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审讯时的意外
章安达大踏步上前,一把将妻子拽到自己身边,用从未有过的凶狠眼神望着妻子。
妻子用力甩开章安达的手:“我疯了?我看是你疯了吧!如果你从最开始没有计划这些事的话,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被人盯上,既然被人盯上了,我为什么不能借机去实现自己最想实现的?”
章安达抬手,重重得一个巴掌打在妻子的脸上:“我一直在善后,而你!”
章安达的话没有说完。
妻子更是用惊讶的眼神望着章安达。
要知道,这么些年来,章安达从来没有对妻子红过脸,虽然十五年前,两人失去他们唯一的孩子后,妻子变得暴躁不堪,但章安达明白妻子的痛苦与难过,所以,他从来不会因为妻子的暴躁而红脸。
但今天的事,却与之前大有不同,倘若自己再晚来一步,怕会酿成大错。
章安达被付凌天带到大理寺审讯室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双手被捆绑着。
付凌天坐在对面的位置上。
江祭臣好司杨廷也坐在审讯室里面,只是两人坐在靠墙的位置,根据规矩,两人是没有权利提问的。
因为相熟,所以两人才能有机会在付凌天身后听着。
章安达面色平稳,像是释怀,显得轻松。
“现在可以说说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付凌天打破僵局。
整个审讯室很黑暗,高出的小小窗口,一束阳光打在章安达的身上。
章安达沐浴在阳光中,但是真个人却显得很是阴霾。
他默默地抬起头,声音有些嘶哑:“就像我刚才说的,其实我一直都在补救,我来找过您好几次,可是都没有见到您,付大人,如果您早早见了我的话,很多事情就不止于此。”
付凌天眯着眼睛:“你什么意思?”
章安达淡淡的笑着,将两只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从鲛人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切不可能这么轻易得就会结束。”
章安达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不自觉得越过付凌天,看向背后的江祭臣。
江祭臣一惊,下意识得回应着章安达的视线。
章安达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鲛人的事,从我接触到昆明池那个尸体开始,我就知道这种死法与鲛人有关。”
付凌天的手重重得砸一下桌面:“你在狡辩!鲛人根本就没有杀过人!”
章安达轻声笑着:“付大人,别着急,我并没有说过人是鲛人杀的,我说的是,与鲛人有关。”
付凌天沉默着。
章安达轻叹一口气,像是在回忆一般,继续说道:“当我第一眼看到昆明池那个少女的尸体,我就联想到了鲛人,她心口放着的鱼鳞,确实是有人故意为之,而非鲛人所为。”
“你继续说。”付凌天的声音里没有表情。
章安达对江祭臣笑笑,继续说道:“那天晚上,你们收到的纸条确实是我放的。”
“为什么引我们过去?但你自己却暴露在我们面前?”
章安达垂下头去:“我不是想要暴露在你们面前,而是想要你们可以在我的身旁,保护我。”“保护你?”付凌天不解,音调不自觉得抬高一些。
章安达苦笑一声,笑声凄惨:“自从鲛人离开后,那个人便开始清理后续的一些遗留者,只是我没想到,他开始行动会这么快。”
“把话说清楚些!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付凌天厉声问道。
章安达垂下头去,像是在自说自话:“明明我被压抑成这样,却终究没有勇气去反抗,懦弱,我太懦弱了。”
审讯室内很安静,只能听到呼吸声和章安达的叹息声。
章安达慢慢地抬起头,继续说道:“我并不想将自己置身于这样的危险之中,我以为,我可以救她,那个亲手杀了自己女儿的妇人,可是,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他动手的速度太快了,而且,他早就知道我发现了他的行动,所以,我不得不牵引你们出来保护我。”
江祭臣终于压不住情绪,冷漠开口:“章先生,您一直在跟我们绕圈子,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一定要将话说清楚,这样,我们才有可能阻止凶杀案继续发生。”
章安达苦笑:“阻止?太难了,凶手?”章安达突然大笑出声,“谁是凶手?这种一环又一环的凶杀案,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你们自己分得清楚吗?”
真个审讯室内都能听得见章安达的笑声,他的笑容里带着苦闷。
“那些人为了钱财,可以亲手将亲生女儿的心脏和子宫奉献出来,照我看来,他们......罪有应得!”章安达突然冷漠下来,字里行间透露着冰冷。
“你还没有回答我们,最后的凶手到底是谁?!”付凌天紧锁着眉峰。
章安达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喃喃自语:“可是,就算他们亲手杀死了他们的女儿,他们......他们没有心,但却得到了他们想要得到的生活,鲛人给了他们钱财,他们可以带着那些钱财去过于之前完全不同的生活,那些他们最想要的生活,但是,他们如何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生活,会在他们生命中刚刚开始便夏然而止。”
章安达大笑出声,他身体前倾,凑近付凌天:“付大人,我也想过,为了得到珍珠,我也想要帮助鲛人去做杀人的事,毕竟对我来说,不留证据的杀人方式,整个长安城内,恐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所以呢?”司杨廷轻声问道。
章安达叹口气,身体后倾,佝偻着:“可我不敢,我穷怕了,卑微怕了,我不敢,所以我每次都会偷偷地跟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剖开那些女人的身体,我是畅快的,我也在效仿着他的样子,就像是自己在做同样的事情一样。”
“他到底是谁!”付凌天大喝一声。
章安达望着付凌天:“付大人,您就这么想要抓住凶手吗?”他的视线越过付凌天,看向江祭臣,“你也跟付大人一样吗?”
付凌天也随着章安达的视线看过去,看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思索一瞬后,他慢慢地从凳子上起身,走向章安达的方向,立在章安达的面前:“凶手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我愿意听。”
章安达似乎满意得笑着:“因为他从来不曾被人重视过,他想要引起旁人的注意,特别是你。”
“为什么?”江祭臣睁大了眼睛。
章安达笑笑:“还记得你跟司杨廷一起跟踪李宽的时候,在距离大理寺很远的位置遇见我那次吗?”
江祭臣想起来,那是这个案子刚刚开始被发现时候的事,当时,他们怀疑凶手是李宽,所以跟踪李宽到了别处,但直到现在,李宽为什么要慌张得去到那个地方,见过什么人,他还是不知道的。
“记得。”江祭臣冷静得回答道。
章安达点点头:“那时候,我跟踪的,却是另一个人,当我看到你么办那两个的时候,我思索了一瞬,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叫住你们两个,让你们暂时远离整件事。”
“你怕我们会被背后的凶手盯上?”江祭臣问道。
章安达长出一口气:“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多想了,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会去伤害你。”
“我?”江祭臣反问。
章安达重新低下头去:“对,因为你对于他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
江祭臣思索着,脑海中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呈现出这样的身份:“所以,他到底是谁?”
章安达因为紧张,一只手指在凳子上画着圈:“他是......你们都见过的人,一直都隐藏在你们身后,只是,你们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意过他,即使.....他已经在做这样的事,你们依然想不起,或许应该将可能性放在他的身上。”
“不要再绕弯子了!他到底是谁!”付凌天已经没有耐心。
“他.....他是.......”章安达话刚说出一般,喉咙里却像是卡住了什么一般,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付凌天察觉到异样,上前一把拖住章安达:“老章!你怎么了?!”
章安达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喉咙里,一口血涌出来,嗓子里发出阵阵嘶嘶声,那是血水向下喷射而出,卡主喉咙的声音。
“快!快照大夫!”付凌天大吼一声。
门外,一众侍卫出现,有人向外跑去,有人上前想要帮忙。
江祭臣被挤到人群之外,他的视线始终看着章安达。
一如章安达,视线也是一直盯着江祭臣的方向。
章安达的瞳孔开始放大。
一切都来不及,根本就来不及。
最后,章安达举起手来,他的手,指向江祭臣的方向,口中念叨着什么。
但因为口中鲜血还在冒着,他的话并不能令人清楚得听到。
江祭臣皱着眉头,仔细猜度着章安达的话,他的唇在模仿着章安达的口型。
突然,他眼前一亮,整个人从脚开始发麻,一直到头顶的位置,他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是他?不可能......”江祭臣默默地摇着头,默默得后退。
司杨廷见状,上前:“谁?你猜到是谁了吗?”
江祭臣转头看向司杨廷的时候,仍然是一脸的不相信。
章安达突然大口突出一口血来,血水喷到江祭臣白色的长衫上,宛若一朵盛开的雪中梅花。
章安达笑了,渐渐地闭上眼睛......
196 亲情的守护
昏暗的验尸间内。
章安达安静得闭着眼睛,躺在铺着白布的床上。
床边上还残留着他的血,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身旁,一新来的仵作正在默默地割开了他的喉管,从喉管中,取出了一根又粗又长的鱼刺。
新来的仵作因为年纪不大,捏着鱼刺的手有些颤抖,汗水湿了他的额角。
他带着羊皮手套,将鱼刺举到身后付凌天的面前:“大人,章先生的死因,便是这个。”
付凌天看着小仵作手中的鱼刺,对身后招了招手:“你们两个也过来看看。”
司杨廷上前一步,看着鱼刺:“这刺也太长了吧,明显就不是普通鱼类的刺,能够一刺封侯......可是,为什么会突然......”
江祭臣并没有上前来,他虽然人在这里,但是心思却不在这里,突然起身,向外走去。
付凌天从背后叫住江祭臣:“你要去哪儿?”
他的声音里都是严肃和呵斥。
江祭臣不自觉得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江祭臣默默地说道:“我看到他的动作了,在我们讨论整件事的时候,他的手里便一直握着这根鱼刺,从章先生被带到大理寺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有准备要活着出去。”
“为什么?”司杨廷问道。
江祭臣低着头,看着身上白色衣衫上的红色血渍:“他在保护一个人。”
付凌天眯着眼睛:“真凶。”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头来:“从章先生的尸检中,应该查不出其他问题,因为他早就已经将所有的证据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所以从鲛人离开后,我们便自然而然得将凶手的可能性推演到章先生的身上,其实这一切,都是他故意为之。”
“所以,他在保护谁?”付凌天问道,“他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江祭臣又一次想起章安达死前,望着自己,嘴唇蠕动着,他在说:“请你......放过他......”
章安达知道,只要他死去,那个人才能安全。
“那个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也就是他与妻子十五年前所生的那个儿子。”江祭臣一字一句得说着,“开始我并没有想明白,他的儿子不是已经夭折了吗?但是,一个男人,想要保护另一个男人,看上去非亲非故的存在,为什么会让他宁愿舍弃了性命?”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付凌天问道。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一阵哭喊声。
“她来了......”江祭臣垂下头,轻声说道。
门外,章安达的妻子冲进来,哭得声嘶力竭,见到章安达尸体的瞬间,一下子便扑在章安达的身上,又捶又打,丝毫不顾及章安达被打开的喉管。
“你不是说,过阵子就能给吃上肉的吗?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话不算数!以后,让我一个人怎么活啊!你这个死鬼!让我怎么活啊!”
章安达的妻子情绪完全崩溃,摇晃着章安达的尸体,差一点就要将他从床上推下去。
旁边的小仵作尴尬得护着尸体:“请您节哀。”
章安达的妻子突然回过神来,抬起头,猛地看向身后的江祭臣,突然上前,朝着江祭臣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江祭臣丝毫都没有躲闪,只是望着对面而来的章安达妻子。
但她的手还是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手腕。
司杨廷立在她的身旁,怒气冲冲道:“够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总是针对江祭臣?!章先生的死我们也很难过!我们......”
章安达的妻子却冷笑一声,从司杨廷的手中挣脱,仇恨得眼神望着江祭臣:“若不是他的话,我家那口子怎么会死!”
“你胡说什么!”司杨廷护在江祭臣身前,他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江祭臣。
江祭臣任然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付凌天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觉得其中似乎还有没有解开的谜题。
章安达的妻子手指着江祭臣的鼻子:“你问他!”
付凌天和司杨廷都看向江祭臣。
“到底怎么回事?!”付凌天紧皱着眉头。
江祭臣抬眼:“章先生,是替婶子死的。”
司杨廷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
“因为.......”江祭臣终于开口,“因为婶子想要我的玉佩,只要是对我手上的玉佩有心思的人,都会死。”
付凌天大怒:“胡说!鲛人呢?还有十年前......”
话音至此,江祭臣和司杨廷都猛地看向付凌天。
付凌天改口道:“十年前长安城发生的那些命案,难道都与你手上的玉佩有关吧不成?倘若如此的话,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江祭臣推开司杨廷,上前一步,站在章安达妻子的面前:“而你,却已经得到了你真正想要的,因为,你也曾经与鲛人有过交易,不是吗?你早就知道章先生会死,你真正想要的,并不是我的玉佩,而是通过这件事,让我背后的另一个人以为你要杀我,所以会出手杀你,但这时候,章先生看透了一切,所以,他替你去死。”
“你.....你胡说!”章安达的妻子下意识得后退半步。
江祭臣说道:“你跟章先生一样,知道凶手是谁,现在我也知道了,但是章先生希望我能放过他。”
“你胡说!”章安达的妻子声音颤抖。
江祭臣毫不退让:“我承认我背后的人物关系有些复杂,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弄得彻底清楚,但是现在,表面上的关系我还是弄得清楚的。石安......你与石安其实一直都有联系,对不对?”
章安达的妻子彻底崩溃:“石安......是谁?我不知道。”
江祭臣轻轻一笑:“十年前,你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继续章家的白事,你希望他可以有好好学习,将来或许有机会参加考试的机会,你将儿子过继给了邻居,正好邻居家那时候没有子嗣。”
“你胡说!别说了!”章安达的妻子眼神闪烁。
“但是你没想到,那家人却不知为何,全家都死了,只有石安一个人活了下来。”江祭臣的声音平稳,就像是在讲述一件与所有人都没有关系的事。
前一天。
在章安达的家中。
付凌天和司杨廷都已经被迷倒。
江祭臣当天其实并没有喝下那杯绿蚁酒,他只是用鼻子嗅了一下,便分辨出这酒里被下了蒙汗药,他当天,只是用唇轻轻地碰了一下罢了。
当他看到江祭臣和司杨廷纷纷倒地的时候,他必须要做出样子。
当他看到章安达在最合适的时机回到家中,并令自己听到了一声对妻子的训斥之后,他便决定假装彻底昏迷。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了解,章安达和自己的妻子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虽然,他早早就猜到,章安达不过是有嫌疑在身,但是,却不是真正的凶手,但是他却在守护着一个人,那个人,一定与他有非比寻常的关系。
沉睡,假装沉睡。
他闭着眼睛,听到章安达在持续训斥着自己的妻子,可是,妻子却始终一语不发。
半晌后,章安达终于停止了训斥:“去看看他们怎么样。”
章安达的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要阻止我?我只是想要拿到那块玉佩,这样,我们的儿子就......”
章安达对妻子抬手做嘘状,他盯着躺在地上的三个人。
之后取出口袋里专门用来解剖尸体的小刀具,先走到司杨廷的面前,对着司杨廷的手臂,就要刺下去。
妻子惊叫:“你干什么?!”
章安达没有回答,刀具刺入司杨廷的皮肉,血水流出来,但因为章安达的手艺很好,伤口很深,血水却并不多。
章安达抽回刀具,再走到付凌天的面前,用同样的方式,刺入付凌天的胳膊。
同样的,付凌天也因为喝了蒙汗药而没有丝毫反应。
最后,章安达站在江祭臣的面前,却迟迟没有动手。
“放心,药是我亲手下的。”章安达的妻子说道。章安达蹲身下来,盯着江祭臣白皙的脸。
江祭臣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尽量轻一些。
他已经做好了被刺下的准备,但章安达却迟迟都没有动手。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不试了......”章安达的话虽然是说给妻子听的,但是他的嘴唇却凑近了江祭臣的耳朵,就像是故意说给江祭臣听的一般。
江祭臣刚刚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开。
或者,章安达早就发现自己是装的?
后面所有的一切,他其实已经计划好了。
章安达远离江祭臣的身边,一直走到妻子的面前,他突然用力抱住妻子。
妻子挣扎一瞬后,也抬手抱住章安达的后背:“我只想要我们的儿子活着,他之前被鲛人束缚,出卖了灵魂,我想让他回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就算跟着你做仵作也好,没关系,只要他能健康的活着。”
“我懂,我都懂......”章安达安慰着妻子。
他转眼看向江祭臣,却像是特意说给他听的一般:“我想要你们两个都好好得活着,哪怕我为此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妻子摇着头:“快了,鲛人已死,只要再解决掉那几个贪婪的人,只要杀了他们,便能彻底隐藏这起案子里的秘密,死人才不会真正得开口,这样,儿子就可以好好的回来了,没有人会知道儿子曾经是鲛人的左右手。”
章安达摇头:“这不可能,知道儿子跟着鲛人的人并不止那些死者的家属,还有地上这三个,还有王家的人,我不能让你们再这样错下去了。你刚才动了玉佩的心思,我要保你。”
妻子不解:“什么?”
章安达继续说道:“他不是普通人,我会替你去死,你守护好我们的儿子。”
妻子流泪:“章安达,是我做错了吗?”
章安达笑着帮妻子擦掉脸上的泪痕:“从一开始,我们都错了,你和儿子都不应该与鲛人做交易,出卖的灵魂,很难收回来的。”
妻子重重得叹气:“现在......现在怎么办?”
章安达低头一笑:“只要江祭臣肯原谅你,只要他愿意帮我们守护儿子,我们的儿子便不会有事。”
“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
章安达一把将妻子拥入怀中:“我会想办法。”
大理寺的验尸间内。
江祭臣看着章安达的妻子:“他所说的办法,便是用自己的死,去救赎你和石安所犯的错,但是,杀人偿命,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可信!”章安达的妻子突然暴怒。
付凌天上前,一下便将章安达的妻子挟持住:“说,石安现在在哪里!”
章安达的妻子突然大笑出声:“石安?谁说我们的儿子是石安的?自始至终,我们从来没有提到过我们的儿子是谁!”
江祭臣轻轻得笑着:“可是,凶手其实早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在尸体上,他早就做了记号,从一开始他也并没有准备活着。”
“什么?!不可能!我从来没有.......”章安达的妻子话说到此处,突然意识到什么,闭上嘴,“你炸我!”
江祭臣却轻轻地摇着头:“在后院那具尸体上,你确实没有做上记号,可是你的丈夫和儿子为了保护你,都做了傻事,只是他们相互都不知道罢了。”
“你.....胡说!”章安达的妻子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江祭臣上前一步,俯视着章安达的妻子,凑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章先生死前,让我放过你们......可是,我只能做到放过石安,毕竟他不过是破坏证物的罪名,而你......”
