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藏在矮山中的少女白骨
章安达听到江祭臣的话,抬起头,冷冷得看着他的眼睛,紧锁眉峰。
没想到,却正好撞上了司杨廷的眼神。
章安达讪讪的低下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付凌天带着大理寺的人。
江祭臣和司杨廷带路。
按照当天夜里的路线回忆着行走,转几个弯,跨几道坎儿,江祭臣走得很快。
当天夜里,因为天比较黑,所以并没有能很清楚得看清周围的环境。
而今白日炎炎,春风吹过,道路两边杨柳依依,煞是好看。
但越是往前走,付凌天的心却越是惶恐不安。
因为,这条路的前方,便已经到了郊区,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江祭臣所说的雕着鸟兽的大房子。
付凌天看向江祭臣的时候,见江祭臣也轻轻锁起眉峰,想来,他与自己IDE想法相同。
司杨廷拽了拽江祭臣的胳膊:“喂,江祭臣,我们不会走错路了吧。”
江祭臣不假思索得摇头:“没错,走吧。”
跟在众人身旁的大理寺侍卫们也都面面相觑,觉得江祭臣可能走错了路或者是看走了眼。
但碍于付凌天,大家也都没有开口否认。
“到了,就是这里。”
江祭臣带着众人,停在一处孤独的荒废坟地前。
“这里?”付凌天指着眼前的一片荒芜。
这是一处面积巨大的荒地,四周看不到尽头,有并不高耸的小山屹立,便说是孩子妇人,也能轻易徒手爬上。
荒草地上长满了青草,随风摇曳着,就像是一群孤独的舞者。
而在这些青草之间,能隐隐约约看到几处孤坟。
应该是这里,但是眼前的场景却与那夜看到的完全不同。
江祭臣站定在远处,望着眼前的一望无际,他的双手因为紧张而蜷起来。
司杨廷诧异得瞪着眼睛:“这里.....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也亲眼看到了那栋宅子的,现在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可还记得具体位置?”付凌天开口问江祭臣。
江祭臣点头,并没有看向付凌天:“嗯。”
说罢,便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哎?你们......”司杨廷不解得抬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罢了。
身后的大理寺侍卫们也都面面相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江祭臣带着众人走到这片荒地的中央。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还原那天夜里的路线与场景,他的脚步开始慢慢的在地上移动着。
这是在半山腰的位置,一步踏错,便容易跌下去。
大理寺侍卫们见了,悄声相互说着什么。
付凌天冷眼望着江祭臣的举动,并不上前。
司杨廷笑着,一点都不担心。
江祭臣的脚踩到了山崖边,差点就要掉落而下。
侍卫们发出一阵惊呼,连付凌天都紧张了一瞬。
司杨廷拍了拍付凌天的胳膊:“没事的,放心放心。”
众人看着江祭臣在空地上来回走动着,看上去就像是在故弄玄虚一般。
“在这里。”江祭臣终于睁开了眼睛。
付凌天看着江祭臣的脚下,与旁处没有一点差别。
江祭臣再一次肯定道:“在这里。”
付凌天闭口不语,望着江祭臣坚定的眼神。
江祭臣也丝毫都不躲闪:“就在这里。”
付凌天对身后的侍卫们摆手:“挖!”
侍卫们上前,面面相觑:“付大人,这里,很容易会挖到山下村民的祖坟,会惹上事儿的,您确定吗?”
付凌天眯着眼睛,看着江祭臣坚定的眼神:“挖!”
“是!”侍卫们对付凌天拱手领命。
不远处的山下,张沛也带着人过来,见付凌天等人正在山崖之上挖着什么。
“走,跟上!”张沛对身后的人招呼着。
张沛带着人,一路爬上山去,站在付凌天的身后:“付大人。”
付凌天听出张沛的声音:“来了。”
张沛上前,腆着脸笑着:“付大人,听说这里有新线索,我便带着人来了,毕竟这是您交代给我的案子,往后,还希望付大人可以知会我一声。”
付凌天转眼看向张沛,见张沛说得一字一句也都在理,便答道:“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的问题,本想着,这两个孩子说有什么梦里的梦见的线索,想来恐怕没有什么真实性可言,便没有通知你。”
张沛知道付凌天这是在找台阶,便也顺着台阶下来:“是是是,付大人体贴下属。”
付凌天听到耳朵里,却总是觉得难听得紧,抬手指着正在挖坑的侍卫方向:“既然来了,便别闲着,带着你的人,去挖。”
十年前,因为张沛的原因,害死了王子清,所以,在付凌天的心中,对张沛一直都是存在偏见和恨意的。
其实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毕竟若不是张沛将王子清送到王家的话,一切都不会发展成这样。
包括自己,包括江祭臣,包括王子清。
他仍记得张沛和王大人在餐桌上吃着那有悖人伦的奢侈享受时的表情,那谄媚,让他觉得恶心。
若不是张沛的话,王子清收集起来的王大人的贪污受贿罪证,也不会就这样消失不见。
他是讨厌张沛的,他自己也承认。
眼前,张沛的侍卫们也参与到挖掘工作中,眼看着已经挖下去一人之高,却什么都没有挖出来。
所有人的心中似乎都对这件事有些怀疑,觉得是江祭臣记错了位置。
但江祭臣的表情依旧严肃,他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冷冷得望着那个大坑。
那夜,四个无脸人围在这处的时候,他们的手指齐齐得指向底下。
倘若只是他的幻境,那么司杨廷也看到了这处宅子,又是为何?
“喂,江祭臣......”司杨廷也觉得可能是记错了位置,他轻声叫着江祭臣的名字。
江祭臣转头笑笑:“就在这里。”
司杨廷见江祭臣如此肯定,便也没再说什么。
所有人的眼神都盯着眼前的大坑。
越来越深。
众人已经开始精神倦怠,开始想要放弃。
突然,一个侍卫传来一声惊叫:“大人!”
众人顿时全都提起了精神,望着深坑之内,所有人都凑了上去,只见一块白骨露了出来。
江祭臣见状,亲自跳进坑里,从一个侍卫的手中夺过铲子,小心翼翼得挖着:“大家当心,别破坏了尸体的完整度,或许能查出死因。”
众人没有应答。
江祭臣轻手轻脚得蹲身下来,发现铲子伤害到尸体的可能性还是很大,便小心得用手拨弄着沙土。
说是尸体,其实,早就已经是白骨了。
付凌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祭臣,这里有几具尸体?”
“两具,那天晚上看到了四个人,加上李宽和前几天在昆明池发现的死者,一共正好四个人。”江祭臣不抬头,回应道。
付凌天对众人下令:“大家都当心些。”
“是!”众人齐齐回应。
张沛却满心疑惑,凑到付凌天的旁边:“大人,您不会真的相信什么梦里看到的线索,这种鬼话吧?”
付凌天眯着眼睛,偏头看向张沛:“你什么意思?”
张沛一脸挑衅得望着江祭臣,又看了看司杨廷:“大人,不能因为这两个小子是司大人家的公子,便对他们格外开恩,您知道,现在长安城的公子哥儿们都玩得很开的。”
“想说什么?”付凌天明知道张沛想说什么,却故意装糊涂。
张沛死死地盯着司杨廷:“说不定,这两个被藏在矮山中的少女白骨,就是眼前这两个公子哥儿的杰作!”
“何以见得?”付凌天冷笑。
张沛对付凌天拱手:“您平日爱护他们也就罢了,若是在这种事情上也做偏袒的话.......传出去,倒是要坏了我们大理寺的名头。”
付凌天冷漠道:“现在,连证据都没有,你却想要赖在两个孩子身上?”
“我......”
“且不说江祭臣有没有撒谎,我承认,放在一般人眼里,江祭臣的话,确实过于玄乎,但是,你我不同。”付凌天耐着性子。
张沛诧异得瞪着眼睛:“我?”
“对,你还记不记得鬼夫人?”付凌天试探得问道。
张沛努力思索着,慢慢摇头:“大人今天的问话很奇怪。”
付凌天眯着眼睛,仔细得望着张沛。
张沛眼神开始有些迷离,他的脑海中,确实闪过了几个莫名的画面。
“鬼夫人......”张沛口中默念着。
桃花,人皮偶,铜镜........
张沛突然头疼,瞬间,脑海中的记忆如同破碎的铜镜,瞬间碎裂。
张沛发出一声惊呼,蹲在地上,捂着头:“大人......”
付凌天冷眼看着张沛,他忘了,但却还有些残存的记忆。
付凌天的视线再看向江祭臣,忘得最彻底的,便是江祭臣了,而司杨廷......就像是一步棋子,是专门放在江祭臣身边的棋子。
有人故意让江祭臣有了司杨廷这样的兄弟,是为了补偿他心中的割舍,还是另有他图?
“付大人!”江祭臣的声音从坑底传来,“两具尸体,都找到了。”
付凌天上前半步,向坑内看去。
这两具尸骨埋得很深,在这两具尸骨的心脏位置,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付凌天似乎已经猜到了结果,但还是问出来。
江祭臣轻轻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得说道:“鱼鳞。”
“鱼鳞?”司杨廷和张沛几乎同时喊出来。
江祭臣继续说道:“两具尸体的心脏位置,都放着一片鱼鳞,而且看样子,尸体死亡时间应该不短了。”
付凌天陷入沉思,他曾以为,李宽心脏位置的鱼鳞与章安达有关,或者与眼前的张沛有关,但现在,他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眼前这两具尸骨......身体大部分都已经变成森森白骨,只有少量皮肉被风干,贴在白骨之上,他们的腐肉上,沾染了已经死去的大量蛆虫和尸虫。
而且,还埋得这么深......
166 关于你
大理寺。
验尸间。
白天的阳光从窗户挤进来,看上去很是温暖,但验尸间内却阴森森的冷。
章安达的手在尸骨上游走,他细心得将尸骨上的虫尸细细剔除掉。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恶心而皱着眉头,就连付凌天也是。
唯独章安达面容平静,就像是在看一件非常普通的物品。
江祭臣和司杨廷从外面走进来。
司杨廷一看到章安达触碰那尸首的样子,顿时反胃,向门外冲去。
周围其他人见司杨廷范围的模样,终于也撑不住,冲了出去。
江祭臣看一眼,眼角一跳,继而看向付凌天。
验尸间内现在只剩下江祭臣、付凌天和章安达三个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付凌天率先开口,他转过头来,望着江祭臣的一双凤眼,“你觉得这个案子主动找上你,或许与你的身世有关?”
江祭臣点头,没有回答。
两人的身后,章安达手指一顿,随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江祭臣抿着嘴,将章安达的动作看在眼里。
付凌天继续说道:“化解你心中疑惑,近期,跟着张沛一起去查。”
“我想自己查。”江祭臣声音倔强。
付凌天轻挑着眉毛:“自己查?你以为大理寺是什么地方?”
江祭臣继续说道:“不管您信不信,我觉得这起案子并没有这么简单,并非普通的凶杀案。”
付凌天靠近江祭臣:“大理寺有大理寺的规矩。”
江祭臣望着付凌天的眼睛,不卑不亢。
在一旁的章安达突然停下手中动作,在一片风干的腐肉之间,他的眼神一顿:“大人,这两具尸体也有问题。”
付凌天的眼神从江祭臣身上抬起:“什么问题?”
章安达低着头对付凌天道:“回大人,这两具尸体的心脏位置有共同特点,他们的死亡时间较为接近,且心脏位置的伤口几乎一致。他们两人在刚死之时,也被挖去了心脏,而且......”
“他们的子宫也被掏空了?”江祭臣接话道。
章安达点头:“他们的耻骨处都有伤痕,与之前的死者相同,有人在背后剖开肚子的前提前,取出了他们的子宫。”
付凌天听罢,紧咬着后牙槽:“死亡时间呢?”
章安达道:“约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为何没有听说有人走失?”付凌天这个问题不是在问任何人,而是在问自己。
付凌天最后看一眼江祭臣,眯着眼睛,举步离开验尸间。
江祭臣拱手行礼,眼神送付凌天离开。
“喂,江祭臣,好了没有!?我看付大人都已经离开了。”司杨廷悄悄地躲在门外,趴在门框上对江祭臣说话。
江祭臣默默点点头,随后对章安达拱手:“章先生,我也先去了。”
章安达笑着点点头:“倘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多谢章先生。”江祭臣回应道。
江祭臣与司杨廷回到家后,一整日都若有所思的模样。
晚上,厨房做了红烧肉,摆在桌上,红烧肉上面撒着芝麻,看上去很是诱人。
但司杨廷看在眼里,却是一阵反胃。
但江祭臣却像是胃口很好的样子,一块接这一块的吃着,只是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恍惚,思绪根本就不在眼前。
司明宇见司杨廷的模样,紧锁着眉头:“怎的?红烧肉不是你最喜欢的?为何如此模样?”
司杨廷再看一眼红烧肉,又一次想起尸骨上死去一片的虫尸和蛆虫:“爹,我......”
司杨廷干呕起来。
司明宇开口道:“跟着江祭臣一起,查了那么多次的案子,到如今还是这副模样?你不是说想进大理寺?明年的考试,我看也不用考了的好。”
司杨廷努力忍住呕吐,脸色煞白:“爹,我可以克服。”
司明宇将视线从司杨廷的身上,移到江祭臣的身上:“你怎么想?江祭臣。”
江祭臣被提到性命,收起思绪:“嗯?爹,你在与我说话?”
司明宇点头笑笑:“关于那些被杀的少女,你怎么想?”
说话间,司明宇将一块排骨放在江祭臣的碗里。
江祭臣点头示谢:“我觉得这个案子不是人为。”
“不是人为?怎么说?这世间的凶杀案还有不是人为的道理?”司杨廷吃着饭,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江祭臣抬眼,规规矩矩得对司明宇道:“父亲大人一向对大理寺的事不感兴趣,今日怎么有了这般兴致?”
司明宇一顿,笑出声来:“怎的?审我?”
江祭臣匆忙放下碗筷,低头道:“不是,我只是......”
司明宇拍了拍江祭臣的肩膀:“我同意你的说法,或者说,不仅仅是人为那么简单。”
司杨廷插话道:“爹,你也了解其中情形?”
司明宇继续拿起筷子吃饭:“我两个儿子在这种危险的事情里,我自然要对那些你们参与的事情有所了解才是。”
司杨廷嘿嘿笑着。
但江祭臣却心生怀疑,司明宇每每都会用这种话去敷衍回答类似的问题。
真的只是因为关心吗?
江祭臣觉得不见得。
司明宇总是在有意监视着自己。
江祭臣想起当年自己刚被司杨廷抓回府里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司明宇的时候,司明宇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透着诧异。
就好像司明宇以前就认得自己一般。
但是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一丝一毫与司明宇有关的记忆。
甚至,在司杨廷想要对自己用刑,来逼问司宛箬的下落时,司明宇亲自出面救下了自己,并斥责了司杨廷,称司宛箬的事与江祭臣无关。
为什么他那么肯定?江祭臣记得他的眼神,他第一次看见司明宇时候,司明宇看他的眼神,永远你都忘不了。
那眼神中,透着怀疑与诧异,也透着惶恐不安。
甚至第二日,司明宇便提议将江祭臣收养入府,声称见着江祭臣可怜?
