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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坎廿八     谨默法则txt下载     谨默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壹〇四 榆关古城⑤

    草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摆,惯于在夜间活动的黑豹趴在树枝上,方圆百米范围内的风吹草动,都在它的监视之内。冬至慢慢咀嚼着坚硬的肉干,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广袤无垠的深山老林里,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单筒望远镜里的人影,显得十分地疲倦,随着夜色越来越沉,竟然开始打起了瞌睡,沉重的脑袋不时前后摇晃,想必他和瞌睡虫的谈判遇到了困难。

    铁围栏附近的泥土被雨水泡得十分松软,冬至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就在围栏下面挖出来一个,可以容纳成年人轻松爬进去的地洞。冬至形如鬼魅地快速穿梭在,发电站机房和围栏间的空地上,速度比他还要快许多的黑豹,则趴在机房一扇侧门旁边,如果这时有人从机房里面出来小解,那他的喉管,就会被隐藏在黑暗中的黑豹一口咬断。

    侧门的门锁形同虚设,冬至没费吹灰之力便轻易将其撬开,不过开门时却遇到点麻烦。许久没有被人使用过的合页锈迹斑斑,手上的力量稍微大些,就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冬至只好一厘米一厘米地将铁门向外轻拉。当门缝刚好可以容纳他的脑袋和胸口进入时,冬至便像个泥鳅一样无声挤了进去,随后又回身轻轻把门关好,以免夜里起风将门撞响,惊醒机房里的敌人。

    整齐码放在机房房顶的光伏发电板,在阳光下暴晒了整整一天,全部由工业铁皮制成的机房内部,温度高得让人胸口有些发闷,空调外机滴滴答答地流着水滴,多少缓解了办公室里的闷热。一个身穿绿色迷彩战斗服的人,仰躺在办公椅里,脸上还盖着一本纸张泛黄的笔记,借此来遮挡吊在办公室顶棚的白炽灯,散发出的耀眼的光线。一架年代久远的老式电风扇,吱吱嘎嘎的摇晃着落满灰尘的扇叶,吹出来的那一点凉风完全聊胜于无。

    冬至蜷缩着身子,从办公室陈旧的窗口里,射出的光线下面潜行而过。机房正门附近的楼梯和蓄电装置后面,站着四个荷枪实弹的圣殿骑士团战士,他们选择的位置视野相对开阔,不仅可以将彼此身后的视野盲区完全覆盖,同时还能牢牢封锁住想要从正门突袭的敌人。无论选择偷袭正门附近的任何一个目标,都会瞬间被其他三个敌人发现,冬至只能暂时先将他们忽略掉,至于办公室里的家伙,这么近的距离撬锁开门,除非躺在椅子上的敌人是个聋子,否则根本不会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或许,因为后门也像冬至偷偷溜进来的侧门一样,平时使用的频率并不算高,因此这里的照明设备,也相对灯火通明,摆满设备的机房少了许多。凉爽的夜风从虚掩的窗口飘进来,一个满头金发的男人,正昏昏欲睡的斜倚在窗框上,燃着的烟头上顶着长长的烟灰,也像男人一样,看上去摇摇欲坠。狭长的走廊两侧,铁皮更衣柜的柜门,在风中发出轻柔的吱嘎声,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掩盖住冬至微弱的足音。锋利的爪刀如同切入豆腐一样,无声无息地斩断金发男人的喉管,紧接着,冬至又将尸体脑后的颈椎切断,金发男人,至此陷入了永远也无法醒来的梦乡。

    顺着铁皮墙壁上的脚手架,冬至轻巧且无声地爬上机房顶棚,密密麻麻的输电线路,如蛛网般交织在一起。月光,从用来观察光伏发电板的气窗,洒落在机房里的蓄电装置上,仿佛给它们披上一层薄如蝉翼的婚纱。冬至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藏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蹑手蹑脚的摸到机房正门上空,只需略略低头就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四个圣殿骑士团战士的头盔上面装配的夜视仪。

    砰,房顶的照明设备瞬间熄灭,原本灯火通明的机房立时变得光线昏暗。人类的眼睛,突然从光线极好的环境下转入黑暗,通常要短暂的适应几秒钟后,才能勉强看清楚周遭的一切,而这短暂的几秒钟,刚好就是冬至偷袭的最佳时机。

