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贪婪之人的束缚
章安达手里拎着一个布口袋,跨进家门的时候,身后一路血水,滴滴答答,布口袋也被染成了红色。
媳妇儿正在院子里用盆洗衣服,见章安达进来,她没好生气得瞪了章安达一眼:“又去哪儿鬼混了!每次回来都一身血,不知道你是在大理寺当差的人,还以为你是个杀人犯呢!”
章安达笑着,抬起手里的布口袋:“今儿路过东市的菜市场,看到新鲜的下水,便买了来,今天刚取的猪心,晚上熬汤喝,补身子。”
媳妇儿抬手扔掉手中的脏衣服,起身手叉着腰:“下水下水!我还真下头!”
章安达笑嘻嘻地凑近媳妇儿:“别生气了,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有肉吃。”
媳妇儿厌弃得一脚将章安达踹出去:“谁要听你给我画大饼!一辈子没出息的样子,见了我就心烦!”
说着,扭身走进屋内。
章安达垂下头,望着手中的布袋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骊山脚下的小村落。
江祭臣踏进阿离家的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下意识得皱起眉头。
地上有血迹,耳中能听到类似动物啃食的声音。
江祭臣屏住呼吸,慢慢向屋内移动。
地上出现了血迹,随着血迹的轨迹,能看到似有人越窗而出的痕迹,但耳中动物啃食的声音仍在。
江祭臣走得更深一些,声音是从阿离的房间传来的。
他几乎已经猜想到可能性,但他不敢相信,因为他和司杨廷一直都在门外,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再悄无声息得离开,除非......对方不是人。
当江祭臣跨入房间的瞬间,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
“你在干什么?!”江祭臣的声音透着不淡定的语气,他睁大了眼睛。
只见眼前的地上,宁坤跪坐在地上,他满嘴是血,正啃食着阿离的身体,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块新鲜的血肉。
他眼睛无神,听到声音,慢慢仰起头,望着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跨步上前,一把将宁坤扔出门去。
“阿离!阿离!你醒醒!”江祭臣不管不顾,冲到阿离的身前,拍打着阿离的脸。
她的脸上满是血痕,早已没了生气。
“喂,江祭臣,小心!”
身后传来司杨廷的声音。
江祭臣猛地回头,只见宁坤正张着嘴,宛若猛兽,冲着江祭臣的脖子方向咬了过来。
司杨廷抬起脚,一下便将宁坤踹出去老远。
宁坤整个人翻倒在地,但很快爬起身,四脚朝地,咧着嘴,嘴里还挂着一抹鲜红的血肉,眼睛死死盯着江祭臣和司杨廷,他的喉咙里发出宛若兽类的低吼声。
司杨廷正要上前,被江祭臣一把拉住:“别碰,他被人控制了!”
司杨廷回头看向江祭臣:“你没事吧?”
江祭臣摇头,低头看向阿离的尸体:“为什么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司杨廷紧锁眉峰:“他怎么办?”
江祭臣再看向宁坤的方向,随后慢慢靠近过去。
“喂,江祭臣!”
“没事。”
随着江祭臣的慢慢靠近,宁坤刚刚躁动的气息竟然逐渐消息,脸上慢慢露出浅浅的笑容。
“你见过谁?”江祭臣蹲身下来,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对亲近的人说话一般。
宁坤喘着粗气,不说话,身形却慢慢软了下来。
江祭臣继续说道:“你没有完全被控制,对不对,你还留着一些自己的理智,告诉我,是谁?”
宁坤慢慢由蹲着的模样起身,慢慢抬手,指向门外的方向。
“带我去。”江祭臣说道。
宁坤咧嘴笑,口中都是血迹。
“喂,江祭臣!”司杨廷想要阻止江祭臣。
江祭臣跟着宁坤朝大门外的方向走去,走到司杨廷身边的时候,停下,看着司杨廷:“不要跟来,回城,找付大人!还有现场,不要破坏掉,我想,他们已经拿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江祭臣说罢,转身,就要跟着宁坤离开。
司杨廷一把抓住江祭臣的胳膊,不语。
江祭臣回头对司杨廷笑笑:“应该是鲛人,她追来了,但是没有露脸,她不想惊动村民。”
司杨廷仍然不放手:“但她杀人了!她杀了人还想不惊动村民?!”
江祭臣拍了拍司杨廷的胳膊:“你被我连累了,她要找的人,只有我,所以,回城,找付大人来救我。”
“你可以不去!”司杨廷态度坚定。
江祭臣轻笑一声:“阿离就是一个例子,她丢了心脏,很明显,她的小腹没有伤痕,但.....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也丢了子宫。”
司杨廷仍是不放手。
门外,宁坤站定在原地,呆呆地,满脸血痕,看上去甚是恐怖,但又呆滞。
江祭臣继续说道:“司杨廷,你看到,只要是没有解决那鲛人,就会不断有十五岁少女死去,而我,恐怕就是唯一能解开这个结的人,我想,你也不想看到再有少女死去,我要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司杨廷的手慢慢松开。
江祭臣笑着轻拍司杨廷的肩膀:“快去找付大人,我在骊山等你,另外,真凶不止鲛人一个,还有其他的帮凶在逍遥法外,甚至,真正动手的人,根本就不是鲛人,而是人......”
司杨廷的手垂下,望着江祭臣慢慢笑着离去的背影。
“喂,江祭臣!”
司杨廷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
已经走出大门的江祭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司杨廷。
司杨廷继续说道:“等我,我很快就来。”
江祭臣点头,随后抬脚,跟着宁坤走出阿离家的院子。
司杨廷回头,看向躺在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阿离,第一次,他没有再因为看到这样的血肉模糊而恶心呕吐。
以前的他每每到了大理寺的验尸间,总是呆不过一瞬的,而现在,满屋的血腥味,他却只觉得难过罢了。
阳光下,阿离尸体的心脏位置空空荡荡,在心脏的血腥之处,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司杨廷思索一瞬后,慢慢靠近,将手指伸向阿离心脏处的血肉模糊,在靠近血污的时候,他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但很快,便伸向了那片血红色。
鱼鳞。
司杨廷看到了与之前那些尸体一样的证物。
“阿离,对不起。”司杨廷垂下头去。
躺在冰冷的泥土上的阿离,睁着眼睛,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
粉巷。
付凌天在石安的带领下,重新回到铺子里。
“在这边。”石安领着付凌天走到铺子最深处的一处暗格处,他抬手按下一盏烛台,正面墙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付凌天眼角一跳,望着石安:“你一直知道这道暗门?”
石安点头:“但我从来不敢自己进去过,这种暗门在我心里,是难以抹去的伤痛,我娘当年就死在这种暗门之内,还有我活活饿死的弟弟妹妹,付大人,人性,本就是懦弱的,鼓起勇气去闯的人,都是英雄。”
付凌天眯着眼。
石安轻轻一笑:“就像您和江祭臣一样。”
付凌天没有回答,踏入石门之内。
石安眼神中似有什么不想诉说的难言之隐,随后,跟着付凌天踏门而入。
谁能想到,偌大而繁华的长安城内,竟然还存留着这样的地方?
洞里非常冷,有水滴的声音传入耳中。
付凌天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
洞穴的周围,散落着一众光秃秃的铁链子,铁链子的一端在墙面之上,而另一端,却没有任何束缚物。
付凌天看向石安。
石安抿着嘴,上前:“这些是鲛人束缚那些贪婪之人的地方,他们都被鲛人迷惑,需要的时候,会化妆称散客,在店里游走,我见过,所以我知道。”
付凌天收起视线,继续向前走去。
石安抿嘴跟上。
付凌天的声音却从前方传来:“石安,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是鲛人告诉你的吗?”
石安一顿,下意识得停下脚步。
付凌天没有回头,走向洞穴另一端的深池水边缘,从地上,捡起一块掉落的南红珠子。
他认得这珠子,原是在司杨廷腰带上的镶嵌物。
付凌天见石安没有回答,猛地转回头来,盯着石安。
“我现在已经来了,她让你引我来的吗?她人呢?为什么不出来见面?”付凌天说得一字一句。
石安默默后退半步:“付大人......”
付凌天继续说道:“江祭臣救过你的命,也曾向救你娘,而你.......”
石安后退着,摇头:“付大人,你误会了。”
付凌天眯着眼睛,抽出腰间的佩剑,朝着石安刺过去。
石安吓得倒在地上。
付凌天的剑直直得刺过去,一声闷响后,有剑刺入皮肉的声音,皮肉撕裂的声音,似乎在这并不大的洞穴中有了回声,更显得刺耳。
几滴污血滴落在石安的脸上,他仰头,看到一个被控制了心智的人正张着嘴,张牙舞爪的模样,被付凌天控制在剑刃之下。
“还不快闪开!”付凌天声音暴怒。
石安回过神来,从那“人”之下爬出来。
很快,整个石洞的黑暗处,一众被控制的“人”歪歪扭扭得走出来,他们都伸出双手,朝着石安和付凌天的方向走过来,他们的嗓子里发出兽类的声音。
“闪开!”付凌天对石安吼叫着。
一个“人”听到声音,突然先发制人,朝着石安的方向扑了过来。
其他的“人”见状,就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齐齐得跑了起来,冲着两人而来,就像是一群抢夺猎物的猛兽。
骊山脚下。
江祭臣跟着宁坤走到一处温泉池旁。
江祭臣看着那温泉池内,一个美艳的女人正在池中游泳。
女人的整个身体淹没在池水之中,乌黑的长发飘荡在水中。
江祭臣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鹅黄色的纱裙,乌黑的长发,少女紧闭的双眼......
他的头剧烈的疼起来,他下意识得按着太阳穴,弓着身子。
美人出水,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烁着白皙的光芒,美得不可方物。
“江祭臣,还记得这里吗?”鲛人出水,淡淡的笑着,望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的头疼得几乎站不稳。
“你该谢谢我吧.......看到你痛苦,便是我最开心的事,你想要回忆起来的东西,我来帮你回忆......”
鲛人一边说着话,五彩的鱼尾在水中游荡着,鱼鳞闪烁着好看的色彩。
江祭臣跌倒在地上,他努力睁眼,看向鲛人的方向,防御的状态。
鲛人走出温泉池的瞬间,鱼尾化为一双白皙的腿脚,皮肤上带着水渍,慢慢地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走过来。
她走到一块石头旁,一抬手,一件鹅黄色的纱裙便披在她白皙的身体上,那般好看。
“祭......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鲛人的脸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那模样,正是死去十年的王子清的模样......
181 谦谦君子
江祭臣痛苦得仰着头,望着站在自己身边,赤足而立的“王子清”,她的腿脚上还沾染着水花,从她白皙的皮肤上滑落而下,浸湿了脚边的土地。
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上去一点也不哀伤。
“祭,你想不想救我?想不想让我重新活过来?想不想与我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眼前的“王子清”一边靠近过来,一边蹲身下来,平视着跌坐在地上的江祭臣。
这一刻的江祭臣显得那么的绝望而痛苦。
不断有片段式的闪回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祭......跟我走.....”
“祭......对不起......”
江祭臣突然猛地出手,一把推倒面前的“王子清”,他的手紧紧地钳住她的脖子。
“别再给我装神弄鬼!”江祭臣嘶吼着。
“王子清”受力,渐渐变成了她本来的模样,那美艳的脸,都是愤怒。
江祭臣低头喘息着,痛苦得咬着牙。
鲛人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刺耳。
将江祭臣震飞出去。
“拿出来!”鲛人声音可怖。
江祭臣的头疼好了一些,他慢慢抬眼,默默地苦笑道:“你没有遵守你的承诺,我为什么要遵守我的承诺!”
江祭臣说着话,努力从地上站起来,并从腰间抽出自己的软剑,直直得指着鲛人的脸。
“就算你变成任何人,都不会动摇我的心!”江祭臣一字一句得说着。
鲛人冷笑一声:“是吗?”
江祭臣眼神逐渐冰冷下来:“想要玉佩,除非.....杀了我......”
鲛人突然大笑出声:“沙华,你太蠢了!既然你不吃软的,那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当年你杀了他的样子,我至今历历在目,我并不感激你,我恨你,每天都在恨你!”
说着,鲛人的脸逐渐狰狞起来,一跃而起,冲向江祭臣。
鲛人洞穴中。
满地狼藉,血水染红了付凌天的剑。
付凌天站在洞穴的正中央,身后,站着小厮石安。
已经躺在地上的那些“人”留着血,甚至残了四肢的,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从地上重新爬起来,甚是怪异。
“付大人,这些人好像打不死!”石安有些胆怯。
付凌天哑着嗓子:“你之前不知道吗?不是你带我进来的吗?他们到底在哪!没时间了!”
石安紧张得后退着,刚退出几步,身体撞在身后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瞬间举起手,朝着石安的方向咬过来。
付凌天一抬手,剑从那“人”的身体穿行而过,随着剑抽出来的瞬间,那人也应声到底,血水喷射而出。
石安害怕得颤抖着:“付大人,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要带你找他们,我知道,他们来了这里,之后的事,我便不知道了,这里是鲛人的老巢,我也是第一次来。”
“这个洞穴不可能就这么简单,快找找,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暗门!”付凌天嘶哑着声音。
石安慌神一下,随即快速点头:“好!”
石安转身朝着洞穴的一处角落跑去。
其实这十年来,因为当年他的母亲被关押在王家的地下甬道,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各种甬道构造的研究,只要是一般的甬道机关,只要他看一眼,便能清楚得看明白其中道理。
这处洞穴空间并不大,四处隐藏在水的倒影之中,光影交叠下,映照着四处散落的珍珠的光泽。
付凌天看在眼里,珍珠的颗粒不小,据说,鲛人泪便会画作珍珠,倘若如此,这鲛人,却是个爱哭的主儿。
甚至在她眼里,这些眼泪早已不值钱,但她却在利用这些对她来说最低贱的东西去试探着人心。
甚至用这东西,去收买了那些父母的心,从而出卖自己的女儿。
石安四处寻找机关,付凌天在一旁保护着石安。
这一刻,石安表情严肃,忘却所以,完全沉寂在对机关的研究中,他抚摸着所能想到的所有的方向,但最终失败而告终。
他仰起头看向付凌天的时候,付凌天正在不断挥剑保护向他袭来的“人”。
“付大人,这里没有出口。”石安语气却是平和,“只有一处,没有查看。”
一时间,石安的视线与付凌天的视线都朝着那一汪湖水看去。
石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付凌天一把抓住,扔向湖水之中,随后,付凌天也跟着没入水中。
那些“人”跟着两人的动作,拥挤着趴在湖水边缘,他们却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不敢触碰那些湖水,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咯咯声。
湖水中,隐现着付凌天和石安的身影。
与此同时,还涌现出巨大的黑色影子......
荒山之中。
司杨廷跌跌撞撞,他身上的伤口有已经崩开,他喘着粗气,一手扶着树干,休息一瞬后,继续向前奔去。
他不能拖延时间,每拖延一秒钟,江祭臣就会危险一秒钟。
付凌天,他需要尽快到大理寺求助付凌天。
骊山到长安,以前过来,都是骑马过来打猎的,这是长安城的富家子弟们常有的休闲活动。
但步行,却是司杨廷第一次。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需要走多远才能到达。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司杨廷仰头,面露喜色。
树林深处的小道上,有人影出现,那是一队人马。
司杨廷看到了求救的可能性,他面露喜色,奔跑上前两步,朝着那个方向招手。
但刚走出几步,便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清了最前面,坐在马背上的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子彧。
王子彧与他曾是小时候的玩伴,甚至还是妹妹司宛箬小时候最喜欢的人,大人们将两人凑成一对,说是娃娃亲,可是后来,当司宛箬失踪后,一切都变了。
司宛箬的失踪,司杨廷从来不觉得是江祭臣的问题,他痛恨王家的每一个人,若不是王大人诬陷父亲的话,元宵节那天,父亲便不会被大理寺带走查判,混乱中,司宛箬也就不会走失。
自从司宛箬走失之后,王子彧就像是在司杨廷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但也许,只是因为不再关注。
远处的王子彧看到了站定在远处的司杨廷,他英姿飒爽的模样,比十年前看上去更是清雅,翩翩君子,温润如玉,说的,便是王子彧这样的人吧。
与王子彧比起来,司杨廷倒像是个小孩子气的。
“司杨廷!”
王子彧叫停了身后的马队,看向转身准备离开的司杨廷。
司杨廷听到声音,停下脚步,转身:“王子彧,好久不见。”
王子彧笑容干净好看,手中还拿着一支弓箭,他抬脚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随手将手中精致的弓箭扔给了身后的小厮,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跑过来。
“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今天会在这里遇见你。”王子彧说话间,看到司杨廷身上的伤。
“怎么受伤了?”王子彧向四周看去,“就你一个人?你没带侍卫出来吗?”
司杨廷心不在焉得对王子彧拱手:“我还有事,先走。”
说着,司杨廷就要抬脚离开。
王子彧一把抓住司杨廷的胳膊:“司杨廷,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知道,是我们王家不对在先,但在我心里,你和阿箬,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从来都没有变过。”
司杨廷从王子彧的手中抽回手来:“抱歉。”
司杨廷说罢,径直向前走去。
王子彧的声音在司杨廷身后传来:“我知道,你没有一刻停止过寻找阿箬,我也一样!”
司杨廷停下脚步。
王子彧抿一下嘴,继续说道:“不管我们的父辈如何,你和阿箬在我心里的位置从来都没有变过,我曾经想,总有一天,我要找到阿箬,亲手送还给你们司家,我不敢奢求你们能原谅我们,但,我只想做我力所能及的事。”
司杨廷慢慢转过身来,红着眼睛。
王子彧看到司杨廷逐渐破防,他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听说你有了一个新的哥哥,他人呢?为什么没有与你在一起?”
司杨廷仰头:“你知道江祭臣?”
王子彧眼神有一丝波动,随后很快变成温和:“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说出来,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司杨廷泪水滚落:“子彧哥哥,救救他,请你救救他......”
“谁?你想就谁?”王子彧更靠近。
司杨廷慢慢开口:“江祭臣。”
王子彧眼角一跳,不露痕迹的喜色:“他在哪儿?”
骊山温泉池边。
鲛人一掌打在江祭臣的心口位置。
江祭臣一口血呕出,趴倒在地上,想要将身体撑起来,却怎么都做不到。
鲛人冷笑上前,一把抓住江祭臣黑长的头发:“我只当你有多大能耐,沙华,这一世,你真的弱到让我不想对你动手!”
江祭臣白皙的脸上沾满了血色,他倔强的眼神盯着鲛人:“沙华到底是谁?为什么你......”