不可能,长安城里逃难的小乞丐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甚至可以说随处可见。
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到处都透露着天差地别的贫富差距。
所谓对外所展示出来的繁华,不过是有钱人的世界吧。
其实,越是繁华的表面,背后隐藏着的黑暗才越多。
江祭臣已经忘记了晚饭是如何结束的,饭桌上的父子三人看上去说说笑笑,却是各怀心事的。
只有司杨廷,傻傻得跟父亲司明宇讲述着这些天的见闻,甚至对司明宇提起看到的那两具爬满虫尸的尸体。
司明宇也不嫌弃,大笑出声,甚至让司杨廷多讲一些。
司杨廷佩服司明宇的心理素质,直对司明宇竖起大拇指。
司明宇却称,让司杨廷多与江祭臣学习,将来进了大理寺,两人才能更好的打配合,将来,争取可以替代付凌天的位置。司杨廷笑着只当司明宇是开玩笑的。
但江祭臣却听进了心里。
大理寺,他不是从来没有想过,只是......去大理寺,真的是他最好的选择吗?真的不会对司家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不单单是官场闲言,更多的,是危险,是未知的恐惧。
江祭臣总觉得自己的身世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司明宇和付凌天一样,似乎都隐藏着什么。
但他们不说,江祭臣也不便多问去。
总有一天,他要查的真正的案子,就是关于他自己的案子,哪怕是命案,他也认了。
夜晚。
司明宇的书房门口。
江祭臣站在门外,敲门,里面传出司明宇的声音。
“进来。”
江祭臣两侧为沉思后,推开了司明宇书房的门。
其实司明宇的书房,是在这里家中唯一明令禁止司杨廷和江祭臣进入的地方。
江祭臣可以理解,书房本就是一个人最隐私的地方,这里会藏下一个人很多的内心秘密,这个人读什么书,写什么字,都会透露出这个人真正的心理状态。
书房里烛火通明。
背后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但大多都是朝廷的资料,在书架的一侧,摆放着一支造型别致的发簪,但一看,便能看得出是男人所用之物,那发簪是通体碧玉所制,绿中带着一抹翡,看上去很是耀眼。
这发簪被司明宇供在一处显眼的位置,比他书房呢那些更为赚钱之物还要被重视。
司明宇看到江祭臣望着那发簪在发呆的模样,轻咳一声:“臣儿。”
江祭臣回过神来,这个名字,是司明宇常常叫自己的名字,其实细细想来,从小,司明宇便对江祭臣很好,什么好的东西,江祭臣和司杨廷都是一样的分配,这也让家里上下的丫鬟婆子对江祭臣没有另眼相看的主要原因之一。
“父亲大人。”江祭臣对司明宇拱手,恭恭敬敬。
司明宇笑笑,让江祭臣坐定在书房的蒲垫上:“今日叫你来,是有些事想要询问你。”
江祭臣恭敬得望着司明宇,他一直都尊敬司明宇,即使他发现他在监视着他,但他一直感激司明宇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父亲大人请问,我定当知无不言。”江祭臣回应道。
司明宇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哀伤:“十年来,我从不曾问过你阿箬的事。”
“是。”江祭臣低头回应。
司明宇继续问道:“我知道,那天晚上,你确实见到阿箬了。”
江祭臣抬眼,看向司明宇。
司明宇的神色看上去很悲伤:“我并不是说阿箬的失踪一定与你有关,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我被付凌天带走的那天晚上。”
江祭臣抿着嘴摇头:“父亲大人,对不起。”
司明宇点点头:“那天晚上,我被付凌天带走的时候,在途径一处巷子口的时候,我看到你拉着阿箬的手,一起朝着巷子深处跑去。”
江祭臣猛地抬起头,满眼得惊讶。
司明宇继续说道:“于是,当我被莫名其妙的洗脱了罪名,重新回家,甚至官职都还在的时候,我见到了你,并从你口中得知你就是江祭臣的时候,你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有多惊讶吗?”
江祭臣颤抖着声音问:“为什么?”
司明宇回答道:“因为,我被从大理寺放回来,听付凌天说,是你找到了相关的证据,证明我无罪。”
江祭臣的眼睛睁大:“我?”
167 鲛人的歌声
西市最繁华的街区。
两名大理寺的侍卫手中拿着一张布告,布告上写着寻找女尸亲属的信息,两人一起,张贴在公告栏。
很快,便围过来一群百姓,众人指着这张布告窃窃私语。
“这都是什么世道?大唐盛世?还是在长安城?”
“是啊,也不知是谁家姑娘,听说年纪都不大,这已经是第三起少女被杀案了。”
“嗯?我听说是第三十起了,消息都被压下来的。”
“你们听说了吗?这些案子都是鬼怪作祟,专门抓了少女挖去心脏和子宫去补身子的。”
“啊?鬼怪也需要补身子吗?”
人堆中传来一阵小声的轻笑,但很快,大家的脸上都挂上担忧。
也不知下一个会是谁,只要是家里有十几岁女孩的家庭,不无惶恐。
活着,本就不易,现在就连死,都没有全尸,而且还是在少女最美的年华,花一样的年纪。
深夜,付凌天府上迎来了意外之人。
当家丁带着那人来的时候,付凌天正在看手中的卷宗。
“付大人!”
付凌天抬眼,脸上的严肃收敛起来,露出一丝笑容:“司大人!来了。”
两人就像是再亲近不过的朋友,不需要太多的话语,便各自坐定。
“还是没有消息吗?”司明宇先开口,他担忧得望着付凌天。
付凌天垂下头:“我知道,你今夜前来是为了新发现的那两具尸体,若是阿箬还在的话,应该也是这般大了。”
司明宇的心脏剧烈得疼了一下。
司宛箬丢的时候,才五岁。
“应该不是。”付凌天继续开口。
司明宇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其实他是希望听到付凌天这样说的,哪怕是心理安慰也罢。
“阿箬......阿箬的事,还请付大人能放在心上。”司明宇的语气很轻,就是一副低声下气求人的模样。
付凌天看着心酸,十年了,司明宇一刻都没有放弃过寻找司宛箬,只是,没有当着司杨廷的面如此难过过。
他不想司杨廷因为他的难过而更难过,父亲,便是如此吧。
其实他知道,司杨廷也没有一刻忘记过寻找司宛箬的下落,这对父子相互为对方着想,令人悲伤。
“我可以......看一眼那两具尸骨吗?”司明宇思索许久后,才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付凌天望着司明宇,半晌后:“真的不是阿箬,而且死者死状有些.......你确定你想看吗?”
司明宇点头:“是不是阿箬,我想,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才能一眼看得出,而且,那些女孩如花的年纪,我......我想去祭奠一下,代替他们的父亲。”
付凌天垂下头:“每次有少女尸骨,你总会来找我,司大人,人长大了会变的,更何况只是一具一具的尸骨,你真的能认得出吗?就算不是尸骨,若是阿箬站在你面前,你确定能认得出吗?”
“能!”司明宇语气坚定,“当然能,你没有做过父亲,你自然不知道,这种亲情关系,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永远也不会变的。”
付凌天默默地点点头,直接起身:“走。”
司明宇没想到付凌天如此干脆,仍然坐在蒲垫上,仰头望着付凌天。
付凌天走出几步后,回头望着司明宇:“走啊,让你看个清楚。”
司明宇匆忙起身,只是一个父亲的样子,俨然没有了平日官场上仰头挺胸的模样。
两人来到大理寺的验尸间时,正好迎面撞见章安达从里面出来。
付凌天一顿:“章安达?你怎么还在这里?”
章安达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会子会遇见付凌天,慌忙拱手道:“想着或许能有些细节,帮忙查出更多线索,所以,便又来了,反正也是睡不着,想要多帮帮付大人的。”
付凌天叹口气,拍了拍章安达的肩膀:“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是!”章安达始终弓着身子。
离开前,瞟了一眼司明宇,正好与司明宇四目相对。
章安达的视线很快收起,匆匆离开。
司明宇眯着眼睛回想着什么一般,这张脸,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司大人?!”付凌天已经走到验尸间的门口,见司明宇还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
司明宇回过神来:“来了。”
付凌天顺着司明宇的视线看过去,见章安达转弯,消失在走廊尽头:“怎么了?”
司明宇彻底收起思绪:“没,没什么,走吧。”
司明宇先行踏进验尸间内,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司明宇不自觉得掩着口鼻。
付凌天倒是习惯了的。
“在这里。”
付凌天带路,将司明宇带到两名少女尸体的身侧。
司明宇走近两人,他们干瘪的身体再也看不出美好,风干的腐肉让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没有生气的豆腐干,他们的头和腿脚上,几乎没有了皮肉,只剩下白骨,只有身体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些腐肉,宛若一个带着白骨的人彘。
司明宇再也无法忍受胃里的翻江倒海,冲出验尸间,扶着外面的墙面干呕着。
付凌天跟着走出来,站在司明宇的身后:“相信我,阿箬一定还好好得活着,或许,还活得很好。”
司明宇不知是因为胃痉挛,还是因为对女儿的思念,泪水沾染了他的眼圈和睫毛。
这一刻的司明宇,看上去那么脆弱无助:“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肯定。”
付凌天的心中对这件事,其实是较为肯定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想过,倘若司宛箬的失踪与江祭臣接替她的位置有关的话,那就说明整件事是人为的。
真的如他所猜想的话,司宛箬甚至连长安城都没有出去过。
或许,她正在某处,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对她的思念,或许,她无能为力。
但终归有一天,司宛箬一定会安然回归。
付凌天望着司明宇,肯定得点头:“司大人,我会一直帮你寻找司宛箬的下落,放心。”
司明宇点点头,明明知道那两具尸体应该不是阿箬,也希望那两具尸体不是阿箬,但是他的心理,还是充斥着莫名的失落。
“多谢......”司明宇说着话,垂着头,转身离开。
夜色下,那么孤独。
深沉的夜色下,家家户户都将大门紧闭,就像是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百姓们惶恐不安。
司明宇一人骑着马穿行而过,眼眶红润。
待回到府里的时候,一名家丁跑出来,悄悄凑近到司明宇的耳边。
“老爷,大少爷又出去了。”
司明宇眯着眼睛,转眼看向江祭臣所住的院子方向。
夜色的另一端。
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娘!娘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去找大夫。”那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屋内,一个老妇躺在床上,剧烈的咳嗽之后,她呕出一口黑色的污血。
“娘!”少女带着哭腔,“我这便去!”
说话间,她从母亲的身侧起身,转头去寻找压在米缸里的铜钱。
老妇对少女伸出一只手:“我儿.......我儿回来啊......”
少女焦急的脸,泪水湿了眼眶:“娘!我去去便会。”
老妇剧烈的咳嗽声,隐藏在少女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与关门声中。
夜色下,少女一身藏青色的粗布裙子,在月光的照耀下,瘦弱的身影显得匆忙。
街角处,是一家医馆。
少女用力拍打着大门:“有人在吗?求求你们,救救我娘,求求你们.......”
周围传来狗的狂吠声,就像是受到了惊吓。
门内却没有人回应。
少女焦急,快步离开。
她奔跑的双脚,较小而单薄。
她没有先到的是,在她的身后,有一个白色的少年的身影,正紧紧得跟着她。
少女越来越急,已经哭了出来。
她跑过了好几家医馆,都没有人愿意为她开门。
又一家医院门口,少女用力拍打着大门:“请问,可以出诊吗?救救我娘,我娘吐血了,求求你们,求求了.......”
里面传来咒骂声:“不要命了吗?最近世道不太平,滚滚滚!”
少女跪倒在地上,这是她跑了这一路来,唯一一家回应她的医馆。
她像是找到了希望一般,跪在地上磕头。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娘吧,求求你们了。”
她的头重重得磕在石头地上,很快,额头处,便渗出血来。
她的身后,一阵阴风吹过,她的头发随风飞舞着。
但她不管不顾,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
梨花带雨.......却是雨打梨花深闭门。
一个娇媚的女声在少女的身后传来:“我可以帮你。”
少女听着,转头看向身后,脸上仍然挂着泪痕。
“你是谁?”少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惶恐,即使是在这样无人的夜晚,见到了眼前这美艳的女子。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我当然是能帮你的人了,只不过,我不要钱,我想要的,是旁的东西。”
少女的神色逐渐呆滞起来,随着女人的手指挥动的方向,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女人。
“你想要的是什么?”少女轻声问道,一滴泪聚集在眼眶中,她的眼睛一眼不眨,但那滴泪,还是滚落而下。
“我想要的,是你........”女人的声音很轻,但听上去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少女轻轻得笑了:“只要你能救我娘,我便.......”
女人轻轻一笑,从背后看去,她不过是一个身形妖娆的女子,瘦弱,妩媚,看不到脸。
她的头发很长,一直拖到了地上,甚至好看。
但她的腿脚却与平常人不同。
简单来说,她并没有腿脚,只有一条鱼尾,在月光下,鱼鳞泛着悠悠的光。
黑暗中,白衣少年走出来。
“我等你很久了。”
鲛人听到声音,慢慢转回头来:“哎哟,这是谁啊?沙华?你在等我?你真的在等我?曼珠知道吗?”
鲛人说罢,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那笑声,尖锐而刺耳。
随后,鲛人的嗓子里开始发出轻轻的歌声,那歌声悠扬,宛若天籁,却能迷惑人的心智......
168 死者家属的怪异
清晨的阳光,刺目而温暖。
木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散落在各种杂物。
床边的地上,是一团乌黑的血渍,已经干透,上面落满了苍蝇。
床上的老妇干瘪的身体,平静得躺着。
在她的枕边,摆放着几颗又大又圆的珍珠,珍珠的下面,还放着一张纸。
老妇映着阳光,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原本已经几乎瞎了的眼睛,重新看到了屋内的一切,越来越明朗起来。
老妇不敢相信得起身,举起自己的双手,清清楚楚。
她笑着:“我儿昨夜果然给我找了好大夫来。”她摸着自己原本疼痛难忍的身体位置,发现也已经好全。
她开心得下床来,唤着女儿的名字:“阿真.......阿真你在吗?”
没有回音,只有空荡荡的屋子。
老妇仍然在喜悦中,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她转眼看向窗外,阳光那么美,院子里开满了鲜花,各种各样的颜色。
“阿真?你在哪里?”老妇一边叫着,打开了屋子的门。
一个重物随着大门的打开,倒了进来。
妇人的视觉甚至要似乎比以往还要好上一些,她望着躺倒在地上的女儿。半晌说不出话来。
随后,双手慢慢捂住嘴巴,惊得动弹不得,泪水涌出眼眶:“阿真?!”
她疯了一样的蹲身下来,轻拍着女儿的脸:“阿真!”
大理寺内。
众人围在一处,付凌天紧锁着眉峰:“死者什么身份?”
侍卫拱手道:“就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据她母亲说,十五岁,前几天刚过了生日的。”
“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张沛愤愤然道。
付凌天眯着眼睛:“十五岁,昆明池便的死者,据仵作称,骨龄大概也是十五岁。”
“所以,若是没猜错的话,验尸间里停放的那两具尸体,应该也是十五岁了。”张沛开口道。
侍卫仍然低着头,似乎有些什么话没有说出口的样子。
付凌天问道:“还有什么事?”
侍卫半晌支支吾吾。
“有什么话便说!”付凌天冷喝道。
侍卫这才慢慢开口:“听说......昨夜司家的大公子不在府上。”
付凌天冷喝:“那又如何?不在府上又如何?难道不在府上的人都与死者有关不成?”
大家都看出付凌天的怒气。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就像十年前一样,每次出了案子,便都会与江祭臣有所牵扯。
但是,江祭臣......虽然是被动牵扯,但每件事又似乎确实与他有关。
“付大人,我倒是觉得有一事不明。”说话的是张沛。
付凌天冷眼望着张沛:“说。”
张沛上前一步:“倘若有所的尸体都是十五岁的女性,当然现在我们还无法完全定论,只是说,倘若如此的话,那么那个叫做李宽的男人,为什么会在我们发现他的几天后,也会死去?虽然他的死法与那些女性死者不同,但终归是个男人。”
付凌天低声嗯了一声。
张沛继续说道:“说到底,除了李宽以外,目前看来,所有的死者的死法,都与性别有关,所以,李宽的死,或许会是一个大的突破口。”
众人应声道:“是啊,有可能。”
付凌天看向侍卫:“贴在城外的告示,可有人来认尸体?”
“并无,已经两天过去了,无一人前来。”侍卫回应道。
付凌天默默地思索着:“这便是怪了,为什么.......难道,那两名死者并不是长安城的人?”
张沛接话道:“大人,这其中仍有问题,凶手若是连环杀人犯的话,他针对的目标群体很明确,十五岁的少女,想要的是心脏和子宫,长安城有大把这样的人,为什么他还要分散目标群?”
付凌天轻轻点头:“除非,这些人的身上有什么共同点。”
正说着话,外面冲进来一个侍卫,对付凌天拱手道:“付大人,在昨夜死者可能的第一凶杀现场,我们找到了司家大公子江祭臣。”
“什么?!”
死者家不远处的草坪。
江祭臣躺在地上,他满手的血渍,被一群百姓团团围住。
他白皙的脸上也沾染了血渍,就像是一朵灿烂开着的花。
有百姓像是在搜索着脑海中的一些模糊的记忆。
“你们有谁还记得十年前的事吗?”一个老者先开口。
“什么事?”
一个男人也一只手紧紧捂着太阳穴,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好像也想起来了,之前,竟然从来都没记得过,您是说小狐狸精的事吗?”