章安达的妻子颓然得泄了气,最终不再挣扎:“只要我儿子没事便好。”
江祭臣抬眼,看向付凌天:“付大人,章先生的死,是自杀!他死前,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但真正的凶手,是她!”
江祭臣指着章安达的妻子。
197 孤独者的自述
偏僻的屋子里。
阴冷而潮湿,满地的珍珠发出刺目的光芒。
石安一个人坐在地上,一如往常一般,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珍珠。
背后的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一双白色的圆头靴子立于门外。
“你终于找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石安没有回头,唇角淡淡的笑着。
站在门外的人正是江祭臣,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朝着石安走来,最终立于石安的对面,俯视着他。
“我来了。”江祭臣轻声说道。
石安仍然没有抬头,他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的手指轻轻得张开一些,一颗两颗的珍珠叮叮当当得从手心滚落。
“当我知道,我的亲生父母竟然不是十年前就死去的,而是仍然活在长安城的时候,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那不是激动,不是感恩,不是欢喜,而是......恐惧。”
石安说着话,才默默地抬眼看向江祭臣。
江祭臣与石安对视着,眼神中没有丝毫情绪:“我懂。”
石安笑了,摇头:“你不懂。”
江祭臣收回视线,转身,与石安坐在一处,并排席地而坐,他修长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仰头看着窗外的阳光。
“石安,你看,窗外的阳光那么好,你为什么总是要躲在这样阴暗而潮湿的地方?”
石安抿着嘴,手中的珍珠已经全部散落。
江祭臣回头,看着石安:“石安,章先生临死前,让我放过你,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其实还是你。”
“是吗?”石安抬起满是脏污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他们若是真的在乎我的话,就不会将我送给别人养,就不会让我经历那些失去家人的悲痛,就不会让我一个人在长安城内流离失所,江祭臣,我明明父母双全,可是,他们却不愿意认我。”
江祭臣轻轻拍了拍石安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这让时间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的石安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为了寻找被抓走的养母,孤身一人来到王家的地下甬道。
那时候,在他眼中,江祭臣的出现就像是自带光环的救世神仙,他以为,在江祭臣的帮助下,他可以找到养母,但没想到,最终被救下的有那么多人,却唯独没有养母。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在寻找着养母,但终究,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家中的弟弟妹妹和养父相继死去。
而这些,现在在江祭臣的记忆中,都是不存在的。
因为从那以后,他便听说,江祭臣被吏部尚书府收养。
他苦笑,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运气是不一样的,即使他们曾经有过相互之间的合作,有过在同一个时间与空间下的配合,但终归,会发展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存在吧。
有很多次,石安都会偷偷地躲在司家宅子的门口,等待着江祭臣的出现。
他以为,江祭臣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会想起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经历,或许,可以帮助他,给他一些生路。
但是他错了。
那次,他明明等到了江祭臣,江祭臣也明明看到了他,可是,那眼神却是冷漠的,陌生的,不相识的。
石安失望得难过。
是不是在这个世界上,便再也没有什么人能记得他?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去司家门口等过江祭臣。
因为他怕,怕江祭臣将自己视为累赘,怕自己的出现会给江祭臣带来过去的困扰。
于是,他选择远离。
直到两年前,他遇见了鲛人。
她说,她叫阿沐,因为她喜欢的人名字里有一个沐字。
石安很喜欢听她说话,她的声音很好听,笑容也很好看。
石安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可以一直在一起的人,就算阿沐并不是人类,但是对石安来说,都是没关系的。
他太孤独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阿沐之所以来到长安城,想要寻找的人,原来竟也是江祭臣。
从那以后,他心中对江祭臣充满了怨恨与嫉妒,他不想让江祭臣与阿沐相见,他想要一直帮助阿沐在粉巷经营那个小小的脂粉店,哪怕连那脂粉店的存在,都不过是因为江祭臣而存在。
他可以假装不知道,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他所能左右的,当他在粉巷见到了那个与江祭臣张的一模一样的人。
他知道,那不是江祭臣,从他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个人不是江祭臣。
他明白,他与阿沐之间的轻松日子,要到头了。
隔天,他便听说了昆明池女尸的案子。
那天夜里,他站在阿沐房间的门口,站了许久,他想要问阿沐,那件事是不是她做的。
可是他终究是不敢啊。
他算什么?在阿沐的面前,他一文不值,什么都不是。
阿沐的心中都是仇恨,可是,他多么想要阿沐高兴啊。
昆明池女尸案的出现,彻底开启了阿沐与江祭臣之间的联系,他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整件事的发展。
可是,他却发现,在他默默关注这件事的同时,他的背后,一直悄悄地跟着另一个男人,那个人,即使大理寺的仵作,章安达。
起初,他以为章安达跟着自己是因为自己与阿沐常在一处,这个章安达发现了尸体可能与鲛人有关。
可是后来他才发现,这个章安达跟着自己,其实与阿沐无关,但确实与案子有关。
章安达以为,石安是这个案子的幕后主使,但是章安达却并不是想要将石安抓捕归案,从而领赏的。
章安达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石安。
石安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诧异过。
于是,他便寻了个机会,反向跟踪章安达,结果被章安达发现。
石安令章安达离自己远一点,甚至威胁他,呵斥他,甚至用匕首逼迫他。
可是,章安达总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他的眼神那么复杂,似乎有太多的话没有说出来,那神色,比石安平日看向阿沐时候的情感更加浓厚。
石安心中有些一些令自己觉得恐惧的怀疑,但是他以为,那不过是他对亲人的渴望。
他记得,那天,他划伤了章安达的胳膊,逃离现场。
当他回头看向章安达的时候,却见章安达始终默默地注视着他,没有丝毫怨念。
后来他听说,章安达胳膊上的那个伤口,甚至成为了江祭臣他们怀疑章安达才是真凶的契机之一。
石安以为,自己终于要暴露了。
当付凌天出现在家里的时候,石安以为,付凌天是来寻找自己,要抓他回大理寺的。
却没有想到,付凌天拉找自己,竟然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与江祭臣之间有过渊源。
于是,他那天将自己所记得的一切都告诉了付凌天。
那天,石安才知道,原来,江祭臣忘记了一切,原来江祭臣并不是要躲避自己,而是忘记了过去的所有,除了江祭臣这个名字。
而付凌天也与自己一样,是记得过去的人群之一。
原来自己的记忆并没有撒谎,原来.....他和付凌天都是被隐藏记忆的漏网之鱼。
那么,其他人得到记忆到底去了哪里?
他不知道,但起码,有人陪着他了,起码记忆中,有人与他作伴。
他答应付凌天,跟着付凌天去寻找失踪的江祭臣和司杨廷,其实,在这个过程中,他不过是想要探听虚实,江祭臣是否真的忘记了一切。
可是,那天他在骊山脚下的温泉池边,见到了阿沐真正喜欢的那个人。
原来,上一世的记忆错乱,令阿沐自己也错乱了情感。
可是这一世呢?
阿沐一直都沉溺在上一世的情感中,这一世,自己对阿沐的情感呢?阿沐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吗?
那如果,石安决定要为了阿沐而死呢?
只要阿沐能记得自己。
当阿沐将石安抱在怀里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所有人都黯然失色,甚至消失在石安的视野里。
这一刻,阿沐是属于自己的,哪怕只有这一瞬间,死也不后悔。
阿沐醒悟了,她放下了。
石安以为,阿沐回带着自己一同离开,他们可以远离尘埃,可是去过最自在的生活。
可是阿沐拒绝了石安,阿沐说,她要回去的地方,不是石安所能去的。阿沐要回到大海里去了。
石安舍不得,是不是石安又要回到孤独的自己了呢?
阿沐笑着拥抱了石安,她说,其实石安从来都不孤独,因为一直有人在背后保护着石安。
石安知道阿沐说的人是谁。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这件事罢了。
阿沐告诉石安,他应该回到自己亲生父母的身边去,告诉他们,自己从来都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不在乎什么科举考试还是功名利禄,他只想要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
哪怕.....无法参加科举,哪有如何?只要能与家人在一起便好。
石安亲眼看着阿沐离开。
那天他没有流眼泪,没有多说一句话,没有道别,没有挽留。
阿沐说的对,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
他的母亲,那个旁人看上去泼妇一般存在的女人,正在暗中做着一些想要替石安毁尸灭迹的事。
其实石安并不在乎这些人知道自己曾经与鲛人交好。
但他的母亲却不知道,到底是想的太多还是想的太少,亦或是为了补偿这些年的亏欠,为了这样的小事,竟然开始为了他而杀人。
石安本不想管这些事。
但是,终究他还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
他偷偷地回到他的原生家庭,正式的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那个泼妇一般存在的妇人抱着石安失声痛哭。
石安木讷得站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对。
他问:“你杀人了?”
母亲愣住,慢慢松开石安的肩膀:“我没有。”
“我看见了。你杀了见过我跟在鲛人身边人。”
母亲远离一些:“我想要你有一个简单的人生。”
石安苦笑一声:“我的人生,从你们放弃我的那一天开始,就从来没有简单过。如果你是想要补偿我,那就不要再给我添麻烦。”
那天石安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扭身就走。
他听到母亲在背后哀伤的痛哭声。
他心也会跟着疼,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家,是爱他的父母。
可是,却也不是他想要的家。
但是,他还是不忍心的。
母亲对杀人并没有什么技巧和藏尸手段,他决定,要代替母亲,还了这生养之恩。
雨夜。
他将母亲杀了的妇人,从郊外一路拖到那户人家的后院。
那里,是这个母亲亲手杀了自己女儿的地方,他觉得这里,才是这个母亲应该赎罪的地方。
他将这个妇人埋在后院的土里,制造出鲛人作案的模样,在妇人的口中塞满了珍珠。
这些珍珠,都是阿沐曾经赠与自己的。
其实阿沐想错了,石安与其他人不同,他想要的并不是财富,而是人心。
石安往妇人的口中塞满真的时候,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陷入了癫狂之中。
他痛恨这样的母亲,竟然能够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而且,还是在女儿活着的时候,掏出了女儿的心脏,供奉给可以给予自己财富的鲛人?
石安狠狠地捏着那妇人的嘴,一把一把得将珍珠灌下去。
“你不是想要这些珍珠吗?带走吧!全部都带走吧!”石安的声音冰冷,充满了恨意。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在他埋藏尸体的时候,他的父亲一直都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
他的父亲,章安达,懦弱了一辈子,现在,终于有了勇气,去承担一件普通人都无法承担的责任。
章安达要保护家人。
他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拦在自己身上。
他一辈子没有让儿子和妻子过上好日子,或许,这是他能为妻儿做的最后一件事。
章安达当夜给江祭臣和付凌天偷偷送了特殊的书信。
第二日,早早地等待着江祭臣和付凌天的到来......
这个案子,终归要有个结束的。
章安达知道,自己的行动并不十全十美,他猜想到,江祭臣会参透他的行动。
他只希望,他们能放过石安。
其实,石安埋藏尸体,也不过是因为——爱......
198 新的未解疑点
大理寺的监牢内。
石安跟着江祭臣走进来。
门口的侍卫因为早就已经得知江祭臣会带人来看犯人,并未阻拦。
“跟我来吧。”江祭臣轻声说道。
石安没有回话,跟着江祭臣,踏进这阴暗之地。
大理寺的监牢内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令人的胃部很不舒服。
最靠里面的监牢内,章安达的妻子躺在满是脏污的干草地上。
她听到脚步声,原本只是抬眼望一下,但当他看到石安的时候,一下子便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身上还沾着干草枯木,她双手扒在牢房的木质栏杆处:“你怎么来了?”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扭头不看石安,“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你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石安望着章安达妻子的狼狈模样,红了眼睛。
“还不快走!”章安达的妻子厉声道。
石安没有被吓退,默默地靠近牢门,双手握住木头柱子:“娘......”
这一声“娘”,令章安达的妻子愣在原地,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我.......谁是你娘,滚!现在就给我滚!”章安达的妻子不敢看石安。
石安却默默地摇着头,又叫了一声:“娘......对不起,孩儿来晚了......”
章安达的妻子终于绷不住,痛哭出声。
“你为什么要来......我的儿......你为什么要来!我明明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可是.......”
石安抬起手,对着章安达的妻子,渴望的眼神望着她:“娘......让你受委屈了。”
章安达的妻子望着近在咫尺的儿子,慢慢抬起手。
母子两人的手渐渐靠近,却在即将相碰触的瞬间,章安达的妻子却收回了手去:“这是一双杀过人的手,儿,你的手干净,别脏了你的手。”
“娘!”石安大声哭着,他转头,着急得对江祭臣,“江祭臣,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再见见我娘,求求你,让我好好抱抱我娘,就当是十年前的遗憾,求求你了......”
江祭臣深深叹口气,随后转头对身后的侍卫:“还劳请侍卫大哥帮忙开一下监牢的门。”
侍卫似乎有些犹豫:“这可是杀人犯,明日要问斩的,按说,都不该放你们进来。”
石安听罢,直接跪倒在江祭臣的脚下,死死地抓着江祭臣的衣角:“江祭臣,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娘是做错了事,但到底都是为了我,求求你,让我代替我娘去死,我......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江祭臣没有闪躲,却也没有首肯什么,他只是望着石安,随后再看向身旁的侍卫。
侍卫静静地对江祭臣摇摇头,示意不能开门。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低身将石安从地上扶起来:“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希望你能明白。”
石安见状,仍下江祭臣,转身趴着走到监牢的门口,用尽全力伸手到牢门之内:“娘,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娘.......”
石安干瘦的手指却如何都触碰不到章安达妻子的手,哪怕近在咫尺。
这一刻,这个妇人却没有丝毫的妇人之仁,她坚定而冷静。
“见过了,便去吧。”章安达的妻子已经收起了哭腔,“从此,便像以前一样,你没有娘,没有爹,过好自己的人生,起码.......”
章安达的妻子说着,竟突然淡淡的笑起来:“起码没有人知道你曾经是世代替人做白事家的子孙,如此,你将来好好读书,或许能考取个功名,或许.....能过好好日子,这也是我跟你爹最后的心愿了.....”
石安已经哭得声嘶力竭。是啊,到头来,确实是实现了他们当初将石安送走的初衷,可是,石安却失去了他自己真正珍惜的一切。
“娘.....你不要孩儿了吗?你又要走了吧,永远都离开了吗?”石安的泪水和鼻涕混为一谈,沾染在大理寺的牢门上,与石柱上的污血混在一处。
但章安达的妻子却自始至终,没有再看石安一眼,她背身而立:“江祭臣,谢谢你,带他来看我,老妇我如有下辈子,定还你恩情。安儿,去吧.....给娘留下最后的尊严,明日法场,请你不要出现.......”
石安大声哭着:“娘!”
大理寺门口。
江祭臣和石安一前一后得走出来。
石安的眼眶红肿,全身早已没有了力气。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事。”石安突然停下脚步,虽然仍是低着头,但他在对走在前面的江祭臣说话。
江祭臣听到,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这个满心伤痕的男孩:“等你好一些,我想听你将关于我的过去。”
“这是作为回报吗?”石安笑着抬头,与江祭臣对视的时候,眼中却是凄苦的笑意,“原本,我以为你是故意想要远离过去的生活,选择假装遗忘,直到后来,我知道你是真的忘了,而且,长安城内的很多百姓甚至都忘记了小狐狸的事之后,我在想,或许背后真的有人在操控着这一切。”
江祭臣默默地听着石安的分析:“所以呢?”
石安走上前去,与江祭臣相对而立:“司杨廷呢?他也忘记了吗?当年你还是小狐狸的时候,他也是知道的,甚至我听说,他和他的妹妹司宛箬,经常跟下人们翻遍了整个长安城去找你。”
“找我?为什么?”江祭臣问道。
石安笑着:“果然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找你.....是因为十年前,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与我一样,我们都很羡慕你的本事和能力,更羡慕你的胆识。”
江祭臣还想问什么,被石安抬手打断。
石安默默得说道:“但是,当我知道原来我的父母都还健在,我并不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的那一刻,我并没有开心兴奋,甚至是幸福感,我是害怕的。”
“害怕?”
石安点头:“所以,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你背后的人会为了能够让你好好得活下去,不惜令你周围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关于你过去的记忆,他是在保护你。”石安笑笑,“我知道,你就是有这样的能力,你背后的人,也有这样的能力,他甚至可以为了保护你,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遗忘。”
江祭臣的脸色逐渐悲伤起来:“可是,起码你见到你最想见到的人,而我.....我宁愿伤心,也不想遗忘。”
石安摇头:“你错了,很多事情,你还没有想明白,或者,没有遗忘过去之前的你早已参透,可是现在的你,却因为一直生活在富足和幸福中,反而将参透的很多事都忘记了。”
“所以你.....”江祭臣焦急。
石安笑着:“江祭臣,长安城里关于记忆的漏网之鱼,可不止我一个人,如果旁人没有告诉你的话,他应该也明白,如果你想起一切的话,会更加痛苦,所以,既然他选择了沉默,那么我......抱歉了,有些事,你自己去参透吧,这些事,与我无关,世事,也再与我无关。”
石安说罢,抬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祭臣望着石安的背影:“明天法场,你真的不去了吗?”
石安没有回头:“不去了,我娘说的对,让她在我心中存留一个完整的形象吧,世人总将送走最后一程当做是情感的最后寄托,可是,那到底是谁最后的寄托?”石安说着话,大笑出声。
“你准备去哪?”江祭臣问道。
“莱州。”石安答道。
深夜。
司家宅子,江祭臣的房间内。
江祭臣一个人坐在烛火下。
煽动的烛火照亮了他本就明亮的眼睛,他还在想着白天的时候,石安对他所说的话。
背后有人在保护着他,那个人是谁?是鲛人所说的那个云檀?亦或是曼珠?
他们到底是谁?
门外,一个黑影闪过。
江祭臣眼神一收,不动声色得抬眼,看向门外的身影,随后,脚下一蹬,一阵风吹过,房间内的烛火被江祭臣熄灭。
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黑暗的房间内。
江祭臣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的推开,随后一道剑光闪过,映照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江祭臣的白色身影猛地从黑暗中一跃而起,冲向那道黑影。
江祭臣的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而对方的手中拿着的,却是一柄冰冷的剑。
江祭臣折扇的边缘,一下便将对方手中的剑击退。
对方唇角一勾,再次冲向江祭臣的方向,剑尖直直得刺向江祭臣的心口位置。
江祭臣也跟着勾一下唇角,一手背在身后,只用单手与对方周旋。
黑暗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对战着。
兵器撞击的声音频频传来,江祭臣的手下明明步步退让,但对方却步步紧逼。
直到最后,对方手中的剑刺向江祭臣的眉心。
江祭臣反而一动不动得站在原地,不准备躲闪,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在月光和剑影下,煞是好看。
黑衣人见状,却睁大了眼睛,用力想要收回即将靠近江祭臣眉心的剑,却似乎已经来不及。
就在剑头触碰到江祭臣皮肤的瞬间。
江祭臣突然闪身,消失在对方的剑下。
“喂,江祭臣,不玩了不玩了!这么黑,谁看得清啊。”
那是司杨廷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生气的孩子气。
背后的烛火被点亮。
司杨廷回头,才看到江祭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
烛火照在两个少年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芒。
“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江祭臣轻声问道。
司杨廷抿嘴一笑,收起手中的剑,抬脚便跳上江祭臣的桌子,坐在桌上,脚搭在矮凳上,歪着头思索的模样。
“我突然就没想明白一件事。”
江祭臣笑:“哦?什么事难倒了我们司大人?”