鲛人伸手,重重得打在江祭臣的脸上。
江祭臣随着那力道,身体重重得撞击翻转,趴在泥土里,脸上的血污与泥土混在一起。
鲛人的脸上,换上楚楚可怜的模样,他蹲身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江祭臣的脸:“当年,若不是你的话,他便不会爱上别人,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痛失所爱!”
江祭臣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身体只称起来,但很快又趴倒在地。
鲛人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杀了那个少女,你却杀了他!沙华,对了,现在应该叫你江祭臣吧,这一世,我要杀尽你身边所有的十五岁少女,每一个与你交好的少女,每一个贱命如斯的十五岁少女,我要让你亲眼看看,因为你的错,有多少少女将会命丧黄泉。”
“你疯了!她们无辜,又与我有何关系?!”江祭臣咬着牙根。
鲛人歪着头,一脸清纯模样:“不止如此,我还要让你亲眼看看,人性,不过是一张白纸!一旦沾染了钱财,人性便会化为乌有,即使是最亲近的子女关系!”
江祭臣用力撑起身体,跃身朝鲛人的方向袭击而去:“你这疯子!”
鲛人轻轻一闪,便闪躲开来。
“江祭臣,我不是曼珠,我不会对你一忍再忍!把玉佩交出来,我便......饶你不死!”
“江祭臣!”
身后,司杨廷奔跑而来,一脸担忧,他不管不顾得冲到江祭臣的身边,紧紧地抱起江祭臣已经几乎无法动弹的身体。
“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付大人了?”江祭臣用尽全力说出口。
鲛人的视线,落在王子彧的身上,她顿在原地,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而王子彧的视线,却落在江祭臣的身上,他的眉眼中,带着一丝嘲讽......
182 恨错却不心甘
付凌天一只手拉着石安,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呼吸。
石安吓得惊叫起来:“鱼!大鱼要吃我!”
付凌天一个巴掌拍在石安的脸上,令石安可以清醒过来。
石安懵懵得望着付凌天:“付大人......我们出来了?”
付凌天没有回答,直接扔下石安,环视四周。
他眼角一跳。。
付凌天:“这里是.......骊山?”
石安随着付凌天的视线看去,四面环山,风景秀丽,郁郁葱葱,不远处,便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可能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能看到有炊烟冉冉升起。
“怎么会是这里!”付凌天有些惊慌,“就像当年王家的甬道,明明需要一天的脚程,却只隔着一道石门,而这里......这里和粉巷的石洞之间的构造也是一样!”
石安半张着嘴,环视四周。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骊山?会不会是相似的地方,原本秦岭山脉就很绵长,很多山,总是会很像的。”
付凌天独自朝溪水边走去,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
“不会,这里我太熟悉了,这里,不仅是我熟悉的地方,江祭臣也是......”
石安快走两步跟上来:“江祭臣?你是说......”
因为石安对江祭臣的熟悉,所以,他知道江祭臣的很多事。
石安继续说道:“十年前他所住的地方?”
付凌天点头:“不止如此,前面那个村子,还是江祭臣的伤心之地.......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亲人,就死在那里。”
石安惊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鲛人从最开始,便是故意想要接近江祭臣的吗?”
付凌天眯着眼睛:“甚至她杀人,也不过是为了引出江祭臣!”
石安慢慢地摇着头:“可是这里与长安城太远,就算江祭臣最亲近的人死在这里,但......”
付凌天打断石安的话:“走!去看看!”
付凌天说罢,便抬脚向前走去。
石安思索一瞬后,抬脚跟上去。
温泉边。
鲛人呆呆地望着王子彧,眼中逐渐含着泪水,默默地朝着王子彧的方向走过来。
一颗又一颗的珍珠大滴大滴得滚落而下,滴滴答答。
王子彧看到鲛人走向自己,吓了一跳,默默地向后退去:“你......你干什么?”
鲛人看到王子彧惶恐的模样,停下脚步,不再靠近。
“李郎......李郎,你不记得我了吗?”鲛人紧紧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王子彧环视自己的周围,确认鲛人是在对自己说话。
这时,司杨廷已经冲到江祭臣的身边,将江祭臣抱在怀中,轻声说道:“怎么样?还好吗?我来晚了.....还能走吗?”
江祭臣抬手指向鲛人的方向:“抓住她......”
鲛人的眼睛突然泛着幽幽的蓝光,瞬间转移,出现在王子彧的面前,她就想睡已经完全忘记了江祭臣的存在一般,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王子彧。
“你忘了我?”鲛人露出尖牙,脸上出现鱼鳞一般的灵片,闪烁着光芒。
“来人!”王子彧低吼一声。
其实对于这种奇怪的人,他没有过多的害怕感,只是,他不喜欢与这些人有过多的牵扯。
鲛人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哀鸣之声,尖锐而刺耳。
在场的所有人都痛苦得捂住耳朵。
鲛人的视线依然落在王子彧的身上,她痛苦且愤怒得抬手,刚刚准备要上前对鲛人动手的手下们瞬间被鲛人的力道扔出去。
众人发出一阵哀嚎。
鲛人抬起另一只手,将王子彧的脖子控制住,慢慢向上。
王子彧的脚逐渐悬空,他双腿在空中挣扎颤抖着,脸色逐渐变成了青红色。
鲛人痛苦得嘶吼着:“你忘了我?你竟然忘了我?你竟然完全忘了我?”
王子彧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江祭臣!救我.......”
江祭臣猛地抬眼,诧异得望着王子彧。
他是谁?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竟然叫着自己的名字?
众人身后,一道身影飞攒出来。
“付大人!”司杨廷惊叫一声。
只见付凌天抬脚在树上一蹬,跃身而起,手中的剑直直得穿向鲛人的身体。
鲛人发怒:“不自量力!”
鲛人一把将王子彧扔向一旁的树干,转头便徒手抓住了付凌天手中的剑。
付凌天并未收手,而是用力将剑推进去。
鲛人冷哼一声,反手一跃,剑在鲛人的手中发出蜂鸣一般的剑音之声,随后,付凌天的手因为振动而不自觉得松开。
砰的一声,一柄剑碎成了两半,掉落在泥土之上。
鲛人冷眼望着众人。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有意思,付凌天,你还真是不自量力!”
付凌天眯着眼睛,随时准备重新发起攻击:“这些人,都不是你能随便动的人,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只对那些十五岁的少女动手,而不敢真的去动江祭臣了。”
鲛人冷笑:“你懂什么!”
付凌天上前,靠近鲛人,冷冷得瞪着她:“我懂什么?我懂的,比你以为的还要多,包括他!”
付凌天的手指着跌落在地上的王子彧。
鲛人一顿,看向王子彧的时候眼神哀伤,重新回到付凌天身上,鲛人目露凶光:“石安!”
石安远远地站着,手中握着不少珍珠,对鲛人走过来:“沐姑娘,不要错下去了。”
众人听到石安对鲛人的称呼,惊到。
江祭臣似乎认出了石安是谁,他努力想要撑起身体:“石安,石安......”
江祭臣想起,十年前的一个场景,石安与江祭臣在一处黑色的甬道内,石安找母亲的渴求与倔强,与此刻石安的表情重叠在一起。
江祭臣痛苦得闭上眼睛,用力抓住司杨廷的胳膊:“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总是会出现那些偏差......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杨廷紧紧抱住江祭臣:“别说话了,你别说话了......等回了长安,爹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会没事的。”
江祭臣一口血喷出来,喷到玉佩上。
玉佩随着血色的沾染,闪烁着深红色的光芒,逐渐散发着刺目的光。
远处的鲛人见状,惊喜:“蜕变了!终于蜕变!”
鲛人扔下付凌天,抬脚就像江祭臣冲过去。
付凌天一把抓住鲛人的胳膊,拦住鲛人:“有我在,你谁都别想伤害!”
王子彧的眼神也看向江祭臣腰间的玉佩,眼睛一亮,他悄悄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石安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突然抬脚,冲向鲛人,一把将鲛人从背后抱住。
“走!快走!带着江祭臣离开!”
鲛人一愣,细嫩的手掌按在石安的头上,她的手掌已经变了样子,满手的鱼鳞,手指之间的蹼慢慢生长出来。
“石安!连你也要背叛我?!”鲛人说话的时候,满眼的失望。
石安的身体开始剧烈的颤抖着,他眼角一地泪垂下,望着鲛人的眼神,却变得温柔起来。
石安痛苦得用尽力气:“沐姑娘,我见过你.......日日垂泪的样子,也见过你想他的样子,更见过你愤怒时候自残的样子,你明明.......明明知道恨错了人,为何却要一错再错?”
鲛人的手慢慢从石安的头上移开:“我没恨错!你以为你知道什么?”
石安重重得倒在地上,看向王子彧:“沐姑娘,死了,便是死了的,您已经见到了他的重生,我想,这一切,便是缘分的终结,也请您......”
鲛人一脚将石安踢开。
石安口吐鲜血,爬到在地上,手指嵌入泥土之中,他仍然抬起头:“沐姑娘,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再伤害无辜。”
鲛人其实已经明白石安在说什么,但是她不想承认这一切。
石安痛苦得笑着:“沐姑娘,人死了,都已经重生,就算你得到江祭臣的玉佩又能怎么样?他仍然是把你忘记了的......”
鲛人大喊一声:“别说了!”
石安涌出一口血水,却笑着:“沐姑娘,感情的事,本身就是没有道理的,你知道的。就像你会因为他出手救你而爱上,你在报恩,而他,却怕你鲛人的身份而离开,其实这些与江祭臣又有何关系呢?前世姻缘早已注定,你......”
鲛人抬手,悬空钳住石安的脖子:“你算什么东西!”
石安瞬间被抬起在空中,他的双腿却不像刚刚王子彧那般挣扎着,而是默默地垂泪,望着鲛人。
鲛人察觉石安异样,手轻轻放松一瞬。
石安跌落,笑着流泪:“沐姑娘,你以为我留在你身边,也是像那些没有灵魂的人一样,贪图你眼中的鲛人泪吗?不是的......”
鲛人深吸一口气,脸上的鱼鳞退去,身体也恢复了皎洁白皙的模样。
石安望着鲛人淡淡的笑着:“沐姑娘,错了,便是错了,但我,愿意陪着你。”
鲛人抿着嘴,红了眼眶。
石安从兜里掏出一把又一把的珍珠,一颗一颗得坠落在地上,叮叮当当。
石安笑着:“沐姑娘,你真的是个爱哭的姑娘,可是,我却没有能力让你不再流泪......我守护着你的眼泪,但却守护不了你的心......”
鲛人默默地朝着石安的方向走去,白皙的双腿立在石安刚刚吐出来的血污之中。
“石安......”鲛人已经变成了少女的模样,样子楚楚可怜。
石安仰头望着鲛人的脸,笑了:“沐姑娘,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美吗?我想要永远守护着你,可是......我知道我不配.......你以为,我留在你身边是交易,是为了珍珠而出卖自己曾经的救命恩人?不是的,我是为了......守护你。”
石安说罢,头重重得跌落在泥土和混在泥土中的珍珠之上。
鲛人颤抖着手,放在石安的头上:“石安......石安,你醒醒.......”
石安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在鲛人的身后,王子彧见状,趁人不备,抽出眼见的剑,剑头一下便刺入了鲛人白皙的后背。
蓝色的血水涌出。
鲛人默默转头看,落入眼眸中的事王子彧惊慌失措的眼。
鲛人的喉咙里发出尖锐的悲鸣之音。
震颤着周围的空气,波动着,痛苦着,群石飞起......
“李沐林!”鲛人对着王子彧嘶吼一声。
183 相识之错
一百年前。
一个身着华服的少年全身是血,立在悬崖之上,目之所及,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少年手中拿着剑,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些手持刀剑的人。
那些人中,一个领头着上前,对少年说道:“公子,世事难为,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也好回去复命。”
少年冷冷得:“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哥平日对你们那般好,你们却竟然偷偷得背叛他?倘若他知道你们如此对我,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领头人似有为难:“公子,只要您交出玉佩,我们便不会伤您性命!公子,不过一块玉佩罢了,您......”
少年冷喝一声,看一眼身后的蓝色大海:“退后!”说着,将腰间的玉佩从身上扯下来,举过悬崖峭壁。“倘若你们再敢靠近一步,我便......”
“李沐林!”这是一声温柔而急切。
少年透过众人,看到另一温润少年盈盈走来,步履轻快,手中拿着一只折扇,背在身后。
“尔等都给我退下!好赖不济,他都是皇家后嗣,不能如此强迫!”少年说话的声音很温和,他说完话,不自觉得咳嗽了几声。
“哥......”被叫做李沐林的少年在看到眼前这少年的瞬间,泪水终于滚落而下。
温润少年推开那些侍卫,上前,走到李沐林的身边,轻轻得抚摸着李沐林脸上的血痕:“沐林,交给我,从此,你便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不用被皇室的身份束缚,更不会因为没有被承认的身份而委屈求全,好在现在你还没有回到王府,没有太多人认识你,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李沐林听着眼前少年的话,不自觉得后退一步:“哥,你说什么?”
温润少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脸色苍白无力,连嘴唇都是干裂的,他低头咳嗽几声,脆弱得几乎无法好好站立。
“沐林,就当是你救救哥,你知道,哥活不长久的,只有你身上的这块玉佩能救我......好吗?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吗?你真的想要看着我痛苦得死去吗?”
李沐林满眼的哀伤,他拿着玉佩的手颤抖着。
温润少年望着玉佩的眼神却是有些担忧的,他慢慢得对李沐林伸出一只手来:“沐林,交给我,去过你自己真正想过的人生,往后的事,我都会帮你完成的,从此以后,我便是李沐林,而你......”
李沐林的泪水滚落而下:“你......救我,到底是因为玉佩,还是因为你想要替代我的身份回王府.......”
温润少年低头笑笑:“这有什么不同吗?到底,我都是救了你的,到底,你都是不愿意认了王爷当爹的,我们想要的不同,我救了你的命,你便应该报答我,不是吗?”
李沐林笑着流泪:“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李沐林,就算死,我也不会把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交给外人!”
温润少年一着急,冷冷得看着李沐林:“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信任我?那好,既然如此,便别怪我不客气!”
温润少年向后退去半步,刚刚那些跋扈的侍卫们上前,所有人的剑都指向李沐林。
李沐林望着最前面领头的侍卫,红着眼眶:“老李,你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老人了,你竟然......真的要背叛我?我娘在天之灵......”
老李打断了李沐林的话:“公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公子勿怪!”
李沐林慢慢向后退去,脚下的石块已经跌入海水中。
温润公子见状,大喊一声:“抓住他手里的玉佩!当心些!”
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得朝着李沐林的方向冲来。
李沐林绝望,转身跃身而去,从悬崖上跳下去。
砰的一声,溅起一阵水花,人影消失在大海里。
“公子!”一个侍卫转回头去,看向身后的温润公子。
那温润公子冷眼盯着海面:“找!就算把海水翻个底朝天,都要给我把玉佩找出来!”
众人答:“是!”
冰凉的海水灌入李沐林的眉眼,灌入李沐林的鼻腔,他绝望着,却不想挣扎,身体飘荡在水中,慢慢地下沉着。
他腰间的玉佩随着他的下沉而从身上散落而下,在海水中飘飘荡荡而下。
水中,一个白皙纤细的手,接住了那块玉佩,在那白皙的手中闪烁着红灿灿的光芒。
鲛人一惊,下意识得松开玉佩。
水中几乎已经失去了气息的李沐林看到逐渐下沉的玉佩,伸出手,眼中带着渴望。
鲛人见状,身体游转,朝着玉佩的方向而去,重新将玉佩抓起,朝着李沐林的方向送过去。
李沐林的视线落在鲛人的身上,模糊中,他只看到一个清瘦的少女模样,手中拿着他的玉佩。
鲛人一路将玉佩送到李沐林的手中,两人手掌相对,刹那间,深红色的光从两人的掌心穿透而出。
李沐林的意识逐渐模糊,他的视线越来越不清楚,身体瘫软,更快速得朝着海水之下而去。
鲛人突然伸手抱住李沐林的脸,她的唇贴上了李沐林的唇。
水中,一阵水汽悠然上升。
鲛人的鱼尾随着吻住李沐林的动作,而逐渐变成了两条修长的腿脚。
李沐林默默地睁开眼睛,望着眼前正在给自己渡气的鲛人,想要推开,但鲛人却将李沐林的头深深地按在自己的唇上。
一阵海风吹过。
细沙吹到鲛人和李沐林的身上,两人躺在沙滩上。
鲛人用尽全力去救李沐林,但始终无济于事。
于是,鲛人从口中吐出自己的鲛人珠,慢慢地通过唇齿,渡给了李沐林。
李沐林的身体,一道蓝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身体。
鲛人见状,高兴地笑着:“真好,你长得.....真好看.......”
李沐林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刚刚,明明已经死去的他,体温开始上升。
鲛人的唇再次覆在李沐林的唇边,想要将李沐林体内的鲛人珠拿出来,却发现,鲛人珠紧紧地贴在了李沐林的身体里。
鲛人大惊:“怎么回事.....我的鲛人珠......”
阳光太强,照射在鲛人的皮肤上,搁浅的鲛人失去了意识,她望着身边的李沐林,渐渐闭上了眼睛,最后一刻,她的视线落在李沐林手中的玉佩上。
不知过了多久。
李沐林的手指轻轻的动了一下,一只小螃蟹在两人的身边爬过。
李沐林的一只手还被握在鲛人的手中。
他慢慢睁开眼睛,望着身边躺着的鲛人,看着她皎洁的肌肤,肤白如雪,但全身上下却没有穿一件衣服。
李沐林慌张转头,解开身上的外套,轻轻得盖在鲛人的身上。
鲛人就像是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
李沐林努力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记得,自己沉没于海水之中,之后,有一个少女救了他,之后的一切,他都全然忘记。
少女,眼前的少女......
李沐林默默地走到鲛人的身边,手轻轻的覆上鲛人的鼻腔,发现鲛人还有些气息,他轻声呼唤着:“姑娘,姑娘?能听到我说话吗?”
