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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汪沐汐     夜落长安txt下载     夜落长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6 万事,皆有因果

    “李沐林,我终于等到你了!”

    屋内的黑暗处,一个全身的鱼鳞几乎掉去一半的鲛人走了出来。

    她黑长的头发湿哒哒得搭在光滑的皮肤上。

    悠然见状,慢慢向后退去,她在惶恐不安,虽然,在江祭臣的记忆里,悠然曾经在五六岁的时候,一个人攻击了众多鲛人。

    但现在,她似乎没有小时候那么大的胆子。

    人,总是越长大,越胆小的。

    “阿沐?你怎么在这里?你.......我记得,你不是应该生活在莱州那片海域吗?你为什么......”

    眼前的阿沐突然顿在原地,就好像是没有想到江祭臣竟然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一般。

    因为在这个时空里,阿沐还没有遇见过真正的江祭臣。

    “你不是李沐林!你是谁?!”

    阿沐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时候,她脸上的鱼鳞骤然出现,这是鲛人警惕和发怒时候的状态。

    江祭臣这才看到,阿沐并不似其他的鲛人一般,她拥有一双漂亮的双腿。

    江祭臣思索着,所以,阿沐和悠然,其实应该是很早之前就遇见过的,只不过,在后来所发生的案子里,悠然因为自己的幻境被困在荒芜之中,所以,江祭臣一直都没有见到过悠然。

    所以,鲛人案其实并没有完全完结。

    真正需要江祭臣解开的答案,还在继续着。

    所以,之前江祭臣在被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的时候,出现在监牢内,在他耳畔说话的人,应该就是悠然,她没有伤害自己,可能是因为这次的情分。

    他也终于明白,悠然那句话的意思,她说,鲛人给了自己能够看到凶案现场的特性,不知道是对他的好,还是在害他。

    其实,悠然一直就知道鲛人的存在,自然知道鲛人阿沐与江祭臣之间的关系,源头,应该就在这里了。

    江祭臣慢慢得朝着阿沐的身边走去。

    他尽量慢得走着,尽量慢得靠近她,以免激怒他。

    毕竟现在是在悠然的幻境中,一旦悠然受到惊吓,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阿沐,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江祭臣常识性得想要去牵阿沐的手。

    阿沐对江祭臣呲着牙,面露凶光。

    “如果源头在这里,我愿意带你离开,结束后面所有的事,或许,他们都会活着。”

    阿沐听不懂江祭臣在说什么。

    江祭臣侧脸看一眼背后的悠然,发现此刻,悠然已经背过身去,朝着大门外独自逃离。

    江祭臣心说,这样更好,起码,悠然可以保护自己。

    江祭臣尽量轻的对阿沐说道:“阿沐,跟我走吧。”

    阿沐的眼神看向江祭臣的身体,她的眼神温和下来,纤细的手指轻轻得覆上江祭臣的心脏位置。

    她的指甲很长,又很黑。

    但江祭臣却淡淡的勾起唇角,他不害怕她,因为他知道阿沐到底是什么样的鲛人,而而且,他还知道,阿沐是不能杀人的,所以,他不怕。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阿沐为什么要将手放在他的心脏位置。

    在那里,阿沐的鲛人珠曾经被存放在那里。

    阿沐诧异得抬头,一只手依然放在江祭臣心口:“我的鲛人珠呢?去哪了?你把它弄到哪里去了?”

    江祭臣轻轻得握住阿沐的手:“鲛人珠,总有一天,会回到你的身体里,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不是李沐林,你跟他们是一样的存在?!是不是!”阿沐突然狰狞起来,做备战状态。

    江祭臣依然保持着淡然的笑容:“他们都死了,罪有应得,现在,我就带你们所有的鲛人离开。”

    “离开?”阿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江祭臣笑着点点头:“是的,阿沐,就像悠然一样,你们的心中,充斥着仇恨,以后,你们可以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悠然也一样。”

    “悠然......”阿沐念叨着这个名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全身都开始蜷缩起来,“夏悠然?那个女孩?不......别让她过来,她是个怪物......怪物......”

    江祭臣脸上的温和逐渐消失不见。

    “她怎么了?”

    阿沐害怕得全身发抖:“是她......就是她抓了我们,我们所有人都是她抓来的。”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得看着阿沐。

    阿沐突然抬眼,眼巴巴得望着江祭臣:“你真的愿意带我们走吗?真的可以吗?”

    江祭臣还有些问题没有想得明白,悠然是鲛人们害怕的人,包括阿沐在内。

    江祭臣原以为,到长安城来,是悠然偷偷跟着阿沐来的。

    如果正好相反呢?

    如果.....阿沐所做的一切,都是悠然胁迫的呢?

    江祭臣突然觉得自己小看了那个少女。

    再或者,自己陷入了那个看上去懵懂的少女所设计的陷阱。

    “她来了.......”阿沐紧紧拉着江祭臣的袖子,蜷缩在江祭臣的身后。

    江祭臣反手将阿沐护在身后,毕竟对于江祭臣来说,阿沐才是自己更加熟悉的人,他熟悉她的前世今生,甚至熟悉她的一切。

    在这里见到阿沐,就像是一个与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再相见。

    破旧屋子门口的位置。

    悠然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鱼骨,正冷冷得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接处。

    “放开我爹!”悠然撕裂的声音。

    “悠然。”江祭臣抬手想要阻止悠然靠近。

    悠然却像是没有听见江祭臣的话一样,厉声说道:“你这废物鲛人,还不快放开我爹!”

    阿沐将江祭臣的袖子扯得更紧,她轻声说道:“如果我死了,求你,带我的这些好姐妹们离开。”

    说罢,阿沐一跃而起,冲向悠然的方向,用自己的身体,靠近悠然手中的巨大鱼骨。

    “阿沐!不要这样!”江祭臣大吼一声。

    随后,脚下一蹬,在墙面上踩下几个复杂的脚印,跃身从背后抱住了阿沐的身体,之后用力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对着悠然尖锐的鱼骨。

    阿沐和悠然的眼神同时一惊。

    但悠然手中的武器已经出去,要再收回,已经来不及。

    鱼骨刺入江祭臣的身体,皮肤撕裂的声音响起。

    血水湿透了江祭臣白色的衣服。

    他低头看着怀中正望着自己的阿沐:“答应我,以后.......不要去做那些伤害别人的事......”

    阿沐眼神木讷,她不知道为什么江祭臣要对自己说这样的话。

    江祭臣的身体坠落。

    阿沐深吸一口气,将江祭臣抱入怀中,稳稳得落在地上。

    江祭臣看着眼前的阿沐已经恢复为一个干净纯洁的少女模样,身上的鱼鳞消失不见,他明白,阿沐的戾气已经不在。

    江祭臣笑着:“以前,你告诉过我,你不能杀人,所以,不要伤害任何人了,好吗?”

    阿沐嗓子里发出低声呜咽,却说不出话来。

    背后的悠然见状,一把将阿沐推开,阿沐顺势倒在地上。

    悠然抱起江祭臣的头:“爹,你怎么样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畜生要伤害你,我不想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爹......你别死,你别死......如果你死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我要杀尽那些造成这一切的男人,为你报仇!”

    江祭臣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悠然的话。

    不会,是因为自己吧.....

    这道题太难。

    江祭臣慢慢地闭上眼睛:“悠然,我从来不曾想过,会死在这里。”

    当江祭臣终于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听觉却异常得敏感,他听到耳边有鲛人尖锐的鸣叫声,刺耳得疼痛。

    随后,是悠然与鲛人之间飞跃撞击撕打的声音。

    管不了了.....这些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

    黑暗笼罩着江祭臣的眼睛,之后,白茫茫的一片,刺目得疼痛感袭来。

    耳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江祭臣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怎么都睁不开。

    “让一让,都让一让!”这是付凌天的声音。

    江祭臣的思维是清晰的,但依然睁不开眼。

    “喂!江祭臣!醒醒!活着就给我醒醒!”

    这是司杨廷的声音,江祭臣听到这声音,总是觉得安心。

    不管眼下听到的声音是真实的世界,还是依然在悠然所创作的幻境中,都无所谓了,因为有司杨廷在,就好了,就安全了。

    江祭臣不再惶恐不安,虽然他还在想着悠然和阿沐后来的事,还有些不解的事情没有弄清楚,还有些因果没有找到答案。

    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该发生的事,也都已经发生了。

    对江祭臣感觉到司杨廷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喂,江祭臣,我现在就带你回家。”

    他的身体随着司杨廷宽厚的手抱起,之后,便听到身旁付凌天的声音:“他现在不能走!没死,就不能走!”

    “付大人!”能听到司杨廷愤怒的声音。

    付凌天继续说道:“这里是新的案发现场,江祭臣倒在这里,你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你们走得掉吗?”

    现实世界里。

    付凌天和司杨廷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中都带着怒火。

    而在人群的中央,之前那个姓石的乞丐,正躺在地上,他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手和上半身露在泥土之外。

    这是哪里?

    神庙前,一尊佛像正俯视着众人。

    那佛像,头与身体一眼便能看出并不是同一尊佛像,佛像的头是精致的玉器所造,而身体,涂满了黄金。

    江祭臣的眼睛慢慢地睁开,看到这尊佛像的时候,他睁大了眼睛......

    他还在这里,同一个场景。

    只是,其他人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这里是廉州,与长安城之间的距离,远到有些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得到......

    “司杨廷......”江祭臣开口叫着司杨廷的名字,但是,司杨廷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不动声色。

227 魂不守舍

    “救我.....救救我......”

    江祭臣的耳边,能听到一阵轻微的哭喊声。

    他努力转回头去,想要看向那声音的来源,转眼,便见自己的灵魂与自己的躯体分离开来。

    然而,正抱着自己沉睡中身体的司杨廷,却似乎看不到现在的江祭臣一般。

    很快,司杨廷和付凌天等人的身影,像是幻境一般,随风被吹散。

    “爹......救救我......我不想死.....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江祭臣无暇顾及那些许,转头看到神像背后幽深的走廊深处,悠然正趴在地上,全身都是血迹,她的皮肤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她的身上,穿着那件白色的纱裙,就像之前江祭臣所见到过的悠然的样子。

    “悠然?”江祭臣刚要上前,转眼看到门外已经被夜色所笼罩着。

    这是已经过了多久?为什么悠然还在这个地方。

    在悠然的背后,传来一阵轻声走路的声音。

    很快,从门内走出了一群鲛人,他们无一例外,都生出了漂亮修长的腿脚。

    江祭臣快步上前,想要扶起悠然,却发现自己的手直接从悠然的身体穿行而过,根本就无法触碰到她。

    而且,悠然虽然刚才在叫着江祭臣爹,可是眼下,悠然的视线也没有落在江祭臣的身上,显然,此刻的悠然也看不到江祭臣。

    他在这里,不过是一个没有躯体的魂灵。

    正想着,只见阿沐带领着一众鲛人,直接从江祭臣的身体穿行而过,同样看不到江祭臣的存在。

    “杀了她!”阿沐说话的时候,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悠然爬过的道路,已经被鲜血沾染。

    阿沐突然蹲下神来,一把扯住悠然的头发,悠然被动得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是血迹。

    阿沐冷冷得说道:“夏悠然,虽然你的出身并不好,但是,你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为了讨好你那禽兽一般的家人,竟然会利用自己这张单纯的脸,去哄骗我们?夏悠然!你知道因为你,我们有多少姐妹惨死?你亲眼看到过的,你的母亲,还有你,为什么已经收到这样伤害的你,还要去拉住我们这些鲛人一起受苦?”

    悠然的眼睛里都滴出血来,她已经几乎没有了力气,她抬眼看向阿沐,视线所落之处,见到阿沐黑长的头发上,只用一支素银的簪子挽着。

    “放过我.....我只是为了活着.....”悠然害怕得全身开始发抖。

    阿沐冷笑一声,重重得将悠然从地上拎起来。

    悠然被拎起来的时候,双脚在空中软踏踏的摇晃着,就像是一直被拎起来的小猫小狗。

    “求求你.......只要你放过我,我便告诉你,他们的尸体被藏在哪里,如此,你便可以带着他们的灵魂离开。”

    江祭臣终于明白,为什么从第一次踏进这座神庙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神庙中渗透着的阴冷气息。

    这里,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又有着无数的冤魂,所以久久无法平息。

    阿沐用力将悠然扔在地上。

    原本就已经因为满身的伤害,悠然无法起身,现在,更是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没有办法移动。

    “打!打到说出实情为止,只要有一口气在,其他都无所谓!”阿沐语气冰冷。

    江祭臣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阿沐,她以前以为,阿沐杀人,不过是为了报复,而现在,她的样子,更像是一个没有情感的怪物。

    悠然听到这话,想要爬起身,但胳膊挪动了一下,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力气。

    一众鲛人挪步上前,有些口中没有了牙齿,笑起来看上去很是渗人。

    “别......别靠近我......”

    那些鲛人的手指,变得锋利无比,他们根本就没有听悠然的话,一瞬,他们的指尖便深深得刺进了悠然的身体。

    白色的纱裙,因为血水的沾染,更显得可怜。

    江祭臣大声喊着:“阿沐,不要再这样了!停下!”

    但是,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一个能看到所有,却无法左右一切的存在。

    “在哪里!悠然!告诉我!在哪里!”江祭臣嘶吼着。

    没有人回答他。

    江祭臣从走廊冲出去,环绕着整个神庙的大厅:“悠然!这里仍然是你的幻境!你一定听得到!告诉我!在哪里!”

    在江祭臣的背后,一道强光闪过,刺痛了江祭臣的眼睛。

    他下意识得抬手挡住眼睛,再睁眼的时候,他的目光正好落在大厅中央那尊佛像上。

    当他看到佛像的瞬间,眼神镇定下来,耳边传来一阵呜咽之声。

    像是魂灵在跳跃。

    佛头与佛身之间的不同,便是说明这尊佛出现在这里,原本就不是为了跪拜祈福,而是为了掩人耳目。

    江祭臣下定决心,脚下一蹬,跃上佛身。

    在他的脚接触到佛身的时候,能感觉到,巨大的佛身被触碰后发出的声音不对劲,里面是空心的,但又有闷响。

    这里,藏着秘密。

    长安城内。

    江祭臣的房间内。

    司杨廷一直守护在江祭臣旁边,他一只手撑着头,因为长时间的陪护,眼圈发青。

    烛火飘摇。

    在烛火的背后,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闪身出现,慢慢地靠近司杨廷。

    她的脸上带着哀伤。

    “又困住了一个,这样,爹以后就能永远陪着我了,以后,你也就是我的傀儡了.......”

    那声音,听上去轻飘飘的,白色的衣服上,从背后能看到不少血色,原来,之前一直都是正面看到悠然,所以,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原来悠然的身体早就已经被血水染红,而且,千疮百孔。

    再或许,不过是因为之前见到的她,都是在她的幻境里,毕竟是花一样的年纪,谁不喜欢自己漂漂亮亮的呢。

    悠然走路没有声音,她轻飘飘得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抚摸着江祭臣的脸。

    “爹,从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长安城等着你,等你来发现我,可是,我以为,平康里是最热闹的地方,是最容易让你发现我的地方,后来,我才发现是我想错了,平康里,不是什么人都会去的地方,于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我便.....利用我手上的傀儡,引你出现.......”

    悠然一边说着话,坐在了江祭臣的床边。

    她轻轻得笑着:“我来,就是想要最后一次看看你,因为以后,你会变成我能够控制的灵魂,我不想的,可是......我来长安,原本就是为了你......你曾经说过,让我到了长安便来礼部尚书府找你,我来了,可是,不管我说什么,他们都不闻不问,我找不到你啊。”

    躺在床上的江祭臣一动不动,毫无意识。

    “悠然?!”

    司杨廷睁大了眼睛,正站在悠然的身后。

    悠然似乎没有想到,在现实的世界里,司杨廷竟然能够看得见自己。

    她吓了一跳,瞬间从江祭臣的床边站起身来:“司杨廷?你......”

    悠然虽然不明白其中道理,但现在必须要尽快离开这里。

    她扭身就要走,被司杨廷一把抓住纤细的胳膊。

    司杨廷拉着她胳膊瞬间,察觉到她身体的冰冷,也跟着吓了一跳,但依然紧紧地抓着她:“你刚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悠然的脸上开始充斥着戾气,她的脸色开始发青。

    司杨廷完全不在意得将悠然的胳膊抓得更紧:“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江祭臣的魂魄,被你封锁在你所设定的幻境里?所以,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他?”

    悠然的喉咙里发出撕裂般的吼声,她刚刚还雪白的纱裙,渗出血来,就是她最后死前的样子。

    她的身体千疮百孔,甚至能从身体的一边看到另一边去。

    司杨廷紧锁着眉头,用身体护住江祭臣:“悠然!把江祭臣交出来,否则,你别想从我这里走出去!”

    悠然冷笑一声:“就凭你?还想困得住我?”

    说罢,悠然手上用力一甩,便将司杨廷甩出去老远。

    明明是一个弱女子的模样,但是她手上的力气却大的出奇。

    司杨廷不敢有一丝恍惚,见悠然破窗而去,便紧随其后。

    “来人!抓住她!”

    司杨廷大喊着,只一瞬,整个院子里便已经布满了司家的侍卫。

    悠然回头看一眼司杨廷,冷笑一声:“幼稚,你真以为,这些人能看得到我?”

    说罢,悠然身体一跃,便飞身而上,朝着屋顶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一群被操控得绿柳居的姑娘们,破门而入。

    那些姑娘们,都拖着奇怪的身躯,身上虽然挂着花花绿绿的衣服,但是她们身体上的皮肉,却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堆枯骨。

    司家的侍卫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个个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司杨廷也是下了一跳,但是现在,如果想要让江祭臣醒过来,就需要找到悠然。

    果然,就像付凌天所说,一切的根源,就在这个悠然的身上。

    司杨廷转身对旁边的侍卫低吼一声:“一个人去通知付大人,其他人,好好守着江祭臣,不要让他有任何闪失!”