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开始点头,宛若大梦初醒一般。
“小狐狸精?是啊,是啊,我怎么会忘了呢?记得当年,那小狐狸精也是个皮肤白皙的男孩,当年不过七八岁的年纪,想来,现在也该有十七八岁了的。”
众人随着那声音看向依然晕倒在地上的江祭臣,似乎都不自觉得想到了什么一般,惊讶中,众人纷纷向后退去半步。
躺倒在地上的江祭臣,眼睛轻轻得眨了眨,像是要醒来,常常的睫毛颤抖着。
“醒了醒了!小狐狸精要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句。
这一刻开始,在所有的眼中,眼前的江祭臣,也就是礼部尚书府的大公子江祭臣,便是十年前的那只小狐狸了。
江祭臣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什么东西,他慢慢得从地上爬起身来,低着头,因为白色的衣服上沾染了血色,看上去令人觉得惶恐不安。
群众中传来一阵惊呼。
江祭臣默默地抬起头,盯着人群,想要在人群中寻找到不一样的视线。
他的眼睛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周围的人。
他用力摇了摇头,抬起手擦拭着眼睛。
却没想到,手背上的痕迹直接抹在了眼球上,令眼球沾染了一层血色。
“让开让开,都让开!”人群的背后,传来大理寺侍卫的声音。
随着人群从两边分开一条道路,付凌天带着人走过来。
“付大人......”江祭臣的声音有些嘶哑。
付凌天看着眼前江祭臣的模样,一语不发,继而看向地上的杂乱,一颗心脏被吃得只剩下一点血管连带着的粉红色肉渣滓,一旁,一地的鲜血已经干透,散发着令人反胃的血腥味道。
“把人给我抓起来!”付凌天一声令下。
侍卫们直接冲到江祭臣的面前,将江祭臣反手扣押住。
江祭臣挣扎一瞬:“付大人,不是我!”
付凌天冷着脸,并不看江祭臣:“带走!”
江祭臣不敢相信的样子:“付大人,连你也不相信我吗?”
付凌天没有再回头,而是大踏步得朝着死者家的方向而去。
推开那户人家的院子大门,只见一个老妇已经没有了眼泪,但精神上看起来很不错,一点大病初愈的模样都没有。
在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女儿的尸体,女儿心口的位置,是一个血窟窿,很是渗人。
“把人带进来!”付凌天不回头,只是低吼道。
两名侍卫押着江祭臣上前,靠近死者与死者的家属。
“付大人!”江祭臣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望着付凌天的侧脸。
付凌天指着妇人手中的死者:“你可认得?”
江祭臣不敢相信得摇着头:“认得......不......我是说,见过。”
“什么时候?”付凌天转眼看向江祭臣。
“昨天夜里。”江祭臣的思维依然没有转过弯来,他不相信,付凌天竟然会在这个案子上不相信自己。
付凌天转身,正面望着江祭臣:“昨天夜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凶案现场?你来做什么?!”
江祭臣半晌没有回话。
抱着死者的妇人默默地抬起头,眼中带着哀伤,但是,却似乎没有那么的难过。
“付大人,放他走。”妇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除了付凌天。
围观的群众们更是诧异得议论纷纷,有人甚至称是妇人被小狐狸迷了心智。
“你说什么?”付凌天眯着眼睛,靠近一步。
妇人轻轻地将怀中的死者放在地上:“我说,放他走,我女儿的死,与他无关,还请付大人明察。”
说话间,妇人已经起身,跪倒在付凌天的面前,她完全不顾及周围其他人的眼神,继续说道:“付大人,我女儿的死,不必再追究,我......我认了。”
付凌天像是早就想到会是如此一般,冷笑一声:“它留给你什么?”
妇人像是没有想到付凌天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付凌天靠近一步,蹲身,与妇人几乎平视:“它给你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妇人的身体有些颤抖:“付大人,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人群中,有人察觉到妇人的变化。
“赵大娘,你的眼睛,好了吗?”
“哎?身体好像也好了,健康了?”
周围的人群在悄悄议论着眼前的妇人,妇人都听进耳中,她紧紧咬着牙,不说话。
江祭臣慢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这才明白,刚刚付凌天是在做戏。
但是,这妇人却甚是怪异,为什么面对女儿的死,竟然只是有淡淡的哀伤而已?
169 肮脏的回报
几天前的晌午时分。
付凌天敲响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院落中空荡荡得,没有人气。
“有人在家吗?”付凌天开口问道。
没有人回应。
“有人吗?”付凌天再次发问,抬手一推,便将大门推开。
付凌天一顿,眯着眼睛,跨步而入。
屋内的东西被收拾得妥妥当当,大件的物品都已经被人拿走,只留下一些不值钱的物件儿。
付凌天心中一沉,继续四处查看。
缸里的米还没有吃完,水缸里还有水,但炉子内的火冰冷,已经很久没有烧过。
付凌天心中似乎有了些定论,他翻找着这家人的身份文书,却发现文书已经不在,起码,说明这家人都还活着。
他们是主动离开的,从领走女儿尸体的那天开始,恐怕就已经离开。
付凌天想起这家人来大理寺领女儿尸体的那天,那个男人的表情和话语。
“死了便死了吧,我们也没办法,只能过好自己往后的生活。”
当时付凌天以为这家的男主人是在安慰自己的妻子,或许,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他们所说的过好自己往后的生活,是否是因为与某人有了什么样的交易?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
付凌天猛地回头,那声响动扔在继续,其中,还夹杂着阵阵挣扎喘息之声。
“救.....我......”
在这样一个看上去无人的屋里,突然传出这样的声音,付凌天保持着警惕。
那是从家中衣柜里传出来的声音。
付凌天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向前踱步。
“有没有......有没有人.......救救我.......”听上去,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付凌天靠近破旧的衣柜,一把掀开柜子的盖子,抽出剑指着柜子里的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昆明池女尸的父亲,他全身被折断了骨头,以一种奇怪的姿态蜷缩在柜子里。
付凌天惊讶得望着柜子里的人:“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男人的脖子都几乎无法动弹,屎尿沾染了周身,他的精神已经涣散,虽然活着,但却像是一具死尸。
“她......走了.......带着钱走了.......那个妖怪许了她.......好男人和钱,买了我女儿的命........”
付凌天完全没有明白男人到底在说什么,紧锁着眉头。
深夜。
付凌天家的书房外,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
付凌天抬眼,看到江祭臣一身白衣,干净干练,笔挺得立在门口的位置。
“付大人,为何让我深夜来找你?”江祭臣不解得问道。
付凌天轻轻一笑:“想与你一起演一出戏。”
“什么意思?”江祭臣仍然站在原地。
付凌天从座位上起身,向江祭臣的方向走去:“我想,让你帮我确认一件事,接下来的几天,你夜夜出门,帮大理寺去查案。”
江祭臣歪着头,不解道:“付大人可否说个明白?”
付凌天思索一瞬后,才开口:“这个案子,是连环凶杀案,我同意你的说话,这不是简单的人为。”
“所以呢?找我是因为?”
付凌天笑笑:“有些无法解释的凶手,只有你才能看得到。”付凌天一字一句得说着。
江祭臣皱起眉头:“我不懂。”
付凌天望着江祭臣好看的凤眼:“江祭臣,你不是说,你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吗?或许,在接触这些怪异的凶杀案的过程中,你会找到答案。”
江祭臣轻笑一声:“付大人的意思是说,您是在帮我?”
付凌天没有回话。
江祭臣继续说道:“我夜夜出门的话,迟早会被父亲大人察觉有异,您是故意为之?”
付凌天垂下眼睑:“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司大人总是在监视你吗?你不是怀疑这件事也与你的身世有关吗?”
江祭臣回应道:“可是,付大人从来都不愿意直接告诉我。”
“是!”付凌天有些哀伤得望着江祭臣,“其实我并不想让你想起过去,虽然,我对你的了解,可能并不算太多,但我知道,那些事,对你而言,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江祭臣闭口不语。
付凌天继续说道:“这个案子的凶手,或许会告诉你一些答案。”
“付大人可是有什么怀疑了?”
“我今天见到了昆明池死者的父亲,据他称,他见到了凶犯。”
江祭臣倒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真的是......一条鱼吗?”
付凌天摇头:“不,是一个女人。”
“女人?”
付凌天点头:“我想让你亲自去会会她。”
“为什么是我?”
“我刚才说过了,有些事,只有你可以做到。”
“做到什么?”
付凌天半晌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得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默默地开口道:“做到即使见到凶手而不死?”
付凌天点头:“是。”
江祭臣望着付凌天的眼神中都是疑惑。
“好。我答应你的请求。”江祭臣说道,“但是,倘若有了结果,把你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都告诉我。”
付凌天没有答应江祭臣,也没有拒绝。
江祭臣继续说道:“从今夜开始,我便......”
付凌天说道:“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你。”
江祭臣笑:“您放我出去做诱饵,便知道我有事的可能性不大,又何必呢?”
江祭臣扭身就向外走去:“我现在就去,查个究竟,别忘了我给你的要求。”
付凌天仍然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江祭臣默默离开的背影。
从这天开始,连续三天,江祭臣都会按照规定的时间外出,而在他的身后,付凌天总是会远远地跟着。
其实,对付凌天来说,虽然他几乎可以肯定,江祭臣就算见到了凶手,也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意外。
倘若昆明池女尸的父亲所言非虚的话,凶手会是一个全身长满了鱼鳞的女人,那么江祭臣或许不会有危险,因为按照他对江祭臣的了解,一般,这种人,都不会对江祭臣下狠手,他们似乎都对江祭臣有一些忌惮。
倘若凶手不是那男人所言,只是普通人的话,按照江祭臣的身手,对方根本就不可能是江祭臣的对手。
但是到底,他是看着江祭臣长大的,还是会担心他。
那天夜里,当他亲眼看到长着鱼尾的女人时,他惊呆了,凶手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惊讶。
她的脸并不美艳,虽然从背影看上去,那是一个长着一条漂亮鱼尾的女人,她修长的身体看上去完全是一个美人,但是,当付凌天看到她的正脸,着实吓了一大跳。
那不是一张正常的脸,她的尖牙外露,就像是深海中最邪恶的鱼类,她的唇齿之间,还残留着血污的痕迹。
鲛人,付凌天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了这个名字。
他曾以为,鲛人只存在于山海经中,但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亲眼看到鲛人的模样。
鲛人的美艳,只存在于背影而已。
之后,付凌天听到江祭臣从黑暗中走了出去,他想要保护那个即将会出现危险的少女。
付凌天亲耳听到,那鲛人看到江祭臣的时候,叫出了那个名字,那个他已经十年没有听到过的名字——沙华。
那一刻,他的手已经将腰间的佩剑拔出,就像十年前一样,他要与江祭臣一起并肩作战,救下那少女。
可是,鲛人的歌声响起。
只片刻,整个世界变成了黑色。
在他瘫倒在地上,昏迷之前,他看到不远处,鲛人一手拉着少女的一条腿,一手拉着江祭臣的一条腿,朝着夜色中慢慢走去,夜幕笼罩在三人的身边,渐行渐远。
付凌天想要挣扎着起身,但是无济于事,最终陷入昏厥。
大理寺内。
最新死者的母亲跪倒在台下,泪流满面:“付大人!女儿,我已经失去了,是您没有保护好我们,而且我也已经说了,那个小狐狸并不是凶手,我做到仁至义尽,您为什么要抓我?”
江祭臣站在最后方,他在这里没有发言权。
在场的还有张沛。
张沛看一眼付凌天后,上前一步问道:“你明知道最近不太平,为什么要任由死者出门去帮你寻医?”
妇人厉声道:“我没有!那天晚上,我确实不舒服,吐了血,但是,我没有让我女儿出门,是她孝顺,是她自己要出去的。”
江祭臣远远站着,看着妇人的眼神有些冰冷。
张沛继续问道:“是她自己要去的?那么,你为何不竭力阻止?你可知道,她这趟出门,很可能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妇人开口,低下头,她的手指紧紧握着身上的衣角。
付凌天说道:“听说,你还有个儿子,在明州跟着人做些海鲜生意?”
妇人听到付凌天提到自己的儿子,神色明显变得很不一样:“这件事与他无关!都是我的错!”
江祭臣眼角一跳,觉得妇人的反应有些奇怪。
只见妇人匍匐在地上,五体投地的模样,向付凌天的方向而去:“付大人,都说您明察秋毫,大人,这件事与我儿子无关啊!”
付凌天冷哼一声:“我的人从明州传来的消息,据说你儿子前阵子出海的时候,死了。”
妇人大惊:“没有,他没死,他还好好的活着,不信您再去打听打听!”
江祭臣也听出妇人的怪异之处,他忍不住开口:“您怎么知道您儿子一定还活着?还是说,您与那鲛人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妇人猛地回头,狠狠地瞪着江祭臣:“我好心想要放你一马,你竟然恩将仇报?!就算我说你就是杀了我女儿的凶手,那又如何?到底,总是要有人要承担这份责任的!”
“责任?承担?”江祭臣的心剧烈得疼了一下,“您早就知道您儿子已经在海上没了的消息,是不是?您儿子跟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与那鲛人有关?”
“你胡说!”妇人从地上发怒起身,冲向江祭臣的方向。
江祭臣一点都没有想要躲闪的意思,冷冷得开口道:“是你,用女儿的命,换了你的健康,和你儿子的起死回生!你女儿孝顺如斯,你却让她死无全尸!”
妇人已经扑到江祭臣的身边,抬手就要去打江祭臣。
江祭臣轻轻一闪,便抓住了妇人打过来的手腕。
江祭臣凑近妇人:“天下母亲,何来如此狠心?到底,女儿和儿子是有不同?!”
170 鲛人泪
妇人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瞪大了双眼:“你懂什么?听说你是司家的大公子,你懂得我们清苦人家的困难吗?你懂得这些许年见不到自己的孩子,最终得到的消息却是葬身海底的痛吗?你一个无知少年,什么都不懂,却站在一个母亲面前讲所谓儿子女儿的道理?你知道没有银钱购置面米的哀伤吗?你不懂,你从小就活在蜜罐子里,当你吃着公家粮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的时候,我的儿子,他冰冷的尸体可能还在冰冷的海底游荡!你懂什么!”
妇人一下子说了这些许话,因为激动而红着脸。
江祭臣下意识得向后退去半步,迷失。
妇人见状,冷笑一声:“对,我可以承认,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是用女儿的命换了我儿子的命和我的健康,那又如何?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女儿本就是赔钱货!儿子才是传宗接代的,才能代替我死去的丈夫延续他们家仅有的血脉!”
江祭臣默默地抬眼,望着眼前一脸傲娇的妇人,在她的心中,依然觉得这种做法是对的吧,一命换两命,与感情无关。
在长安城都是如此的话,外面的世界,不敢想象。
母亲,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江祭臣没有父母,想不起父母,这一刻,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曾经是被拿来换命的筹码。
他隐约记得,见到那鲛人的时候,她似乎认得自己,她叫他做——沙华。
是不是沙华才是他的本名?他不知道,为什么那鲛人认得自己?他的母亲,是不是也与鲛人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江祭臣站在原地发呆。
“江祭臣!”付凌天的声音传入江祭臣的耳中。
江祭臣回过神来,抬眼望着付凌天,却是觉得分外亲切却又难过。
他抬脚转身走出了大理寺的大门。
他已经洗脱了罪名,便没有任何理由将他困在大理寺里。
他的心里,现在的感觉很奇怪,是从未有过的疼痛感,为什么?难道与他的母亲有关?
可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痛恨这样的自己,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最起码的祭奠都做不到。
江祭臣跨出大理寺的大门的时候,一对夫妇风尘扑扑得赶来,身上穿的衣服都那么质朴。
他们的脸上,渗透着绝对的哀伤,那哀伤,是发自骨子里的,是虽然没有掉下眼泪,但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痛苦神色。
“我的儿子在哪......”
那妇人在大门口的时候,就被一个大理寺的侍卫拦下来。
那妇人眼中全是焦急神色,她的双腿因为紧张而颤抖着:“我儿子,我儿子在里面,我来找,来找......”
她似乎忘记了她来找的人叫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丈夫。
他的丈夫一脸的褶皱,不再透明的眼球玻璃体,混白得颜色:“好像是姓付......”
