘为何心伤,轻轻走上前去,拉了拉荆棘的衣袖。

    荆棘回身看到玲珑,脸色更是冰冷。

    “我知道你在怪我那天晚上的出现,但你要知道,若是我晚来一步的话,你恐怕会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玲珑的声音乖巧好听,十七岁的花季少女,按说在当下的长安城年龄却已不算小,很多如她这般女孩,都已经谈及婚嫁,甚至有些都有了孩子。

    而玲珑,因为一直被养在曼珠身边,虽在妓院,却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按照老鸨的指令做了探听消息的工作。

    但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曼珠是将玲珑当女儿在养着。

    一般与人打交道的重要事,曼珠都会交给玲珑去打理。

    荆棘看玲珑的眼神柔软下来,却并不想搭腔,转身掉头就走。

    玲珑看着荆棘的背影:“倘若你心下难解,随时可来找我。”

    荆棘没有回头,玲珑刚才还水灵灵的眼睛,瞬间暗淡下去。

    房内传来曼珠的声音:“可是玲珑来了?进来说话。”

    玲珑回过神来,虽知道曼珠在房内,并看不到自己,却依然恭恭敬敬得低一下头。

    “是,姑娘,那我进来了。”

    玲珑推门而入,见曼珠正坐在矮桌前喝茶。

    她的脚踝处有深深的伤口,都隐藏在她血红色的襦裙之下。

    同时,她看到曼珠的另一只脚踝处,隐约能看到更多的伤口。

    曼珠注意到玲珑看自己的视线,并未闪躲:“过来陪我喝茶。”

    玲珑自觉失态,慌忙上前,坐在曼珠身侧,帮曼珠斟茶。

    原是看上去几乎年纪相当的模样,但两人坐在一起,却能清楚得看到,曼珠比玲珑老成得多。

    只是,曼珠在江祭臣的面前,才会有不可多得的少女怀春之感。

    “你有一阵子没来找我说话了,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曼珠口气中似有不在意,却让玲珑感觉到一些情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着。

    “姑娘最近一直都在照顾江公子,想是太忙,所以便与姑娘少打了照面。”

    曼珠看着玲珑轻轻一笑,仔细端详着。

    “不知不觉十二年过去了,我都快忘了,你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玲珑原本小巧的脸不觉一红:“姑娘......”

    曼珠轻扣一口茶:“可有心上人?”

    玲珑一惊,抬眼,立刻起身,浅跪在曼珠面前。

    “玲珑愿意一辈子陪在姑娘身边。”

    曼珠笑着,纤细的手扶着玲珑的胳膊。

    “这话说得不对,好坏我也算是你的养母,虽说平日对你照顾并不多,但女儿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也还是要操心去的。”

    玲珑仍然低着头,不敢抬眼看曼珠:“姑娘可是因为江公子?”

    “嗯?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曼珠只是淡淡得看着玲珑。

    玲珑继续说道:“玲珑知道,什么消息都逃不过姑娘的耳朵,玲珑并不是想要有意隐瞒,只是姑娘一直在计划着......计划着旁的事,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姑娘说起罢了。”

    曼珠收回视线:“坐吧。”

    玲珑看着曼珠,见曼珠脸上无喜无怒的神色,脑子里有些恍惚。

    “坐。”曼珠再次发话。

    玲珑听话得坐定下来:“吏部尚书家的公子,王子彧,他找过我。”

    曼珠轻悠悠道:“嗯。”

    玲珑抬头看着曼珠:“姑娘,我只是......只是因为他提起江公子,并以江公子为条件,交换我家人的消息,所以我......”

    曼珠笑了:“你是想说你一时糊涂?替旁人去探听了关于江公子的消息?”

    “姑娘,我再也不敢了。”

    曼珠深吸一口气:“虽说我将你从小养大,到底不是亲生母亲,就单是外人看来,你我恐怕也不过是姐妹一般,你想要找自己的家人我可以理解,但你却要错信他人。”

    玲珑的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被修得好看的蔻丹指甲紧紧地扣在一起,手指几乎掐出血来。

    曼珠牵起玲珑的手,玲珑下意识得颤抖了一下。

    曼珠察觉,却并不显露:“既如此,你便去帮我办一件事。”

    玲珑抬眼与曼珠四目相对:“姑娘请说。”

    曼珠放下玲珑的手,站起身来:“按说,这件事于你而言,不过是重回正常生活罢了,对你来说,本该不是难事,只是,这些年,我多少对你是有感情的,你可知道?”

    玲珑跟着曼珠起身:“姑娘......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无论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不让你失望。”

    曼珠回头看着玲珑:“嫁给王子彧。”

    玲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话,满脸惊讶:“姑娘......他是吏部尚书之子,我何德何能......”

    曼珠浅浅的笑了:“我会送你回到自己本该回去的地方,你是时候替我做些重要的事了。”

    “姑娘,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曼珠轻悠悠得搂住玲珑,脸上带着哀伤:“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完成了这一桩任务,我便成全了你。”

    玲珑不明曼珠知道自己心中有人的意思,难道她一直就看出自己对荆棘的感情?

    可荆棘心中明明就知道曼珠一人,这样的感情,就算给她,她心中却会觉得空洞难受。

    想着,只听曼珠继续说道。

    “他该是跟你说过,你们本就有婚约的,而我,只需要把你送回去即可,剩下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

    玲珑心中一怔:“姑娘知道我的家人在哪?”

    曼珠转过头不看玲珑:“知道。”

    “一直就知道?”玲珑不敢相信。

    “不算是,只是这一切或许就是缘分使然,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过是个五岁孩童,我命荆棘去打探过你家人的消息,却没想到,打探到了一些对我可用的信息,所以,我便把你留在了身边,玲珑,我并不准备骗你。”

    玲珑已经红了眼眶:“姑娘养我这些年,不过是为了......为了利用我?”

    曼珠半晌不严,算是默认。

    玲珑低下头去,眼泪却已经砸到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感谢姑娘养育之恩,以后,我便会摆正了自己的心态,替姑娘分忧。”

    曼珠仍是看着玲珑不说话。

    玲珑抬起头,看向曼珠时,眼中有些不舍:“姑娘准备给我什么样的任务?”

    曼珠见玲珑如此模样,其实心中有些不舍和难过,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但她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看着司明宇好司杨廷好生保护江祭臣,尽量不要再出差错,同时调查吏部尚书王家到底在筹划着什么。”

    “那......我到底是谁?”玲珑轻声问道。

    “十七年前,礼部尚书的夫人生了一对龙凤胎,你就是其中一个,你原名叫做司宛箬......”

    连续几日,司杨廷四处都找不到江祭臣的下落,甚至带了大理寺的人手,进行地毯式搜索,都没有找到江祭臣的踪迹。

    外面风言风语又起来,坊间几乎确定了江祭臣就是凶手一般。

    反而对大理寺有诸多微词,称大理寺少卿之一的司杨廷与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是亲兄弟,且那杀人凶手就是礼部尚书之子,官官相护,根本没有想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甚至外面对江祭臣的人设更是传得神乎其神。

    为何那江祭臣十八岁离家,其实根本就不是所谓的离家,只是因为司家发现,江祭臣的真实身份根本就是吃人心脏的九尾狐所化。

    并传说,长安城最近来的妖越来越多,恐怕往后长安城都会因为这些妖的到来而不得安宁。

    那江祭臣正因为是被捡回去的孤儿,有人传言,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孤儿,而是天性狡猾的九尾狐。

    为了在长安城扎根所幻化的形态。

    江祭臣的到来,不过是为其他九尾狐探路的,他们想要毁掉长安城。

    西市角落的茶馆里,司杨廷正坐在矮桌前喝酒。

    听到如此风言风语,一时气急,一巴掌便将矮桌打裂,他满脸怒气得站起身,正对着刚刚在传着谣言的人,拔刀对着那人。

    “你敢再说一遍!”

    那人不认得司杨廷,却能看出司杨廷生气的气势,不肯认输。

    “怎么?在这长安城的西市,你还想当众杀人不成?”

    司杨廷紧咬着牙,握着佩刀的手越来越紧,强制着自己的冲动。

    旁边有人认出司杨廷来,吓得赶紧将那人拉回来,在那人耳边轻言:“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

    那人不解:“无论是谁,你我还没有说话的权利了吗?且不说这些是对是错,坊间都如是说,我却是说不得了?况且,话又不是我传出来的!”

    司杨廷气得全身发抖,一用力,将佩刀插进那人面前的矮桌。

    “你可知道,想要冤枉一个好人,只需要一张嘴,可想要洗脱好人的罪名,一万张嘴也难!”

    司杨廷一把拉住那人的前衣领,那人便被司杨廷提溜起来,脚下几乎挨不到地。

    “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胡言乱语的话,小心我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得饶了你!”

    司杨廷说罢,一甩手,便将那人扔出去,力气之大,矮桌上的酒水撒了一地。

    那人起身后,还想上前争论,被旁人拉回来:“别说了,他就是大理寺少卿司杨廷,也就是江祭臣的亲弟弟!”

    那人一听,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嗤笑起来。

    “我说呢,谁这么蛮横,在这个官官相护的世道下,我就不相信,老百姓真的没有任何言论自由!我大唐如何繁荣昌盛,开放自由,若是连话都不能说,那又岂能海纳百川?接纳外邦之人?”

    司杨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飞身向上,一拳攻向说话之人。

    拳头近在咫尺之际,另一个拳头突然向司杨廷袭来。

    还不待司杨廷反应过来,便被突然出现的人,一拳打倒在地。

    司杨廷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原本就在气头上的他抬眼,满眼怨念。

    正要握拳回击,却见眼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小看着他长大之人,也是他现在的顶头上司,付凌天。

    司杨廷所有的气一瞬便瘫软了下来:“付大人,我......”

    付凌天一句话都没说,上前,对着司杨廷的肚子便是狠狠地一脚。

    司杨廷受力,整个人飞出去,重重得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跌倒在地上。

    他仰头看着付凌天冷峻的脸。

    而付凌天也正怒视着他。

20 尚书府千金

    付凌天走近司杨廷,低头冷眼看着他:“不要再生事端!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若是你都跟着进去了,那你是指望我一个人去洗脱江祭臣的罪名吗?”

    司杨廷愣住:“是。”

    付凌天一把拎起司杨廷,用力一甩,便将司杨廷甩到刚刚挨打那人的面前:“道歉。”

    司杨廷看着刚刚被自己打的人,那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仰着头瞪着司杨廷道歉,口中却道:“我说谁这么跋扈,原是大理寺的人,想来,让大理寺的人给我这百姓道歉,恐是折了您的面子。”

    司杨廷听着这话,气更是郁结,咬着牙不吭声。

    付凌天抬手就拍了一把司杨廷的头,声音更大一些:“道歉!”

    司杨廷气得双手紧握,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抱歉!”

    付凌天一脚踹在司杨廷的后背上,司杨廷因为惯性而向前走出去几步:“大声点!”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压着心中怒气,大声道:“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请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般小人计较。”

    那人满意得笑着,略带嘲讽得对司杨廷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说罢,扭头就坐回自己的座位去,“刚才被砸坏的东西,我可不赔,该谁赔谁赔,与我无关。”

    付凌天冷眼看着司杨廷,司杨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本就是个急性子,从小在官家长大,哪里受的这般小人之气。

    付凌天上前,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该是够了,打扰了。”一把拉走司杨廷。

    几人走出来后,司杨廷仍在生气,付凌天见状,反而大笑出声。

    “怎的?今儿个火气如此大去?”

    司杨廷顺带着生付凌天的气:“他就是欠揍!什么九尾狐妖,一派胡言,胡说八道!让人脑得要杀人!”

    付凌天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那可不行。刚才那几脚,我也跟你道个歉。”

    司杨廷一时慌神,赶忙回应躬身:“付大人严重了,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我恐真要闹出些乱子来。”

    付凌天点头:“大理寺倒还好,到时候你那暴脾气的老爹是万不会饶了你的。”

    顿了顿,接着说道,“江祭臣可有消息了?”

    司杨廷摇摇头:“还没有线索,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因为背了诸多人命逃走了,我不信,坊间竟说他是带领九尾狐入侵长安城的领头者,他再不出现,谁知道明天又会出了什么谣言去,越说越是离谱。”

    付凌天神色恢复了冷静:“事情,我定是要公事公办的,再给你两天,若没找到江祭臣清白的证据,我也只能......”

    司杨廷抢白道:“付大人放心,不是他做的,我敢用我的命做担保!”

    付凌天轻嗯一声:“等你的消息,眼下,先找到他再说。”

    曼珠回到郊外别院的时候,发现江祭臣已经不见了踪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屋内也是一尘不染,就像是从来没有人来住过一样。

    曼珠心酸,做在院中案前低笑自己痴傻:“到底,不过是个无情之人罢了。”

    她不是没想过江祭臣会离开,但没想到如此之快,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他便不告而别,她宽慰自己,他只是不认识她罢了,再或者,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他做都过什么吧,。

    “你说谁是无情之人?”

    曼珠的心剧烈得颤抖着,她的头依旧低着,但脸上震惊的表情掩盖不住她的心,她刚还垂着泪的眼睛慢慢抬起,正好看到站在别院门口的人,那一袭白衣,青丝在微风中飘荡着,笔挺的样子令她心醉,这是她喜欢的人啊。

    曼珠默默起身,泪水还挂在脸上,却不自知:“我以为,你走了。”

    短短几个字,却已经道出她心中极深的疼痛感。

    江祭臣看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女孩,他深知,这个女孩身上的故事与自己有关,他们之间必然有比所见更深刻的关系,但他更是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并不是普通人,强问,便不会有任何结果。

    江祭臣收起猜度的神色,径直走到曼珠面前,蹲身下来,看着曼珠那双没有穿鞋却依旧白皙干净的脚:“坐吧。”

    曼珠看着江祭臣,竟不自觉得听话坐下。

    只见江祭臣抓起曼珠的脚,将她脚上沾染的一些杂草轻轻去掉,随后从身后拿出一双崭新的红色绣花圆头筒靴:“早上醒来,见你不在,便自己出门去闲逛,因着很少来郊外,正巧又赶上了村里的每月一次的集市......”

    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得将那双圆头筒靴套在曼珠的脚上,小心得就像是不能沾染的易碎物。

    曼珠下意识想要躲闪,随时在思想开放的唐朝,眼下这样的情形恐也不合规矩。

    江祭臣没有松开曼珠的脚,就像是没有察觉到曼珠的闪躲一般,继续说道:“看到这双圆头筒靴倒是适合你,便给你买了下来,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江祭臣已经帮曼珠穿好了鞋,端详着,淡淡笑出来:“很好看。”

    曼珠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然一双鞋子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之物,但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过送一双鞋子给自己,而且眼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江祭臣。

    曼珠站起身,与江祭臣四目相对:“为何?”

    江祭臣眼神干净而深邃:“虽然我知道你在骗我,而且从头到尾都在骗我,但是,我知道,你没有想要伤我。”

    曼珠一时哽住:“江公子......”

    江祭臣笑笑:“等你想说的时候,可以跟我说得明白,若你现在不想说,我不逼你,只希望,你与他们无关。”

    “谁?”

    “最近那些为了对付我而伤及无辜的人,我想,你是与他们无关的,对吗?”江祭臣听上去是在肯定的说话,实则,又像是在逼问。

    曼珠低下头去,只轻轻摇头,却没有回话。

    江祭臣收回视线:“谢谢你的照顾,我觉得身体好了很多,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曼珠的心再次难过得颤抖着:“随时,若是想走,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江祭臣点头,独自走进院内。

    深夜的街道,玲珑穿着一身干净素雅的襦裙,头上没有奢华的发饰,只是简单得一支翠绿的玉簪子别在发间,她满脸恐惧,努力向前奔跑,身后,有一群壮汉在追她。

    玲珑几乎哭出来,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侧脸磕到地上的石子,娇嫩的脸划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身后的壮汉们几乎追上来,玲珑顾不得那么多,怕身起来,想要继续逃跑,但没跑几步,便被身后的壮汉抡起棍子打在腿上,玲珑整个人扑倒在地,便再也站不起来。

    一个壮汉一脚踢在玲珑的肚子上,玲珑吃痛,翻到,疼得溢出汗来,那壮汉仍是不肯罢手,上前又是一脚踢在玲珑的后背:“既然已在缀锦楼,便就该安分守己,不过是让你帮忙做些事情,竟也想着逃跑?妈妈真是瞎了眼,养了你这白眼狼这些年,果然是不中用的东西!”