    众侍卫虽然心中害怕,但见到司杨廷的模样,还是鼓起了勇气,冲上前去,与那些干枯的骷髅人对打起来。

    深邃的夜色下。

    悠然一身白衣,在半空中飞着,黑色的长发在夜色中泛着光明的月光。

    司杨廷脚下飞速狂奔,在楼宇之间,追逐着悠然。

    悠然回头,见司杨廷远远地跟着,反而淡淡一笑。

    司杨廷看在眼里,目光如炬。

    现在,对他来说,就算是陷阱,他也要闯一闯,为了救出江祭臣。

    悠然带着司杨廷,一路跑回了平康里。

    此刻的平康里,热闹非凡,灯红酒绿。

    很快,悠然白色的身影就在这些人来人往之间消失不见。

    司杨廷微微一顿,站定在平康里街头的一端,定定得望着眼前的一切,因为他不知道,现在他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悠然为他所设置的另一个幻境......

228 被算计

    明明看起来正常的平康里,却让司杨廷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

    里面的人欢声笑语,但是,却缺少了一份生气。

    司杨廷抬脚,朝前跨去,身后,却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司杨廷一惊,回头,看到付凌天正望着眼前的景象。

    “不要轻举妄动。”付凌天眯着眼睛,并没有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诧异得问道:“付大人?您这么快就接到我府上侍卫的消息了?”

    付凌天没有回话,抬脚,一脚便踏入了平康里内。

    司杨廷能很明显地看到,空气中,有一阵水波纹一样的空气波纹。

    “付大人!”司杨廷指着空气波纹的位置。

    因为付凌天仍然有一只脚还在外面,他一半的身体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跟紧我,不要乱跑。”付凌天语气冷漠。

    司杨廷却抬手拉住付凌天,没有让付凌天的另一只脚踏进去:“付大人,悠然说,江祭臣的魂被锁进了她的幻境。”

    “所以,我们才更要进去,要救他,就必须深入险境。”付凌天说罢,从司杨廷的手中抽回手来,整个人进入幻境之中。

    司杨廷看着背对自己逐渐前行的付凌天,他的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

    付凌天回过头来,看向司杨廷:“还在等什么?”

    司杨廷的脚抬起,踏进了那幻境之中。

    当司杨廷进入的刹那,整个灯红酒绿的平康里,整条街都随着一道光波而变换着,里面的人,也不再是刚刚的人,只是,此刻的平康里,与刚刚的平康里,其他的一切,都是完全相同的,就是是一个复刻版的平康里。

    而此刻平康里的人群之中,没有了司杨廷和付凌天的身影.......

    在幻境中的廉州村落神庙内。

    江祭臣的身体被挂在佛像之上,幻境中,一个人也没有,除了满地的血渍。

    江祭臣手脚并用,登上佛像,这才能仔细得看到,这佛像的身上,那些星星点点的,因为常年累月而遗留下的血迹,早已渗透进佛像的金身,擦拭不干净。

    江祭臣眯着眼睛,再转眼看向刚刚悠然所爬的地方,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一般。

    这个世界的时间,停止了,除了江祭臣。

    也就是说,幻境的主人,现在去了其他的世界,或者说,她现在正在操控着另一个幻境。

    “正是好时候!”江祭臣轻声说道。

    他抬头看着那尊巨大的佛像,那佛像看上去慈眉善目,只是在脖子和身体的连接处,血迹却是最为明显的,就像是被打横隔断了的佛头。

    忌讳的,恐惧的。

    江祭臣已经跃上了佛肩膀的位置,他的手轻轻的抚摸着断痕处,发现那断痕处除了有红色的血液,更多的,是来自于鲛人绿色的血液,同时,还能嗅到一股浓重的鱼腥味,配合着一股炒焦的味道。

    江祭臣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

    悠然的心结,只有解开了这心结,才能真正得解开这场令人恐惧的谋杀案,让一切回归原地。

    只是,当江祭臣了解到悠然的经历后,他才知道,这个少女内心深处的恨意,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抹掉的。

    世界待她不公,她便加倍得报复着,可是,她似乎忘记了,终归,被反噬的,也是她自己。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推那玉雕的佛头。

    很重,江祭臣的指根发白,他摇着牙齿,上手用力,脚下蹬着佛像的肩膀。

    “抱歉了。”

    江祭臣突然用力。

    随着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能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在通了空气进入的刹那,一股恶臭传出,同时,一堆爬虫从佛像的身体里跑出来,老鼠也发出尖叫声,四散开来。

    江祭臣忍着恶心的感觉,皱着眉头,借着阳光看向佛身。

    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尸骨。

    而那些尸骨,却与普通人类的尸骨不同,像是人,又像是一条有一条巨大的鱼类。那些尸骨,大部分已经支离破碎。

    各种奇怪的虫子在这些尸骨上爬来爬起,看上去甚是渗人。

    “找到了.....那些鲛人要找的东西,原来一直都藏在这里.....”

    江祭臣一边呢喃着,一边跃身从佛身上跳下来。

    抬眼看着那个已经歪倒的佛头,似乎随时都会从佛身上掉落而下。

    “可是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去破解这道坎儿.....从这里出去!”

    江祭臣眯着眼睛思索着,随后抬脚朝着门外冲去。

    室外,已经与之前江祭臣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上次江祭臣已经猜到,只要是幻境的设计者没有看到的地方,便会是一片混沌,只要是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幻境制造者脑海中的假象,也就是说,现在,悠然只为江祭臣营造了这个神庙,而村落的其他位置,都是虚空的一片。

    映入江祭臣眼前的,不过是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见。

    幻境中的平康里。

    付凌天快步奔跑着,穿梭与灯红酒绿的人之间。

    司杨廷快步跟着付凌天,碰撞到路上的人,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可以从那些人的身体直接穿过去。

    他抬头看向付凌天的时候,却发现付凌天与自己不同,他好像会碰撞到一些人,甚至,还会引起那些人的不满,瞪着付凌天。

    只是付凌天并不在意这些,头也不回得跟跑着。

    司杨廷顿然停下脚步:“悠然,你现在是想要带我去哪里?”

    在前面奔跑着的付凌天听到这话,也停下了脚步,慢慢回过头的时候,身形一点点得变了样子,最终,看向司杨廷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成了牡丹的样子。

    “牡丹?牡丹姑娘?怎么会是你?”司杨廷诧异得望着面前的女孩。

    就是那个之前将司杨廷代入自己房间的女孩,最终在自己晕厥过去的时候,却没有伤害自己的女孩。

    牡丹脸上带着哀伤:“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是从紧急,我并不是想要骗你。”

    司杨廷慢慢后退半步:“我不会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司杨廷说完话,便背过身去,想要朝背后去跑,却发现,在自己的背后,明明是刚刚才跑过的地方,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片混沌之色。

    “相信我。”牡丹在司杨廷的背后开口,“在这里,你是找不到江祭臣的。”

    司杨廷转过脸的时候,一脸的怒气:“既然如此,你要是真的想帮我的话,又怎么会诱骗我进入幻境?”

    牡丹摇着头,慢慢走向司杨廷:“你还没有明白吗?从你看到她进入江祭臣房间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她的幻境中了。”

    司杨廷惊讶得望着牡丹,倒吸一口冷气。

    牡丹已经走到司杨廷的面前,轻轻得对江祭臣伸出一只手:“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她会让你看到她?为什么整个宅子里,只有你能看到她?”

    司杨廷慢慢开口道:“你的意思是说......”

    牡丹点头,继续说道:“从一开始,她就是故意引诱你听到她所说的一切,她说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否则,她怎么会在那个地方,将整件事情说的那么清楚?明明她本来就只是想要锁住江祭臣的魂魄的话,又为什么还要回去看他的躯壳?有什么意义?”

    司杨廷觉得一阵后怕,他被算计了。

    牡丹点头道:“对,你想的没错,你被算计了,从你看到她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被算计了,从你跟她交流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跌入了她所涉及的深渊,因为,她要的,不止是江祭臣的灵魂那么简单,她要更多。”

    司杨廷还是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你怎么知道?刚刚,你并不在现场,而且,你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牡丹苦笑一声:“你忘了吗?刚刚在院子里,我们以骷髅的形象出现,我,就在其中,而且,在她的幻境里,你以为,你所有的想法,只要不说出来,她就不知道吗?你太蠢了!”

    司杨廷深一口气:“你要带我去哪里?”

    “救你。”牡丹明显有些焦急,“快跟我走!”

    司杨廷仍然不敢相信牡丹:“为什么要救我?”

    牡丹抿着嘴:“司杨廷!”

    “经过这些事,我再也不想轻易相信任何人!”司杨廷厉声说道,说罢,他直接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牡丹焦急大喊:“司杨廷,除了我带你走的这条路以外,任何一条路都是死路,她就是因为知道你想要救江祭臣的心,所以才将计就计!”

    司杨廷停下脚步,看到周围的那些如同傀儡一样的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慢慢地,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司杨廷的方向,慢慢地,机械性得挪动着他们的身体和眼神。

    “司杨廷!听我的!跟我走!”

    “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救我?”

    牡丹咬着唇,红着眼眶:“因为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救过我,那是我第一次接待客人的第二天清晨,我身无分文得从绿柳居逃出来,是你,给了我一个包子,让我好好地活着!”

    司杨廷眼角一跳,他并不记得牡丹所说的话,但从牡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真诚。

    牡丹再次对司杨廷伸出手:“快走!再不走,就真得来不及了,悠然的幻境里,永远都会有个看不到的出口。”

    司杨廷紧锁着眉头:“既然你知道这个出口,为什么你自己不逃出去?”

    牡丹失望得放下手,慢慢地摇着头。

    司杨廷再次问道:“为什么你自己不逃出去?还要受悠然的控制,那天晚上,将我引到绿柳居?”

    天空一阵惊雷,下起雨来。

    牡丹低头苦笑:“司杨廷,我尽力了。对不起,来不及了,我救不了你了,剩下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又一阵惊雷闪过,直直得劈在牡丹的身上。

    刹那间,牡丹便成了一对枯骨,在倒塌之前,她笑着说道:“就算我能走出幻境,又如何?我不过是,没有人关心的烟花女子罢了......”

    话音未落,牡丹的枯骨轰然坍塌......

    人群的背后,悠然的身影出现。

    她一身白衣,看上去清纯可人,只是,所有的人,在看到悠然出现的那一刻,都低下头去,不敢看向悠然的脸。

    除了司杨廷.....

    悠然的脚在牡丹的尸骨上踩了过去,随后,歪着头对司杨廷说道:“既然拉找我爹,为什么不好好得跟我走呢?”她笑着,“来,我带你去找他,以后,你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司杨廷冷冷得盯着悠然的眼睛,没有丝毫恐惧。

229 是救赎,也是安息

    司杨廷慢慢收回眼神,走到牡丹的身边,蹲身下去,捡起牡丹的一根骨头。

    那骨头,因为已经死亡太久,上面已经发黑发青,甚至有了腐烂的骨洞。

    悠然看到司杨廷举动的时候,她的眼神一收,有一秒的羡慕,但很快收回了情绪,冰冷得看着司杨廷,也没有开口催促。

    “走吧。”司杨廷好好得将捡起的那根骨头放在衣服里,这才抬眼看向悠然。

    悠然眼神一丝闪烁,像是不愿被司杨廷看到一般,她别过头去,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悠然每走出一步,前面的路就会多出一些景象。

    周围的人群都躬身为悠然和司杨廷让开一条通道去。

    司杨廷已经习惯了这些诡异的事,能怎么样呢?不过是陷阱或者是死亡,又能怎么样呢?

    江祭臣,在司杨廷的心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他。

    不过现在,看悠然的样子,江祭臣应该是无碍的。

    司杨廷走出去几步后,他回头看向身后刚刚还活着的牡丹,转眼,那森森发黑的白骨已经随风消失不见。

    司杨廷抬手抚摸自己衣服里的白骨,发现还在,他挺起腰板,跟上悠然。

    神庙门口。

    尸横遍野,悠然走在这中间,眼神却没有一丝闪烁,因为,这些场景,已经是她看过无数遍的。

    对她来说,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司杨廷却是第一次看到,毕竟对他来说,从小在长安城长大,官家子弟,前呼后拥,他从来不知道什么人间疾苦,若不是跟着付凌天一起查案子的时候,见过一些普通百姓的生活,他永远也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为了一口吃的,而杀人。

    但眼前着场景,却是司杨廷做梦都想不到的。

    他的脚躲避着脚边的血迹,那些血迹,日日都在流淌着,新鲜的,就像是刚刚发生过的命案一样。

    “这是哪里?”司杨廷忍不住问悠然。

    悠然偏过头来,看向司杨廷:“我从小生长的地方,也是我的家。”

    司杨廷突然对眼前的悠然有了一丝同情:“他们为什么......死了?”

    悠然表情冰冷:“我杀的。”

    “你?为什么?”司杨廷惊讶。

    悠然白了司杨廷一眼,她看到这些,早就已经没有了情感的动容:“你没有资格知道。”

    司杨廷快走两步:“那这神庙呢?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悠然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这是我死的地方。”

    “什么?”司杨廷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在司杨廷的意识里,他觉得悠然是一个能够操控幻境的奇怪的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悠然其实是一个死掉的人,从来都没有想过。

    司杨廷停下脚步,看着悠然的背影。

    悠然感觉到司杨廷停下的脚步,回头冷笑道:“怎么,怕了?”

    司杨廷眯着眼睛:“你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

    悠然顿住片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她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知道我为什么引你来这里吗?”

    司杨廷快步跟上去:“因为江祭臣在这里。”

    悠然笑了:“我爹当年说过,让我去长安城找他,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只要去长安司家去找他,侍卫是不会为难我的,可是最终,我却连这渔村都没有走出去,我不甘心。”

    司杨廷听得云里雾里,倘若悠然没有走出这渔村就死在了这里的话,那她的冤魂为什么会在平康里游走,而且,还操控着十年前大火中丧命的那些姑娘们。

    悠然低着头,瞟一眼司杨廷,却不愿意解释太多:“我知道你想救我爹,但是,你们出不去了,我之所以带你来,是因为我不想让我爹过得太孤单,所以,我让你来陪他。”

    “因为过去的你太孤单了,对吗?”两人的身后,传来江祭臣的声音。

    司杨廷听到江祭臣的声音,全身的肌肉紧绷一瞬,他高兴得转回头去。

    只见江祭臣一只手背在身后,笔挺得站在幻境的边缘处,他的身后,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混沌之色。

    他白色的长衫上,满是血痕。

    司杨廷冲过去,拉着江祭臣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喂,江祭臣,你没事吧?这些血是怎么回事?”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淡淡一笑,轻声说道:“我没事。”

    司杨廷放下心来,看江祭臣如此笔挺得站着,想来就算有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他偏头看一眼悠然,之后悄悄对江祭臣说道:“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的一个女儿?他怎么叫你爹?”

    江祭臣表情平静:“这事儿说来话长,如果能出去的话,我再跟你细说。”

    司杨廷一见了江祭臣,跟刚才完全成了两个人,因为精神放松下来,吊儿郎当的气质又出来了。

    “喂,江祭臣,找到出去的出口了吗?”司杨廷更小声得问道。

    江祭臣唇角一勾:“找到了。”

    不远处的悠然看到两人耳语的模样,虽然她能清楚得听到两人的每一句话,甚至能听到两人心中所想的话,但是,她依然觉得,在眼前这两人的世界里,即使把他们关在自己所创造的幻境里,也一样无法融入他们的世界。

    她怒容满面:“你们两个,说完了没有!”

    司杨廷嘚瑟的表情,抬手刚要说话,被江祭臣护在身后。

    江祭臣上前一步:“悠然,跟我来。”

    司杨廷眼睁睁得看着江祭臣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直接牵起了悠然的手,撇着嘴,心里一股酸味。

    悠然更是没有想到,江祭臣会牵起自己的手,被动变为主动,她呆呆得望着江祭臣的侧脸。

    看到江祭臣表情平静的样子,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所有人都在欺负她,她的印象中,只有江祭臣一个人保护了她。

    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有弄得明白,到底,小时候见到的江祭臣到底是怎么出现的,明明,这一切都是死后的自己创造的幻境,为什么印象中,小时候真的见过江祭臣?

    悠然的手被轻轻得握在江祭臣的手中,她觉得温暖,是只属于江祭臣带给她的温暖。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死亡和欺辱都没有那么可怕。

    当她看着江祭臣带着自己走向神庙的时候,她甚至已经猜到了江祭臣发现了什么。

    但是,她却不怕了,平静而安稳的感觉,让她觉得舒心。

    就像最开始时候一样,她说,她想要江祭臣救她。

    不止是救她,也能救了那些被她困住的人。

    一切都是她做的,但是有时候,她却是后悔的,但是有些路,一旦走出去,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江祭臣带着悠然跨过神庙的大门,首先映入两人眼中的,便是摆放咋地上的一堆白骨。

    “悠然,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江祭臣的眼神没有看向悠然,他的手,也没有松开悠然的手。

    悠然终于从江祭臣的侧脸收回视线,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一堆白骨中。

    身后的司杨廷走过来,直接被那股恶臭的鱼腥味逼退:“什么东西......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司杨廷用手捂着嘴巴,看向江祭臣和悠然的时候,却发现两人的表情一如往常,就像是没有闻到这味道一般。

    “你让我救你,其实你比谁都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自救,对不对?”江祭臣抬手,抚摸悠然乌黑的头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死无全尸,丢失荒野,与异类一起被老鼠和蛆虫啃食的日子,你日日都在忍受着这些,所以,你心中有了更多的怨念。”

    悠然听着,慢慢从江祭臣的手中抽回了手:“爹,我心里空落落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人生下来就被划分了三六九等,而我,生下来甚至连三六九等都够不上,我连普通的百姓都算不上,我只能算作是畜生吧?有时候,我觉得村里的狗地位都要比我高一些,我不甘心!”

    “我知道。”江祭臣轻声说着。

    悠然却像是在远离江祭臣的身边,她默默地走到地上那堆尸骨之中,站定在一个小小的头骨旁边,静静地盯着。

    江祭臣和司杨廷都看到悠然的举动,不出意外的话,这头骨便是悠然的。

    悠然慢慢地跪坐在那堆尸骨中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叫你爹,只是因为我从你身上感受到了从来都不曾感受到的温暖,但我知道,那种感觉,并不是你专属于我一人的温暖,因为你性格所致,你会对每一个弱者好,但我要的,却是唯一。”

    司杨廷听着悠然的话,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却打心眼里原谅了悠然,毕竟,她不过是一个渴望得到关注的小女孩罢了。

    她经历过什么,司杨廷还不知道。

    悠然红着眼眶,笑着:“我拿不到我的尸体,从我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出来的那一刻开始,我亲眼看到那个人将我的尸骨放进了佛头里,可是,我却触碰不到,我不想再一个人孤零零得躺在那里,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一个人,日日感受着这样的黑暗和恐惧,谁能知道,我才十二岁!”