鲛人仍然一动不动得躺着,身体没有丝毫的反应。
李沐林四下看着,苍茫的大海之外,没有任何人家。
李沐林抿着嘴,很快决定,抬手抱起鲛人在怀中。
鲛人很轻,就像是一张薄纸一般轻,在李沐林的怀中沉沉睡去,一动不动,那般乖巧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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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沐林的心剧烈得疼痛着,他要救她,因为她救了他。
或许,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
海边一处破旧的小木屋内。
李沐林抱着鲛人走进去。
这是一处常年失修的小木屋,潮湿发霉的墙角透着海水的腥味,床板上,有细沙和干枯的海草。
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许多。
李沐林记得,他的母亲告诉过他,他手中的玉佩是可以有救人的能量的。
李沐林转眼看着眼前的鲛人,瘦弱而令人心疼,他甚至不知道,这样瘦弱的少女是如何将他从海底拉扯上岸的。
他欠了她的。
是的,这一刻,在他心中就是这样认为的。
李沐林慢慢地靠近鲛人,拿出怀中的玉佩,另一只手一扯,便将鲛人身上自己刚刚覆盖在她身体上的外套拉开。
鲛人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钻石般的光芒。
李沐林一惊,别过头去,不看向鲛人的身体,随后,轻轻地将玉佩放置在鲛人的身上。
钻石般的光芒配合着深红色彼岸花的光芒,交叠在一起,刺目的光芒照亮着这间破旧的木屋。
鲛人一声闷响,整个身体拱起,倒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吗?”
李沐林轻声问道。
鲛人慢慢地转过头来,先是一惊,慢慢地靠近李沐林,朝着李沐林伸出手来,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一览无余。
李沐林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半步:“姑娘......”
鲛人露出纯真的笑容,她的笑容能够感染旁人,让人觉得心情舒畅,她唇红齿白,还有小小的虎牙,透着一丝可爱的气息。
“你活着,真好!”鲛人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李沐林竟然还醒着,她的笑容和关心,让李沐林觉得整个世界否充满了光芒。
李沐林不再向后躲闪,也对着鲛人露出了笑容。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李沐林一边问着,一边抓起长边散落的外衣,大手一挥,便披在鲛人的身上。
鲛人似乎毫不在意的模样,始终仰头望着李沐林:“你真好看。”
李沐林没想到眼前的少女是这样的回答,不觉耳根一红。
鲛人双手换在李沐林的脖子上,仰着头,更加靠近李沐林。
李沐林能感觉到鲛人柔软而冰凉的身体,他下意识得举起双手,不敢低头看鲛人。
鲛人咯咯得笑着:“那你叫什么名字?”
李沐林的脸已经红透,他的眼睛甚至不知道要放在哪里:“我......我叫李沐林,我......”
鲛人笑得更开心:“你是哪个沐?”
李沐林觉得嗓子干哑,他轻咳一声:“沐,就是水木的沐。”
“太好了!”鲛人笑道,“那我就叫阿沐,有水的木,遇水而发芽的木。”
李沐林低下头,望着怀中的阿沐,觉得甚是可爱,淡淡的笑着:“阿沐,你以前没有名字吗?你家在哪里?”
阿沐睁着大大的眼睛,思索道:“以后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了!”
李沐林不觉得跟着睁大了眼睛......
184 替代你,占有她的身体
李沐林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呢喃着:“可是,我没有家了。”
阿沐虽然不是太明白李沐林的意思,但看到李沐林脸上的哀伤,依然跟着哀伤起来,她抬手轻轻拂过李沐林低垂的眼。
“你为什么伤心?”阿沐问道。
李沐林抬眼,望着阿沐:“我送你回家吧,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救命之恩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你回家。”
阿沐轻轻得抱住李沐林,将耳朵贴着李沐林的凶手:“你没有家,我也没有家,要不,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家,好不好?”
李沐林回过神来,一把将阿沐推开:“别这样,我不是你应该跟随的良人,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罢了。”
阿沐眨巴着眼睛,深深地望着李沐林:“可是,对我们来说,无论你是什么人,都是我们族人要跟随一辈子的人。”
李沐林不解得摇头:“你们族人?你是......”
阿沐的脸上渐渐露出好看的笑容:“别怕,别人不要你我要你,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什么。”
李沐林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望着阿沐。
只见阿沐转回头去,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大把晶莹闪烁的珍珠举到李沐林的面前,满眼爱意:“你们人类好像都很喜欢这个,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可以给你很多很多,只要你......”
李沐林眼角一跳,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沐抿着嘴,低下头:“只要你不要赶我走就好,因为我的鲛人珠已经在你身体里了,这就说明,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选之人,就是我的如意郎君,我相信,你会给我幸福的。”
李沐林惊觉,后退半步:“那你到底是......”
阿沐完全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她的身体逐渐开始闪烁着鱼鳞的光芒:“我是鲛人,你听说过鲛人吗?我们的生命中只会爱上一个男人,而我今生的选择,就是你,李沐林。”
李沐林心中一动,默默地摇头:“不,我不该是你的天选之人,我.....”
李沐林有些惶恐,他逐渐向后退去,最终走到木屋的门口:“对不起......”
李沐林拉开门,转身走出去。
阿沐仍然站在原地,望着李沐林离开的背影,泪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得滴落在地上,画作一颗又一颗的透着白光的冷光珍珠,她伤心而绝望。
叮叮当当。
“阿沐啊,你真是个爱哭的姑娘......”阿沐轻声说道。
她的泪水,正在为她制造一场可怕的风波,开始她自己却是不知道的。
“李沐林!”阿沐反应过来,朝着李沐林消失的方向冲出去。
眼前是满眼的大海和海风的声音。
天已经开始变黑,砂石踩在脚下,有点透心的冰凉。
阿沐身上原本属于李沐林的外衣从她的身体滑落而下,掉落在木屋的门口。
阿沐没有看到李沐林的身影,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原来人类那么的胆小,即使她已经对他袒露了心声,可是,他还是逃走了的,他不要她,即使她为了救他用尽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即使她连自己的灵魂都已经交给了他。
“李沐林!”阿沐在沙滩上来回寻找着,她光滑白皙的身体在黑暗的海夜宛若珍珠般光洁。
李沐林躲在树后,望着阿沐焦急哀伤的悲鸣,他却没有要走出来。
她是鲛人,她说,她是爱上人类的鲛人。
李沐林并不是害怕她这样的存在,而是......他根本无法护她周全。
“李沐林!”阿沐的声音越来越悲凉,她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着李沐林的名字,可是却等不到她用命换来的感情。
暴风骤起,黑云密布,惊雷过境,阿沐泪水一滴又一滴得滚落在砂石之中,她的双脚因为不应该长时间行走而被磨出血来。
李沐林不知道的是,没有了鲛人珠,阿沐将永远也无法返回海中。
雨水冲刷着海平面,风暴吹散了阿沐黑场的头发,看上去那么凄凉的美。
她身体蜷缩成一团,蹲坐在沙滩上,雨水拍打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个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阿沐没有想过,自己第一次出海,第一次用尽全力哀伤的男人,竟然是如此狠心的存在。
黑暗中,阿沐的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阿沐听到脚步声,惊喜得回头:“李沐林?”
阿沐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便是眼前一黑,被人打晕在地。
“带回去!”那是一个温婉而冰冷的声音。
那人低身下来,从砂石中捡起一颗一颗晶莹透亮的冷光色珍珠,借着月光观察着上面的纹路,逐渐唇角上扬。
“李沐林?”那人冷笑一声,“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说罢,转身朝着远处的黑暗中走去,他的一只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而另一只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那油纸伞上,却全然写着”沐林“两个字。
那人一边走一边对手下的人道:“看样子他还没死!若是找不到就罢了,想他还能有什么能耐?”那人说着转回头,看向被打晕过去的鲛人阿沐,冷笑一声,“这意外收获,我倒是喜欢得紧,李沐林,你的,便都是我的了。”
一手下人上前,一脸贱笑得凑近温润公子:“公子,听说,这鲛人泪甚是之前,鲛人油还能做那长明灯,当年始皇帝就是这么做的,公子今日得了这东西,想来,一旦进了王府,定能得到王爷重视。”
温润公子大笑出声:“李沐林,庶出又如何,都是王爷的儿子,总好过我这商贾世家,若不是遇见你,我也没有这份殊荣能入了王府,李沐林,你便是我命中的贵人,往后,我便会日日为你上香祈福!”
说罢,温润公子掉头离开。
鲛人被下人们用一个麻布袋子装起来,在沙地上拖着行走,一行拖拽的痕迹,过境之处,一地的珍珠,侍卫们贪婪的神色,一颗一颗得捡起。
众人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村落里。
李沐林冒雨奔跑着,他突然站定在原地,喘着粗气,脑海中闪现出鲛人阿沐对她的笑容,一颦一笑间,让他觉得于心不忍。
他想起阿沐说,自此,便只认李沐林一人。
可现在,他却将她一个人遗落在荒芜一片的沙滩上。
李沐林紧咬着牙,掉头冒雨向刚刚离开的沙漠方向跑去。
黑暗笼罩在他的身上,雨水浸湿了他的身体:“阿沐,对不起......”
当李沐林重新回到小木屋附近的时候,却发现阿沐已经不见了踪迹,而沙土之中,眼前的砂石之上,留下隐隐的脚印。
李沐林跪倒在地,仔细查看地上的那些脚印,眼神一收:“一队人马......难道是.......”
李沐林瞬间紧张起来:“阿沐.......”
李沐林向前沿着这一行脚印向前奔去,脚下一颗被雨水冲刷而出的冷光白珍珠映入眼帘。
他停下脚步,从砂石中拿出那颗珍珠,紧紧攥在手中,他大声得喊着:“阿沐!你在哪里?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我是李沐林!”
海岸马车内。
阿沐被捆绑着,身上依然没有船上一件衣服,她歪倒在座椅上,像是听到了李沐林的声音一般,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而在对面的座椅上,那温润公子正一眼不眨得望着阿沐,摇着手中的折扇,唇角上演,眼神中都是贪婪之色,他看到阿沐微微一动的手指,轻笑一声。
他慢慢对阿沐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阿沐白皙哀伤的脸颊。
阿沐还在沉睡中,在梦中似乎也是伤心的,一滴泪从阿沐的眼中,滚落出的是一大颗冷白光的珍珠。
他抬手轻轻地将这颗“眼泪”接住,捧在手心里。
“别怕,往后,我会好好疼你的。”
他轻轻笑着,唇角上扬,却是满眼的不屑。
他想起刚刚那侍卫对他说过的话,只要与鲛人媾和,便能让鲛人忘却之前见过的所有男人,专心专意得只爱那个与他媾和的人,在她们的记忆中,之前爱上的人,容貌便会附着在与他们媾和的男人的脸上。
他凑近鲛人的脸,望着她白皙的皮肤,那么好看而诱人的身体:“你叫什么名字?”
鲛人依然闭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仍在沉睡之中。
他似乎并没有指望鲛人会回答他的话,而是更凑近了鲛人的身体,轻轻地,解开了她身上捆绑的绳索。
就像是解开少女衣裙上轻柔的丝带一般。
鲛人下意识得闪躲了一瞬,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别怕,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刚刚不是还在叫着我的名字吗?我是李沐林啊。”
鲛人听到李沐林的名字,明显得停止了抗拒,紧锁的眉峰也逐渐舒展开来。
温润公子满意得笑着,一丝一丝得解开了鲛人身上所有的束缚。
马车晃动,车窗的帘子被风吹开,外面的月光照耀在鲛人的身上,令她的身体散发着刺目的钻石般的光泽。
温润公子满意得笑着,将唇落在鲛人的唇上。
鲛人轻哼一声,想要闪躲的样子,被温润公子一把手揽了过来,粗重的呼吸声从马车上传来,男人的手在鲛人白皙的身体上来回滑动着。
透过被风吹开的马车帘子。
“阿沐!”李沐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鲛人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望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男人见鲛人醒来,望着鲛人的眼神干净而好看,满眼的温柔疼爱,他凑近鲛人的耳朵,轻声说道:“你醒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是李沐林啊......你呢?”
鲛人睁着纯真的眼睛,听到李沐林这个名字,停下了所有的抗拒,她轻声回应道:“阿沐......我叫阿沐......”
男人似乎微有生气,他的身体用力,鲛人跟着他的力道皱起眉头。
男人冷冷得盯着阿沐:“李沐林的沐?”
185 脆弱的魂
鲛人因为疼痛而倒吸一口冷气,她紧锁着眉峰,手指嵌入男人的皮肤。
“问你呢?是我名字里的那个沐吗?”男人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
鲛人的眼中,一滴泪水滚落而下。
叮叮当当得错马车上掉落而下,一直掉落在马车之外,落入泥土之中,冷光白变成了污泥之物。
王府内连续几日的神秘氛围,王爷宴请各位达官贵人前来,为自己这位远道而来的私生子接风。
说来奇怪,十七年来,王爷从来都不曾念起过李沐林和他那位莱州的瘦马娘亲,可偏偏这位李沐林一回府,便受到了王爷的大加赞赏和赏识。
近日,百姓们都在坊间传言,称这位小王爷像是带了什么好东西谨献给王爷,才得了赏识。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李沐林也已经跟到了长安城。
他坐在一处摊位上喝着茶,随后将两枚铜板放在木桌上,转身离开。
王府门口有重兵把守,似乎比往常更加严格了些许。
李沐林躲在角落里,望着王府门口的众人,想要伺机而动,查看阿沐是否真的就是众人口中所说被献给王爷的礼物。
虽然这位王爷是李沐林的亲爹,但是,对李沐林来说,若不是娘亲临终前的遗愿,他定不会来寻这位亲爹。
到底,娘亲还是放不下李沐林一个人的。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邻居哥哥,同样是没有爹的瘦马独子,却竟然早早就对他起了这样鸠占鹊巢的心。
只是他一直都没想到,他太信任旁人。
这件事,便是给了李沐林一个教训的。
但是这件事,与阿沐无关的,贪婪的心,重视会占据凡人的心智吧。
李沐林是后悔的,他后悔就那样拒绝了阿沐,后悔将阿沐一个人留在那样的海滩上,他后悔太多事,他以为,不看不听,便与他无关。
是他错了,从小饱读诗书,却是他错了的。
女子,终究是脆弱的,何况是一个这样的女子,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
李沐林想起阿沐望着自己的眼神,想起她的小虎牙,想起她满眼的深情。
他低下头,紧咬着后牙槽,他的心在疼。
退让并不是表达感情的方式,真正的爱,应该去争取。
正想着,眼前传来一阵惊呼之声。
一群百姓朝着王府的方向围了过去,指指点点。
李沐林顺着众人的方向看去,只见王府门口,一众人围着几个人走出来。
“你看,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美人?”一个粗汉满眼期待得指着王府门口的方向。
李沐林看去,他看到了阿沐,是的,他确定那就是阿沐,虽然阿沐遮着脸,低着头,被护在温润男人的怀中。
李沐林再次看到阿沐的时候,心中一疼,他急了,曾经抱着他笑容满面的女子现在被别人抱在怀中的时候,他才是急了。
霎时间,远处的阿沐似乎也感受到李沐林的存在一般,突然站定在远处,一下便撩开了脸上的面纱。
随着百姓们的一阵惊呼,阿沐身边的男人温柔得笑着,一手抱住阿沐瘦弱的腰身,将阿沐脸上的面纱重新盖在脸上。
阿沐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红了眼眶:“李沐林,你有没有....。有没有看到什么?”
身边的男人低头望着阿沐:“什么?”
阿沐的心剧烈得疼着:“我不知道,我的心口很疼,疼得无法呼吸,我.....”说着话,阿沐的身体逐渐低下去,因为疼痛,她的额角开始渗出汗来。男人见状,冷冷得抬眼,望着眼前的众人,那些百姓们穿着打扮都几乎相同,在这些人中,要寻找一个人,却是难的。
男人暗暗冷哼一声:“来了?到底还是跟来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突然收起视线,当众一把将阿沐打横抱在怀中。
群众发出一阵惊呼,有人群中的少女甚至红了脸。
男人嘲讽得看一眼人群,低头在阿沐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李郎.....”阿沐微微躲闪一瞬,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阿沐的动作,他浅浅一笑:“有我在,别怕。”
阿沐迟疑着,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喃喃着:“我在怕什么呢?他是李郎,是我自己选择的男人,是我注定要一声追随的男人,我到底在怕什么呢?”
马车已经停落在王府的门口,精致的金丝线环绕在马车之上,看上去奢华而好看。
阿沐抬手渐渐抱住男人的脖子:“李郎,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中不安,我不是......”
男人低头在阿沐的额头轻轻一吻:“放心,今天见的这个人,可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定不会亏待了你。”
“我怕.....”阿沐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口来。
男人一边唇角上扬:“阿沐,你拥有的资本,为什么不能好好利用呢?你是爱我的,对吗?”
阿沐默默地点头。
男人满意得笑着:“所以,你会帮我得到一切我想要的,对吗?”
阿沐沉默了,她低着头,环住男人脖子的手紧了紧,似乎在惶恐不安。
男人再没有说话,收起视线,抱着阿沐跨上那精致的马车。
待马车走远,李沐林才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望着远去的马车,再看向巍峨的王府大门。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李沐林的心,凉得透彻......
身后,一个身穿红纱衣的少女靠近李沐林,随着李沐林的视线望去。
“难过吗?”少女的声音温柔而干净。
李沐林一惊,转眼看向身后。
少女一袭红衣,站在人群中,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好看,她说出的话是冰冷的,但脸上的神色却是单纯的。
李沐林低着头,后退两步,没有回答,随后转身准备离开。
少女跟上来两步,脚下有铃铛的声响。
“想要那鲛人回来吗?我可以帮你。”
少女话音刚落,李沐林停下脚步,诧异得望着身后的少女。
少女含着笑容,歪着头,就像是邻家小妹妹的模样,她额间的花钿是一株好看的彼岸花,张牙舞爪的细枝叶向上延伸着,衬着她白皙的脖颈更修长。
“你怎么知道阿沐的身份?你是谁?”
李沐林满眼惊慌。
少女轻轻一笑:“本不想出面的,毕竟你不过是一个没用的......魂......”
李沐林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少女唇角上扬,走到李沐林的面前,仰头望着李沐林:“你太懦弱,懦弱得让我觉得你不配拥有一切,你可知道,你伤了那个女孩的心?”
李沐林紧锁着眉峰,其实他没有明白少女到底在说些什么。
少女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但谁让你是他的一部分呢?我实在看不下去你的懦弱和单纯无能,所以,我可以帮你一把。”
李沐林已经没有心思听少女的解释,抬眼望去,阿沐的轿子已经越来越远。
“怎么帮?”少女歪着头,望着远去的轿子:“我去替换她,如何?”
李沐林以为自己听错:“替换阿沐?”