这声司大人对江祭臣来说,很是受用,他咧嘴一笑,但很快又严肃起来:“喂,江祭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案子里,一直有一个不合理的地方,我们都没有解开。”
“少女凶杀案?”江祭臣问道。
“问题就在这!”司杨廷一脸严肃,“你刚才也说了,这个案子被称作少女凶杀案,少女们没了心脏,是被他们的亲人亲手挖去的,而子宫是被章婶子拿走的。”
“这不奇怪,据说章婶子家也是世代替人办白事的。”
司杨廷摇摇头:“我的点不在这里,受害人几乎都同时拥有这两样东西,但有一个死者没有。”
江祭臣突然反应过来,瞪着那双凤眼:“李宽!”
司杨廷点头:“对,死者当中,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之前也自称与鲛人有过接触,他的死是怎么回事?与凶手作案的手段逻辑完全不通。”
江祭臣后背一阵发凉:“阿沐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李宽,但这个李宽却是最先进入我们视野的嫌疑人。”
司杨廷看着江祭臣的眼睛:“为什么?”
江祭臣默默地说道:“我们都忽略了这个问题,明明就在明面上,这个新的未解疑点,除非,这背后还有别的凶手?!他了解整个案子,一直默默隐藏在背后,看着我们一层又一层得剥开这起案子,却唯独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199 跟踪
艳阳高照。
一众长安城的百姓都聚集在偌大的刑场。
刑场之上,章安达的妻子跪倒在地上,她的身上被五花大绑,垂着头,头发散乱,脸上还有脏污。
众人对她指指点点:“早听说这妇人毒得很,一直都看不上章先生的身份地位,总给章先生摆脸色看。”
另一个男人冷哼一横,道:“我看,章先生的死说不定也与这毒妇有关!”
一个孩童上前,望着大人们七嘴八舌的样子,垂下头去:“可是,我听说章家婶子杀的人,都是杀了旁人的凶手.....”
孩童的母亲一把将孩童抱在怀中:“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邢台上的章安达妻子听到,低着头笑,她已经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与她而言,她早就已经没有了牵挂,其实,她今生最大的遗憾也已经完全解决,她和丈夫所做的一切,不也是为了如此吗?
章安达的妻子低着头,看着阳光下照射出的自己的样子,那么矮小:“安儿,这些年,你一个人孤单吧,娘,要去了.....好在,你终于摆脱了你祖上替人做白事做仵作的身份,终于,你有了机会,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
远处高台上,身着官服的付凌天看上去非常威严,与平日所见到的样子截然不同。
他的眼神,却并没有看向章安达的妻子。
人群中,江祭臣和司杨廷也混入其中,江祭臣的视线与付凌天对视一瞬,他对着付凌天轻轻摇头。
今日清晨的时候,江祭臣便在付凌天府的门口等待着付凌天,因为昨夜司杨廷的话,让原以为彻底了结的事,却并没有真正的画上一个句号。
付凌天问江祭臣有何想法,江祭臣称,或许,今日的刑场上,会有些新的发现。
于是,江祭臣和付凌天约定,刑场上,特别注意现场的百姓有什么异样。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
章安达的妻子仍然低着头,她望着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小,最终,即将与自己的身体合二为一。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场下的百姓们,咧着嘴笑出声来。
场下,一众百姓被章安达妻子的笑声吓到,惊讶得发出一阵惊呼。
“来世!倘若还有来世!”章安达的妻子,大声喊道。
众人都看向她,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却不想,她突然重新垂下头去,看着眼前的地面,用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倘若还有来世,不要再做我的儿子......”
背后,付凌天眯着眼,看着章安达妻子的侧身。
身边的侍卫上前两步:“大人,时辰到了。”
付凌天站起身来。
台下的百姓们似乎兴奋得一声惊呼,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亮的,他们在等待着,即使害怕,也在等待着血光四射的到来。
江祭臣混在百姓中,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人群背后一个矮小的身影之中。
那人身穿一袭酒红色的长褂,头上戴着挡住面容的斗笠,头发乌黑而长直,那人的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绣花鞋,明明一身男人装扮,但很明显能看得出,对方并不是一个男人。
江祭臣拽了拽司杨廷的袖子:“跟我来。”
台上的付凌天也顺着江祭臣的视线看去,在人群之中,与那人四目相对,只一下,付凌天便知道,那人在伪装着什么。
那人却苏沪也是个没有经验的人,她见付凌天看向自己,立刻转身,从人群中挤出去。
“大人。”付凌天背后的侍卫再次上前。
付凌天见江祭臣和司杨廷已经追上去,便收回了视线,一直走到章安达妻子的身边。
章安达的妻子看到付凌天,对付凌天淡淡得笑着:“多谢付大人。”
付凌天点点头,轻嗯一声:“其实很多事情,可以交给我来做的,你不用.....”
章安达的妻子打断道:“不,这件事,算是我欠了我儿的命,我还给他的。”
付凌天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便点点头,对身后一挥手。
阳光正好直直得照射在付凌天和章安达妻子的身上,影子与身体重合在一起。
章安达的妻子重新垂头去,放松的模样:“好......都死了,便好,从此,我儿便安全了。”
刽子手上前,手中拿着刀。
付凌天后退几步:“章嫂子,代我跟老章说一句,对不住了。”
章安达的妻子笑出声来,那笑声,终究停止在刽子手手中的长刀落下之后。
霎时间,血水喷射而出,一直呲到了台子之下,溅在台下百姓的身上。
顿时一阵慌乱之音。
有人在厌弃,有人在害怕,有人在哭,还有人在笑。
刚刚替章安达妻子说话的那位孩童,面无表情,直直得看着一直滚到台子边缘的章安达妻子的头颅。
那头颅,睁着眼睛,血水沾满了她的脸,正好与那孩子四目相对的样子。
孩童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害怕的样子,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
孩童的母亲扒拉着身上的血渍,皱着眉头,方才看到女儿的样子,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走走走,脏死了,杀人犯有人什么好看的,走,跟娘回家。”
付凌天看着众人散去,却一直都没有离开。
时间不知道已经过了过久,很快,阳光便消散不见。
付凌天慢慢走上前去,从地上捡起了章安达妻子的头颅,转身轻手轻脚得放进一个布口袋里,默默地说道:“章嫂子,我送你去跟章先生合葬。”
刑场的地上,还残留着鲜血的痕迹。
付凌天默默地离开。
他刚走,背后便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那少年蹲身蹭了一下地上的血迹,他手指看上去干净而白皙,但当他的手指沾染了地上的血渍之后,他的指尖变成了通体的血红色,透亮的光泽。
他望着付凌天远去的背影,一边唇角微微上扬,他的眼神看上去却异常的温暖而好看,宛若邻家大哥哥的模样,阳光灿烂。
他的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得笑着:“跟上去,若是暴露了,便杀。”
“是!”在那人的身后,回应着的,是一个长相甜美可人的下丫头。
她没有过分的装扮自己,但是那天然如玉的皮肤却透着让人无法挪开双眼的光泽。
巷子里。
江祭臣和司杨廷紧紧尾随着刚刚在刑场上看到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也发现了江祭臣和司杨廷在跟着她,她的步履轻快,但因为没有功夫在身的关系,她根本就跑不过江祭臣和司杨廷。
江祭臣突然察觉异样,一把将司杨廷抓住。
“怎么了?再不追上去,她可就要跑了!”司杨廷还想挣扎开来,朝着那女人的方向去追。
但江祭臣却并未松手:“不对劲。”
江祭臣眯着眼睛,似乎在感受着周围的异样。
“你没事吧?”司杨廷有些紧张,转头便是忘记了他刚刚还想要追上的人。
“有人在跟着我们。”江祭臣猛地睁开眼睛。
司杨廷正要四下张望,被江祭臣拉住。
“别看,别找。”江祭臣声音冰冷。
司杨廷不解:“为什么?那我们还追吗?”
江祭臣抿着嘴,手紧紧抓着司杨廷的胳膊:“回家去。”
“好!”司杨廷扯着江祭臣的袖子,要拉着江祭臣离开。
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我是说,你自己回家去,剩下的事,交给我。”
司杨廷不满:“不可能,你让我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江祭臣抬眼望着司杨廷:“你忘了上次去找鲛人时候的事了吗?倘若没有你的话,我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司杨廷脸上有一抹难过。
江祭臣却不改口:“最近一段时间,你应该也很清楚,我的身世应该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鬼怪,他们都不敢拿我怎么样,而且,按照鲛人所说,在我的背后,应该至少还有两个人在保护着我,你不用担心。”
司杨廷仍是不放心。
江祭臣对司杨廷点点头。
司杨廷叹口气:“好吧,就算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司杨廷直接挺着了背,声音放大。“刚才那人都已经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了,哪儿还能找得到?”
江祭臣抿嘴一笑,抬起自己的手,轻轻动了动自己的食指,他的食指上,缠绕着一根细细地丝线,而另一端,却朝着刚刚那人消失的方向不见。
司杨廷不满,仰起头,故意大声道:“好吧,我去东市买些东西,你去西市,记得回来帮我带一杯桂花饮,就是西市最深处那家小铺子,叫长安桂花饮的。”
“我记下了。”江祭臣笑。
他知道,虽然司杨廷并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身后是否真的有人在跟着,但是他说这些话,是为了保护江祭臣的,他是故意说给那个他没有看到的人听的,表示江祭臣和自己已经放弃追那个女人。
江祭臣自然与了解司杨廷的心思。
司杨廷凑近江祭臣的耳朵,轻声说道:“自己一定要当心些。”
江祭臣抬眼,与司杨廷四目相对:“放心。没有你这个跟屁虫的话,说不定我还能追得快些。”
司杨廷不满的收回视线,冷哼一下,扭身就走。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离开后,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食指,那根丝线仍在动着,代表对方仍然还在奔跑中,而且并没有脱线。
江祭臣冷笑一声,抬脚,顺着丝线的方向而行。
江祭臣刚离开。
在他的背后,刚刚那个漂亮客人的小姑娘出现,她歪着头,满眼的纯洁笑意,单纯得样子让人不舍得往坏处去想,只想要好好得在她身边守护着她。
她的笑容,与刚刚那少年的笑容如出一辙。
她慢慢收起笑容,跟着江祭臣消失方向离开。
随后,司杨廷突然从城墙后方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着,咧嘴一笑:“哪儿来的小丫头,竟然敢跟踪我们家江祭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为哪何?”司杨廷掩嘴一笑,“该不会是看上我们家江祭臣了吧?这也太大胆了吧。”
司杨廷笑笑,悄悄跟了上去。
鱼斗路。
正在打铁的店铺门口,传来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
铁匠铺子的老板娘远远地看到被江祭臣追的那名女子,眼神一收,与丈夫对视一眼。
丈夫会意得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走向背后的房间内。
那女子被风吹得,脸上的布被掀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但却达不到惊艳之色。
“娘。”那女子轻唤着铁匠铺子的老板娘。
那老板娘顿时周围,一把将女子扯到铺子里:“让你不要去,你偏要去!”
女子不时回头看向身后,一脸焦急:“江祭臣,司家那个江祭臣,好像盯上我了!”
那老板娘狠狠地打一下那女子的胳膊:“真是不听话!走!跟我进去!”
说话间,那老板娘已经将年轻女子拽进了房间内。
大门推开的瞬间,母女两人皆是愣住。
因为,在他们面前所站着的,并不是他们的丈夫和父亲,而是江祭臣。
江祭臣背身而立,书中摇着一把折扇,慢慢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但却看不出悲喜。
“说说吧,你与李宽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他!”江祭臣的声音轻柔好听。
铁匠铺子的老板娘将女儿护在身后:“你胡说,什么李宽,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
江祭臣慢慢踱步靠近,笑着:“是吗?那请问,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江祭臣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琉璃瓶子里,已经装满了珍珠,而在珍珠的一旁,放着一尊木质小船。
“能看得出,李宽的雕工还不错。”江祭臣笑道,“昆明湖女尸案发生后,李宽曾经背着所有人来过鱼斗路,之后很快,便死了。当时,我发现这里的人都对他并不熟悉,原以为他不过是个新参者,却没想到,原来,他根本就是来找人的,而不是因为自己住在这里,我说的对吗?”
母女两人因为胆怯而向后退去。
江祭臣的身后,铁匠已经悄然靠近,他高高举起一把锃亮的刀,用尽了力气,就要朝着江祭臣的头劈下去......
200 谁杀了李宽
背后的铁匠,手中锋利的大刀朝着江祭臣落下的瞬间,江祭臣抬起手中的折扇,借力打力,铁匠手中的大刀被震开,就连铁匠都被震出去。
“爹!”少女惊慌上前,扶住精壮的老铁匠。
老铁匠往我这女儿,心疼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铁匠的妻子见状,直接上前,冲向江祭臣。
江祭臣以为铁匠的妻子要拼死,他下意识得后退半步,做防备状态。
却只见铁匠的妻子跪倒在地上,对江祭臣重重得磕着头:“江公子,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阿沐吧。”
“阿沐?”江祭臣大惊,睁大了眼睛。
铁匠的妻子已经泪流满面。
而江祭臣背后,那一对父女也低下头,垂泪。
“你说,你的女儿叫阿沐?所以她.....跟李宽之间到底......”江祭臣不相信这一切不过是巧合。
就像他之前说的,过分的巧合一定是人为。
“我来说吧。”被叫做阿沐的少女上前一步,立在江祭臣的面前。
她恭恭敬敬得对江祭臣作揖,随后面色平稳道:“江公子,我是阿沐,不过,与鲛人却并没有任何交集,”顿了顿,“我是说以前。”
江祭臣眼角一跳:“先不提鲛人的事,告诉我,你跟李宽之间是怎么回事?李宽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有!”阿沐似乎已经决定好了一般,斩钉截铁得说道。
阿沐的父母惊讶,抬眼望着阿沐:“阿沐!”
阿沐淡淡一笑,对父母点点头:“却是有关,既然江公子问起,我想,他今日过来,必然是付大人首肯的,”她抬眼,温和得望着江祭臣,“早听闻,付大人很宠爱你和你的弟弟,想来,我今日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的话,应该与告诉付大人是一样的。”
“说来听听。”江祭臣轻声说道。
阿沐点头,随后默默地,她红了眼眶。
“我被当做了替代品。”
“替代品?什么替代品?”
阿沐抬眼的时候,泪水已经从眼角滚落:“如您所知,李宽曾经应该对您说起过,他之前做过一些.....一些春梦。”
阿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而且尚未婚嫁,要她说出这些话,实属不易。
阿沐说道此处的时候,他的父母都已经显得痛不欲生,失声痛哭起来。
铁匠父亲起身,向大门的方向走去:“我去外面守着,你们......”
阿沐抬手擦了擦眼泪,笑着:“母亲,我与江公子说事,您也出去吧。”
其实阿沐不想让母亲再听一遍这些事,这是他们全家最深的伤痛。
“阿沐。”阿沐的母亲轻声唤着阿沐的名字。
阿沐点头,示意没事。
直到阿沐的父母离开,并将大门紧锁后,她才转眼看向对面站在原地等待的江祭臣。
“江公子,这一切,都要从我与父母去莱州那次说起。”阿沐轻言。
江祭臣的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莱州,又是莱州。
李沐林生活过的那个地方。
江祭臣的上一世。
鲛人阿沐从海中上岸的地方。
江祭臣没有言语,但他看着阿沐的时候,心中充满了难过。
是不是因为他的关系,又有了无辜的人受到了牵连?江祭臣不敢想,他下意识得默默开口:“对不起。”
阿沐似乎没有听到,仍然低着头。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阿沐,你说给我听,或许,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阿沐笑了:“江公子忘了吗?我刚才说了,我与李宽的死有关。”
“为什么?”江祭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阿沐叹口气,抬眼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宛若一朵还未盛开的花:“因为,如果李宽不死,我将会一直被操控,替代鲛人与李宽.......”
“阿沐!”江祭臣似乎不忍听下去,其实他明明在听到阿沐说代替鲛人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猜到。
毕竟他很早之前就从李宽那里听到,关于春梦的事。
李宽手臂上的那个伤口,据李宽所言,是因为做那件事的时候,女方激动而导致的伤痕。
但眼前的阿沐,若真的是被当做替代品的话,那伤口,也可能是阿沐愤怒之下动的手。
阿沐见江祭臣在想着什么,她轻轻得笑笑:“我想,江公子应该已经猜出了不少。”
江祭臣对眼前的女孩突然生出一丝怜悯:“你若不愿,也可以不继续说下去,我.....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说话间,江祭臣转头就要出去。
阿沐在背后叫住江祭臣:“江公子,李宽是我杀的。”
江祭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猜到了。”
阿沐继续说道:“你不抓我?”
江祭臣的手紧紧握着扇子:“我说了,我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见过你,不是所有杀人的人,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江祭臣慢慢转过头来,望着身后的阿沐。
那张清纯干净的脸,她的心中却沾染了太浓重的脏污之色。
阿沐摇头:“其实我知道,今天我出门去看章家婶子问斩的话,会被你抓到。”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江祭臣好奇。
阿沐上前两步,仰头看着江祭臣的脸:“因为.......”
阿沐的话没有说完,她的眼神里面有光,她的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弱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江祭臣下意识得后退半步,匆忙收起看着阿沐眼睛的视线。
阿沐轻轻得抓起江祭臣的袖子:“因为你,因为,我想见你。”
“我?为什么?”江祭臣开始向后慢慢退去。
阿沐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那双喜鞋,是我的。”
“喜鞋?”江祭臣回忆着。
他想起来了,在昆明湖女尸案的现场,和李宽的船上,他都看到过一双喜鞋。
曾经,他以为是凶杀案的证物。
江祭臣睁大了眼睛,望着阿沐。
阿沐笑着:“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想要见到你,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于是,我去求鲛人,我只求一个与你见面相识的机会。”
江祭臣慢慢皱起眉头:“你.....被当做替代品,是自愿的?”