    江祭臣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悠然。

    司杨廷想要上前安慰江祭臣,被江祭臣拉住,他默默地对司杨廷摇摇头。

    悠然哭着哭着,笑出声来:“别的女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我就在想,到底什么地方的穷苦女孩,可以从小船上漂亮的裙子呢?我想起了你说过的长安,长安那么远,有些人,一辈子都走不到,这里是廉州啊。”悠然抬起头,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眼神温和:“所以,你去了长安,你来找过我吗?”

    悠然低着头:“去过,我不知道,时间会过的这么快,明明我才刚刚跨过神庙的大门,我用尽全力,想象着我想要去的长安城,再睁眼,是的,我到了长安,也找到了穷苦的女孩子可以穿漂亮裙子的地方,但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我去了司家,但是,你从我身边走过,却看不到我,我叫你,你也听不到,我想要拦住你的去路,你却完全不理会我,我伤心了。”

    “对不起。”江祭臣轻声说着。

    悠然笑了:“对不起.....那分量太轻了,爹,你曾经是我唯一的希望。”

    江祭臣慢慢踱步上前,站在悠然的身后:“对不起,尸骨,我帮你找到了,你可以重新进入轮回,下一世,或许,你可以过好好日子,这一世,你太苦了。”

    悠然突然大笑出声:“爹,别骗我了,我杀了那么多人,我不会被原谅。”

    江祭臣轻轻得拉着悠然,让她起身,之后轻轻得抱住悠然瑟瑟发抖的身体,她的身体依然冰冷:“悠然,解开你的心结,忘记这一世的所有,我会好好安葬你的尸体,帮你找到杀了你的凶手。”

    悠然抬手,轻轻得抱住江祭臣的腰身,他的身体好温暖,连被自己封锁住的灵魂都那么温暖啊。

    “凶手.....爹,其实,我看清那个凶手的脸了。”悠然的声音很轻,“你就算能找到他,也无能为力。”

    江祭臣眉头轻锁,没有回话。

    悠然慢慢推开江祭臣,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笑容干净纯洁:“爹,你解开了我的心结,也找到了我的尸骨,我可以离开,但我依然不能原谅你,就算是重生轮回,我也永远都无法原谅你。”

    “为什么?”司杨廷着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悠然低下头,笑道:“因为杀了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啊,江祭臣。”

    江祭臣听罢,瞳孔放大。

    司杨廷惊得说不出话来,也看向江祭臣的方向,摇着头:“江祭臣?你弄错了吧?他怎么可能来过廉州这么远的地方?”

    悠然抿着嘴,从江祭臣的身边彻底抽离:“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愿意叫你爹,像小时候一样,而没有叫你江祭臣吗?”悠然的笑容逐渐变得诡异,“因为我死后,便开始查你的身份,从别的魂灵那里知道,原来,杀了我的人,就是你,那个人.....就是你,你看我的身体,这么多的洞,你捅我的时候,心不会痛吗?连一丝怜悯都没有吗?为什么非你不可?”

    悠然靠近江祭臣的耳朵,笑着说道:“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230 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祭臣不敢相信得望着眼前的悠然。

    而此刻的悠然却只是望着江祭臣淡淡的笑着。

    司杨廷上前,护在江祭臣的身边:“你死与十年前,那时候的江祭臣在长安,又怎么可能跑这边远来杀你?请你不要再危言耸听!”

    悠然垂下头去,淡淡得笑着,眼神却始终看着江祭臣:“你忘了吗?我那么信任你,你却忘了吗?杀我的人是江祭臣,而我心中最深刻的温暖,却是来自于爹你。”

    江祭臣慢慢得后退半步,头疼,脑海中有一些碎片式的记忆在搅动着。

    悠然歪着头,看着江祭臣的神色,满意得唇角上扬:“四岁的我,第一次在船上见到了你,为什么十二岁的我死的时候,却不能见到你了?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圆,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圆形,终归,是要回到源点的。”

    江祭臣的头剧烈的疼着,他闭着眼睛,几乎站不稳。

    他的脑海中,一片血色,他看到自己亲手拿着一根粗壮的鱼骨,刺入悠然的身体。

    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悠然绝望的眼看着江祭臣,她的泪水和血混在一起,倒吸一口冷气。

    她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却再也抓不住被她叫做爹的人的手。

    她的喉咙在上下滑动着,就像是在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她的神色中都是不敢相信与不舍。

    “爹......你想起来了吗?”悠然轻声问道。

    司杨廷一把拉住江祭臣的手腕:“喂,江祭臣,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不要被她迷惑了心智,别忘了,她不是一个正常人,从她出生开始,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江祭臣仍然低着头,他痛苦的样子,抬手阻止司杨廷说下去。

    半晌之后,江祭臣才慢慢得抬起头来,他红了眼睛,白色眼球上全都是血丝,他嘴唇干裂开来,脸色惨白:“我......我想起来了.......”

    悠然见江祭臣如此神色,脸上刚刚冷漠而嘲讽的笑容渐渐散去:“想起来了?”

    江祭臣点头:“是的,我想起来了,”江祭臣慢慢地走向悠然,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对现在的我来说,是还没有发生的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现在你的下一个幻境中的存在。”

    悠然眼神一收。

    江祭臣苦笑出声:“或许,这就是鲛人给我的最后的能力,就像你说的,世间万物都是一个圆,终归是要回到源点的,而此刻,或许就是那个源点的开端,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一次了,而鲛人阿沐,老早就参透了这一切,从刚开始,她除了要报仇以外,也是要让整件事继续下去,因为,她要救她的同伴。”

    司杨廷越来越听不明白:“喂,江祭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祭臣点点头,眼神依旧看着悠然:“如果你不死的话,廉州城海域里所有的鲛人,都会死于非命,因为你早就已经失去了人性,你已经被仇恨渗透,你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悠然一惊,身体开始发抖:“你胡说!”

    江祭臣轻笑一声,靠近悠然:“时间到了,我们都在重复着,无数次的轮回中,我们一直都在做着相同的事,当你将我和司杨廷代入你这个幻境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你胡说......你胡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你是坏人!”悠然开始大喝着哭泣。

    江祭臣表情越来越冷,他抬手指着刚刚已经被搬开了玉头的佛像,瞬息万变之间,一道光波闪过,神庙就像是换了一个新的场景,佛像的头重新回到了身体上:“我的话,让你不自觉得在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场景,悠然,幻境已经被切换,她们.....来了......”

    话音未落,神庙背后的走廊深处,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奇妙而悠扬的听不懂的歌声。

    司杨廷下意识得靠近江祭臣:“鲛人?”

    江祭臣点头:“救赎,终于要解开了。”

    “不.....不要......不要......”悠然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后退去。

    走廊转角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另一个干净的声音传来,说着与悠然刚刚所说的同样的话:“不.....不要......不要靠近我......不是我......求求你们......”

    这边的声音传来的瞬间,江祭臣和司杨廷眼前的悠然随风消失在眼前,宛若一片砂石。

    司杨廷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

    江祭臣轻轻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苦笑一声:“要终结了,你出现在这里,也是必然,因为在这个场景里,你必不可少。”

    司杨廷更是不明白:“喂,江祭臣,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江祭臣笑笑:“来了。一会儿别害怕,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什么?”司杨廷咧着嘴反问。

    刚说完话,司杨廷被眼前的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走廊近处,悠然正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却已是满身血色,她几乎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在她的身后,十几个鲛人衣衫褴褛的模样追过来,她们看上去不紧不慢的样子,就像是猫在戏弄着一只受惊的老鼠。

    领头的鲛人抬眼,看到正站在大厅中央位置的江祭臣和司杨廷,她微微一顿:“你是江祭臣?”

    “阿沐。”江祭臣开口叫着阿沐的名字。

    司杨廷听到江祭臣叫阿沐的名字,惊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眼前的阿沐,并不是之前他所看到过的样子。

    阿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带伤痕的,血渍染红了她皎洁的皮肤,衣衫褴褛间,能看到她雪白的肌肤。

    司杨廷瞬间脸红,连耳根都红透。

    江祭臣一步一步得走到悠然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痛苦的脸。

    “爹,救救我,救救我,他们要杀我......”悠然抬手拉住江祭臣的衣角。

    江祭臣白色的衣角处留下了悠然发黑的血手印。

    江祭臣一眼不眨得望着悠然,之后蹲身下去:“悠然,时间到了。”

    悠然的手轻轻的松开:“到了吗?”

    江祭臣点头:“你知道的,虽然你后来忘记了,记得吗?我答应过你,会替你找到凶手。”

    悠然泪水决堤:“我不甘心。”

    阿沐冷冷得看着悠然:“江祭臣,帮我,杀了她!否则......”

    江祭臣只偏一下头:“我知道结果。”江祭臣的眼神始终看向悠然。

    悠然突然爆笑出声:“鲛人是不能杀人的,一旦杀了人,她们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爹,你难道会为了他们而杀了我?不会的,你是疼我的,对吗?”

    江祭臣只是看着悠然,不说话,半晌后,才慢慢开口:“悠然,安心得去吧,不要来长安,永远,都不要来长安。”

    悠然看着江祭臣,难过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她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可是,我不甘心!”

    悠然的视线落在江祭臣背后的司杨廷身上,她突然跃身而起,朝着司杨廷冲过去,她的脸上露出贪婪的笑意。

    那是对血的渴望,是对杀戮的渴求。

    司杨廷一惊,看着飞跃而来的悠然:“喂!江祭臣!”

    情急之下,司杨廷叫着江祭臣的名字,脱口而出。

    江祭臣仍立在原地,连头都没有回,他垂下眼帘:“一切,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历史,不会因为任何人知道任何事而被改变......真是可笑.......”

    话毕,江祭臣瞬间跃身而起,脚下一蹬,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根鱼骨,刺向悠然的后背。

    悠然的双手已经钳住了司杨廷的脖子,她的嘴已经张开,咬向司杨廷的血管。

    “如果是因为他,而让你不疼我的话,现在,我就让他死在你的面前!”悠然句句发狠。

    众人背后的鲛人全部变了脸色,他们身体上的鱼鳞暴起,随时准备攻击悠然。

    江祭臣大喝一声:“阿沐!”

    阿沐了解江祭臣的意思,抬手拦住身后的姐妹。

    悠然的嘴咬住了司杨廷的皮肉,血水溢出,但她的牙齿却没有更深的咬下去。

    她的眼神瞪大,时间静止,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司杨廷喘着粗气,双手抬起:“江祭臣......”

    稳稳落在悠然背后的江祭臣,一下便从悠然的身体里抽出了刚刚刺入悠然身体里的鱼骨。

    悠然随着江祭臣手上的动作,惯性向后倒去。

    她的脸上,却都是释怀。

    江祭臣上前,一把将悠然抱在怀中:“悠然......”

    悠然笑了:“爹......如果下次再见到你,我还能叫你爹吗?”

    江祭臣神色暗淡下来,点点头:“到最后,你还在骗自己。”

    一口血喷出,悠然咳嗽着笑:“谁说我在骗自己?我是在骗你啊!”

    江祭臣跟着悠然笑出来。

    悠然却突然哀伤起来:“爹,事情结束了,对吗?我还能进入轮回吗?”

    江祭臣轻轻点头:“能的,原本,你就是受害者。”

    “可是.....”悠然笑声更大一些,“爹,你真不会骗人。”

    江祭臣抿着嘴,轻声低笑,眼圈发红:“结束,也是一个新的开始,虽然我无法阻止任何事,但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们还会有无数次的相见。”

    悠然垂下眼睑:“解脱了,至少,在这个世界。”

    江祭臣扶着悠然瘦弱的肩膀,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太过于荒谬,荒谬到,分不清对错。

    “爹.......我从出生,就是个错误,无论是我的能力,还是我的出身,都是个错误。这些,我都懂。”悠然说话开始有气无力,“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那些鲛人吗?”

    江祭臣眉角一皱,心中发酸:“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悠然努力靠近江祭臣一些:“爹,其实我最恨的人,就是我娘了,她......明明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摆脱那些肮脏的男人,可是她却没有逃走,你知道吗?她是鲛人啊,她被困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却怎么可能逃不了?所以,我开始发泄一般得绑了这些鲛人,我要看看,她们到底有多软弱!”

    江祭臣抿着嘴,心痛得无以复加。

    悠然笑笑,又是一口血喷出来:“我娘以前总是跟我说,她去过的长安,她用自己的鲛人泪换了银子,明明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她却信错了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明明被那个男人卖了啊,卖到了这么遥远的廉州,她却还在等待着那个男人回来救她吗?”

    江祭臣摇头:“悠然,你错了,你娘之所以不离开,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存在,她舍不得你。”

    悠然听到这里,笑了。

    那笑容,看上去那么干净纯洁。

    “这世界上,我是有人爱的,对吗?爹?”悠然的声音已经很小。

    江祭臣抿着嘴点头,说不出话来。

    悠然看向身后的众多鲛人。

    那些鲛人,似乎也是刚刚才知道悠然所说的这些话,她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悠然的视线回到江祭臣的身上:“爹,我死后,会忘了你吗?”

    江祭臣干哑的声音说道:“你只会忘了死前的一切。”

    悠然笑了:“如此,我便不会恨你了,对吗?”

    “或许吧......”江祭臣觉得自己几乎说不出来。

    悠然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抓起江祭臣手中的鱼骨,看上去就像是要攻击江祭臣一般。

    “喂!江祭臣小心!”司杨廷受惊,瞪大了眼睛。

    江祭臣却没有一丝犹豫,他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滚落:“悠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江祭臣的手握住了悠然拿着巨大鱼骨的手,那力道,并不是从江祭臣的手中传出的,而是来自悠然自己。

    鱼骨再次刺入悠然的腹部。

    一口鲜血呕出。

    悠然的白眼球泛着红色,她笑了,重重得倒在地上。

    她仰头看着江祭臣,就像江祭臣刚才记忆中的那样。

    她对着江祭臣伸出一只手来,却再也触碰不到江祭臣的手。

    就在江祭臣伸手向悠然悬空的那只手而去的时候,悠然的手重重得掉落在地上。

    她闭上了眼睛......

    “悠然......对不起,我以为,可以让你解脱,却到底.......只是在推进整件事的发生罢了.......”

    江祭臣突然觉得绝望,闭上眼睛。

    随着悠然彻底失去意识,时空交错,瞬息万变。

    一个生气的声音在江祭臣和司杨廷的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要急死老子吗?!去哪儿了!”

    江祭臣听到这声音,唇角上扬,慢慢地睁开眼睛。

    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司杨廷已经笑着冲到身后的付凌天怀中,紧紧地抱着付凌天。

    “付大人!你终于来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付凌天嫌弃得一把将司杨廷推开,抬眼看向江祭臣:“你们两个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跟我去看看现场?”

    “现场?什么现场?”司杨廷抬眼去看,这才发现,周围早就围了一圈群众,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司杨廷。

    而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平康里已经消失了十年之久的绿柳居门口。

    大理寺的侍卫们正在地上挖掘着,一块发黑的木质牌匾,上面用绿色的颜料写着三个字——绿柳居。

    司杨廷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伸手摸向怀中,发现之前藏在自己衣服里的牡丹的尸骨仍然好好地放在自己的怀里。

    抬眼,司杨廷与江祭臣四目相对,轻轻得笑出来。

    “结束了?”司杨廷问道。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或许吧......”

    说罢,两人跟着付凌天的脚步,走入被发掘的绿柳居现场。

    满地尸骨,早已腐烂不堪。

    司杨廷悄悄背对着众人,将牡丹的尸骨悄悄得放进了刚刚被挖掘出来的骨坑内。

    “可怜呐......到底是谁干的?这么残忍?”有人在看客中说着话。

    旁边有一个声音传出:“可怜什么?不过是一群出来卖的!”

    人群中,竟传出一阵笑声。

    那般无情.......

231 魂归,无故里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凌天正站在一片荒芜的无名乱坟岗内。

    江祭臣和司杨廷站在付凌天的身后。

    能看得出,付凌天此刻的心情也并不轻松,他转回头来,看向江祭臣和司杨廷,眼神中带着一抹哀伤。

    “你们的出身,与他们不同,起码,你们温饱无忧,无需做这些自己不愿意去做,却要笑着去做的事。”

    付凌天长叹一口气。

    司杨廷低着头,双手交织在一起,他的视线,落在一块小小的石碑上,石碑上好看的字体写着:牡丹。

    牡丹是谁?司杨廷笑着,牡丹并不可能是她的真名,他从不曾问过她的真名,她也从来不曾提起过。

    “魂归,归去何处?这些少女们,不过是一群被贩卖的工具,他们从不被当做人去看待,包括他们自己,连死后,都那么容易被控制,他们被奴役惯了,便不敢反抗。”

    江祭臣上前一步,走到付凌天的身旁:“付大人,这些年来,跟着您经历了太多的事,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您也给我们讲了太多的大道理,可是最终,您却没有告诉我,关于我的一切。”

    付凌天这次并没有收回视线,或者是躲避任何,他只是定定得望着江祭臣。

    司杨廷将视线从牡丹的坟墓前抬起,望着江祭臣:“你还是想走?”

    江祭臣点头,看着这大片的乱坟岗:“其实,我与他们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家,就算是死了,我的魂,又该归往何处?”

    付凌天低头轻轻一笑,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你怎么想?”

    江祭臣看得出,付凌天心中隐藏的那些关于江祭臣的秘密,今天应该是有可能有了突破口的。

    他转回头看一眼司杨廷。

    司杨廷哀伤得望着江祭臣,他也知道,江祭臣这次铁了心的。

    江祭臣从腰间拿下一直挂在身上的玉佩,问付凌天:“您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知道。”付凌天回答得很快,不假思索。

    就连江祭臣都没有想到,这一次,付凌天竟然丝毫都没有躲避,虽然他知道,付凌天知道的事,应该比他所以为的要更多。

    付凌天直直得望着江祭臣:“这些年,你一直在找的东西,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什么东西?”司杨廷焦急。

    付凌天垂一下头,对司杨廷:“这件事,关于江祭臣真正的家事,我想,在他没有准备好要告诉你之前.......”

    “不要,从小到大江祭臣没有一件事是瞒着我的!”司杨廷走到江祭臣面前,“是吧?江祭臣,你会告诉我的,对吗?”