    说话间,几个壮汉一起上前,举起棍子,在玲珑的身上一下又一下得打着,口中仍是说着写污言秽语,任谁听着,都会觉得这群男人该死,如此对一个柔弱女孩。

    但玲珑却始终忍着不说话,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头发散乱下来,玉簪子也掉落到地上,不止是身上,就连脸上也都是伤,她紧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把她带回去,能逃得出平康里的女人,老子还没见过!”说着,几个壮汉就开始拉扯玲珑较弱的身体。

    玲珑几乎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挣扎着,连气息都已经弱下去:“别碰我......你们别碰我.......”

    几个壮汉见玲珑已经伤成这样还敢反抗,不由来了兴致。

    带头的壮汉笑着上前,一只手抬起玲珑的下巴,看着即使满脸伤痕,依然一脸娇嫩的模样,笑出来:“在店里养了这些年,没受过什么苦,这小模样也是标志得很。”

    另一个壮汉上前,悄悄道:“据说还是个雏。”

    几个人都一脸淫笑,慢慢靠近过来。

    玲珑慌神,身体向后退去:“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缀锦楼真正管事的人到底是谁!”

    几个壮汉已经被眼前玲珑娇嫩的模样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她说话。

    玲珑吓到声音颤抖:“你们别过来,缀锦楼幕后真正的主人你们根本就惹不起,而且,我是她一手带大的,你们若是敢碰我,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是我不想帮她做事而逃,她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几个壮汉相视一笑:“我们死无葬身之地?”众人大笑。

    几个壮汉继续靠近。玲珑颤抖得爬起来,还想逃走,被一个壮汉一把抓住头发,整个人被扯回来,那壮汉的嘴几乎贴着玲珑白嫩的脖子上,壮汉对着玲珑的脖子深深吸一口气,满足的模样:“不管背后主人是谁,你背叛外逃,就是死罪!我们不过是让你这小妮子临死前知道什么才是人间天堂,你该感谢我们才是。”

    玲珑抓起壮汉的手,用力咬下去,疼得壮汉松开了玲珑的头发,玲珑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玉簪子,捡起,将簪尖对准壮汉:“你们......不止是缀锦楼真正的主人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知道我真正的身份是谁吗?”

    几个壮汉已经有些生气,直接向玲珑靠近过来,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管你是谁!今天,你就是我们爷儿几个的宵夜!”

    几个壮汉已经到了玲珑面前,几人一起抓着玲珑,向黑暗的巷子拖去。

    玲珑大喊着,挥舞手中的玉簪,痛苦得哭着,从刚刚的蛮横,变成了哭泣求饶,渐渐没入很暗之中。

    黑暗中,玲珑的衣领被扯开,白皙的皮肤在月色下泛着好看的光。玲珑已经哭到泣不成声:“求求你们,放过我......”

    几人怎肯停手,已是到手的肥肉,他们早已失去了理智。

    玲珑挣扎着,哭喊着:“我是礼部尚书府走失多年的千金,是大理寺少卿司杨廷的亲妹妹!你们再不停下,一定会后悔的!”

    几个壮汉哈哈大笑:“礼部尚书的司大人的女儿落入青楼?好一出戏文故事!”

    玲珑眼见自己的衣服就要被扒开,她用尽全力,将手中的玉簪刺进自己的腹部,瞬间,血流如注。

    几个壮汉傻了眼,纷纷让开一些。

    玲珑浅浅得笑了:“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们这群脏东西沾染了我......”

    玲珑觉得周围开始慢慢便得静悄悄,眼前的几个壮汉也像是消失不见,她的世界安静了,她轻笑,好出身又能如何?到头来,不过长在青楼,死于脏汉之手......

    “阿箬!阿箬!别睡!醒醒!”

    玲珑听到有人叫她的乳名,她似乎突然想起自己三岁时候的模糊记忆,那时候,她和哥哥抢玩具,父亲总会护着她,是的,她甚至想起了父亲唤她乳名时候的笑脸,那宠溺的笑脸,是她往后十四年从不曾见过的笑脸,是真正的宠溺。

    玲珑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她肚子上的伤口很疼,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从几乎消散的意识中醒了过来,模糊间,看到抱着自己的人,一滴泪滚落下来:“王公子......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王子彧紧紧抱着玲珑:“阿箬,别说话,我送你回家。”

21 割舍

    深夜,仵作一个人坐在停尸间内研究荣云鹤的尸体,烛火闪烁,照出飘忽的影子。

    在仵作的身后,一个黑影渐渐靠近过来,逐渐压住了仵作的光线,仵作因为过于专注,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察觉到有人挡住了自己研究尸体的光,他烦躁得皱起眉头:“起开起开,挡光了!”

    那黑影一顿,移开一些,将光线让给仵作。

    仵作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拨弄着荣云鹤的腐肉,半晌后,又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过来,也像自己一样,弓着身子,仔细观察着荣云鹤的的腐肉。

    仵作这才意识到,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昏暗灯光下的停尸间里,除了尸体以外,不知何时,又进来了一个人。他这才知道害怕,慢慢得回过头去,正好看到站在一旁的人也在慢慢得转头看向他。

    就在两人对视的刹那,都大声惊叫起来,仵作更是整个人跌倒在地,惶恐得看着眼前的人。

    “司大人!大半夜不睡觉,你想吓死人吗?”仵作这才看清旁边的人,原不是别人,正是大理寺少琴,本案最不应该参与其中的追案人司杨廷。

    司杨廷被仵作这一惊,也吓得不轻:“你还说我,我不过是来看看进度,进门的时候我甚至敲了门,是你自己没有应声,我只当你听见了,单纯不想被打扰,我便轻手轻脚得进来,你倒是怪我?”

    仵作崩溃摇头,从地上爬起来,瞪了一眼司杨廷,继续低头工作。

    “有什么发现没有?”司杨廷再次靠近过来,又一次挡住了光。

    “抱歉。”司杨廷重新移开一些,眼睛却离不开荣云鹤那一团腐肉。

    司杨廷心焦:“到底有没有什么发现?都已经过了一整天了。”

    仵作因为还在怨恨刚才司杨廷吓唬自己,便没好生气的反问:“那你呢?江祭臣可找到了?”

    司杨廷被问到了痛处,偏头不语。

    仵作继续说道:“你只当从我这里就能寻着洗脱江祭臣罪名的证据?”

    “你也相信江祭臣不是凶手对不对?”

    仵作摇摇头:“我只相信证据,”他停手手上的动作,羊皮手套上还挂着血,双手举在胸前,正对着司杨廷,“好吧,就算我相信,那又有什么用?就算整个大理寺都相信江祭臣无辜,又能有什么用呢?证据呢?反而,他现在是凶手的认证物证具在,现在人还消失不见了。”

    司杨廷知道仵作说得没错,但面对自己而今手上的证据,他比谁都脑。

    仵作轻叹一口气:“常理来说,你不该参与这个案子了,可付大人却还是让你在查这个案子,就算大理寺上下都颇有微词,都是付大人在帮你扛着,单这一点,你就不该让付大人失望。”

    “我自是知道,可......”司杨廷话没说话,便被仵作打断。

    仵作继续说道:“我知道整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这里面有些东西是解释不通的,所以,唯有找到江祭臣,让他现身参与其中,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我都很清楚,整件事,就是冲着他去的。”

    司杨廷一急:“可他也是受害者,怎的......”

    仵作抬手阻止司杨廷说下去:“情是情,理是理,按理,我不该跟你这样说话,毕竟你是大理寺卿,我是你的下属,而且你几乎是够不上的上级。”

    司杨廷摇头:“我从没当你是下属。”

    仵作笑笑:“我看得出你这个人对案子的执着,这次摊到自己人身上,你更不好受,有需要,随时找我。”

    司杨廷拱手致谢:“辛苦了。”

    仵作用他满是血污的手将司杨廷拉到尸体面前,两人躬身低头看着眼前的腐肉,味道已经散发出恶臭,但两人似乎都不在意,习惯了的样子。

    “我发现了些奇妙的东西,你看......”仵作用竹镊子将一块肉夹起来,见到司杨廷的面前,“你看这伤口被捣碎的程度像什么?”

    司杨廷因为味道太大,不自觉得皱着眉,但脸却凑近过去:“尖锐的硬物反复捣碎。”

    仵作点头:“若是人为,短时间根本无法完成,且带着多大的怨念,”顿了顿,“当然,这又一次隐射到江祭臣的身上,他自然是对荣云鹤该有恨意的。”

    “但不至于如此。”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但我不敢下结论。”仵作看着司杨廷,想要从司杨廷的眼神中看到其他答案,“你平日不是对各种奇异之物都很感兴趣吗?”

    司杨廷突然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鸟类?这......可能吗?”

    仵作似乎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食肉鸟类对腐烂尸体的贪婪......”

    江祭臣冷着脸,推开藏花阁的门,小厮慌忙上前,看到江祭臣完好回来时,红了眼眶。

    “公子,你可回来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出了大事,二公子来找过你很多次,而且,大理寺的人都在找你,他们说......”小厮难过得说不下去。

    江祭臣没有特别的感情波动,他知道,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现在的他,早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他察觉到路人看到他时眼神的变化,甚至有人在躲着他。

    江祭臣淡淡的说道:“这几天,便关了藏花阁吧,你若是想离开,也可以,我会给你一大笔安置费,可保你做些小生意,娶得一房媳妇。”

    小厮一听,慌忙跪倒在地上:“公子,小人的命是公子救回来的,若不是公子,小人已经死在饥荒之地,公子,不要赶小人走。”

    江祭臣听着动容,抬手将小厮扶起来:“跟着我,恐怕往后日子都不得安宁,甚至,会伤了你性命。”

    “我不怕!我会守护公子!”小厮眼神坚定,虽年纪不大,但却是个有承担的孩子。

    江祭臣笑笑,不再说话,抬脚上楼。

    小厮看着江祭臣的背影:“公子,他们说......”

    江祭臣停下脚步,回眼看着小厮:“还想说什么?”

    小厮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他们说你是九尾妖狐,我想......我想,就算你真的是什么九尾妖狐也罢,什么神仙也罢,我都愿意跟着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抛弃您,我也不会。”

    江祭臣的唇角上扬,笑意更浓,轻轻嗯了一声,便转头向楼上走去,走到拐角处,从楼梯缝隙看到小厮正在关闭大门,认真严肃的样子映照在他稚嫩的脸上,显得极不相称。

    江祭臣收回视线,心中念着:“该来的,我该一人承担,我不想再连累无辜,正因为你对我有情有义,我更不该舍你入地狱。”

    大唐西市依然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只是,这长安城的天,似乎变了,再或许,只是在江祭臣的心中,变了。

    江祭臣看着自己房间内墙上的画像,画中的人,他现在才知道,她叫做曼珠,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孩,可是,他已经知道了她叫曼珠,却还是不知道她是谁。

    江祭臣将墙上那些画作一张一张得慢慢收起,画卷众人在渐渐隐藏进画纸中,江祭臣每收起一幅画,心中竟有些隐隐作痛,这是他坚持很多年的习惯,画曼珠,现在,他真的认识了她,但心中却觉得很是异样,他不知道,这种有心痛,又有心动的感觉是为何,他想要靠近她,却又像是有一种力量在阻止他,让他再远离一些,尽快离开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在这次的相识接触中,肯定的是,阿宁是曼珠的人,如果,阿宁是为女皇献技的西域神女,却又在曼珠之下,甚至阿宁曾经为了让他想起什么,给他制造了幻境,那幻境,与这次九死一生时梦中的幻境竟一模一样。

    冥冥中,似乎早有注定,那曼珠到底是谁?连阿宁这样的人都听命于她的话,她更非凡人。

    江祭臣又想起荣云鹤和张公子的死,他认为,这前后是矛盾的,像是背后充斥着两种不同的势力,却又相互牵引着,一方想要他生,一方想要他死,只是这两方势力,都在将他陷入风口浪尖。

    “到底是为什么?”江祭臣想不明白。

    “什么想不明白,大可以跟我商量,躲着算什么?”

    江祭臣回头,见司杨廷冷着脸站在房间门口。

    司杨廷满脸怒容,冲进来,一拳打向江祭臣的脸,江祭臣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司杨廷的拳头停在江祭臣眼睛前方三公分处。

    江祭臣看得出司杨廷的愤怒,更懂得司杨廷的愤怒:“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司杨廷没有回话,举在江祭臣面前的拳头却已经气得发抖。

    江祭臣抬手将司杨廷的拳头按下去,眼睛淡然:“我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天,你过的很难,但我也知道,你会理解我的苦衷。”

    司杨廷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什么,无条件的信任?”上前一步,逼近江祭臣,“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我知道,我早就说过,整件事是冲着我来的,只是现在伤及无辜众多,我也觉得内心不安。”江祭臣轻叹口气,他那双凤眼布满了愁容。

    司杨廷从不曾见过江祭臣如此模样,那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没心没肝的男人,怎的突然像是有了心。

    “你这些天去了哪里?”

    “我不能说。”

    司杨廷没想到江祭臣有一天会对自己都有所隐瞒,不免心痛一瞬。

    他的心很重,沉甸甸的,走上前去:“我没问你别个,只问你消失的这些天去了哪里而已,为什么不能说?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找你的吗?你知道我听到耳朵里的都是对你什么样的诋毁吗?江祭臣!我只是想帮你,若是旁人,我早就......”

    江祭臣抬眼看着司杨廷:“我都懂,但若是旁人,你也会帮到底,你就是这样的人,在案子上,你从不马虎,但案子真的牵扯到我身上的时候,你却乱了分寸,你是大理寺少卿,更是我的弟弟,按情按理,你都不该再参与这案子,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司杨廷一时气结:“江祭臣!我只当你这次回来长了心,原却仍是个没有心的。”

    江祭臣不反驳不狡辩:“离开这案子,答应我,这不是你能查到的事。”

    司杨廷气得发抖:“江祭臣!”

    江祭臣垂下头去,看着房间内的所有:“原来,画挂久了,即使取下来,墙上依然会留下曾经的痕迹......”

    司杨廷上前,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衣领,两人四目相对:“江祭臣,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的眼神却显得温和:“这一次,我以为我会死,我记得死亡之前身体的疼痛和冰冷,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

    司杨廷听着,渐渐松开了江祭臣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当时真的在现场?荣云鹤的死亡现场?是不是?”

    江祭臣点点头:“不止如此,我还是目击证人和受害者。”

    司杨廷刚想说话,江祭臣直接继续说道:“但是,司杨廷,我希望你能远离这个案子,他比你以为的更复杂,更难破,听我的话,就当是哥哥对弟弟的请求,这件事,让我自己来解决。”

    司杨廷后退一步,轻轻摇着头:“你放屁!你要真当我是你弟弟,就不该让我置身事外!再者说,你让我离开这个案子,我就能安心离开吗?你不是别人,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江祭臣!是我的亲人!从来都是。”

    江祭臣有些动容,他不敢看向司杨廷,转头看向窗外:“现在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从来不曾认识过你,从来不曾进过司家的门。”

    司杨廷听到这话,气得全身发抖,用尽力气朝着江祭臣打过去:“江祭臣!你这个没心的烂人!”