阿沐歪着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那么可爱动人:“可是,我不想再被李宽.....我以为,我可以为了喜欢的人而忍耐这些,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从你正式参与到这个案子开始,我便计划了对李宽下手。”
江祭臣不可思议得望着眼前的少女,她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一张脸来。那是一张模糊的脸,他记得她倔强的笑容,但是却怎么都记不得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她整张脸的面孔,他也如何都想不起。
他只是在内心深处感觉到,这两个女孩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姑娘。
哪怕包括,自己的身体和灵魂......
“我的父母并不知道我内心深处真正所想的,我也曾经问过自己,值得吗?”
江祭臣慢慢摇着头,慢慢后退,直到背靠在桌角处。
他现在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有些可怕。
阿沐继续说道:“值得,我觉得值得,只要是我想要的,哪怕只是见你一面,我都觉得是值得的。”
“可你失去了你的一切。”江祭臣默默地说道。
阿沐歪头一笑,宛若灿烂的晨光:“鲛人喜欢的人,也是你的,对不对?我眼光真好。”
“阿沐!”江祭臣突然怒上心头,他为这个少女而觉得不值得。
阿沐咯咯得笑着:“我等你叫我的名字,等了那么久,你叫我的名字,真好听,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
说着话,阿沐抬手挽住了江祭臣的胳膊,就像是要去什么好地方一般:“带我走吧。”
江祭臣顿住:“去哪儿?”说着,将手从阿沐的手中抽出来。
阿沐的表情,就像是得意的恋爱少女:“去大理寺啊,我都认罪了,你还不带我走?带我走吧,只要是跟你,去哪儿我都愿意!”
门外。
司杨廷一路跟着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她走路很快,脚步轻盈。
两人一直走到了铁匠的铺子前。
铁匠夫妻远远看到少女的时候,眼神中充斥着惊讶与慌张。
铁匠妻子突然抓住丈夫的袖子:“又来了?为什么她又来了?”
那少女只冷冷得看着铁匠夫妻一眼,飞身一跃,便消失在铁匠铺子里。
铁匠夫妻大惊失色,慌忙朝房门内冲去。
“女儿......我的女儿!”
“阿沐!”
夫妻两人的声音很大,全是慌张。
司杨廷听在耳中,诧异得瞪大了眼睛:“那个人叫什么?阿沐?”他思索着,“阿沐......阿沐......”
司杨廷突然抬眼:“阿沐!鲛人的名字也叫阿沐!”
霎时间,司杨廷再也不敢怠慢,抬脚便冲向铁匠铺子里。
无人。
到处都没有人。
司杨廷只看到空荡荡的屋子。
所有的陈设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就连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怎么回事?”司杨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明明看到那个少女冲了进来,也看到被叫做阿沐的人的父母也冲了进来。
同样的门,为什么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就连江祭臣,也消失不见。
“喂!江祭臣!听到我的声音就应一声!江祭臣!”司杨廷嘶吼着,声音巨大。
半晌,没有一个人回话。
司杨廷开始慌张起来:“江祭臣!你别吓我!江祭臣!”
司杨廷疯了一样得冲向每个房间,但是房间内看上去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同样没有打斗的样子。
刚刚进来的所有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201 欲
铁匠铺子的对面,是一处客栈阁楼。
阁楼的房间内,一双眼睛正含着笑意得盯着铁匠铺子的方向。
那人正是之前在刑场上出现过的少年,唇角上扬,看上去温暖而阳光。
“别动司杨廷!”
少年的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那少年听着声音,不紧不慢得将唇角更扬起一些,笑意更浓。
“云檀,你终于出现了。”
说着话,少年回过头来,与背后的云檀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神却差异很大,云檀蓝色的眸子透着冰冷的颜色,而那少年,却笑颜如花,让人看了就心情很好。
他不怕云檀,而且,他认得云檀。
云檀眯着眼,上前两步,靠近少年:“白泽,从一开始,你就不该参与到凡人的事情中来,明明简单的事,你却生生地牵扯了不该被牵扯的人。”
被叫做白泽的少年歪着头,宛若邻家大哥哥的眼:“云檀,知道为什么你我皆是上古神兽,你却会由吉兽变成了妖兽,而我,却一直在受人供奉吗?”
“我现在没空跟你聊这些!”云檀微怒,露出口中的尖牙。
白泽抿着嘴,看上去人畜无害:“就因为你看起来太凶了,你的香火......”
白泽掩嘴而笑:“你现在哪里有什么香火,而我.....凡人供奉着我,所以,我的能力早就已经在你之上了,而你,只能依靠吃人血肉存活下来。”
云檀的脸上,毛发丛生,蓝色的眼睛泛着有蓝色的光:“白泽!我再说一次!别碰司杨廷!”
白泽一伸手,瞬间后移,躲避开云檀发出的攻击:“我还以为,你只会保护江祭臣一人,旁人的事,你便不会管呢。”
云檀的长腿已经踢向白泽、
白泽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老虎的吼叫之声:“我劝你别不自量力,我没有碰你的江祭臣,就别来多管闲事!”
云檀手中凭空出现一柄泛着蓝光的剑,刺向白泽的心脏:“说我吃人心脏,那我便应了你这话去!”
白泽见云檀真的生气,收起脸上的笑容,处处躲闪,却并不真的与云檀对战。
“云檀!为了一个凡人,至于吗?”
“让你妹妹放过司杨廷!”
“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你何必呢?好赖不济,咱们也曾经是一起喝过酒的。”
“既然知道咱们是曾经一起喝过酒的,你就不该忘了沙华与我们之间的感情!都说你是守护神,可在我看来,你根本就是个没有心的妖兽!”
白泽脸上的笑容消失:“我若是不放呢?!你能拿我怎么样?!”
铁匠铺子里。
司杨廷四处打转,明明就是在同一个空间里,四下无人。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一个密闭空间里迷失了自己。
他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他因为焦躁而喘着粗气,胸口上下浮动着。
他的眼睛开始因为暴躁而发红,他的双手紧紧握住。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谁?!”司杨廷猛地转回头来,却什么都没看清。
他的眼睛越来越花,头开始晕,整个房间在他眼中开始转着圈。
他突然意识到,消失的人并不是江祭臣他们,而是自己,就在他推开铁匠铺子大门的瞬间,他被人暗算了,他进入了与江祭臣他们完全不同的空间。
在这里,只有他。
司杨廷的情绪越来越暴躁,他几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谁!到底是谁!”司杨廷模糊的双眼在转动中,突然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灵动而可人。
司杨廷努力让自己的视线清晰一些,但是如何都无法做到。
“谁!你是谁?为什么要困住我?!”司杨廷说话的时候,甚至有些有气无力。
对面的身影不紧不慢得走过来。
司杨廷却无法更清楚的看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出,对方是一个少女,柔弱而纤瘦。
“别怕,不疼的。”
少女开口,声音听上去让人觉得舒适而安详。
司杨廷随着那声音,他身体的暴躁感觉也开始逐渐消失,他脸上痛苦的表情也开始逐渐消失不见。
“谁.....你是谁?江祭臣在哪?你把江祭臣藏到哪里去了.....”司杨廷的声音越来越没有了力气。
模糊中,能看到少女正靠近司杨廷的方向。
“别......你别过来......”司杨廷觉得全身开始没有了力气,他慢慢地向后退去。
少女却好像并不在意司杨廷的状态,她一脸无辜的模样,继续朝着司杨廷走过来。
“我叫白羽,不过,大家还是会统一叫我们做白泽,毕竟哥哥是最先出现在凡人面前的。”少女说着话,突然咯咯得笑起来。
那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心情舒畅。
司杨廷的身体,力量像是要被全部抽离。
他终于支撑不住,朝着地面跌倒下去。
但是,却在倒下的瞬间,被一双温和的小手拖住后脑。
这是多么温柔的举动啊,让人觉得暖心。
被叫做白羽的少女继续说道:“司杨廷,别怕,我说过了,不疼的。”
司杨廷像是被迷惑了心智一般,竟然呆呆地望着眼前抱着自己的少女,渐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你说,你叫白羽?”
白羽眨巴着眼睛,点点头:“你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司杨廷点头,他的大脑开始不听使唤一般。
白羽满意得将司杨廷搂在怀中,就像是在哄着小孩子一般:“你们凡人总是这样,看什么,都喜欢看表面的样子,而且,你们的三魂七魄中,最难被你们控制的,便是情欲,我们,便给你们最至高无上的感受,这样,你们便封我们为守护神。”
司杨廷在白羽的说话声中逐渐沉睡过去。
白羽望着司杨廷俊俏的脸,深处柔弱的小手,轻轻抚摸着司杨廷的脸。
“若不是要替哥哥收了你的欲,我都有点舍不得动你了,司杨廷.......你真可爱。”
说着话,白羽痴痴地笑起来。
她的红唇,渐渐落在司杨廷的唇上。
但是在红唇落下的瞬间,司杨廷像是感受到什么一般,他抬起手,明明瘫软,却还是用尽全力去推白羽靠近的唇。
“别......别碰我......”
白羽笑了:“司杨廷,这世间,最让人心动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欲。”
司杨廷的双眼已经闭上,他紧闭着双眼,却满脸都写着抗拒:“别.......别碰我.......”
司杨廷重复着这些话。
白羽歪着头:“你还小,或许,有些事情,你还不太懂,不如,让我来教你。”
白羽低身,一下便将司杨廷抱起在怀中。
司杨廷躺在白羽的怀中,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需要保护者。
白羽抬手一挥,两人便跨进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处明亮的世界,到处飘荡着阵阵桃花,香气扑鼻,令人心醉。
白羽轻手轻脚得将司杨廷放在桃花花瓣之上。
司杨廷仍然皱着眉头,嘴里说着什么。
白羽掩嘴而笑,她的手指轻轻地覆在司杨廷的脸上,却有些舍不得的模样。
她的唇重新靠近司杨廷,轻轻得在司杨廷的唇角亲吻着。
白羽的脸色开始微微发红。
司杨廷抬起手,握住白羽的胳膊:“我说,别碰我......”但司杨廷的手脚已经完全失去了力气。
一股红色的光,正冲司杨廷的身体里悠然而出,向白羽的眉心而去。
那红色的光越是浓重,白羽的脸色便会约红。
司杨廷用尽全力,紧紧地捏着白羽的肩膀:“求你......白羽......”
白羽整个人愣住,她从司杨廷的唇角探起头来:“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白羽......”司杨廷慢慢睁开眼睛,与白羽的脸咫尺之间,“你不是说,你叫白羽吗?”
白羽不敢相信得望着司杨廷的好看的眼睛:“你......怎么可能记得住我的名字!”
白羽猛地从司杨廷的身上起来,拉好自己肩膀的衣服。
慢慢后退着。
司杨廷想要起身,却怎么都起不来:“白羽,救我起来,江祭臣.....我要去找江祭臣。”
白羽依然在后退着,这几千年来,她经历过太多的少年,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记得过她的名字。
白羽.....司杨廷叫着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的心在剧烈的跳动着。
这种感觉,也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白羽的身后,便是这处空间的入口。
司杨廷望着白羽,渴求的目光。
白羽摇着头,她脸上那邻家小妹妹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换上的,是慌张。是她从未有过的慌张。
“白羽!”那是白泽的声音。
白羽一惊,回过神来,她不敢再看司杨廷一眼,她的脸上,重新泛起了红色,那是没有吸食到司杨廷“欲”也泛起的红色。
现实的世界。
云檀的尖牙抵在白泽白皙的脖子上,血水已经顺着白泽的脖子流淌下来。
白泽咬着牙,想要推开云檀。
但无济于事。
云檀的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来:“到底,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白泽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杀了我,你便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江祭臣!”
云檀的尖牙,从白泽的皮肤中抽离,他冷笑道:“江祭臣?你以为我会在乎江祭臣吗?”
白泽放声大笑:“你不在乎他?但是,你在乎的人是沙华!而他,却是最接近沙华本人的存在,倘若他丢失了仙体,沾染了不该沾染的,沙华,便再也回不来了!”
云檀不顿,慢慢得远离了白泽。
白泽满意得笑笑,手指顺着脖子上的血水轻轻一抹,白皙的手指上,鲜红的血液。
他的眼神,变回了之前亲近而阳光的模样:“据我所知,沙华的这一世,早就已经与人有了红线的牵扯,倘若他在这之前,与旁人有了些不该发生的事发生的话,他的魂,便会被沾染了污浊之气。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变成了笑话!这可是沙华当初的承诺,而曼珠却要亲眼看着沙华在每一世遇到他喜欢的人,却没有破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对曼珠来说,才是真正的诅咒,这一世,沙华只能爱上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司宛箬!”
202 纯洁的诱惑
朦胧中,江祭臣的视线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对面的阿沐笑着靠近:“听白羽说,欲是个好东西,起初,我是不信的,直到遇见你。”
“你对我做了什么?!”江祭臣强撑着头,一手扶着墙面。
阿沐歪着头,眼神单纯:“我想要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阿沐的身后,她的父母推门进来:“阿沐!”
阿沐回过头去,看向父母的时候,轻轻笑着,笑容好看:“跑。”
铁匠夫妻顿在原地:“什么?!”
阿沐突然起身,一把将父母推出门,大声喊道:“跑!永远都不要回到长安城!否则,我们都得死!”
话音刚落。
白羽已经立在门外,冷冷得望着屋内的所有人。
阿沐见到白羽的瞬间,她的腿脚不听使唤得瘫软下去,跪倒在地上,匍匐着爬到白羽的面前:“我承认,我暴露了,我喜欢江祭臣,求您放过我的父母,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我会用您教我的方法让江祭臣不说出去,求您......”
白羽看着阿沐的样子,脑海中却满是司杨廷的身影,她烦躁得抬手一推,便将阿沐推出去:“来不及了!”
白羽纤细的手一抬,一道红光闪过。
铁匠夫妻的脖子上,一道血光。
血水划破了铁匠铺子残破的墙面。
鱼斗路外。
人们还在过着正常的生活,吆喝声阵阵响起,没有人注意到铁匠铺子里发生的一切。
阿沐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父母,她的身体颤抖着:“这件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白羽没有回答,反而抬脚上前,靠近阿沐,她的指尖微微发红,覆上阿沐的头。
身后的江祭臣突然一跃而起,踢向白羽的手。
白羽受力,向后退去。
江祭臣仍然被迷晕的样子,他强撑着身体,腰间的玉佩泛着血红的光。
阿沐仰头,看着江祭臣强撑身体的样子:“为什么要救我?我为了活命,甚至想要......”
江祭臣身体一横,挡在阿沐的身前,视线却落在白羽的身上:“你是谁?”
白羽唇角慢慢上扬:“江祭臣......”她的眼神慢慢下移,“玉佩......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块可以令人看破轮回的玉佩......”
白羽眼神一收,抬手就抓向江祭臣的玉佩。
江祭臣用尽全力,令自己清醒,手一抬,一把就将阿沐从地上拽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纸片人一般轻薄。
“走!快走!”江祭臣这话,是对阿沐说的。
同时,他反身一跳,躲过了白羽的攻击。
江祭臣抬起手背,放进口中,用力一咬,血水顺着他的唇齿流淌下来。
他在强迫自己清醒。
“你到底是谁?跟阿沐和鲛人又是什么关系?”江祭臣开口问道,虽然他的眼神还是有些迷离。
白羽不说话,只是冷冷得笑着,慢慢靠近过来,视线从江祭臣移到阿沐身上。
阿沐受惊,看着白羽的眼神脆弱而无助:“我已经听了你们的话,给了你们想要的,你们......却杀了我的父母。”
白羽轻声说道:“无用的棋子!”
白羽眼神一收,眼中全是杀气。
“走!”江祭臣一伸手,便轻松得将阿沐抱在怀中。
一道光影,江祭臣和阿沐已经跃身跳出了窗户。
白羽立在背后,看着江祭臣消失在窗户外的身影,她浅浅的笑着:“愚蠢!”
白羽不紧不慢得踏过阿沐父母的尸体,走出去,看着人来人往的小路。
路上的人,就像是没有被任何事情所沾染一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阿沐被江祭臣抱着,穿越人群而奔跑,他的头很晕,几乎撑不住,但是他仍然用力咬着牙强撑着。
阿沐被抱在江祭臣的怀中,她红着眼,头靠在江祭臣的身上,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味。
“被喜欢的人抱着,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阿沐说着话的时候,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很小,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江祭臣被一个男人撞到,差点跌倒在地,他的身体失去平衡,撞在后方的墙面上,手却依然紧紧地抱着阿沐。
阿沐慢慢环住江祭臣的脖子:“可是,我等来了你,却永远失去我的父母,我喜欢你,却又开始恨你了。”
江祭臣仍然一副没有听见什么的样子,他努力起身,始终没有放开抱在怀中的阿沐,却也没有看阿沐一眼。
两人的背后,白羽不紧不慢得跟着,就像是在玩着一出猫捉老鼠的游戏。
她在等,等待江祭臣身上的毒性发作。
江祭臣所中的,是白羽亲手交给阿沐的。
那本事阿沐用来迷惑李宽的东西,他自然知道这毒性的深浅。
她不着急,只要盯着他们便好。
毕竟江祭臣身体里的欲,对他和哥哥来说,才是最有用的,胜过普通人百倍千倍。
白羽想到此处,却突然又念起司杨廷来,她的耳根发红。
司杨廷还一个人被关在幻境中,如果不尽快解决了阿沐和江祭臣的事,迟早,白泽会发现司杨廷,到时候,司杨廷的生死就难以预料的。
不知为何,白羽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欲,是他们要收集的东西,与情爱无关,但现在.....
前方,江祭臣一直在往人多的方向跑去,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发热,他的脸色变红。
他的脑海中,似乎有无数个声音在怒吼,在让他抱着阿沐往人少的地方去,最好是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
阿沐抬眼,看着江祭臣强撑的模样:“你知道我对你下了什么毒,是不是?”
江祭臣仍然不回话,他已经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他的额间全是汗水。
阿沐的侧脸在江祭臣的身上靠着。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存在。
阿沐轻声说道:“江祭臣,是我的贪念害了我的父母,害了我的家人,又害了你。”
江祭臣已经抱着阿沐,来到西市的街口。
人来人往中,没有人看向两人。
江祭臣几乎支撑不住。
阿沐轻轻地推开江祭臣:“放我下来。”
江祭臣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阿沐再说一声:“江祭臣,不用撑了,你撑不住的,这药,是白泽给的。”
江祭臣徒然停下脚步:“白泽?上古神兽白泽?”