    紧闭的右眼陡然张开,左眼中的世界翠绿一片,手脚慌乱的圣殿骑士团战士,就像暴露在聚光灯下的滑稽演员。甚至,还有一名战士慌乱间扣动了扳机,虽然没将站在对面的同伴的脑袋打爆,可如此近距离下的步枪子弹,还是轻而易举的在防弹头盔上,炸出一个大洞,温热的鲜血从破洞处渗出来,恐怕,这个圣殿骑士团的战士,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既然,已经有人替自己解决掉一个敌人,冬至也就没再客气,子弹从装配着消声装置的枪口连续射出。站在脚下的三名圣殿骑士团战士,分别被击中后颈、左肩和髋骨,后颈和左肩中弹的人,当场殒命,破碎弹片从着弹点的另外一侧向外喷溅,同时还扯出数不清的碎骨和肉渣。

    髋骨中弹的倒霉蛋趴在地上,挥动两只手臂飞快向前爬行的同时,嘴里也在叽里咕噜的大声叫嚷着什么。之所以没将所有敌人全部当场击毙,冬至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办公室的墙壁虽说不算厚实,可毕竟也是好几层结实的铁皮,一旦被里面的人发现遭遇偷袭,凭借办公室的地形,至少,也能和他周旋上小半天。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冬至选择围点打援,只要办公室里的家伙冲出来救助战友,他就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掉这个麻烦。

    脚下的喊声越来越弱,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战友抛弃,被子弹打碎髋骨的倒霉蛋终于停止了呼救。月光下,倒霉蛋紧张地四处张望,掉落的头盔和他相距不过五米,他正打算爬过去捡起头盔,死寂一片的机房里,忽然先后响起两声悠长而又恐怖的低吼。倒霉蛋吓得赶忙一缩头,后背紧紧贴着旁边的蓄电装置,手里的步枪微微颤抖着,大气也不敢再喘一下。

    此刻,冬至居高临下,完全不需要担心会被刚刚转变而来的丧尸盯上,他耐心地注视着办公室的窗口,就等敌人暴露出一点躯体,便用弩箭将他射穿。然而,藏在办公室里的敌人的耐心,竟然出乎冬至意料的好,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处在被动挨打的环境下,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恐和慌乱。

    左肩中弹的丧尸的上半身,因为肋骨断裂,变得有些扭曲变形,蹒跚的双腿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它像一只刚被母鹿分娩出来的小鹿一样,尝试着尽快掌握新的躯体,极不协调的四肢动作显得十分笨拙。戴在脸上的面罩,将低沉的嘶吼声憋得有些沉闷,终于发现猎物的丧尸,一纵身飞扑上去,随后,又被一连串子弹从猎物身上掀开。惊声惨叫的倒霉蛋,将步枪枪口对准丧尸的脑袋,奈何,防弹头盔质量十分过硬,哪怕头盔上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不远处的丧尸依旧没有倒下,只是迫于步枪子弹的冲击力,一时半刻无法再次靠近猎物。

    躲在办公室墙壁后面的欧文,只能任由外面的战友独自面对凶险。他心里十分清楚,趁夜偷袭的敌人,必定藏在某个可以将办公室用火力覆盖的位置,假若,他现在敢从窗口向外探头观察,等待他的,必将是一枚无情的子弹。

    最后一颗子弹冲出枪膛,带着倒霉蛋的无尽怨念,竟然将再次冲来的丧尸的头盖骨掀飞,这个曾经和他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场恐怖的噩梦。

    “欧文,我现在要往你的位置爬过去,别开枪,我还不会变成丧尸!”倒霉蛋轻声喊道。

    “呆在那,别乱动,蠢货!偷袭我们的敌人一定还藏在暗处,一旦被他们发现了我的位置,你和我都别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欧文按下通讯器的通话键,焦急地低声说道。如果,欧文这会能抬头从窗口向外看看,就该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因为那个倒霉蛋头盔上的通讯器,早就被丧尸给踩烂了。

    沿着顶棚的工作架,冬至一点点挪到刚好可以瞄准办公室门口的斜对面,只要里面的敌人敢打开一点门缝,步枪下挂的榴弹发射器,就会将办公室里的一切炸得粉碎。

    急促的敲门声,惊得躲在墙角的欧文浑身汗毛直竖,他正要开口说话,却听门外的战友压低声音说道,“这是你逃出去的唯一机会,我会站起来挡住子弹!欧文,你必须活着离开发电站,并且把发生的一切告诉艾比队长。”

    “绝对不行,你这是在送死!听我说,迪洛,只要能拖到后勤部队进驻发电站,偷袭的敌人就死定了!”