    江祭臣慢慢转过头来,明知道司杨廷的拳头已经打过来,却一丝都不躲,等待着拳头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再也不像两人以前嬉戏玩耍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他每次都能躲得过司杨廷的拳头,惹得司杨廷生气,他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生活就是如此,在安逸的家人陪伴下,寻找自己的身世之谜,现在,他似乎找到的身世的苗头,却可能要让家人遇险,他不愿,更不想。

    倘若如此,他宁愿与最亲爱的家人断绝关系。

    “这一拳,全是我还你的,从此,你我各不相欠。”江祭臣闭上眼睛,等待着拳头落下。

    半晌后,周围安安静静,拳头没有落在江祭臣的身上,身边也没有了司杨廷的气息。

    但江祭臣却迟迟不肯睁开眼睛,他怕,怕看到司杨廷的背影,如果要问到现在为止,与他感情最深的人是谁,那无疑便是司杨廷,这个从小就愿意跟在他身后问长问短的大男孩,他要他离开,是想要保护他。

    最终,他想要自己抗下所有的一切。

    江祭臣慢慢睁开眼,眼神哀伤。

22 各怀心事

    一连几日,江祭臣都不曾再见到过司杨廷,不知为何,他的心似乎有些慌乱,腻在一起十多年的好兄弟突然不见了踪迹,任谁都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藏花阁也已经许久不曾开张,西市却依旧繁华如常。

    一大早,江祭臣换好一身干净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小厮甚至觉得江祭臣回到了曾经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厮慌忙起身,对江祭臣行礼:“公子醒了,是想吃些什么?我去给公子做吧。”

    江祭臣站在小厮面前,浅浅的看着他笑出来:“你跟了我这些年,着实是委屈你了。”

    小厮听出话头不对:“公子若是觉得小人做错了什么,小人可以改,公子不要再赶我走,我真的愿意追随在公子身边,无论何时何地。”

    “我信。”江祭臣的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只是,暴风雨就要来了,你且出去避一避吧,若是需要你回来,我定会去寻了你。”

    小厮红了眼眶,用胳膊袖子擦着眼泪:“若公子真是铁了心,小人便偷偷跟着公子,不让公子发现。”

    江祭臣顿然失笑,笑着笑着,却难过起来,从衣袖里拿出一大袋银子,递到小厮面前:“我在城郊的宅子,算我赠与你的答谢,往后若是讨了媳妇,便住在里面,另外,你读书很用功,也很聪明,女皇是个开明之人,若你愿意,可尝试考个科举。”

    小厮刚想开口,被江祭臣拦下:“听我说完,这些年,谢谢你在我身边照顾,你是个好孩子,值得更好的生活。”

    小厮跟随江祭臣这些年,深知江祭臣一旦决定的事,几乎不会被任何人改变,就算是二公子央求,江祭臣都当做没听见一般,小厮流着眼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得磕了几个响头:“公子,那大宅,算是我帮您看护着,您随时需要,随时来找我,到了那宅子,定能找到我,我会一直等着公子。”

    江祭臣满意得笑着点头。

    小厮继续说道:“小人知道公子为何在这个时候敢小人走,小人不会让公子担心,我先离开,公子放心,我会用功读书,若是今后能帮到公子的话,小人会......”说着,更是泣不成声。

    江祭臣抬手扶起小厮:“去吧,天色不早了,”他抬眼看向门外,见门外已经有另一位大理寺卿待人前来,他笑笑,“终究,还是来了,你且去吧。”

    江祭臣帮小厮开了门,目送小厮离开后,方收回视线,脸上刚刚哀伤的神色变回冰冷。

    大理寺设大理寺卿一人,少卿两人,想来,今日是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张大人带人前来,也算是给了江祭臣面子,付大人和江祭臣本就相熟,从小看着江祭臣长大,不便出面,司杨廷更是不必说。

    江祭臣站在门口,等着张大人到来,其实算起来,这位张大人一直与江祭臣有些分歧,毕竟在大理寺,司杨廷总是有江祭臣帮衬着,且江祭臣和司杨廷都是付凌天看着长大的,而这位张大人,却算是与众人没有丝毫情分关系,所以张大人一直都对江祭臣查案颇有微词,只是付凌天因为司杨廷和江祭臣合作总是屡破奇案,便压了下去。

    而今......江祭臣不自觉得笑了,见张大人严肃得走近,江祭臣对张大人抬手作揖:“张大人,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张大人对江祭臣冷哼一声,对身后人道:“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众人冲进去的时候,江祭臣温文尔雅的模样,浅笑着低下头,侧过身去,为众人让路。

    张大人进门的时候,横了江祭臣一眼,江祭臣却不在意的样子,仍是低着头。

    此时,已经关门许久的藏花阁重新打开了门,门口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对着江祭臣指指点点。

    有尖酸刻薄人用小声却能被江祭臣听到的声音嘲讽道:“我就说这小白脸不是个好人,明明是个男人,却一副勾人模样。”

    旁人附和道:“就是就是,听说是专吃人心的九尾狐妖。”

    又有人上前一步,悄然接话:“就是前阵子吃了东市张家公子心脏的案子?”

    “可不止,听说连大理寺付大人家的家丁都丢了心脏。”

    “对对对,我听说大理寺画师的心脏也是被这江祭臣给吃了的!”

    江祭臣听着,不觉失笑,最后甚至笑出声来,转身进门,大门敞开着,那一抹白消失在门内。

    能看到江祭臣的藏花阁已经被张大人带的人翻得杂乱,画具四处乱扔,画作更是扔了一地,那些,都曾是江祭臣心爱之物。

    人群中,江祭臣的小厮心痛不已,看着江祭臣刚才笑着离开的背影,不觉心酸难过,再看眼前那些正在说着胡话的群众们,他更觉伤心,这些街坊邻居们,可都是曾经受过江祭臣恩惠的人啊。

    整条街,谁都知道,若是家里没了米粮,随时都可以来藏花阁拿取,分文不收,小厮之前一直看守藏花阁,也主要是为着这事儿,常言,墙倒众人推,有些人的心,却是养不熟的,冰冷的,或许,他们本就没有心吧。

    小厮再看一眼已经上到阁楼之上的江祭臣,见他正背对而立,身姿挺拔,黑长发披在白衣之上,黑白分明得好看,而在他的面前,却是被扔得飞来飞去的画卷画笔,甚至小厮帮江祭臣整理好的衣服,都被那些人扔得到处都是。

    小厮再看不下去,低下头,握紧手中的银两,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小厮心念:“公子,我会回来的。”

    “阿箬......阿箬?”

    玲珑在朦胧中,又听到有人在唤着她的乳名,但是眼睛却怎么都张不开。

    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乳娘正抱着她,逗她笑。

    乳娘疼爱得抚摸着玲珑的头发:“宛箬小姐可真是个小美人胚子,不知道长大了得迷死多少男人去。”

    正说着话,旁边又来了一个乳娘,怀中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根红木宝剑,正胡乱挥舞着:“你倒是轻松了,我怀里这小少爷才真的是难怪哦。”

    两个乳娘相视而笑,能看得出,两个乳娘都很爱怀中的孩子。

    迎面,走过来一个面善优雅的女人,两个乳娘见了,慌忙行礼:“夫人......”

    那女人微微点头后,看着两个乳娘怀中的孩子,满眼宠爱,她抬手抱起司宛箬在怀中,轻吻她的头发:“阿箬,我的小阿箬要快快长大哦,跟哥哥一起,快快长大。”

    “不要,我不要跟女孩子玩,我喜欢男孩子!”稚嫩的声音在一旁叫唤着。

    小司宛箬和司夫人转过头去,看到一旁的司杨廷憋着嘴,嫌弃得看着妹妹。

    躺在床上的玲珑挣扎着,满头是汗,就像是被魇住一般,无法动弹。

    耳边再次响起有人叫她乳名的声音:“阿箬,现在已经安全了,别怕,别怕,有我在......”

    玲珑猛地睁开眼睛,大喊一声:“娘亲!”

    映入眼帘的,是围在床边的一大圈人,靠她最近的,便是她唯一认识的人——王子彧。

    在王子彧的身后,站着一对一脸慈祥的夫妇。而周围,还围着一圈的丫鬟,正在为玲珑换洗擦脸的清水。

    “王公子......这是......哪里?”玲珑不觉有些拘谨,强撑着想要坐起身,却因为腹部疼痛而做不起身,说完话,还不忘对面前那一对慈祥的夫妇点头示意。

    王子彧忙轻轻将玲珑扶着重新躺下:“快躺下,别又弄坏了伤口。”他仔细得帮玲珑盖好被子,“这里是我家。”

    “你家?”玲珑这才意识到,所谓王子彧的家,不正是吏部尚书王大人的家?那么站在对面的那对面善的夫妇......难道就是.......

    玲珑慌忙强撑着起身,跪在床边,对王大人夫妇磕头。

    王子彧一着急,想要阻止玲珑,却被玲珑推开。

    玲珑磕完三个头后,腼腆而小心得说道:“想来恐怕叨扰了王大人和王夫人,小女实在惭愧,还请大人和妇人见谅。”看一眼王子彧,“小女路遇歹人,幸得王公子所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小女......”

    整个房间里,没有人说话,王大人和王夫人对视一眼,满意得点点头。

    王子彧忙扶着玲珑:“别说了,小心伤口.......”

    王夫人先笑着上前开口:“阿箬你就先......”一旁的王大人干咳一声,示意,王夫人会意,笑笑,宠溺得看着眼前的玲珑,“玲珑姑娘就先好生歇着,彧儿带你回来之后,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们了,你就安心在尚书府养病,等你好了,我们送你回家,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回家。”

    王大人又干咳一声,率先掉头离开,王夫人对玲珑点点头,而后看一眼王子彧。

    王子彧会意般点头,目送二老离开。

    “你们都先下去吧。”王子彧让丫鬟们先退下后,才转头看着依然呆在原地的玲珑。

    “阿箬,你怎么了?”王子彧的声音那么温柔可亲,就像是一个一直守护在玲珑身边的情郎。

    玲珑一时无法接受,离王子彧远了一些:“多谢王公子救命之恩,只是......只是......我待在这里恐不合适......”

    玲珑想要下床,被王子彧一把拉回来,两人四目相对:“放心,我父母已经知道了所有的情况,我并未对父母隐瞒任何,他们更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你安心养伤,其他的事,就给我就好。”

    玲珑看着如此近距离的王子彧,温文尔雅的模样令人心动,她慌忙收起视线:“那他们......他们知道我出自青楼,还.......”

    王子彧打断玲珑的话:“他们不是不讲道理的父母,你且放心,我定给你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容我想一想。”

    两人如此暧昧的姿势,这才察觉到不合适,两人快速分开,王子彧从床边起身:“那么,你先好好养病休息,我......”

    玲珑看着王子彧慌乱离开的背影:“王公子。”

    王子彧回头,看着玲珑小巧而可怜的模样:“阿箬,你说。”

    玲珑对王子彧笑笑:“那天夜里,你怎么会出现在哪里?”

    王子彧眼角一跳:“我只是正巧路过,或许,这算是缘分吧。”

    玲珑对王子彧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王公子救命之恩,王公子想要的,玲珑定不负所托。”

    “你......”王子彧想到了什么,但没问出来。

    玲珑笑笑,重新躺下:“之前的约定,关于江祭臣的约定,我记得,如果这就是你最想要的报答。”

    王子彧没说话,只是看着玲珑。

    玲珑继续说道:“我见过江祭臣了,也从缀锦楼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如果我所知道的那些信息就是你想要的,我会帮你。”

    “你听到了什么?”王子彧的神色变得紧张起来。

    玲珑别过头去:“我想先休息了,王公子......”

    王子彧看着玲珑的样子,他不准玲珑所说的话,更不知道玲珑到底知道了多少背后的秘密。

    其实那天晚上,从玲珑偷偷逃出缀锦楼之前,王子彧就看到了玲珑,他一路跟着玲珑,却不动声色,甚至在看到那几个彪形大汉追玲珑的时候,他都没有直接上前相救,是因为他拿不准玲珑是否真的要离开缀锦楼想要逃走。

    直到他看到玲珑几乎快要被那几个大汉欺负,情急之下做了致死举动,他才上去帮忙的。

    其实王子彧一直都是疑心病很重的人,而这一点,就连他的父母都不曾直到,甚至包括他心中所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在王大人和王夫人的心中,王子彧一直都是一个学业完美,温文尔雅,乖巧听话的孩子,但他们不知道,王子彧的心中,其实装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甚至可以颠覆生命的秘密,而这个秘密,与江祭臣有关,与缀锦楼有关。

23 带血的面具

    江祭臣一个人站在藏花阁的门口,或许,自己这藏花阁,能待的时间已经不长了,他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其实他知道,既然大理寺得了消息来查,就一定能查出东西来,所以,他看到张大人前来,一句也没有多问。

    是谁做的?江祭臣低头苦笑一声,唇角好看的弧线映照在阳光下,煞是好看,只是那眉眼间却都是哀伤。

    “曼珠,希望这一切与你无关,虽然......我们才刚刚相识。”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能这么想,其实也是因为他怕这一切与她有关,虽说他亲口问了她,她也算是回答了他,但是......

    果然,身后的一个大理寺的人举着一个带血的面具,从江祭臣的二楼卧室走下来:“大人!找到了!”

    所有人,包括门外的围观群众,大家的视线全部随着那柄面具移动着。

    江祭臣认得那人手中所拿的面具,那是之前第一次听司杨廷说起张公子案子时候,自己正在手绘的面具。

    那面具的角落,镌刻着属于江祭臣的标志,一朵深红色的彼岸花。

    只是现在,这面具不知为何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从左眼位置一直裂到右边唇角,就像是一个可怕的破碎人脸,透着让人心颤的冰冷。

    在那面具所裂口子的位置,触目惊心的血渗透而出,宛若一张被利剑劈开的残破面容。

    江祭臣微微眯着眼睛,抬眼,正好看到张大人用冰冷的视线看着自己。

    江祭臣心中微凉,拱手上前:“张大人,这面具确实是我画的,但这上面的血迹......还望大人明察。”

    张大人一向对江祭臣没有好感,此时更是有了不理会他的好时机,不回答江祭臣,直接扭头离开。

    空留江祭臣一个人站在原地,江祭臣淡淡笑着,收起拱起的手。

    四下看去,周围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他所珍视的藏花阁现在已经满面疮痍。

    不多时,又一人高声叫喊着从书房跑出来:“张大人!”

    众人的心再次提起来,视线落在那奔跑而来的人身上。

    “又发现了什么?”张大人冰冷的脸上没有半分颜色,只是抬手准备接过证物。

    那人双手将一个荷包递给张大人:“在江祭臣的书房发现了这个荷包。”

    江祭臣不认得眼前之物,甚至从来不曾见过。

    他并未惊慌,因为眼前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摇头淡淡一笑,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天。

    这大长安......终究不是他的福地吧,眼下,司杨廷该是为难的吧......

    “抱歉了......”江祭臣轻声念叨着。

    “女人的荷包?”张大人翻看着。

    那人说道:“按说女人的荷包在藏花阁该是没什么的。”

    那人说着,看一眼江祭臣。

    反而是张大人,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继续说。”

    “大人请看,这荷包上绣了什么?”

    张大人细细看来,在荷包的边缘发现了几个小小的,用红线绣上去的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愿与君同生,日日与君好。

    落款处,写着“赠荣云鹤。”

    张大人反手将荷包打在江祭臣的后背上:“你还有这怪癖?杀了人,还夺人妻信物?”

    江祭臣回过头去,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大人,我这藏花阁本就是谁人都能进进出出之地,这荷包,在下并不曾见过,还望大人明察。”

    张大人上前两步,走近江祭臣:“照你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承认了?”

    江祭臣丝毫不乱:“是,与我无关的事,我为何要认?”

    张大人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衣领:“等着进大牢吧!江祭臣,今日内,不许出城,否则,别怪我手上的刀不长眼!”

    扭身带着众人向外走去:“回大理寺!”