阿沐笑着,但泪水迷失了她的神色:“我就知道,从刚才开始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听得见,只是,你不想回应我罢了。”
江祭臣低头望着阿沐,阿沐的唇齿变得那么清晰而诱惑,纯洁白皙的样子就像是一块诱人的糖果。
江祭臣下意识得松手,阿沐离开江祭臣的怀抱。
阿沐抿着嘴,望着江祭臣:“我想过无数次现在的场景,但表情却与现在的我们不同,我希望我们都是笑着的,远走天涯,过最开心最简单的生活,可是我却用了最肮脏的方式,是我贪心了。”
江祭臣满脸通红,他弯下腰,想要掩饰着什么:“解药!”
阿沐看向江祭臣的身后,发现白羽已经追了上来。
她的眼神中都是绝望:“解药......有......跟我来。”
说罢,阿沐大滴大滴的泪水划过脸颊,但她别过头去,不让江祭臣看到。
阿沐拉着江祭臣的手,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西市在身后远去。
江祭臣的手很凉,与阿沐以前以为的样子不同。
虽然一切与阿沐想要的都不太一样.......
阿沐一边拉着江祭臣跑,一边说道:“如果这件事能够过去的话,我希望,可以跟你回大理寺认罪。”
江祭臣的头越来越晕,他几乎看不清对面的路,拉着他手的人,在他的眼里,也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身上穿着红色衣服的少女,脚上,铃铛叮叮当当的响着,同时,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
“沙华......沙华!我们终于见面了!”
这声音是谁的?沙华?又是沙华?
江祭臣努力摇着头,眼前的人扔在带着自己向前奔去。
人影越来越稀少。
江祭臣想要挣脱阿沐的手,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力气。
阿沐拉着自己的手很紧,冰凉,比他自己的手还要冰凉。
“我们去哪儿?”江祭臣的声音有些嘶哑。
面前的少女,到底是谁?
她就像是拥有两张不同的面孔,来回切换着。
阿沐回过头,望着江祭臣的眼神哀伤:“给你找解药。”
两人一路跑过一处深邃的巷子。
长安城就是这样,明明刚刚还繁华之地,却能转瞬便找到隐藏在繁华中的苍凉。
“去哪儿!”江祭臣用力甩开阿沐的手,“我要走了!”
江祭臣抬脚就要离开,阿沐上前两步,冲到江祭臣的面前,突然抬手,环住江祭臣的脖子,在他的面前轻声说道:“别动,白羽正在看着。”
江祭臣全身定住,看着眼前的阿沐,她的脸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唇红齿白的模样,额间有一株红色的彼岸花花钿。
江祭臣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是阿沐的少女慢慢凑近自己的耳朵:“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我,解药,就是我......”
少女再探出头看向江祭臣的时候,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一身红色的纱裙甚是好看,赤裸的脚踝,白皙的脚背。
“再坚持一下,跟我走。”
这句话,仍是阿沐说的,只是,在江祭臣的眼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罢了。
不知为何,江祭臣开始听话得跟着少女离开。
这是巷子深处的一处屋子。
屋子里没有人。
少女推开门走进去,院落被收拾得很干净。
少女拉着江祭臣的手更紧了一些,就像是怕江祭臣就此消失一般。
少女推开屋子的门,里面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周围一尘不染。
少女带着江祭臣进入房间后,她因为累而喘息着。
江祭臣强忍着难受,甩开少女的手:“你要带我去哪?这是哪里!”
安静。
少女一句话都没说,上前一步,双手环住江祭臣的头,红唇落下,落在江祭臣的唇上。
“江祭臣!我说过,我就是你的解药!”
少女的声音里透着冰冷,听起来,已经不再是阿沐柔软的声音。
“你果真把我忘了吗?”
少女一把将江祭臣推到在床上。
江祭臣早已没有了力气,随着少女的力道倒在床上。
他努力想要看清对面的人,是幻境,还是真相?
江祭臣早已分不清。
此刻,立在窗边的人,哪里还是阿沐。
曼珠冰冷的眼神,在她的背后,院子里,真正的阿沐已经晕倒在院中。
曼珠的眼中充满了怒气。
“江祭臣!你竟然敢背着我......跟别人来这种地方!”
江祭臣眯着眼睛,却怎么都看不清曼珠的脸:“你.....是谁......”
曼珠冷笑一声,一把拎起降级车的衣领,靠近自己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曼珠的唇再次印在江祭臣的唇上。
一股暖流穿过江祭臣的身体,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是他熟悉的味道,可眼前的少女,明明是他没见过的样子。
曼珠没有回头,一挥手,房间的门窗自动被关上。
空间明明那么狭窄,但在江祭臣和曼珠看来,足矣.....
203 动心
烟雾缭绕,司杨廷一个人躺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
一个挺拔而高挑的身影出现在司杨廷的身边,他望着司杨廷,慢慢蹲身下去,唇角一丝冷笑。
“白羽,动心了。”
那人再站起来的时候,转过头来,黑长的头发在轻轻飞舞着。
白泽。
上古时代的神兽,对普通百姓来说,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福泽的象征,他的香火从来不曾断过。
但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永远都不要只看表面的样子,因为我们所看到的样子,往往与实际的情况会有很大的差异性。
就像眼前的白泽,他看上去那般好看而阳光,可是他的内心深处,却有那么大的反差性。
白泽修长的手指微微抬起,只一瞬,司杨廷便消失在这片白茫茫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
月光入皎。
礼部尚书府门口,司杨廷一个人躺在台阶上,紧紧闭着眼睛。
一双修长的手敲响了大门,那人穿着青色的长衫,眉眼妩媚好看,他的眼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白泽将司杨廷交还给了云檀。
与云檀而言,这是他做这些,不过是为了江祭臣,为了沙华罢了。
他一直在背后默默地守护着江祭臣,但是,他从来都不会主动出面,即使他知道江祭臣已经找了自己很久。
门内,管家打开门的瞬间。
云檀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公子?”管家看清了躺在地上的人,瞬间惊讶,“二公子!是二公子回来了!”
司杨廷的房间内。
司明宇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满头大汗的儿子。
司杨廷依然在半梦半醒之中,口中喃喃自语着,说什么,却听不真切。
“大夫怎么还没来?!”司明宇的声音里都是焦急而暴躁。
身后,一个侍卫冲进来,像是有什么紧张的事情要汇报。
这是司明宇的贴身侍卫,他看到眼前的情况,弓着身子对司明宇,却只字未吐。
司明宇见状,转头看一眼司杨廷,从床边站起身来,对管家道:“请全城最好的大夫,一个不行,就请十个百个!”
管家是跟了司明宇多年的,自然知道司明宇的意思,他躬身道:“是。”
司明宇再回头看一眼司杨廷,还是离开了坊间,跟着侍卫出去。
管家这才抬眼望着司明宇的背影,视线落在司杨廷身上的时候,有些哀伤:“变了,到底是变了.....”
司杨廷因为发烧,满脸通红。
他的梦境中,出现了白羽的身影,而白羽的背后,却站着江祭臣。
司杨廷努力挣扎着向前跑去,却怎么都无法跟上白羽和江祭臣。
司杨廷的思维开始纠缠在一起,开始纠结,开始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到底是想要追江祭臣,还是想要追白羽。
他也不知道,白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梦中的司杨廷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睁大了眼睛:“白羽!”
他叫出了白羽的名字,吓得管家一惊。
“二公子?醒醒......你醒醒......”
司杨廷慢慢地转回头来,看向关键的眼神却似乎与往日不同,他的眉心,一道金光闪过,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江祭臣呢?”司杨廷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日多了几分冷静。管家看着司杨廷长大,听到司杨廷的声音后,他不自觉得后退半步。
司杨廷轻笑一声:“你怕我?”
管家还未开口,门外,一个拎着医药箱的老大夫怯生生得跑进来。
“病人在哪?”老大夫问道。
司杨廷瞟一眼老大夫,抬脚便从床上下来,笔挺得站在原地,挑着眉毛望着眼前的老大夫。
“我没事,你走吧。”
老大夫一顿,为难得看着管家。
管家却更是觉得诡异,按照司杨廷的性格,平日里哪怕是擦破了点皮,都会跳脚,这会子,明明病得不轻,却主动让大夫走,说明他身上确实出现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还不走!”司杨廷眼神微怒,瞪着满屋子的人。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管家上前一步:“二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司杨廷听到,突然笑开,笑颜如花:“老头儿,别挡我的道儿,我要出去玩!若是江祭臣回来了,便告诉他,我在平康里,让他到平康里来找我,否则,若是平康里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可不负责哦。”
“平康里?”
屋内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这根本就不是司杨廷平日的性格,管家甚至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司杨廷。
司明宇书房内。
司明宇背对着侍卫:“查到了?”
侍卫上前两步,低着头:“信息断裂。”
司明宇转过头来:“断裂?什么意思?”
侍卫抬眼的时候,神色中有些不置可否的慌张感:“说来奇怪,十年前,拓跋家的三王子确实被赶了出来,而且,据说三王子的母亲还曾经是长安的一名舞姬,出自吏部尚书府王大人家。”
听到王大人,司明宇微微一震:“你说,拓跋祭的母亲是长安人,从王家出来的?”
侍卫点头:“但怪就怪在这里,我是从西夏一个侍卫那里听说的这件事,但西夏王宫里,越是上层的官员,越是对这个三王子没有印象,甚至连舞姬母亲这个人物都好像从他们的心理消失不见了。”
司明宇没有回话,他目光如炬:“拓跋祭,江祭臣......舞姬江氏......王家,有点意思。”
侍卫继续问道:“大公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会不会......”
司明宇收回视线:“他不会有事,我要等他背后的人冒出头来,说不定,会有更大的惊喜。”
黑暗而狭窄的房间内。
江祭臣全身发烫得倒在床上,他的额头全都是汗水。
他的身体裸露着,年轻的肌肉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他的身侧,曼珠穿着一件单薄的红色纱裙,用她白皙的手指拂过江祭臣的脸颊。
江祭臣此刻的状态,跟长安城另一端的司杨廷相差无几。
他口中喃喃着什么,似乎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却听不真切。
曼珠俯下身去,手指在江祭臣的皮肤上摩挲着。
她鼻息和口中的热气扑在江祭臣的皮肤上,能看到江祭臣皮肤上毛孔中渗透出来的汗水。
江祭臣闭着眼睛,突然一把抓住曼珠的手腕,翻身,便将曼珠压在身下。
曼珠正面躺着,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她明明就是一副少女模样,却有着令人觉得惶恐不安的冰冷。
江祭臣的两只手臂很是用力,死死地钳住曼珠的手臂。
黑暗的房间内,传来曼珠脚踝铃铛的声音。叮叮当当。
“你想......”曼珠开口,但她一点都没有担心。
江祭臣嘴唇干裂,压着曼珠的身体更加用力:“你是谁?我见过你,我在哪里见过你!”
曼珠对着江祭臣的脸轻呼一口气,歪头笑着:“不管这次你能不能记得我,下次见面,我希望你能爱上我。”
江祭臣咬着牙,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
曼珠唇角笑意更浓:“真好,不用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不用再像曾经一样。”
江祭臣的大脑开始无法思考,无法顾及任何信号,他只知道,他想要得到她,面前这个笑容冰冷的少女。
江祭臣的身体突然下沉,他赤裸的身体压住曼珠的身体,透过又轻又薄的衣服,江祭臣能感觉到曼珠身体的温度,并不温暖,但却没有她脸上的笑意那么冰冷。
就在唇与唇触碰的瞬间,江祭臣的头突然停在半空中。
曼珠没有闭上眼睛,一眼不眨得望着江祭臣。
曼珠的声音很轻:“怎么了?你不想解你身上的毒?”
江祭臣看着眼前少女的脸,无数张脸突然全部钻进了他的大脑中。
“江祭臣......”曼珠抬起手,环住江祭臣的脖子,这个动作之下,曼珠身上的红色纱裙彻底从洁白的皮肤落下。
曼珠的气息贴在江祭臣的耳朵里:“江祭臣.......我很想你,可是我无法靠近你,我忍受着无数个夜晚,都无法得到你,这一世,我不愿再等,千年开花,千年落叶,我可以等待,但是,既然让我们在同一个世界,我便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哪怕.......”
江祭臣眯着眼睛,望着曼珠逐渐神情的眼。
她的皮肤白皙,她额间彼岸花的花钿与他玉佩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才是解开很多问题的契机。
江祭臣跟着曼珠的话语继续说下去:“哪怕,让我忘记了一切,哪怕让整个长安城相关的人都忘记了一切?”
曼珠刚刚还迷离的眼瞬间变得清醒起来,她不可思议得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整个身体压在曼珠白皙的身体之上,他们的姿势暧昧,但两对眼睛里却并没有散发着情与欲望,而是怀疑和不信任。
曼珠突然笑出声来:“你真的克制得住?”
曼珠说完,翻身一转,反将江祭臣压在身下,主动权现在在她的身上。
江祭臣有力的手依然钳着曼珠瘦弱的胳膊。
“抓这么紧做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曼珠轻轻笑着。
曼珠手上一用力,眼神中透着一股红色的光,便将江祭臣的双手压倒在床上。
“救你......与我而言,是全世界最愉悦的事.......”
曼珠的红唇,印在江祭臣修长的脖颈上。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心跳很快。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心动.......
窗外,刚刚还瘫倒在地上的阿沐突然抬起头,她的眼神无光,眉心闪过一瞬的金光。
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走向江祭臣和曼珠所在的屋子。
抬手推开了那扇木质大门。
她的背后,一把匕首闪烁着冷光。
屋内的床上,曼珠轻轻喘息着,从江祭臣的脖子处抬起头,望着站在门外的阿沐。
曼珠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轻轻笑着:“白羽,你想拿江祭臣的欲,还不够资格!”
204 你终究不是他
对面的阿沐脸上渐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曼珠,我们又见面了。”
曼珠一抬手,身旁的红纱裙便披在了她白皙的身上。
她赤足,转身一跃,便从床上稳稳落下。
唇角带着娇羞之意,望着对面的人:“白羽,我还以为下毒这种龌龊的做法,你们这种所谓的上古神兽是不会做的。没想到,你们的心思倒是跟普通凡人一般无二。”
白羽倒是不生气,慢慢抽出身后的匕首:“毒,确实是我下的,但是勾起他欲念的人,却是你。”
说罢,白羽跃身而起,跳上床去,手中尖锐的匕首直直得刺向江祭臣裸露在外的心。
曼珠唇角一勾,冷哼一声,抬腿便踢向白羽手中的匕首:“当着我的面,就想动我的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白羽反手回击,两人四目相对,目中充斥着敌意:“小小花妖,真以为自己是多高品阶的神仙不成?”
“那也好过你这被凡人供奉,却靠吸食凡人最肮脏的欲望生存的所谓神兽强得多!”
两个女人的背后,江祭臣已经逐渐清醒,他身上的汗水已经消尽,视线也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你.....就是曼珠?”江祭臣的心莫名得疼起来。
曼珠听到江祭臣的声音,她没有回头,而是挥手,掉落在地上的一张红纱面罩,瞬间遮住了她的脸。
白羽见状,直逼江祭臣而去。
曼珠眼神一收,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江祭臣。
江祭臣猛然想起,眼前的少女正是之前对自己下手的阿沐,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谁是谁非,但现在,他鬼使神差得想要保护这个明明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曼珠。
江祭臣的手紧紧搂住曼珠瘦小的肩膀,抬手一挥,便将曼珠抱入怀中。
曼珠的红色纱裙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光,透过纱裙,甚至能看到里面白皙的皮肤。
而此刻的曼珠,并不像是一个保护着心爱男人的少女,而是一个被心爱男人保护的少女。
其实江祭臣的怀抱并没有那么温暖,但曼珠却觉得安心。
“你不是阿沐!”江祭臣将曼珠护在怀中,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白羽冷笑一声:“还真是一对儿璧人,正好,是我想要的!”
曼珠的脸靠在江祭臣的怀中,一脸无辜。
江祭臣抱着曼珠的手紧了紧,其实他是紧张的,但不知为何,他对怀中这个少女的保护欲却那么强烈。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江祭臣脚下一蹬,便从床上跃身而起,抬手便穿上散落在地上的白色长褂,抽出腰间的软剑,迎战白羽。
白羽冷哼一声:“不自量力!”
江祭臣与白羽在月色下对战,软剑发出蜂鸣之音,与白羽手中的匕首相互触碰,金属的声音叮叮当当,煞是好听。
曼珠却变得不再惊慌,她安静得坐在床角,双手环在膝盖上,下巴放在手臂上,一眼不眨得望着动作干净利落的江祭臣,唇角带着笑意。
“你果然是最像他的一个。”曼珠轻轻的念着。
却见对面的江祭臣手上略微一迟疑,手中的软剑微微一顿。
白羽抓住时机,一瞬便将匕首刺入了江祭臣的腹部皮肤。
安静的夜色中,能听到金属刺入皮肤瞬间撕裂的声音,血水顺着江祭臣的皮肤流出来。
江祭臣闷哼一声,一把抓住白羽手中匕首还残留在体外的一段,用力向外推。
白羽却并不准比放过江祭臣,她轻笑着:“你在挣扎什么?你以为,她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以为,她真的会用自己的身体去为你解毒?你太天真了!”
江祭臣的耳中听到白羽的话,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刚才曼珠白皙的皮肤和落在自己身体上柔软的唇。
白羽满意江祭臣现在脑子里所想的一切。
她的眉心闪过一道金光,唇角一勾,跃身一跳,双腿锁住了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翻身对抗,白羽死死地钳住江祭臣的头,她手中的匕首再次举起,向着江祭臣的心脏位置刺去。
“你不过是个替身,在她的心里,你永远都是个替身,永远都不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她不会让你记得她!你,就像是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白羽说着话的时候,却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一般,字字诛心的疼痛感。
远处的曼珠仍然只是看着,似乎没有想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江祭臣听出这些话中的话,下意识得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曼珠。
却见曼珠含着笑意,淡淡的望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心爱的物件。
白羽趁机用力,钳住江祭臣脖子的双腿用力一收,江祭臣的身体重重得向前跌去。
江祭臣收回思绪,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翻身单膝跪地,抬眼看去。
白羽手掌中的匕首泛着刺目的金光:“该是我的,终究就是我的!”