少女点头:“这样,你的阿沐不就能回到你身边了吗?但是你能不是保证,倘若阿沐回到你身边的话,你便会用尽一生,全心全意得对待她?无论她是人还是鲛人,无论她是否还记得你,无论在她心中,谁才是真正的李沐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沐林默默地摇着头。
少女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她因为你的懦弱而受到的伤害,是你所无法想象的!而你,却连迈出去救她的勇气都没有,你真的是这千年来最愚蠢的存在!”
少女说着说着,开始发怒,她的眼神,甚至想要将李沐林一口吞掉一般。
李沐林脚下有些错乱,寻着阿沐消失的方向,向前跑去。
少女失望得看着李沐林的背影:“沙华,你的骨子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真让我......失望!”
大户人家的偏远宅院。
树丛茂密,阳光斜射过来,透过树叶的缝隙挤进来,落在阿沐的身上。
阿沐全身包裹着,但经过阳光的照射,却能清楚得看到她身体的皮肤泛着钻石般的光芒。
阿沐的身边,男人一直跟着,他的脸上写满了无所谓。
阿沐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男人:“李郎,我不想去了,我怕,我真的好害怕。”
男人轻轻拉住阿沐的手,温柔得就像是不舍得触碰的宝石,他轻轻得将阿姆的手背放在唇边,轻吻一下,眼睛望着阿沐惊慌的眼。
“你知道的,倘若我要在王府被人待见,就需要你的帮助,阿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对不对,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想要的,你都会竭尽所能得给我吗?阿沐,我现在就需要你帮我稳固地位,等我站稳了脚跟,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最完美的家,就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家。”
男人说话的时候,信誓旦旦,眼中都是疼爱。
阿沐的眼眶又红了。
男人快速将手放在阿沐的脸上,看似是想要帮阿沐拭泪,实则是去接阿沐眼中滚落的珍珠。
男人轻声说道:“阿沐,别哭,等一会儿见到了正主,你再好好的哭,这样,他们才会高兴,他们高兴的话.....”
阿沐打断了男人的话:“李郎,我知道了,我知道......”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李郎,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从来都没有变过。”
男人似乎有一丝焦急:“是,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快进去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在两人的对话中,他们习惯性的将阿沐每日所见到的达官贵人们称之为客人。
阿沐的心很疼,但是为了眼前的“李沐林”,她却是做什么都愿意的。
男人将阿沐脸上的纱重新戴在她的脸上,满意得笑着:“这样,才更有神秘感,阿沐,你真美......”
阿沐听到男人的赞美,浅浅得笑出声来。
男人慢慢松开阿沐的手:“去吧,我就在院子里等你。”
阿沐低头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随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她转过头去,一语不发,抬起纤细的手,推开了对面那扇红木大门。
她没有着急跨门而入,而是转头再次望向身后的男人。
男人焦急催促:“去吧。”
阿沐点点头,还没有回过头去,便看到一只肥壮的大手,一把便将阿沐扯进了屋内。
屋里传来阿沐的惊叫声。
男人站在院中,扯着唇角,轻轻地笑着。
186 谁才是撒谎的人
鲛人,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温柔,其实他们拥有尖锐的牙齿,拥有无尽的力量,甚至拥有让人遗忘一切的能力。
但是他们在面对自己珍视的人时,却表现出直达心底的单纯,因为他们从来不相信,他们所信任的人,会利用他们,会背叛他们,他们一旦认定了一切,便会奋不顾身。
就像现在阿沐这样。
即使她痛苦着,她难过着,她甚至知道身边这个“李沐林”在利用她做一些表面看上去似乎光鲜亮丽,其实内在黑暗而恶心的事,她还是愿意承受这一切。
因为,她心爱的人想要她这么做。
阿沐瘦弱的胳膊被一个肥胖的男人紧紧抓着。
“放开她吧。”
这声音听上去那么好听,就像是一汪清泉,在阿沐最恐惧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四个字,却让阿沐觉得感恩。
她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清瘦好看的男人撩起帘子从内里走出来。
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长衫,头发慵懒的束起。
他拥有白皙的皮肤和好看的眼睛。
他慢慢地走到阿沐的面前,仔细得审视着阿沐,像是要发现些与众不同一般。
阿沐慢慢得向后退去半步:“我.....不要打我....我可以直接哭出来,不需要你动手.....”
“姑娘,别怕,我只是听闻坊间传闻,小王爷家中得了件宝贝,便想要一睹芳容,我不会伤害你,真的......”那男人近乎轻柔得说着。
阿沐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神是纯洁干净,与其他所接待过的客人都不一样。
阿沐渐渐收起了恐惧和彷徨:“你是......”
男人对阿沐点点头,随后对旁边的肥胖男人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跟阿沐姑娘有些事要说。”
肥胖男人躬身点头,准备退出去。
男人又补上一句:“告诉小王爷,我可能需要些时间,让他自己去前厅用茶,不用等我们,若是等急了,便先行回去,晚上,我便会送阿沐回王府的。”
肥胖男人仍是没有说话,只是顺从得点头。
男人又想起什么一般,继续说道:“告诉小王爷,应承他的事,我记下了,让他不用着急。”
肥胖男人点头,推门出去。
男人转眼望着阿沐,眼神中全是心疼:“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
阿沐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泪滚落而下。
男人却冷冷得低声呵斥:“阿沐,不要为了任何一个男人而流泪,更不要为了任何一个对你图谋不轨的人类而流泪,他们不配!”
阿沐的脚边,还是滚落了几颗珍珠,叮叮当当,闪烁着冷白色的光芒。
这是伤心的眼泪。
男人深吸一口气:“阿沐,我知道,现在让你忘记他不可能,但你有机会选择离开他。”
阿沐望着男人的眼睛:“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垂下眼睑:“安之,她为我取的名字,既来之则安之。”
阿沐已经全然明白了眼前的安之是与自己一样的鲛人,她放下了警惕。
“你是因为听说我......我被人利用,所以才......救我的吗?”
安之点头:“阿沐,你想逃吗?我可以帮你。”
“我不知道除了李郎身边以外,我还能去哪里,我已经......”阿沐说着话,望着自己的肚子。
安之大惊:“你们签订了生死契?”
阿沐抿着嘴点头。
“在你清醒的时候?还是他......”安之几乎说不下去,他眉峰紧锁。
阿沐回忆着当时与“李沐林”在马车上的行径,她低着头,不说话。
安之用力拍一下桌子:“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人类可恶!他们贪婪而虚伪,他们没有心,没有感情,他们不过是一群无脑的行尸走肉罢了!”
阿沐拉着安之的衣袖,摇摇头:“是我甘愿的,我甘愿为了他做一切,我们鲛人天生如此,你知道的。”
安之的手轻轻覆盖在阿沐的手背上:“那你知不知道,倘若你无法得到真爱的话,很快便会像搁浅的鲸鱼,死在人类的世界。”
阿沐一惊,抬眼,又红了眼眶。
安之对阿沐摇摇头:“别再哭了,阿沐,不值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值得你为他们付出一切。”
安之说着话,尝试性得轻轻抱住阿沐。
阿沐没有反抗,她抱着安之的时候,发现安之与她不同,他是有体温的,温暖而柔软,就像一个人类一样。
安之继续说道:“我听说过一个方法,可以解救我们两个人。”
阿沐接触到安之的体温,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她还是说服自己,愿意相信自己的同类。
“什么?”阿沐轻声问道。
安之淡淡的笑着:“听说,鲛人之间倘若媾和的话,便会破了与人类之间的契约。”
阿沐的身体颤抖了一瞬,她开始有些怀疑得望着安之,但心中还是大部分对安之存在信任之心。
“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如果与你在一起的话,我便可以.....忘记他了?”
阿沐认真得问着安之。
安之的唇已经靠近阿沐的脸,轻声说道:“我也是听说,但是为了我们能够尽早远离这该死的人类世界,我们还有什么不能去尝试的呢?我与你一样,再也不想要被他们控制,更不想......被那该死的感情所束缚。”
阿沐的眼角,一滴泪水滚落而下,望着渐渐靠近自己双唇的安之......
前厅,太师椅上。
“李沐林”坐在椅子上喝茶,一脸得嘲讽,望着前来告知情况的肥胖男人。
“你们家小少爷玩得挺花啊,不像那些人,上手便是用强的。”
肥胖男人不对这件事做任何评价,只道:“少爷说,答应您的事,定会全力办到,您不用担心。”
“李沐林”点头:“那倒是好的,他作为一品官员家的公子,想来,这种事应该是好办的,不过是清洗我所有的过去罢了,杀几个人就能解决。”
肥胖男人不置可否:“那么,您若是想要在此处等着,也可,您要是想先行回府的话,我便去为您准备马车。”
“李沐林”冷笑一声,望着手里的茶碗:“茶是好茶,就是......放在过分高级的茶碗里,便显得这茶配不上了。”
肥胖男人抬眼等着“李沐林”。
“李沐林”起身,看都不看一眼肥胖男人,便抬脚朝门外走去:“备马车吧。”
门外。
阳光正好,温暖得洒在“李沐林”的身上,他身上的白衣显得有些扎眼的好看,但是他的心,却是阴暗的,永远也无法照射到阳光的存在。
屋顶上。
红纱少女坐在顶端,望着渐渐而来的“李沐林”,转头看向身边的李沐林:“你想怎么做?只是想要救出阿沐?还是想要我帮你把这个冒牌货也一起除掉?”
红纱少女身边的李沐林狠狠地盯着手摇折扇一脸笑意的“李沐林”:“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哥哥,我.....”
红纱少女似乎没有想到,李沐林会是这样的反应,她无奈得摇着头,低眉看一呀李沐林腰间的玉佩:“若不是这块玉佩的话,我甚至怀疑,你是一个与他完全没有焦急的路人!又懦弱又愚蠢!而且还伪善!”
“我.....”李沐林似乎还想说什么。
红纱少女直接打断了李沐林的话,她现在根本就不想听李沐林再说一句话,她只想帮他解决了这件事之后,尽快远离他!
“等着,站远点!剩下的事,我会看着办!”红纱少女说罢,抬脚就要离开。
李沐林望着红衣少女的背影:“你.....你叫什么名字?”
红纱少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李沐林:“你叫我姑娘便可。”
“姑娘?”李沐林一顿,“姑娘,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曼珠冷冷得望着李沐林,失望透顶:“李沐林,我现在去救阿沐,这件事与你无关!更不是在帮你,另外,当我救下阿沐之后,从此,你不许再靠近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李沐林不解,仍然望着曼珠:“姑娘,我只是......”
曼珠冷哼一声,跃身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消失不见。
虽然曼珠一再得劝慰自己,人,总是会有很多面的,人性的本质里,好坏也都是按照一定的比例而存在,但眼前的沙华却真的让她失望透顶,甚至她对沙华的感情,也有一瞬间的排斥。
曼珠站在宅院房间门口,听到里面鲛人与安之之间的交流,她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如何面对鲛人,如何让这个单纯的姑娘相信自己,认清这个肮脏的世界。
“安之,不要,不要这样......”
房间里传来阿沐轻声的排斥之音。
曼珠拳头紧紧握住,抬手一晃,明明从里面被锁上的房门瞬间打开。
正压在阿沐身上的安之一惊,抬起他好看的杏眼,不满道:“不是说了,没有我的指示,任何人都不许进来的吗?”
曼珠定定得站在房间门口的位置,刚刚还冷漠的眼神变得哀伤而委屈。
十五岁的模样,梨花带雨的样子,看上去就惹人心疼。
曼珠光着脚,白皙的脚踝处,铃铛叮叮当当得响着。
安之看到曼珠的样子,刚刚的气愤瞬间消失不见,他恢复了温润公子的模样,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妥当,从上到下望着曼珠。
“你是.....谁?”
曼珠垂泪,难过得望着安之身后的阿沐:“这位公子,可以求你帮我一个忙吗?”
安之很快便被曼珠的梨花带雨打动,将身后被撕扯了衣服的阿沐望之脑后。
阿沐慌张得从床上起身,慌张的整理着身上的衣服,慌张得望着也正在看向自己的曼珠。
安之笑着靠近曼珠:“我一向愿意帮助美人,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曼珠拿出一只帕子,假意擦泪:“我.......我是李沐林在外面的交好,我一直以为,李沐林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可是,最近坊间对这鲛人的传闻,让我知道,原来李沐林在我之前,还有认识便的女人,我想.....”
安之冷笑一声:“你想什么?”
曼珠抬眼,一副纯真模样:“公子,我想请你让这个鲛人在李沐林身边消失,永远都不要再出现!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都可以。”
安之挑着一边眉毛,站在两个女人的中间,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我这宅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来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说话间,安之突然出手,一把钳住了曼珠的纤细的脖子......
187 没有心的话,要心脏何用?
“你们这些女人,以为我这里是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地方吗?”安之脸上发狠,他好看的杏眼现在在旁人看来,宛若一头吃人的猛兽。
阿沐顿在原地:“不要,不要这样,不要杀人.....安之,我们鲛人一旦杀了人,便会跌入无尽的黑暗,永世不得超生......”
阿沐的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阿沐,到现在,你还真以为他是鲛人?”
安之与阿沐一起回过头去,看到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曼珠正歪着头,站在原地望着安之和阿沐的方向。
而安之手中的人,早已化为乌有。
安之一惊,随后很快恢复了情绪,冷笑道:“果然,不是普通人。”他似乎没有惶恐不安,大喊一声,“来人!”
曼珠仍然漫不经心的模样,朝着阿沐的方向而去,在靠近阿沐的时候,她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件淡粉色的外衣。
曼珠眼神中都是傲慢,她将外衣举到阿沐的面前:“穿上吧,以后永远不要为男人低头!”
阿沐呆呆地望着曼珠,红着眼眶。
曼珠皱起眉头:“还有,没有人值得你去用眼泪来报答,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阿沐轻轻地记过曼珠手中的外衣。
安之见两个女孩自说自话的样子,而他的身后,并没有一个人出现。
安之这才心中一惊:“来人!没听到我的话吗?”
门外依然没有人出现。
曼珠的视线已经才阿沐的方向扭转过来,看向安之:“怕了吗?怕了的话,就怕,我数十个数,你若是跑了,我便饶你性命,若还是被我逮到的话,这种时候,没有人能救得了你。”
安之一顿,刚刚的文雅模样已经全然不见,他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甚至因为害怕两只腿在打着颤,跌倒在地,却是如何都起不来,焦急的模样,满头是汗。
曼珠冷笑一声,对阿沐说道:“你看,如果他真的是鲛人的话,会如此惶恐吗?他在骗你!你身边那个假的李沐林也在骗你!还有那个在海边救下你,你又救下他的李沐林,他.....”
阿沐轻声说道:“他......也在骗我吗?”
曼珠停下话头,望着阿沐,不敢相信得:“你知道?”
阿沐轻轻地笑着:“虽然我忘记了,我以为他和他是同一个人,但是,我清楚的记得,我的鲛人珠在李沐林的身体里,而最近陪在我身边的李沐林身上却是没有的,还有那块玉佩,那块李沐林珍视的玉佩,现在的李沐林身上也是没有的。”
曼珠不解得问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为了这个李沐林而委曲求全?”
阿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肚子的表面,笑容温婉:“我与他之间,有了生死契约。”
曼珠自然知道阿沐说的是什么意思,她震惊与此,鲛人虽然凶狠,在大海中,他们甚至可以被称之为主宰者,但是在人类的世界,他们所暴露出的弱点却是无法挽回的。
这或许就是,生存法则吧,在什么样的世界,就需要用什么样的生存方式。
曼珠默默地向后退去,远离阿沐:“李沐林在乎你,所以,我会用我的方式帮你解脱。”
阿沐见曼珠就要离开。
两人身后,安之早已不见了踪迹。
阿沐抬手轻轻拉住曼珠的胳膊:“请你,不要管我的事。”
曼珠眯着眼睛,看着阿沐:“你们,还真是般配!但是,我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则,不需要任何人来教我!”
“它是无辜的。”阿沐说着话的时候,几乎哀求着。
曼珠冷漠得盯着阿沐的肚子:“为了一个还没有出声的怪物,你想要搭上自己的一生?阿沐,我希望你已经想清楚了!”
“我不许你伤害它的父亲!否则,我会恨你,恨所有你这个年纪的少女,恨那些贪婪的男人们,我会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去报仇。”阿沐脸上原本的哀伤消失不见,换上了冷漠。
曼珠笑笑:“冥顽不灵!”
曼珠说罢,闪身消失在阿沐的面前。
阿沐刚刚的冷漠逐渐消失,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肚子:“是娘亲的错,一切都是娘亲的错,但是娘亲一定要给你一个健全的家,即使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
王爷府。
“李沐林”快步走进王府大门,便见管家上前,趴在“李沐林”的耳边说着什么。
“李沐林”大惊:“对方是什么人?”
管家摇头:“不知道,她只说,她是你在莱州的发小,而且还从小与你有婚约......”
“李沐林”思索着自己脑海中关于小时候所相熟的女子,但却空空如也。
“这其中定有问题!”说着话,“李沐林”大踏步得走入大门之内。
他刚跨进大厅,便看到曼珠正坐在偏座上抹着眼泪。
“李沐林”对坐在主位上的妇人拱手道:“母亲,孩儿.....”
话音未落,主位上的妇人抬手手中的茶杯,便朝着“李沐林”的方向砸了过来:“早就知道你身份有问题,果然如此!你混入我们王府到底居心何在?”
“李沐林”眉头一紧,慌忙跪倒在地上:“母亲,孩儿并不认识这位女子,孩儿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教唆她陷害孩儿,而且,孩儿在莱州之时,并没有什么发小,更别提什么亲事了。”
妇人冷哼一声:“你除了有当年老爷送给那个贱人的信物以外,一无所有,你当真以为你带回来一个能生珠宝的鲛人,老爷便真的将你当做亲生?就算你是外面女人的亲生子,那又如何,你也不想想,倘若不是因为那鲛人,老爷当真会愿意认了你这杂种?”
“李沐林”跪在地上,手指用力扣着地面,他埋着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反而是曼珠很快随着“李沐林”的方向而来,跪倒在他的身边,哭着说道:“老夫人饶命,我想,他也不过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犯下如此大错,还请老夫人饶命啊.....”
曼珠的哭声,一下一下得砸在“李沐林”的心上,他在王府中一向都是文雅模样,所以他依然在强忍着,不暴露自己内心深处的怒气。
那妇人望着曼珠的方向,冷言道:“说说看,真正的李沐林在哪里?”