    “我的伤就算治好,以后也只能依靠轮椅度日,方舟上面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壹〇五 榆关古城⑥

    一小队手持武器的幸存者,从城墙拐角处的暗影中悄悄溜出来,零星散布在城外街道上的丧尸,在还未发现幸存者存在前,就被箭矢或者类似的投掷武器,从远处打烂头骨,瘫软的尸体相继发出沉闷的倒地声,而幸存者们则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掉落在护城河沿岸的背包重新背在身上。

    密密麻麻的丧尸堆积在古城墙下面,甚至连护城河都被它们的叠罗汉神功填满,跟着大部队越过护城河的丧尸,攀爬着由同类躯体倾斜堆砌起来的坡道,嘶吼咆哮着冲向近在眼前的城墙顶部。重物从高空坠落的闷响,仿佛一下下敲在胸口的鼓槌,震得站在城墙上的幸存者们脸上血色尽褪,粗长的竹竿不断朝着尸塔顶端的丧尸戳刺,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够抵御丧尸的手段。尽管城头上堆放着两小桶汽油,可他们必须等到万斯发出小队撤离的信号时,才能点燃这两小桶仅存的燃料。

    艾比脚步如飞地穿梭在残垣断壁之间,凡是没有阻拦在行进路线上的丧尸,她都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任凭身后嘶吼声接二连三地响成一片。高悬在夜空中的月亮,仿佛在模仿着艾比的动作,也像她一样在云层间跳跃穿梭,而本该在夜空中闪烁的繁星,则藏在浓厚的云朵后面,迎面扑来的夜风变得有些湿冷,似乎,今晚又将迎来一个无法安眠的暴雨之夜。

    手腕一抖,匕首无声射向前方的一只丧尸后脑,不等瘫软的尸体倒地,随后赶来的艾比便又一把抽出匕首,刀刃上的黑色血液在快速奔跑中,洒下一条淡淡的血线。城墙外围的建筑物相对都很低矮,而随着距离古城堡越来越近,低矮的建筑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活动范围和视野都极为宽广的街心花园广场,以及随处可见的长满杂草的水泥花坛。

    弩箭从草丛中无声飞出,在丧尸倒地的短暂时间里,艾比已经手脚麻利地重新装填好弩箭,她瞥眼看向如小山一样堆积在城墙下面的尸塔,心里不禁感到有些疑惑,‘万斯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他们不怕丧尸爬进城里吗?’

    突然!

    一条拖着长长的绿色焰尾的信号弹,直冲向漆黑的夜空,绿莹莹的光亮之下,一伙背着大包小裹的幸存者,正井然有序地从街心广场上快速撤离,身影很快就被城墙拐角处,洒落下的巨大阴影覆盖。几乎是在艾比起身,想要追踪那伙消失的幸存者的同时,犹如萤火虫般的火把,忽然从城头掉了下来。只一眨眼间,十几米高的火山拔地而起,数不清的火球纷纷从空中坠落,焚烧尸体的焦臭味随风飞扬,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堆积如山的尸塔附近的广场,照得亮如白昼。霍然冲出草丛的艾比,立时便如暴露在旷野之中的小鹿,吸引了在广场周围游荡的尸群的注意力。

    耳畔风声呼啸,身后嘶吼震天,远处烈焰冉冉,艾比拼尽全身力量,将一只只迎面扑来的丧尸甩在身后。十几米宽的护城河拦住去路,艾比根本没有思考和选择的余地,一纵身便跳进浑浊昏黑的水里,冰冷的触感令她心头一紧。几乎是在长久浸泡在水底的丧尸惊醒前,两脚用力一蹬软烂的河床,重新浮上水面的艾比,又开始在护城河里向对岸游去,她就像一只不幸掉进食人鱼巢穴的水鸟,拼命扑闪双翅,和即将被撕碎的厄运,奋力抗争着。

    拐过城角,后面的火光终于暗淡下来,艾比背靠着冰冷的城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耳畔依旧可以听到,尸群在对岸发出令人心悸的低沉嘶吼,她只是暂时脱离危险而已。背包在躲避护城河水底的丧尸时,被它们牢牢抓在手里,艾比不得不用匕首割断肩带,才侥幸没有被尸群拖入水底。她现在除了始终斜插在胸前的匕首外,还有一只插在大腿外侧枪套里的九毫米消声手枪,其余的武器连带着通讯装置一起,全都在拼命挣扎中沉到护城河底。