不远处的曼珠,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但你终究与他却是不能比的。”
说罢,曼珠跃身而起,想着江祭臣的方向飞去,稳稳地落在江祭臣的身前。
她抬起手,瞬间,手心中布满了花瓣,每一颗花瓣,都宛若一个又一个尖锐的短刀,随着曼珠手指的挥舞动作,那些花瓣全部冲着白羽的方向。
再微微发力,所有的花瓣刀雨朝着白羽的方向飞落而去。
白羽一惊,翻身躲闪。
但仍然有花瓣刺入白羽的身体。
血水四溅开来。
白羽发怒,她的脸变得狰狞起来,混着血水,露出尖牙,喉咙里发出老虎的吼叫之音。
曼珠冷笑一声:“白羽,回去告诉你哥白泽,让他做些对得起百姓的事,对得起那些香火,不要再伤害无辜!”
白羽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但她却不甘示弱,用尽力气飞身而起,冲向曼珠。
江祭臣见状,抬手从背后将曼珠揽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曼珠。
白羽的利爪穿透了江祭臣的后背。
江祭臣闷哼一声,身体倒在曼珠的肩上。
江祭臣眯着眼,看着曼珠的侧脸:“你说的那个人,可是沙华?”
曼珠的心颤抖着,她却不敢看向江祭臣,双手慢慢抬起,搂住江祭臣的腰。
江祭臣抬手拉起曼珠的手腕,用力,若是普通的女孩,对方的手腕怕是都要被江祭臣捏碎:“这就是你明明知道我中了什么毒,却没有帮我解毒的原因?”
曼珠仍然没有回答。
背后的白羽口吐鲜血,却大笑出声:“曼珠,你不要,那他的欲,便是我的了。”
说着,白羽从江祭臣的身体里抽出手来,她的手指早已鲜血淋漓。
曼珠突然暴怒,不知是生自己的气还是生白羽的气。
她一把将江祭臣拉扯到自己的怀中。
江祭臣瘫软得倒下,一大口血喷射而出。
白羽见状,却大惊,不可思议得望着曼珠。
曼珠冷笑:“谁说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解了他身上的毒?”
白羽摇着头:“曼珠,你疯了!”
曼珠从江祭臣的身侧起身,一步一步得靠近曼珠,这时能看到她的脚踝处,一道凌厉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你用自己的命去清他身体里的毒,明明.......”白羽一边说着话,向后退去,“你用你的根去换一个凡人的命!而且,你明明就知道,他根本就不是......”
曼珠厉声道:“闭嘴!”
说着,她伸出手去,纤细的手指,瞬间便穿透了白羽的心脏。
再抽出手的时候,曼珠的手中握着一颗金色的心脏,那心脏扔在跳动着。
“我的事,与你无关!”曼珠一字一句得说着,“我可以为他死一次又一次,为他活,我可以付出一切,你呢?你有过心吗?”
曼珠慢慢得靠近白羽,压迫着白羽:“你不过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假纯洁,你当年用你这张纯洁无暇的脸和天真无邪的笑容,骗过了所有人,你拿走了云檀的真心,转眼,便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而云檀,至今还在为你而伤心着,你的心......”
白羽一口血吐出来:“曼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云檀是九尾狐,他没有那么脆弱!”
曼珠冷笑,凑近:“就像鲛人说过的话,既然没有心,要心脏何用?!”
说着曼珠的手中生出无数的枝藤,将白羽的心脏死死地捆住。
白羽受到压迫感,她痛苦得倒在地上。
曼珠的手用力,白羽身上的压迫感就会更加浓重。
夜色之下。
一个白色的身影遮住了清冷的白月光。
院落中,月色之下,一只九尾狐落在空地之上,他的背后,九条尾巴却只剩下八条,他带着压迫感,冷冷得望着曼珠。
“放开她!”那九尾狐眼中蓝色的光看上去那么的冰冷。
曼珠冷笑一声:“云檀,你来了。”
九尾狐模样的云檀,身体前倾,划过空中的瞬间,身体幻化做正常凡人的模样,只是,他一头白发飘飘散散,划过瘦削的脸。
云檀一掌打向曼珠。
曼珠却将手中白羽的心脏举到云檀的面前。
云檀见状,快速收手,再朝着另一个方向打去,只一瞬,曼珠来不及躲闪,她的肩膀被云檀打中,身体向后退去。
曼珠手中的心脏掉落。
云檀眼神一收,飞身而起,稳稳地将那颗金色的心脏接在手中。
江祭臣抬眼看着云檀和曼珠,淡淡得笑出声来。
“真是越来越热闹了,我要找的人,竟然一个一个得全都出现了。”
云檀侧着脸,看着江祭臣。
江祭臣用尽全力从地上爬起身来,唇角轻轻一勾:“付大人!”
院子的周围,瞬间出现了一众大理寺的侍卫,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所有人的手中,都拿着带火的弓箭。
整个院子瞬间被火把点亮。
付凌天大踏步得从院子外走进来,立在院子正中央,手中握着佩剑。
曼珠不可思议得望着江祭臣的方向:“江祭臣?你......”
江祭臣看向曼珠的时候,眼神变得温柔了一瞬:“为了等到你们出现,我不得不用上了自己的命!”
不远处的白羽却突然大笑出声:“江祭臣,你自以为聪明,将我们一网打尽,但你却忘了一个人......”
江祭臣眼神一收:“你对司杨廷做了什么?!”
205 自寻死路
江祭臣从屋内冲出去,头也不回。
“江祭臣!”曼珠抬手拉住江祭臣的胳膊。
江祭臣回眼看向曼珠,只一瞬,便抬手甩开曼珠:“若是真的有事要说,便等下次见面再说,现在,没有任何人在我心里比司杨廷更重要!”
江祭臣冲出去的瞬间,曼珠微微用力,在江祭臣的心脏位置轻轻一推,一道红光闪过,不动声色,甚至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曼珠的这个动作。
付凌天目光如炬,随后对身后的众人挥一挥手。
刹那间,一众侍卫聚拢过来。
白羽瘫倒在地上,望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云檀,清纯的脸上带着一丝惶恐。
“云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云檀的尾巴在月光下晃动着,毛茸茸得,但他的脸却是俊俏好看的,只是眼神中透着哀伤。
他不敢看向白羽。
“你走吧,这里有我和曼珠善后。”
白羽轻轻一笑,转眼看向曼珠的时候,发现曼珠也在看着自己。
“她不能走!云檀!你忘了她当年是怎么对你的了?你忘了你少一条尾巴是因为谁?!”曼珠说着话,便要再次冲向白羽。
白羽受惊,故意从背后抱住云檀。
“云檀救我......”
“别碰她,斗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云檀的声音干净好听,却没有一丝情感。
曼珠冷笑,慢慢后退:“云檀.......你还在爱她。”
云檀垂眼:“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檀背后的白羽,宛若一只受惊的小鹿。
白羽听罢,笑着松开云檀的后背:“云檀,谢了,我先走了!有机会的话......”
话未说完,白羽已经闪身向窗外跳去。
付凌天见状,大喝一声:“别让她跑了!”
一众侍卫对着白羽射出火把,箭头上的火焰沾染了柴油,燃烧的时候,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白羽刚刚跃身而起,一身白色的虎毛,在夜色下显得高级而美妙,她的眉心,金色的光束一闪而过,她对着对她发起攻击的人类嘶吼一声。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白泽!你们常年供奉的白泽!若不是我们白泽一族,你们哪里来的风调雨顺!”
曼珠和云檀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付凌天,在他们看来,江祭臣与付凌天策划的这场引他们全部落网的计谋,根本就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曼珠和云檀并没有着急,因为他们知道,白羽不可能逃不过这群凡人的火箭。
付凌天静静地朝白羽的方向走去,只身而行。
白羽不解得向后退去半步:“退后!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付凌天面色如常,继续靠近过去:“是你,杀了李宽。”
白羽微微一顿,露出獠牙,化为虎形,突然跃身而起,扑向付凌天。
付凌天突然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锦盒。
白羽见到锦盒的瞬间,双眸睁大,一副惶恐的样子。
霎时间,一道白色的光刺破苍穹。
仍在屋内的曼珠和云檀见到光束的瞬间,大惊失色,对视一眼。
曼珠惊讶道:“这是.......天石?”
云檀早已安耐不住,转身化作狐狸的形态,体态轻盈的飞出窗外,在这种时候,他心中唯一要做的,便是守护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是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在白羽心中如何,但他始终这样认为,即使已经过了一千年也是一样。
白色的亮光照亮了整个院落。
白羽因为胆怯,后背的白色翅膀张开,死死得护着自己的身体。
但下一秒,白羽突然发现身体上所有的疼痛感全部都消失不见。
她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白光也已经消失不见。
她轻轻得从白色羽毛的翅膀下抬起头,正好与云檀四目相对。
云檀张开自己剩下的八条尾巴,紧紧得护住白羽的身体,将她包裹在自己的怀中。
这也是云檀出现之后,第一次正面面对白泽,也是这千年来,他第一次重新看到白泽。
以前,是因为爱,后来,是因为恨,再后来,便是因为爱。
曼珠一个人立在屋内,望着窗外的情形,低头轻轻笑着:“真傻.......”
曼珠说这话的时候,是在说云檀,其实,也是在说自己。
其实,在白泽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云檀全身的皮肤已经开始被天石灼烧得鲜血凌厉。
付凌天是认得云檀的,十年前,他与云檀曾一起并肩作战,一起救江祭臣,虽然他们性质不同,但他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而这一次,他们两人连目的都各不相同。
“云檀!你疯了吗?!”付凌天心中纠结,他抬手合拢手中锦盒。
月色下,白光骤然消失。
云檀紧咬着牙,汗水已经湿透了他的身体。
在他护着白羽的这边,白羽看不到他的伤痕累累。
但在白羽看不见的地方,早已惨不忍睹。
他依然护在白羽的身前:“白羽,走!我曾经说过,今生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现在仍是,未来,也是.......”
白羽仰着头,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少女,露出好看的笑容,那么纯洁:“云檀,你自己,多保重!”
说罢,白羽彻底化身为一头白泽,飞身而起,划破夜色,张开白色的翅膀,飞上黑暗的天空。
白羽刚一离开,云檀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得倒在地上。
他背后的鲜血已经沾染了他干净清爽的长衫。
不再洁净。
宛若他现在伤痕累累的心。
但他却觉得,是值得的。
“云檀!”付凌天上前两步,抬手抱住云檀的头。
云檀口中出血,见付凌天仍然认得自己,他笑着:“付大人,好久......不见!”
付凌天紧紧抓着云檀的手腕,摸他的脉搏。
云檀笑着躲闪:“不用了,我的尾巴已经都消失了,都说九尾狐有九条命,”云檀咳嗽着,“千年前,我用掉了一条命,现在,我再用我的其他八条命,保一个白羽,还请付大人成全.......”
付凌天紧咬着牙:“云檀,她杀了人,杀了很多人,她在做着伤天害理的事,却在享受着众生的敬仰,可是你.......”
付凌天不想再与云檀说下去,他觉得云檀的做法根本就不值得。
其实这次来,付凌天本就是来收服白羽的。
而云檀和曼珠,不过是江祭臣计划想要用自己的命去牵扯出的两个人。
江祭臣只是想要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在北湖一直保护着他的到底是什么人。
原以为是一箭三雕的事,而今,却是失败的。
白羽走了,头也不回的走了。对云檀来说,为了见这一面,他搭上了自己剩下的全部九条命。
“值得吗?”
两人的背后,曼珠已经走了出来。
云檀和付凌天随着声音看去,这才看到曼珠的身影。
她依然赤足,立在两人的对面。
周围那些拿着火把的侍卫们,将整个场子照得通亮。
曼珠再次开口,冷眼望着云檀:“我问你,值得吗?”
云檀苦笑一声,一口血却顺着他的笑声被呕出来,沾染了他好看的双颊。
那张脸,曾经迷倒过多少年轻的少女。
那张脸,曾经令多少人闻风丧胆。
那张脸,笑过,哭过,醉过,痛苦过。
那张脸,可能要消失了。
云檀抬起手,伸向曼珠。
曼珠不肯出手。
云檀的修长清瘦的手慢慢收回:“曼珠,同样的问题,如果是我问你的话,你觉得......值得吗?”
曼珠不语。
她的掌心开始生出无数的枝叶,她慢慢靠近云檀,抓住云檀的胳膊。
曼珠手掌心中的那些枝叶开始向云檀的身体里流窜。
云檀白皙的皮肤开始有绿色的汁液在血管中流淌着。
云檀见状,笑着对曼珠摇摇头:“没用的,你比我更清楚,这是没用的,你生活在阴阳路上,早就该知道,天石,是我们上古神兽唯一的弱点。”
付凌天不可思议得看着云檀和曼珠。
曼珠突然动怒,其实对她来说,云檀不是简单的相识之人,而是沙华最要好的朋友。
曼珠突然对付凌天出手,下了死手。
付凌天会意,身体向后撤去。
云檀用尽力气,对曼珠的背影喊道:“曼珠,莫要伤他性命!他和江祭臣,不过是被人骗了!”
曼珠的手已经伸到付凌天的腹部,指甲又红又长。
付凌天曾经见过曼珠,但眼前的曼珠,却与他印象当中的曼珠截然不同。
付凌天自知不是曼珠的对手,再加上江祭臣的关系,他本来就只是准备只做反抗。
但当他听到不远处云檀的话,顿时醒悟,不可思议得望着眼前的曼珠。
曼珠从唇齿之间挤出几个字:“愚蠢!愚蠢的凡人!你们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曼珠的脸上有隐现的红色花瓣,随着她的怒气挣扎而出,随后,又瞬间消失不见。
付凌天见曼珠收手,他反而上前一步:“曼珠.......”
曼珠停下脚步,眼神冰冷:“回去告诉那个让你拿着天石来找我们的人,他利用白羽引了云檀出现,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他的如意算盘,我迟早会跟他算个清楚!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没有完成他该完成的事!因果轮回,迟早的事!”
曼珠低身抱起瘫倒在地,已经爬不起身的云檀,脚下一蹬,便朝着空中飞去。
付凌天仍站在原地,看着地上云檀刚刚瘫躺过的地方。
那里,只空留下一摊污血。
付凌天重新从怀中拿出那个锦盒,锦盒内装着的,他看来不过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那石头泛着金属的光泽,但平平无奇。
“天石......”付凌天口中默念着。
他想起晚上临出发前,在大理寺的门口,碰到司杨廷时的情形。
付凌天不敢相信:“司杨廷........曼珠说的人,是司杨廷?”
206 畸形的感情
平康里。
司杨廷坐在缀锦楼的大厅里,手中拿着一壶好酒,对着自己的口倒下去。
他一只脚踩在正中央的桌子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周围,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和醉酒的男人们包围着他,但谁都不敢上前。
他的另一只手里,黏着一朵白色的牡丹。
他在等人。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看上去与平日截然不同。
“陈妈妈!还不上酒?!”司杨廷微醺,对着身后大喊。
众人的背后,陈霓裳拿着两壶酒上来,脸上虽然笑着,但却显得冰冷。
十年来,陈霓裳变化不少,但她却是风韵犹存,比十年前保护着江祭臣的时候,更显得成熟有韵味。
陈霓裳将酒放在司杨廷的身边,却并未离开。
司杨廷一边唇角上扬,冷冷得看着陈霓裳:“怎的?陈妈妈是舍不得我?”
陈霓裳笑笑:“司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想着,上了谁的身子不好,非要上了这孩子的身,好好的上古神兽,非要将自己搞得像是个阿猫阿狗一样的小鬼,那般难缠,给人惹了麻烦去。”
对面的司杨廷眼神一冷,一把抓住陈霓裳的衣领,令陈霓裳正对着自己,并仰视着自己。
陈霓裳毕竟是跟了曼珠这么久的人,哪里会怕了眼前这氛围。
她轻轻的将手覆在司杨廷的手背上,慢慢地将那只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推开:“白上仙,好赖不济,也是个神仙,就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了,您觉得呢?”
司杨廷突然笑出声来:“陈妈妈倒是好眼力。”
陈霓裳抿嘴一笑:“白上仙说笑了,老身凡夫俗子,只是怕坏了白上仙的名声。您看,凡界可是一直供奉着您呢,你知道,我们家姑娘的本事,若是姑娘对外小小得派人透露一些白上仙真正的作为和需求的话......不知道凡人还会不会继续为您供奉香火,到时候.......”陈霓裳的笑声更大一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到时候怕是回不去了。”
司杨廷从桌上一跃而起,跳下来:“我不跟看门狗说话,我在等你家主人。”
陈霓裳却不生气:“等姑娘,不如上楼去坐?”
“你怕了?”司杨廷笑着,眨巴着好看的眼睛,“怕我捅破了你们缀锦楼背后真正的目的?”
陈霓裳摇头:“白上仙,您自己的目的不是也已经达到了吗?何必如此揪着不放?”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司杨廷上前两步。
陈霓裳掩嘴而笑:“白上仙,还请楼上坐,我给您再上两壶好酒,若是您还要继续在这里,怕是只会给自己惹了祸事,毕竟您知道的,您现在这身子的主人,可是朝廷命官家的公子,一旦被人认出来.....”
司杨廷其实并不在乎,但还是二话不说,抬脚朝着楼上走去。
楼下的众人看着司杨廷离开,这才慢慢散开。
仍是有人认出了司杨廷,小声说道:“那不是礼部尚书司大人家的二公子吗?”
另一个说道:“何止啊,这位才是正牌公子,另一个叫江祭臣的,听说是司大人十年前收养的小乞丐。”
司杨廷突然站定在原地,眼神交错着。
因为他听到了江祭臣的名字。
他的意识开始挣扎起来。
陈霓裳看在眼里,神色冷静:“白上仙?可还好?”
司杨廷猛地抬眼,看在他眼里的是满眼的灯红酒绿,是他从来都不曾来过的地方,他觉得头晕的厉害,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好好喝过酒,父亲一直劝诫他不能喝酒,会误了事,但现在的感觉.....
“白上仙?”陈霓裳含着笑意,再叫一声。
司杨廷低下头去,再抬头的时候,唇角带着笑意,已经恢复称白泽的灵魂。
走廊最深处。
旁处都有红色的烛火灯笼照耀着,唯独那里,门口的烛火并没有被点亮。
“请。”陈霓裳为司杨廷指路,不管司杨廷是否跟上来,她似乎都没有准备等待的意思。
司杨廷偏头看向阁楼下方的众人。
莺莺燕燕之间,环肥燕瘦,那些身着锦衣的男人们,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将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们拥入怀中。
司杨廷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干渴,饥饿.......