“对对对,我们来找付大人,我儿子的尸体......”说着话,妇人的喉咙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江祭臣转身离开,默默地,脚步很沉。
世间亲情,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存在?深爱的,失去的,再也不回来的,再也寻不到的。
奇妙而令人哀伤。
江祭臣一路从大理寺走回了礼部尚书府。
他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站在门外,望着这巍峨的门头,他的养父,官居三品,几乎所有人都羡慕他,得到了朝廷命官的收养,一夜之间,从一个小叫花子,变成了偏偏公子。
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开心过,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令人艳羡的事。
因为他相信,世间万物的存在与发生,都是有规律和因果的,他现在出现在这个家里,必然是有原因的,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十年,他依然没有寻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清脆而干净的声音:“喂,江祭臣。”
他不用转身都知道那人是谁,那声音里没有杂质,这才真正的长安公子。
当江祭臣转回头的时候,脸上刚刚的哀伤已经变成了淡淡的笑意:“去哪儿了?怎的这时候回来?”
司杨廷一抬手,便搂住江祭臣的肩膀,笑嘻嘻得:“你去哪儿了?早上爹下朝之后,说要带我们去西市新开的酒楼尝菜,结果一早就没见着你。”
江祭臣转头看向周围,没见到司明宇。
司杨廷咧嘴笑着:“放心,爹早就自己先回来了,我说想再逛逛,便自己个四处走了走,顺便买了样好东西,你瞅瞅。”
说话间,司杨廷从兜里神神秘秘得掏出一个又圆又大的粉色珍珠,在阳光下反射着漂亮的光,宛若铜镜般,可以映照出人影来。
江祭臣一顿:“粉珍珠?这种珠子可不多见。”
司杨廷得意得笑着:“那是自然,都说金银贵,但到了真正上当的珍珠面前,金银玉器都已经无法与他们抗衡对比了,倘若遇上难得的好珠子,恐怕千金难求的。”
“你这珠子又是怎么得来的?看样子,应该不便宜。”江祭臣一直都是一个谨慎的人。
“我?”司杨廷笑嘻嘻得,“我身上虽有些银两,但是真的要遇上这么好的珠子,我还真是买不起。”
江祭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到底哪儿来的?!”
司杨廷本来拿给江祭臣看,是想让江祭臣跟自己一样,夸赞这珠子的美,可是他万没想到,江祭臣此刻的神色竟然有些慌张严肃。
“我......”司杨廷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江祭臣严肃得说道:“你可听说过鲛人泪?”
“鲛人泪?山海经里提到过的那个.......鲛人的眼泪?”司杨廷几乎不敢相信,江祭臣突然会提到这样的话。
江祭臣点头,将手中的粉色大珍珠举到司杨廷的面前:“看清楚!这便是鲛人泪!”
“这......”
“快告诉我!这鲛人泪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江祭臣见司杨廷顿住,继续说道,“有人故意让你带着这鲛人泪回来,目的并不单纯!”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司杨廷依然不敢相信。
江祭臣慢慢摇着头:“你刚才也说了,虽然你身上有些银两,但是若是要让你买下这颗珠子,定然是买不到的,是也不是?”
“是,可是.....”
“如此,你还觉得这件事没有奇怪的地方?”江祭臣越来越严肃。
司杨廷抿着嘴,望着江祭臣举到半空中的“鲛人泪”,如此上好的珠子,恐怕是无价之宝。
“是一个人送给我的。”司杨廷说了真话。
江祭臣心脏剧烈的跳动了几下:“你说什么?送给你的?什么人?长什么样子?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171 谣言止于智者?屁话!
江祭臣和司杨廷一前一后得穿梭在西市的街上。
周围走过去的百姓们都对这对儿兄弟侧目。
有人艳羡,有人撇着嘴。
“你听说了吗?原来司家的大公子,就是十年前那个小狐狸精,不知怎的,大家却都给忘了去。”
“难道我们都被他迷惑了?这么大能耐?”
“何止,我看啊,整个司家的人都被迷惑了!真是个狐狸精!”
司杨廷听进耳中,刚刚还带着江祭臣奔跑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刚刚说话的人也没想到司杨廷竟然会停下来与自己硬碰硬。
那人赔着笑脸:“哎哟,这不是司公子嘛。”
司杨廷上前,一把拉住那人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司杨廷,走吧。”江祭臣站在身后,皱着眉头,叫着司杨廷。
可是,司杨廷就是个直脾气,哪里容得下有人如此说江祭臣去?
“谁是狐狸精?!嗯?!这么没胆子,便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小心烂了你的嘴!”司杨廷手一松,那人跌倒在地,屁股先着地,摔得结识。
那人也不是个善茬儿:“司杨廷!别以为你是礼部尚书府的公子哥儿就能如此当街欺负我们!你也不打听打听,大家都是怎么说你们的!”
“你敢再说一遍!”司杨廷说着就要对那人挥动拳头。
他的手被江祭臣从背后抓住。
司杨廷回头,正好看到江祭臣冷峻的脸,眉峰紧锁,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惹事。
司杨廷咬着后牙槽,愤愤然得甩开江祭臣,转身准备离开。
却听见那人在身后还在继续说话:“什么司家的一对儿公子,我看,外界传言倒有可能是真的,你们看看,这哪里是兄弟?明明就是一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兄弟吧?!”
说着话,自顾自得笑起来。
司杨廷再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紧紧咬着牙。
江祭臣偏头看向司杨廷:“走吧。莫要再生事端。”
那人见江祭臣和司杨廷没有怎么样,因为刚刚司杨廷让他当众出丑,他便大了胆子:“依我看,那小狐狸精长大了,魅惑人的本事便是更强了,以前只听说过狐狸妩媚诱人,没想到,这男人也能魅惑了男人。”
话音刚落,周围的百姓们也都因为这低俗的笑话大笑出声。
司杨廷再也忍不住,他转身就朝着说话的人走去,抬起一脚踢向那人的胸口。
那人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司杨廷踹出去老远,一手捂着胸口咳嗽着。
“司杨廷!你!别以为你爹是......”
那人还想说话,司杨廷又是一脚踢在那人的后背上:“与我爹没关系,我现在就是要教训你这嘴上没门的傻缺玩意儿!”
那人随着江祭臣的力道,在地上被踢得连续翻了好几个跟头。
“司杨廷!你敢再动我试试!”那人明明很害怕,但还是硬着骨头,躺在地上,一手撑着地面,眼睛看着司杨廷。
这一次,就连江祭臣都不再劝阻,远远地站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得看着司杨廷和那人的方向。
司杨廷因为被额间的头发挡住了眼睛,他一边唇角上扬,轻轻一吹,便将头发吹到一边,眼神带光:“什么老百姓?你以为我当真不认得你是谁?说旁人坏话的时候,便自称是百姓,背后赌钱摸鱼的时候,却拿起了官家子弟的架子?你爹是朝廷八品官员,是不是?要不要我再把你的身家爆出来?”
那人不说话,明显在躲闪着。
司杨廷冷笑一声,一脚踩在那人的胸前,探身向下,与他四目相对:“既然你说是仗着我爹是三品官员的架子,那我今天还就真的仗上一回,你能拿我怎么样?”他再靠近一些,唇角一勾,“信不信,我爹一句话就能让你爹滚蛋回老家种田?”
那人一惊:“你......你没那本事!”
远处的江祭臣笑笑,果然,治有些人,还是要用特定的方法的。
“我没那本事,是,我没本事让你爹滚蛋回家,但是,我爹听我的话,你猜......田地里有没有人陪你赌去?”司杨廷故意做思索状,“听说你在西市也是出了名的爱赊账,以后,若是回了老家,我猜那些老板们怕不会放过你,你欠的银两,也不知你爹够不够还?”
那人用力推开司杨廷,抬手指着他的脖子:“司杨廷!别以为我怕了你!坊间就是这么传的!有本事,你让那小狐狸......”
话到此处,司杨廷冷眼瞪着那人。那人便立刻改了口道:“你让,你让那江祭臣迷惑了我们所有人去!什么兄弟,我看根本就是......就是........龙阳!”
“你敢再说一遍!”司杨廷抬脚就要追上去。
那人便已经推开了人群,跑得无影无踪。
一直在一边看热闹的众人,都揣着看热闹的笑容。
其实在他们心里,是没有是非对错的,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的谈资罢了,是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吧。
毕竟这些官宦人家的家事,再丑陋的都有,更何况只是两个少年的情感关系罢了。
或许,就连江祭臣是不是真的狐狸精,只要是在没有涉及到他们的利益之前,他们都会笑着看着等着望着罢了。
司杨廷收回视线,看到江祭臣垂下头去,抿着嘴,有些哀伤。
司杨廷上前,一把扯住江祭臣的胳膊:“管他作甚!走!”
江祭臣的胳膊默默地从司杨廷的手中抽离出来,他低着眉眼,好看的眉眼透着一股难过的神色:“走吧。”
司杨廷的手仍然悬在空中。
这是第一次,江祭臣这么明显的排斥着他。
他的心有些疼,十年了,终归是有感情的,就算,他们并非是真的兄弟,但是,因为旁人的谣言,便破坏了他们亲密无关的关系,司杨廷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难过。
“喂!江祭臣!”司杨廷对着江祭臣的背影喊道。
江祭臣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回应。
司杨廷想起曾经的无数次,只要了他叫一声,喂,江祭臣!江祭臣一定会回头,淡淡的笑容就怕在他白皙的脸上绽放,干净而好看。
所以每每司杨廷想看江祭臣的笑容,便会开口叫一声,喂,江祭臣!
喂,江祭臣!这句话,以后,还能换来江祭臣的笑容吗?
谣言,止于智者。
屁话!司杨廷不信,那不过是人们宽慰自己的心罢了。
谣言,就像是一颗毒瘤,会在不相干的人心中埋下种子。
因为,说到底,那些与自己无关的谣言,都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他们永远都不会去想,那些承受这些谣言的人,他们的心中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
世间感情,便是如此吧.......
172 粉巷
司杨廷快跑两步,上前追上江祭臣,他侧头看着江祭臣的侧脸。
江祭臣没有回头看自己。
“喂,江祭臣,你生气啦?”司杨廷试探得问道。
江祭臣没有转头,只是轻笑一下:“没,这没什么好生气的,原本将养在司家,便是我的福气,我又有什么挑剔?”
司杨廷两步上前,挡在江祭臣的面前,强迫江祭臣看着自己:“好说不是生气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生气我能看不出来吗?”
江祭臣不语,继续向前走去:“正事要紧。”
司杨廷没有上前:“对我而言,与你江祭臣之间的兄弟感情,便是最重要的事!”
江祭臣停下脚步,终究转眼妄想身后的司杨廷。
司杨廷皱着眉头,丝毫都不顾及周围的人来人往。
“让他们看好了!心里有脏污的人,才会看什么都觉得不是正常的,你我之间的兄弟感情,由不得任何人去左右!”
这一刻,江祭臣突然觉得,其实司杨廷要比自己更加坚强的多。
他一向表面看来强忍,实则内心深处却是那么的脆弱。
江祭臣的唇角慢慢弯起来,眼神柔和了下来。
司杨廷看得出江祭臣的真笑与假笑,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看不出来,司杨廷也看得出来。
司杨廷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小跑着上前:“喂!江祭臣,你可要跟好了,按照他们所说,既然住在我家,还是应该由我来掌控全局才是,你这只狐狸的心眼儿,我可是看得透透的。”
江祭臣也知道司杨廷这些话里的意思,所谓的狐狸,也不过是故意迎了周围听者的话罢了。
狐狸也罢,人也罢,我司杨廷认了,与旁人无关!
司杨廷笑嘻嘻地,大声说道:“好兄弟,便是一辈子的,我们是一起扛过生死的好兄弟,几句闲言碎语,便想要破坏了你我的感情?想得美!”
江祭臣低头笑着:“可以走了吗?我想,该听的人,应该都已经听到了。”
司杨廷挑着眉毛,随手从一旁的柳枝上摘下一片叶子,要在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走吧!”
江祭臣笑着偷偷头,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繁华的西市,一直来到一处亮眼的巷子。
这巷子名为粉巷。
粉巷,全长329米,刚走到巷子口处,便能闻到一股胭脂水粉的香味。
“粉巷?你手里这珠子,来自粉巷?”江祭臣诧异得望着司杨廷。
司杨廷点头:“你别这么看着我好不好?谁说男人就不能打扮自己了,头上簪花的都大有人在。”
江祭臣一脸笑意得望着司杨廷:“我没说不能簪花,我是说,粉巷主要售卖的,可不是头上簪的花儿,你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哪家的?需要我帮你看看吗?”
“什么乱七八糟得!”说着,司杨廷的脸倒是红了。
江祭臣回过神来,兄弟两人倒是很久没有这样开过玩笑。
粉巷内,各种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穿行而过,胭脂水粉的香味令人沉醉。
粉巷里的女人们更是比西市的女人们来的艳丽得多。
毕竟在西市和东市购物的女人,说到底,还是以家庭生活为主。
而粉巷不同,里面的男人和女人们,都是长安城里最时尚,最潮流的人,他们在打扮上,用尽了心思,甚至,他们还会寻了专门的人,在他们的脸上用针刀画下最美的花钿,为了美,他们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哪一家?”江祭臣的眼中,看到的乱花迷人眼的花花绿绿。
司杨廷指着最深处:“最里面,其实晌午的时候,我只是随便闲逛,也不知怎的,便走到了这里,其实我平时对这些并不是很感兴趣的。”
说话间,司杨廷不再自觉地挠着头发。
江祭臣微微一沉思,踏步走入粉巷之内:“走吧,带路,想必,有人已经在等我们了。”
司杨廷跟上去:“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司杨廷似乎有些失落。
江祭臣看向司杨廷:“不会,司杨廷记住,以后不管有没有我在,你都要自信起来,将来,你是要进大理寺的,别忘了你的梦想。”
司杨廷抿着嘴,半晌后:“那你呢?不与我一起吗?我已经习惯了你在身边帮我。”
江祭臣笑着,没有回答。
分享内皆是花枝招展,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光亮,用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胭脂花粉的味道中,能听到女人们娇滴滴的撒娇声,能听到男人们的讨好声,能听到相互吹捧的虚假声。
说到底,江祭臣是不喜欢这里的。
“哎哟,这不是司明宇大人家里的两个公子吗?来来来,进来坐?”
声音从一旁的一家胭脂店传来。
江祭臣闻言看去,只见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下巴上的肉几乎搭在了锁骨的位置前,当然,那女子并没有锁骨。
司杨廷知道江祭臣不愿应付这些,便上前:“不了,我们今日还有事。多谢多谢!”
那女子仍是想着,抬手就将司杨廷扯了进去:“来嘛,难得看到两位公子一起来,倒是觉得稀奇得紧,往日里,我都只是见到江公子一人来的。”
司杨廷大惊失色:“什么?”
江祭臣也诧异得看着女子:“你刚才说什么?你平时常看到我一人前来?”
女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像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那句话,怯生生得回应道:“是......是啊......江公子.......不就是前面那家店背后的老板吗?”
江祭臣眼角一跳,看一眼司杨廷:“前面那家店,背后的老板?哪家店?”
女人抬手指着巷子顶端的位置:“就是那家啊......江公子,你怎么了?”
江祭臣收回视线,与司杨廷对视:“多谢!”
司杨廷对江祭臣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得朝着巷子深处的那家店面走去。
女人的背后,黑暗处,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将一个银锭子放在桌上,一句话都没说,抬脚离开。
女人望着那身影走处店面的背影,他一身黑衣,但脸,却与刚刚离去的江祭臣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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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走出去后,从身后掏出一个白色的面具,戴在脸上,面具的角落处,画着一朵红灿灿的彼岸花......
173 我想要你的心
江祭臣和司杨廷来到粉巷最深处的那间铺子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里面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个小厮,脸上画着淡妆,头上簪着时下最流行的花,正在为顾客们讲解着店铺里的各类胭脂水粉。
江祭臣眯着眼睛望着这小厮,看上去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但是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是他给你的鲛人泪?”江祭臣问道。
司杨廷仔细看着那小厮,皱起眉头:“不是,不是他.......”
江祭臣微微点头,站在店面之外环视店内的一切。
因为刚刚那女人说这间店背后的主人是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开始发慌,为什么连这档子杀人案牵扯到的事,也能与自己有关。
这间店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借自己的名义呢?