    艾比仔细端详着头顶,重新被杂物填补上的城墙缺口,也多亏了她平时,还有徒手攀岩这项业余爱好,严丝合缝的墙壁艾比确实无可奈何,可眼前的缺口,却刚好能够助她摆脱险境。

    显然,敌人并未使用迪洛预期的攻击手段,一枚小型榴弹从他头顶划过,准确无误地钻过门缝。砰的一声,猛烈地强光,瞬间将狭窄的办公室照亮。欧文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像被火车头重重撞了一下,整个人便像一片飘飞的树叶,和站在办公室门外的迪洛一起,滚落到机房的空地上。

    整理完战场,已是子夜时分,沉闷的雷声在头顶的夜空中,仿佛石碾子碾过石台一样,轰轰隆隆的连成一片。豆大的雨点砸向地面,留下一颗颗硬币大小的水印,它们好像是在提醒还不睡觉的人们,赶快滚回温暖的被窝里去,暴雨马上就要占据整个世界了。

    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得艾比侧脸忽明忽暗,她抬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浑身就像被拆散的机器一样,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心中只剩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虔诚。

    “感谢上帝,你总算没有真的抛弃我们!这次从丧尸手里抢回来的食物,至少还能再帮营地多支撑三天。”万斯的右手在胸前额头轻轻划过,一脸虔诚地看向夜空,“大家这两天要抓紧时间修整营地,等一切重新走上正轨以后,我们还要想办法把光伏发电站,从圣殿骑士团的混蛋们手里夺回来!”

    “刘阿婆,外面又下雨了,晚上的温度一定会很低,我给你又多拿了一床被子来。”

    “乖孩子,多亏了你一直在照顾我,要不然,我这个糟老婆子,可能早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和我还客气什么呢?我不也是多亏了你的照料,才能活着离开那艘船吗?”阿紫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在确定被角都被压实以后,才轻轻将房门关好,而她的表情也在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再次变得十分凝重。

    窗外,大雨倾盆,桌上,烛火羸弱。阿紫凝视着在电闪雷鸣下,不住翻涌的海浪,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幸存者们无比期待的晨光并未出现,整整下了一夜的暴雨,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停歇的迹象。雨点打在雨衣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阿紫独自一人来到积满泥沙的街道,朝着一处海浪相对平缓些的浅滩走去,那里有昨天刚刚布置好的捕鱼陷阱,制作方法还是刘阿婆提供给她的创意。

    大型超市的购物车筐外罩着一层渔网,中间有个小鱼和螃蟹可以自由钻进去的破口,漏斗形状的支架几乎将破口支撑到车筐的末端,钻进去的小鱼或是螃蟹很难再从破口钻出去。沉在筐底的腐肉被啃得面目全非,拳头大小的螃蟹和颜色各异的海鱼趴在筐里,似乎放弃了逃出去的想法,只有当它们身旁的海水忽然消退,才又开始了剧烈挣扎。

    鲜美的海鲜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也是刘阿婆最令阿紫感到佩服的地方,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佐料和食材,一样可以在刘阿婆手里变成美味十足的佳肴。阿紫吸溜着热气腾腾的汤水,额头上也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房间里也似乎变得暖和许多。刘阿婆今天的表现有点奇怪,摆在面前的碗里堆满的食物,好像没有办法引起她的食欲,老妇人始终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阿紫,脸上的皱纹也比往日深了许多。

    “阿婆,你怎么不吃饭?一会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身体康复后的阿紫,饭量丝毫不输于比她体格健壮许多的成年男人,只是片刻光景,就已经连续喝光了两碗海鲜汤。等她再去盛汤的时候,这才突然发现刘阿婆碗里的食物,竟然一点也没见少。

    “好孩子,阿婆不饿,这几天为了照顾我,你累坏了吧?”

    “你怎么又说这些见外的话?等你的身体好些了,我再想办法弄条船,我带你去南方更温暖一点的城市生活。”

    “好不了了,我的糖尿病最近闹得很凶,恐怕,以后都没办法再给你做饭吃了。”刘阿婆泪眼婆娑的看着阿紫,泪水填满深陷的皱纹,“好孩子,我知道你能照顾好自己,只是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不要随便和陌生的人一起生活,如果被他们发现你的秘密,他们一定会伤害你的。”

    闻听此言,阿紫刚舀起的海鲜汤洒了一地,她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眼神里充满惊疑和不安,“阿婆,你说的是什么秘密?”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船上的其他人,并不是在海啸中坠海死的。我想,你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夜里做些什么吧?”