深处的房间,门已经被打开。
陈霓裳回头看向司杨廷的方向,躬身道:“白上仙,请进。”
司杨廷没有回答,大踏步得走过去。
踏进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竟是附身在铁匠女阿沐身上的白羽。
阿沐被捆绑着,挣扎着,喉咙里发出老虎般的嘶嘶声。
而在背后的床上。
云檀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他的脸色苍白,干净的衣衫早就被污血沾染。
“哥!救我!”阿沐看到司杨廷的瞬间,挣扎着想要冲过来,但奈何她微微一动,困住她的那根红色的绳子却更加紧了紧。
司杨廷眼神一收:“曼珠,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阿沐的身后,深红色宛若血色的屏风背后。
曼珠慢慢地走了出来,赤足,脚踝处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司杨廷冷哼一声:“曼珠,你就不怕我血洗你这缀锦楼?!竟然敢抓了我妹妹?”
曼珠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司杨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白泽,我等你很久了。”
司杨廷眉心的金色再次一闪而过,他唇角笑容好看得让人如沐春风,与对面的曼珠截然不同。
不知何时,陈霓裳早已悄然离去。
原来,陈霓裳早就知道曼珠已经带着白羽和云檀回来,便引了白泽上楼,以免扰了楼下众人的兴致。
白泽的神色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眼前这个妹妹的生死。
他笑着靠近曼珠:“怎么?小小花妖,还想跟我动手不成?”
曼珠冷笑:“白泽!你用小人手段,就算赢了又能如何?你明知道云檀对你妹妹的心,却故意利用白羽,引了云檀出现,再利用付凌天,借机想要杀了我们?”
白泽轻言轻语:“对我来说,你们不过是我修行路上的灵力罢了。”
“那你妹妹呢?”曼珠轻笑,“若不是云檀用自己的命救下白羽的话,现在白羽也已经被天石灼烧,只剩下一颗灵珠了!”
白羽突然意识到什么,刚刚还在挣扎的身体顿时停了下来:“哥.......”
白泽不看白羽:“曼珠,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若不是我的话,你哪里会有机会触碰到沙华的身体?上天给你的惩罚,你却私自从地府跑出来与他相见,你以为......”
曼珠动怒:“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从那个鲛人开始作乱起,我就一直在盯着你。跟着江祭臣,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羽听出事情不对劲,她仰头望着白泽:“哥,你不是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提升修为吗?与那个江祭臣又有什么关系?”
白泽眼角一跳,脸上好看的笑容渐渐消失。
白羽转头看一眼身后不省人事的云檀:“云檀?你早就打算要杀了云檀吗?不惜以我为代价?”
白泽仍然不说话。
白羽红了眼睛。
曼珠冷笑一声:“你不说?那我来帮你说,以你的能力,根本就找不到云檀,于是,你想要接住江祭臣的身份去逼迫云檀现身,因为你知道,云檀一直守在江祭臣的身边,对不对?”
白羽不敢相信得望着白泽。
曼珠继续说道:“你利用了鲛人案里的那个男人,那个叫李宽的男人,一次又一次得将江祭臣推入危险的深渊,你甚至主动将江祭臣推到鲛人的面前,并借机激起鲛人的愤怒,你想要让鲛人对江祭臣下死手,你以为,只要江祭臣快死的话,云檀势必会出现,于是,你就可以利用你手里早就准备好的天石去对付云檀。”
白羽不相信得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
白泽的眼神越来越冷。
曼珠继续说道:“从头到尾,你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江祭臣,但你却做出了想要江祭臣死的假象,因为你知道,在长安城里,能控制得住云檀出现的人,只有江祭臣,对不对!”
白泽仍然没有说话,他脸上,渐渐扬起令人摸不透的笑容。
白羽不严相信,她用力摇头:“哥,你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跟云檀之间能有什么纠葛呢?云檀,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活着,不惜利用我的狐狸,不过是一之狡猾的狐狸罢了,你又何必要......”
曼珠冷冷得打断白羽的话:“白羽,你被白泽骗了,云檀从来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即使你离开他,他也没有只言半语的解释,是因为,他爱你,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白羽声音尖锐:“你胡说!”
曼珠不再说话,而是转眼看向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泽。
白泽望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云檀,看着云檀背后的断尾,满意得笑笑:“他死了吗?”
白羽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哥,你在承认吗?为什么要承认?你为什么要承认?!”
曼珠抬手,白羽身上的绳子断裂开来。
白羽冲向白泽:“哥!你说话啊!”白羽伸手摇着白泽的胳膊,泪水纵横。
白泽用力甩手,便将白羽甩开。
“哥......”白羽声音很小。
白泽看着白羽:“我讨厌你,从小就讨厌你!”
“哥.......”白羽泪水滚落。
白泽从司杨廷的身体里走出来。
司杨廷重重得倒在地上,紧闭着眼睛。
曼珠见状,似乎送了一口气,但仍然没有上前去看司杨廷,现在,还不是时候。
白羽也从阿沐的身体里走出来,阿沐瘫倒在地上,精气神都虚弱到不堪一击。
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对兄妹啊,阳光,纯洁,却靠吸食凡人的欲而生。
白泽抬手,轻轻抚摸着白羽的脸:“可是,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事,却是你叫我哥,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哥,我也不愿意做你哥!”
“哥......”白羽后退半步。
白泽继续说道:“千年来,我努力着,想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但我最在意的,只有你的想法和你的心思,自从我被你从灵山捡回去的那天,我看到你单纯的笑容,你说,我们是同类,从此,我们便要永远生活在一起,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可是你,却为了一只狐狸要离开!我恨,我开始憎恨欲念!我觉得,你所有的想法都是因为欲念残生,我不明白,我们是同类,那狐狸有什么好?为什么他一出现,你连笑容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哥......”白羽默默得向后退去,“所以,你想要杀了云檀,甚至,包括我?”
白泽脸上的笑容变得哀伤:“如果云檀像我这般爱你的话,他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白羽摇着头,想要远离白泽:“千年前那次,也是你.......设的局?”
白泽抬眼,看着白羽。
白羽继续说道:“千年前,我差点死在大火里那次,也是你设的局?你跟我说,是云檀,是他......你说,九尾狐有九颗心,所以,不能对九尾动心,你说,云檀想要除掉我,你说......我必须忘记他,才能活命,你说.....”
白泽怒喝:“白羽!千年来,我的努力难道你就无法看在眼里吗?我从一个没人要的濒死神兽,令我们白泽一族一跃成为受人敬仰的神兽,难道你就看不到我为你做的一切吗?”
白羽笑出声来:“那些,你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自己,你一直在吸食凡人的欲,其实,身体里最充满着欲的人,就是你自己!”
白泽动怒,他的手中,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蓝色剑悄然出现:“谁也别想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一切!”
白泽手中的水晶剑被举起,他的剑头直指白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声冰冷的金属之音,清脆而好听。
就在白泽的水晶剑刺向白羽眉心的瞬间,一双白皙而修长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抓住了白泽的剑头位置。
“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她!”
白羽慢慢得回头,见早已伤痕累累的云檀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的深厚,眼神冰冷得盯着白泽。
云檀的手掌,血水一滴一滴的滚落。
而他的身后,只剩下一条张开的尾巴,那尾巴上,还聚满了伤痕与血色。
“云檀......对不起......”白羽看着云檀。
但云檀,却再也没有看白羽一眼......
207 熟悉的陌生人
平康里的街上,热闹非凡。
灯红酒绿之间,人来人往。
一个身穿白色纱裙,蒙着白色面纱的少女低着头,穿行而过。
她的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子,看上去非常精致。
她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的环境,微锁着眉峰,她的手攥得很紧,就好像要尽快离开这里一般。
转弯。
她迈进了一处更加热闹的巷子。
人群有时候越是热闹,却越是会让人忘却了周围的安全。
少女的背后,一个黑色的身影,慢慢得跟着她。
少女似乎察觉到背后的人影,她猛地回过头来,面色惶恐,但却发现背后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些醉酒的男人和花枝招展,衣着清凉的女人们。
少女加快了脚步,但她的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却似乎被无限放小,除了一阵干瘪的脚踩在泥土之上的声音。
一下,一下。
不紧不慢得跟在少女的身后。
少女紧张起来,她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再转弯,一下子便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少女惊叫一声:“放过我!我错了......”
对面的人扶住少女的胳膊:“抱歉,是我冲撞了姑娘。”
少女听到那声音,干净而好听,她抬起眼,看到江祭臣一脸焦急的样子,站在原地。
江祭臣寻找司杨廷的踪迹,已经寻了一整天,大理寺、礼部尚书府,就连昆明湖他都跑了一遭,却没有找到司杨廷的踪迹。
家里人说,司杨廷自称要到平康里来耍,但那时候还是早晨,平康里的早晨又怎么会有人?
江祭臣还是到了平康里,整条街看上去乌烟瘴气的。
夜晚有多么的热闹,现在就会有多么的萧条。
令人觉得空落落的失望。
江祭臣听管家说,司杨廷在离开之前,曾问过自己在哪里,但是神色上看起来,似乎与平日的司杨廷不同。
江祭臣慌了,司杨廷到底去了哪里?平康里现在的状态下,又怎么会有司杨廷的落脚点,更何况,对司杨廷来说,平康里这三个字都应该是远离且陌生的。
就算翻遍整个长安城,他都要将司杨廷找出来的。
直到夜落长安,江祭臣整个人已经身心疲惫。
但司杨廷仍是没有下落。
司明宇也已经派了人四处寻找,但在江祭臣的心中,他知道,寻找司杨廷这件事,应该还是要落在自己肩上的。
因为对方想要的,便是自己的出现。
“公子,多有得罪.......”面前的少女低头对江祭臣作揖。
江祭臣却是满眼的焦躁:“无妨,姑娘若是无事,在下先走。”
不等少女说话,江祭臣已经抬脚离开,穿越人群,消失不见。
少女望着江祭臣的背影,有些痴痴地。
转眼,她低头看一下自己手中的锦盒,随后匆忙得继续行前走去。
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的是,在少女的身影,紧贴着一团黑色的烟雾。
悄无声息。
少女的脚步停留在一处妓院门口。
守在门口的老鸨是一个肥胖的女人,她看到少女,瞪眼道:“怎的才回来?赶紧进去!柳姑娘还等着用呢。”
少女低头哦了一声,匆忙抬脚跑了进去。
在肥胖女人的身侧,一双发青的脚立在原地,他赤足,一滴一滴的水从他的身体滚落而下。
但肥胖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到这双脚的存在一般,对着那滴水赤足的脚方向笑着招呼着:“哎哟,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张公子啊,请进请进。”。
那脚的主人稍作停留之后,抬脚走了进去。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咧开嘴的瞬间,能看到他满嘴的牙齿,都因为常年的腐蚀而发黑发臭。
平康里的街道,江祭臣焦急万分。
此刻的平康里与早上江祭臣来的时候却是截然不同的,但此刻,却因为有太多的人存在,反而让江祭臣更加没有了方向。
“祭。”
一声炸雷般的声音从江祭臣的身后传来。
江祭臣立在原地。
那声音听上去那般熟悉,像是隐藏在他脑海深处的声音,却又是那般陌生。
谁?
谁在叫他?
江祭臣慢慢得回过头去。
人群之中,一个身穿素色裙子的妇人正站在江祭臣的背后,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那人的脸,就像是一张印在江祭臣心上的记忆,但那记忆,却是模糊的。
“祭,你来了,我是陈夫人,你还记得我吗?”陈霓裳一边说着话,却是已经红了眼眶。
十年了,虽然她也会常常去看望江祭臣,但却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她从来不曾靠近过江祭臣。
因为曼珠说过,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可以在她之前出现在江祭臣的面前。
陈夫人一直在忍着,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江祭臣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七八岁的孩子。
现在,已经完全出落成一个偏偏公子的模样。
“陈夫人?”江祭臣在脑海中思索着,却如何都找不到关于陈夫人的记忆。
眼前的陈夫人却似乎并不在意江祭臣是否还记得自己,或者说,从表面看来,她似乎早就知道江祭臣可能会不记得自己一样。
江祭臣仍然立在原地。
陈霓裳穿越人群,走到江祭臣的面前,却已是红了眼眶,她慢慢得抬手,拉起江祭臣的胳膊:“祭.......这些年.......”
江祭臣眼神一收。
陈霓裳的话却也已经收住,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
“陈夫人,您认识我?”江祭臣问道。
陈霓裳只是望着江祭臣,没有回答。
江祭臣的心思却在别处,他焦急得上前一步,低头看着陈霓裳:“陈夫人,您认识我的话,是否还认识礼部尚书府的司杨廷,大概这么高,眼睛大大的......”
江祭臣一边说着话,用手比划着司杨廷的形象。
陈霓裳笑了,这次的相见与她所以为的完全不同,与他所期待得更是不同。
如今的江祭臣心中,早就已经没有了诸多仇恨,这是她一直希望的。
江祭臣的心中,只有爱,有关心,有兄弟之间的情谊。
江祭臣焦急得望着陈霓裳:“若是陈夫人无事,那晚生就先去了.....”
说着话,江祭臣扭身正要离去。
他的胳膊被陈霓裳拉住:“祭,我来寻你,便是为了司杨廷的。”
“他在哪?”江祭臣焦急。
陈霓裳抬手轻拭泪水,红着眼睛笑着:“放心,他没事,跟我来。”
江祭臣点头:“多谢陈夫人。”
江祭臣抬脚就要跟着陈霓裳离开。
陈霓裳却站在原地不动。
“陈夫人?为何不动?”江祭臣急。
陈霓裳哀伤得望着江祭臣:“吃了这些苦头,却还是那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吗?”
江祭臣明白陈霓裳的话,对陈霓裳拱手道:“晚生找司杨廷已经找了一整天,心下着急,且看着夫人并非恶人,所以才放松了警惕,不过,听夫人的意思,您对我,很熟悉吗?”
陈霓裳收起看着江祭臣的视线:“并非,我只是.....只是听说......”说着话,陈霓裳便先向前走去,“跟我来吧,司杨廷没事,他已经在我那里睡下了。”
江祭臣心中一惊,睡下了,这里是长安城大名鼎鼎的平康里,是花钱买醉的地方。
“陈夫人.....”江祭臣问道,“晚生真的有急事,还请陈夫人不要戏弄晚生。”
陈夫人明白了江祭臣的意思,笑笑:“他现在不在平康里,跟我来吧。”
江祭臣的心这才放下,但仍是没有完全相信,但是,眼前这个自称陈夫人的人,却是唯一一个目前给了江祭臣线索的人。
就算是陷阱,江祭臣也要去闯一闯的。
这一条悠长的小路,但背后就是热闹的平康里。
地上有常年没有干透的水花,映照出江祭臣和陈夫人的身影。
江祭臣心中有些怀疑:“这是什么地方?在热闹之处,竟然还会有这样安静而隐秘的地方。”
陈夫人回头,看到江祭臣的脸,她笑笑:“在平康里,我有一处隐秘之地,以后若是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这里找我。”
江祭臣的身体剧烈得颤抖了一下,这句话,江祭臣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是什么时候听到过,他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跟我来吧。”陈夫人说着,转身,向更深处走去。
江祭臣抿着嘴跟上去。
巷子的尽头,别有洞天。
两扇大铜门立于月色之下,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清清冷冷,旁边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店面或者是房屋,就连灯光都没有。
眼前,只有月光反射在铜门之上的光,映照在江祭臣的眼睛里。
那铜门之上,雕刻着两只神兽,江祭臣看着陈夫人触动机关,铜门自动打开。
“进来吧。”陈夫人回头,轻声对江祭臣说道。
江祭臣抿着嘴,下定决心,踏进这处铜门。
一股寒气直逼而来,让江祭臣觉得很不舒服。
铜门之内,是一处大厅,大厅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虽然长安城内别不缺少奇珍异宝,但是真正能入得了江祭臣眼的,却是不常有的。
就连江祭臣自己都不太明白,很多被旁人看起来稀奇的物件,江祭臣却都觉得很是平常,就像是他早就见过或是听说过的东西一般。
“跟我来,司杨廷就在里面。”陈夫人一路带着江祭臣越走越深。
每一个屋子的结构和建筑风格都不太一样,整个屋子就像是一个迷宫,每一个房间门口的大门上,所呈现出的神兽造型也是各不相同的。
陈夫人没有再说话,领着江祭臣一直走到最深处的屋子。
推开那扇红木大门的瞬间,能看到司杨廷平平整整得躺在一张红木床上。
那床,看上去并不似普通的床那么简单,床头上摆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那夜明珠,将整个房间都照得通亮。
“司杨廷!”江祭臣看到司杨廷的身影,大踏步得奔了过去。
刚进门,他的胳膊被陈夫人拉住。
“陈夫人。”江祭臣焦急。
陈夫人望着江祭臣慢慢开口:“他现在还不能碰。”
江祭臣不解:“他怎么了?”
陈夫人将江祭臣扯到自己的身后:“他的身体里,现在还住着另一个人。”
“什么意思?”
陈夫人说道:“白泽,仍在他的身体里,不肯出来,他可能是在等你,你.....怕吗?”
江祭臣眼角一跳:“白泽,在等我?”
陈夫人抬眼看向江祭臣:“上古神兽,白泽,人间传闻,白泽是吉兽,能够带给人们平安喜乐,但其实,事情永远都不要只单单看表面。”
江祭臣甩开陈夫人的手,踏步上前,慢慢靠近司杨廷:“无论他身体里现在住着谁,我都不怕,我只想接他回家。”
陈夫人不再劝阻,看着江祭臣靠近司杨廷的身侧。
司杨廷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司杨廷?我是江祭臣,我来了.....”
背后不远处的陈夫人,慢慢眯着眼睛,她默默从背后拿出一把短匕首,刀光一寒,她悄悄的向着江祭臣的方向靠近过去。
那把匕首,曾经属于江祭臣,是一把能够斩断妖魔邪气的匕首,是那把古墓中的陪葬公主送给江祭臣的物件。
江祭臣抬手,将司杨廷背在背上,抬脚准备离开。
司杨廷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眉心,一道金光闪过:“江祭臣,你来了.......”
208 可以为你去死
司杨廷张开嘴,口齿之间皆是血色的尖牙。
他的面部变得狰狞起来:“江祭臣!因为你,我永远失去了我爱的人,现在,我要你同样死在你爱的人手上!”
话语间,司杨廷的尖牙已经刺向了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一惊,抬手一把将司杨廷的胳膊向前一扯。
司杨廷被甩出去,飞身一跃,稳稳地落在江祭臣的对面,他的眼神阴冷,带着笑意,他的唇边还残留着刚刚刺破江祭臣脖子时留下的血迹。
陈霓裳看在眼里,默默地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江祭臣:“祭!接着!”
江祭臣回眼,抬手便接住了陈霓裳扔过来的匕首。
那匕首握在江祭臣的手中,宛若回到了主人的身边,江祭臣觉得异常的熟悉。
但现在却不是询问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对着司杨廷的方向冷冷一笑:“你便是陈夫人刚刚口中的白泽?白羽的哥哥?”