曼珠故意像是征求身边人的意见一般,看一眼旁边的“李沐林”,随后轻声说道:“回夫人,李沐林就在长安城内,他被......被歹人陷害,从山崖跌落,幸而得了那鲛人所救,其实他们两人才是真正的一对璧人,可惜.....却被偷梁换柱,替换了旁人的身份。”
那妇人正要发怒。
曼珠慌张跪着上前两步:“老夫人息怒,民女之所以下定决心前来揭穿这负心汉的行径,其实只是想要带他离开,不想伤了他的性命,还请老夫人成全我们,因为我与他之间早有婚约,已经算是他的人了,若是他死了的话,我便是一辈子就结束了,老夫人,求您看在同样是女人的份上,饶了他吧。”
“只是如此?”妇人眯着眼睛说道。
曼珠故意低下头,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小腹,没有说话,眼泪大滴大滴得掉落而下。
“不是,不是这样的,母亲,求您好好调查清楚,这个女人来历不明,根本就不是她所说的这样。”“李沐林”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况且,我的身份父亲大人早就让管家去莱州查过的,毕竟我进的事王爷府,父亲若是知道我是假的,又怎么会轻易让我进府?”
妇人思度着,像是被说服。
曼珠低头哭着,哭声更大了一些。
“李沐林”厌弃得推了曼珠一把:“你这刁妇,到底是哪里来的,竟然妄图陷害本公子!来人,给我把人拖出去!”
妇人闻言,大怒着从凳子上起身:“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将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推出门去?你在怕什么?抛妻弃子,便是由大理寺来断案子,你也是个翻不了身的畜生!况且现在还有我在此处,你倒是对我王府的人开始下令了?倘若将来我要是老了,这王府上下还得了?!”
“母亲大人.....”他五体投地,向着妇人爬了过去,“母亲大人,是孩儿的错,孩儿一时情急,还请母亲大人原谅。”
“都在闹什么?!”
众人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王爷冷着脸走进来,在他的身后,阿沐低着头紧紧跟随其后。
“王爷回来了。”妇人先行躬身,对王爷行礼。
王爷一进门,便死死盯着跪倒在地上的“李沐林”,随后,将视线移到曼珠的身上。
王爷径直走过去,坐在主位上,冷眼望着下方的众人:“这个家,自从你进门,就没有一天安生的日子!”
王爷这句话,是说给“李沐林”听的。
“李沐林”跪在地上,匍匐着爬到王爷的脚下:“父亲大人,求您相信孩儿,”指着曼珠,“这贱妇诋毁孩儿,请父亲大人明察!”
王爷抬眼看向曼珠的方向:“刚才在路上遇见了阿沐,她已经跟我说了些大概,林儿起身。”
“李沐林”一听,惊喜起身,很快恢复了平日的文雅模样,冷冷得瞪着曼珠。
曼珠心中冷笑,随后看向阿沐。
阿沐始终低着头,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妇人。
曼珠刚要开口,被阿沐打断:“王爷,我之前便见过这位姑娘,她......她居心叵测,想要伤害公子,还请王爷明察。”
曼珠轻轻地摇着头,用只有阿沐才能听到的腹语说话:“阿沐,你可是想清楚了?”
阿沐看着曼珠,同样回复道:“我不需要你救我,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真正的李沐林呢?你爱的人是他,而他也在等着你!”
“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我就是他的人了,我说过,为了他,做什么都可以。”
曼珠轻笑一声:“好!你别后悔!”
王爷见两个女人一直对视着,大喝一声:“把这个鲛人给我赶出府去!”
“李沐林”低着头,不语。
阿沐一惊,望着“李沐林”,等待着他替自己说话。
时间静止,最终,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结果。
阿沐慢慢跪倒在地,深深地对王爷磕头:“王爷,我已经有了公子的孩子,还请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一个孩子罢了,有那么重要吗?”王爷说话的时候,望着“李沐林”
“李沐林”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像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阿沐怀孕的事,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恻隐:“谨遵父亲决定。”
王爷冷漠转头,看向鲛人:“你来到我王府,近日为我王府引来了不少流言蜚语,回头传到皇上那边,也不是好事,你走吧,离开长安城,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阿沐慢慢得从地上站起身来,望着王爷:“您当真会愿意给我一条生路吗?您当真舍得我这颗摇钱树吗?您当初明明知道李郎将我送出去与外面官场迎客,可您从来没有说过半句话,其实在您心中,也是认可他这种做法的是吗?”
王爷大怒:“住口!”
阿沐却慢慢收起哀伤,继续说道:“你们当真觉得我傻吗?你们错了,我只是......在说服自己相信李郎罢了!现在为了孩子,我可以委屈求全,我可以风险我的生命,但求你们,能给孩子一条生路,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我可以走,我可以离开,永远离开,等孩子出生,我便可以永远离开长安城,永远不再出现。”
“李沐林”死死地盯着阿沐,随后突然上前,一脚踹在阿沐的肚子上。
阿沐完全没有想到,“李沐林”会有这样的举动,她跌倒在地上,不敢相信得望着“李沐林”。
曼珠立在一旁,冷眼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场没有人性的戏码。
阿沐强忍着眼泪:“你们从我这里得到的,已经满足了吗?我还以为,人类是用无止尽的贪婪!”
王爷突然冷冷得说道:“林儿,杀了她!”
“李沐林”一顿。
“倘若放她出去的话,将来必成后患,杀了她!”王爷的音调更高了一些。
“李沐林”眼神冰冷,慢慢得朝着阿沐的方向而来。
阿沐的手撑在后方的地上,慢慢地向后挪去:“李郎.....”
“李沐林”突然抽出腰间的佩剑,一下,便刺入阿沐的小腹位置。
阿沐吃痛,喉咙里发出一阵尖锐之音,刺耳的声音令在场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捂住了耳朵。
曼珠低着头,冷冷得望着阿沐。
阿沐的身体逐渐变换了模样,肚子里流出了蓝色和红色相见的血液,那是人类与鲛人结合后的产物,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却也是不该存在的产物。
“李沐林”强忍着耳朵的痛苦,一下便抽出了剑。
阿沐随着剑的力道,身体拱起,倒吸一口冷气,望着一股浓血从肚子流了出来,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得滚落,那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颗粒维度。
“李郎,你知道吗?你们从来不曾得到过我幸福的眼泪,因为......那才是珍珠中最值钱的存在.....”
阿沐说罢,突然跃身而起,全身的鳞片顿时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之上:“既然你们没有心,那便不要怪我!”
阿沐张开双手,朝着王爷的方向奔去。
众人身后传来一阵惊呼:“阿沐!住手!”
阿沐认得这个声音,他终究还是来了啊.....
可是现在,阿沐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阿沐,再也不是那样干净纯洁的存在。
她纯洁的笑容早已不再,她干净的身子也已经不再,她的小虎牙现在已经变成尖锐而凌厉的鲛人齿,她白皙的手臂也变了样子,五彩缤纷的鱼鳞在阳光下泛着光芒。
甚至,比她人形时候皮肤上钻石般的光芒更加刺眼夺目。
阿沐慢慢转回头,看到李沐林正一脸惊慌站在门口:“你来了......可惜,你已经来晚了.....”
在阿沐的心中,她依然以为此刻的李沐林是为了自己而来。
她不知道,李沐林的视线其实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落在了惊慌失措的王爷身上的。
阿沐淡淡的笑了:“没有心?那你们要心何用?!”
说着,阿沐直直得冲向假的“李沐林”的方向.....
188 替你杀了他
阿沐沾染了鱼鳞的手冲向“李沐林”。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阿沐竟然会变成如此模样,早就已经不是之前那逆来顺受的样子。
他从不知道,爱,有时候是可以让一个人委屈求全到忘却自己的。
“阿沐!”李沐林的声音从阿沐的身后传来。
阿沐的手指已经刺穿了假的“李沐林”心口的皮肤血水从他淡蓝色的长衫溢出,染红了那一抹清新。
曼珠冷眼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
远处的王爷和王妃早已吓得动弹不得。
“李沐林,要做什么,你自己一定要想清楚,不要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曼珠轻言轻语。
李沐林回眼看向曼珠,默默的点头,随后轻轻地走到阿沐的身后。
阿沐仍没有回头,只是,她的手停在原处,却没有在刺穿假“李沐林”的心。
“阿沐,我听说,你不能杀人。”李沐林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对一个熟睡中的婴儿说话一般。
阿沐没有回答,血水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的鱼鳞。
她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在它亲生父亲的剑下,她已经没有了生的期待。
“可是,他杀了我的孩子......”阿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却似乎在强忍着泪水滚落。
此刻的她是绝望的,绝望到,已经哭不出来,绝望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李沐林默默地走到阿沐的身旁,试探性得轻轻拉住阿沐刺入假的“李沐林”心口的手。
“李沐林!救我......我不想死,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想要占有你用于的一切,我错了.....救我.....”
李沐林只看一眼这个被他从小叫着哥哥的男人,眼神冷漠,转眼看向阿沐。
“阿沐,是我的错,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阿沐慢慢低下头,仍然不敢回头。
她终于感受到自己鲛人珠的气息,可是在她眼里,对面这个人,她却似乎是不认识的。
从头到尾,她都弄错了,其实她早就知道,可是......来不及了......
“阿沐,你愿意的话,请把手给我......你愿意的话,我带你离开这里,永远离开这里,我们远离长安,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想做什么都行,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阿沐唇角轻轻上扬,她终于鼓起勇气,转过头来,望着眼前真正的李沐林。
“我说,你来晚了,你听不懂吗?”阿沐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她的语气却冷得让李沐林不自觉得后退。
李沐林似乎想要退缩,他转眼看向曼珠,祈求的视线,想要让曼珠给他一些建议。
但是曼珠却始终冷漠得望着众人,一语不发。
阿沐走到李沐林的身边,她身体的血越来越多,她整条腿都已经被染成了红蓝色,但她看上去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般,她将头埋在李沐林的心口,就像是一对恋人一般,轻轻地拥抱在一起。
阿沐在听李沐林身体里自己鲛人珠的声音。
“你看,它好像很喜欢你......”阿沐声音虽然嘶哑,但却难得透出了开心。
若不是满身的血,甚至让李沐林以为,阿沐又回到了之前的纯真模样。
李沐林轻轻将阿沐护在怀中,低头轻轻吻了一下阿沐的头发。
阿沐身体就像是触电一样,颤抖了一下。
李沐林伏在阿沐的耳边,轻声说道:“听说,你不能杀人,否则,会跌入万劫不复,是不是?”
阿沐被李沐林抱在怀中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李沐林将阿沐抱得更紧一些:“阿沐,我愿意帮你填补仇恨,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得活下去。”
阿沐想要挣脱李沐林的怀抱,却发现李沐林并没有打算松手。
李沐林继续说道:“阿沐,听曼珠说,若你没有得到真心的话,便会像搁浅的鲸鱼,永远无法回到深海中,会在陆地上悄然死去。”
“我.....”阿沐刚要开口,李沐林的话打断了阿沐。
李沐林低着头,紧紧抱着阿沐:“阿沐,我的心里有你,我甚至不知道是因为我身体里的鲛人珠,还是因为真的爱上了你,我每日都在想你,想你的笑容,想你的长发,想你的眉眼,想你被抱在我怀中的冰冷,我想要温暖你的心,让你不再孤单。”
阿沐红了眼睛:“李沐林,可是.....一切都已经.....”
李沐林抢白:“别再说什么来不及,别再那么容易为了任何人而哭泣,阿沐,我只想你活下去......”
“可是,我的心现在已经属于......”阿沐轻轻推开李沐林。
“别说,什么都别说,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要你活着。”李沐林也红了眼眶。
他慢慢地松开了阿沐清瘦的肩膀。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冰冷,抬眼看向站在一旁惶恐不安的假“李沐林”,随后,抽出身上的匕首,慢慢靠近他。
“李沐林你干什么?你想杀我?”假“李沐林”惊慌失措得后退,他的身体下意识得撞在了后方的太师椅上,跌倒在地,仰视着李沐林。
李沐林从未遇过的冰冷:“你占有了我的女人,占有了本该属于我的家,占有了我的父亲,占有了我的生活,现在,一切都该物归原主了!”
说着话,李沐林手中的匕首刺向吓得颤抖的“李沐林”。
匕首刚刚靠近“李沐林”,李沐林便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人紧紧地抱住。
“别杀他,求你......别杀他......”
李沐林的手停在半空中,慢慢回头,只能看到阿沐的衣角。
阿沐哭着:“别杀他,我爱他,我爱他......求求你......”
李沐林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
倒在地上的“李沐林”却趁机慢慢向后退去,想要逃离现场。
李沐林的心剧烈得疼着,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爱除了甜蜜以外,更多的事伤痛,是压抑得喘不过气的伤痛。
“可你也恨他。”李沐林颤抖着声音,“即使他为了荣华富贵想要杀了你,甚至杀了你还未出世的孩子,你也......”
“对不起,李沐林,我做不到,就算再恨,我也做不到......求你......别杀他......”
李沐林深吸一口气,他紧咬着牙,痛苦得皱着眉。
突然,他用力甩开从背后抱着自己腰身的阿沐:“我也做不到!”
李沐林的这句话中透着恨意。
他冲上前去,只一瞬,手中的匕首刺进了假“李沐林”的心脏。
那淡蓝色的衣衫,终究被染上了一层血色。
在心口位置,晕染出一朵灿烂的花。
刺目,艳丽......
假“李沐林”倒吸一口冷气,那口气却没有再出来,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李沐林。
李沐林也同样用冷漠的眼神望着他。
李沐林想起小时候跟在他背后玩耍的样子。
那时候,他们都是不被认可的存在,因为他们两人的母亲都是被教坊遗弃的瘦马,因为他们的母亲在没有为主人赚到钱之前,便怀了身孕。
他们都是被遗弃的群体。
但他们两人的母亲却没有放弃过对他们的培养。
那时候,这个哥哥总是护着李沐林,在李沐林的心中,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存在。
可是,当李沐林的母亲收到来自长安王府的邀请,让李沐林去找他的王爷父亲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已经悄然改变。
欲望,总是人性中最可怕又最平常的存在。
此刻,李沐林用力握着手中的匕首,用力将匕首推入这个哥哥的心脏,他的心中充满了仇恨,不仅仅是因为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更多的,是因为阿沐。
两人背后。
阿沐呆呆地跌坐在地上,望着几乎气绝的假“李沐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地抬眼,望着李沐林,突然暴怒,大喊出声,那声音,是刺耳的蜂鸣之音,是尖锐的,令人眩晕而痛苦的。
王爷和王妃痛苦得捂住耳朵。
李沐林强忍着难受,依然用力压着手中的匕首,他的耳朵开始慢慢流出血来,但是他却不管不顾,一心要让这个假的自己彻底死去。
他疯了,从发现自己爱上阿沐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疯了。
当阿沐告诉他,爱上的人是这个假的自己时,他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
其实,终究,他是不配拥有一切的失败者吧。
就像曼珠说的,他太懦弱,太悲观,太胆小,所以,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斗转星移。
时间过去了一百年。
可是,这场冤孽却没有离开,终究,还是回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上。
或许,世间万物本就是一个圆,没有完结的怨念,终归还是要完结的吧。
石安忍着身体的痛苦,趴倒在鲛人阿沐的脚下:“沐姑娘,你其实从来不缺少别人的爱,只是,你对我们早已视而不见罢了,沐姑娘,就像百年前的李沐林一样,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阿沐尖锐得嘶吼一声,一把将身后偷袭自己的王子彧震开。
虽然时间过去了一百年,但仍然发生着完全相同的事。
百年前,她深爱的人用剑刺穿了她的肚子,杀了她的孩子。
百年后,他还是从背后偷袭了他,到底,是要置他于死地吧。
只是,百年后的李沐林,如今已经彻底忘却了阿沐,就像是一个完全的旁观者一般,看着这段情感纠葛。
江祭臣现在想要的,不过是调查真相。
当真相铺开,展现在众人的眼前,前世今生的恍惚感贯穿他们的神经。
阿沐跃身而起,抬手钳住王子彧的脖子,目露凶光:“百年来,我一直没有杀过一个人,知道为什么吗?”
远处的付凌天大喝一声:“沐姑娘!为了这样的人真的值得吗?”
阿沐的眼睛里,蓝色的光一闪而过:“值得!为了等这一刻,我等了整整一百年,现在,我便要让你与我一起,跌入永恒的万劫不复!我爱你,你便要永远陪在我身边,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李沐林!”
王子彧吓得睁大了眼睛:“我.....我不是......他才是......”王子彧的手指向不远处的江祭臣。
司杨廷紧锁着眉头:“王子彧!”
江祭臣对司杨廷摇摇头,强撑着身体起身,向阿沐走去。
“喂,江祭臣!”司杨廷在身后叫江祭臣。
江祭臣对司杨廷笑笑:“这结,终究是要解开的。”
司杨廷不再上前。
不远处的付凌天虽然担心,但也只是远远地望着江祭臣一步一步地靠近鲛人。
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孽缘,是时候彻底解开了......
189 爱,不止有甜蜜
“阿沐......”
江祭臣一手扶着心口位置。
他的唇角还残留着血迹,眼神痛苦而疲惫,他的伤口因为他用力的动作而有撕裂,血水再次涌出。
这一声,令鲛人阿沐想起曾经,那时候,江祭臣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李沐林,所以,她叫阿沐。
“阿沐......对不起......”江祭臣继续说道,“虽然这一切因我而起,但我经历了轮回,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明白了你心中的痛苦,你的丧子之痛我懂,就像我曾经亲眼看到我的亲人们一个一个得离我而去,我懂,我真的明白......”
阿沐的手依然钳住王子彧的脖子。
“阿沐.....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听我说说我的想法,好吗?就算是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救赎的机会......”
这声音,比曾经的李沐林声音更加干净温柔,但却再也无法打动阿沐的心。
阿沐眼眸中的蓝色更加深重,她侧脸冷眼看着江祭臣,手掌中的王子彧仍在半空中挣扎着。
“江祭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要我放过这个负心人罢了,你以为我还会轻易相信人类的话?别傻了,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这易百年来,你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王子彧满脸通红,脸色已经开始发青。
江祭臣只看一眼,便回过头来,望着阿沐。
他没有直接回答阿沐的话,而是轻轻的将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覆在阿沐清瘦的胳膊上:“阿沐,你不是一个人,或许,你应该试着跳出自己原以为的条条框框,你将自己束缚得时间太久,便会忘记了,其实真正没有放过你的,是你自己。”
阿沐紧咬着牙,死死地盯着王子彧:“是他......是他杀了我的孩子!是他!”