    江祭臣此刻的心很乱,今天的他确实是在试探性的询问付凌天,但是眼下,付凌天似乎真的准备要将一切告诉他的时候,他却觉得有些心慌。

    他想起之前在查案子的时候,一些老百姓们说起过的奇怪的话。

    那些关于自己身份的话,小狐狸精,以及十年前的凶杀案,还有关于一个叫阿清的女孩的死因。

    他心里是没有底的。

    江祭臣抬眼看向司杨廷:“你先回去。”

    司杨廷诧异地望着江祭臣,半张着嘴:“我......”

    江祭臣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身世,虽然我猜测到付大人应该了解我的一切,但是,我也知道,他心里一定隐藏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其实......”江祭臣顿了顿,“我也没有信心,你听到关于我的过去,会不会害怕。”

    “我不怕!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见到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我都没怕过,我怎么会怕你?”司杨廷还在挣扎。

    江祭臣低头一笑:“付大人都有顾虑的话,我想......”

    “喂!江祭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会怕你不成?”司杨廷有些难过。

    江祭臣笑笑:“正因为我在意你的感受,所以,我才.......”

    “够了!够了!我知道了!”司杨廷不想听江祭臣说下去,他的心压得难受,别过头去,看向这片乱坟岗里埋藏的姑娘们。

    “跟我回大理寺。”付凌天再看一眼生气中的司杨廷,之后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走。

    江祭臣没有看向付凌天,他最后看一眼司杨廷,便抬脚上马。随着一声马匹的嘶叫声,一直背对着江祭臣离去方向的司杨廷,终于回过头去,却只看到江祭臣离去的背影。

    他心中觉得有些难受,倘若有一天,江祭臣真的要离开的话,他最后看到的样子,会不会就是现在这样的,然后,他们便永远分道扬镳?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要离开的话,是为了守护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身份秘密,也是为了守护司杨廷,守护司家。

    其实司杨廷比谁都要清楚。

    江祭臣的身影远去,渐渐地,再也看不到。

    司杨廷这才回过头来,他蹲身抚摸着牡丹的石碑:“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被完全遗忘吗?就像没有了家人的江祭臣,就像......我甚至很久都没有想起来的妹妹,司宛箬,就像.......就像你.......”

    司杨廷说完后,起身,上马,随风远去。

    这片孤坟,司杨廷自己也不好说,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来。

    这些姑娘们需要清净,需要无人再去打扰,需要平平静静得彻底离开。

    他们累了。

    即使她们回归,也无处可去,那便在这里好生安息,长安城的包容,只能在挣扎中喘息。

    司杨廷的马匹渐渐远去。

    天边,是一抹晚霞,美得不像话,但黑夜,却也即将来临。

    当夜幕为这片荒芜的坟地染上黑暗的颜色后,泥土中,这些孤独的坟冢旁边,一个又一个只有上半身出现的尸体从土里冒了出来,他们就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守护者一样,用死亡来祭奠着这些逝去的生命。

    在悠然的最后一个幻境里。

    临死之前,她抱住江祭臣的脖子,悄悄地在江祭臣的耳边轻声说道:“爹,绿柳居的那些女孩子,我帮他们找到了家人,就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们的家人,其实,我没有滥杀无辜,那些人......该死......”

    魂归,无故里,但有亲人陪着,也便不会孤单了吧。

    二十年前。

    年幼的芙蓉才刚刚七八岁的模样,生得俊俏可爱,只是身上穿着乞丐一样的衣服。

    那时候的她还不叫做芙蓉,她不可能知道,在十年后,她会成为花魁娘子,更不知道,十年后,她会死于一场无情的大火。

    牵着她手的人,是一个同样穿着乞丐服的男人。

    男人满脸的胡子,仰头看着白日平康里的萧条,两人站在一处奢华的妓院门口,门口的招牌上写着——“绿柳居”。

    “爹,这是哪里?”年幼的芙蓉好奇得问着,“这里就是您告诉我的地方?那个吃穿不愁的地方?”

    男人低头看着年幼的女儿,红了眼眶。

    ...................

    夜幕下的大理寺资料馆。

    烛火摇曳着,倒映出江祭臣的身影,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月光照射在他的另一边侧脸,一冷一暖,将江祭臣分割开来。

    他的手里,拿着厚厚的卷宗,那套卷宗,因为长久没有人去触碰,边边角角已经有了些许磨损。

    江祭臣望着卷宗上的字,他的手有些颤抖,但表情看上去却似乎很平静。

    付凌天坐在江祭臣对面的位置,静静地看着江祭臣的脸。

    两人无言。

    江祭臣将厚厚得一叠卷宗,一点一点得翻看过去,一直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默默得放下手中布满了灰尘的纸张,却没有抬头。

    “十年前,长安城百姓被屠杀,与我有关?”

    “是。”

    “我有个姐姐,叫王子清,是王家的庶出。”

    “是。”

    “我是......我......”

    “你是夏国三王子,拓跋祭。”

    江祭臣的拳头慢慢握紧,之后慢慢抬头,看着黑暗中若隐若现的付凌天。

    “这卷宗并不齐全,有些内容,被人隐藏起来了。”江祭臣说完话,抬眼盯着付凌天的眼睛。

    付凌天从黑暗中起身,走入光明:“江祭臣,你知道,这里是大理寺,是官家的地方,就算是卷宗,也不是什么都能真实上报的。”

    “所以,您在这些案子里,到底隐藏了什么?”

    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毕竟这卷宗,其实是自己寻找了太久的内容,即使过去的十年里,他一直都泡在资料室,就是为了寻找这些真相。

    明明知道这些真相可能早就被付凌天藏了起来,但是他就是不甘心。

    其实,也是在跟付凌天较劲,他在等待着,付凌天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

    付凌天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一切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的事。”

    江祭臣眼神一闪:“我母亲,曾经是王大人家的歌姬,也曾经在.......在平康里待过?”

    付凌天点头:“知道我为什么对你特别照顾吗?”

    “因为那个叫阿清的女孩。”江祭臣脱口而出。

    付凌天轻笑一声:“江祭臣,阿清是你的亲姐姐,你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

    “我忘了。”江祭臣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付凌天轻轻叹口气:“二十年前,我爱上过一个人,那个人叫陈霓裳。”

    江祭臣的心微微一顿,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就像是被人封存了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付凌天似乎猜到,继续说道:“陈霓裳和你的母亲江奴是一对好姐妹,他们形影不离,甚至可以为了对方赴汤蹈火,可是,当江奴被王大人送给夏王之后,陈霓裳便恳求我,让我有时间的话,就帮忙照顾你的姐姐王子清。”

    江祭臣曾以为,自己听到这些的时候,是幸福的,激动的。

    从不曾想过,他听到真相,会是冰冷的,害怕的。

    “所以,你一直在照顾王子清,也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江祭臣弱声问道。

    付凌天摇摇头:“不,我不知道你的存在,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长安城的大门外,你徒步从大夏来到长安城,我听到你说,你来找你的母亲,你的记忆被抹去了,所以,你什么都记不起来。”

    “所以你对我的照顾,对我的好,对我的那些不被旁人所理解的信任,其实都是源于你曾经爱过的那个陈霓裳,和我的母亲江奴?”江祭臣的声音很轻。

    付凌天继续摇头:“不,你漏掉了一个人,你的姐姐王子清,在你还不知道这个姐姐存在的时候,她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江祭臣几乎站不稳,他紧紧得扶着桌子。

    付凌天说道:“你的母亲江奴,在生下你之后,便从城楼上跳下来自杀身亡,将你养育长大的,并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叫她母妃,她每年过春节的时候,都会给你长安城的特有的点心,叫做透花糍,里面包裹着糖果和春天的第一批鲜花,很甜,很香。”

    江祭臣听着,眼眶微红发胀,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

    “你知道,这透花糍是谁做的吗?”付凌天问道。

    江祭臣声音干哑:“王子清吗?”

    “她是你姐姐!”付凌天微怒,“每年,她都会做了长安城独一份的透花糍,不远千里,让人偷偷送到你的母妃那里,让你能吃到来自长安城的味道!”

    江祭臣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王子清......阿清......我姐姐,是怎么死的?”江祭臣终于打破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泪水滚落。

    付凌天从卷宗中,抽出关于王子清的那一页,只有单薄的一张纸,脆弱得摇曳着:“那日,阿清去找张沛送关于王大人贿赂的证据,就再也没有回来,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于骊山脚下的温泉池呢。”

    “是谁?!.......”江祭臣觉得全身颤抖起来。

    付凌天将那张单薄的纸张重新举到江祭臣的面前:“凶手是谁,到现在都没有一个结果,也许,是有人借题发挥,蒙混过去,当年,阿清的死,所有的证据,都在你身上。”

    江祭臣终于站不稳,跌坐在蒲团之上。

    “我?”

    付凌天盯着江祭臣:“或许,这也是你就算忘记了一切,却一直觉得在这大理寺的资料馆里,有你想要寻找的东西。就算你忘了那是什么,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是永远也无法被抹去的......”

    真相!

    江祭臣的拳头紧紧握起来,几乎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来,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

    王子清鹅黄色的纱裙,那张纯洁的笑脸,似乎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江祭臣的脑海中。

    王子清死亡的真相,江祭臣必须要查出个水落石出,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都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232 离开,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你要走?”

    司明宇的书房内,江祭臣站在桌子的对面,恭敬得望着一脸诧异的司明宇。

    “是。”江祭臣毫不避讳,“这些年,多谢爹的养育之恩,但是经历了这次鲛人的案子,我想明白了很多,而且,我也知道了一些以前一直都不知道的事,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一直待在司家的话,不知道还会给司家带来什么危险。”

    司明宇眯着眼睛,没有着急回复江祭臣的话。

    江祭臣跪倒在地上,对着司明宇重重得磕了三个响头,拱手道:“我知道,这三个头,无法与您的养育之恩相提并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或许我的离开,才是对您和司杨廷最好的保护。”

    “付凌天告诉你了?”司明宇终于开口。

    江祭臣猛地抬起头来,他没有想到,司明宇竟然会直接问道这个问题。

    虽然司明宇并没有问得直接,但是江祭臣和司明宇都清楚,对方明白其中的意思。

    江祭臣依然跪着,神色平静:“是的,关于我的出身,和我身边曾经发生过的事,但不是全部,因为,有些事,还需要我自己去寻找答案。”

    司明宇眼角一跳:“回夏吗?”

    江祭臣默默摇头:“不知爹可知道十年前,王大人对外宣称的养女王子清?”

    司明宇仔细回想着:“不知。”

    江祭臣低头轻笑:“果然,在大家的心中,她不过是个莫须有的存在罢了,就连我,都把她给忘记了。”

    司明宇问道:“她是谁?”

    江祭臣继续说道:“她是我的姐姐,我的亲姐姐。”

    司明宇显然有些吃惊。

    江祭臣继续说道:“她死了,十年前,死在骊山别苑的温泉池里,我会继续留在长安城内,寻找阿清的死因,揪出背后的凶手。”

    江祭臣停下话头,抬眼看着司明宇。

    司明宇轻叹一口气:“这些事,暂时不要告诉司杨廷。”

    江祭臣点头:“我知道,虽然他这些年一直在跟我较劲,一直在跟着付大人查案子,其实,我们都一直在小心翼翼得保护着他,到底,也是个没有经历过太过亲身的大起大落。”

    司明宇揣摩着江祭臣的话,却不知道江祭臣这些话到底是真的关心,还是在点拨司明宇。

    只听江祭臣继续说道:“爹,今晚,便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爹,以后,我江祭臣与司家,再无瓜葛。”

    司明宇的心突然沉了一下,虽说,他这些年一直都在调查江祭臣的线索,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无法将江祭臣的真实身份查明,知道几个月前,他才知道,江祭臣其实就是夏国的三王子,也是当年王家送给夏王的那个舞姬所生的儿子。

    其实,他更想查明的,是为什么这个孩子会阴差阳错的出现在自己的家中。

    惜惜想来,只有在司家,将身份好好隐藏起来,这个孩子才能好好得活下去,毕竟在整个长安城内,能做到不让王家寻找到踪迹,且不敢轻易下手的家族,也就只有司家了。

    所以,背后一定有一个人在操控着这一切。

    然后,如果有人连朝廷三品官员都可以操控与鼓掌之上的话,这个人却依然能隐藏得如此好,那么,他绝非普通人。

    而一直到现在,司明宇还没有将一切调查透彻,江祭臣在自己身边的时间就已经到了。

    江祭臣看得出司明宇在想些什么,他对司明宇拱手:“爹,我离开,是为了司家好。”

    “我知道。”司明宇心中竟然有一些不舍,他起身,将江祭臣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

    江祭臣随着司明宇手上的力量起身:“爹,这些年,你想从我身上查什么?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便知无不言,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司明宇显示一顿,随即笑出声来。

    江祭臣也跟着司明宇浅浅得笑起来。

    司明宇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说出去,旁人还以为我们是一对真的父子,这说话的口气,倒是毫不避讳。”

    江祭臣低头笑着:“其实从我进府那天,我就知道您在调查我,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是因为您在调查的很多事情,也是我想知道的,只是,您的暗影侍卫太警惕,我反侦察,但却查不到丝毫漏洞。”

    司明宇听江祭臣这样说,反而轻松了不少。

    调查者与被调查者,父与子,反调查者与被反调查者,奇妙的组合。

    司明宇将视线落在江祭臣腰间的玉佩上:“我想知道,你是谁,这玉佩又是什么?当真像外面传言的那样,有很多奇妙的功效?”

    江祭臣唇角上扬:“爹是想要救谁?”

    司明宇表情逐渐暗淡下来。

    江祭臣继续说道:“司宛箬?您想要利用我的玉佩调查司宛箬是否还活着。”

    司明宇的身体下意识得颤抖了一瞬:“十年了,我怀疑过,有人用你换走了我的阿箬。”

    “我也这样怀疑过。”江祭臣直言道,“其实这些年,我和司杨廷也没有停止过调查司宛箬的下落,我们三个都在默默地寻找,谁都没有告诉过对方,其实明明我们都知道,却不忍告知,是因为我们都怕戳痛了彼此的心。”

    司明宇望着江祭臣,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重新跪倒在地上,对司明宇拱手:“爹,背后的势力比我们所以为的更加强大,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猜想,对方的目标可能还是我,如果......有一天,真相真的与我有关,我定会好好回来跟您赔罪,不,以死谢罪!而且,我一定会好好得将司宛箬给您送回来。”

    司明宇红了眼睛,抬手扶江祭臣。

    但江祭臣这次没有跟着司明宇起身,而是再次跪在地上磕头,直到额头出血红肿。

    司明宇没有再去扶江祭臣。

    夜色下,父子两人的样子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怪异,但他们两人各自却是都明白对方心思的。

    “爹,这玉佩没有外界说传说的那么神,之前我的那些特殊的功能,都是因为鲛人珠。”江祭臣对司明宇吐露真相。

    “鲛人珠?”司明宇不解。

    江祭臣说道:“其实,我与最近案子里的那个鲛人,在很多以前就相识了,我的身体里,有她的鲛人珠,所以,才能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那功效,被以讹传讹,神话了的,因为那功效,只对我自己一个人有效。”

    司明宇静静地听着,明显神色安静了下来,像是一种放弃的平静。

    江祭臣继续说道:“鲛人珠,我已经还给了鲛人阿沐,从此,我并不是什么不死之身,也不再有传说中那么神奇的能力。”

    “好,我知道了。”司明宇低下头去,“何时走?”

    “明日一早就走。”

    司明宇猛地抬起头,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年的孩子,突然要走,终究还是有些不舍的。

    “需要什么,尽管说,司家的大门,也会永远向你敞开着,关于你三王子的身份,我也不会透露给任何人。”司明宇说的一字一句,句句不舍。

    江祭臣点头:“爹,我想呀一个能在长安城立足的地方,西市,我想要一栋西市的商铺。”

    “商铺?做什么?”司明宇不解。

    因为司明宇原以为,江祭臣会想要住宅或者是金银珠宝谋生。

    江祭臣诚恳得对司明宇道:“我之所以选择西市,是因为西市是长安城最繁华之地,也是离鬼市最近的地方,那里聚集着来自各国的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消息,自然也比旁处要灵通一些。”

    司明宇明白江祭臣的意思,点头。

    江祭臣继续说道:“爹,还记得小狐狸精的传说吗?”

    司明宇笑笑:“小狐狸精,不就是你吗?”

    父子两人相视而笑。

    江祭臣轻声说道:“爹,那就让儿好好做一回小狐狸精,将背后所有的谜团谜团全部都解开,我总觉得,这些所有事的背后,结节,却只有一个。”

    父子两人四目相对。

    “好。”司明宇点头答应。

    江祭臣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夜已深沉。

    月光入皎,落在江祭臣的身上。

    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些压力,来自于将来需要自己独立面对一切的压力,也来自于对真相调查的压力。

    往后,他会更多的选择孤身一人,不再带着司杨廷去冒险,这是他目前在自己无法掌控一切的情况下,能为司杨廷做的最好的打算。

    虽然他知道,司杨廷是不会这样轻易得放过江祭臣的。

    想着,江祭臣竟然唇角轻轻上扬,笑起来。

    江祭臣推开自己房间门的时候,见司杨廷正端端正正得坐在自己房间的矮桌前,生着闷气。

    “你终于回来了!”司杨廷抬眼,眼中都是怨气。

    江祭臣笑了:“等很久了?”

    司杨廷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一下子便走到江祭臣的面前:“我不同意!”

    江祭臣一顿:“什么?”

    司杨廷一脸怒气的回答:“你要离开司家这件事,我不同意!”

    江祭臣神色一变:“刚刚在父亲大人的书房门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司杨廷眯着眼,更靠近江祭臣一些:“怎么?你怕我听到什么吗?”

    江祭臣紧锁着眉头:“司杨廷,很多事,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往后的事,也不应该是你跟我一起去参与冒险的,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司杨廷突然从身后抽出自己的佩剑,直直得指着江祭臣的喉咙:“保护我?江祭臣!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你,但现在.......你让我生疑!”

    说着话,司杨廷的剑直直得刺向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眼神一收,脚下一蹬,躲闪着司杨廷刺过来的佩剑。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233 永远叫不醒沉睡的人

    两年后。

    江祭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的脸色发青,没有一丝生气。

    司杨廷推门进来的时候,眼神哀伤,他一路走到江祭臣的床边,伸手轻轻握住江祭臣冰冷的手。

    “喂!江祭臣,两年前在这里,同样的位置,那时候,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你离开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整个司家好,可是现在.....现在呢?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好,又怎么来保护我们?”