里面正在给人介绍胭脂水粉的小厮下意识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江祭臣和司杨廷。
他的眼神定格在江祭臣的身上,从他的眼中,能很明显得看出,他是认识江祭臣的。
只见他努力给江祭臣使眼色,意思是让江祭臣赶快离开。
江祭臣不解得望着那小厮。
司杨廷眯着眼睛:“这小厮怎么回事?他应该知道很多事,我去抓出来问问!”
“等一下!”江祭臣抬手抓住司杨廷的袖子。
司杨廷听话的站定,望着江祭臣:“你可觉得这间店面有怪异之处?”
“什么?”江祭臣拉着司杨廷,直接退到对面另一个角落处,两人远远地看着店面。
“店名叫做花祭,似乎真的与我有关。”江祭臣默默得说着。
司杨廷这才注意到店面的名字,半张着嘴:“你的玉佩上是一朵花,你的名字叫祭.......说实话,你与鲛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江祭臣白了司杨廷一眼:“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
“我没开玩笑,刚才前面那家店的店主不是说,你就是这家店真正的主人吗?难道说,你背着我偷偷得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司杨廷的声音,仍然是在开玩笑的。
但是听到江祭臣的耳中,却觉得全身发冷而惶恐不安。
“还有什么?”司杨廷开口问道。
江祭臣继续说道:“你看店里的客人,有什么奇怪之处?”
司杨廷歪着头,仔细观察店里的客人们:“似乎.......他们的表情.......”
“没错,他们的表情一直都没有变过,只有那小厮是活的。”
“活的?你的意思是说......”司杨廷诧异。
江祭臣的视线扔在店内:“我不知道,只是猜测,还有,店里的客人们,几乎都在做着重复的动作,你看那个女人......”
江祭臣的手指着一个穿着绿萝裙的女人。
“她现在在这边的口脂处,下一步,她将会走到那般的眉黛案前,会拿起第三支眉黛,然后会对着铜镜描左边的眉毛。”
江祭臣听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
果然,那女人走路和行为的轨迹完全按照江祭臣刚刚说的在做。
江祭臣的声音在司杨廷的耳边响起:“不只是她,还有那边那个男人,他笑着,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太夸张,几乎露出了后牙槽,倘若是普通人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坚持这么久的这种笑容而不动,他身边的女人,打扮的样子花枝招展,与这个男人完全不相配,但是他们看起来却过分的亲密。”
司杨廷皱眉:“其实最近在长安称这种配对也蛮常见的。”
江祭臣像是没有听到司杨廷的话一般:“他们这般演戏,是演给我们看的。”
“我们?他们知道我们会来?”司杨廷问道。
江祭臣的手轻轻抓住自己的白衣,似乎有些紧张模样。
司杨廷从来不曾江祭臣有如此紧张的模样。
江祭臣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对他来说莫名其妙的画面——爬行的四脚人。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能闻到那些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两位既然来了,不进去看看吗?”
身后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
江祭臣和司杨廷一惊,转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连对方的脸都没有看得清楚。
眼前一黑。
两人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之中,耳中传来金属敲击金属的声音,声音很轻,但是却清脆刺耳。
江祭臣的意识逐渐恢复起来,但眼睛却还是没有能睁得开。
他能感觉到有一个人慢慢地走到自己的身边,靠近,冰冷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像是在试探他是否醒来。
江祭臣索性不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随后,那人起身离开,周围传来众多链条拖动的声音。
江祭臣诧异,刚刚那人是被用铁链绑起来的?
不对,拖动的链条太多,江祭臣和司杨廷所处的位置,不止是有他们三个而已,还有旁人。
江祭臣眯着眼睛,想要偷偷查看周围的情况,刚刚睁眼,便看到一个长发浓密的女人,正斜靠在一个贝壳模样的凳子上,浅笑着望着眼前的江祭臣。
而此刻,他与司杨廷所处的地方,是一处黑暗而载着水的山洞。
冰冷而潮湿。
山洞的周围,一群被拴着链子的“人”正焦躁得到处走动着。
说是走动,其实是像动物一般蹦跳着,因为压抑而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做着重复的行为。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鲛人先开口,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魅惑,好听。就像是一个纯洁的少女,让人差点就忘记了她的真实身份,若不是看到她一条鱼尾,甚至会让人有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江祭臣从地上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脚也被拴着,根本就无法过多移动。
依然躺在地上的司杨廷也是一样的。
“不是你引我来的吗?”江祭臣反击道。
“我?”鲛人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少女,她的双腿从贝壳凳子上下来的瞬间,变成了两条修长的双腿,白皙而美好。
她赤足而行,身体在洞中水光的倒影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宛若天仙。
她的脸,那般好看,完全是邻家少女的模样,映衬着她黑色的长发,漂亮的锁骨骨窝,让人有想要保护的冲动。
她一路走到江祭臣的面前,歪着头,望着江祭臣冷漠的眼睛:“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江祭臣的头微微一动,躲过了鲛人的手。
她并不对江祭臣生气,反而淡淡一笑:“其实我并不想招惹你,可是你为什么总是要与我过不去?”
“那些少女,是你杀的?”江祭臣直接了当得问道。
鲛人一顿,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进入正题。
她脸上有些哀伤:“我?你觉得他们是我杀的?”
“我亲眼看到,你对那个买药的女孩所说的话!你迷晕了我们,当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便被误认为杀人凶手。”
“那你看到我杀人了吗?”鲛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眉头一冷:“你什么意思?”
鲛人淡淡笑着:“人类是没有心的,留着无用。”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祭臣有些焦躁。
鲛人低下头,那表情,过分的哀伤,甚至无法分辨得出真假来。
“我说,那些人不是我杀的,你信吗?”鲛人说着话,慢慢得抬起头,眼眶发红,一颗珍珠从眼中滚落而下,掉落在地上,一直滚到了被拴着腿脚的一个“人”的旁边。
一群“人”见了珍珠,就像是陷入癫狂一般,齐齐得朝着那珍珠扑过去,众人打作一团,甚至相互撕咬着,不多时,便能看到那些“人”满身是血,正是被彼此咬伤的。
宛若兽类。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关着他们?”江祭臣不想再看那样的情形。
鲛人收起哭泣的神色,脸上淡淡的笑容慢慢回来,她靠近江祭臣:“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江祭臣觉得诧异:“倘若不是你引我来的话,为什么在粉巷的店面里,要让那些没有神志的人在店里演戏给我看?”
鲛人更是觉得听不明白,她歪着头,瞪着又黑又圆的眼睛,好看而迷惑的样子,让人下一秒就想要放弃对她的拷问。
江祭臣低下头,不再看鲛人。
鲛人满意得上前,伸手扶着江祭臣的下巴,靠近,四目相对:“你在怕什么?”
江祭臣仍然低着头,慢慢后退:“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鲛人轻笑着:“你看着我,我便告诉你。”
江祭臣的手轻轻蜷起来,仍是没有抬眼。
鲛人唇角上扬,满意得再次靠近:“你现在凡身肉体,终究是过不了七情六欲之心。”
江祭臣慢慢地抬眼,与鲛人四目相对,他的唇角也慢慢上扬:“鲛人的魅惑,不是对谁都有用的!”
鲛人一顿,在与江祭臣四目相对的瞬间,反而是她乱了心智。
江祭臣反客为主,上前一步,与鲛人靠得更近一些:“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店里那些人,到底是谁在操控,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是谁,引我到粉巷来找你的!你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鲛人的眼神楚楚可怜,让人不自觉得心生怜爱之心,她轻咬着唇:“你吓到我了。”
“别装了!回答我!”江祭臣声音冰冷。
鲛人近距离望着江祭臣,浅浅得笑着:“店里那些人,不是我安排的,我也是收到消息,说有条大鱼可吃,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满心欢喜,知道吗?你的心脏,比一百个少女的心脏更有用。”
江祭臣眼角一跳:“收到消息?是谁给你的消息?”
鲛人一副委屈模样,靠近江祭臣,抬起清瘦的胳膊,挽住江祭臣的脖子。
她黑色的头发触碰在江祭臣白皙的脸上,柔软而潮湿。
鲛人贴着江祭臣的耳朵,在他的耳边轻呼着气:“沙华,我感谢那个给我消息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想要,你的心......”
说着话,鲛人的红唇已经靠近了江祭臣的脖子,她轻轻得闭上眼睛......
174 鱼不语
鲛人的唇齿在江祭臣的脖子上摩挲着。
江祭臣皱起眉头,厌弃得表情,却似乎被迷惑了心智一般,一动不动得站着。
“又是这个名字!我讨厌听到这个名字!”
声音一出,江祭臣瞬间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刚要推开怀中的鲛人,却见鲛人已经被人拽住了头发,撕扯着向后跌倒而去。
司杨廷狠狠地瞪着眼睛,指着倒在地上的鲛人:“你这人不人,鱼不鱼的东西,以为谁都是你能碰的吗?!”
鲛人委屈得瞪着司杨廷,一副邻家小女孩的样子,她白皙的皮肤在洞里水纹的到赢下,更显得清冷惹人怜爱。
“司杨廷!”鲛人就像个被惹哭的小丫头,愤愤然。
霎时间,甚至让人忘了眼前的鲛人是一只吃人心脏,拿人子宫的怪物。
“认得我?太好了,那就是说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司杨廷靠近过去,一点都不害怕她,“要知道,我将来也是要进大理寺的,你栽在我手上,定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鲛人抿着嘴,突然抬手,一把抓住司杨廷的头发,向后一扯,轻松得便将司杨廷甩到了背后的墙面上。
司杨廷的身体由于惯性,在墙面上重重得撞击之后,跌落而下。
被用铁链子帮着腿脚的那些“人”,以为鲛人又给他们送来了宝物,一拥而上。
司杨廷的身体被黑压压得一片笼罩。
江祭臣见状,脚下一蹬,跃身而起,冲向被围住,丝毫不见身影的江祭臣方向,一脚踢开了一众“人”。
司杨廷的身体这才露出,但身体上已经出现了不少伤痕,那些伤痕,明显是被那些“人”啃咬出来的。
江祭臣对司杨廷伸出一只手来:“来,抓住我!”
司杨廷身上,脸上都是血渍,但看到江祭臣对他伸出的手,他仍然露出了一抹笑意。
江祭臣用力一拉,便将司杨廷从“人”堆里拉了出来。
江祭臣的举动,似乎惹怒了那些“人”,他们一拥而上,扑向江祭臣。
司杨廷见状,与江祭臣打配合,一起攻向袭击而来的“众人”,两人打到一排人后,对视而笑,就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倘若有人欺负江祭臣是被可怜的小家花子时,司杨廷总是会上手打那些说江祭臣坏话的其他官宦子弟,直到两人逐渐长大,也越来越有默契。
两人身后的鲛人,盘腿坐在贝壳凳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歪着头,望着兄弟两人与那些被她迷了心智而失去控制的“人”对打。
她的长发铺散在白皙瘦削的肩膀上,很是好看,她的长腿让人看着心动。
她蜷缩成一团,视线始终在江祭臣的身上,眼神纯洁干净:“沙华,沙华......”说着话,她唇角上扬,笑了起来,“沙华......”
那些“人”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攻击性,很快就被江祭臣和司杨廷打倒在地。
但他们就像一个个顽强的不死者,即使满身伤痕,还是会重新从地上站起身来,继续攻击江祭臣和司杨廷。
司杨廷见状,护在江祭臣的身前:“他们要的人是你,你先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我对他们没有用,我也不是少女。”说着,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容。
江祭臣轻笑:“找出口,想办法脱身,剩下的事,交给我,这件事本与你无关,算起来,是我连累你了。”
几个“人”再次从地上爬起来,长着满嘴血水的嘴,伸着手朝两人的方向而来。
司杨廷见状,借力江祭臣的肩膀,踢向即将咬向江祭臣肩膀的攻击。
两人相视而笑。
鲛人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一对儿假兄弟。”
说着,她对着司杨廷的方向轻轻抬手,司杨廷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得飞起
“司杨廷!”江祭臣大惊,转头看向鲛人,“放他走!我留下!”
鲛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司杨廷的身体便悬在半空中。
司杨廷挣扎大叫着:“这种不人不鱼的怪物,怎么能信她!”
鲛人又是一阵难过:“你们人类才是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存在!你们满嘴谎话,说着最甜蜜的承诺,当真相摆在眼前的时候,便会吓得掉头就走,甚至为了钱财而欺骗,你们本就没有心,要心何用?”
说着话,只见司杨廷身体下方的湖水开始涌动起来。
那湖水本在这山洞之中,冰冷刺骨。
那湖水之下,很快聚集了大量的怪鱼,那些鱼嗅到司杨廷的味道,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来回游动着,等待着主人的投食。
看样子,应该已经有很多人葬身于此,恐怕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江祭臣一慌,上前几步,冷冷得对鲛人:“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
鲛人轻笑一声,她的手轻轻下落一些,司杨廷的身体也跟着下落了一瞬。
江祭臣大吼:“放他走!我什么都答应你!”
鲛人歪着头,纯洁而妩媚,红唇轻启:“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的是,你的心。”
江祭臣不假思索道:“放他出去,我给你。”
鲛人一喜:“当真?”
“当真!”江祭臣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祭臣!你疯了吗?”司杨廷嘶吼着。
鲛人的眼神看向司杨廷的方向时,脸色一冷:“闭嘴!”她的手指直线下落,身体几乎碰触到水面。
水中的怪鱼闻到司杨廷身上的血腥味,躁动而激动得游动着。
“你还有什么要求,我可以一并都答应你!”江祭臣焦急开口。
鲛人的手指轻轻上扬一些,司杨廷的身体也跟着向上抬起:“当真?”
“当真!”江祭臣语气诚恳。
“江祭臣,你真的信她吗?就算你死在这里,她真的会放过我吗?别傻了好不好!”司杨廷挣扎着,但身体就像被束缚着,完全无法动弹。
鲛人瞪了司杨廷一眼,看向江祭臣腰间的玉佩:“听说你那块玉佩可以让人起死回生,摆脱轮回之苦,是不是真的?”
江祭臣听罢,直接将玉佩从身上扯下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都想要,而且,只有我心甘情愿的赠与,才能有用。”
鲛人望着江祭臣手中的玉佩,眼睛一亮,唇角上扬,从贝壳凳子上起来,走向江祭臣。
江祭臣却突然将玉佩收回。
“怎么?后悔了?”鲛人一脸无辜。
江祭臣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你现在用司杨廷威胁我,自然是看出我与他之间的感情,那么,先遵守你的诺言,放他离开,我便兑现承诺。”
鲛人笑着,靠近江祭臣,将耳朵贴在江祭臣的心脏位置,听着他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江祭臣轻锁眉峰,但没有躲闪。
鲛人靠在江祭臣的怀中,就像是相依的一对儿恋人一般。
鲛人的唇角上扬,眼眶微红:“有多久,没有如此好好听过人类的心跳声,你知道吗?他也曾对我海誓山盟,可是到头来,一切都是骗局,都是骗我的,他想要的,不过是我的眼泪,而不是我的心。”
江祭臣眯着眼睛:“为什么杀十五岁的少女?拿走他们的心和子宫?”
鲛人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也曾想过给他生一个孩子,可是......我做不到......”
江祭臣几乎猜出了所以然,轻轻抬手,拍着鲛人的后背,就像是安慰她一般。
鲛人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她没想到江祭臣会有如此举动。
“不是每个人都是没有心的,只是,你没有在对的时间里遇见对的人。”江祭臣的眼睛一直望着司杨廷,口中虽然说着轻言轻语的话,但心中却是焦急万分的。
司杨廷用力挣扎着,想要开口,却见江祭臣对他轻轻摇头。
从小到大,他最听的,便是江祭臣的话。
无论什么时候。
鲛人红着眼睛,一颗珍珠再次从她的眼睛里滚落而下:“是吗?不是每个人都只会说谎话,不是每个人都没有心。”
江祭臣轻言道:“就像你现在所看到的,我愿意为了我弟弟去死,我愿意救他,而给你奉献我的心,我的玉佩,甚至我的一切。”
鲛人双手紧紧环住江祭臣的腰身,闭上眼睛:“让我抱一会儿,就算是假的,让我抱一会儿......”