壹〇六 榆关古城⑦

    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如同幻灯片在脑海中不断切换着画面,越想努力看清它们,幻灯片切换的速度就会越快,阿紫只能看到数不清的残肢、碎肉,铺天盖地地涌来,眼前所有事物都像浸泡在血水中一样,殷红的令人胆寒心悸。痛苦而又虚弱的呻吟,好似从遥远天际飘来,听上去既虚幻又真实。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大雨停歇,温暖的阳光不时被云层遮住,静谧的房间充斥着血腥气息。阿紫颓然地睁开双眼,一张布满深深皱纹的熟悉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惨白的眼球上毫无血色,瞳孔则因极度痛苦而扩张到极限。

    “阿婆,你醒醒啊?阿婆,你怎么了?”一条挂着殷红血珠的细细血线,将阿紫的鼻尖和满是皱纹的脸颊,紧密的连接在一起,老妇人的脖颈间血肉模糊,就像是被某种凶狠残暴的怪物,用力撕咬过一样。阿紫手脚慌乱的将怀中尸体用力推了出去,直到此时,那些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如同幻灯片的记忆碎片,仿佛在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下,逐渐开始组合排列,慢慢拼凑出它们原本的样貌。

    忙碌了一夜的黑豹,此刻,正趴在繁茂的树荫下闭目打盹。突然,头顶一对圆滚滚的小耳朵抖了两下,橙黄色的眸子里也开始闪动起戒备神色。由战斗服临时搭建成的简易帐篷,忽然倒塌,躺在里面抓紧时间休息的冬至,神志立时便恢复了清醒,他知道这是黑豹在提醒自己,附近出现了可疑目标。

    大约过去十分钟左右,山脚下高低起伏的公路上,飘起来几团色泽淡黑的烟雾。紧接着,冬至便看到两辆体积巨大的越野战车,沿公路缓缓朝着光伏发电站所在的方向驶去,而在两辆越野战车四周,还有十几辆型号各异的大排量摩托车。荷枪实弹的圣殿骑士团战士,全都戴着质地精良的防弹头盔,斜挎肩头的弹链,在阳光照耀下熠熠闪光。

    “果然,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家伙有猫腻!”

    饥肠辘辘的艾比藏在废弃建筑里,双眼死死盯着骨瘦如柴的深棕色头发的男人,人群里唯独只有他一个,没有像其他幸存者一样,忙碌着修整营地的工作,而像这样极为反常的举动,自然没能逃过艾比的注意力,‘他会不会就是姜戈博士?’

    一锅同样浓稠的土豆汤上面,飘着各种叫不上名字的绿色菜叶。汤汁入口,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甜腻,张静皱眉强迫自己把汤喝下去,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末世,她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再去挑剔食物的味道。

    “西方人的饮食习惯,和我们东方人有很大差别,我也是适应了好长时间,才能勉强接受。”大概在杰西卡看来,像张静这样娇弱的女人,根本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威胁,因此并没有再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在我们国家,这样的汤汁必须要用大酱熬制,才能让食物变得更美味。只可惜,这些西方人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烹饪,就算给他们再多的上好的食材,最后也都被彻底糟蹋了。”

    “你说的是大酱汤吗?以前和同事经常去吃泡菜国的料理,我最喜欢用生菜叶子,包裹着烤好的五花肉一起吃。能够想出这样料理食物的人,真是个天才!”不得不承认,如果张静真的想要刻意的去讨好某个人,基本上,没有谁可以抵挡得住她的巧舌如簧。

    这句言不由衷的恭维,恰恰瘙中杰西卡的痒处,她像是遇到难得一见的知己,眼神里洋溢着不加掩饰的骄傲,欢天喜地的和张静讨论起来,究竟什么样的料理,才能算是泡菜国的举世之作。两个同样肤色的年轻女人,十分亲密地靠在一起小声聊天,不时还会同时哈哈大笑,随后又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羞怯地低下头,继续聊着只属于她们的话题。

    “万斯,杰西卡和那个新来的女人,关系好像很亲密啊?”

    “巴格利,除非你想把她给压死,否则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新来的那个女人实在太瘦了,经受不住你的摧残!”

    “去你玛德,马文!杰西卡也没比她胖到哪里去,她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承认吧,你就是嫉妒我的实力!”