    司杨廷说着话,眼睛里充斥着泪水,滚落,砸在江祭臣的手背上。

    江祭臣的手指轻轻颤抖一瞬。

    司杨廷发觉,靠近江祭臣的脸:“喂,江祭臣!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对不对?不是完全被侵蚀了内心的,对不对?”

    江祭臣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两人的背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司杨廷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时候,只见床边飘飘洒洒得出现了红色花瓣,宛若一场深红色的花瓣雨。

    司杨廷眼神一收,护在江祭臣的身前:“谁!”

    司杨廷一边说着话,从背后抽出身上的佩剑,指着对面的方向。

    窗户边,曼珠低着头,笑着斜靠在窗棂上:“他有你这样的弟弟,真好,当初为他找了司家,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司杨廷眼神一收:“你是谁?”

    不待曼珠回答之前,司杨廷的视线顺着曼珠的身体看向她赤裸的脚踝,看到那红绳子上绑着的铃铛。

    “画中仙?你是江祭臣的画中仙,你真的......存在......”司杨廷不敢相信得看着眼前的曼珠。

    曼珠抬腿一挥,红色的纱裙,裙摆很大,遮住了她白皙腿脚上的众多伤痕,但还是被司杨廷看在眼中,触目惊心。

    曼珠毫不在乎得向江祭臣的方向靠近过来,但眼神中却没有那般柔情,她只是斜看一眼床上的人,之后便转眼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下意识得后退半步:“你是江祭臣心中最大的谜团。”

    曼珠笑了:“只有这一世罢了,”她靠近司杨廷,“司杨廷,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跟江祭臣永远都不分开的,放心,江祭臣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他有事。”

    司杨廷没有完全听懂曼珠的意思。

    曼珠一抬手,江祭臣的身体便漂浮在空中,被一众花瓣烘托着,白色的衣服更显得好看。

    “你要带他走?”司杨廷早已不再是曾经稚嫩的样子,从江祭臣离开司家那天开始,从司宛箬回到司家那天开始,从他开始认清一切那天开始,他早就已经变了。

    曼珠斜眼看司杨廷:“他本就是我的。”

    司杨廷上前一步:“你能救他,对吗?”

    曼珠沉默不语,回眼看向司杨廷,轻轻一笑:“这个时候,你更应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你的妹妹司宛箬吗?”

    司杨廷抿着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缀锦楼真正的幕后老板,这些年阿箬就是被你带走的,对吗?”

    曼珠笑出声来:“你在显示自己聪明吗?十二年前的事了,你以为现在你猜参透是聪明的吗?”

    司杨廷冷漠道:“你当年,真的用司宛箬换了江祭臣来到司家?”

    曼珠收起笑容:“当年找到司家的作为养育江祭臣的人,并不是我。”

    曼珠说罢,便不愿再对司杨廷多说一句话,抬脚,就要带着江祭臣离开。

    司杨廷知道自己无法劝阻曼珠离去,他大声说道:“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曼珠轻笑一声:“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他留在这里,永远都无法痊愈,不如让我带他走。”

    “那,可以不要再清除我们的记忆吗?”司杨廷说这句话的时候,气势弱下去,就像是在祈求,“我不想忘记他,也不想忘记那些已经知道的事。”

    曼珠没有回话,抬脚,带着江祭臣消失在黑暗的夜空中。

    黑暗中的地下洞穴。

    曼珠轻手轻脚得将江祭臣放在床上,躺平。

    背后的黑暗中,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走了出来。

    “你果真还是带他回来了。”

    曼珠顺着那声音看去,只见对面的黑暗中走出来的,正是沙华,而在他的手里,正捧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已经没了生气。

    沙华随手将婴儿尸体丢弃,瞟一眼躺在床上的江祭臣。

    沙华拥有跟江祭臣完全一样的脸,只是,他身上穿着的,却并不是白色的衣服,而是黑色的衣服。

    曼珠点头,看向江祭臣:“这些年,你隐藏在他的身边,帮助他成长,不就是因为他是你最重要的魂魄?也是最像你的存在?我对他,自然要比对旁的魂更用心一些。”

    沙华笑笑:“是吗?”

    曼珠看着沙华的眼神,似乎与看江祭臣的眼神有所不同。

    “沙华,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隐藏,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你不要再错下去了,好吗?”曼珠轻声说道。

    沙华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曼珠的话一般,冷笑着靠近江祭臣的身边,修长的手指划过江祭臣的脸颊:“曼珠,你早就不是千年前那个,愿意与我同生共死的曼珠了。”

    曼珠微微一顿,眼中有哀伤:“沙华,那你可曾问过自己?你早就不是千年前那个善良,且一身仙气的沙华了啊。”

    沙华突然眼神一收,瞬间转移,冲到曼珠的身旁:“若不是看到你先背叛我的话,我又何尝不想与你同生共死?”

    曼珠没有闪躲:“有时候,你作为一个上仙,真的还不如一个凡人真诚。”

    沙华轻笑,低下头去,最后,将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身上:“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他?”

    曼珠突然悲伤道:“你伤害他还不够吗?沙华!到底,他是你!他就是你,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吗?”

    “他不是我!若不是因为他的存在,我又何须一直躲在背后,十二年前,我要杀他,你们却全部都在阻止我,两年前,我再一次借助鲛人的手要杀他!可是你们!包括云檀,你们都在暗中保护他,让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自然,曼珠!我才是沙华,你要的沙华,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可是,你却始终熟视无睹!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沙华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藏在心底的话,他长长得呼一口气。

    曼珠哀伤得靠近:“所以,你就暗中偷偷联合我养了两百年的阿宁一起背叛我?”

    沙华怒上心来:“那是因为你先爱上了别人!”

    曼珠低吼:“他不是别人!而是你的伏矢,是你三魂七魄中最重要的存在,是掌管你所有性情的存在!”

    沙华冷笑:“所以,你就暗暗地强迫让自己相信,你爱的人,依然是我?”

    “沙华!”

    曼珠的话音未落。

    沙华已经出现在平躺在床上的江祭臣的身边。

    “沙华!不要乱来!”曼珠眼神一收,冲过去。

    沙华唇角一勾,手指放在江祭臣的眉心一点:“不过一个不中用的魂罢了,也值得你如此?”

    被点在眉心大家江祭臣突然猛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与自己长相完全相同,却能一眼看出诧异的沙华。

    “沙华,终于见到你了。”江祭臣一把抓住沙华的手指,令手指并未触碰到自己的眉心。

    沙华一惊:“你.......根本就没有被控制过!”

    毕竟是同一个人,沙华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江祭臣到底在想写什么。

    江祭臣笑着:“你们知道吗?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

    “江祭臣......”曼珠不可思议得看着江祭臣。

    沙华突然笑出声来:“江祭臣,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以为你是谁?在我跟曼珠的面前,你不过是一只蚂蚁,我甚至不需要用力,你就能被我碾压在脚下。”

    江祭臣跟着沙华笑起来:“你想我死,想让我消失,是为了它吧?”

    江祭臣一边说着话,将腰间的玉佩结下来,当着曼珠的面,直接扔向了沙华。

    “江祭臣!”曼珠倒吸一口冷气。

    沙华在接住江祭臣手中玉佩的刹那,手心灼热的痛。

    江祭臣轻轻抬手,那玉佩便像是找到了主人一般,重新回到江祭臣的手中。

    江祭臣淡淡的笑着:“沙华,有一句话,你说错了,在我眼里,你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耻辱于曾经是你的一部分,那些死去的婴儿,那些被你刺激而起的婴儿怨气,那些你为了一己私欲便屠杀的众人!你不配为仙!”

    沙华动怒,抬手,一团黑色的烟雾在他手心聚拢。

    曼珠冲上前来,护在江祭臣的身前:“沙华,别冲动,不要冲动!快到了,这已经是第九世了,快了,你就快要回来了,不要做错事!”

    沙华手上的烟雾越来越大:“江祭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江祭臣却并未直接回答沙华的话,而是靠近曼珠的耳朵:“曼珠,对不起,我骗了你。”

    曼珠听到江祭臣的声音,她的心疼得几乎无法忍受。

    江祭臣继续说道:“曼珠,我为了等待真正的沙华出现,已经等了太久,往后,我还要带着你去做更多的事,如果,你愿意的话。”

    曼珠突然想起千年前,曼珠和沙华在被上天惩罚,一起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前,沙华就是这样在她的耳边说话的。

    那时候,沙华说,等千年的惩戒完结后,他将会带着曼珠去看世间繁华,他觉得,上天对他们的惩罚不算什么,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只要想到千年后可以与曼珠一起回到阴间的黄泉里上,哪怕他们永远也无法再相见,也没关系。

    他们之间可以相互带来每个时代不同的新鲜物件,这样的爱情,也是值得的。

    现在,一切都变了。

    其实,曼珠知道,不知是沙华变了,自己也变了。

    江祭臣不等曼珠回答,抬脚向前,跨过曼珠的保护。

    曼珠下意识得抬手,想要护住江祭臣。

    江祭臣回眼对曼珠轻轻一笑:“之前对你的重重态度,是我不对,以后,我会用尽全力去弥补你。”

    说罢,江祭臣与沙华面对面而立,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沙华,既然现身了,那么,就来吧,这世间,没有两个沙华,也没有两个江祭臣!”

    话毕,江祭臣抽出腰间的软剑,指向沙华。

    沙华轻蔑得笑着:“你要杀我?”

    江祭臣浅笑:“现在,我是人,而你,三魂七魄早就被打散,你才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只是一缕幽魂罢了,不堪一击!”

    沙华气急,指甲瞬间变得巨长,头发疯长,宛若草木的根茎,他眼中全都是戾气,早就没有了仙气,带着长久吸食人气的邪恶......

234 融合

    江祭臣举着剑,直直得刺入沙华的心口。

    曼珠惊,横在沙华的身前:“江祭臣,住手!”

    沙华见状,一把将曼珠拉到一旁,用自己的身体去接江祭臣刺来的剑。

    剑从沙华的身体刺穿过去,他的身体,就像是一片虚无的空气,没有伤口,没有血渍,就连痛感都没有。

    江祭臣轻声说道:“你看,从你开始作恶的那一刻起,你早就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沙华了,你,不过是一个怪物!”

    话音落下,沙华却渐渐笑出来:“想要替代我?你还没这个资格!”

    沙华手中的根茎再次用力,深深地刺入江祭臣的身体。

    江祭臣一身闷哼,倒吸一口冷气。

    曼珠呆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别打了!沙华!别打了!你们给我停手!”

    说话间,曼珠手掌中窜出花瓣,洋洋洒洒得从头顶落下。

    血红色的花搭配在绿色的根茎枝叶上,煞是好看。

    江祭臣仰头望着周遭的情形,唇角轻轻上扬:“曼珠和沙华在一起,真美......”

    沙华却杀疯了,他根本就没有在意一片一片落在他身上宛若刀尖一般的花瓣,他黑色的长衫上,流下了绿色的血迹。

    “放开他!”曼珠对沙华下最后通牒,“我说,放开他!”

    沙华手心的根茎瞬间消失,他仰起头看着对面流下眼泪的曼珠:“你爱上他了?”

    江祭臣重重得朝地上倒去。

    曼珠没有看向沙华一眼,跃身而起,从背后抱住江祭臣,轻声呼唤着江祭臣的名字:“江祭臣,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回来的......我不知道他在......对不起......”

    沙华听着曼珠一声又一声的轻声呼唤,怒气越来越浓重,他低吼道:“我问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曼珠抬起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淌下来:“是!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沙华眯着眼睛,且说不出话来。

    曼珠继续说道:“当初,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因为他是你的伏矢,是掌管你三魂七魄的总管,我决定留在他的身边,后来,我越来越发现,他与曾经的你一模一样,他,就是你,再后来,我重新见到了你,可是,我也发现,你已经不是你了。”

    沙华冷眼看着曼珠,眼中何曾还有爱意。

    曼珠默默地摇着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早就已经入了魔!”

    沙华冷笑:“你呢?难道你不是吗?为了他,你杀的人还少吗?!”

    曼珠被问住,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抱着江祭臣的手紧了紧。

    沙华上前一步,冷漠的眼神望着曼珠,之后一把抓住曼珠赤裸的脚踝,随着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曼珠白皙的腿脚暴露在沙华的面前。

    沙华轻轻得抚摸着曼珠腿上的伤疤,触目惊心:“知道我为什么一心要杀他吗?”

    曼珠眯着眼睛,不答。

    沙华轻轻笑了:“因为每次当我看到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取他的命时,我就希望他死!永远也不要再活过来!”

    曼珠抿着嘴,用力将自己的腿脚扯回来:“别把这一切说得这么好听,你我之间.......”

    曼珠停下话头。

    沙华眉眼一收,他不敢相信,曼珠接下来将会说什么。

    这就是上天对他们两个人的惩罚吧?这才是上天对他们两人的惩罚吧!

    千年不得再相见,黄泉路上的花,和十世轮回的惩罚,根本就不算什么。

    恋人.....如果气息不再想通的话,终究要败给时间吧?

    到底,还是撑不过去了吧......

    在曼珠说出后面那些话之前,沙华突然起身,背过身去,转身准备离开:“阿宁贪心,我替你杀了她!至于司宛箬,你自做决定!”

    “沙华!”曼珠轻轻得放下怀中的江祭臣,站在沙华的身后,定眼看着沙华。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沙华抬脚想要继续离开。

    曼珠大声说道:“我的事,请你不要再插手!从此,你我情缘......”

    “曼珠!”沙华转回头来,看着曼珠的眼睛。

    曼珠眼眶红了:“我爱的,是你骨子里的东西,一直都是......”

    沙华的喉咙上下滑动着,他的视线看向躺在地上的江祭臣:“所以,是我输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到底,还是我输了?”

    曼珠慢慢地摇摇头:“你不懂,你以为的付出,不是我想要的,所以,你的爱,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负担,你变了,我却还停留在原地,我爱你,从不曾改变,我爱的,是千年前那个你,也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沙华仰头狂笑,几乎笑出眼泪,他的身体逐渐淡化,他周遭的事物透过他的身体,越来越清晰。

    曼珠眼神一收。

    “沙华......”

    曼珠的背后,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的江祭臣就像是被人操控着一般,从地上起身。

    曼珠眼睁睁得看着江祭臣一种朝着沙华的方向而去。

    曼珠急了,想要拉住江祭臣的胳膊,但却发现根本就无法阻止江祭臣靠近沙华。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曼珠惊慌失措。

    沙华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他红了眼睛,表情逐渐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并不闪躲逐渐靠近自己的江祭臣,眼神望着曼珠:“曼珠,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爱上他了,你早就爱上他了,两年前,被白泽控制的那个女孩靠近江祭臣,你竟然自己替代那个凡人女孩,准备帮江祭臣解毒的时候,我就彻底死了心。”

    曼珠站在原地,静静地,几乎站不稳,却也没有否认沙华的话。

    江祭臣的身影越来越近。

    沙华身上的黑色衣服逐渐变成了白色,是曼珠第一次认识沙华时候的样子。

    沙华轻叹一口气:“知道吗?我们生生相惜,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便会消失,如果我不爱你了,你也会消失。”

    曼珠的身体在颤抖,紧咬着唇:“沙华,对不起......”

    “曼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不要对任何人说对不起,无论什么时候,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了。”沙华的身体,已经开始被江祭臣侵入,速度很慢,就像是在慢慢的合二为一。

    沙华的眼神却变得很轻松:“曼珠,我做错过,以前,我只是想要杀了你爱上的这个江祭臣,后来,我疯了,我发现我彻底疯了,我变得不再是我自己,短短几年时间,我的身体里充满了戾气,我知道,你不爱我了,我知道,我的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曼珠,我知道你会带江祭臣回来,所以我在等你,从一开始,我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曼珠慢慢地朝沙华的方向走过去。

    沙华抬手阻止曼珠的靠近,他的一小半身体已经消失,与江祭臣融合在一起。

    沙华歪着头,对曼珠露出一个宛若少年一般的笑容:“说不恨他,是假的,但爱你,是真的,为了让你幸福,我可以......付出一切......”

    沙华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看不清,他独立存在部分,也越来越少。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曼珠,就像你说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将以伏矢的身份,存在于江祭臣的身体里,以后,你也会爱着我了,对吗?”

    “沙华.......”

    曼珠跌倒在地上。

    沙华最后露出一个笑容,瞬间,他的笑容消失不见,连同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江祭臣倒在地上。

    曼珠的眼泪滚落,她无声得哭着,却叫不出声音来:“沙华.......沙华.......”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空气里,传来沙华的最后一句话。

    曼珠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喊出声:“沙华!”

    司家的院子里。

    司杨廷一个人坐在月色下,为自己斟酒,一杯,又一杯,面前石桌上放着的菜肴,就像是一种摆设一般。

    司杨廷因为醉酒而脸红,他一脸哀伤。

    “江祭臣,你真的能挺得过这一次吗?”

    “他死不了。”

    司杨廷微微偏一下头,却并不看向身后:“阿箬,来,陪我喝两杯。”

    司宛箬走上前来,一把将司杨廷手中的酒抢过来,仰头,一口喝下去:“司杨廷,你让我很失望。”

    司杨廷低头笑起来,颤抖着肩膀,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阿箬!那你呢?”司杨廷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刚刚还在笑着的样子,瞬间收敛起来,“你,跟缀锦楼,到底做着什么交易?!”

    司宛箬眼神平淡,就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司杨廷突然起身,与司宛箬面对面站着,两人细细看来,确实有五六分相似。

    “司宛箬,我们是双生子,你心里在想什么,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司杨廷的声音冰冷,冷得就像是藏在地窖中的寒冰。

235 我回来了,但已不是我

    “司杨廷。”

    司杨廷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这是他等了太久的声音。

    院落门口,江祭臣笔挺得站着,只是,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与以前有了些许不同,他的眉眼中间,带着更加浓重的深沉和看不透的东西。

    “你回来了,江祭臣!”司杨廷一边说着话,就朝着江祭臣的方向快步走去,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和激动。

    司杨廷一把抱住江祭臣:“江祭臣,你知道吗?我等你好好归来已经很久了,你知道你最近这段时间,被婴儿的怨气侵袭之后,我又多担心你吗?你知道,说好的,我们只是一起用个计谋而已,可是,你却被操控了,我......我以为.......”