江祭臣身体一紧,但没有躲开鲛人的拥抱。
两人的周围,越来越多的珍珠滚落而下。
墙边上那些“人”群又开始躁动起来,他们被拴着腿脚,并不能完全靠近所有的珍珠,但他们贪婪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他们都没有心,即使有心脏,却不能代表他们有心。
江祭臣见状:“那些人是谁?”
“实验品,我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的实验品,我想找到一个真心人,到头来,都不过是一场虚梦。”
“那个人呢?”江祭臣问道。
虽然鲛人没有明说,但江祭臣早已猜出一二。
江祭臣继续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之所以杀十五岁的少女,是不是因为,抢走那个人的人,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鲛人扭头,更紧得抱着江祭臣,地上叮叮当当,珍珠越来越大,滚落着。
江祭臣叹口气,声音温和:“你挖了少女们的心,却没有挖掉这些男人的心,你在那些死者少女的身体上做了手脚,做出他们死前被凌辱的形态,其实,她们没有被凌辱,只是他们的子宫被取出,从另一个方向,是不是?”
鲛人仍是不说话,抓着江祭臣的衣襟,紧紧地,微微颤抖着,开始轻声抽泣。
江祭臣继续说道:“可是,你却没有对那个人动手,你甚至,放过了他和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十五岁的少女?”
鲛人突然发怒,一把推开江祭臣,脸上露出尖牙,声音尖锐:“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别以为你可以了解所有人的心!别以为你无所不能!沙华!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江祭臣和司杨廷听着,都顿住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鲛人一边笑着流泪:“沙华......沙华......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长安城死那么多人?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哪怕是千里之外的人,也一定要死在长安城里?我要让你看清楚!把一切看清楚!背叛的下场,就是死无全尸!”
175 她是谁?
鲛人眼中的泪水滚落满地,地上那些“人”发了疯一样的疯抢着地上的珍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却隐藏着无尽的贪婪与黑暗。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为什么总是叫我沙华这个名字?沙华是什么人?你知道我的身世?还是......”江祭臣问道。
鲛人冷哼一声:“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你真的以为,你可以像一张白纸一样,一世又一世得重生?你身上的罪孽,永远都洗不干净!”
远处仍然悬在半空中的司杨廷大喊着:“喂,江祭臣,这妖怪的意思是不是,当年是你背叛了她?爱上了别人?”
鲛人突然动怒,手指一挥:“闭嘴!无知的人类!”
说着,只见司杨廷的身体快速向下落去,砰的一声,跌入水里,溅起一阵水花。
江祭臣从鲛人身上收回视线,只看一眼,司杨廷的身体已经在向水底落去。
他本就是旱鸭子,完全不会游泳,这会子,他越是挣扎,便会越是往下坠落。
而在他身边游走的那些怪鱼,已经盯上了司杨廷坠落向黑暗中的身体,水面上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
江祭臣再也管不了其他,跃身而起,落入水中。
白色的长衫在碧绿的水中坠落而下,冰冷,潮湿,却是美的。
鲛人难过得望着江祭臣消失的背影,冷笑道:“一起死?好,我成全你们!”
她收起哀伤,高举着双手,嗓子里发出清脆好听的歌声。
那歌声,宛若幽灵,静若少女,空灵而悲伤。
眼前的水中开始翻滚着巨浪,那巨浪之下,暗涌着数不清的黑色影子。
巨大的,惶恐得,甚至能听到水底传来奇怪的嘶叫声。
那是从不曾听过的奇怪声音,回音穿透人的耳膜。
那些被束缚着腿脚的“人”们躁动不安,也跟着鲛人从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音,宛若追随主人的狗。
水中,江祭臣的身影朝着司杨廷的方向游走而去,他故意在水中弄出声响,水中那些怪鱼尖锐的唇齿,在水中划过一道道波纹。
但那些怪鱼的身影却并没有朝着江祭臣的方向而来,而是向渐渐朝着黑暗的水底而去的司杨廷而去。
水中,动物游走的声音,听上去令人惶恐不安。
江祭臣思索一瞬,抽出腰间的软剑,对着自己的手臂就是一剑下去,血水瞬间染红了江祭臣周边的碧蓝,有部分怪鱼闻到更近位置的血腥味,掉头,朝着江祭臣而来。
江祭臣见这种方式有效,便对着自己的腿部又是一剑下去,伤口很深,冰冷的湖水中,江祭臣已经不觉得疼。
远处司杨廷的身影已经落入无尽的黑暗。
怪鱼们掉头,冲向江祭臣,张开他们满是血污的大口。
江祭臣紧锁眉峰,随着这些袭来的大鱼,一剑又一剑的劈下去,很快,血水污染着湖水,几乎看不清楚。
混乱中,江祭臣的胳膊被一条怪鱼咬住,他疼得咬紧牙关,那怪鱼像是得到战利品一般,将江祭臣向更深处拖拽而去。
被江祭臣砍伤的其他怪鱼,因为受伤染了血污,在水中相互搏斗啃食着对方的身体。
同伴相残相杀的凶相,与人类很像。
江祭臣察觉到被大鱼拖拽的速度远远快于自己下游的速度,为了能够更快得到达司杨廷的身边,原本想要反击摆脱大鱼尖牙的江祭臣刚刚举起的剑收了起来。
他心中想着,快些,再快些!很快,那条得到江祭臣这个战利品的大鱼,已经将江祭臣拖拽到水底的黑暗之中。
司杨廷的身影逐渐近了些,江祭臣能看到司杨廷已经一动不动,他奋力向下挥动着手脚,靠近司杨廷的身边。
那怪鱼以为又能得到一个战利品,扭动着巨大而丑陋的身体,松开了江祭臣的胳膊,朝着司杨廷而去。
一瞬,江祭臣手中的剑便刺入了那大鱼的身体,与此同时,江祭臣紧紧拉住司杨廷的胳膊。
已经昏死过去的司杨廷如同玩偶一般,任由江祭臣拉扯着。
怪鱼愤怒,张开大嘴朝着两人而来,水底,发出奇怪的轰鸣声。
而在湖水之上,血污之中,存留下来的怪鱼也冲破了看不清前路的血污,朝着江祭臣和司杨廷的方向而来。
江祭臣见司杨廷已经无法呼吸,他转头,给司杨廷渡气。
感受到司杨廷还有气息的时候,江祭臣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开心激动。
怪鱼一口咬住江祭臣受伤的腿,但江祭臣没有动,他要做的,是先救司杨廷。
终于,司杨廷的手脚慢慢地动了几下。
江祭臣一手紧紧抓住司杨廷的胳膊,另一手中的软剑朝着怪鱼砍去,远处游走而来的其他怪鱼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很快涌向受伤的怪鱼,一拥而上,刚刚还想要啃咬江祭臣和司杨廷的怪鱼,转瞬便成了别的怪鱼口中之食。
江祭臣看向水底的方向,见湖底有水流涌动的朝向,便推定湖底定有出口。
他紧紧抱着司杨廷的腰,脚下一蹬,朝着湖底欲走而去。
明亮的光线让他有了新的希望,耳中能听到水流之下的声音。
江祭臣回眼看司杨廷,司杨廷仍然紧闭着眼睛。
时间紧迫,再耽搁下去,司杨廷的命便难保了。
江祭臣翻身将司杨廷背在背上,双手紧紧地拉着司杨廷的双手,令司杨廷的双手可以死死地圈住他的脖子。
光明越来越近,水流声越来越清晰。
江祭臣的气息也已经达到了极限的顶峰。
他抬脚向侧面的湖水侧壁一蹬,宛若一条灵敏的鱼,直直得朝着水流的方向窜出去。
顺着水流声被冲破。
阳光。
空气。
自由。
江祭臣的心也开阔了起来。
“司杨廷,我们出来了.......”江祭臣觉得全身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但他的双手仍然紧紧得拉着司杨廷的双手。
他的脖子,因为水流的冲击下,司杨廷圈着的力道而发红,原本白皙的他,在冰冷的水中泡得太久,看上去更是红得彻底。
两个少年的身影,冲破山中洞穴,朝着湖底的水流而下,在空中划破了一道弧线。
随着一顺的空气与阳光,两人再次跌入水中。
水面溅起一阵水花。
好在此处的湖水不深。
司杨廷的眼睛动了动,他慢慢睁开眼,看到水中的江祭臣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司杨廷挣扎了一瞬,重新陷入昏迷。
阳光正好。
两个少年都昏厥过去,他们的身体被人从水底拖拽出来,放在岸边。
那人冰冷的站在两人身边,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对他们动手的动作却是一点情感都没有的。
那人探了两人的鼻息,发现两人还活着,便默默地向后退去,随即转身后退几步,张开一对儿黑色的翅膀,飞身离去。
矫健而英姿非凡。
江祭臣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境中,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那身影,穿着鹅黄色的纱裙,笑容好看,头上没有过多的簪花,比他年长几岁。
那少女一声又一声的唤着他的名字:“祭,祭,醒醒......”
转眼,画面突转,那是一处青山之下,温泉水咕咕得冒着热气,可是,江祭臣却觉得全身发冷。
是心冷,他知道。
他的耳中听到一阵模糊不清的话语,像是哭泣,又像是祈求。
他默默地走向前去,看到温泉之中,一对儿姐弟模样的孩子,男孩的怀中抱着那个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孩。
男孩悲痛的轻轻诉说着什么。
江祭臣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是与那孩子不是同一个维度一般。
黑暗,旋转。
江祭臣落入无尽的深渊,他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努力得想要呼吸,但是却怎么都无法喘息,他挣扎着,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让手脚动起来。
江祭臣的神志逐渐清晰起来,显示在逐渐回到现实的世界,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喂!江祭臣!能听到我说话吗?喂!”
这声音,是司杨廷的,江祭臣突然觉得心里安静了许多,他觉得不再惶恐不安,不再孤独,不再害怕。
他的眼前,由黑暗,变成了光明。
他努力得睁开眼睛,依然没法完全看清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中,只能看到司杨廷正坐在他的身边。
这是什么地方,他看不清。
鼻腔里传来面条的香味,甚至还能闻到肉臊子的味道。
家的味道。
江祭臣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几个字来。
“喂!江祭臣!你醒了吗?你要吓死我了!”
江祭臣的视线终于开始清晰,首先映入视线中的,便是司杨廷的脸,他的身上被包扎着好几处伤口,他的表情焦急却又惊喜,他咧着嘴对江祭臣笑。
“喂!江祭臣!能看清我是谁吗?”
江祭臣全身都没有力气,但看到司杨廷能如此生龙活虎,放下心来。
他扯着嘴角,笑出来:“司杨廷,你......没事便好......”
江祭臣的声音很轻,就像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一般。
司杨廷也放下心来:“喂!江祭臣,我跟你说,你要是再不醒来,我都准备挖个坑把你埋了,让你好生安息了,你再这样吓我,我就......扔下你不管了!”
江祭臣跟着笑出声来:“好。”
两人的身后,有人推门而入。
那是一个好听的少女声音:“醒了?”
司杨廷转头看向身后,规规矩矩得起身:“阿清姐姐,你来了,醒了,他醒了。”
江祭臣的头突然疼起来,他用力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皱眉。
眼前,那个被司杨廷叫做阿清姐姐的少女,手里端着一个药碗走过来,俯身看着江祭臣,唇角轻轻上扬,伸手抚摸江祭臣的额头。
她在笑。
鹅黄色的纱裙,头上并没有过多的发簪装饰,但看上去亲切而温暖。
“祭.....”
那少女淡淡笑着,温柔而好看。
少女身后的司杨廷却并没有因为那少女如此叫江祭臣的明儿而诧异,反而露出开心的笑容........
176 欺辱
江祭臣慢慢从床上起来,视线落在那少女的脸上,半张着嘴,眼眶微红。
少女唇角上扬:“祭,饿不饿?想不想吃些小点心?”
少女将手中的碗举到江祭臣的面前,刚刚还装着药的碗,却在一瞬变成了点心。
那点心让江祭臣的头剧烈得疼起来,几个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烁。
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将一块这样的糕点递到江祭臣面前:“祭,今年从长安城来的新糕点到了,是你最爱吃的味道。”
身穿鹅黄色纱裙的少女端着一盘糕点递给江祭臣:“祭,你看,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
两个画面重合在一起,江祭臣的头疼得几乎炸裂。
而眼前的司杨廷和少女却始终保持着微笑的模样,一动不动得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痛苦得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抓着司杨廷的衣袖:“司杨廷.......司杨廷,我头好疼,司杨廷......”
眼前的司杨廷就像是一根木头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也僵持着。
“司杨廷!”江祭臣怒吼一声。
瞬间,光影交错。
江祭臣眼前一黑,重重得倒在地上,眼前便再也看不到任何。
“喂!江祭臣!”江祭臣的耳边,传来司杨廷叫他的声音。
“喂!江祭臣你醒醒啊!别睡!”司杨廷的声音持续在江祭臣的耳边响起,但是,江祭臣再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宛若梦魇。
“醒了吗?”是一个冰冷的声音。
司杨廷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外面走进来,看上去,与司杨廷年纪相当。
她穿着一身土灰色的粗布衣服,身上背着一捆木柴。
虽然她问了这话,却像是根本不关心江祭臣是否醒来一般,扭身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
“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只有米粥。”少女说话的时候,并不看向司杨廷。
司杨廷匆忙起身,对少女鞠躬:“多谢。”
少女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司杨廷:“不用谢我,要付钱的。”
“是,好!”司杨廷规规矩矩得回应。
见少女没有离开,司杨廷匆忙在身上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点碎银子,恭恭敬敬得放在矮桌上。
少女白了江祭臣一眼,上前,一把将桌上的碎银子拿起来,继续朝着厨房走去。
司杨廷看一眼扔在迷糊中的江祭臣,快步跟上去。
厨房很小,到处都散落着废柴火,家徒四壁,与外面的房间一样。
整个屋子显得灰突突的,明明在如此空旷之地,这房子却显得那么矮小。
“有事说事,没事就出去待着。”
少女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个刚打死的野兔,准备剥皮剃毛。
司杨廷见状,上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少女抬头瞪了司杨廷一眼:“有。”
“你随时吩咐便是。”
“滚出去待着。”少女没有抬头,手起刀落,兔子的头被剁了下来。
司杨廷下了一跳,虽然这种行为,不过是做饭的流程,但此刻看在司杨廷的眼里,却甚是可怕。
“那个......”司杨廷还想开口。
少女停止手上剥兔皮的动作,满手是血得看向司杨廷:“我不叫那个,叫我阿离。”
司杨廷吓得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滑动着:“阿离姐姐,我想问,我哥吃了你煮的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醒来.......会不会是......”
阿离手里拿着刀,从地上起身,平视着司杨廷:“不相信我,你们现在就可以从我家滚出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司杨廷还想说话,却已经被阿离推出了厨房。
司杨廷刚出了厨房就听见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警觉起来,奔到江祭臣的身边。
几个年轻男人推开了阿离家的门,一脸谄媚笑容:“阿离在家吗?”
话音刚落,便看到屋内的江祭臣和司杨廷。
几个男人瞬间不满得咬着牙:“我说呢,怎么几日都不见出门,原来是在屋里藏着野男人!”
说着话,便凶狠得朝着司杨廷和江祭臣的方向而来。
常理,眼前这几个男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司杨廷的对手,但江祭臣到现在还不醒来,他不想惹事,便紧锁着眉峰后退,护着昏迷不醒的江祭臣。
“谁让你们进来的!滚!”
阿离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带血的刀。
领头的男人见阿离出来,满脸堆笑:“阿离,你家里的粮食还够不够用啊?需不需要我再给你送些?”
男人说着对身后招招手,便有人将一小袋面粉递到男人手中。
男人反手便递到阿离的面前:“你一个女孩家,没力气种田,又没家人,幸得哥哥我一直护着你,你该感激我才对,别总是给哥哥摆着一张臭脸。”
阿离似有为难,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刀,低着头,即使听着男人如此说话,却还是没有回嘴。
男人像是知道阿离不会如何,更过分得凑近,噘着嘴,当众就要亲在阿离的脸上。
阿离一阵恶心,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家里有客人,你改日再来。”说着,便想要将男人手中的面粉拿过来。
男人不高兴,手中的面粉袋子往后一撤,让阿离扑了个空。
“不让哥哥玩,就想拿东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男人冷哼一声,看向床上躺着的江祭臣,“怎的,我养你,你还养小?”
阿离微怒:“别胡说八道,出去!拿着你的面粉,跟我滚出去!”