    互相嘲讽转为对骂,再不加控制,很快就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争斗。“是不是我给你们两个蠢货,安排的工作太少了?如果,你们有谁觉得自己吃得太撑,那就放下手里的食物,让我替你好好开开胃!”

    “可是,万斯,那个新来的女人早晚……”欲壑难平的人,总会被欲望牵着鼻子走,不等巴格利把想说的话说完,重拳已经带着一阵劲风,狠狠砸在太阳穴上。只这一下,人高马大的巴格利就仰头栽倒,还未吞下去的食物,混合着白沫一起涌出嘴角。

    “我不会再重复第二遍,如果有谁再敢无视我的警告,下场会比这个蠢货还要惨一百倍!”

    正在和杰西卡窃窃私语的张静,被万斯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尤其是那张狰狞扭曲的脸,此刻正看向自己,张静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怎么突然打起来了?”其实,张静一直都在竖着耳朵偷听,几个扎堆在一起,像是团队领导的男人们的对话。

    杰西卡欲言又止,脸上的笑容僵在半空,她沉默几秒钟后,试探着问道,“你真的听不懂英语吗?”见张静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呆萌的表情注视着自己,杰西卡脸上的笑容又再次浮现,她轻笑着说道,“他们几个都在夸你漂亮,那个大块头说要追求你,但是万斯没有同意,他说营地还没重新建立起来,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不喜欢那个大块头,长得一点也不帅,人还那么蠢,万斯倒是个不错的男人!”张静露出一副乖巧的笑容,两颗如同月牙倒扣过来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有些羞怯地冲着万斯挥挥手,“他是不是还单身呢?”

    嘴里正在咀嚼食物的杰西卡,她显然没有料到张静会这样评价万斯,脸上表情变得十分怪异,但却又在努力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连续喝了几大口菜汤,才勉强将噎住的食物硬吞下去,“呃,呃,这个家伙脾气有点古怪,不过人还是挺不错的,希望以后你能努力地学会英语,亲口对他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吧。”

    万斯的突然暴走,只是人员嘈杂的营地里的一个小插曲,填饱肚子的幸存者们,又在营地里开始了忙碌的工作。雨水经过简单过滤后,又通过煮沸消毒,总算勉强够大家日常饮用。至于洗澡,那就只能期待下一场大雨来临前,大家能够将营地里的蓄水设备建好再说了。

    万斯端着有些浑浊的水杯,又是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姜戈对面,脸色阴沉的仿佛都能滴下水,“姜戈博士,目前营地里没有办法给你提供专业的实验设备,解毒剂的研制工作,是否还能进行下去?”

    “就算你能给我准备一间设施齐全的实验室,没有病毒毒株作为样本,研制工作一样也只能停留在纸上谈兵。”姜戈不满的冷哼一声,语气也很不友善,“如果不是你们这群蠢货,突然将我绑架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没准,我现在已经开始拿着冬至带回来的病毒样本,进行更深一步的研究了。”

    啪的一声脆响,姜戈的嘴角渗出血丝,但是,这个倔强的老家伙却丝毫没有畏惧,仍旧眼神冰冷地看着万斯,“只有懦夫,才会将拳头,挥向比他更弱的人。暴力只会让懦夫屈服,却永远无法击溃真正的勇者。”

    “哼哼,勇敢和愚蠢只有一线之隔。”尽管万斯心里很是焦急,可他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神色,“姜戈博士,我的耐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多,如果你坚持不给我的营地提供解毒剂,那我就只好把你交给圣殿骑士团了。”

    将嘴里的血水吐在脚边,姜戈冷笑道,“什么时候你能学会尊重科学,或许,我们才能进行有效的沟通。”

    远离光伏发电站的林地间,知了不厌其烦的鸣叫着,为了不影响采光,发电站和铁围栏间的空地上,没有栽种任何可以长高的植物,被雨水浸泡的松软泥土,很快就在阳光的暴晒下干裂起皮。午后空气变得潮湿又闷热,枯燥沉闷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本该负责警戒的机枪手,也都躲进了越野战车支起的阴影下面。

    剃着光头的斯派洛上校,站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拿在手里的通讯器,只是在不停的重复着白噪音。无论是负责寻找姜戈博士的艾比队长,还是临时接替队长职务的欧文,都像是被炙热的阳光蒸发了一样。

壹〇七 榆关古城⑧

    废弃的烤漆桶里,堆满从坍塌的建筑物中收集而来的焦黑木料,熊熊燃烧的火焰,散发出淡淡的油漆味,温暖火光映照在围坐四周的幸存者脸上,每一个填饱肚子的喜悦笑容下,还是潜藏着深深的忧虑。