江祭臣哀伤得望着阿沐,轻轻得摇着头:“可是你心里真的恨他吗?”
阿沐的手微微送了一瞬。
江祭臣继续说道:“阿沐,其实你心里最恨的人,是我,所以,你才会千方百计得接近我,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是我伤害了你,是我让你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阿沐冷笑一声:“所以,现在对我来说,该死的人应该是你?”
江祭臣默默地抿着嘴,没有回答阿沐的话,而是慢慢地靠近她,慢慢地握住她冰冷而柔软的手,慢慢地,将阿沐拥入怀中。
不远处的司杨廷见状,睁大了眼睛:“江祭臣......”
江祭臣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他的眼里,心里,现在只有阿沐一个人。
“阿沐,我与李沐林不同,如果杀人能让你心里觉得舒服些,我不再阻拦。”
江祭臣的声音很轻,贴着鲛人的耳朵。
阿沐一愣,原本被江祭臣抱着的感觉,她已经放下了大部分的执念,现在,听到江祭臣这样说,她只觉得心中无比疼痛,看不见伤口的痛感,让她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阿沐钳住王子彧的手终于松开。
王子彧重重得跌落在地上,干咳着,向后退去,远离江祭臣和阿沐的方向。
石安望着阿沐松开的手,似乎终于放下心来,他低着头,难过得笑笑,抬手擦拭着唇边的血渍。
江祭臣双手轻轻环住阿沐的后背,轻轻得拍着阿沐:“阿沐,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太多的是是非非,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也是不平衡的,所以,我们总是会生命里寻找平衡的过程中,伤害太多的无辜,如此,欠下的债其实反而会越来越多。”
阿沐身上的鱼鳞逐渐消失不见,她脸上的怒气也渐渐消失不见。
她慢慢地抬起手,抱住了江祭臣,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江祭臣抚摸着阿沐的头发:“可你知道吗?那些少女,他们是无辜的,从头到尾,你都恨错了人,你失去了孩子,却拿走了那些少女的子宫,男人伤透了你的心,你却挖走了那些少女的心脏,你只是为了试探人心的伪善吗?”
阿沐挣扎一瞬,想要从江祭臣的怀中出来。
江祭臣没有松手,反而将阿沐抱得更紧。
“阿沐,放过那些无辜的人,也放过自己......好不好?你看,你从来都不孤单,上一世,李沐林爱着你,只是你心里装着别人,这一世,石安爱着你,可是你心里却只装着仇恨,阿沐,放过自己吧......”
阿沐红着眼睛,一大颗粉色的珍珠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
曾经,阿沐痛苦的时候告诉过那个假的李沐林,其实粉色的珍珠才是最值钱的,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珍珠,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幸福。
阿沐还少说了一句,其实,释怀而消失的恨意,也会让泪水变成粉色的珍珠。
“江祭臣,我知道你在骗我,但是,我不恨你......”阿沐轻轻地笑出来,推开江祭臣的怀抱,抬眼望着江祭臣。
“阿沐......我不是李沐林,也不是沙华。”
“我知道,江祭臣,我都知道。”阿沐低下头,抿着嘴。
江祭臣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眼不眨得望着阿沐。
许久之后阿沐才慢慢地抬起头,望着江祭臣笑出来,露出好看的小虎牙,眼睛弯弯得,如同月亮一样,她身上的鱼鳞渐渐退去,变成了钻石一般的光芒。
江祭臣也跟着阿沐的笑容笑出来。
阿沐歪着头,宛若少女:“江祭臣,你不用害怕,不用委屈自己一定要笑,或许,你说得对,不是谁的错,只是我自己没有放过自己罢了,不过,再次见到你,我仍然很开心,虽然我不爱你,但是,谢谢你的出现,让我体会到人类的冷暖。”
江祭臣仍然笑着,抬手抚摸阿沐的头发,随后弯下腰,与阿沐平时,唇角上扬:“阿沐,以后,可以好好得活下去吗?”
阿沐用力点头。
江祭臣在阿沐的头顶揉了揉:“你的鲛人珠,可以拿走了。”
阿沐一惊,望着江祭臣。
因为阿沐没想到,江祭臣竟然知道自己身体里仍然放着鲛人珠。
江祭臣的笑容仍然挂在脸上:“以前我一直都不懂,为什么无论我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总是能在很快的时间愈合,甚至,哪怕是几乎致命的伤,我都可以在隔一夜之后就康复,今天听你提起过去的事,我才知道,也许,是因为还留在我身体里的鲛人珠。”
“江祭臣......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阿沐眨巴着纯真的眼睛。
江祭臣笑着摇摇头:“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想,或许你该用它去救真正需要救的人,然后好好保护自己的鲛人珠,大海,才是你该生活的地方,以后,不要再上岸。”
阿沐突然觉得心中堵得难受,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她记得,从李沐林那里,她才知道,爱不一定只是甜蜜,更多的,是酸楚和痛苦。
她不知道,眼前的江祭臣带给她的感觉到底应该被称之为什么,但她知道,她的李沐林已经不再爱她了。
阿沐歪着头笑着,踮起脚尖,在江祭臣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后狡黠一笑:“你真的让我拿回鲛人珠?”
江祭臣下意识一愣,白皙的脸红透。
阿沐双手背在身后,扭动着纤细的腰身:“可是,要拿回鲛人珠,就得像我当初放入鲛人珠时一样的举动才行,我倒是不怕,就怕有人会吃醋。”
说着,阿沐咯咯的笑起来,那笑容,单纯得好看。
“不过,当初曼珠也当众抢过我的男人,不管了......算是她欠我的!”说话间,她笑容更浓。
江祭臣不解:“像当初放进去一样的方式?”
江祭臣话音刚落,阿沐突然再次踮起脚,双手环住江祭臣的脖子,她冰冷而柔软的唇印在了江祭臣仍然带着血渍的唇上。
江祭臣睁大了眼睛。
一瞬间,他似乎想起了前世。
那时候,他还是李沐林,跌入深海的他已经晕厥过去,无法呼吸。
蔚蓝的深海中,还是人鱼模样的阿沐睁着纯真的大眼睛,摇动着尾巴朝着江祭臣的方向游过来,她的唇压在他的唇上。
海水中,一连串的气泡向上飘荡着。
前世的李沐林睁开了眼,看清了眼前的女孩,这个可爱而单纯的女孩。
李沐林笑了,抬手轻轻抱住阿沐,笑着迎接阿沐的吻。
如果,这才是结局,那会是多么圆满的幸福?
生命中,可以没有金钱,没有地位,没有家世,但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浪漫,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闪烁着光芒的鲛人珠从江祭臣的口中滑落而出,透过江祭臣的唇,滑入阿沐的唇。
江祭臣望着阿沐微微闭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下扑闪着,那么纯真。
阿沐的唇渐渐离开了江祭臣,她仍望着江祭臣。
随着鲛人珠进入阿沐的身体,她的皮肤开始变得红润起来,体温也开始上升,洁白的肌肤吹弹可破。
阿沐笑着对江祭臣说道:“江祭臣,若遇见你的时候,是你的这一世该有多好。”
江祭臣没有回话,轻轻地笑着,低头望着阿沐。
阿沐抿着嘴,终于收回了望着江祭臣的视线,她别过头去,大踏步得朝着石安的方向而去。
之后,阿沐再也没有正眼看过王子彧一眼。
石安呆呆地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阿沐:“沐姑娘.....我......”
阿沐抬手,按在石安的心口位置一道蓝色的光芒闪烁。
石安皱着眉头,似有痛苦,但他的脸色开始逐渐好转。
很快,阿沐收起手掌,对石安:“石安,谢谢你愿意跟着我,信任我,但是,我不能带你走,因为我决定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石安难过得望着阿沐:“沐姑娘,我只想要你开心就好。”
“我懂,谢谢你,石安,我不会忘记你。”阿沐说罢,对石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随后转头望向江祭臣,笑着。
“江祭臣,真正的凶手不是我,我们鲛人是不能杀人的,你知道的,至于凶手,你自己找找看。”
说完,她的赤足踏上前方土路。
江祭臣轻声一笑:“阿沐!”
鲛人回头,笑意更浓:“对,我就是骗你的!拿回鲛人珠,治疗你的伤,都不需要吻你,我只是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吻,我想,曼珠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说罢,鲛人抬脚远去......
江祭臣低头,发现刚刚还疼着的伤口已经自动愈合起来,连伤痕都已经消失不见。
“阿沐,谢谢你为我疗伤......”
远处的阿沐,清瘦,单薄,飘然而去,或许,她不会再孤独了......
190 混乱的记忆
章安达呆呆地坐在大理寺验尸间,手里握着一颗冷白色的大珍珠,随意得转动着。
一个大理寺的侍卫推门进来:“老章,付大人说,今日不回大理寺了,你若是有事的话,便改日再来。”
“可是.....”章安达刚想说什么,那侍卫直接转身离开,根本就不给章安达说话的机会。
章安达苦笑一声,望着手中那颗冷白色的大珍珠,之后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慢慢睁开眼,唇角微微上扬,抬脚向外走去。
大门外,天已经黑得透彻。
章安达的每一步都走得轻松无比,他脚步异常轻快,能看得出,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压抑神色。
他穿越走廊,走出验尸间的大门,门外,月光如姣,照射在他的身上。
黑暗中,一个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冷冷得望着章安达的背影,随后,慢慢后退,消失不见。
吏部尚书府。
王子彧的房间里。
王子彧一个人坐在矮桌前,一口一口得喝着手中的茶,他的面前,放着各式各样的茶点,但他却似乎无心用餐,他在思索着。
“江祭臣.....为什么在我的脑海里,这个人会如此深刻的存在?他到底是谁?”王子彧一口将手中的茶喝下去,手指紧紧地捏着茶碗。
“彧儿。”
门外传来王大人的声音。
王子彧猛地收起思绪,抬眼,正看到王大人皱着眉头走进来。
“父亲。”王子彧毕恭毕敬得站起身来,低头正对着王大人。
王大人径直进来,坐在矮桌的正对面:“听说你今日去了骊山。”
“是。”王子彧知道王大人深夜找他的原因,所以,他继续说道,“父亲,孩儿本是带人去骊山打猎,巧遇司杨廷,便与他多说了两句话。”
王大人冷哼一声:“只是多说了两句话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回来的侍卫们怎么会轻伤的轻伤,重伤的重伤?”
王子彧跪倒在王大人的面前:“孩儿不想说谎,其实,是因为一个人。”
“人?”王大人皱眉问道,“就是你今天去救的那个人?”
王子彧早知道,其实王大人已经知道了自己今天的所有行踪,所以就算是想要隐藏说谎也是无用的。
“您还记不记得,几年前,我们遇到过的一个道士。”
王大人望着王子彧,不说话,示意他说下去。
王子彧起身,跪坐在王大人对面的蒲垫上:“那道士说,我生命中有一劫,是一个男人,我十二岁那年应该是见过的,甚至因为他的存在,我还受到过无以复加的伤害?”
“嗯,道士胡言乱语罢了,不足为信。”王大人说道。
王子彧抬眼,望着王大人:“孩儿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一年前,又一次在街上,碰见了一个妇人。”
“妇人?”
王子彧点头:“听她说起了十年前的一件根本就不在我记忆里的事。”
王大人越听越糊涂:“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子彧抿着嘴,随后继续说道:“那妇人说,十年前,我曾经站在城楼上,中了邪,想要从城楼之上跳下来,可却被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救了起来,从那以后,咱们王家就没有再消停过,不断的出事和死人,而且,传说,那个孩子是一只狐狸精,甚至之前站在我们府上。”
“一派胡言!”王大人发怒。
王子彧沉思片刻后,为王大人斟茶:“我见到了那个救我的孩子。”
王大人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浑话!彧儿,陛下招贤纳士,你该做准备了。”王子彧的眉峰轻轻锁起来:“父亲,我无心入朝,更不愿为女人当道的天下服务!”
王大人盯着王子彧,半晌后才开口:“我不会害你。”
“但我有自己的想法。”王子彧态度坚决。
“你的想法?你有什么想法?”
“现在我还没有彻底弄明白,所以等我将一切都弄明白后,我自会告诉您,我想,我要做的事,绝对比入朝为官更有意义。”
父子两人对视着。
却是王大人先败下阵来,他收回视线:“听说你还在找司宛箬的消息?”
“因为我怀疑,有些无法参透的事,与她有关。”
王大人冷笑一声:“十年了,就算找到,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阿箬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她不可能被我八抬大轿迎进家门的。”
王子彧对王大人拱手:“父亲,有些事,万不可言之过早,我有些计划,等我想透彻了,自会告诉您。”
“好自为之吧。”王大人扭身离开。
“恭送父亲大人!”
待王大人离开后,纱帐背后,有人影晃动。
“既然来了,便现身吧。”王子彧背着身子,斜眼看向身后的方向。
司杨廷慢慢从纱帐内走出来,望着王子彧的眼神冰冷。
“你刚刚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司杨廷开口,虽然冰冷,但口吻中全都是不相信。
王子彧默默地转回头,望着司杨廷:“许久不见,没想到你找我的方式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
说着话的时候,王子彧唇角轻轻上扬,显得温和。
司杨廷上前一步,盯着王子彧:“你说,十年前,你就见过江祭臣?所以今天白天的时候,你是故意跟我去见江祭臣的吗?”
王子彧没有着急回答,而上上前一步:“我只是担心你被他骗。”
司杨廷紧缩眉峰:“我晚上来找你,本就是想问你这件事的,没想到事情比我以为的更复杂。”
王子彧低眉笑笑:“你太单纯了,这个世界比你以为的要复杂得多,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呢?再或者......难道你没有发现,付大人似乎跟这个江祭臣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司杨廷听着,不自觉得回忆着付凌天与江祭臣之间的过往。
他心中一顿,似乎,付凌天对他和对江祭臣确实有所不同,但表面上说起来,又似乎都是说因为付凌天与司明宇之间的关系,所以才会让江祭臣和司杨廷从小就泡在大理寺的卷宗里。
倘若,事情不是这样的话呢?倘若,就算没有司杨廷,没有司明宇,或许付凌天对江祭臣仍然会是如此?
所以,是不是可以说明,付凌天知道些什么呢?
“你仔细想想,他们当你傻,不懂事,或许,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呢?”王子彧见司杨廷似乎陷入沉思,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鲛人对江祭臣说的话吗?什么前世恩怨,难道你心中真的没有疑问吗?”
“别说了!”司杨廷突然动怒。
因为他动怒,王子彧反而觉得,司杨廷相信了自己的话,他并没有着急继续说下去,而是望着司杨廷,等待着他下面的反应。
司杨廷抬眼望着王子彧:“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要问你。”
王子彧恢复温文尔雅的模样:“什么,我知无不尽。”
司杨廷像是在下决心的样子,半晌后才开口:“你知不知道曼珠是谁?”
王子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江祭臣?”
司杨廷一时哽住。
王子彧继续说道:“因为你对江祭臣也充满了疑惑,我说的对吗?”
司杨廷犟嘴:“不,我信任他,只是,只是有些事,我没弄明白。”
“既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反而来问我?”
司杨廷被往往自愈逼着后退:“我......”
王子彧轻声笑道:“因为,你根本就不信任他......”王子彧的脸已经靠近了司杨廷。
司杨廷紧锁着眉头,不语。
“因为是我让他来问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子彧眼神一收,与司杨廷一同看向大门的方向。
只见江祭臣一把推开了大门,望着两人。
“江祭臣?”王子彧诧异得样子。
江祭臣甩开手中的折扇,冷漠得走进来:“倘若我没有出现的话,你还准备如何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王子彧不满得看着江祭臣:“江祭臣!你当尚书府是什么地方?!”
江祭臣冷哼一声:“这里?我又不是没来过,你何必这么紧张?”
王子彧一惊:“什么?”
江祭臣淡淡的笑着:“你刚才不是说,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吗?所以,有些事,我想跟你打听个清楚。”
王子彧想起江祭臣与鲛人之间沟通时的样子,心下有些害怕得向后退去:“江祭臣,这里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
“你怕我?”江祭臣轻声问道。
王子彧下意识得,将视线落在了江祭臣腰间的玉佩上。
江祭臣察觉到,也跟着低头看一眼玉佩:“怎么?你也跟鲛人一样,对我这块玉佩感兴趣?不如说说看,我这块玉佩到底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王子彧低下头。
其实,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彧见到江祭臣的时候,其实他的心里下意识得会有一丝惶恐不安。
“我们都一样,我们的记忆都是混乱的,所以,才需要相互交流后,找到真正的真相。”江祭臣情绪平稳得望着王子彧。
王子彧的拳头紧紧握起来,他慢慢开口:“江祭臣,你当真以为,你当年被司杨廷捡回家,并被司家当儿子收养,是你命中注定的好运气吗?”
司杨廷和江祭臣对视一眼。
江祭臣淡淡笑着:“你认为呢?”
王子彧轻笑一声:“江祭臣,在这个世界上,或许除了司杨廷以外,每一个接近你的人都是有自己目的的。”
江祭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
王子彧见状,继续说道:“刚才,我要我父亲之间的对话并没有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我没有说,但这件事,我却可以告诉你。”
司杨廷上前一步,紧张得:“什么事?”
王子彧斜眼望一下司杨廷:“江祭臣,是有人故意放进司家的,而放他到司家的人,却并非普通人。”
“什么意思?”江祭臣声音冰冷。
王子彧慢慢开口:“你的生命,从来不是由你自己操控的,难道你没有发现,只要是有你出现的地方,势必有出现凶杀案吗?”
江祭臣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子彧满意得收回视线:“原本,我也无法理解,但当我查到一个人之后,才明白了其中道理。”
“谁?”司杨廷紧张。
王子彧笑容越来越浓:“云檀。”
“云檀?云檀是谁?”司杨廷不解。
王子彧望着江祭臣:“是在背后操控江祭臣生命轨迹的人,也是他牵引着江祭臣的行动,避免他涉及到生命危险,”王子彧靠近江祭臣,“你当真以为,你们两个那么容易,就能找到鲛人在粉巷深处的藏身之地?”
191 三王子?
“你当真不认得那个叫云檀的?”
司杨廷的话语里充满了怀疑,他一边说着话,转过身来,望着江祭臣。
此刻,窗外已经夜深人静,司杨廷呆在江祭臣的房间内,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江祭臣垂下头去,身上的白衣映衬着他的黑发,显得落寞。
“司杨廷,你也不信我?”