男人生气,将面粉甩给身后的同伴:“你他娘的找死是不是?!”
说着,便扯着阿离的衣服,朝后方的厨房而去。
“老子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男人的声音,伴随着阿离的尖叫声,逐渐向厨房的方向退去。
厨房里,正在烧着火。
阿离挣扎着,平日她受够了这个男人的欺凌,只因为孤身一人没有人帮助她,她日日煎熬,从十二岁,奶奶撒手人话的那天夜里开始。
这是一场无休止的噩梦,可是,她无能为力。
但现在,家里有旁人,她痛苦得自尊心在折磨着她,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挣扎着,可是无济于事。
在这一刻,她的听觉好像被无限放大,触觉也被无限放大,她痛苦得闭着眼睛。
耳中柴火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得灌入耳中,手指抓着地上泥土的感觉,宛若针刺一般的疼痛。
她的低贱,让她觉得悲痛欲绝。但是,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压在身上的男人,宛若一座无望之山,又重又脏又绝望,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
她祈求着时间可以过得快一些,祈求着她可以在这一刻死去,她祈求过太多次,但老天无眼,世道无眼。
繁华盛世之下尽是虚无......
阿离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开,她放弃了挣扎,闭着眼睛,心中数着数字:“1,2,3,4......”
突然她身上的重量消失不见,她的世界变得明朗了起来。
她的耳中传来一阵咒骂之声。
“你他娘的,不想活了是不是?!敢管老子的闲事儿!”
对方没有回话,只能听到一阵殴打声。
阿离平躺在地上,她不敢睁开眼睛,以前的无能为力,现在这一刻却变成了无望。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在没有被外人发现的时候,这种事似乎还是能够忍受的,毕竟为了活着,但是,倘若一旦出现了外人,在外人的面前,若是受到了屈辱,便觉得生命无望。
所以,到底是尊严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阿离问过自己无数次这个问题。
耳边打架的声音频频传来,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男人的求饶声。
阿离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就好像,只要不睁开眼睛,她就不会被旁人看到自己受辱的模样。
掩耳盗铃罢了。
耳边传来众人离开的声音,传来向她靠近的声音。
“阿离,没事了。”司杨廷蹲在阿离的身边,轻轻得用自己的外套盖在阿离的身上。
阿离仍然不敢睁开眼睛,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
司杨廷顿了顿,起身,向厨房外走去:“我先出去。”
司杨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阿离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她望着粗糙的屋顶,因为常年失修,总会在下雨天漏雨,所以,漏雨的位置下方的地上,一个一个的泥坑,走上去,偶尔还会崴了脚。
阿离从地上坐起身,被盖在身上的衣服,是柔软的丝线,上面有好看的花纹,她早就知道,昨夜救下来的这两个人,不是普通人家。
她爬起身来,慢慢地,一个一个得将裙子重新扣好。
锅里的米粥已经开始翻滚起来,扑扑得冒着热气。
这一切都与米粥无关,它冷漠得看着一切,与世隔绝。阿离羡慕着。
外面房间的司杨廷坐在床沿上,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床边有些刮手的木头,他一直生长在长安城里,从来不曾想过,有人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不,他想过,甚至见过有人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但他以前的心中会觉得这是正常的生活,是阶级的差别,是没有感情的存在关系。
但现在不同,阿离救了他们,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有了千丝万缕的缘分,如此,他才真实得去感受到这些与他的生活所不同的世界。
司杨廷转眼看向满头是汗的江祭臣:“喂,江祭臣,你以前,也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吗?”
江祭臣像是听到了司杨廷的话一般,突然猛地正看眼睛:“阿清!”
说话间,江祭臣用力抓住了司杨廷的手:“阿姐!你别走!”
177 站在城墙根血腥之下的小女孩
门外,刚刚被司杨廷打趴下的男人擦着脸上的血渍,愤愤然:“老子宁琨就不信了,两个小白脸还能扰了老子的兴致!”
身后的小混混上前弓着腰:“琨哥,你想......”
宁坤冷笑一声:“去告诉村长,阿离未婚偷偷与外村人私通,理应浸猪笼!”
小混混一顿:“坤哥,浸猪笼的话,将来可就见不着了。”
宁坤瞪了小混混一眼:“从此,阿离就进了我的门,我会用我的办法,让她永远都走不出我的手掌心!”
宁坤说罢,大踏步得向前走去。
小混混思索半晌,像是明白了宁坤的意思,奸笑着跟上去,只是他的腿刚刚被司杨廷打得一瘸一拐。
屋内。
阿离端着一碗粥从厨房走出来,香味四溢,有肉香味。
司杨廷的衣服被阿离搭在一边胳膊上,她放下手中的粥碗后,双手将衣服举到司杨廷的面前,眼睛却不敢看向司杨廷。
“多谢刚才出手相救。”阿离的声音里甚至没有感情,她已经恢复了刚刚冰冷的神态。
“无妨,既然我在,便不会让他们为非作歹,他们常来找你麻烦?”
司杨廷回应着,从阿离的手中接过衣服。
阿离看得出,司杨廷问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要得到答案,她已经习惯了不被人关心的样子,更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关心。
在她的心里,任何人的关心,只要没有与利益挂钩,都不能信。
阿离没有回答司杨廷的问题,而此刻的司杨廷也没有继续追问,他的脑海中在思考着江祭臣的事。
刚刚他听到江祭臣叫着一个名字,阿清?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江祭臣叫了阿清,又叫了阿姐,司杨廷思索着,难道,是江祭臣想起了自己的曾经?
他为他开心,又有些难过,他纠结着,倘若江祭臣想起一切的话,是不是就代表着江祭臣要离开自己。
阿离看着眼前这对儿兄弟,本就不爱管闲事的她也不想多问什么,她走近过来,抬手扶在江祭臣的脉搏上。
司杨廷让开些位置:“阿离姐姐,我哥他怎么样了?”
阿离瞟了司杨廷一眼,没有开口,手指在江祭臣白皙的皮肤上慢慢点动着。
“阿离姐姐......”司杨廷心中焦急,阿离这次把脉的时间,比之前久了很多。
阿离瞪了司杨廷一眼,收起手指:“他的脉象很奇怪,你们两个刚被我救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不太对劲。”
司杨廷一惊:“如何?”
阿离起身前,再看一眼江祭臣的脸,随后将视线落在粥上:“先吃粥,有些事,我想细细问你。”
阿离说罢,便转头重新走向厨房,再出来的时候,自己也端着一碗粥出来。
她坐定在司杨廷的身边:“你们从哪儿来的。”
阿离没有抬眼看向司杨廷,而是将兔肉米粥送入口中,肉香四溢,她吃饭的样子有些大大咧咧,不似女儿家的模样。
“长安。”司杨廷不知道阿离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也没准备骗她。
阿离轻笑一声:“大户人家家里的公子哥儿?姓什么?”
司杨廷一顿,看阿离的样子,倒像是寻仇一般,半晌他却是不敢再开口。
阿离从米粥中抬起头,望着司杨廷:“怕什么?你刚刚救了我,我也救了你们,算是两清了,问你们,只是想知道些旁的,倘若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无所谓。”
司杨廷握着勺子,想来,父亲在朝中为官,算是清廉,且与阿离这种底层的贫民应该不会车上太多的关系。
阿离冷笑:“在盘算什么?”司杨廷回神:“姓司。”
“司?”阿离眼角一跳,“礼部尚书府那个司?”
司杨廷没想到,一个村里的丫头竟然对朝廷命官如此了解,半晌愣住没有回话。
阿离看向躺在床上的江祭臣:“我刚听你叫他江祭臣,他不是你亲哥?”
司杨廷点头:“不是。”
阿离虽然在喝着粥,但是司杨廷看得出来,阿离的表情并不是很好。
只听阿离继续问道:“你们与王家关系如何?”
司杨廷的手下意识得颤抖了一下,被阿离看在眼里:“阿离姐姐,我们无意打扰,只是想等我哥醒来后,我便会带他离开,回头,我定会派人送些银两给你,以报答救命之恩,还请阿离姐姐不要见怪。”
阿离放下勺子,冷冷得看着司杨廷:“若真要报答我,我自己倒有个想法。”
阿离见司杨廷没有说话,她知道司杨廷在担心江祭臣,轻笑道:“他没事,受了些伤,我不知道你们经历了什么,但看样子,他身上的伤,多半是他自己伤的,你看他身上的剑伤,与他自己腰上的软剑几乎一致。”
司杨廷这才察觉到,江祭臣身上最重的伤痕,竟然是他自己软剑的伤痕,这时候的司杨廷还不知道,江祭臣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
“他多久能醒来?”司杨廷反客为主。
阿离一顿:“最多半个时辰,或许更快,他刚才不是已经醒了吗?我还听到他叫人了,阿清是吧?”
司杨廷觉得眼前这个阿离说话越发让他觉得怪异,就好像,这个阿离比他还要了解江祭臣身边的那些人一般。
司杨廷望着阿离的眼神变成了怀疑和不安。
阿离自然看到司杨廷的眼神,但她毫不在乎得低头喝粥:“你不用这样看我,在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之前,我也不会告诉你我的想法。”
司杨廷开口道:“你到底是谁?”
阿离碗里的粥已经见底,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对着司杨廷露出一个大大的假笑:“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与王家关系如何?”
司杨廷深吸一口气:“我家司杨廷,是礼部尚书司明宇之子。”
“我已经知道了,说些有用的。”阿离抢白道。
司杨廷眼角一跳,继续说道:“十年前,我父亲被王大人陷害,进了大理寺接受调查,从那以后,我们两家便断了联系。”
阿离没有回答,脸上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父亲被陷害之事,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司杨廷没有回应,因为这件事在家里是不被问起的,似乎是父亲心头的伤。
其实司家与王家曾经有很好的交情,司明宇曾与王大人一同进朝为官,两人青涩之时,也相互帮助过,但后来,终究分道扬镳。
阿离继续说道:“我想跟你们回长安。”
“回?”司杨廷听到阿离用的词是回,而不是去。
阿离点头:“十年前,我父母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五岁,那天,死了很多人,只留下我一个人,那天,我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糖葫芦,那糖葫芦的颜色,跟满地鲜血的颜色一模一样,红灿灿的。”
司杨廷心中一惊,他想起在大理寺见过的一桩案子,卷宗里写着,百姓当街几乎全部被丝线截成两段,只有一个小女孩活着。
阿离冰冷的眼神望着司杨廷:“你知道这个案子?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了解这个案子,之后,我便被在骊山脚下常住的奶奶接了来,可是十二岁那年,奶奶离世,让我再次变成了孤独的一个人,村霸欺凌,我可以忍受,但亲人的死,我不能忘。”
“你想做什么?这件事,与王家有什么关系?”司杨廷看着阿离,心中竟然涌现出一丝恐惧。
阿离冷笑:“你不是官宦子弟吗?怎会不知?当年这件事背后的幕后主使,就是王家人!”
“或许是你误会了呢?”司杨廷说道,“据我所知.......”
阿离抢白道:“这个案子,还与一个人有关。”说着话,她的视线落在躺在床上眉峰紧锁的江祭臣脸上,“当年传言,有一只小狐狸潜入长安城,而这只小狐狸曾经出现在礼部尚书府王大人的身边,甚至还救了王大人家的独子。”
司杨廷顺着阿离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睫毛开始抖动的江祭臣,他起身,护在江祭臣的身前:“他不是小狐狸。”
阿离笑出声来:“怕什么?何必这样不打自招?”
司杨廷紧锁着眉头:“你就我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阿离收起笑容,慢慢靠近司杨廷:“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我不懂,但是,不要想伤害江祭臣!”司杨廷横在阿离和江祭臣的中间。
阿离的脸上全是仇恨:“司杨廷!我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但是!却不断有人想要来伤害我!伤害我全家,到最后,便只剩下我一人!就算是死,我也要报仇!”
司杨廷不自觉得后退,他从未想过,一个少女的眼神也可以这么冷漠得刺骨。
阿离继续靠近:“想个办法,让我离开这里,去长安,我需要小狐狸的帮助!”
司杨廷摇着头:“阿离姐姐,你知道的消息并不是完全对的,如果你愿意等等的话,我回到长安城之后,一定去大理寺帮你把这个案子查得清清楚楚。”
阿离冷笑:“十年了,不是官官相护又是什么?那个王大人一点事都没有,还在朝中耀武扬威,而你们司家.......”
司杨廷慢慢摇着头:“你想说被抓捕的凶手身上的腰牌?”
阿离冷哼一声:“嫁祸!司家被王家嫁祸,差点让你们全家丢了性命,而你们却可以如此相安无事得过了整整十年!”阿离更靠近一些,“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司明宇,为什么要收留这只小狐狸?”
司杨廷不再退让,皱着眉头:“我再说一次,他不是小狐狸!”
阿离低着头,越过司杨廷看向已经睁开眼睛,同样望着自己的江祭臣,唇角慢慢上扬:“或许司明宇也认为,当年的事与这只小狐狸有关!”
江祭臣定定的望着阿离,一只手轻轻得抓住司杨廷的胳膊,示意司杨廷不要说话。
无防盗
“我答应你的要求。”
江祭臣慢慢坐起身来,他脸色惨白,但眼神同样冰冷。
阿离满意得笑笑:“你早就醒了。”
“所以你故意说这些给我听?”江祭臣回应。
阿离轻笑:“又见面了。”
江祭臣眼角一跳:“你知道我的过去。”
“听说,你忘了,往后若有机会,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江祭臣回应给阿离一个冷冷的笑容。
司杨廷站在两人中间,手足无措,若不是江祭臣始终拉着司杨廷的胳膊,让他觉得有安全感,司杨廷定会觉得,在这场对话中,自己根本就是个被利用的外人。
阿离的嘴角慢慢上扬:“或许,我们就该重新相遇,因为我们见过不止那一次,我还认得你刚刚叫的那个阿清,若不是你梦里喊她的名字,我还无法确定,你就是那只小狐狸。”
话一出口,江祭臣脸色突变。
阿离满意江祭臣神色的变化:“阿清死的时候,我看到了。”
江祭臣眼角一跳,他的心脏跟着剧烈的跳动起来。
那个梦里死在温泉池里,穿着鹅黄色纱裙的女孩,那个抱着女孩哭泣的小男孩,在他的脑海中萦绕.......
178 该遇见的人,终会重新遇见
“阿清......是谁?”半晌后,江祭臣才开口问道。
这回,就连司杨廷都转眼看向江祭臣,刚刚在梦里,江祭臣叫着阿清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么哀伤而难过,但是现在,江祭臣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阿离也是微微一惊,随后放缓了情绪:“我要进礼部尚书府。”
司杨廷紧锁着眉头:“说说你的目的。”
阿离看着司杨廷轻笑一声,随后将视线落在江祭臣的身上:“我的目的,应该与这只小狐狸是一样的。”
司杨廷的心揪在一起,他望着江祭臣。
江祭臣却始终看着阿离。
司杨廷的胳膊慢慢从江祭臣的手心中抽离出来,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不敢想下去。
眼前的江祭臣,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是在危难的时候,相互都可以为了对方而牺牲生命的人。
司杨廷不敢想下去,却没想到阿离接下来的话,打破了自己心中的最后一层薄纸。
阿离冷冷得凑近江祭臣:“还记得这个村子吗?你不是第一次来。”
江祭臣的手指轻轻的抓着床沿,抿着嘴,一双凤眼煞是好看,不语。
阿离指着门外的景象:“包括你被人带进司家的时候,我也偷偷得看到了,小狐狸,果然是只小狐狸啊,我不愧不如。”
江祭臣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阿离看一眼司杨廷,笑道,“倘若,你并没有失忆,倘若,一切都是你的伪装.......小狐狸,还是你会玩。”
司杨廷再也支撑不住,倘若,江祭臣对自己的情感都是假的........那么这些年来,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江祭臣哑着嗓子:“你到底是谁?”
阿离仰起头,看着门外的景象,漫山遍野的翠绿已经染得骊山别样的好看,空气清新得让人心情舒畅。
“在你的世界里,我曾经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可是,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相遇,让我相信,我所受的罪都是上天收取的代价。”
阿离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司杨廷咬着后牙槽,坚守自己最后的期待:“他,不是小狐狸,你认错人了!”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银锭子,放在桌上,“我们走!”