    众人跟着张大人离开。

    江祭臣拱手弯腰相送:“恭送张大人。”

    待所有人都走了,来看热闹的民众们仍未散去。

    江祭臣听到有人说起上次在集市上,江祭臣看出妇人用外族带来的“魂焰引”当众杀了亲夫的事。

    “我就说他不是个正常人吧!”

    “怎的?”

    “还记得上次他在集市上说隔壁二蛋家媳妇谋杀亲夫的事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聚了上去:“啥事儿?”

    “也许,也是这江祭臣搞的鬼,他本就不是个正常人!杀了那么多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大家乱糟糟的,开始指责江祭臣。

    江祭臣心中沉沉的,他记得,当时断了案子,所有人都站在他这边,指责那妇人。

    后来,还是群众带着那妇人去投了案。

    而今......他低下头,慢慢得关上了藏花阁的大门,将世间纷扰都关出门外。

    大理寺大厅,司杨廷重重得拍了一下桌子,面露怒色。

    “张沛!你胡说什么!再敢乱说,我.......”

    另一大理寺少卿张沛冷笑一声,看着司杨廷着急上火的模样。

    “怎么?我现在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只是没有更为直接的证据罢了,若是旁人,现在人应该已经在大理寺监牢里了,他应该庆幸!”

    “张沛!”司杨廷说着就要拔刀冲上去。

    张沛也不甘示弱,跟着司杨廷一起拔出刀来,两人面质,一触即发。

    “司杨廷,管好你那没名没分的哥哥吧!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想洗脱罪名,你最好快些,不出两天,我定找到直接证据,抓他入大牢!”

    张沛的眼中带着嘲讽与蔑视。

    司杨廷拔出刀,一下便劈向张沛。

    张沛也是不甘示弱,两人对打起来。

    司杨廷技高一筹,张沛丝毫不是司杨廷的对手,但脸上始终保持着对司杨廷嘲讽的笑意。

    司杨廷哪里受得了这般嘲讽,更是气得几乎要对张沛下了杀手去。

    张沛被司杨廷逼到墙角,两人的刀碰在一起。

    张沛笑道:“怎么?现在还想杀了我?去大牢里跟你那好哥哥作伴?”

    司杨廷气得全身发抖,举起刀朝着张沛脸旁边的墙劈过去,与张沛的耳朵之间的距离只差分毫。

    张沛下意识得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刀就在耳旁,再次笑道:“我只当你多大本事,原来不过如此!”

    “你......你再说一遍!”司杨廷一把抓起自己嵌入墙里的佩刀,就要再次劈向张沛。

    “够了!”

    付凌天的声音很大,浑厚有力,整个场子里,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震慑住。

    众人转头,见付凌天脸色铁青,看着司杨廷与张沛。

    付凌天继续说道:“眼下这般模样是想闹出笑话去?怎的?我这大理寺的两个少卿都要换了去不成?外人见着现在这模样,不笑掉几颗大牙才怪!这就是我们大理寺的本事?自己人往自己人身上插刀子?有本事去抓凶手啊!”

    司杨廷和张沛顿在原地,被付凌天镇住。

    “还杵在那儿干什么?还不把刀收起来?!”

    门外,有人来报:“大人!”

    付凌天脸色更冷:“说?”

    那人指着身后:“江祭臣来了。”

    众人诧异,同时看向大门之外,特别是司杨廷,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按理来说,江祭臣这个时候应该躲得远远地,既然前几日都知道躲开,让整个大理寺都寻不着他,这会子怎的会自己找上门来?

    况且,现在几乎算是认证物证,证据确凿的状态。

    张沛说的没错,若是旁人,嫌疑人现在应该已经在大牢里了。

    不远处,江祭臣一袭白衣,笔挺的身影印着阳光而来,表情不卑不亢,神色平淡,就像最近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白皙的皮肤在晚霞中散发着红晕般的光芒,走进来,大厅都安静了。

    在这个全是大老粗的地方,这样的人出现,显得格格不入。

    江祭臣脚步停在大厅中央,先看司杨廷一眼,见司杨廷正宇张沛一副掐架的模样。

    江祭臣微微对司杨廷摇摇头,示意司杨廷不要胡闹。

    司杨廷从小虽说反叛,总是跟江祭臣较劲,但很多时候,他是愿意听江祭臣话的。

    因为在他心里,江祭臣是他唯一承认的比自己强的人。

    司杨廷瞪了张沛一眼,转身向江祭臣方向走来,刚要开口,却见江祭臣转头看向付凌天,司杨廷停下脚步,他自认也是全天下最懂江祭臣的人,虽然猜不透,但他愿意无条件信任他,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付凌天也没想到江祭臣竟然会自己送上门来,他原本是想对外称,江祭臣躲起来,故而没有办法找到他,现下,反而真的有些说不清了,他苦恼,这两个孩子,真的是没有一个省心的,司明宇到底教育了什么样的孩子,全都来祸害自己。

    当然,付凌天也知道,江祭臣不是凶手,是有人在陷害他。

    对,他一直都信,毕竟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自己自然是清楚的。

    江祭臣规规矩矩得对付凌天行了大礼,恭敬得低着头:“付大人,草民江祭臣,拜见大人!”

    张沛一时没忍住,上前一步:“草民?你该自称罪人!”

    司杨廷的火气再次上来,江祭臣悄悄看司杨廷一眼,司杨廷忍下来。

    付凌天只看一眼张沛,示意他退下,继续看着江祭臣:“若是想要申辩,现在还不时时候,证据并不确凿,你用不着......”

    江祭臣抢白道:“大人,草民恳求大人给我一些权利,我定查个水落石出,洗脱自己罪名!但这期间,希望大理寺不要参与案情。”

    一时间,场内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其实对于江祭臣这样的要求,过分且不合理。

    这样一来,当大理寺是什么地方?要一个罪人自证清白?这不是当众打脸的事吗?想来付凌天也不会答应。

    就连司杨廷也觉得付凌天不会答应。

    场内安静的可怕,大家的眼神都看向付凌天,等待着付凌天如何拒绝江祭臣的请求。

    时间一点点的划过,大家都屏住呼吸。

    付凌天冷眼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也抬起头,与付凌天四目相对。

    “好!”付凌天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大理寺不是闲散之地,没有权利能给到你,但我能保证,大理寺在十日内,不参与任何事。”

    “谢大人!”江祭臣低头恭敬拱手。

    场内所有人都惊到,没想到付凌天竟会答应如此不合理的要求。

    司杨廷上前一步,站在江祭臣的身旁,对付凌天拱手。

    “大人,我愿配合江祭臣查案,一来,可以对江祭臣有所帮助,二来,可以替大理寺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偏头看着司杨廷,司杨廷也偏头看着江祭臣,两人唇角上扬,相视而笑。

24 对你的保护

    付凌天正准备答应司杨廷的请求,却被江祭臣抢了先。

    江祭臣收回看向司杨廷的笑容,转而低头对付凌天拱手:“大人,小人还有话说。”

    在场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拦着江祭臣。

    想来,江祭臣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明明是嫌疑人的身份,付大人已经格外开恩,甚至做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决定,这江祭臣竟还有话要说。

    就连付凌天也皱起了眉头:“说。”

    司杨廷皱眉看着江祭臣,见江祭臣低眉瞥自己一眼后,心中便已猜到江祭臣想说什么。

    江祭臣语速缓慢,条理清晰得说道:“请大人将司杨廷排除在这个案子之外。”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果不其然,他抿嘴看付凌天,希望付凌天拒绝江祭臣的建议。

    付凌天冷着脸,也觉得不解:“为何?我认为司杨廷说得不错。”

    江祭臣将身体躬得更低,声音干净:“如大家所知,司杨廷是草民的弟弟,虽不是一母同胞,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让司杨廷跟着我,恐怕不仅不能起到盯着我的作用,反而......”

    张沛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江祭臣说得有几分道理,谁知道司杨廷会不会偷偷帮江祭臣逃跑,不如让我跟着他来得实在!”

    张沛原就是个大老粗,说话直率。

    付凌天看向江祭臣,像是在征求江祭臣的意见一般。

    其实,他心中很是清楚这件事与江祭臣脱不开关系,只不过,江祭臣的身份并不是凶手,而是那个凶手要对付的人。

    付凌天更知道江祭臣的性子,他之所以答应江祭臣的要求,是因为从府里家丁死亡那一刻开始,他已经知道,这个案子,不是普通人能破得了的,交给江祭臣自己去解决,但愿是受害人最少的一种做法。

    当然,付凌天也不会真的像承诺江祭臣的那样,完全放手让江祭臣一个人去查,他会自己暗中继续查案。

    江祭臣见付凌天半晌没有回话,抬起头:“付大人!”

    “好!就按你说你的。”

    付凌天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们从不曾见见过付凌天如此好说话过。

    毕竟,付凌天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却在江祭臣这个案子上,屡屡让步。

    江祭臣从大理寺离开的时候,司杨廷追上去,想要问个清楚,也想要知道江祭臣对这个案子的下一步计划。

    但没想到,江祭臣却对司杨廷完全保密,什么都不愿意说。

    司杨廷生气问道:“是不是跟那个画中仙有关系?”

    画中仙,便是司杨廷对曼珠的称呼,自从之前江祭臣见过曼珠后,司杨廷便打趣叫那无脸少女画中仙。

    江祭臣只是看着司杨廷,不言不语,算是默认。

    他不想骗司杨廷,却也不想对司杨廷说真话,因为整件事太危险,为先导,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下一步,在他的身边,还会有什么人死去。

    他不希望那个人是司杨廷,永远不要牵扯到司杨廷的身上,在这个世界上,他最关心的人,应该莫过于司杨廷了。

    江祭臣见不得司杨廷焦急模样,他轻叹一口气:“就像我之前说的,如果你愿意信任我的话,让我自己查一次吧。”

    司杨廷不屈不挠:“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平安,但你别忘了,我是大理寺少卿,查案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可你明明知道我不让你参与的原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为难?”

    “你也在让我为难!江祭臣!”

    两人站在大理寺的院中对峙着。

    远处,张沛冷静得看着两人,唇角微微上扬,消失嘲讽,又像是轻蔑。

    这几日来,王子彧一直细心得照顾着玲珑,从一日三餐到吃穿用度,无一例外。

    玲珑自然感激王子彧的关心,但她对王子彧的态度,却总是让王子彧觉得生分。

    从玲珑到尚书府的那一日开始,王夫人便日日请大夫来瞧玲珑的病。

    其实她心中对玲珑很是喜欢,虽说她从王子彧那里知道玲珑是从缀锦楼逃出来的,且从小在缀锦楼长大。

    但王家人还是很开明的,甚至同情玲珑。

    好好地一个千金小姐,坠落青楼,想着也是可怜的。

    王夫人私下里找过王子彧,提起十七年前与司家指腹为婚的婚事,询问王子彧的意见时,王子彧倒是下了一跳。

    他原以为,父母会因为玲珑的出身想要摆脱这婚事,却没想到,父母如此开明,与平日在戏文中所说的家庭截然不同。

    这一日,王子彧刚从玲珑的房间出来,便上前拦住他。

    “你考虑的如何?”王夫人笑着询问王子彧。

    这是之前王夫人就询问过王子彧的事,她希望这次送了玲珑回府之后,可以完成两家人的曾经定下的婚事。

    王子彧倒是有些不满:“母亲这么做,是当真喜欢阿箬?还是别有意图?”

    那王夫人也是个爽快的妇人:“说来,阿箬从青楼里找回来,确实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说出去,倒是给咱们王家不争什么脸面,但那是司家该做的事。”

    “母亲......只是您如此想,爹呢?怎么说?”

    王夫人掩嘴而笑:“你爹刚见着阿箬,就喜欢得不得了,司家的女儿倒是长得标致,比那个整日查案不着家的司杨廷强到哪里去了的,再者说,而今我们找回了他们司家寻了十多年都没有寻到的女儿,再养好了伤给他们送回去,那司家自然是感激我们的。”

    王子彧皱眉:“母亲主要可是为了这事儿?”

    王夫人笑笑:“那倒不是,平日里说你聪明,现下却是笨得很。”

    王子彧换了个姿势,作势听王夫人说下去。

    “你想,司家是什么人家?司明宇是什么人?司杨廷是什么人?”

    “司明宇是礼部尚书,司杨廷是大理寺少卿,如何?”

    “这就对了,”王夫人点了点王子彧的额头,继续说道:“我们王家是吏部尚书,倘若吏部尚书与吏部尚书结亲......”

    王子彧没有听完王夫人的话,便掉头就要走。

    王夫人追上去:“我话还没说完,你这是要去哪?”

    王子彧皱着眉头:“我就知道,所以,为了前途,你们希望我娶一个从青楼逃出来的姑娘?还要做正房不成?”

    “那倒未必,这事儿,看司家如何权衡策划,咱们坐等就行。”王夫人说得喜上眉梢,不自觉笑了出来,“再者说,我看这阿箬被调教得不错,举止谈吐,不比那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差了去。”

    王子彧摇摇头:“若真要娶她,我必明媒正娶!”说罢,王子彧转身离开,留下王夫人一个人站在原地,思量着。

    “这孩子,到底是乐意不乐意呢?”琢磨着,王夫人也跟着王子彧离开。

    玲珑暂住在王家的房间,门被打开,她立在门框处,看着远去的这对母女,唇角上扬,淡淡的笑出来,随后,关上房门。

    房间内,赤蛇阿宁正坐在案几前的凳子上喝茶,她眉宇间皆是妩媚,红唇轻吮手中的茶水。

    “你信他的话?”阿宁嘲笑般斜眼看着玲珑。

    玲珑自顾自坐在阿宁的对面,也给自己斟了一杯清茶:“这茶水,可不是在平常人家能喝得到的,长安城里,能喝上茶的,除了官家,就只有平康里了。”

    阿宁大笑出声:“你意思是为了权贵而委身于此?”

    玲珑却不看阿宁,声音清淡:“姑娘可是带了什么话来让你告诉我?若是没有,还请你别总出现在我面前,让人发现了,我可不好解释。”

    阿宁冷哼一声:“我一直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如此养着一个臭丫头,原来不曾晓得,原来是礼部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呢。”阿宁凑近玲珑,“你不恨姑娘?”

    “姑娘抚养我长大?若是没有姑娘,哪来的我?”玲珑回应着笑容。

    两个女孩,一个烈焰红唇,一个清淡如菊,笑容也是大相径庭,那明明应该气势弱些的玲珑,却显得比阿宁气场更要强大。

    玲珑继续说道:“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不若你们,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去争取,去游戏人间,而我没有,正因为从小与你们生活在一起,让我更看懂了人的无奈。”

    “哦?”阿宁来了兴致。

    “我若是将心思都放在仇恨上,我的人生将会毫无意义。既然我的生命是这样存在的,与其要去怨恨过去,我为何不将时间用来好好过我的生命?”

    玲珑唇角一直带着微笑。

    “正如你所说,我是司家千金,背景身后,但这是在我们人的世界里,而在另一个世界,我还有姑娘这样的靠山,何乐而不为?我为什么一定要把生命过得痛苦?”

    阿宁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你倒是看得透彻,我没想到,你竟会完全不怨恨姑娘。”

    玲珑背过身去,不愿看阿宁:“谢谢你今天过来帮我疗伤,我的身体已经好全,不出几日,我将会是礼部尚书司明宇家的千金,万人之上,任谁都会羡慕。”

    “也好,我一直都烦透了你,你不在姑娘身边,我倒是落得开心。”阿宁喝完手中的茶,转身就要离开。

    玲珑却收起脸上的笑容,对阿宁的背影:“阿宁。”

    阿宁站定,回头,妩媚而动人。

    玲珑像是有些哀伤,低下头去:“荆棘......今生该是注定与他无缘,还请你......照顾好他。”

    阿宁笑出声来,消失在房间内。

    玲珑慢慢抬起头,看向窗外。

    窗外,春日的花正开得艳丽,而她的心,却已经死了。

25 玲珑与彼岸花

    江祭臣抬手推开东市张员外家的院落,一地消沉杂乱,那凌乱的样子显得萧条,似乎隐约还能感受到张员外临走前的哀伤痛苦。

    江祭臣白色的圆头筒靴踩在地上狼藉的树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院落中的花正开得灿烂,就像是不知人间之时一般,与地上的凌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祭臣站在院子的正中央,郑重得低下头去,躬身鞠躬。

    身后,脚步声响起。

    江祭臣认得那声音,他并不想理会,抬脚径直朝内走去。

    “不声不响得独自前来,可曾向大理寺报备过?”