司杨廷转身坐在矮桌前,抬手喝水,但发现水杯中一滴水都没有,生气得重重将水杯放在说上,仰头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脸上写满了哀伤,他抿着嘴,也注视着司杨廷,却并不准备坐下。
司杨廷的话头软了许多:“喂,江祭臣,从小到大,我一直觉得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一般的存在,但——”
江祭臣点点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觉得失望。”
司杨廷摇摇头,继续说道:“不,我不是失望,我是惊讶。”
“惊讶?”江祭臣的杏眼睁大,“你会害怕跟我在一起吗?”
司杨廷摇头:“江祭臣,从你被我的手下带回来之前,我就认识你,你知道吗?”
江祭臣点头:“你以前跟我说过。”
司杨廷收回视线:“从小,我就愿意跟在你的身后,你做什么,我便想要做什么,并不是简单的想要超越你,而是想要和你一起,做你做的事,这样,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可以更加亲切一些。毕竟我见过你当年在西市被张沛追逐的样子,那时候的你,那么洒脱。”
“司杨廷.....可我终究.....我不知道.........我忘了很多以前的事,我想,或许我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人,否则,那鲛人的话......还有那个云檀,按照王子彧的说法,那个云檀才是九尾狐妖,他为什么要帮我?”
江祭臣一连串的话,将他引入无尽的悲伤。
是的,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便知道自己与旁人会有所不同,但当他逐渐发现自己与常人之间有越来越多的不同,却不知道根源在哪里的时候,他是慌张的。
他怕自己会回到独自一人的生活,也害怕会失去眼前这个亲切的弟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司杨廷已经成了他生命中无法缺少的一部分。
司杨廷一只手紧紧握着茶杯:“但至少,现在,你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只是有些事,有些人,在追着你,而你却不明白为什么。”
“除了云檀以外,那鲛人还提到一个人。”江祭臣思索着。
司杨廷慢慢开口:“曼珠?”
江祭臣点头:“听起来,该是个女孩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个人的名字,我的心里......”
司杨廷焦急问道:“会不会是你的亲人?”
江祭臣默默摇头:“鲛人的口气听起来,似乎.....”
司杨廷气急败坏:“还能是什么?难不成你是她的童养男不成?小时候偷偷逃了出来?结果被我给捡了回来?画本子都不敢这么演的!”
江祭臣被司杨廷的话逗笑,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司杨廷的肩膀:“你不生气便好了,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了,若是连你都要不再信任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以后我要如何生存下去。”
司杨廷瞪了江祭臣一眼,从矮桌前起身:“不如,明天我们便开始寻找那个云檀,既然他一直偷偷地跟在你的身边的话,说不定,他知道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事。”
江祭臣眯着眼睛:“比如我的身世。”
司杨廷点头:“再比如你那些没有解开的谜团。”
“还有曼珠。”江祭臣接话道。
门外,司明宇冷着眼,定定得站在原地,之后默默离开。
书房内。
一个侍卫站在司明宇的身侧。
“大人,这是您让我找的东西。”侍卫说着话,将一个羊皮本子交给司明宇。
司明宇没有回答,直接打开那羊皮本子,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传说中流传下来的神奇物件。
“东西在这里。”侍卫一边说着话,上前两步,弓着身子,毕恭毕敬得帮司明宇将本子翻开到其中一页。
页面上,是一块玉佩,玉佩上带有一朵彼岸花的花纹,整个玉佩红白相见,宛若渗透着的血。
羊皮本子虽然有些残破之处,但模糊得看到关于这块玉佩的相应解释:
彼岸花开,存灵之所在,流传于世,百年一现,具轮回之命,阴,染之则死。
司明宇啪的一下将羊皮本子合上,眯着眼睛:“可曾查到上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
侍卫低着头,毕恭毕敬:“回大人,传闻上次出现是在百年前,据称,曾流传于莱州一带。”
“莱州?那岂不是果真与那鲛人有关?”司明宇静静地说道。
侍卫不语,只是低着头。
司明宇慢慢起身,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羊皮本子,思索着。
他回想起刚刚在门外听到的司杨廷和江祭臣之间的对话。
所以,江祭臣与那鲛人果然是有些前世的恩怨了?
然而,这一世,为什么会出现在司家?难道司家在不久的将来,也会遭遇什么巨大的变故?
羊皮本子中称道,阴,染之则死。
可江祭臣却将这东西日日挂在身上,却从来不见其有任何不适,反而是他身边的人.......
司明宇想到此处,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了,当年,江祭臣的出现,便令他失去了女儿,现在,江祭臣与司杨廷关系要好,这是长安城的公子哥儿们都很清楚的事,那么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他的儿子?
司明宇快步想要走出书房。
身后,传来侍卫的声音:“大人!”
司明宇停下脚步,转头妄想那侍卫。
侍卫慢慢抬起头,眼神冷漠:“大人莫要忘了,你真正想要做的事,不要为了一时的儿女情长而毁了自己已经计划多年的事。”
司明宇脚上仿佛被灌铅一般,再也走不动一步。
他抬手扶着门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是,卑职不知,但卑职知道,大人想要做的事,与江祭臣有关,大人别忘了,或许司宛箬还没有死,而寻找司宛箬最好的办法,便是从江祭臣身上出发。”
司明宇皱眉,目露凶色。
侍卫却丝毫没有胆怯:“大人,江祭臣没有来到司家之前,也就是十年前,刚刚来到长安城的一年内,城内怪事连连,正如您知道的,最奇怪的事,便是我们似乎都忘记了过去关于江祭臣身上所发生的的很多事,但其他的事全部都记得。”
司明宇深吸一口气:“就算我想要查明真相,也并不能将我儿子搭上!”
侍卫轻言:“大人,你果然只是为了查明真相吗?我还以为您的目的,其实是为了那块能左右生死的玉佩。”
“大胆!”司明宇抬手抽出挂在墙上的剑,剑头直直得指着侍卫。
那侍卫依然不害怕的样子,冷眼望着司明宇:“大人,卑职认为,江祭臣这个人,恐怕比玉佩更神秘。”
司明宇的剑已经抵在侍卫的脖子上,渗出丝丝血液。
侍卫却唇角上扬:“且先看江祭臣如何圆了这次的少女凶杀案,或许,经过这件事,江祭臣的身份可能会暴露出来。”
“什么意思?”司明宇问道。
侍卫笑着重新低下头去:“大人,近来,我听说了一件极其有趣的事。”
司明宇手中的剑慢慢地被放下来。
侍卫继续说道:“卑职听说,夏国的三王子,曾在十年前被赶出王宫......”
司明宇心下一惊。
“而且听说,那三王子的名字叫做——拓跋祭......”
天刚蒙蒙亮,江祭臣和司杨廷两人便已经来到当着江祭臣的面被鲛人带走的少女死者家中。
当时死者家属并不难过于女儿的死,即使被带到大理寺,也查出家属是主动将死者的命让给鲛人的。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这样的家庭并不少见。
此刻,屋内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各处杂乱得摆放着家具。
房间内似乎还残留着血腥的味道。
正如两人所知,这个少女是死在自家后院的。
而此刻,除了血腥味以外,四处都没有血渍,想来,死者家属早就已经将各处打扫干净。
或许,是为了彻底抹掉关于女儿所有的记忆吧。
司杨廷跟在江祭臣的身后,一边悄悄得朝着屋内走去,一边小心翼翼得问道:“喂,江祭臣,不是找云檀吗?为什么带我来这里?怪渗人的。”
江祭臣直着身子,转头低眼看着弯腰行走小心翼翼的司杨廷。
司杨廷没有察觉到江祭臣已经停下脚步,一头撞在江祭臣的身上。
他揉着头顶:“喂,江祭臣,你干嘛突然停下了!”
江祭臣扯一下唇角,杏眼眨巴着,一脸笑意得望着司杨廷:“怎么?害怕啦?”
司杨廷直起身子,挺起腰杆子:“谁害怕了?就算现在从我背后走出来一个尸体,我都不带怕的!”
话音未落,江祭臣刚刚还满是笑意的脸上,表情瞬间冷却,他望着司杨廷的身后:“你这张嘴,怕是开过光了?!”
“啊?”司杨廷顺着江祭臣的视线,正要回头,被江祭臣一把将头掰了过来。
司杨廷随着江祭臣的力道,身体瞬间闪到江祭臣的身后。
霎时间,江祭臣已经抽出了腰间的佩剑,脸色冰冷,剑头指着窗户外面:“什么人,出来说话!”
只听窗外有淅淅索索人走路的声音,却半晌见不到半个人影。
江祭臣冷笑一声:“听说,凶手都喜欢重返犯罪现场查看当初的战绩,不知阁下是否也有相同的嗜好?”
江祭臣话音刚落,窗外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江祭臣和司杨廷一眼不眨得盯着逐渐出现的身影,直到看清对方后,两人不自觉得瞪大了眼睛......
192 奇怪的指引
章安达快步从大理寺的大门里走出来。
他低着头,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付凌天远远得望着章安达的背影,身旁的侍卫走出来,对付凌天拱手道:“这两日,他日日都会来。”
付凌天眯着眼睛:“除了说要找我以外,还有说些其他什么?”
侍卫摇头:“并没有,只是说,要等您来了,再亲自跟您说。”侍卫不解得慢慢开口,“不过,属下不是很明白,您为什么最忌你一直不愿意见他?”
付凌天冷冷得收回视线,却并没有要进大理寺的意思,也并没有回答侍卫的话,而是对侍卫说道:“不用跟着我,关于连环女尸案,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说罢,付凌天跨步离开。
侍卫终是抬起头来,望着付凌天离开的背影。
他是朝着章安达离开的方向而去的。
“章安达?与他能有什么关系呢?”侍卫喃喃着,抬脚走进大理寺内。
死者少女家的院子门口。
付凌天一直跟着章安达走到门口位置。
章安达抬手推开那扇破旧的木质大门,四下张望一瞬后,便轻车熟路得走了进去。
付凌天眼神一收,悄悄跟了上去。
章安达一路走到后院的位置,那里,是这家少女被杀的地方,地上的泥土中还残留着一抹血渍,染红了黄土地。
周围杂乱,能看得出,这家的主人离开之前,是有些仓促的。
付凌天躲在角落,盯着章安达的一举一动。
其实在午夜时分,江祭臣曾经来找过付凌天。
那时付凌天还未入睡,他的窗户被敲响,三长两短再一长,这是他和江祭臣之间的暗号。
付凌天知道江祭臣今晚一定会来找自己,或许,这就是他与江祭臣之间这十年来的默契。
江祭臣说,让付凌天盯着章安达的时候,其实付凌天也是惊讶的。
章安达,在他的心中,不过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存在。
在大理寺里,没有人在意这个透明人,甚至连司杨廷偶尔也会跟章安达开开玩笑。
可是这样的存在,为什么会引起了江祭臣的怀疑?
用江祭臣自己的话来说,他觉得章安达过分的保守,反而是有问题的。
这个说法,付凌天是不能被说服的。
但江祭臣接下来的话,却引起了付凌天的在意——在死者还没有死透之前,不通过割开肚皮便取出子宫,这种手法,除非是祖传的医者世代研究出的方法以外,普通人根本就很难做到。
“那为什么一定要锁定章安达呢?”付凌天问道。
江祭臣低着头,轻声说道:“就像我刚才说的,章先生太安静了,他总是承受着所有人的忽视,甚至包括他妻子的压抑情绪,没有人能真正得抗住这样的恐怖气氛,所以,他一定需要其他的发泄口,比如......精细得杀人.....”
当然,这一切不过是一种猜测。
因为从案件发生到现在,传递给众人的关于死者的消息,也都是从章安达的口中出来的。
也就是说第一个接触到死者的人和最后一个接触到死者的人,都有可能是章安达,关于心口位置的鱼鳞,或许不是鲛人所放,而是那个最后一个接触到死者的人放的。
之前,他们的线索或许都被人引到了别处,便无法彻底得清晰得去思索很多事。
现在鲛人的事已经完结,仔细想来,鲛人无法杀人,否则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话,在人类的世界里,一定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帮助着鲛人。
而这个人隐藏得如此治好,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他其实一直都隐藏在大家的身边。
经过江祭臣一系列的推测和陈述。
付凌天一眼不眨得盯着江祭臣,认真得听着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十年前。
那时候的江祭臣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也是在用这样的态度在跟自己分析案情的,只不过,现在的江祭臣比那时候更加成熟稳重了些的。
付凌天收回思绪,听到屋内传来说话的声音。
“什么人?出来说话!”
付凌天一顿,这声音是江祭臣的,他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凶手都喜欢重返犯罪现场查看当初的战绩,不知阁下是否也有相同的嗜好?”
付凌天紧锁着眉头,转眼再看向后院位置的时候,发现刚刚还背身停留在凶杀现场的章安达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他甚至不知道,章安达是否也发现了自己跟踪他。
只是,在章安达刚刚站立过的地方,一颗亮闪闪的珍珠被摆放在原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是什么?还是说........是他对死者的某种愧疚与遗憾?
“还不出来吗?”江祭臣的声音再次响起。
付凌天收回视线,抬脚向窗户的方向走过去:“是我。”
付凌天看到江祭臣和司杨廷望着自己时候惊讶的眼神。
付凌天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
“付大人?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司杨廷先开口,一脸惊讶,“我还以为有尸体出现要攻击我们了呢。”
江祭臣的视线始终是冰冷的,与付凌天四目相对。
付凌天收回视线,表情缓和了不少。
“让你整日看些有用的书,你就是不听,听说你最近在读山海经?”付凌天想要扯开话题。
司杨廷年龄小,心思单纯,很快便被付凌天代入话题,从屋内跑出来:“是啊,最近发生的事,让我对那些奇怪的东西更是感兴趣了呢,鲛人,还蛮有趣的,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能遇见旁的什么,比如九尾狐什么的。”
付凌天听着,苦笑一声:“云檀吗?”
江祭臣听到付凌天提起云檀这个名字,眼神一收,并未出声,但却不自觉得从屋内走了出来。
司杨廷惊得下巴几乎掉下来:“付大人!您认识云檀?”
付凌天低头一笑,抬起头的时候,视线在江祭臣的身上划过一瞬,但最终还是将视线落在提问题的司杨廷身上。
“曾有过几面之缘,不过,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付凌天说着,毫不避讳。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司杨廷一下子便来了兴致,“以前我一直以为,九尾狐只是传说,而且,只有女人,从来没有想过,九尾狐还有男人?长得好不好看?”
付凌天在司杨廷的头上敲了一下:“你这脑瓜子里一天尽想些有的没的,你.....”
江祭臣插话道:“付大人,您还没回答我们,这个时候,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付凌天一顿,其实他恨清楚,江祭臣应该是不想要司杨廷知道太多关于云檀的事,当然,如果江祭臣没有撒谎的话,到目前为止,他应该也是不知道云檀是谁的,或者说,是忘记了云檀是谁。
“你们呢?为什么回到这里?”付凌天望着江祭臣,“江祭臣,你别忘了,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话,我是可以将你抓回大理寺审问的,就像你刚才说的,凶手总是喜欢在杀人之后重返现场,查看自己曾经的战绩,而你,曾经是杀死这个死者的犯罪嫌疑人。”
空气瞬间凝结。
其实在付凌天和江祭臣的心中并没有什么。
但司杨廷却是着了急的:“付叔叔,你别闹了,江祭臣身上的嫌疑不是早就洗干净了吗?您怎么又提这件事?”
“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付凌天又问了一次。
司杨廷却是回答不上来的,因为,就在刚才,他也问了江祭臣完全一样的问题。
远山处,阳光已经升起,照亮了周围的树木和房屋,有百姓已经出来准备劳作
江祭臣抿着嘴,眼神冰冷。
“在来这里的路上,你们还见过什么人?”付凌天又补加了一个问题。
司杨廷眨巴着眼睛,望着江祭臣:“我们.....天刚蒙蒙亮就往这里来了,我都还没睡醒,路上也吗,没有见过任何人。”
付凌天一边唇角上扬,用下巴点了点江祭臣:“你说呢?”
江祭臣的视线落在后院方向,阳光洒在黄土之上,那颗刚刚被章安达放置在死者尸体曾经出现过的位置,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江祭臣刚要举步走过去,被付凌天一把抓住胳膊:“江祭臣!”
江祭臣回过头来,眼神平静:“付大人如此纠结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想必,可能与我一样,都收到了线索?”
“线索?”司杨廷不解得来回望着江祭臣和付凌天,“什么线索?我怎么没收到?”
付凌天眯着眼睛:“你也收到了?”
江祭臣微微点头。
两人谁都没有理会司杨廷的意思。
江祭臣继续说道:“给我留下纸条的人,提到了这名死者,但语言的字里行间却并没有说得很明白。”
付凌天从腰间拿出一张小小的纸张,铺开。
与此同时,江祭臣也从腰间取出一张小小的纸,纸张与付凌天的一模一样,纸上并没有一个字,但却表达得很是清楚,纸里包裹着的是两样东西。
一样,是鲛人泪,一颗冷光白珍珠。
另一样,是一位药材,而这位药材的名字才是最值得怀疑的存在。
司杨廷呆呆地望着两人手中的线索,望着药材说道:“蝉蜕?”
江祭臣点头道:“金蝉脱壳,药材,鲛人泪,唯一的一处指向,便是这里。”
付凌天与江祭臣对视一眼:“我原本没准备按照对方的指引而来,我是跟着章安达来的,没想到,竟然会到了这里!”
“章安达?章先生?”司杨廷惊呆,“有人想要刻意让我们认为他是凶手?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吧?”
付凌天收回看着江祭臣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后院的珍珠上:“倘若留给我们线索的人是云檀呢?”
司杨廷不可理解得摇着头:“这个云檀也太无趣了,想要帮忙,直接出现就好啦,为什么要在背后打哑谜?”
江祭臣眉峰越来越紧:“或许,如果他出现的话,会引得其他危险出现......”
“你怎么知道呢?”司杨廷问道。
193 贪婪的反噬
付凌天也望着江祭臣:“就像司杨廷说的,你怎么知道?”
江祭臣淡淡得抬眼:“有些事情,我说不清楚,但是我总是会害怕,怕给你们带来不可避免的麻烦。”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江祭臣,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抛下你,就算.....就算有人用我的命去威胁!”司杨廷信誓旦旦。
江祭臣的心却压得惊喘不过气来。
“不需要说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走吧。”付凌天声音虽然平稳,但能听得出,付凌天似乎话里有话。
“去哪?”司杨廷问道。
付凌天看一眼司杨廷,将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身上:“我觉得这件事奇怪的地方是,如果想要让我们觉得章安达是凶手的话,为什么要分别将我与你们引导这里,所以,这间房子里,除了章安达这条线索以外,应该还有其他的重要线索。”
“我们也是刚到,还没有发现什么,除了那个。”江祭臣一边说着话,抬手指向后院处的那颗珍珠。
阳光下,珍珠的光泽异常明亮。
“这是章安达刚刚留下的,但转眼,他便不见了。”付凌天一边说着,朝那个方向走去。
司杨廷快步跟上去:“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给我们留下那个奇怪线索的人,并不是云檀?”