    江祭臣的声音冰冷,他就像是厌弃得推开司杨廷,眉头紧锁。

    “你怎么了?”司杨廷不解得看着江祭臣的脸。

    明明是自己那么熟悉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江祭臣将背在身后的扇子张开,象征性的阻挡在自己和司杨廷的中间。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所以以后,还请你......不要对我那么热情,我有些不习惯。”

    江祭臣话音落定。

    对面的司杨廷愣在原地,这,还是以前那个跟自己一起在大理寺看卷宗的江祭臣吗?

    这还是那个为了救自己可以奋不顾身,不顾一切的江祭臣吗?

    这还是因为自己被鲛人陷害溺水,用自己的身体去当做诱饵,抵挡怪鱼侵袭,为了救活自己给自己渡气的江祭臣吗?

    司杨廷下意识得后退半步。

    “喂,江祭臣,你怎么了?”司杨廷本来还有些酒气,现在,他觉得满身的酒气就好像瞬间会发了一般,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而在司杨廷背后的司宛箬,也一眼不眨得看着面前的江祭臣,之后,紧锁着眉头。

    她认得他,见过他,只是,没有跟他说过话罢了。

    之前她见到的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司宛箬知道曼珠的计划,所以,她比司杨廷,甚至江祭臣,更清楚眼前的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或者说,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江祭臣的视线,也一直落在司宛箬的脸上,就好像明明知道司宛箬明白些什么,但是却清楚,司宛箬不会说破这件事一样。

    江祭臣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之后,才将是视线重新落在司杨廷的身上。

    “在做什么?”

    司杨廷却下意识得向后退去,是的,声音,人,都还是江祭臣,只是,那表情,那说话的方式,却让司杨廷觉得,眼前完全是另一个人。

    “在等你。”司杨廷开口回答。

    江祭臣轻轻一笑:“很晚了,回去吧。”

    江祭臣说罢,穿过司杨廷和司宛箬的身边,大踏步得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司宛箬身边的时候,江祭臣特意转头,再次看司宛箬一眼。

    司杨廷上前一步,一把将江祭臣拉住:“江祭臣!你问问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不问问我但不担心?不问问我害不害怕?”

    江祭臣低下头,看着司杨廷拽着自己胳膊的手,脸色冰冷:“我刚说过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你这么快就忘了?”

    司杨廷默默地松开拉着江祭臣胳膊的手,正要说话,被司宛箬拦住。

    司宛箬上前,挡在江祭臣和司杨廷的中间,笑看着江祭臣。

    “很晚了,欢迎臣哥哥回家。”

    江祭臣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得看一眼司宛箬,随后抬脚离开。

    江祭臣在关闭自己房间门的时候,眼神与司杨廷四目相对,却没有任何感情,平静得将自己房间的门闭上。

    司杨廷愣在原地:“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宛箬慢慢松开司杨廷:“他已经不是他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不懂。”

    司宛箬抬眼看向司杨廷,唇角轻轻上扬:“哥,你真是一个单纯得让人心疼的人。”

    “他是谁?如果他不是江祭臣的话,他又是谁?”司杨廷问道。

    司宛箬低下头去,慢慢开口:“他叫沙华,看样子,他已经开始进入融合状态。”

    司杨廷急:“阿箬,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知道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司宛箬眼神充满着可怜的失望,脸上却是笑着的:“哥,你刚刚不是说,我们是双生子,所以,我心里在想什么,你都是知道的吗?”

    司杨廷看着司宛箬没有说话。

    司宛箬靠近司杨廷,突然红了眼睛,抬手紧紧抱住司杨廷。

    “哥,我们才刚刚见面啊,很快,我们又要分开了。”

    司杨廷以为司宛箬说的是成亲的事,他有些木讷得抬起手来,轻轻得拍了拍司宛箬的肩膀:“阿箬,我......”

    司宛箬抢白道:“哥,我懂,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得,毕竟,你和江祭臣一起长大,你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么长,而我......”

    司杨廷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司宛箬抬手偷偷得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哥,你知道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司杨廷望着司宛箬,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司宛箬现在的状态,明明是在笑着,却觉得心里压抑的难过。

    或许这就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

    司杨廷不知道,也猜不透。

    司宛箬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哥,记住,人生最重要的是一件事,就是让自己幸福,无论你身边出现过什么人,未来会出现什么人,什么人会离开你的生命,什么人会永远留下,到底,你还是你,哥,让自己幸福。”

    司宛箬说罢,便再也没有看向司杨廷,抬脚准备离开。

    司杨廷突然觉得心慌,今天晚上,司宛箬和江祭臣的表现都太奇怪了,特别是当司宛箬看到江祭臣安全回来之后,她就像是失了魂一样,却透着无尽的绝望:“阿箬,你怎么了?”

    司宛箬转头看向司杨廷,唇角轻轻上扬:“哥,要幸福,好不好?不要被这世界沾染,你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请你不要被任何人影响,如果可以的话,远离这一切吧。”

    说罢,司宛箬失落得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夜色浓重,花叶上留下透明的露水,月光入皎,又细又长,就像是能刺入人心,让司杨廷觉得有一丝疼。

    平康里。

    曼珠默默地一个人走在热闹喧哗的平康里街道上。

    而屋檐之上,荆棘一身黑色的衣服,面容冷漠得不远不近得跟着。

    他明白曼珠现在的心,更知道曼珠现在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但是,他担心曼珠,即使知道就算是现在这种状态,有人想要真的伤害曼珠,也是基本不可能的,但是,他就是担心着她。

    荆棘的眼神,一直落在曼珠的身上,一刻都没有离开。

    天上月如钩,那么美。

    月光照耀在荆棘和曼珠的身上,明明沐浴着同样的月光,但是,他们之间却有着看不清,道不明得距离。

    整天街上红彤彤的好看,热闹得嘈杂声,却无法进入曼珠的耳朵。

    沙华,到底是重生了,还是消失了?

    就连曼珠自己,都无法完全彻底的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曼珠的脑海中反复的回忆着最后的时刻。

    当沙华对曼珠说完最后一句话:“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之后,沙华便彻底与江祭臣融合在一起。

    曼珠从未有过的背上感觉。

    说不出得难过,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是的,沙华说的没做,沙华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沙华,而江祭臣才是真正的沙华了吧。

    可是为什么,曼珠会觉得那么失落?

    路上的灯红酒绿都与曼珠无关。

    她就像是一个处于喧嚣中的尘埃。

    一个醉汉被一个穿着清凉的醉汉扶着从一家妓院出来,看到曼珠的瞬间,推开了手中的姑娘,贱笑着朝曼珠的身边而来。

    “哎哟,这是哪家青楼的姑娘?长得这么标志?”说话间,醉汉得手已经探向曼珠的下巴。

    曼珠眼神一收,冷冷得看着醉汉得脸,却没有闪过醉汉伸过来得手。

    醉汉以为曼珠是好得手的,得寸进尺,上来就挽住了曼珠的肩膀:“冷面美人啊,好!本公子就喜欢这样的姑娘!走,陪爷喝酒去!”

    醉汉抬手拉住曼珠的胳膊,就要将曼珠拉向陌生的青楼。

    曼珠站定在原地,眼神中的冰冷已经无以复加。

    她的手掌心中,已经布满了青藤,指甲生长着,不断疯长着,不动声色。

    那醉汉他以为曼珠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收敛了脸上刚刚的假笑,抬手就要打向曼珠的脸:“怎么?不就是出来卖的?给脸还不要脸了?”

    就在醉汉的手落下来之前,荆棘有力的手拉住了醉汉的胳膊。

    醉汉疼得咧着嘴:“哎哟,哎哟松手!”

    荆棘的眼球变成了猩红的颜色。

    醉汉以为自己喝醉了酒,眼花,用另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背后,曼珠手掌心中的藤条收起,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抬脚继续向前走去,丝毫没有管荆棘。

    荆棘在曼珠离开后,才用力一推,将那醉汉推出去老远。

    醉汉倒在地上,口中扔在骂骂咧咧:“什么东西?自以为还值几个钱?出来卖的玩意,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下回,被爷碰上,非要睡了你不可!”

    荆棘停下脚步,眼球中的猩红再次泛起,宛若血丝,他歪着头,活动着脖子的筋骨,转动着手腕,随后,大踏步得朝着那醉汉而去。

237 食梦兽

    一片广阔得海域上,风平浪静。

    深夜的海风吹来,拍打着船桨。

    一个俊俏的少年,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放在身体上,嘴里含着一根稻草,沉沉睡去,就连海水随着夜风落在他蓝色的粗布衣服上时,他都没有察觉。

    夜幕很黑,月如钩,悬挂于黑暗之中,远处的海水被月光照亮,看上去冰冷而恐怖。

    耳边,突然又阵阵风声吹来,就像是一阵猛兽的怒吼声。

    少年突然张开了眼,他黑色的瞳仁里,映照出天上明亮的月光。

    “谁?是谁在我的船上!”

    少年跃身而起,从船甲板上起身,警惕得看向四周。

    风声更加浓重,船体因为大风而晃动着。

    少年轻手轻脚得朝着船舱方向走去。

    为微弱得呼吸声传入耳边。

    “谁?!谁在哪里!”少年的语气生硬了些许,他抬手拿起一旁的鱼叉,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明明看上去清瘦得身体,其实满是坚实的肌肉。

    少年目光如炬,渐渐没入船舱的黑暗中。

    猛兽得怒吼声传来。

    “什么?你是什么东西?!”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只能听到一阵打斗声过后,传来少年的嘶喊。

    “走开!救命!救命啊!”

    只两声,便再也没了声音。

    血水,顺着船舱流淌出来,能听到动物撕咬皮肉得声音。

    红色的液体,一滴,两滴,三滴,滴滴哒哒的,顺着船的甲板躺下去,混入黑暗幽深得海水中。

    一群鲨鱼闻到了海水中腥甜的味道,摇着尾巴冲向小船而来,巨浪随之而来,在鲨鱼和巨浪的作用下,船只终于反转朝下。

    有东西坠入水中,之后,便是悄无声息.......

    长安城,一大户人家。

    院落里挂满了红色的辟邪灯笼,整个院子亮堂堂的。

    少年满头是汗,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喘着粗气,他无法呼吸得感觉,让他快要窒息。

    “阿福!阿福!”少年惊慌得叫着。

    一书童推开少年房间的门,看到少年的模样,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少爷,您又做噩梦了。”

    少年抬手,想要抓住书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有一道的血印子,就像是被猛兽抓过一样。

    少年惊慌失措,睁大眼睛,半张着嘴,一直退到了床脚:“是真的,刚才我梦到的一切,全都是真的,那个怪兽.......要吃我!”

    书童焦急上前,扶住少年的胳膊,鲜血淋漓的染红了白色的中衣。

    “少爷,您在这里等我,我去找老爷,很快就回来。”

    书童说着就要转身离去,被少年紧紧得抓住。

    “别走,阿福,我害怕......你知道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梦到这只怪物,我就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原本英俊得少年,此刻看上去却甚是清瘦,就像是一个没有精气神得幽灵。

    他的双目深陷发青,嘴唇干裂,瘦弱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书童得胳膊,祈求的模样,望着书童,就像是抓住了他唯一的希望。

    书童担心得坐在少年的床边,轻声说道:“少爷,老爷已经给你请了那么多的法师坐镇,之前不是没有再梦到过了吗?怎么现在又......”

    少年已经红了眼睛:“听说,西市有个藏花阁,里面的掌柜江祭臣,有替人......”

    书童慌忙捂住少年的嘴:“少爷,您真是糊涂了吗?那藏花阁得掌柜,可不是普通人,那是礼部尚书司大人家的大公子,虽说不是亲生,但......也不是咱们这种人能请得起的。”

    少年因为害怕而颤抖着:“我知道,可是......”

    少年思索片刻后,终究还是松开了书童的手腕:“且先这样吧,我......之前都挺过去了,而今,也不会......”

    书童见少年的害怕程度,远远比以前更甚,便轻声问道:“少爷这次,是梦到了什么?这次,那怪兽到底对您说了什么?身上的伤......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啊......”

    少年低下头,泪水吧嗒吧嗒得落下来:“每次梦境里,这兽出现的时候,我总是会向从来不曾见过他一样去询问它是什么,但醒来后,我会知道,其实每次梦里得,都是它......”

    书童轻轻拍打着少年的后背:“少爷......”

    少年像是沉寂在自己的恐惧中一般,慢慢开口:“这次,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直接.......”抬眼看向书童,“将我撕得粉碎,我亲眼看着他将我吃掉了,那痛感,我到现在还感受得到。”

    书童一惊,身体下意识得后撤,他的眼神里都是惶恐:“少爷,您的头.......在出血.......”

    少年的发丝中央,血水慢慢涌出来,慢慢染红了少年俊俏的脸。

    看上去,异常恐怖。

    司家宅子。江祭臣的房间内。

    躺在床上的江祭臣突然睁开了眼睛。

    窗外,天已大亮,江祭臣觉得头疼得厉害,其实昨夜回来睡觉之前,他就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厉害,见到院子里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司杨廷,心中的感觉却是怪怪的。

    门外,传来司杨廷的声音:“喂,江祭臣,你醒了吗?”

    江祭臣眉峰一紧,心中有一丝排斥得感觉,他没有回话,而是在回忆着刚刚的梦境。

    那个少年是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梦中梦出现?到底,在预示着什么?

    门外的司杨廷又开始拍门:“江祭臣,我听见你起床了,再不开门,我就自己撞进去了。”

    江祭臣刚抬起手,想要说话,便看到司杨廷已经站在温暖的晨光中,房门打开,司杨廷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的。

    江祭臣的脸色更冷:“有事?”

    司杨廷没想到江祭臣竟然会这样与自己说话,微微一愣,随后抬脚向们内走去。

    江祭臣上前,却将司杨廷拦在门外:“若是有事,便在这里说,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江祭臣说罢,根本就不等司杨廷说话,便抬脚朝外走去。

    司杨廷在江祭臣身后开口:“江祭臣,你到底怎么回事?!自从那天晚上曼珠把你带走之后,你就没有正常过!”

    江祭臣皱眉回头,冷冷得盯着司杨廷。

    司杨廷见状,继续说道:“江祭臣!我可以容忍你遇见了你的画中仙,便将我抛之脑后,但等你回过神来,我觉得你终究还是会想起我们之前的感情,现在呢?你现在的冷淡情绪,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祭臣低头轻轻一笑:“司杨廷,你觉得,我应该对你如何?你我,不过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陌生人罢了!”

    司杨廷能听到自己心碎得声音,如同玻璃一般,碎成了渣,扎得自己的血肉生疼。

    江祭臣抬眼,继续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江祭臣!”司杨廷上前一步,“我从曼珠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昨天晚上,曼珠来找过我。”

    江祭臣眼神一收:“曼珠?昨夜来找过你?为什么?”

    江祭臣听到曼珠的名字,终于来了兴致一般,主动开口提问。

    司杨廷觉得心疼得彻底,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痛:“她说,你已经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或者说,另一个人变成了你,而现在,正是你最艰难的时候。”

    江祭臣眯着眼睛,不回话,看着司杨廷。

    “她让我好好陪在你身边,观察你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任何异常,随时告诉她。”司杨廷下定决心一般,一口气将曼珠跟自己说了一整夜的话浓缩成了这一句。

    江祭臣冷笑一声:“她让你监视我?”

    司杨廷闭口不言,江祭臣的理解,是监视,而司杨廷的理解,却是看护。

    “若是如此,你大可以告诉她,不必如此谨慎,她随时都可以自己盯着我,何必劳烦旁人。”江祭臣的话,一点情感都没有。

    司杨廷紧咬着唇:“旁人?你觉得,我是旁人?”

    江祭臣不耐烦得摆摆手:“我没空跟你在这里唠叨,先走了。”

    这一次,司杨廷没有叫住江祭臣,只是看着他白色的衣衫飘然而去。

    司杨廷笑了。

    旁人,到头了,他却成了旁人。

    江祭臣一个人走出司家大宅,路上,丫鬟婆子和侍卫们跟江祭臣打招呼,但江祭臣都像是不想理会一般,连眼神都没有给众人回应。

    虽然平日里大家知道江祭臣是个冰冷的性子,但眼下得状态,却是过分得反常。

    江祭臣一路走出司家大门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正是昨夜做了噩梦得少年,他整个人精神已经完全不在状态,脸色铁青得扑倒在江祭臣的面前。

    “救我.......江公子,求求你,救救我.......”

    江祭臣本以为是歹人耍泼皮,低头看到眼前的少年那一瞬间,昨夜得梦境竟然全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得后退半步:“你......你是......”

    那少年的头上像是刚刚被包扎过的样子,他跪倒在江祭臣的面前:“救我......我知道,整个长安城,只有你能救我了,江公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江祭臣因为亲眼看到了梦里的人,他也想要弄清楚前后,便开口问着。

    那少年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叫沈安之,父亲本是本是江浙一代丝绸商人,可半年前,我开始不断做噩梦,只要做了噩梦,梦里出现那怪兽,我就会发生危险,从无意外。”

    江祭臣望着沈安之的脸,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加之昨夜自己的梦,更令他觉得自己和眼前这个沈安之之间,一定有什么并未参透得联系。

    “梦?昨夜,你梦见了什么?”江祭臣问道。

    沈安之却像是不敢回忆那梦境一般,胆怯的模样:“我梦见,一片深邃的大海,我一个人在船上,突然被猛兽攻击,他吃了我,满船都是血迹........”

    江祭臣几乎站不住,他睁大了眼睛,眼前这沈安之所说的梦境,就是自己梦中梦里最里面那一层的梦境。

    只是,在他的梦境里,他并不知道那个少年就是眼前的沈安之罢了。

    沈安之哭着,继续说道:“而且,我知道那怪兽到底是什么。”

    两人的背后,司杨廷跨步走过来,脸色阴沉:“一大早便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倒是说说,你梦里那怪兽到底是什么?又为何只有江祭臣能救你?”

    “食梦兽,那怪物,便是食梦兽!”沈安之再抬起头,看向江祭臣,“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我听说得那些关于你的传说,而是,在我昨晚得梦里,我看到了你。”

    江祭臣心跳很快,强装着镇定:“看到我?”