    江祭臣不回头,继续向前走去:“说了让你远离,何必还跟过来?”

    司杨廷快走几步跟上去:“我来查案,谁跟着你?”

    说着话,司杨廷便已经走到了江祭臣的身前,就像真的与江祭臣无意间的偶遇一般。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的背影,眼神中透着心疼和不安,他轻轻摇摇头,上前拉住司杨廷:“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离开。”

    司杨廷仔细查看这大厅,想要找到些什么,头也不抬得:“知道。”

    “那你为何?”江祭臣紧锁着眉头。

    司杨廷不满得抬头,与江祭臣四目相对:“没错,你担心我受到伤害,担心我陷入危机,担心我会因为这件事而死!是也不是?”

    “司杨廷!”江祭臣微怒,压着嗓子低吼。

    司杨廷反而笑了:“是是是,我不该说我会死,”他重新低下头去,向一处房间走去,发现房间内已经被收拾的一尘不染,他继续说道:“就像你担心我一样,我也会担心你,你能理解吗?”

    江祭臣一时哑然,他跟着司杨廷走进去,却不说话了。

    这间房就是张家公子曾经的卧室,看得出,张公子原是一个干净整洁之人,所以,张员外临走前,也将张公子的东西都归整得很好,但看向这座院落的其他地方,却显得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一样。

    司杨廷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江祭臣不说话,只是低头仔细查看各个抽屉柜子,希望还能找到些什么。

    司杨廷完全不在乎江祭臣不理会自己的样子,他一边想一边说道:“明明院子里那么脏乱,就连大厅都乱七八糟,说明张员外一家临走应该是匆忙的,但为何这里......”

    江祭臣站定在原地,定定的想着什么,还是没有说话。

    司杨廷看向江祭臣:“有没有一种可能......”

    江祭臣接话:“张公子的房间,不是张员外家的人收拾的。”

    两人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有光。

    江祭臣抬脚向外走去:“去看看其他的房间,如若果真如此,这间房间必有蹊跷。”

    司杨廷拿着手中一盏烛台,烛台的角落沾染着红色的蜡烛,烛台的柱子像是青铜所致,但烛台本身拎起来却似乎不该如此轻巧。

    “等等我!”司杨廷将烛台放下,追上去。

    在他放下烛台的时候,从烛台的顶端和柱子之间,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不仔细看的话,甚至看不出来。

    两人刚刚离开,角落里便出现了赤蛇阿宁的身影,她红色的蛇身游走在张公子房间的角落里,最后,柔软的身体盘上桌子,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她深红色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又快速从桌子上滑落到地上,化了人形,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唇角一勾:“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要来寻了回去,赶巧不巧得,又碰见了他们两个。”

    “碰见我们,有何不可呢?”江祭臣从屋外走进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平静得看着眼前的阿宁。

    江祭臣的身后,司杨廷也跟着走进来,看到眼前的女子,不免有些惊叹:“你,你不是.......那个给女皇献技的西域神女吗?你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阿宁没想到司杨廷会认出自己,只一瞬的惊诧后,便恢复平静:“江公子,别来无恙啊?”

    江祭臣笑着拱手:“阿宁姑娘,别来无恙。”

    司杨廷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来一往的模样,心下更觉得不可思议:“你们......怎么会认得?”

    阿宁似乎完全不在意江祭臣身边的司杨廷,只是将视线放在江祭臣的身上。

    江祭臣下意识得向司杨廷的身前走了走,将司杨廷挡在自己身后:“不知阿宁姑娘今日来这荒芜之地,所为何事?”

    阿宁掩唇而笑:“我倒是不愿说谎,今日前来,恐怕与你们的目的相同。”

    司杨廷眯着眼睛,不可思议得看着江祭臣,并伸手拉了拉江祭臣的衣袖。

    江祭臣不动声色得将司杨廷再往自己的身后推了推:“姑娘让你来的?”

    阿宁笑出声来:“江公子知道的,似乎比我以为的还要多。”

    江祭臣低头笑笑:“在下也只是猜测,不知姑娘今日让你来查什么?”

    阿宁不语,只偏头看了看江祭臣身后的司杨廷:“这里有大理寺的人在,我不方便说什么,总之,姑娘不会伤害你,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江祭臣轻笑一声:“张公子与姑娘之间......”

    阿宁的娇笑声传遍整个房间:“江公子大可放心,我们家姑娘,除了跟江公子有些情感上的纠缠以外,从不沾染任何男人。”

    司杨廷几乎憋不住,想要从江祭臣的身后冲出来,被江祭臣用一只手死死得按住。

    司杨廷想说话,却因为不知道江祭臣到底想干什么,所以硬是憋着。

    阿宁看得出江祭臣对司杨廷的保护,也看得出江祭臣对自己的不信任,她捋了捋耳边的长发,娇笑着:“江公子想是有些误会了,我今日来与姑娘无关,只是张公子生前,我与他有些情缘,曾送予他些私人物品,今儿个想着闲来无事,便说来看看,毕竟大家都知道,张公子那么好的人已经去了,我也是缅怀他的。”

    连司杨廷这种对待感情完全一根筋的人都看出阿宁作秀的模样,却没想到江祭臣却笑着拱手:“那边不打搅姑娘了,我们今日来的目的恐与姑娘无关,我们是来查案的。”

    阿宁笑笑:“哦?罪人也能查案了?我大唐果然开明至极。”

    司杨廷想要上前理论,被江祭臣拦下。

    阿宁一副乏了的模样,转过头去:“今日我也乏了,就先走了,想来,张公子的家人恐怕是将那些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带走了去,且算是个多情人,带去也便带去罢了。我先走了,你们自便。”

    说着话,妖娆的身子扭动着便向外离去,毫无紧张的状态,临走前,还对江祭臣抛了一个媚眼。

    司杨廷原以为江祭臣会生气,却没想到,江祭臣反而对阿宁笑着躬身道别。

    待阿宁离去,司杨廷没好生气得拽了江祭臣一把,让他正对着自己:“你什么情况?”

    江祭臣不愿多说话,扭身就重新回到张公子的房间。

    司杨廷追上去:“从小到大,永远都是你有秘密,而我,你连我今天吃了几碗饭,拉了几次屎,恐怕都是一清二楚。”

    江祭臣一时没忍住,轻笑出来:“那些,我可不知道。”

    司杨廷见江祭臣还是一副不想跟自己说清楚的样子,索性拽住江祭臣,不让他有任何动作:“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这个西域神女为什么会认得你?你们口中的姑娘又是谁?”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半晌没有说话。

    “说啊!就算我现在不是大理寺的人,是你一起长大的弟弟,出于对你的关心,你也该跟我说说清楚!”

    江祭臣从司杨廷的手中抽回胳膊,淡淡得说道:“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得好,这个阿宁,就算以后在朝廷里碰见了,也最好敬而远之。”

    “怎的?我还该怕她不成?”司杨廷一股气上来。

    江祭臣紧张起来:“今日她看见了你的脸,却没有过多的诧异,想来她也是认得你的,甚至该是早早就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

    司杨廷不解:“你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怕事?”

    江祭臣脸色很差,直接接话:“那是因为现在可能会出事的人是你!”

    两人都顿在原地,许久之后,江祭臣别过头去,在阿宁刚刚站过的地方寻找着什么。

    司杨廷回过神来:“她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为何要怕她。”

    “我没怕。”

    “那你刚才那种态度?”

    “别啰嗦,跟我一起找东西。”

    “找什么?”

    “不知道。”

    两人一来一回,却像是不知道相互之间到底想说什么。

    司杨廷停下手中动作:“最近的案子与她有关,还是与那个所谓的姑娘有关?”

    江祭臣顿住片刻,随后抬头看向司杨廷:“说实话,我不知道,也没有证据,但我只是,她不是你能对抗得了的人,所以,我希望你以后见到她,离她远些,另外,不要再参与到这个案子里,这是为了你好。”

    司杨廷不说话,只是盯着江祭臣。

    江祭臣一边翻找着房内的各种柜子,一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诧异为什么刚才那个阿宁,我这么轻易得不跟她交涉,便放她离开,更不明白,为什么我刚才要将你护在身后。”

    “是!”

    江祭臣回眼看着司杨廷:“过了今日,这个房间里的证据,恐怕就会消失不见,就像我们刚才猜测的那样,张员外的家人,应该并不是主动好好离开那么简单,而这间房,并不是张员外的家人拾掇的。”

    司杨廷越来越不明白江祭臣心中所想,他最近总是开始说一些毫无根据的话,司杨廷完全不想再找什么,身体轻巧得往后方的桌子上一跳,便坐了上去。

    “你且说说你的根据。”

    江祭臣顿了顿:“你难道没有发现,刚才那个西域神女出现得很突然吗?”

    “所以呢?”

    江祭臣叹口气:“她是来送证据的。”

    听到这话,司杨廷惊得几乎嘴巴都快要合不拢:“你说什么?送证据?”

    江祭臣点头:“她刚才进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本就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因为以她的身手,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如此轻易得发现她。”

    司杨廷越听越糊涂:“她到底是什么人?”

    江祭臣轻轻摇头:“目前我还不知道,但可能与我的身世有关,而与我身世有关的事,通常都会带着杀戮。”

    “这就是你不让我参与的原因?太牵强,就算没有你,这种案子,我也不可能不碰。”

    司杨廷说着话,从桌子上跳下来,却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烛台,烛台碎成两半,一块精致的白色绢帕从烛台缝隙露出来。

    司杨廷疑惑抬手就将绢帕从烛台缝隙中拿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江祭臣见司杨廷果真找到不该属于着房内的东西,上前一步。

    司杨廷将手中的绢帕递给江祭臣,江祭臣神色紧张:“阿宁为何故意给我们送来一条绢帕?”

    司杨廷仍是不觉得江祭臣说的有道理:“谁说一定是那个什么宁送来的?说不定她也是来找这证物的,只是赶巧被我们碰上!”

    江祭臣不语,翻看着绢帕,看到上面的字后,紧锁眉峰。

    司杨廷也看到上面的字:“玲珑?这名字听上去,倒像是个姑娘的名字,可这帕子的旁边,为何也绣着一朵彼岸花?”诧异得看着江祭臣,“这帕子是你送的?玲珑又是谁?”

    司杨廷将帕子贴近鼻子,深深得绣着帕子上的味道:“胭脂味这么浓,该不会是从平康里出来的东西吧!”

    江祭臣听了,眼神一收,紧紧地盯着帕子上的字,心中默念着:“玲珑?与彼岸花又有什么关系?”

26 西域神女的心

    玲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能感觉到有人正坐在她的床边,闻着那味道,她知道,那人就是王子彧。

    王子彧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味,像是在长安城中不曾闻过的香味,香味清雅,却让人觉得有些迷惑。

    玲珑假装刚刚醒来,看到眼前的王子彧后,假意吃惊了一瞬,随后起身坐起来。

    “王公子,何时来的?”装作慌张得整理头发衣服,“我失态了。”

    王子彧看着眼前玲珑的模样,不觉失笑,他抬起手,帮玲珑整理好耳边的头发,轻声说道:“到底是个好姑娘,在那种地方也没有沾染了什么风尘气去。”

    玲珑怯懦低下头去:“王公子,玲珑.......”

    王子彧从床边起身,深深得看着玲珑,而后,却又像是强迫自己不去看她:“此后,不再有玲珑,”

    王子彧恢复了冰冷,“你叫阿箬,司宛箬。”

    “司宛箬,我叫司宛箬......”玲珑一时回不过神去。

    王子彧偏过头:“你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择日,我会请了司家的人来家中认亲,若没其他问题,你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

    “那你呢?”玲珑低下头去,“我是说,我们呢?”

    王子彧只看玲珑一眼,没有说话,开门离开。

    玲珑一个人坐在床上,脸上刚刚可怜楚楚的模样渐渐消失不见,转而化为面无表情的神色,淡淡得笑了:“你为何总是周旋在我身边?”

    从床的背后,一条赤蛇盘旋而出,吐着信子,爬上了玲珑的床,随后化作阿宁的模样,黏在玲珑的身上。

    玲珑也像是习惯了这样的阿宁一般,不想理会,也没有躲闪。

    阿宁娇笑着对着玲珑的耳朵吹口气:“只是想你了,想来看看你。”

    玲珑冷笑:“开始,我以为是姑娘让你来盯着我,后来想想,姑娘一向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既然养了我这些年,自然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天,若真是派了你来盯着我的话,反而会破坏了我跟她之间的关系平衡。”

    玲珑转脸看向阿宁:“我说的可对?”

    阿宁离玲珑远了一些:“平日里倒没看出你是个机灵的丫头,我说呢,姑娘总是留着你在身边,到底所为何事。”突然凑近,“你觉得姑娘会不知道你真正的心思?”

    玲珑嗤笑:“我真正的心思?我不过是个人罢了,我能有什么心思?最多不过就是找到家人,过正常人的生活,反倒是你......”

    “我怎么了?”阿宁脸色沉下来。

    玲珑悄悄得凑近阿宁的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姑娘真的不知道你背后做的那些勾当?”

    阿宁突然面露狰狞之色:“你说什么!”

    玲珑见阿宁神色右边,心中畅快了些许:“阿宁,往日里,在缀锦楼,我承认,我是怕你的,但而今,我有了身份,往后,你再也伤害不到我。”

    阿宁吐着蛇信子,脸上已经变了样子,红金色的舌头看上去时分可怖。

    但玲珑却像是见惯了的模样,笑着说:“你真的以为,姑娘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

    阿宁的尖牙露出,对准玲珑白皙的脖子,一脸怒色准备咬下去。

    玲珑完全不躲闪,平静道:“从很小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注定是姑娘的一步棋子,说白了,我只是不知道姑娘想要如何用我,但无论怎么说,我都是姑娘养大的,我可能比你更了解姑娘,你不过是她的奴仆,非要说起来,你的地位根本就不如我!”

    阿宁更加生气:“一个小小人类,竟然口出狂言,在我这里,你的生命脆弱到只需要我一口而已!”阿宁的尖牙已经碰到玲珑的脖子,血渗了出来。

    玲珑笑出声:“可是,你以为姑娘会让自己的奴仆,在气愤之下,毁掉自己养育了十二年的棋子吗?”

    阿宁一顿,尖牙慢慢离开了玲珑的皮肤。

    玲珑偏头看着阿宁:“阿宁,你该好自为之,若真的想要一直跟在姑娘身边的话,就好好帮她办事,她本性是善良的,你若是待她好,她必定记得你的好,但若是,在她背后耍些小动作的话......”

    门外,传来人走路的声音,随后传来敲门声。

    两人一同看向门外方向。

    “阿箬姑娘,奴婢来替您更衣......少爷说,您身体已经好些,晚些时候,带您去花园散步。”

    玲珑放下警惕,开口道:“进来吧。”

    再转头,阿宁已经消失不见。

    玲珑房间门口,赤蛇阿宁的身影顺着角落滑走,消失在院中草丛里。

    王子彧远远地看到阿宁蛇形的身影,却不动声色,回眼看向玲珑房间的方向,随后转身离开。

    下了早朝,司明宇与众大臣走出朝堂,众人三三两两得还在说着什么,司明宇的脸色却并不好看,铁青的脸上都是怒容。

    今日在朝堂上,有人提起关于礼部尚书与大理寺一起包庇江祭臣之时,好在吏部尚书王大人帮忙解释,才解了女皇心中疑虑,虽不知王大人为何好心帮自己说话,但在司明宇的心中,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事情再不解决,恐生了更深的事端。

    司明宇若有所思得慢慢走着,旁边有人看到司明宇的模样,有人上前想要巴结,也有人暗自嘲笑,司明宇都不曾放在心上。

    王大人上前一步,挡在司明宇的面前:“司大人!”