江祭臣没有上前去,他就像是在退缩一般,眼神只是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
后院皆是黄土,但唯独那颗珍珠所落下的地方沾染了水渍,泥土潮湿,珍珠被陷进泥土里。
“你什么意思?”付凌天问道。
司杨廷抿着嘴思索一瞬,见付凌天从地上拿出那颗珍珠,珍珠在阳光下散发着冷白的颜色。
“如果是章先生留下的呢?”司杨廷说着,似乎是无心的,但是,江祭臣和付凌天却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过。
“你为什么觉得是章先生留下的?”江祭臣问道。
司杨廷挠挠后脑勺:“我觉得章先生若真的是凶手的话,就算他要返回现场,但却留下这颗珍珠,为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江祭臣和付凌天对视一眼,付凌天说道:“你继续说。”
“然后就是最说不过去的一点,按照时间推演,我和江祭臣是先来的,然后付大人你才来的,也就是说.....”
江祭臣眼神一收:“司杨廷说的对,我跟司杨廷刚才在屋里的时候,虽然小心翼翼,但完全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不可能的,而章先生要去后院,必然会先经过我们两人所在的小屋。”
付凌天轻笑一声:“照你的意思,章安达不但知道你们两人在这里,就连我一直跟着他,也是知道的?”
江祭臣点头:“不管那个给我们留下线索的人到底是谁,先查完这间屋子,后面我们再去寻了别处的线索,比如,我们去章先生家看看,但敌人在明,我们在暗,不能轻举妄动。”
付凌天听罢,没有回应,抽出腰间的佩剑,佩剑一下便刺进珍珠所在的泥土之内:“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司杨廷跟上去,也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入泥土之中。
远远地,江祭臣的脚下慢慢向前迈出一步,但又默默地退了回去。
他的脑海中,一些记忆在不断得闪现着,从看到这颗珍珠开始,他就觉得心中莫名的奇怪,却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付凌天刺穿了那块松软的泥土,一些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出现。
天很黑。
他躺倒在地上,在他的身边,是那个想要去为母亲买药,但是却被鲛人拖走的少女。
江祭臣能清楚得听到皮肉撕扯的声音,能听到少女痛苦的挣扎声,但那声音,却是很小很小的,就好像,少女们被人控制,而无法发出真正痛苦的声音。
她们连最后的绝望都没有资格发泄而出。
江祭臣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透过努力挣扎想要睁开的眼睛,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一双粗布绣花鞋,粗布裤子,但是,那人的手中抓满了珍珠,一颗一颗,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他听到妇人的笑声,甚至看到那人弓着身子对鲛人说谢谢。
身边的少女应该也同样看到了眼前的场景,她却停止了痛苦的挣扎,突然,就停止了,一动不动得躺在地上。
从江祭臣的角度,能看到一颗眼泪从少女的眼角滚落而下。
少女闭上了眼睛,明明还没有死去,但却已经一动不动了。
江祭臣想要挪动自己的身体,想要冲上前去,护住少女被璀璨的身体,但他做不到,他的肢体已经不再听从他的指令。
他听到鲛人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话,宛若游丝一般的声音,他却什么都清不清楚,他不知道鲛人到底在说什么,但当时的他却好像什么都听懂了一样。
就这样,他亲眼看到少女最终一下都没有挣扎得死去,他看到她的手里攥着一把泥土,泥土嵌入了她的指甲里,白皙的手变得满是泥污,但却显得少女更加洁净。
“这个.....交给您,后面的事,还请您能够做到,我儿子的命......”那是那个妇人的声音。
这时候的少女已经没有了呼吸,但却与刚才不同,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她已经散开的瞳孔里映照出对面直立的妇人的身影。
而那妇人的手里,轻轻地握着一小团带血的红肉,那块红肉似乎还在微微的跳动着。
那是少女刚刚被生生剖出来的心脏。
小小的。
鲜红的。
在月色下跳动着。
热烈而期待的。
终于,她还是放弃了吧。
江祭臣的心剧烈得疼着。
“喂!江祭臣!”这是司杨廷的声音。
江祭臣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地上,身边立着司杨廷和付凌天。
付凌天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江祭臣。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付凌天问道。
江祭臣皱着眉头,不解得望着付凌天和司杨廷:“刚才的话?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你忘了吗?”司杨廷诧异得瞪大了眼睛,“你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怕,就像......就像是.....”
付凌天接着说道:“鬼上身。”
江祭臣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身来,但却发现全身都好像被抽离了力气,一点都站不起来。
“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刚才说,让我们不要再靠近这个案子,你说,这个案子不是我们大理寺管得了的,让我们好自为之。”付凌天眯着眼睛。
江祭臣默默地摇着头,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
司杨廷担心得抱住江祭臣的胳膊:“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被魇住了,看到什么了?”
司杨廷说话的方式与付凌天不同,总是会在第一时间选择信任江祭臣,这让江祭臣觉得安心。
江祭臣拍了拍司杨廷的手背,示意司杨廷没事,之后才抬眼看向付凌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付凌天耳朵一动,身体不自觉得向一旁挪动了一点位置,好像是故意想要挡住背后刚刚与司杨廷所挖的那个坑的位置。
江祭臣看在眼里,他也望着付凌天,一字一句得说道:“我当时半梦半醒,不知道是不是鲛人故意让我醒来的,却又让我没有在第一时间记起一切,而是在某个线索被破的时候,才会想起一些我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起来的事。”
付凌天眼神冷漠。
司杨廷收回视线,似乎也有什么话没有说出来一般。
江祭臣继续说道:“你们刚才在那个地方,挖出来了什么?我想,应该是什么非常有力的证据吧,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没错的话,也许刚刚你们挖到的东西,便是打破我记忆魔咒的什物。”
“是人。”付凌天直接说道。
“人?”江祭臣如何都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被埋在这个位置,他转眼看向司杨廷,似乎想要找到认可与肯定。
司杨廷点点头:“是人,而且,这个人,可能就是你刚刚所说的那个所谓的妇人。”
江祭臣紧锁着眉峰,扶着司杨廷站起身来,他推开了付凌天的身体,慢慢地迈步向前。
“人......章安达留下的线索是一个人的藏尸地?”江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藏尸地的开关与自己的记忆有关。
他已经怕了,怕那些令人费解的凶杀案与自己有关,或者是我自己身边的人有关。
他想要躲避的,却又是那些他渴求的。
就像,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跟司杨廷泡在大理寺的卷宗里,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寻找的案子到底是什么,但他在总是觉得,在他的心中,似乎有一件案子没有破。
直到之前遇见了阿离,他才怀疑,或许他被埋藏的记忆里,有一个关于阿清的人,那个人已经死了,但是,他忘了。
就像刚才的事情一样。
有人为了保护他?或者是为了让他与案子本身脱离关系,从而令他忘记了一起,甚至包括他身边的某些人?
云檀?亦或是他人?
江祭臣一边想着,已经看到了泥土之中,那张爬满了虫尸的脸。
你女尸的身体还没有被挖出来,只有一张已经千疮百孔的脸从土里出现。
她长大了嘴巴,她的嘴巴里被填满了珍珠,光彩夺目,但她的尸体,却肮脏一场,虫子在她的眼球、鼻孔、嘴巴里出出进进,拥挤着.....
它们就像是找到了一处新家.....
194 谁在利用鲛人?
这是一场第二轮的凶杀。
而凶手,已经与鲛人无关,但是却是与上一轮少女凶杀案相关的人。
这个人的内心深处,应该隐藏着太多的阴暗与怨念,但是表面看上去,却应该是平常心一般的存在。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是谁在背后利用了鲛人,从而继续进行着可怕的报复?
江祭臣和司杨廷,在付凌天的带领下,一起来到了章安达的家中。
三人虽然没有开口说起这件事,但是三人其实都觉得,如此的情形之下,章安达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
但唯一无法解释的就是,倘若那个给他们留下线索的人也是章安达的话,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岂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付凌天推开章安达家院子的矮小木门的时候,只见院子里散跑着两只鸡,一公一母,因为受惊而叫出声来,煽动着翅膀,却没有飞起来。
章安达的妻子手中端着洗衣盆,没好生气得从内屋出来,看到付凌天的时候,脸色变得很是谄媚起来。
“哎哟,这不是付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说话间,她看到付凌天身后的江祭臣和司杨廷,眉眼更是笑得灿烂,“这两位,就是司大人家的两位公子吧,哎哟,我说,长得真是个顶个儿的俊俏呢。”
付凌天对章安达的妻子微微一拱手:“章嫂子,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要.......”
章安达的妻子平日里哪里有机会一次见得到这么多的达官贵人,却也是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能释放了身体里所有的热情,假装相熟的样子,其实反而显得很是尴尬。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想要找我家那口子吧?您看看,我们家这样子,也不知道要怎么招待你们,你们先寻了地方坐,屋里就别去了,一股子尸体的味道,你们坐,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烧水。”
章安达的妻子一股脑便说了一通话去,完全没有给旁人说明来意的机会,便转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三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寻了几处矮小的石凳坐下。
院子里的石凳不太规则,围在一处缝隙里都渗透着血渍的石桌周围。
司杨廷轻轻探过头来,对着江祭臣付凌天,一只手挡在嘴边:“婶子刚才说,屋里都是尸体的味道,她为什么这么说?”
付凌天眯着眼睛:“她所说的尸体的味道,也可能是在嫌弃章安达身上的味道,毕竟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江祭臣却默默地摇摇头:“表面看上去,她确实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是......你们看那个方向。”
江祭臣说着伸手指向院子角落里,鸡食槽里。
其实鸡是杂食动物,他们除了吃一些粮食和残羹冷炙以外,也会吃肉类食物,包括生肉。
章安达的家中原本就只有两只鸡,但是那鸡食槽内,却满是血污。
江祭臣继续说道:“照常理来说,章先生是在大理寺做仵作,平日里也给人办些白事,但是真的要将血污带回家来,却应该是少之又少的,他们这种人,应该骨子里也是厌弃自己这种身份的。”
付凌天点头:“刚才的尸体,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张沛带回大理寺,想来,这具尸体的尸检,恐怕不能交付给章安达了。”
司杨廷抿着嘴,思索一瞬后,悄悄开口:“听说,像章先生这种身份的人,能在大理寺某半个差事,已经算是很让人羡慕的了,是吗?”
江祭臣轻嗯一声:“朝廷有规定,像章先生这种给人办白事的人,前后三代都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所以,章先生家中,世世代代都是在干这个事,直到章先生这一代,才有了能进入官府办事的机会。”司杨廷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愤愤然。
付凌天低着头道:“所以,章安达的内心深处应该是对这世道憎恨的。”
江祭臣望着付凌天,没有言语,但眼神中却是认可的。
司杨廷思索着:“明明有那么好的手艺,却无法好好大展拳脚,反而像我这种半吊子的人,却因为身份的关系,可以自由出入大理寺,甚至是查看大理寺多年来的卷宗,还可以跟付大人一起查案子,这对于内心深处有些抱负却无法得到机会的章先生来说,是不公平的。”
江祭臣眼神一收:“世代做白氏,内心有怨念,这两条都满足了凶手的条件。”
付凌天默默摇头:“但是我们还没有证据。”
司杨廷还想要说什么,身后传来章安达妻子的声音。
“哎哟,各位大人,家里没有茶叶的,只能委屈你们喝些酒水,家里的绿蚁酒还剩下些,刚才我去给你们烫了烫,你们尝尝看,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喝不起茶叶的,不比你们官宦人家,茶叶都能喝到当季的。”
江祭臣等三人对视一眼。
付凌天收回视线,端起酒杯一口而尽,笑着对章安达的妻子:“章嫂子请坐,这绿蚁酒,还得是像您这样的家里做出来的才是好喝的,比新茶还要好喝些。”
江祭臣和司杨廷见状,也跟着端起酒杯。
司杨廷仰头一饮而尽,皱着眉头,整个脸皱成了一个软踏踏的柿子。
江祭臣先用鼻子嗅了嗅茶杯里的味道,看了看酒杯的细节,方轻抿一口,面无表情的放下。
章安达的妻子看着众人模样,笑着:“付大人谬赞了。”
说话间,她挤了挤,落坐在付凌天和司杨廷的中间,可以正对面看到江祭臣的脸。
但她的视线,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仔细看过江祭臣一眼。
“不知章先生今日是什么时候出的门?”司杨廷不想再拖延时间,直接开口问道。
章安达的妻子笑笑:“这位公子可能不知道,付大人那边最近可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我家那口子啊,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没有回来了。”
付凌天一顿:“好几日都没有回来了吗?”
江祭臣眼神一收,与付凌天对视一眼。
其实,除了今天所发现的尸体以外,上一次出现尸体,便是那位替母亲买药被杀的少女,所以,章安达最近应该没有那么忙。
时间线上,章安达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司杨廷看到两人的眼神,知道自己的问题起了作用,他便继续问道:“婶子,章先生可有说他最近在忙些什么案子?”
章安达的妻子听罢,显示一愣,黑眼球看着左上方,像是在思考,她的一只手抬起,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慢慢晃动着,随后才慢慢开口:“具体的倒没跟我说去,只是说,最近案子会很多,好像是什么连环凶杀案?”
付凌天的脸色更加冷。
章安达的妻子像是没有看出付凌天的表情一般,她转头望着付凌天,一副为难的模样:“付大人,虽然我家那位算是半个大理寺的人,但是,旁人都是有假期的,可是他却比谁都要忙上一些,钱却又赚得比谁都要少,您这样可是不公平的哦。”
付凌天很快收起冰冷的神色,对章安达的妻子笑着:“章嫂子请放心,这个月因为案子比较多,我会给章安达涨些银钱的。”
“那敢情好!”章安达的妻子笑得合不拢嘴,“最近他总会带些下水来给我补身子,我就想着,啥时候才能好好吃上一顿肉,但想着,都这么大年纪了,却一直没有怀上......”
章安达的妻子说着话的时候,不好意思得低着头笑笑。
江祭臣心中一凉,瞪大了眼睛。
章安达的妻子继续说道:“都说吃啥补啥,看看我家那口子还能不能老来得子。”
付凌天紧紧握着的拳头有一瞬间的颤抖,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司杨廷也察觉到话中的怪异,他看一眼江祭臣。
江祭臣也用一样的目光望着他。
“我们能不能到屋里去看看?”江祭臣开口。
或许,从一开始,章安达的妻子不让众人进屋,也许是想要隐藏什么,再或者,是不自知的情况下,隐藏了什么。
原以为章安达的妻子会有些为难,没想到她直接起身,笑着:“各位大人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进屋坐坐吧,家里乱,还请各位大人不要在意。”
说罢,章安达的妻子便自顾自得快步向屋内方向走去。
江祭臣眼神一收,他盯着章安达妻子的背影,那脚步轻快,看上去,反而像是在等待着众人提出这样的要求一般。
江祭臣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倒吸一口冷气,瞪着眼睛妄想司杨廷。
司杨廷领悟了江祭臣的意思,点点头。
付凌天没有与江祭臣和司杨廷眼神交流,而是直接踏步想着屋内方向走去。
三人跟着章安达的妻子一路走到大门口。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章安达的妻子已经立在屋内,她慢慢地回过头来,笑着望着三人。
“刚才就已经跟各位说过了,屋内尸体的味道比较重些,各位大人莫要见怪。”
随着这阵子血腥味冲到脑门,江祭臣感觉到头重脚轻,眼神开始模糊起来,但还能撑得住。
他的胳膊被人死死地抓住,他用尽力气转头,却见司杨廷几乎已经无法站稳,眼神迷离得几乎倒在地上:“江祭臣.......”
“司杨廷!”江祭臣大喝一声,伸手去拉司杨廷,但手却抓了个空。
司杨廷松开了江祭臣的胳膊,终于闭上了眼睛,瘫倒在地上。
江祭臣的另一边,付凌天似乎还在强撑着,他喘着粗重的气息,低着头,却抬眼瞪着章安达的妻子,一只手扶着墙:“章嫂子,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章安达的妻子只是笑着,明明笑容那般灿烂,但此刻看起来,却有些渗人。
她慢慢地走到付凌天的面前,俯视着已经几乎站不稳的付凌天:“还以为,大名鼎鼎的付凌天会在所有事上都有所防范,我倒是没想到,你如此好骗?”
说着,她用一根手指轻轻在付凌天的肩膀上一推。
付凌天便随着那根手指的力道跌倒在门槛的位置。
章安达的妻子笑着,转眼看向江祭臣:“听闻,司家捡来的小叫花子,身上有个物件,能令人起死回生?我等你上门很久了,不如,将那物件拿给我一用?”
江祭臣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山野村夫也会对自己的玉佩感兴趣,他眯着眼睛,看上去,在努力强撑着迷离的眼,向后退去,想要撤出屋子。
章安达的妻子仍然站在原地,脸上刚刚的笑容却变得哀伤起来:“有些人啊,明明生了这么标志的儿子,却舍得让他在街上当小叫花子,而我,苦心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却早早就夭折了,按说,夭折了也好,终究长大了也无法考取功名,将来只能跟司大人打交道,可是!”
章安达的妻子突然一脸怒气得走向江祭臣,狠狠地盯着江祭臣的眼睛。
“可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命好!即使是没人要的叫花子,也能进了礼部尚书府去!这是什么世道?这算是什么世道!”章安达的妻子声音犀利而尖锐。
刺耳的声音,令江祭臣觉得头晕目眩。
章安达的妻子随着江祭臣渐渐倒下的身体,也跟着慢慢地蹲身下来:“拿出来!只要你能让我儿子复生,我便放了付凌天和司杨廷!”
江祭臣大口喘着气,似乎想要令自己清醒:“所以,那些少女的子宫.....都到了这里?被你当做药膳了?”
章安达的妻子眼睛一亮:“嗯?少女的子宫?你是说,我吃的那些并不是猪的下水?”
江祭臣却越是没明白:“难道那些东西不是你拿的?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章安达的妻子突然大笑出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也想要个孩子的,我就知道!”
众人的身后,一个声音徒然响起:“你疯了吗?!”
江祭臣慢慢转回头去,见章安达正站在院子的中央,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