    沈安之点头:“我看到,你站在另一条船上,面无表情得看着我,被食梦兽撕得粉碎,最终掉入海中,被鲨鱼分食,你都一动不动得远远看着,所以,我怀疑我昨夜的梦境,与你有关!”

238 第一次对抗

    江祭臣坐在付凌天的对面,冰冷,他看着付凌天的眼神,早已不是之前的模样。

    付凌天看一眼门外,示意侍卫将大门关闭。

    侍卫关闭门之后走出去,付凌天才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又被人找上门?”付凌天的语气中有些许担忧。

    江祭臣反而冷漠:“什么案子都没有发生,难道您想要在无事的状态下去调查?证物呢?人证呢?什么都没有,您想查什么?”

    付凌天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江祭臣说话的语气与之前完全不同,他定定的望着他:“那就说说你,自从上次你从曼珠那里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所以呢?”江祭臣反问道。

    付凌天被哽住,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江祭臣直接从蒲团上站起身:“付大人,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若是无事,我便先走了。”

    不待付凌天说话,江祭臣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江祭臣!”付凌天不放心得开口道。

    江祭臣半侧过脸:“付大人,这些年,多亏了您照顾,以后,我不想再给您添麻烦了。”

    “对司杨廷,你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你才会对他那般冷淡?”付凌天反问道。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张家公子的案子,和之前发生的婴儿怨灵案,大理寺是破不了得。”

    江祭臣说着话,转回头来,看向付凌天,突然淡淡得笑出来。

    “你准备怎么办?”付凌天问道,“这些,都跟曼珠有关,你能怎么办?”

    江祭臣却轻声说道:“付大人,现在,凶手近在眼前,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得去保护民众,而我......”

    付凌天等待着江祭臣说下去。

    江祭臣却只是苦笑一声,抬脚离开。

    “江祭臣,有些事,不是你一个人能解决的!”付凌天大声说道。

    江祭臣停下脚步一瞬,之后继续抬脚离开。

    沈家宅子里。

    沈老爷请了法师做法,沈安之被围在正中央,他全身蜷缩着,像是在害怕。

    那法师口中念念叨叨,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见那法师将手中的糯米洒在沈安之的身上的刹那,沈安之的身体发出灼烧的火焰。

    沈安之被烫得生疼,大叫起来。

    “救命!救命啊,不要再洒了......”沈安之大声求饶。

    沈老爷也是心疼得望着法师。

    法师却根本不理会沈老爷,继续向沈安之的身上洒糯米。

    很快,沈安之便全身是伤得疼晕了过去。

    “儿啊!你怎么了......”沈家老爷上前,心疼得抱着儿子得身体,抱进怀中。

    背后,一小厮引着江祭臣进来。

    “老爷,有位公子来找,说是或许能解开咱们家公子身上的魔咒。”

    沈老爷抬眼,看到江祭臣正冷眼望着院子中得一切,眼神中都是冷淡。

    “你,你是......”沈老爷认出江祭臣。其实,在整个长安城里,不认识江祭臣的人已经是少之又少得了,毕竟这些年来,有关于司家大公子得传说,早被传得神乎其神,包括小狐狸精的传说,大家都耳熟能详,甚至江祭臣的很多事,被编成了儿歌,在长安城里被传唱。

    有好有坏。

    江祭臣低头对沈老爷拱手:“沈员外,在下江祭臣,来看望沈公子。”

    沈老爷望着江祭臣的时候,老眼浑浊,就像是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请!江公子请!”

    沈老爷忙安排下人,将江祭臣请进去。

    偌大的大厅里,陈设尽显华贵,却撑不起家里死气沉沉的氛围。

    侍女为江祭臣端上茶来。

    沈老爷让茶:“江公子,这是今年的龙井,难得,您请尝尝。”

    江祭臣没有回话,只是点头,象征性得尝了一口茶,便开口道:“以后,那种法事不要再给沈公子做了,没用的。”

    沈老爷一愣:“可刚才那法师说,我儿身体里住着一个恶灵,若是不除去的话,不日,可能会......丧命的......”

    江祭臣点头:“那法师的话可信可不信,有一半说的不错,但却错了另一半。”

    沈老爷急切道:“他身上真的住着一个恶灵?”

    江祭臣轻轻摇头:“不,他不日将会丧命。”

    此话一出,沈老爷整个人跌坐在太师椅上,晕得几乎睁不开眼,红着眼睛。

    “我就这一个儿子......早前听说东市张员外家的公子就是如此,难道......”沈老爷几乎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的情绪却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他甚至有些不耐烦得皱着眉头。

    “他跟张公子不同,起码,现在看上去不同。”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冷眼望着沈老爷。

    沈老爷努力从凳子上起身,蹒跚着走到江祭臣面前。

    而江祭臣却只是皱眉看着沈老爷,不似以前一般礼让,始终坐在凳子上。

    沈老爷突然跪倒在江祭臣的面前:“江公子,常听人说,您有通天下地得本事,从很小的时候,便理了很多的案子,今日,小儿病重,倘若您能救了我儿,我愿意......将我所有的家产如数奉上!”

    江祭臣不喜欢沈老爷这样的话语,就像是自己的行为如同贪财的小人。

    他站起身,偏过头去:“带我去看看他。”

    说着,江祭臣自顾自得向前走去。

    沈老爷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江公子这边请。”

    在丫鬟的搀扶下,沈老爷脚下变得轻快起来,毕竟现在,对沈安之来说,江祭臣似乎成了唯一的希望。

    沈老爷子现在的心里只有一件事,便是救自己的儿子,其他的一切全都不重要。

    当江祭臣来到沈安之房间的时候,只见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黑色的烟雾之色。

    江祭臣知道,眼前的这些,也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

    那些不是别的,正是之前没有被收服的婴儿怨气。

    江祭臣之前还以为,这些婴儿怨气,早就已经被曼珠收回,现在看来,曼珠却是将这些婴儿怨气,当成了追踪者。

    如此看来,这沈安之说得不错,他的病,恐怕只有江祭臣一个人能治了。

    “你们先出去吧。”江祭臣的声音里听不出表情。

    沈老爷子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他半愣在原地:“江公子,倘若有什么需要的话,老夫也能帮上些忙,不如.......”

    江祭臣抬眼,看向沈老爷子:“怎么?不放心我?你以为我刚刚说沈公子不如会丢了性命是骗你的?”

    沈老爷子慌忙后退:“不,不是的,我出去,我这就带人出去。”

    沈老爷带人离开,关门之前,深深地看了床上得沈安之一眼,最后,不放心得关门离开。

    江祭臣听到关门声后,他转眼看向床上的沈安之。

    “沈安之,你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江祭臣没有情绪得声音。

    床上的沈安之慢慢睁开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而下,划过他俊俏的脸庞,他的瞳孔中映照着江祭臣的脸。

    “江公子,我真的,没救了吗?”沈安之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江祭臣冷冷得说道:“你被人盯上了,我能做的,只是尝试性的利用你来和对方对抗,毕竟你的体内,有普通人所不具备的特殊七魄,名为尸狗。”

    沈安之没有听懂。

    江祭臣继续说道:“其实,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三魂七魄,而尸狗,便是其中一魄,但你体内得尸狗却异常机敏,因为在你的梦境里,存在着一个守护灵兽,就是你之前所提到过的,食梦兽。”

    沈安之努力从床上坐起身来:“食梦兽?江公子你的意思是说,我梦里的那个食梦兽,其实是在梦里对我得警示?”

    江祭臣点头:“有时候,你以为得坏人,不见得真的是坏人,而你以为的好人,也不见得是真的为你好,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不要看任何人和事的表面,否则,吃亏得永远都会是你自己。”

    沈安之惶恐得回忆着:“可是,为什么每次我梦到食梦兽,就会有意外发生?”

    江祭臣轻笑一声:“只要是人,生命里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只是他们无法提前预知罢了,事大事小,得发生了才知道,而你不同,尸狗的守护,让你提前预知了危险。”

    “那昨夜的梦......”沈安之的嘴唇都开始颤抖。

    江祭臣平静得说道:“尸狗利用梦境中的食梦兽告诉你,不日,不会死。”

    “死?”沈安之惊慌失措,“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还不想死......”

    江祭臣抬眼,看着沈安之:“或许,这将是我对抗她的第一次实验,成功概率并不大,你愿意让我尝试吗?”

    沈安之听出端倪:“对抗?她?江公子知道对方是谁?”

    江祭臣点头:“知道,这本就是我与她之间的对抗,只是,牵连了无辜......”

239 释放的情感

    深夜的长安城,美得让人心动。

    月色下,江祭臣站在藏花阁阁楼得窗户边,烛火闪烁,映照着他一边侧脸,他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明月照亮他的另一半侧脸,凄白而冰冷。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轻轻得用手中的扇子敲击着窗棂。

    半晌后,远处传来一阵铃铛声。

    江祭臣唇角轻轻一勾,像是在等待着的,终于等到。

    一抹红色,轻飘飘得落在对面的房檐上。

    江祭臣杏眼,含着笑意,唇角里的都是温和:“你来了。”

    那一抹深红色的纱裙在夜风中飘荡着,是曼珠。

    “在等我?”曼珠回应江祭臣一个淡淡的笑容。

    江祭臣没有回答,脚下一蹬,跃然而出,朝着曼珠的方向飞去。

    夜空下,白色的长衫在黑暗中划过,宛若惊鸿,最后稳稳得落在曼珠身边那一片深红色旁边。

    江祭臣站在屋顶,俯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曼珠。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那日离开,我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沙华,我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对的,我只知道,我没有办法就这样释怀,没有办法等下去。”

    曼珠说‏​​‎​‏‎‏‏‎‎​‏‏‎‎了那么多,江祭臣脸上的笑容依然保持着,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化,还是那样俯视着曼珠那双宛若星空一般会说话的眼睛。

    曼珠抬起自己纤细的手臂,想要去触碰江祭臣白皙修长的手。

    皮肤触碰到的瞬间,江祭臣没有闪躲,反而是曼珠像是触电一般,手指轻轻回弹,之后,轻轻咬着朱红的唇。

    “我叫你沙华,你会不高兴吗?”曼珠的神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懵懂得,情窦初开的少女。

    江祭臣依然没有说话,他深深得望着眼前的曼珠,他的视线,就像是会拉丝一般神情而淡然。

    曼珠抿着嘴,重新试探性的将自己纤细得手指放入江祭臣的手中。

    “江.....”

    江祭臣的手突然用力,一拉,便将曼珠整个身体拉起来,他一手环住曼珠的腰身。

    她的腰身很纤细,一臂便能完全收入怀中,柔软而娇小。

    江祭臣依然低着头,深深地看着曼珠的眼睛。

    这时候的两人,靠得那么近。

    月光照亮两人的侧脸,好看却似乎过分得容易破碎。

    江祭臣的头慢慢探下来,轻轻得触碰到曼珠的唇。

    曼珠睁大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半步,却被江祭臣一把拉回怀中。

    “江祭臣.....”

    江祭臣轻轻得笑着:“我更喜欢你叫我沙华,就像以前一样。”

    曼珠的身体距离得颤抖着。

    江祭臣重新靠近曼珠,继续说道:“等了太久,我不想再等了,我与你得心,何尝不是一样?曼珠,我在等你,不仅仅是今夜,而是......日日夜夜,太久了,久到,我甚至忘了到底有多长的时间......”

    江祭臣的唇,重新靠近曼珠。

    “沙华......”曼珠的声音带着嘶哑。

    江祭臣满意得笑笑:“我好想你.....”

    唇触碰在一起的瞬间,曼珠觉得自己的全世界都散发着刺目的光芒,即使现在,他们深处寒冷的夜。

    远处的另一处屋檐顶端,一袭黑衣的荆棘笔挺得站着,那一白一红的璧人落入他眼中。

    他的严重似乎看不出喜怒,但是,他的心......这些许年,也只有他知道现在自己的心境。

    曼珠幸福,他应该高兴的,他认定的女人,注定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女人......可是,他无法让自己彻底相信眼前这个被叫做沙华的江祭臣。

    荆棘总是觉得,眼前这个正温柔得抱着自己深爱的曼珠的人,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即使他甚至已经得到了真正的沙华的灵魂,但是.....

    不知道,荆棘的心跳的很快,他总觉得,哪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问题,但他还找不到破绽。

    荆棘不想再看下去,起码暂时,曼珠不会有任何危险,而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危险的事。

    荆棘转过身去,飞身一跃,消失在月色中。

    吻着曼珠红唇的江祭臣慢慢得睁开眼,荆棘离开的背影映入他的眸子。

    他的眼眸中带着一抹诡笑,但很快,他重新跌入温柔的亲吻中。

    他抬手,将曼珠打横抱在怀中。

    “沙华.....”曼珠的脸色绯红,她双手抓着江祭臣的衣襟。

    此刻江祭臣看在曼珠眼中的温和,让她觉得心动到心跳得不自然。

    她低下头,不敢多看他,她觉得这一切那么得不真实。

    眼前的人,到底是江祭臣还是沙华,这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事,她压抑了太久的情愫终究到了能够释放的时候。

    多久‏​​‎​‏‎‏‏‎‎​‏‏‎‎了.....她和沙华到底已经有多久没有真心实意得如此靠近。

    江祭臣收回视线,抱着曼珠飞身而起,朝着自己的藏花阁窗户而去。

    这一刻,在曼珠的心中,她宁愿永远被困在这个时空,永远都不要出去,她宁愿永远留在这小段时光的轮回,永远都不要走出来。

    外面的一切都不重要,所有的一切。

    藏花阁内。

    江祭臣的房间,两人落入床边的时候,屋内的烛火已经自然熄灭,在夜色的黑暗中,点点星火最终消失,一阵青烟悠然而升。

    曼珠被江祭臣放在床上,那床上,满是曼珠熟悉得味道,那是专属于沙华的味道,眼前的男人,是她朝思暮想的。

    江祭臣温柔的眼眸,勾人心魄,他不再说一句话,低下头去,重新吻住曼珠的唇,只是这一次,他的吻不再温柔,带着暴力一般的狂风。

    曼珠身上的红纱,被一件一件得扔到床外。

    不管了,什么仇恨与怨念,在这一刻,全部都不重要了.....

    第二日一大早。

    礼部尚书府,司宛箬的房间。

    司宛箬抬手对着对面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王子彧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

    “王子彧,你如此,也太没有礼数了!”司宛箬厉声说道。

    王子彧却并不生气,一边唇角上扬,带着一抹轻笑:“你我之间,我想,也不必过多伪装了吧?”

    “你什么意思?”

    王子彧上前一步,弯下腰神,平视着司宛箬的眼眸,带着冰冷的笑意:“你我小时候确实有婚约,但是你也知道,你的红线,根本就不在我这里。”

    司宛箬一楞,她并不是诧异于王子彧说话的内容,而是诧异于王子彧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

    明明,王子彧与曼珠之间,不可能有任何联系才是,可是.....

    “阿箬,我带你走吧。”王子彧刚刚还挂在脸上的冷笑顿然消失,他没有表情,眼神中却似乎透着一抹担忧。

    司宛箬后退半步:“你什么意思?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子彧突然一把抓住司宛箬的手腕,眼神冷峻:“我知道的,比你以为的更多!司宛箬,我知道的,恐怕不比你知道的少!”

    司宛箬眯着眼睛,不相信王子彧的话。

    王子彧将司宛箬拉着靠近自己一些:“司宛箬,我承认,在我与你朝夕相处之前,我对你,只有利用!”

    司宛箬眉峰一紧:“利用?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子彧的脸上有了一丝放松,他一把将司宛箬拉入自己的怀中。

    司宛箬挣扎:“王子彧!你放开我!你给我放开!再不放开,我喊人了!”

    王子彧却将司宛箬抱得更紧:“让我说完,我偷偷潜入司家,就是想要告诉你一些压在我心底的事。”

    司宛箬张口对着王子彧的肩膀狠狠咬下去。

    王子彧吃痛,咬牙“嘶”的一声,但却没有将司宛箬松开。

    半晌后,司宛箬的唇齿之间,有了血腥的甜味,她才慢慢松开了自己的口,远离后,才发现王子彧淡蓝色的衣裳已经被红色的血渍沾染。

    “王子彧,你到底想干什么!”司宛箬不再挣扎。

    抬眼,正好看与王子彧四目相对。

    “阿箬,你愿意......跟我走吗?我们离开这场别人的感情游戏,我们......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感情专属,我们可以拥有彼此,真正的拥有彼此。”

    “你知道我是谁?”

    王子彧点点头:“知道,你是玲珑,曼珠身边的玲珑,被曼珠抚养长大的玲珑,你根本就不是什么缀‏​​‎​‏‎‏‏‎‎​‏‏‎‎锦楼的艺伎,你一直都是你自己,是被曼珠宠着长大的玲珑。”

    司宛箬一惊,想要挣脱。

    王子彧却始终不肯松手。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你现在到底想要什么?”司宛箬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王子彧,你以为你真的能伤害我?能对抗得了曼珠?别做梦了!”

    “原本我确实想要得到那块玉佩,但现在,我才认清楚,原来,那块玉佩在我心里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我真正在意得人,终于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原来,我一直等的人,就是你!”

    “你疯了!”司宛箬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打王子彧,被王子彧一把抓住。

    王子彧继续说道:“我不想你死,阿箬,你是阿箬啊,不是玲珑,你不属于曼珠,从头到尾,你都应该是属于我的啊,你是我的阿箬啊!我们离开这里,他们都是魔鬼,是食人血肉的魔鬼,阿箬,我带你走,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司宛箬慢慢从王子彧的手中抽回手,不可思议得望着王子彧:“你......也是曼珠利用的工具?”

    王子彧抿着嘴,摇头:“不是,我不是任何人的工具,也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工具,你我本就生育官宦之家,我们的父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们何愁生活困苦,只是,他们出现了,为了他们的欲望,扰乱了我们的心。”

    司宛箬笑了:“我懂了,曼珠身边,有你联络的人,是阿宁对吗?”

    “是谁不重要!阿箬,我说的话,你听得懂!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王子彧有些难过。

    司宛箬笑出声来:“真可笑啊,到最后,是你想要救我,是你......但是,我早就走不了了。”

    司宛箬垂下头去:“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对吗?”

    “阿箬!”王子彧抬手还想要去拉司宛箬的手,被司宛箬躲开。

    司宛箬慢慢后退:“来不及了,我,不是曾经那个司宛箬了,我要靠近她,既然她要我死,我便......自寻生路!”