    司明宇抬眼,看到刚刚替自己说了好话的王大人:“王大人!”司明宇对王大人作揖回应。

    其实两人在十七年前,关系甚好,那时候的两人都不过位居五品,两家夫人关系也甚好,两家人常常走动,正巧两家肚子里同一时间又有了孩子,便约定了腹中婚约,原以为,两家人可以就此好下去,但没想到,官场如战场,总是要比个你死我活才行。

    再加上,司家千金在那年元宵节走失后,司家从此变得阴霾,两家人的关系也就渐渐远离了。

    今日在朝堂上,司明宇再次看到为自己出头解释说话的王大人,竟一时恍惚起来,想起两人年轻时候的曾经,不免也有些伤怀。

    王大人上前一步,笑着拍了拍司明宇的肩膀:“咱们原本该是一家人的,既然是一家人,便不用说什么两家话。”

    司明宇低头笑笑:“是啊,可事情总不是我们所预期的那样。”

    王大人将司明宇拉到一旁,悄声说道:“今日晚些时候,你若有空,我想去府里找你说些事情。”

    司明宇不解,因为自从自己丢了女儿之后,两人已经十余年没有像之前那般好,再加上官场上的纠葛,王大人甚至在自己的背后,给自己落井下石过,那时候,司明宇确实伤心至极,毕竟刚刚丢了女儿,又遭受到好友的背叛。

    从那以后,司明宇便教导司杨廷,在官场上,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以外,谁也不要相信。

    今日,王大人态度过分热情,且让司明宇心中不安。

    “所为何事?”司明宇还是有些抗拒。

    王大人笑笑:“这些年过去,我们两个都已经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便不必再生分,若我们能够重归于好,这朝堂之上......”

    司明宇对王大人拱手:“王大人严重了,老夫没什么本事和远大抱负可以帮到王大人。”说着话,司明宇便想要离开,毕竟在他心中,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背叛是一种什么样的伤痛,他过不去。

    他犹记得,王大人为了上位,在那年的元宵节,原本带着一对儿女在集市逛街的司明宇,突然被官兵围堵,并带到大理寺审问,幸得当时还是大理寺少卿的付凌天明察案情,才令司家幸免于难,王大人却将所有的事情撇的干干净净。

    那一刻,司明宇的心就已经伤透。

    那一夜,司杨廷的双胞胎妹妹司宛箬在混乱中,与家人走散,自此,便再也没有找到过。

    想着,司明宇不觉再次心痛起来,他不想再与王大人有丝毫瓜葛,扭身就要离开。

    王大人并没有着急上前,只是对着司明宇的背影说道:“可还记得阿箬?”

    司明宇整个身体僵在原地,他睁大了眼睛,慢慢回身,看向身后那个脸上带着笑容的王大人。

    王大人早知司明宇会是如此神色,并不着急,慢慢说道:“司大人这些年一直在找阿箬,我都知道,今天晚些,我想去府上,讨论一下关于小儿与阿箬之间的婚事。”

    司明宇的眉头渐渐皱起,不明王大人所言何意。

    王大人也不着急说话,只是平静得笑看着司明宇。

    藏花阁的深夜,月色撩人,现在江祭臣的画室里已经空空荡荡。

    他已经将杂乱的画室收拾妥当,只是墙上再也没有了曼珠的画像。

    江祭臣坐在窗边案几前,借着月光看着手中的帕子,帕子上的彼岸花鲜艳夺目,每一根根线都像是在刺痛着江祭臣的心。

    “真的......跟平康里有关吗?玲珑......玲珑又是谁?与曼珠之间......曼珠......又为何与平康里有关?”江祭臣不敢再想下去,每次想到曼珠,他都会不自觉的心痛起来。

    腰间的玉佩随着江祭臣波动的心散发着红灿灿的光,几乎溢出血来。

    江祭臣伸出手,一串铃铛挂在他的手腕上,这铃铛,与曼珠脚踝处的铃铛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在铃铛的末尾处,有一片精致好看的叶子模样的形状。

    江祭臣的脸色突然顿住,他一把扯下手腕上的铃铛,睁大了眼睛。

    “这串铃铛......”江祭臣的心跳得很快,令江祭臣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祭臣的身后,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你终于想起了?我送你的礼物,你可还喜欢呢?”

    江祭臣猛地回头,看到赤蛇阿宁正软软的靠在江祭臣床边,红艳艳的唇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阿宁从床上起身,向江祭臣靠近过来:“这铃铛,原本是挂在我脚上的,在姑娘面前我不敢戴着,那日第一次见面时,我原故意想要给你留个印象,以为,你会对那铃铛有印象,却没想到,你竟然看都不看一眼。”

    江祭臣震惊得慢慢向后退去:“你不是曼珠的人吗?为什么要......”

    阿宁笑着,已经软软得靠在江祭臣的身上,手指轻轻划过江祭臣的脸:“我看上的人,不管他是谁,我都要先解了馋......”曼珠的红唇已经贴近江祭臣的耳朵,“特别是姑娘喜欢的,我真想试试,是什么滋味......”

    江祭臣收起震惊的神色,转头看向阿宁妩媚生动的脸。

    距离太近,江祭臣甚至能看到阿宁烟灰色的瞳仁中自己的倒影。

27 失而复得

    江祭臣一把将阿宁推出去,紧锁眉峰:“且不说你与曼珠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我却定然不是你以为的......”

    阿宁被推出去后,故意做出一副无奈而难过的模样:“江公子何必如此生分?若你知道,其实整件事的背后,都是姑娘在操控的话,你又......”

    江祭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勿需你来跟我说话,真相,我自会去查。”

    阿宁笑出声来:“真是个倔脾气,让我更是喜欢了。”

    她捋了捋额间黑场的头发,重新靠近江祭臣:“我就不信,是个男人还有不喜欢我这样女子的道理......”

    阿宁说罢,就要转身没入黑暗。

    江祭臣的声音透过黑暗传来:“所以,张公子也如是?”

    阿宁一顿,回过头来,脸上刚刚的惊讶换做笑容:“张公子临死,都在惦记着我,可惜啊......可惜......玩物罢了。”

    “阿宁!”江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阿宁娇笑的声音在黑夜中,似有穿透力:“不管我们在做什么,我们所有人,想要的,都是你,无论,我们的目的是否相同,但结果,是一样的。”

    “所以张公子是因你而死?”江祭臣追问。

    阿宁收起笑容,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不是的,他因你而死。”

    说话间,阿宁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江祭臣腰间的玉佩剧烈得颤抖着,想要要冲破阻隔一般。

    司家。

    司杨廷和司明宇早早就等待大厅里,因着是要说阿箬的事,两人都显得心神不宁。

    司杨廷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女儿的失踪而一病不起,司杨廷到现在都记得当时母亲想要见到妹妹时绝望的眼神,而今,王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说妹妹仍在世,那么......

    司杨廷坐卧不宁,走到父亲身边:“爹,王大人到底有没有说得清楚,是单纯想要跟我们家联姻,还是说,真的找到了阿箬?”

    司明宇也与司杨廷一般,急不可耐,他因为听到那信息,大为震惊,却是忘了问王大人到底是何意思。

    现在想来,若只是为了联姻的话,认个义女什么的,只为强强联手,这在官场上倒也常见。

    但若真的只是如此......司明宇不觉心情失落。

    “现在什么时辰了?”司明宇的声音因为焦躁而嘶哑。

    司杨廷看一眼门外的月色:“快子时了。”

    司明宇低下头去,脸色深沉,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把手。

    “想来,快要来了,王大人既是说了这事,便不会忘记,况且,是他先提起的。”司杨廷自己明明也甚是着急,却不忘安慰父亲。

    大门外传来敲门声,司明宇下意识站起身来,翘首而望。

    “我且去看看。”司杨廷说着话,便快步向外奔去。

    刚走到院中,便看到管家领着王大人和王子彧走进来,王大人的脸上皆是欢喜之色,是真是假却很难分辨。

    而王子彧的脸上,却是平静的,甚至,有些深沉。

    “王大人!”司杨廷见人已快走到面前,慌忙对王大人拱手躬身行礼。

    王大人见了,只虚抬一下手,一副该是求着他的模样:“几年不见,倒是大了,懂事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追车官兵车马找父亲的小毛头了。”王大人说着,大笑出声。

    这件事,原就是司杨廷心中的伤痛,也是因为这件事,妹妹司宛箬才会丢失,且当初,陷害父亲的人,便是眼前这位王大人,十余年,再次单独相处,没想到他竟然还敢主动提起。

    司杨廷拱起的手紧紧握着,一语不发。

    王子彧见状,对司杨廷浅浅行礼后,便跟着王大人向前厅走去。

    司杨廷抬眼,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都是恨意。

    众人坐定,司家父子明显焦急等待着,但王家父子却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般。

    王大人先喝下一口茶去,对着司明宇笑笑:“好茶。”

    王子彧一身清冷装扮,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神色显然也不在司杨廷的身上,毫不在乎的模样。

    司杨廷原就是个急性子,见状起身:“王大人,王公子,深夜到访,是否该先说说正事?我父子二人从天亮等到子时,你们......”

    司明宇重咳一声,示意司杨廷不得无礼。

    司杨廷没好生气得坐下,还不忘瞪了王家父子一眼。

    王大人与王子彧对视一眼,慢慢开口:“我知道,你们司家这些年一直在寻找阿箬的消息,我今日来,便是为着阿箬。”

    司明宇压着性子:“王大人不妨将事情说明白些,阿箬已经十二年不见踪迹,王大人今日前来......”

    王大人笑道:“阿箬先今正在我家中。”

    司明宇和司杨廷惊到说不出话来,两人都从凳子上起身,直直的看着王大人。

    “王大人说的可是实情?”司明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司杨廷上前一步,直接走到王家父子面前:“你说我妹妹现在在你家中?可有证据?”

    王子彧面对司杨廷无力的模样,起身,挡在父亲前面,与司杨廷四目相对,冷目而向。

    “廷儿,不得无礼!”司明宇发话。

    司杨廷回退几步:“这事情理不通,还请王大人明示。”

    王大人看一眼王子彧后,王子彧从腰间掏出一柄玉镯子,那镯子齐齐得断做两半,各自镶着金边包裹着参差不齐之处,以免用的人划伤手。

    司杨廷认不得这手镯,皱着眉头看向司明宇。

    却见司明宇的眼睛瞬间红透,泪水几乎噙在眼中,他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慢慢起身,走到王子彧面前,伸手将那两半桌子拿起,放在眼前,静静地盯了看了许久......

    “这镯子......是你母亲的......”司明宇的声音带着哭音。

    司杨廷一顿,听父亲继续说下去:“当年,你们都还在你们母亲的肚子里,你母亲和王夫人相约,若腹中一男一女,两家便结为亲家......如今,已经十七年了......”司明宇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阿箬现在何处?”司明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乎恳切得靠近王大人,期盼着答案。

    王大人笑笑,跟着起身,与司明宇相对而立,抬手拍了拍司明宇的肩膀:“机缘巧合,王家与你司家有缘,司大人,我们两家的亲事,还望考虑一二。”

    司明宇老泪纵横:“阿箬......可好?”

    王子彧上前一步,对司明宇拱手,恭恭敬敬道:“司大人且放心,阿箬是我亲手救回来的,已在家中休养数日。”

    司杨廷一惊:“救回来?怎讲?”

    王子彧转头瞟了司杨廷一眼:“她是从平康里逃出来的。”

    司明宇听着,几乎站不稳:“什么?”

    司杨廷更是气得咬着牙:“你说我妹妹这些年一直就在长安,还一直在妓院里生活?”司杨廷一时情急,气急上前“且不要乱说,坏我司家门风!”

    王子彧上前横在司杨廷面前,斯斯文文的模样,笔挺得站着,看向司杨廷,两人一个谦谦君子,一个火急火燎,任谁看着,都觉得是司杨廷的不是。

    司杨廷咬着牙,狠狠地:“两位请回!”

    王子彧唇角轻轻上扬,一手背在身后:“现在不是谈论门风之时,我王子彧不在意阿箬过去生活在何处,都经历了些什么,倒是你们司家,果真是想将女儿寻回来吗?”

    王子彧说着话,看向已经几乎晕厥瘫坐在椅子上的司明宇。

    司明宇抬起手,阻止司杨廷:“廷儿,不得造次。”

    司杨廷依然死死盯着王子彧,后退几步。

    “单凭一只镯子,并不能证明她就是阿箬!爹......”司杨廷不愿相信王家人的话,从当初陷害司明宇,造成司家后来的灾祸开始,司杨廷便恨透了王家人。

    就算真的阿箬回来,他也不愿让妹妹进入这样的家去受苦。

    这话,司杨廷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默念着。

    王大人笑着不再说话,胸有成竹的模样。

    王子彧对司明宇拱手作揖,之后淡淡的说道:“司大人,你我两家现在官职相当,想来,您应该很清楚,我们王家没必要故意为之,若果真不是阿箬,我们王家也没兴致带她在我王家休养。”

    王子彧看着司杨廷气急败坏的模样,笑意更浓些:“我们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听你们一句承诺,若我王家之人,果真就是阿箬的话,还望你们遵从当初约定好的婚事。”

    “王子彧!”司杨廷气得发抖,瞪着王子彧。

    王子彧毫不在乎,轻笑着:“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阿箬的下落,当我在平康里寻到她的时候,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所有的前世今生,而今终于有望回归,你们司家却这般对待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你们当真爱着阿箬吗?”

    王子彧停下,观察着司家父子的情绪,随后继续说道:“你们真的在盼着阿箬回来吗?不管阿箬是何等状态?”

    “那是自然,她是我的亲妹妹!”司杨廷先发话。

    王子彧直接接话:“那便好!若你们司家不认这个女儿,我也会好生照顾她一辈子,不离不弃。”

    王子彧将不离不弃几个字说得又轻又深,让司明宇觉得心头钻心得疼。

    司明宇起身,对王家父子躬身作揖:“多谢王大人,王公子,请问,我们何时能见到阿箬?”

    “爹!”司杨廷不愿看到父亲如此卑微模样。

    司明宇依然保持着恭敬模样。

    王大人笑着:“司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待阿箬身体完全康复,出嫁之前,我定会让阿箬回家与司大人相见,毕竟,她是你盼了十四年的亲生女儿。”

    司明宇的手重重得颤抖了一下:“你们的意思......”

    司杨廷的脸色铁青:“你们这是在逼婚?如若我们司家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话,你们便不会将阿箬还回来了?”

    “小司大人刚才不是不相信我家中之人正是阿箬吗?现在这般又是为何?”王子彧的声音虽轻,但每个字都扎在司杨廷的心口上。

    王大人笑笑:“半月,半月之后,你们若是想好了,我们恭候大驾。”

28 丢心

    天刚朦朦亮,江祭臣便敲响了付凌天家的大门。

    管家看门,见他正白衣飘然得站在门外,眉峰紧锁,管家也跟着一脸不悦起来。

    “进来吧,大人在等你。”管家将江祭臣让进来。

    江祭臣听来,略有疑惑,但还是点头示意后,跨进门去。

    前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付凌天威严得坐在主位上,看着江祭臣走进来。

    “等你有些时候了,怎的才来?”付凌天抬手让江祭臣入座。

    江祭臣对付凌天拱手:“先前去了张员外处,这才来付大人家中,因着张员外全家已经离开,怕是去晚了,线索便断了。”

    “结果如何?可查到什么?”付凌天始终看着江祭臣,并不着急的样子。

    江祭臣从怀中掏出那绢帕递给付凌天:“想来,付大人早就去过张家,该是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的。”

    付凌天看着手中绢帕:“这是......?”