    “营地里的弹药储备量,不足以支撑我们和圣殿骑士团开战。万斯,你得给大家提供一个更有价值的计划。”

    “没错,就像你之前说过的,营地失去电力供应不会出大问题,可一旦营地里出现食物短缺的状况,后果将不堪设想!万斯,我不认为营地在这个时候,和圣殿骑士团的人发生冲突,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失去电力供应,次声波发射器也会变成废铁!这座古城堡并不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游荡在外面的尸群,极有可能被营地里的声音吸引,一旦它们利用几处残破坍塌的缺口,趁夜爬进城,谁能保证自己不是那个倒霉鬼?”

    “就算我们想要和圣殿骑士团开战,至少,也要先保证营地里的食物、药品、弹药储备充足。另外,我们还得召集足够多的人手,并且每个人都能熟练的使用枪械射击,而不是一群只会端盘子、敲键盘的乖宝宝。”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和圣殿骑士团开战?难道他们的营地里,就不需要普通人提供廉价的劳动力吗?我端盘子的经验非常丰富,相信圣殿骑士团的家伙们,应该不会讨厌我的存在。”

    人多嘴杂,事情发展的方向,很容易就会偏离最初预想的轨道。万斯听着一群人吵吵嚷嚷的争论,眉头紧紧的皱到一起,藏在脑海深处的想法渐渐浮起,手掌轻轻摩挲着腰腹间的暗包,耳边喋喋不休的争论声,也随之渐渐远去。

    夜色朦胧的星空边缘,燃起一团极耀眼的火光,正在争论不止的幸存者们,不知不觉间都闭上了嘴巴,呆愣愣的注视着火红的天际线,心里都在猜测着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糟糕!那个方向,好像就是光伏发电站所在的位置!”

    时间回到太阳落山前,斯派洛站在发电站的正门外,严厉训斥几个不负责任的机枪手。忙着将装备补给搬进发电站的士兵,在经过他们身边时,脸上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窃笑。然而,这样的笑容并没能持续多久,随着机房总闸的重新合拢,整齐排列在机房里面的蓄电装置,突然相继因短路而发生爆炸,仅仅不过十几秒时间,整座光伏发电站便被电光火蛇席卷一空。

    此刻,冬至趴在远离光伏发电站的草丛深处,可以明显感受到夜风中的炙热,随风飘来的空气里,还充斥着工业制品燃烧时,散发出来的焦臭气味。被火焰吞噬的圣殿骑士团战士,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火海,可他们并没有跑出去多远,身体就在无尽地痛苦中扭曲变形,最后,全都化作一具具焦黑并散发着热气的干尸。

    一个光头男人,躺在发电站正门附近的地上扭动着身体,鼻子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在他身上,还趴着三只血肉模糊的丧尸,正不停挥动双臂,从光头男人的腹部扯出血淋淋的内脏。

    弩弦轻振,锋利地箭头贯入第一只丧尸的后脑,在被另外两只丧尸发现前,冬至再次射出一支弩箭,钉在了第二只丧尸的太阳穴上。第三只丧尸终于锁定猎物位置,在第二只丧尸中箭之前,它已脚步如飞的冲向正在上箭的冬至。匕首脱手而飞,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旋转两圈,准确无误地插进第三只丧尸的右眼。全速奔跑中的丧尸,和用力射向目标的匕首,狠狠撞到一起,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匕首,险些穿透丧尸后脑,直飞出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奄奄一息的斯派洛努力睁开双眼,他看到一个身穿兽皮的男人,正缓步走向自己。仅是这一眼,斯派洛便立刻推断出,发电站的大爆炸,绝非因为操作不当,而引发的事故造成的。

    “你别白费劲了,我听不懂你们国家的语言,你还是早点安息吧。”光学瞄具的十字准星,锁定在光头男人的眉心位置,冬至轻轻叹口气,无声地扣动了扳机。

    光头男人举在半空的右手颓然滑落,用力攥在掌心的一个笔记本掉在地上。一阵夜风吹过,轻轻翻开的纸张间,赫然露出一份类似地图的素描手稿,大大的红叉划在地图中心位置,四周粗重的笔划,就像坚固的城墙一样,将红叉团团围住。