    “你想做什么?你怎么斗得过她?”王子彧默默摇头,“阿箬,我舍不得你,我喜欢你,我......”

    司宛箬的笑容里带着嘲讽:“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司宛箬唇角一勾:“爱,不过是一场细腻的泡影罢了,得到的越多,便会失去的越多.....不如,从来都不曾得到来的干净利落!”

240 消失的司宛箬

    鱼市街的清晨,商贩们已经开始张罗着自己的摊位。

    从街口望去,整个巷子里热气腾腾,充斥着烟火的气息。

    但,这种感觉,却是司宛箬一直都不曾感受过的,她曾经也向往过,或许有一天,她不是曼珠的养女,也不是司家的掌上明珠,找个平凡的人嫁了,相夫教子,做些小买卖,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稳的事情了吧。

    可是,从来都没有可是。

    人群中。

    司宛箬将脸包裹起来,低着头,快步行走。

    而在她的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司宛箬是知道的,但是她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头也不回。

    转弯处,司宛箬一头扎进了一个宽厚的肩膀,还不曾抬头看对方的脸,便被那人用沾满了药水的帕子捂住口鼻。

    只一瞬,司宛箬便失去了知觉。

    那人对昏睡过去的司宛箬似乎并不友好,扯着她的腋下,‏​​‎​‏‎‏‏‎‎​‏‏‎‎将她拖拽着离开闹事。

    周围人挤人,平凡而充满生气,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的女子。

    人群背后,刚刚跟踪司宛箬的人头上戴着一顶斗笠,他慢慢抬起头,那人正是之前睡梦中总是会梦到食梦兽的沈家公子——沈安之。

    他微微皱眉,快步上前查看,四下张望着,却没有发现司宛箬的踪迹。

    藏花阁大厅里。

    江祭臣正一袭白衣,坐在一旁作画,画纸上,却依然是没有脸的少女。

    江祭臣手中的画笔,勾勒着少女脚踝处的铃铛,他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很是满意。

    司杨廷一把推开藏花阁的大门,看到江祭臣悠闲作画的样子,抬手便将江祭臣的手腕钳住,一脸怒气。

    “你把阿箬弄到哪儿去了!”司杨廷开口就是对江祭臣的质问,

    江祭臣似乎早就料到司杨廷会来这里找自己,他并未生气,反而唇角上扬,歪着头,看着司杨廷,就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是的,他变了,不再是司杨廷曾经认识的那个江祭臣了。

    看着这样的眼神,司杨廷讪讪的松开了江祭臣的手腕。

    江祭臣的唇角仍是笑着的:“我在等你来问话,却没想到,你来的如此急切,也没想到,你跟江祭臣之间的关系......连这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

    司杨廷眼神一收,靠近一步:“你什么意思?”

    江祭臣别过头去,将画笔轻轻得放在画架上:“我是让人跟踪她,原本是想护她,可是......”

    “什么?”司杨廷不解,“有人看到你前夜见了曼珠,早上便派人跟踪我妹妹,你想做什么?还有,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很奇怪,什么叫我跟江祭臣,你不就是江.....”

    江祭臣轻笑一声,回头意味深长得看着司杨廷:“我?可不是.....有时候,你以为你付出的真心就能得到回报,你想得太天真了,往后,你会发现,你这些年所付出的真心,越来越不值得。”

    司杨廷生气江祭臣跟自己说这些可有可无的话,山前一步,挡在江祭臣的面前:“沙华!”

    江祭臣回头看向司杨廷,笑出声来,掩着唇,却不说话。

    司杨廷继续说道:“我今天来找你,并不是跟你聊你们之间的是是非非,我要找我妹妹,她在哪里?”

    江祭臣收起笑容,好看而干净的眼睛望着司杨廷:“真是可惜。”

    “什么?”司杨廷问。

    江祭臣轻叹一口气:“你们兄妹两人,这一世生下来,注定与我相识,也就注定无法过好这一生。”

    “不要再跟我卖关子!江祭臣!就算你现在身体里有沙华的魂魄,但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一切都还是江祭臣,反客为主?!沙华!我再问你‏​​‎​‏‎‏‏‎‎​‏‏‎‎一次,我妹妹呢?!”

    江祭臣收起脸上淡然的笑容:“被抓走了。”

    “谁?”

    “曼珠。”

    司杨廷的心沉到谷底:“为什么?她不是这些年对阿箬一直都很好吗?为什么要......”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吗?真正的故事,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你们都没有放在心上,”说着,江祭臣停下来,默默地点点头,“不对,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一切。”

    司杨廷不愿与江祭臣继续说话,扭身就朝外跑去。

    江祭臣含着一抹笑容:“你去哪儿找?”

    司杨廷停下脚步:“以前的你虽然冷漠,但是起码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江祭臣笑。

    司杨廷继续说道:“我希望你现在所表现的一切,最好都是演给我看的,否则,我就算死,也不会原谅你。”

    江祭臣的笑容僵在脸上。

    司杨廷继续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

    “什么事?”江祭臣开口问道。

    司杨廷无奈的轻笑一声:“无论你现在是谁,请你保护阿箬。”

    司杨廷说罢,抬脚离开,没入西市人群。

    西市的街道也开始逐渐繁华起来,人来人往,这些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却跟鱼市街的人是不同的。

    毕竟,西市是有钱人才来的起的地方。

    司杨廷的身影消失后,江祭臣重新拿起画笔,没有一丝感情得说道:“你是你带走的?”

    二楼阁楼上,曼珠深红色的纱裙悠然而来,纤细的手指握着楼梯把手。

    “时间到了,便要做他们该做的。”曼珠说话的时候,眼神看向江祭臣,那神色,宛若少女,却冰冷。

    江祭臣没有抬眼看向曼珠。

    “你舍得?”

    “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

    曼珠说着话的时候,上前两步,双手环住江祭臣的脖子。

    两人站在一处,门外的阳光照射进来,为两人镀上一层金边,那般好看。

    江祭臣抬手轻轻拉住曼珠的手,却是背对着曼珠的。

    “我可以原谅你所做的一切,但是唯独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什么?”曼珠轻言。

    江祭臣抬手一拉,便将曼珠拉进自己的怀中,一对璧人,看上去那般美好。

    “我不许你.....”江祭臣说话的时候,脸上刚刚温和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伤害司杨廷,其他人,你随意。”

    曼珠刚刚小女人的样子也逐渐消失,开始,像是被江祭臣的语气吓到的小鹿,而后,她反而笑出来,那笑容,却是成熟了很多。

    “你靠近我,也是为了监视我?”曼珠问道。

    ‏​​‎​‏‎‏‏‎‎​‏‏‎‎江祭臣并未否认:“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那我呢?”曼珠问道。

    江祭臣伸手抬起曼珠的下巴:“你,与我的今生而言,不过是陌生人。”

    曼珠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沉了一下,疼,生理性疼痛,不是一个形容词的疼,但曼珠的脸上却是笑着的。

    曼珠伸手抚摸江祭臣的脸:“但你对我来说,是全部。”

    曼珠的唇重新靠近过来。

    江祭臣并没有躲闪。

    “你既然已经盯上了沈安之,又为什么要对阿箬下手?”江祭臣轻声问道。

    曼珠的唇几乎贴上江祭臣的唇,两人的唇齿停留,一束阳光从两人即将触碰得唇间穿透而来。

    “因为,你总叫她,阿箬。”

    江祭臣的神色微微一顿,他明白曼珠所说的意思。

    这一刻,两人没必要再多说什么,这就是答案。

    自私的欲望罢了。

    深夜的沈家。

    沈安之猛地从床上弹起身,满头大汗。

    他伸开双手放在眼前,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已经沾染了满手的血液。

    他慌张得从床上掉落下来,环视四周,不知何时,他已经回到了沈家自己的床上。

    可是,这不是他最后的记忆。

    他记得,一早,他按照江祭臣之前的吩咐,去司家门口跟踪司家小姐。

    可是,江祭臣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沈安之,跟踪司宛箬的目的是什么。

    而他满手的血,又是什么?

    他记得,他最后的记忆是,他亲眼看到司宛箬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他张皇失措的寻找,只看到了周围那些小作坊的摊主。

    甚至,好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那些,是真实的,还是梦境?他却已经分不清了......

241司宛箬的觉醒

    司宛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地方,缀锦楼自己的房间里。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所房间被隐形的牢笼困住,而她就像是一只飞不出去的鸟。

    她跌坐在地上,眼神恍惚:“到底还是到了这一步,我以为,我能躲得过去......”

    “你机关算尽,却把自己看得太重,所以,才会输。”说话的声音从司宛箬的身后传来。

    她慌忙回头,看到背后那个身影,俊美,笔挺,且威武,只是,眼前这人的威武却不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即使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若是他心中能有她一丝一毫。

    “荆棘......”司宛箬起身,想要朝着荆棘爬过去。

    荆棘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是一个不会动的木偶,就连他的脸上,对司宛箬曾经的可怜都不复存在。

    “我也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我不想成为祭祀的东西,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不是一个无动于衷的人,我有爱,有情,有心,荆棘,请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荆棘看着眼前的司宛箬,其实司宛箬看得清清楚楚,在荆棘的眼神中透着他正在强忍着不动声色的‎​​‎​‏‎‏​‎‏​‏‏‏悲鸣。

    司宛箬不相信,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荆棘会一点情都不给自己。

    “我没办法,我不会背叛她。”荆棘明白司宛箬的意思,他轻声开口,但也没有躲闪司宛箬那双抓住荆棘衣服,顺延着向上爬的身体。

    司宛箬的眼神看上去楚楚可怜,泪水滚落,湿了眼角,眼尾微红:“可是......我舍不得......你,是来杀我的?”

    说完这句话,司宛箬一颗大滴的眼泪砸在荆棘的手背上,荆棘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瞬,就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火焰,烫的他皮肤生疼。

    “我不想的....我还没有开始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祭品......”司宛箬悲怆难过,哭得伤心欲绝。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一旦再次回到缀锦楼,就是曼珠彻底放弃了她。

    她曾以为,曼珠对她是会有或多或少的怜悯,就算是没有爱也好。可是终究,她赌错了......

    “荆棘,我会怎么样?”司宛箬的心狠狠地坠落而下,“我已经替她找到了沈安之这个替代品,为什么还是逃不过这道劫难......”

    荆棘的眼神瞬间睁大:“你说沈安之是....”

    “后来,被江祭臣发现了,所以江祭臣便让沈安之跟着我,他利用了沈安之,其实在现在的江祭臣心里,谁都不重要!”司宛箬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愤怒,她微红的眼角变得更加恍惚。

    “阿箬,我不信命,但......”荆棘的心也跟着疼了一下,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透明且好看的琉璃瓶自,从瓶子里,能看到五颜六色活跃在瓶身中的三魂七魄,“这是你的宿命。”

    “他们就像是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的蠢货!”司宛箬声音悲鸣,“你既不信命,又为何要顺命而为,甚至,是用我的命!荆棘!别骗自己了,你爱她吗?你不过是怕她罢了!”

    荆棘刚刚脸上的哀伤,随着司宛箬这句话落下而消失不见。

    司宛箬笑了:“你看,什么是情感?就是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给了我一个与家人见面的机会罢了,什么让我提她看着王家的人,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相信她的。”

    “玲珑!”荆棘声音很大,带着愤怒。

    司宛箬一边笑着流泪,重新跌坐在地上:“你叫我玲珑了?虽叫做玲珑,我却没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啊,可惜啊,可惜.....

    我该感谢她吧?让我重新见到了我的父亲和哥哥,也看到了,其实我对他们来说,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从此,她真正要做的事,是不是彻底开始了?”

    “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有些人不知道罢了,”荆棘放缓了语气,“就像这瓶子里的魂魄,终究是注定的结果。”

    “我算什么?”司宛箬问道。

    “七魄里的雀阴,爱情鸟飞来的影像,在晚上控制生殖功能的恢复,雀阴出现问题轻则身体不适,重则影响人伦之道。”荆棘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没有丝毫表情。

    司宛箬笑了,放声大笑:“情感,爱情,所以,她也在利用月老给我和江祭臣之间所牵的这条线,是吗?所谓人伦,就是他该是我哥哥,但是却跟我有一条月老的红线,是不是!”

    荆棘不语。

    “她人呢?”司宛箬彻底疯了,“从我小时候开始,她就计划好了的,是她故意让我和江祭臣做了交换,她故意的!”

    荆棘慢慢靠近司宛箬,轻轻地将司宛箬抱在怀中,用力抱紧。

    司宛箬在挣扎着,却挣扎不脱。

    就这样,荆棘抱着司宛箬,就像是想要化解司宛箬心中的痛,但他‎​​‎​‏‎‏​‎‏​‏‏‏其实无能为力。

    到最后,他还是利用了司宛箬对自己的感情吧,所以......

    就这样去吧.....

    荆棘的手心生出一团火焰,朝着司宛箬的头慢慢靠近过来。

    司宛箬突然就不动了,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就这样结束了......”

    荆棘的手停在司宛箬头的后方。

    “就这样结束也很好,终究,是我不完整的一生,或许下辈子.......”司宛箬脸上所有的伤心都不见了,只留下脸上的泪痕,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轻轻地靠在荆棘的怀里,微笑着,用力吸一口荆棘身上的味道,贪恋的。

    “我没有喜欢过江祭臣,即使他才是月老给我牵的那条红线,有时候,我觉得月老真是老糊涂了,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在最后的时间里,荆棘,我想要告诉你,我一直都喜欢你,从来没有变过。”

    司宛箬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没有睁开,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温和而美好,就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姑娘。

    “若说我做错了什么,其实,并没有造成任何结果,我不过是想要活命罢了,却被认为做错了,十恶不赦了?真不公平啊。”司宛箬轻声说着。

    荆棘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其实司宛箬说得不错,只是以前,他并没有想那许多,只是爱着曼珠,她想要的,他便帮她去得到,哪怕是另一个男人的心。

    可是,司宛箬不是这样的女孩,她虽然在曼珠身边长大,甚至早期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曼珠饲养的灵体,可是.......她为自己而活,荆棘其实是羡慕司宛箬的吧。

    司宛箬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阿宁为什么会背叛她吗?”

    司宛箬到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愿意再叫曼珠一声姑娘,甚至连名字都不想叫,她恨她,因为她曾经那么爱她,就像是真的亲生母亲一样地爱她。

    “玲珑.......”荆棘叫出司宛箬的名字,那是专属于缀锦楼里司宛箬的名字,接下来,他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司宛箬笑着,仰着头,就像是年少时候一样,看着荆棘:“你以为阿宁傻,背信弃义?其实不然,阿宁胆子很大,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愿意任人摆布,更不愿意成为别人的牺牲品,我真羡慕她啊。”

    荆棘的喉头上下滑动着,他动容了。

    司宛箬重新靠

    在他的怀中:“都说她阴冷狡猾,是曼珠手里的鞭子,可是,那鞭子有自己的想法,不像你.....。荆棘,你真的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留在她身边又能如何呢?”

    “别说了。”荆棘打断了司宛箬的话。

    “你怕了!”司宛箬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但是说话的声音却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柔软,“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荆棘的眼皮在跳动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什么大意付出,我怕不信的,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司宛箬顿而绝望,她慢慢拉住荆棘的手,慢慢地将那只宽大修长的手靠近自己的脸,“既然现在无法选择,我只愿,让你永远记得我......”

    司宛箬将荆棘的手,拉到自己的头顶处。

    一阵灼热的烟雾,伴随着嘶啦的火声。

    没有尖叫,没有恐惧,只剩下绝望。

    司宛箬没有痛苦,留着眼泪,笑看着眼前已经惊呆在原地的荆棘:“荆棘,他们都说你冷血无情,我不信,我觉得,这些亲人中,你是最为有情有义的,死在你手里,我.....愿意....../可是......可是......”

    司‎​​‎​‏‎‏​‎‏​‏‏‏宛箬口中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她的全身已经烧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张纸,慢慢地会为灰烬。

    最终,只有一颗粉红色的灵魂在空气中晃悠着,就像是懵懂的新生婴儿一般,不知何去何从。

    荆棘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轻轻得将司宛箬的魄收入手中,那魄便像是找到了归宿的孩子,上蹦下跳,满心欢喜的样子。

    他记得司宛箬在看到琉璃收魂瓶中的那些已经收集好了的魂魄时候所说的话,她那么聪明的女孩,最终,也变成了自己口中所谓的无脑蠢货。

    到底谁错了,到底该怎么做?

    荆棘望着手中粉红色的魄,甚至不想将她和其他那些手机而来的魂魄装在一起。

    他像是有私心的,就好像,那些来路不干净的魂魄,会污染了手中这颗粉红色的魄,现在的司宛箬,便只剩下这小小的一盏亮闪闪的小灯,到这种时候,还想要照耀着自己的心。

    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否定这几百年来自己的付出,他不敢想,到头来,却是被他们所认为最下等的凡人所教诲,这是耻辱的吧。

    荆棘紧咬着牙,他想起,自己将司宛箬拖行到缀锦楼的时候,他其实是故意的,他必须要让自己这么做,否则,他无法对司宛箬下手。

    可是,明明在街角,他就可以对司宛箬下手,让她直接变成这一缕粉红色的魄,但他为什么没有做?

    舍不得吧?

    他一直陪在她的床边,等待着她的苏醒,他还想跟她说说话,在她生命最后的时间里。

    “你为什么不逃?”荆棘轻声看着手中的魄,“你为什么不跟着王子彧逃跑?他爱上你了,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感受,你为什么要脱离他们的保护?独自离开?”

    荆棘盯着手中的粉红色灵体,突然,他好像顿悟了什么。

    粉红色的灵体似乎感觉到荆棘的难过,它跳到荆棘的脸上,轻轻擦拭着荆棘脸上的泪水,那些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泪水。

    他被她骗了......

    她伤心了,如果要死的话,她宁愿死在他手里,她早就知道,一切都要开始了,而她的一切,也要结束了......

    荆棘的手剧烈地颤抖着,那粉色的灵体却远离了荆棘,自己打开了琉璃收魂瓶,跳入了那些“无脑的蠢货”中间去。

    她心甘情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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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落长安介绍:
繁华宁静的长安城内,一桩失踪案开始点燃一场迷案风波,一连串的死亡事件令大理寺陷入内斗。
被陷害,被逼到绝境之地。
真相是什么?凶手又是谁?
为了爱?还是为了仇恨?夜落长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夜落长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夜落长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