    江祭臣回应:“帕子,这帕子被留在张家公子的卧室,帕子上绣着一个叫做玲珑的名字,但落款却是我常用的彼岸花。”

    付凌天轻笑一声:“掩耳盗铃之举。”

    江祭臣点头:“线索虽然放在较为隐秘之处,但对方像是故意知道我一定会拿到一般,而且......”

    付凌天将帕子还给江祭臣:“你还发现了什么?”

    “张员外一家,恐怕不是举家正常离开,而是......”

    付凌天眼角一跳:“我也有这种猜测。”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若有人要杀人灭口的话,恐怕张员外一家都难以幸免于难。”

    “你有何想法?”

    “请大人加派人手,寻找张员外一家线索。”江祭臣起身躬身对付凌天请求。

    付凌天思度着:“这件事延伸甚广。”

    “草民知道,这件事若是查起来,恐怕已经不是连环凶杀案那么简单,若张员外一家也已经......”江祭臣顿了顿,“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不能再跟着凶手身后走,而是要猜测他们下一步计划,走在他们的前面。”

    付凌天仔细想着,半晌没有回话。

    江祭臣继续说道:“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让我跟大人的下人们聊聊?”

    付凌天点头:“我会派人去查张员外一家的下落,你这边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我家的家丁,按照你想法来,随时都可以。”

    江祭臣点头示谢后,继续说道:“对外,寻找张员外一家,希望大人只称是关于张家公子的一些事物没有办妥,切不可称是查探张员外一家生死之事。”

    “江祭臣!”付凌天略有不悦,“你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些什么?却不愿与我多说?”

    “大人!我是为了大人的安全着想。”江祭臣的声音依然淡淡的。

    付凌天重拍一下桌子:“你作为罪人之身,我当着大理寺所有人的面答应你的要求,你现在却......你又将我当做是什么?”

    江祭臣弓着身,谦卑模样:“大人,现在,您和司杨廷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我当您是可以信任的人。”

    付凌天只怒视着江祭臣,他为江祭臣开的后门已经太多了。

    现在大理寺上下,都已经对他有些微词,但他都当做没有听到,因为他早知,这个案子,还需要江祭臣自己来解。

    其实他并没有停下调查,而是派了一支隐藏组在跟进进展。

    付凌天与江祭臣四目相对,江祭臣毫无回避。

    “江祭臣,我虽信任你,但信任的前提还需要坦诚。”付凌天的话是在逼迫江祭臣。

    江祭臣拱手对付凌天:“大人的隐秘队查到的事,草民现在还不方便多说,因为草民现在也不够清楚其中缘由,待草民查明其中道理,定与付大人细说一二。”

    付凌天重拍桌子:“江祭臣!”

    江祭臣直起身来,不卑不亢:“大人,隐秘队的事,对方恐怕也已经察觉,还请大人万分当心。”

    “就算你不愿告知我太多,且告诉我,西域神女与这件事是不是有关系?”付凌天问得直接。

    “有!但我没有证据。”江祭臣毫不含糊,“加之这条帕子,我想,我会去平康里一查究竟。”

    付凌天不解:“平康里?西域神女与平康里有关?”

    “草民已说,草民并没有证据,还请付大人再多给些时日。”江祭臣毕恭毕敬。

    门外小厮跑进门来,看一眼江祭臣:“大人!门外有人寻他。”

    付凌天不解:“谁?江祭臣?”

    小厮点头:“司杨廷大人来寻江祭臣。”

    付凌天笑出声来:“真是越来越......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祭臣低着头:“想来,司大人也一直在偷偷跟踪草民。”

    付凌天厌弃得摆手:“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江祭臣拱手:“草民告退......”

    付凌天见江祭臣就要离开,又叫住:“江祭臣!”

    江祭臣回眼看着付凌天,表情冷漠。

    付凌天恢复平日神色:“这件事上,我是信你的,切不可让我失望。”

    江祭臣点头,退出门去。

    付凌天深深得看着离去的江祭臣,轻声念叨着:“江祭臣,你到底是谁?”

    江祭臣走出去的时候,见司杨廷正焦急得站在前院,看到江祭臣出来,司杨廷忙迎上来。

    江祭臣先开口:“跟踪我都跟踪到这里来了?我今日有事要跟付大人的家丁谈,有事明日再说。”

    司杨廷见江祭臣要走,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胳膊:“阿箬回来了。”

    江祭臣身体一顿,脑子一片混乱,回过头去看着司杨廷:“你说谁?”

    司杨廷的手依然没有送开江祭臣的袖子:“阿箬,阿箬可能回来了。”

    其实当日,江祭臣之所以可以留在司家生长,起因就是因为江祭臣不知为何,手中拿着一只走丢了的司宛箬的虎头鞋。

    虽然江祭臣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虽然直到现在,江祭臣依然不知道这个叫阿箬的女孩跟自己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但他的人生的新开始,便是由这个叫阿箬的女孩开始的。

    “确定吗?”江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

    司杨廷摇摇头:“不确定,但.......基本能确定。”

    江祭臣有些恍惚,淡淡称:“找了这些年的人......终于是回来了......她现在哪里?......”

    司杨廷紧紧抓着江祭臣的袖子依旧没有松开,他眼神中有些慌张。

    “怎么了?”江祭臣反手拍了拍司杨廷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淡淡的笑了。

    司杨廷甩甩头,将江祭臣的手从自己的头上甩掉:“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昨夜吏部尚书王大人和他家的公子一起来家里,说阿箬被他们救回,现在正在王家养病。”

    江祭臣冷冷得眯着眼睛:“王子彧?”

    司杨廷点头:“你是知道的,王子彧在长安城内,是人人夸赞的谦谦公子,但我总觉得他为人虚假,总觉得这件事与他牵扯上关系,心中便不踏实。”

    “何时去见阿箬?阿箬病可好了?”江祭臣问道。

    司杨廷慢慢松开江祭臣的袖子:“原本王大人称,只要我们爹答应阿箬与王子彧的婚事,便将阿箬送回来,可是......”

    “如何?”江祭臣皱起眉头。

    司杨廷轻声说道:“早晨受到王子彧派人送的亲信传话给我,说,若要阿箬安全回去,须得你亲自去接阿箬回家。”

    “我?为何?”江祭臣不解。

    司杨廷摇头:“我本不相信这传话人,但......那人确实是王子彧身边的小厮,按理来说,接阿箬回家这事对我们司家来说,该是大事,但对王家人现在的举动,却似乎有些蹊跷。”

    江祭臣沉思着:“看样子,王子彧跟王大人之间,似乎也有什么隐瞒之事。”

    司杨廷继续说道:“如今,连阿箬的事,都跟你扯上关系,我总觉得......”

    江祭臣打断司杨廷的话:“如今在付大人府上,不必多说什么,等我今日与付大人家丁查完消息,回藏花阁,我再与你细聊。”

    司杨廷重新抓住江祭臣的袖子:“哥,如果阿箬也因为你而......我也不会原谅你。”

    江祭臣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但他很快强装做没关系的样子,拍了拍司杨廷的手背:“放心,阿箬,我定会护她周全。”

    司杨廷走后,江祭臣总觉心神不宁,事情远比他以为的还要繁琐。

    他本以为,只是查明背后凶手是谁便好,现在,即使他知道凶手可能是谁,他却乱了心。

    他以前从不会如此,案子将破未破,却将自己的思绪缠绕其中。

    这一次,已经靠近了他的“家人”,是的,虽然江祭臣想要撇开与司家的关系,但他心中,却认定了司家人就是他的家人,且是他唯一的家人。

    他踏进司家仆人所居住的院落时,鼻腔里充斥着一股莫名的花香味,不觉让他的心彻底揪了起来。

    这是他闻过的味道,从阿宁的身上闻到过的味道,但这味道,曼珠身上更浓。

    江祭臣走进去,仆人们正在忙着自己的事,就连他踏进院子,都没有人回应,就像是没人看到他一样。

    江祭臣上前,轻拍一个整理好自己,准备去前院忙活的妇人:“请问......”

    那妇人目光呆滞,看都不看一眼江祭臣,直接穿行而过。

    江祭臣看着那妇人的背影,不觉有些疑惑。

    更为奇怪的是,那妇人踏出院子的刹那,所有的精气神全然换了神色,不再木讷,全然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甚至与旁边的人笑着打招呼。

    他转头继续看向一个拿着扫把,准备去前院轻扫的小厮:“请问......”

    那小厮的模样与刚才的妇人一般无二,面无表情得走过去,直到出了院子,那小厮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江祭臣慌忙甩开扇子,挡在鼻子前,他的视线扫过仆人院落的每个角落,见所有人都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所有的人,都像是提线木偶,似乎没有了自己的感知觉。

    “救命......救救我......”一阵声音从花坛后方传来,但周围的人却似乎都没听见一样。

    江祭臣快走两步,奔过去,只见一个小厮倒在地上,血水已经浑浊了他的衣服。

    江祭臣一惊,蹲身下去,扶住那小厮的头。

    小厮见到江祭臣,表情里明显惊恐着:“别......别靠近我......僵.......尸......”

    小厮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祭臣的身后,抬起手,指向前方:“江祭......臣......僵......尸......”

    小厮的手重重得打在江祭臣的雪白的衣服上,染上一摊黑红色的浓血。

    “醒醒!你醒醒!你想说什么?什么僵尸!”江祭臣叫着小厮。

    小厮已经没了生气,闭上眼睛。

    在小厮的心口处,血水沾染着粗布衣服,而他的心脏,已经像是一摊烂泥,这伤口,是他熟悉的。

    之前荣云鹤死之前,那黑衣鸟人就是想要这样杀了自己的。

    而现在,如若是这般小厮的话,根本无需那黑衣鸟人出手,如果不是,那背后的人又是谁?目的何在?

    江祭臣轻轻放下小厮的头,再起身的时候,发现院中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很多的仆人。

    而所有的人,都正眼神木讷得看着江祭臣......

29 放肆屠杀

    张员外一家的马车,行驶在一条山路上。

    山路崎岖,路途颠簸,整个路上只有张员外一队人马。

    队伍很长,在队伍的正中央位置,是一口精致的棺材,棺材内放着的便是被送回来的张公子尸首。

    风吹动着马车的帘子,张员外的头发已经全白,人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没了精气神,大半辈子过去,原想着儿子能出人头地,却没想到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

    自从张公子离世,张员外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曾经功利的他,现今不过是一个孤寡老人罢了,他想通了很多,钱财再多又能如何,不若儿孙亲近。

    他将头探出去,询问赶马家丁:“可是出了秦岭?”

    赶马家丁恭敬得回答道:“回老爷,快出秦岭了,前面便是梁州(今汉中)。”

    张员外将头从帘外收回来,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吹了几下风,便干咳起来。

    他垂下头去,发着呆,念起张公子小时候贪玩,不想学习,自己对张公子的责骂与严厉,他不觉失了神,脸上竟有了些笑意。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候啊,张员外喃喃道:“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儿啊,爹送你回家,咱们回家......这长安城,咱们再也不来了......”

    张员外说着话,却湿了眼眶。

    马车突然停下,帘外,传来一阵惊叫声,能听到四下众人大喊着求饶。

    张员外一慌,伸手掀开帘子:“出了什么事?”

    帘外,尸横遍野,众家丁侍女们痛苦得倒了一滴,血流如注。

    而刚刚还在赶马车的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张员外踉踉跄跄下车,想要一探究竟,身边突然从后方逃命一边冲过来一个精壮的家丁。

    家丁见张员外,丝毫没有顾及他的意思,惊吓的表情看上去甚是可怖,他正要继续逃命,被张员外拦下:“出什么事了?你们......”

    那家丁痛苦得脸,身上已经满是伤痕,血水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淌。

    家丁这时候哪里顾得上什么老爷员外的,逃命才是要紧事,他一把甩开张员外的手,就要离开。

    家丁的身后,突然冲出来一个身影,犹如猛兽一般,一下就将那家丁扑倒在地,张开嘴,便咬住了家丁心脏的位置,只一瞬,家丁便不再动弹。

    张员外看着眼前的一切,睁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心中却并没有害怕。

    因为,他看到了“活”过来的张公子,作为父亲,无论儿子变成什么样子,他又怎么会觉得害怕。

    张员外慢慢下车,向张公子靠近过去。

    从张员外的视角,看到张公子正伏在那已死的家丁身上,啃咬着,宛若野兽。

    张员外颤抖着声音,伸手向背对着自己啃咬中的张公子:“我儿......回来了?”

    张公子却像是没有听到什么一般,继续享受着自己的“美食”,那精壮家丁前胸部的肉,几乎已经被啃咬完,露出森森白骨。

    张员外红了眼眶,继续靠近,手已经碰到张公子散乱的头发,他的身上,还穿着张员外为他买的新衣服,而此时,新衣服已经被污血染了色,显得肮脏不堪。

    张员外继续靠近:“我儿.......回来便好......”

    张公子停下口中动作,嗓子里发出嘶嘶声,慢慢回头,看向身后的张员外。

    这时,张员外才看清了儿子的脸,那猩红的眼,尖牙外露,满脸是血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心中重颤。

    张员外留下眼泪,并没有闪躲:“我儿......你受苦了......”

    张公子停住一瞬,歪着头,疑惑的模样,但随后,便咧着嘴,扑向张员外。

    张员外的头重重得磕到地上,在张公子扑倒自己的最后一刻,他紧紧地抱住儿子的身体,就像小时候,儿子在他怀中撒娇时候的模样。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脸上有幸福的模样:“我儿,让爹最后再抱抱你......”

    恍惚间,张公子的小时候,一个个画面,在他脑海中流过。

    张公子乖巧得在院中背诵论语。

    张公子第一次亲手做的糕点,端给张员外吃,虽然难吃,但张员外依旧笑着赞不绝口。

    张公子深夜苦读,张员外心疼得站在书房外。

    张公子的好文章被人夸赞,张员外骄傲的笑容。

    张员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起来,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儿子,最后,轻声说道:“我儿,爹不能送你回家了.......对不起......”

    张员外说完话,慢慢闭上眼睛,失去了气息。

    张公子停下口中动作,慢慢从张员外的身上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已经死去的张员外死死得抱住。

    没有神志的张公子抬手一下,便将张员外的胳膊掰断,随后从那已经冰冷的怀抱中抽身出来,定定的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什么人发话一般。

    高出,荆棘眼睁睁看着一切,表情冷漠。

    他飞身下来,一把抓向张公子的心脏位置,已经腐烂的心脏被揪了出来。

    张公子直挺挺得倒地,不再动弹。

    荆棘一副厌弃模样,将腐烂的心脏扔在张公子身上,一抬手,一把火燃烧起来,迷了人眼。

    荆棘扭身准备离开。

    阿宁笑颜如花的立在荆棘身后:“姑娘明明已经命令,让送张家人回老家,你这可怎的?又来违背姑娘意愿?”

    荆棘不多看阿宁,继续向前走去:“留不得,张员外知道我们的秘密,以免给姑娘生下事端,不如赶尽杀绝,只有死人才真的能保守秘密。”

    阿宁扭着柔软的身体,伏在荆棘的背上:“姑娘若是知道了,我可不帮你挡着。”

    荆棘将阿宁甩下去:“我自会交代,无需你操心。”

    阿宁习惯了荆棘一惯对自己冷漠的神情,也不生气,跟上去:“付大人家里那个像是已经杀了一个人,是你故意的?”