这句话,是司杨廷说给江祭臣的。
话毕,他抬手拉住江祭臣的手,准备将江祭臣扶起来,可是......
江祭臣慢慢推开了司杨廷的手,拒绝了司杨廷。
“喂,江祭臣......”司杨廷语气很轻。
江祭臣望着阿离:“你的意思是说,血洗城墙根那个案子,我也在现场?”
阿离冷笑:“小狐狸,你装的真像啊!”
江祭臣继续说道:“还有什么时候,你还在什么时候见过我?”
阿离看一眼司杨廷,歪着头:“付凌天亲手杀了他的手下后,第二日送尸体,我也见过你跟着付凌天。”
这次,连司杨廷都几乎站不住:“你的意思是说,付大人早就认识江祭臣?”
“不止。”阿离笑道,“还想知道吗?”
江祭臣恢复冷漠,望着阿离。
阿离继续说道:“阿清死前,从王家失踪,你发了疯得找她,我们全村都恨你,恨因为你的出现,死了太多人,恨你害死了阿清!”
“什么?我害死了阿清?”江祭臣不敢相信,“你还没有回答我,阿清到底是谁?”
阿离凑近:“阿清,不就是你阿姐吗?”
大理寺。
付凌天快步从大门走出来,迎面撞上焦急万分的司明宇。
“还没找到吗?”司明宇急得红着眼睛。
付凌天眉峰紧锁:“已经一天一夜了,这两个孩子......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
司明宇怒道:“现在不是你告诉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付大人!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付凌天明白司明宇的怒气,也明白他的焦急:“我会加派人手继续去找,老司,你放心。”
“我放什么心!”司明宇打开付凌天安抚自己的手,“你无儿无女,自然不明白我的心!”
说罢,司明宇扭身离开。
付凌天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司明宇的背影。
司明宇说得不错,他竟无力反驳。
远处,一个侍卫带着一个女人跑过来:“大人!”
付凌天转眼看向跑过来的两人,那女人,正是粉巷那个跟江祭臣和司杨廷说过话的店主。
女人见到付凌天立刻跪倒在地:“付大人,我见过两位公子。”
付凌天皱眉:“在哪?”
女人抬眼看向付凌天的时候,眼中带着焦急:“在粉巷,我亲眼看到两位公子去了粉巷,像是......像是找人。”
付凌天完全摸不着头脑,粉巷?一个卖女儿家胭脂水粉的地方,江祭臣和司杨廷为什么会去哪里?
付凌天猛地想起,之前江祭臣提起过,凶手是一个面容可怖的鲛人,鲛人......《山海经》中最早有提过鲛人,而更为详细的是东晋时期干宝的《搜神记》: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如此的话,倘若鲛人出现在粉巷,便一点都不奇怪。
“遭了!”付凌天暗叫不好,他低头看着女人,“他们去了粉巷哪家店?什么什么离开的?”
女人不假思索道:“大人,他们去的是粉巷里最深处的一家店,自从进去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付凌天眼角一跳,死死盯着女人,他满心疑惑:“你又是什么人?”
女人对着付凌天磕一个头:“民女原是粉巷开店的商户,得知大人寻找两位公子,特来说明情况。”
付凌天眯着眼睛,看着女人。
女人却丝毫没有慌乱,虽然在对着付凌天磕头,情绪却异常平稳。
付凌天看着女人半晌后,对女人挥挥手:“多谢!”
女人起身转头离开。
一系列动作看上去过于木讷,付凌天对身后的侍卫招招手:“跟着她。”
“大人。”侍卫不解。
付凌天继续说道:“不要太靠近,有任何异样,不要轻举妄动,回来告诉我。”
侍卫拱手道:“是!”
侍卫离开后,付凌天看着女人在转角处离开。
自从十年前认识了江祭臣,这种情况他都会怀疑一二,刚刚的女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着急江祭臣和司杨廷?作为一个店铺的店主,又怎么会一直盯着两人的行踪?她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过分具体,就像是提前准备好的答案。
但她的话,应该都是真的。
除非,有人在背后控制着他。
付凌天收回视线,一名侍卫已经将一匹牵过来,付凌天抬脚上马,面容冷峻:“倘若司大人来找,就说我去办公室,切不可告诉他粉巷之事。”
“是!”侍卫齐齐道。
有几个侍卫准备跟上去,被付凌天阻止。
“不用跟着,我自己去。”
付凌天说罢,驾马离开。
马蹄声越来越远。
大理寺的屋顶之上,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身影一闪而过,身形飘摇好看。
粉巷。
人来人往,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脂粉的香味。
这不是付凌天第一次来粉巷,十年前,他和陈霓裳来过,是的,走到这里,他便会不自觉得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付凌天的手紧紧地攥着,从马上下来,大踏步得走进去。
粉巷最深处的店铺......
付凌天目不斜视,穿越粉巷的莺莺燕燕,周围的人看到付凌天,都会不自觉得对付凌天行礼,但付凌天就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步子越走越快。
最深处的店铺紧紧关闭,铺子的牌匾上,写着“鱼不语”三个字。
付凌天心中一惊,抬脚便踢开了店铺的大门。
店铺里香味扑鼻而来,里面五彩斑斓的好看,皆是上好的脂粉。
店铺的门外开始慢慢聚集起了不少人。
付凌天不管不顾,四处翻找着可能的密道入口,因为假如那女人所言非虚的话,人不可能进去之后便凭空消失。
门外的人对发了疯一样的付凌天指指点点,但付凌天早就不管不顾。他现在的心思,只有找到江祭臣和司杨廷。
人群之中,一个黑衣的身影混在其中。
黑长的头发划过他清瘦的脸,看不清面容,随后转身离开。
付凌天察觉到人群中的异样,待他回眼看去时,那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迹,但那身形,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到底是哪里,他却如何都想不起来。
付凌天抬脚向门外走来,对面的群众们下意识得后退两步。
付凌天对众人道:“可有人认得这家店的老板?”
人群中发出一阵笑声议论之声,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付凌天眉峰紧锁:“还请各位父老帮忙,在下感激不尽。”
有一个娇艳的女人上前一步:“这家店的老板我倒是没见过,只听说是个面容好看的男人,我们也都只是听说,但谁都没见过。不过,这家店的小厮我倒是认得。”
付凌天发现了出口,焦急问道:“具体说说看。”
那娇艳女人对付凌天作揖道:“两天前,店铺还开着门,那日有些奇怪,我本是来买口脂的,结果站在门口的时候,刚想进去,那小厮竟然对我摇头,示意我不要进去。”
付凌天上前一步:“两日前?有何怪异之处?”
算起来,两日前正好是司杨廷和江祭臣来粉巷的日子。
女人点头:“那小厮人很好,是个老实巴交的,我是这家店的常客,但从不曾见过这家店的老板,那日,我刚到门口,在小厮对我摇头之后,我发现店铺里挤满了人,但每个人看上去都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付凌天眯着眼睛,他心中一惊,很容易推测出,有人故意引了江祭臣和司杨廷过来,或者说,司杨廷可能只是连带关系,主要是为了引江祭臣而来,然后,在为江祭臣演一出傀儡戏码,就是为了因他上钩。
那个小厮,应该知道些什么。
付凌天问道:“可知那小厮现在何处?”
人群中发出小声议论之声,却无人回话。
付凌天紧锁眉峰:“可有人知道那小厮身家?”
终于,一个胖女人答话:“付大人,我认得那小厮,是个可怜人,孤儿,之前我与他交谈过几次,因为这间店刚刚开起来不久,而那小厮却是长安人。”
付凌天皱眉。
那女人继续说道:“大人可还记得人奶喂乳猪的事?”
话音刚落,大量的记忆开始涌入付凌天的脑海:“那小厮与这件事有何关系?”
女人上前一步:“当年这件事在我们百姓中几乎人尽皆知,可是朝廷里却都在装聋作哑,虽然因为当年您的出现,那些可怜的母乳奶娘们被放了回来,但却在我们老百姓的心中,是无法忘记的痛苦,那小厮的母亲,就曾是其中一个,当年,他的母亲没有被救出来,而是死在了里面,至今尸骨无存.......”
179 记忆的漏网之鱼
黑暗的房间内,一少年躲在角落里,全身瑟瑟发抖。
屋内有些杂乱,只是四处散乱着一些闪烁着冷光的珍珠。
但少年似乎根本就对这些珍珠不感兴趣。
在屋子的正位处,横着几个牌位,牌位上写着家母、家父、弟弟,妹妹等字样,全家,只剩下少年一人在守护着最后的生气。
少年低着头,手中还握着一些珍珠,珍珠动他的手中散落一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就是石安?”
黑暗中突然传来的声音,没有令少年惊讶,他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看到站在身侧的付凌天,慢慢地,笑出来,但他的脸上,却挂着泪痕。
“付大人,你终于来了。”
付凌天眯着眼睛,望着眼前的石安。
“付大人,我等你很久了,我好怕,我好怕......我不想伤害他的......可是......”
付凌天一怒,一把扯着石安的衣领,将这瘦小的少年扯起来,与自己面对面:“他们去哪儿了?被那鲛人带到哪里去了!”
石安脸上都是哀伤。
“说!”付凌天因为着急而震怒。
石安的脸上却都是心安与放松:“付大人,那鲛人不会杀了江祭臣和司杨廷的。”
付凌天冷冷得望着石安,用力将石安扔出去,他的身体由于惯性而向后推移,他的头撞在后面墙上的牌位桌上。
桌子上的牌位随着撞击晃着着。
石安焦急起身,将牌位一个一个安抚好后,才转回头:“付大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还记得一切。”
付凌天望着石安,不语。
石安继续说道:“十年前,他们都说江祭臣是只小狐狸,其实我知道他不是,但我亲眼见过他打败那些王家士兵的样子,也记得他身边的那个鬼夫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旁人似乎都忘记了江祭臣的存在,只有我......甚至一度,我怀疑是因为全家人的死让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的状态,但是......付大人......”
付凌天明白石安在说什么,他上前一步:“鲛人怎么会知道你与江祭臣之间的渊源?”
石安面对付凌天模棱两可的回答,知道付凌天不想与自己暴露心境,他垂下头:“我知道鲛人想要什么,她是妖,又是上古神兽,他与江祭臣之间该是有些什么渊源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我与江祭臣之间的关系。”
“说具体些!”付凌天继续问道。
石安点点头:“其实,当鲛人找到我,说让我帮她看护在粉巷的那间铺子时,我是拒绝的,但是,她跟我提起了江祭臣,说若想要保护江祭臣,便要答应她的要求。”
“为什么是你?”付凌天不解。
石安垂下头:“她说,因为她能看到我的心,说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江祭臣,说我现在在世上本该无牵无挂,却多出一个并不相识的江祭臣,她说,人与人之间是有气场的,是可以相互吸引的,换句话说,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缘分吧。”
付凌天眯着眼睛,盯着石安:“讲不通,石安,你在撒谎。”
石安慢慢抬起头,望着付凌天,凄惨得笑着叹气:“付大人,现在不是说我的问题,将来,我自会全部告诉您,但此刻,您应该去找他们。”
“他们在哪?你知道?鲛人到底想要什么?”付凌天问到。
石安点头:“嗯,鲛人想要的,是江祭臣的玉佩,司杨廷完全是附赠,鲛人对司杨廷根本就不感兴趣。”
“他们去了多久了?”
“两天一夜。”
付凌天感觉到自己全身发冷,打了个寒颤。
“带路!”
村落。
宁坤带着几个人朝着村长家而去,刚推来村长家的门,便看到地上流淌着的血,已经染红了地面的泥土。
宁坤吓得向后退去半步:“村长......”
众人飞奔进村长家的时候,见村长直挺挺得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睁大着眼睛,但心脏的位置却是一个血窟窿。
“村长.....”宁坤上前一步,想要查看村长的伤情,却发现村长半张着的嘴里,爬出来一只小小的螃蟹,张牙舞爪的模样,横行霸道。
宁坤吓得跌倒在地,身旁的几个手下全都跑出门去,他正要向外跑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突然砰得一声被关上。
宁坤大叫一声:“谁?什么人!”
明明已经死去的村长突然像个木偶一般开口说话,但声音,却是一个女人的嗓子:“帮我个忙,如何?”
宁坤吓得跪地磕头:“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村长的嗓子里传来嘲讽的女人笑声:“刚才进来的时候,不是还那么大胆子,现下却是吓成了这般模样?”
宁坤再抬头的时候,看到从村长身后走出来的鲛人,光滑皎洁的双腿,白皙的皮肤宛若从未见过阳光一般,黑长的头发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身体其他部位的身材却是极好的。
宁坤不自觉得咽了一下口水:“那个.....我......”
鲛人笑着上前,用修长的手指挑起宁坤的下巴:“我要让村长出面,帮我在不影响村民正常生活的状态下,抓住那两个人,可是这个老头倔得很。”
宁坤一思索,便知道鲛人在说什么:“我知道,我知道那两个人在哪。”
鲛人满意得笑笑,更靠近一些,红唇直接贴上了宁坤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
宁坤全身宛若触电,瞬间呆住,眼神也变得呆滞起来。
“很好,那就去,把那两个人给我找来,带到后山,我等你。”
宁坤听完,听话得点点头,起身,木讷得向外走去。
鲛人看着宁坤的背影:“还有那个叫阿离的女孩,一起给我带来。”
宁坤顿住一下,手指做出一个反抗的动作。
鲛人歪着头,笑:“真喜欢?”
宁坤站在原地不语。
鲛人笑道:“真喜欢,便应该想办法永远把她留在身边,只有死人,才不会逃离。”
宁坤刚刚还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随后,转身离开。
阿离家中。
江祭臣和司杨廷站在院子里,等待着。
司杨廷转回头,看着江祭臣:“你身上的伤,没事了?”
“嗯,”江祭臣点头,对司杨廷笑笑,“你知道的,从小,我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总是会很好康复,你呢?身上的伤口还疼吗?”
司杨廷笑笑,挠着后脑勺:“疼,但是没问题,不过......我记得我落水后,有很多怪鱼在追我们,按照我的水性......你是怎么救我的?”
江祭臣想起自己在水下给司杨廷渡气,白了司杨廷一眼:“渡气。”
“渡气?”司杨廷下意识得躲闪,用手捂住嘴,“你......你让我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江祭臣叹口气:“要死?还是要死?还是想要死?”
司杨廷嘿嘿笑着:“你这哪里是选择题?”顿了顿,“不过说真的,你当真要带阿离回去?到时候,怎么跟爹交代?”
江祭臣下意识得回头看向那破旧的屋子,阿离是女儿家,收拾东西的动作应该是慢些的。
“她知道我的过去,但是却保留着不说,这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可是爹不是普通人,就算是收进门一个丫头,也得上了户籍册子,阿离这种没有身份背景的,怕是有些难的。”司杨廷有些为难。
江祭臣点头道:“不如,我在西市购置一套屋舍,让她住在那里,顺便,我在那里开个作坊。”
司杨廷着急道:“那不成,你想走?你走哪我就要跟你去哪儿!”
江祭臣笑笑:“司杨廷,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的,我的背景可能会让人恐惧,我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我其实不想连累你,可是,自从我们交好之后,你总会跟着我受到牵连,我不想......”
司杨廷打断了江祭臣的话:“好兄弟分什么你我?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不过最好,阿箬的失踪与你无关。”
江祭臣听罢,也跟着司杨廷笑起来,但笑着笑着,他的心却剧烈的疼起来。
他怕,怕司宛箬的失踪真的会与自己有关。
司杨廷似乎也看出江祭臣心里的事,毕竟是十年的好兄弟,几乎形影不离,说完全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定是不可能的。
“阿离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来,要不,我进去看看吧。”司杨廷说着话,只是想逃离两人现在对话的场景。
“等一下。”江祭臣望着破旧的屋子,一只手拉住司杨廷准备离去的胳膊。
“怎么了?”司杨廷问道。
江祭臣默默地将司杨廷拉到自己的身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司杨廷仔细听着,却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摇摇头。
江祭臣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站在这里等我。”
“喂,江......”司杨廷刚开口,便被江祭臣阻止。
江祭臣抬手对司杨廷做了一个嘘状。
随后,自己慢慢地向空荡荡的大门方向而去。
那破旧的大门,看上去宛若一张干枯而无魂的僵尸的口,等待着吞噬灵魂。
“阿离?你在吗?”江祭臣一边慢慢向门内走去。
门内,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