对面的司杨廷听到,顿时大怒:“我不是她的哥哥!江祭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当年若不是你的话,白羽又怎么会认识那个云檀!一只狐狸罢了!有什么好的!”
江祭臣大概听出了所以然,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口中那些莫须有的事,他猜测,他口中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被叫做沙华的人。
“既然是这么久的恩怨,你便放过司杨廷,这件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江祭臣尽量控制着情绪,“来!我人就在这里,你想要拿走什么,便拿去!”
司杨廷冷喝一声:“骗子!全都是骗子!”
说着,弓起身子,宛如一只愤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刺耳的低吼声:“把白羽还给我!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
江祭臣没有反应过来“白泽”所说的意思,刚抬眼看向陈夫人的时候,司杨廷已经跃身而去,再一次扑向了江祭臣。
江祭臣回身,躲闪,双脚快速后退,他的鞋底在地面上摩擦着,砂石飞溅。
眼看着明明是司杨廷的人,正对自己横眉冷对,要上来对他下了死手。
他刚才说什么?把白羽还给他?难道白羽现在被挟持了?还是说......
司杨廷的手变成了一对利爪,刺向江祭臣的身体。
“祭!你手中的匕首能够斩妖除魔!他们都怕它!”陈夫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江祭臣无暇思考其他,抬起手中匕首,一个翻身,从司杨廷的身上翻滚而过,跃身到另外一侧,同时,手中匕首刺向司杨廷的身体。
司杨廷唇角一勾,反而不躲闪,微微转身,便将自己的心脏位置直直得对准江祭臣手中的匕首。
江祭臣见状,猛地收回手中匕首,睁大了眼睛。
是了,现在,杀与不杀,都在江祭臣的一念之间,他现在对付的人,却不仅仅是白泽,现在的白泽,用的却是司杨廷的身体。
匕首还是划破了司杨廷心口上方位置的皮肤,血水渗透出来。
江祭臣的心跳很快。
司杨廷低头看到身上的血渍,笑出声来:“杀,是你的选择,不杀,仍是你的选择,倘若不将白羽的尸体还给我的话!我便还你一具司杨廷的尸体!让你知道我心中的痛苦。”
江祭臣一顿,看向陈夫人。
陈夫人却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似乎并没有想要上前来帮忙的意思。
司杨廷再次张开口,扑向江祭臣。
江祭臣眯着眼睛,将手中的匕首横着挡在司杨廷的面前,就在即将靠近过来的瞬间,江祭臣将匕首的方向一转,自己的手掌握住匕首刀刃的一边,将把手对准了直冲而来的司杨廷的嘴。
司杨廷的尖牙咬住了江祭臣手中的匕首的把手,一瞬,他的脸上开始发出灼热的烟雾,宛若从体内发出的火焰,他的皮肤开始有星星点点的火苗在冒出来。
江祭臣一惊,想要抽回匕首。
但司杨廷却像是故意一般,将匕首的把手咬得更紧,同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江祭臣惊慌,猛地看向背后的陈霓裳:“陈夫人!白羽在哪!”
陈霓裳的脸上淡定如初。
江祭臣低吼:“陈夫人!白羽在哪!”
陈霓裳看着江祭臣手上因为匕首而划破的伤痕,脸上这才有了些许表情的变化。
“祭,杀了白泽!”
江祭臣气红了眼:“你是故意的?!故意引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杀了白泽?”
陈夫人神色似乎也有了些许慌张:“祭,这是应该做的事,只有你能杀了他!否则,他还是会回来复仇!”
江祭臣转眼看向司杨廷的方向,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司杨廷啊,杀了他身体里的白羽,是否司杨廷也就活不成了?
凭什么?这件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们千年前的恩怨,与司杨廷又有什么关系?
江祭臣突然松手,放开了手中紧握的匕首。
“司杨廷!你给我醒醒!听见了我!我是江祭臣,我来救你了!但是现在,你更需要的是自救!”江祭臣嘶吼着,他想要唤醒沉睡中的司杨廷。
面前的人依然咬着匕首的匕首一端,即使脸已经被烧得通红,冒着热气,但表情上依然是带着嘲讽的笑意。
“司杨廷!你给我清醒过来!”江祭臣抬手,一把拉住司杨廷的胳膊,用力晃动着。
对面的司杨廷似乎有了反应,他的表情在痛苦与嘲笑之间切换着。
“喂......江祭臣......”司杨廷的声音很虚弱。
江祭臣惊喜:“司杨廷,快醒过来,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我带你走,只要你醒过来,我现在就可以带你离开!”
司杨廷张开嘴,口中的匕首叮当一下掉落在地上。
“司杨廷,能听到我说话吗?”江祭臣轻声问道。
背后的陈霓裳低吼:“祭!杀了他!”
江祭臣突然动怒,转头对陈霓裳:“你给我闭嘴!倘若司杨廷死在这里,我会杀了你们所有人!所有人!包括那个曼珠和云檀!”
江祭臣的声音很大,在屋内泛着回声。
对面的司杨廷愣住,他的眼神更加清醒一些。
江祭臣上前,不顾一切,一把抱住司杨廷,紧紧得。
司杨廷仍在挣扎着,他眉心的金色一闪,唇齿之间的尖牙再次露出,瞬间刺入江祭臣的脖子。
江祭臣闷哼一声,却没有松开司杨廷的身体。
“白泽,倘若我的死是你想要的,那你便拿去好了!等我死了,便放过司杨廷,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但是在我心里,他比谁都重要,就像白羽在你心里的位置是一样的。”
江祭臣说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虚弱。
司杨廷的唇齿间皆是血色,他的视线抬起,眼神开始便得清醒起来。
司杨廷突然用尽全力,将江祭臣的身体从自己的怀中推开。
江祭臣脸色惨白,被推开的瞬间,白羽的身体从司杨廷的身体里脱离而出。
白羽一脸哀伤得倒在地上:“我从来不想......伤害谁......我只是想要用我的能力,让他看到我才是她的良配......如此,也错了吗?”
司杨廷虚弱得倒在地上:“喂,江祭臣.....你不要命了吗?”
江祭臣也倒在地上,看着司杨廷笑出来,但早已红了眼睛:“你醒了....真好。”
陈霓裳远远看着倒在地上的三人,从地上捡起那柄匕首,悄悄地凑近白泽。
白泽早已洞悉了陈霓裳的动作,他不但没有抬头,反而低下了头,唇角慢慢上扬。
江祭臣大惊:“白泽!”
白泽明明听到,但他还是保持着刚刚的样子:“白羽,他们不愿意把你还给我,那我......便去下面找你,我不会让你孤单的,我......想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白泽话音未落,陈霓裳手中的匕首已经深深地刺入了白泽的后背。
白泽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向后拱起,眉心的金色宛若一条火蛇,挣扎着,发出刺耳的嘶叫之音,最终,火色逐渐退去,宛若被烧焦的炭火,最终,停在白泽的眉心,一动不动。
而白泽的皮肤也笼罩在一片火色之中,红灿灿得,沾染了他白皙的皮肤。
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慢慢地,倒在地上,看着江祭臣和司杨廷的方向,唇角上扬,最终,闭上了眼睛。
江祭臣长着嘴吧,睁大了眼睛。
这件事,到底是谁错了?
“白泽......”江祭臣的声音很轻,他知道,白泽已经听不见了。
江祭臣从地上爬起身来,想要靠近白泽已经被烧焦的尸体。
司杨廷在背后拉住江祭臣的胳膊:“江祭臣....”
江祭臣回过头来,轻轻得看一眼司杨廷。
司杨廷的手慢慢放开:“小心一些。”
江祭臣点头,起身走向白泽。
白泽的皮肤全部烧成了灰烬,就像是一块干瘪乌黑的木炭,中心的位置,仍然在冒着火芯,他身上白色的长衫也早已烧化。
江祭臣猛地抬头,盯着陈霓裳。
“陈夫人,你故意引我来,为什么?你不是说,只有我才能杀得了他吗?为什么?!”江祭臣的心在疼,“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好人的人,你们不过是因为害怕和胆怯,才会去伤害那些你们以为会伤害你们的人,人性!到底是什么??!”
江祭臣越说越激动,他因为愤怒而红了眼。
陈霓裳从来不曾见过江祭臣如此生气的样子,即使是当年得知自己的母亲死因,也没有如此生气的样子。
但此刻,她甚至开始怀疑,曼珠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说话啊!”江祭臣对着陈霓裳低吼一声。
陈霓裳慢慢开口:“确实只有你能杀了他,但你不愿意动手,只能由我来动手。”
“到现在你还在胡说八道?!他死了,你们都开心了?因为恐惧而伤害旁人,这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江祭臣气得发抖。
陈霓裳抬起手中的匕首:“这匕首的刀刃上,沾染了你的血迹,所以,我才能用它杀了白泽!还有!你明明就知道,白泽并不是无辜的,他收集凡人的欲,他在作恶!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作恶!”
江祭臣大笑出声:“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作恶?难道凡人不是如此?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难道你们都不懂吗?不用总是受害者的身份去加害旁人,你们......无耻!”
江祭臣一字一句得发泄着心中的愤怒。
陈霓裳眯着眼睛,看着眼前发怒的江祭臣。
是啊,他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孩子,那个看上去聪明伶俐,却可以任由摆布的小男孩了。
他会反抗,会思考,会排斥不想做的事,即使.....是这种看上去似乎合情合理的事。
江祭臣慢慢起身,居高临下得望着陈霓裳:“陈夫人,白羽的尸体在哪里?”
209 失落的记忆
江祭臣话音刚落。
一阵风吹来,江祭臣和司杨廷歪倒在地,不省人事。
陈霓裳抬眼,看到从屋子背后的石门走出来的曼珠。
她表情阴冷,看着倒在地上的江祭臣。
“姑娘。”陈霓裳恭恭敬敬得对曼珠行礼。
曼珠并没有回话,而是一直走到江祭臣的身边,蹲身下来,轻轻得抚摸着江祭臣的脸。
“你说,倘若今世,我与他结缘,也不算是与沙华见面,你觉得呢?”
陈霓裳猛地抬眼:“姑娘说笑了,他本就是沙华的一部分,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
曼珠轻轻一笑:“你不清楚,我与沙华受到上天惩罚,永不相见,我用尽了一切办法逼他出现,但是到现在,他依然躲在背后不肯现身,那么,我便要用我的心,去换取旁人的感情,如此,他是不是就会肯出来见我了?”
这句话虽然是问句,但是曼珠似乎并没有准备要收获陈霓裳的回答。
她慢慢收回放在江祭臣脸上的手,手掌心中生出无数的花瓣,一朵一朵的花瓣飞出来,飞向江祭臣的头。
“姑娘.....”陈霓裳一惊。
曼珠微微抬眼:“放心,抹掉他的记忆,并不会伤害到他,这次的事,我不能让他记得,我要以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陈霓裳张了张嘴,半晌,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曼珠手中的花瓣越来越多,最终,嵌入江祭臣和司杨廷的脑海中。
陈霓裳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低着头,等待着。
在曼珠的面前,她从不会多言一句,但是,除非是遇见了与江祭臣有关的事。
半晌后。
曼珠从江祭臣的身边起身:“送他们去付凌天那里。”
陈霓裳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是。”
曼珠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点点头:“差点忘了这件事,派人送过去便是,现在唯一能圆谎的人,只有付凌天了。”
陈霓裳思索着,动了动嘴唇。
曼珠转眼看向陈霓裳:“说,不用生疏。”
陈霓裳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决心:“姑娘,十年前清楚众人记忆的时候,为什么偏偏漏掉了付凌天?”
曼珠轻轻一笑:“就像我刚才说的,在凡人的世界里,我终归还是需要一个得力的助手,就像现在这样。”
陈霓裳其实躁动料到是这个原因的,付凌天,一直都在曼珠的掌控之中,只是付凌天从来都不知道罢了。
与陈霓裳一样,他们两人对江祭臣的感情,都是因为江奴。
“白羽和白泽,姑娘打算怎么处置?”陈霓裳看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白泽。
曼珠毫不在乎得瞟了一眼白泽:“好坏不济,也是上古神兽,让云檀带了去,倒也可以让他自行处置。”
陈霓裳向后退去:“是。”
陈霓裳离开前,曼珠叫住陈霓裳:“对了,云檀的伤......”
陈霓裳应答道:“姑娘放心,这长安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心。”
曼珠点点头:“别让云檀知道。”
“是。”陈霓裳低着头。
曼珠再次深深地看一眼江祭臣的脸,随后转身,消失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
一间幽静的房间呢。
江祭臣躺在床上,他的额头已经被汗水浸湿,他挣扎着摇头,紧锁着眉头,像是在做着噩梦。
过往的瞬间在他的脑海中闪回。
被挖去心脏的少女。
鲛人的眼泪。湖水中的怪鱼。
被解剖的阿离。
被埋在土里的妇人......
江祭臣的耳边传来一阵少女轻声呼唤的声音:“祭,祭,你醒醒,没事吧?”
江祭臣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睁眼。
就像是有人死死地压着他的魂魄,让他无法挣脱。
脑海中,那个叫着自己名字的少女,她的脸逐渐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张透着成熟的稚嫩的脸。
“祭,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得活下去......”
“阿清......阿清姐姐!”
江祭臣猛地从床上起身,喘着粗气。
他仍然惊魂未定,脑海中似乎还残留着刚刚所看到的一切,但是,那些记忆就像是流沙一样,在快速得消失,只一瞬,便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同时,他的耳边传来了刺耳的蜂鸣声。
“江祭臣!你醒醒!”
这个声音明明就在江祭臣的耳边,但是对于江祭臣来说,却像是远在天边的存在。
一双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江祭臣的胳膊:“江祭臣!”
瞬间。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消失不见,同时,耳中的蜂鸣声也消失不见。
世界变得干净而清醒,只是.....他刚刚所想的一切,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心里空落落的,却觉得有一丝难过。
江祭臣慢慢得抬起双眼,看到对面正一脸焦急得望着自己的付凌天。
“江祭臣!你还好吗?”付凌天关切的问道。
江祭臣用一只手用力得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刚才.....刚才.....到底是什么?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付凌天厉声含着江祭臣:“江祭臣,你给我清醒点!”
江祭臣这才彻底回过神来,他红着眼睛:“付大人......”
付凌天见江祭臣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放下心,他整个人刚刚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付大人,我这是在哪里?”江祭臣环视四周。
“在我府上。”付凌天回答道。
江祭臣摇着头,努力回忆着,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付大人,我好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梦里有什么,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付凌天眯着眼睛,想要从江祭臣的眼睛里看到些什么,却发现江祭臣似乎不像是假装的样子。
“你去了哪里?还记得吗?”付凌天试探性的问道。
江祭臣闭着眼睛,痛苦的表情:“我记得......我去找司杨廷.......我去哪里了......我见到了谁......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付凌天慢慢松开江祭臣的胳膊:“今天一早,你就躺在我书房门外的院子里,来得悄无声息,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祭臣痛苦得捂着头:“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种感觉,就像十年前我在礼部尚书府醒来的时候一样的感觉,失重感,我忘了......但只是忘了一部分,就像是有人故意让我忘了什么一样,付大人......我.....”
付凌天轻轻得抚摸着江祭臣的头:“人没事便好。”
江祭臣突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了眼睛:“付大人,我刚才是不是说,我是出去找司杨廷的,司杨廷呢?他在哪里......”
大理寺资料室。
江祭臣像是疯了一样的翻看着卷宗,地上扔满了卷宗。
这不是江祭臣的风格,平日里,他和司杨廷到这里的时候,江祭臣都会翻阅得小心翼翼。
而今天,他像是疯了一样的翻找着。
付凌天远远地站着,望着江祭臣的一举一动,他明明知道江祭臣在寻找什么,但是,他不能说。
为了阿清对他最后的嘱托。
那天夜里,阿清在去给张沛送证物的前一天晚上,阿清似乎知道自己这一次会有去无回一般。
她请求付凌天,无论如何,都要好好保护江祭臣,她希望江祭臣什么都不要记得,包括她自己的存在。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江祭臣成为真正的自己。
不知道是以为上天听到了阿清的请求,还是有人在背后帮助阿清完成了心愿。
付凌天都没有想到,当他再一次见到江祭臣的时候,江祭臣真的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就像,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一样。
江祭臣疯了一样的在寻找着自己记忆中残留的线索。
鹅黄色的裙子......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的脑海中会有这样一个人存在,每每想起来的时候,会那么的心痛。
“喂!江祭臣!”
这一句呼唤传入江祭臣耳中的瞬间,江祭臣所有的焦躁全部都消失不见。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到司杨廷咧着嘴笑着走近资料室。
司杨廷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先是对付凌天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后,便抬脚走向江祭臣。
江祭臣看着司杨廷现在没心没肺的笑容,到底怎么回事?是自己的梦境?这个悠长的梦里,难道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司杨廷上前,一把将江祭臣的脖子搂在怀中,笑嘻嘻得:“你干什么?一大早就跑到大理寺兰看卷宗?又发生什么新案子了吗?你这么着急?”
付凌天看着司杨廷眼前的样子,也是一样的惊讶。
就算江祭臣什么都不记得的慌张模样,那眼前的司杨廷呢?
难道在江祭臣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司杨廷也在现场?
付凌天想起那天司杨廷亲手将那块被成为天石的东西交给他的时候,眼神中所渗透着的自信。
那天那个人,并不是司杨廷。
付凌天肯定。
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利用司杨廷和自己?他要对付的人,是江祭臣?亦或是江祭臣也不过是对方利用的工具?
背后真正的目标,还隐藏在黑暗之中?
到此,鲛人凶杀案已经结案,少女们的死也有了结果,他们死于自己最亲近的人之手,因为贪婪,那些亲人,早已没了人性。
而另有人取走了他们的性命,算是因果轮回?又或者是报复?
这一切都很难下定论。
对于李宽的死,凶手他也已经见过,只是这凶手,却也是在别人所设计的圈套里。而且,这凶手却是抓不到的。
这个世界,并不公平。
正义?
付凌天心中暗笑,正义是什么?不过是臆想中的正义。
正义,真的存在吗?
付凌天知道,事情远不会这么简单。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参透。
但他知道,他早已经被卷入了江祭臣生命中这个难以解答的旋涡,他也是被幕后的人所利用的对象,只不过,他不像江祭臣一样,总是会忘记所有。
他.....根本就是幕后那个人故意留下的线索,因为幕后那个人知道,付凌天一定会用尽一切得去帮助江祭臣。
无论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