    荆棘冷冷得:“我自有打算。”

    “听说,那人死的时候,江祭臣正好在场。”阿宁说着话,掩嘴而笑。

    荆棘不想理会阿宁,一抬脚,身后一对黑色的大翅膀瞬间张开,向上飞去,消失在阿宁的眼前。

    阿宁收起笑容,换做冷笑:“有些人的真心,总是用不到对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懂,还是装作不懂。”

    阿宁回过头去,见张员外一家人的车队,已经几乎被荆棘放出的火焰燃烧殆尽,人肉灰烬的气味让阿宁不觉掩嘴皱眉。

    “人类,真是恶臭。”

    付凌天和司杨廷从大理寺赶回家的时候,正看到江祭臣一语不发得站在刚死去的家丁尸体旁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那尸体,被放置在后院,太阳暴晒下,传来阵阵恶臭。

    “到底怎么回事?”付凌天冷着脸上前。

    江祭臣转身,看到付凌天冰冷的脸,和司杨廷焦急的神色。

    司杨廷虽没有问出什么话,但他比付凌天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目的却是不同。

    司杨廷更在意的是,为何江祭臣出现在哪,哪里就总是会出事,以前只是陷害,现在,江祭臣已经彻头彻尾得出现在犯罪现场,且有了众多实实在在的目击证人,危险越来越近。

    如果不是司杨廷对江祭臣切实的信任,任谁都会觉得江祭臣却是有问题,甚至,几乎可以结案处理。

    付凌天对江祭臣的态度,确实有些动摇。

    江祭臣和司杨廷都能看得出来。

    “付大人,司大人!”江祭臣先躬身行礼,随后才平稳得慢慢说道:“我到的时候,此人还活着,但我没看到凶手。”

    “你到的时候活着,却没看到凶手?你让我怎么理解?”付凌天的话有些刁钻。

    司杨廷想要开口替江祭臣说话,江祭臣悄悄对司杨廷摇头,示意司杨廷不要说话。

    江祭臣回应道:“有人知道我今天会来付大人家中,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你的意思是,我的家丁,是我家里的人杀的?凶手在我这院中?”付凌天不悦。

    江祭臣摇头:“草民的意思是,有人控制了您家中的家丁。”

    “什么意思?”司杨廷再也控制不住,问道。

    江祭臣抿着嘴:“付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付凌天看一眼身边的司杨廷,随后对江祭臣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向付凌天的书房走去。

    司杨廷站在原地:“那我呢?”

    江祭臣回头看一眼司杨廷:“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出来。”

    司杨廷看着付凌天将江祭臣代入书房,并关上了书房的门,他的心焦急如焚,下意识得低下头去,看向手边的尸体。

    心口位置受伤,但并非一招致命,看样子,是故意想要留下此人跟在现场的江祭臣说什么。

    司杨廷被眼前的尸体吸引了去,他伸手研究尸体的伤口,突然想起那夜,张公子袭击自己时候的状态。

    “张公子?难道张员外一家还没走?”司杨廷瞪大了眼睛。

    “说吧。有什么事是你不想被司杨廷知道的?”

    江祭臣与付凌天相对而立。

    江祭臣知道付凌天明白自己的意思,拱手示谢后,抬起头:“付大人,可曾想过,您家后院所种的花,近日来有什么异样?”

    “什么意思?”付凌天不解。

    江祭臣凤眼低垂:“付大人,您的家丁被人控制了。”

    付凌天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抬眼,继续说道:“今日这名家丁的死,确实与我有关,但凶手并不是我。”

    “说仔细些!”付凌天不明所以,神色严肃。

    江祭臣抿嘴一顿,随后轻声道:“如若我今日不去后院的话,这家丁应该不会死,凶手在等我,我出现的那一刻,便是他死亡之时。”

    付凌天停下片刻,书房内空气凝结。

    “死因?”

    江祭臣突然神色一变,眼神冰冷,对准付凌天的心口位置,伸出一只手去,力道强硬。

    付凌天本没有对江祭臣持警戒态度,此时反应过来,却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江祭臣的手已经靠近自己的心口。

    两人的身后,司杨廷突然推门进来,见眼前此情此景,大喊一声:“江祭臣!”

30 寻人,还是寻情?

    江祭臣的手稳稳地停在付凌天心口的位置,两人四目相对。

    司杨廷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你干什么?!”

    江祭臣慢慢收回手来,对付凌天拱手:“作案手法就是直指心口的攻击,且没有凶器。”

    付凌天冷眼看着江祭臣:“与荣云鹤的死异曲同工。”

    江祭臣点头:“只不过,凶手对荣云鹤似有私仇恨意。”

    司杨廷见两人并没有起争执,这才按下心来,走上前去:“还有一种可能。”

    江祭臣和付凌天都看向直接闯进来的司杨廷。

    “不是让你在前厅等着吗?”江祭臣有些无奈。

    司杨廷嘿嘿一笑,手挠了挠头发:“我说,凶手杀荣云鹤的时候,还有一种可能性,”看一眼江祭臣,“那晚你在场,他的恨意,来自于对你的恨,结果却转嫁到了荣云鹤的身上。”

    江祭臣想起那天夜里与黑衣鸟人的对话,沉思着。

    付凌天问道:“这件事我之前听司杨廷提起过,不过,凶手是你认识的人吗?”

    江祭臣摇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却都好像认识我。”

    “你是说,他们?”付凌天疑惑,“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是,但我仍没有证据,再加上在张公子卧室新出现的这个帕子,让我更觉得线索越来越乱,越来越多,却摸不到头。”

    司杨廷喃喃道:“若是那黑衣鸟人的话,与西域神女又有什么关系?那这个玲珑又是谁?与平康里又有什么关系?那张公子死后尸变的杀人方式,也是如此,这一切之间都有怎样的联系?”

    付凌天想起家中之事:“我家中家丁的死,似乎也有些蹊跷。”

    江祭臣和司杨廷都觉有异样,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思索着,看向门外停放尸首的方向:“按理来说,我与你们之间并没有与直接关系,更不用说亲属关系,甚至连利益关系都几乎没有,为什么我院中的人会被控制?”

    江祭臣的眼中有些惋惜:“今日被杀的家丁,在死之前叫着我的名字,并提起僵尸二字,也就是说,除了张家公子尸变,恐怕,还有人发生尸变。”

    司杨廷的汗毛不自觉的竖起:“你的意思是说,今日杀人的人,是其他的尸变者?”

    江祭臣点头:“这只是我的猜测,但关键问题是,付大人家中后院的花香味,操控了人心。”

    付凌天在一旁,像是一直在发呆的模样,又像是在思考两人的话。

    司杨廷上前一步:“付大人,您有什么想法?”

    付凌天慢慢回过头来:“我还有一种猜测......张公子之后,凶手的下一个主要目标,应该是我。”

    江祭臣和司杨廷都被付凌天的话惊到。

    司杨廷问:“为何?”

    付凌天回忆道:“若西域神女跟案子有关的话,我见过她。”

    “可,我也见过啊。”司杨廷不解。

    江祭臣神色冷静:“您是说,在您的院中,她曾出现过?”

    “如果凶手故意用我院中家丁的情况引你而来,也可能是在布置新的犯罪证据,关于你的在场证据。”付凌天看着江祭臣。

    付凌天继续说道:“若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看向司杨廷,“到时候,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司杨廷心情沉重:“大人......”

    付凌天浅浅得笑了笑:“我也不会像那书生一般好欺负,且先不说我会被控制的事,帕子的事,查清楚。”

    “是!付大人!”司杨廷很高兴付凌天让自己参与这个案子。

    江祭臣一脸担忧:“大人,您之前答应过我......”

    付凌天厉声道:“除了司杨廷,你还放心我把这个案子交给谁去查?明面上,若大理寺始终不出面,你以为能说得过去?再者说,若我的猜测成真,后面大理寺真的能相信你的人,便只剩下司杨廷一人。”

    江祭臣垂下头去:“是。”

    当夜,付凌天久久无法安睡,他坐在书房内,回想着近来发生的点点滴滴。

    这已经是家中被杀的第二个家丁,其实他也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城内对付家家丁连续死亡的事,也开始议论纷纷,称一向严正的付凌天恐并不是表面看来的那般铁面无私,否则,怎会遭了如此天谴。

    付凌天听着好笑,人言可畏,需要你的时候,如何都说你的好,一旦从高出坠落,跟着落井下石的人,恰恰也是那些曾经说你好的人,甚至,可能会是你曾经竭力帮助过的人。

    夜色正浓,付凌天站在窗户边。

    张家公子当夜,是否也是如此站在床边等待着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结局的?

    一边想着,付凌天抬脚,向家丁的后院而去。

    被控制的家丁?付凌天心中低落,想他严正一生,到了,却落得被人陷害,实数好笑。

    刚走到家丁所居住的后院门口时,付凌天便被眼前的情形吓到。

    只见整个院子里聚满了人,密密麻麻,所有人都围在花坛边,一动不动,视线落在花坛中央的一簇娇艳花朵上,而那花朵,正映着月光,闪烁着水滴一般的清澈光芒。

    深红色妖艳的颜色,陪着整整齐齐一动不动,宛若木头人一样的家丁们,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诡异而可怕。

    付凌天蹲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情形。

    正当此时,家丁们像是听到院落门口的动静,只一瞬,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直直的盯着付凌天。

    付凌天一向阳气甚重,也被眼前情境吓了一大跳去。

    夜晚的平康里,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胭脂香味。

    司杨廷一副柴米不进的样子,一脸严肃得穿梭在平康里的街道,手紧紧握着腰间的佩刀。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其实现在他脸上严肃的模样,正好反映出他内心的紧张心情。

    平康里都是什么人,看尽了世间最薄情,也看尽了世间最虚假,像司杨廷这般模样,姑娘们一打眼儿,就能看出司杨廷的紧张。

    一个穿着低胸襦裙,扭着丰满白皙的身姿的姑娘,从一家店内走出来,扭动笑着挽住司杨廷的胳膊。

    “哎哟,我说这位小哥,可是头一次来咱们这平康里啊?”姑娘笑颜如花,让人看着几乎能陷进去。

    吓得司杨廷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其实连眼神都透着慌张。

    他的眼睛不敢看向刚刚挽着自己的姑娘:“我......我来找人。”

    姑娘掩嘴而笑,肉乎乎的脸上,无关几乎皱到了一起:“小哥说笑了,来咱们这里的,可不都是找人的?”

    姑娘说着话,就要将司杨廷扯进妓院大门。

    司杨廷平日算是个大老粗,一时竟不知如何反抗,用的劲大了,怕弄伤姑娘家,劲小了,又怕挣脱不开去。

    “姑娘,你先松开我,我真的是来找人的......”司杨廷有些急了。

    那姑娘哪里肯放过上了门的肥肉,而且还是如此年纪的精壮小哥儿。

    就在司杨廷快要被拉进店内的时候,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一把将司杨廷的胳膊拽回来。

    姑娘感受到力道,回头皱眉正要发作,却见眼前江祭臣挺拔的身子,一袭白衣在这灯红酒绿下却并无沾染的淤污。

    江祭臣看着姑娘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姑娘一时看得吃了迷,忘了还拽在手中的司杨廷,慢慢松开手,只痴痴地看着江祭臣的脸。

    “公子,可是来......找人的?”姑娘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着光。

    江祭臣点头示意,并一把将司杨廷拽到自己的身侧:“多谢姑娘帮忙,人,我已经找到了。”

    江祭臣的笑容温柔,让人的心酥酥麻麻。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沉稳应对平康里姑娘的模样,惊看着江祭臣的侧脸。

    “你怎么......”

    江祭臣回眼看着司杨廷,对司杨廷露出一个妩媚动人的笑容:“寻了你半晌,没想到你在这里,走吧......你不是也在找我吗?”说着,便扯着司杨廷的手腕向街边走去。

    司杨廷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任由江祭臣拉着自己的手腕,回到正街的人群之中。

    直到走出去半晌后,司杨廷才反应过来,一下子甩开江祭臣拉着自己的手。

    “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江祭臣忍着笑容,甩开折扇,歪头看着司杨廷:“救你啊。”

    “谁要你救,我自己能应付!”司杨廷嘴硬,却不看江祭臣,回头又瞥见刚刚拉扯自己的丰腴姑娘。

    那姑娘仍看着两人的方向,只不过,视线却是落在江祭臣身上的。

    吓得司杨廷一把重新拉住江祭臣的手,两人掌心相对。

    司杨廷慌张收回视线:“快走快走!”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如此模样,觉得甚是可爱,轻笑出声,从司杨廷的手中抽出手来,在他的头上拍了一把:“下次要来这种地方,先来找我。”

    说罢,独自向前走去。

    平康里本就人多,江祭臣的身影很快就要没入人群。

    司杨廷看到身边又有姑娘瞄上自己,吓得快跑几步,跟上江祭臣。

    江祭臣背对着司杨廷,唇角上扬,甩着折扇,一副飘然模样,引得周围姑娘们侧目。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你真是来寻我的?”司杨廷紧紧跟在江祭臣身边,发现姑娘们的视线终于从自己身上移开。

    江祭臣只是淡笑着,没有回眼看司杨廷:“不是,我是来寻情的。”

    “殉情?”司杨廷睁大眼睛。

    江祭臣笑出声来:“寻人,还是寻情,你都分辨不出吗?”回过神去,慢慢收起笑容,“你来寻味?”

    司杨廷习惯了江祭臣快速转移话题的说话方式,他答道:“嗯,上次闻着那帕子上的胭脂味道,总觉得不似平日大家小姐的味道,太浓烈了,倒像是平康里的姑娘身上的味道。”

    江祭臣停下脚步,转眼看着司杨廷:“你怎知这种味道应该在平康里?看你刚才的样子,该是从来都没来过这种地方才对。”

    司杨廷嗤笑一声:“说得你真常来似的,你看看这群姑娘看你的眼神,看着都全身哆嗦。”

    江祭臣脸上的神色逐渐恢复平日的严肃:“那帕子上的味道香味过浓,我也觉得你说的对,平康里平日鱼龙混杂,不仅是个寻花问柳之地,同时,也是整个长安城最大的消息集散中心。”

    司杨廷一顿:“消息集散中心?”

    “走,带你去个地方。”江祭臣说罢,抬脚便没入人群中去。

    司杨廷反应过来,快跑两步:“江祭臣,等等我!”

    江祭臣却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自顾自得往前走去。

    人群深处,一顶清雅的轿子,轿众人掀开帘子,看向人群深处的江祭臣。

    精致的眉眼下,透着爱慕与哀伤。

    “告诉玲珑,若回到司家,便说出缀锦楼,并曝光我的名字。”

    轿子一侧,荆棘走出来,诧异得看着轿子里的曼珠:“姑娘,这是为何?”

    曼珠的视线始终没有从江祭臣的身上移开,慢慢说道:“他已经查到缀锦楼了,掩饰无用,我要他靠近我。”

    荆棘不解:“可姑娘,他查到缀锦楼,也是因为你故意让他查到的,我不明白,陈妈妈明明是你的人,为什么要放她出去给江祭臣透露消息,就算,你想要他靠近你,也不需要将自己曝光,你......”

    曼珠不想再听荆棘说下去,收回帘子,精致的脸消失在轿子中。

    荆棘的心沉到谷底,他知道,自己这几次对江祭臣下了狠手,曼珠是不高兴的,但他不想看到曼珠为了这个男人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很清楚,曼珠与江祭臣之间的前世今生,他们在接受这惩罚,永世不能相见,如若真的相见相恋,曼珠的结局......荆棘不敢多想。

    “姑娘,你想将所有的一切,停止在这一世吗?包括你的命?!”荆棘的声音里透着气愤与心疼。

    曼珠的声音从帘内传来:“就像你,明明知道心爱的人心中装着别人,不还是一意孤行?”

    “姑娘,这不一样,我愿意永远守护着心爱的人,哪怕永远也得不到她的心。”荆棘不觉红了眼睛,他知道,这次,曼珠是真的铁了心。

    “莫要再说了,走吧。”曼珠的声音冰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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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落长安介绍:
繁华宁静的长安城内,一桩失踪案开始点燃一场迷案风波,一连串的死亡事件令大理寺陷入内斗。
被陷害,被逼到绝境之地。
真相是什么?凶手又是谁?
为了爱?还是为了仇恨?夜落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落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落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