    出现在天际线附近的火红云霞,在营地里引发起一小阵骚乱,幸存者们面面相觑,心里都在猜测光伏发电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意外。万斯,刚刚从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走出来,立刻就被一大群幸存者围在中间,每个人都在叽叽喳喳的表达着自己的看法,全然不顾万斯是否能够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藏在废弃建筑后面的艾比,看着男人渐渐消失的背影,有些愣神,‘手里拿着圣殿骑士团的步话机,他一定是想和我们的人取得联系,可是通讯为什么会失败呢?该不会……’一个令艾比毛骨悚然的猜测,反复冲击着她的大脑。

    刘阿婆的意外死亡,像是压在阿紫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锅里的海鲜汤早已冷透,屋子里的血腥气息,也随着时间推移变得稀薄,而她却似被时间禁锢住一样,依旧呆愣愣的靠着墙角,坐在有些潮湿冰冷的地上。干涸的血迹逐渐缩小体积,嘴角两旁的皮肤有些发紧,眼睛无意识的眨动时,耳畔还能听到血痂微弱的撕裂声,阿紫胸口闷得像被巨石压着,连呼吸动作都需要全身一起发力,她才不至于陷入窒息。

    月华如水,冰冰凉凉的洒在阿紫脸上,细长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暗红色光晕,一丝疯狂的嗜血欲望,悄无声息地钻入大脑,搅得阿紫心绪不宁。窗外依稀可以听到嘶吼声,只是由于丧尸数量相对稀少,传递出来的压迫感也相对较弱。手指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缩,阿紫眼中闪烁的暗红色光晕,也在她完全不知情的状态下变得炽烈。难以抑制地暴怒,冲碎大脑中的理智情绪,豁然跃起的阿紫,嘴里发出一阵悠长的低沉嘶吼。而她自己,则被彻底失去控制的身体吓得双眼圆瞪,仅存的一丝理智,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女孩,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利用废弃建筑物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不仅没有任何防盗能力,更是连幸存者之间,最起码的隐私都无法保障。烤漆桶里,发出木料燃烧时的噼啪轻响,两个抱着半自动步枪的幸存者,背靠背坐在地上,他们将一起承担为营地守夜的责任。不过,从两人的表现来看,似乎因为和瞌睡虫打架,正处在即将失职的边缘。此起彼伏的细微鼾声,仿佛年幼时经常听到的催眠曲一样,则更进一步的摧毁着,两人本就不是十分牢固的责任心。

    蹑手蹑脚的艾比,像只偷偷潜入人类住所窃取食物的大老鼠,四肢全部着地的同时,两只眼睛更是十分谨慎的左顾右盼,生怕有被尿意憋醒的幸存者突然睁开双眼,发现她的存在。虽然,艾比从未和万斯有过正面接触,但是那部熟悉的步话机,还是让她瞬间锁定了目标身份。丢失通讯装置的艾比,首先要做的就是和她的小队成员取得联系。

    熟睡中的女人身上,散发着怪异的体味,塞满了相对宽敞的简陋木屋,月光从木板缝隙间悄悄钻入,这也使得艾比勉强看清躺在床板上的人影,‘万斯怎么不在?’这一发现可谓石破天惊,而更令艾比惊恐的意外随之而来,木屋附近,正有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在渐渐接近。艾比来不及思索,赶忙一矮身,将自己塞进狭窄的木床下,奈何床板距离地面实在太近,鼻尖甚至能嗅到奇异的土腥味。

    木屋里很快便响起沉闷的喘息,连带厚实的木板,也被躺在上面的人压得嘎吱嘎吱乱响。艾比努力保持着清醒,尽量忽略不断传入耳中的怪异叫声,她脸色阴沉的注视着半掩的房门。月光偶尔闪现,门外,似乎还有几双颜色各异的眼睛,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艾比此刻藏身的木板床。

    幸好,只过去不到十分钟,木屋里便再次响起女人轻微的鼾声。随后,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提着裤子,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贼头贼脑的向外张望几秒钟后,背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腰间挂着步话机的艾比,拎着一支打开保险的半自动步枪,也在男人背影彻底消失后,脚步轻快地溜出房间。几乎是在艾比背影消失的同时,万斯才迈着心满意足的脚步,重新回到本应只属于他的木屋。

壹〇八 榆关古城⑨

    赶在发电站的大火,将其他幸存者吸引来之前,冬至早手脚麻利的将战利品收缴一空,并从十几辆摩托车中,挑出一个性能最好的重机车,又利用绳索将它拖拽进越野战车宽敞的车厢。此刻,冬至正十分惬意地躺在座椅里休息,厚重的战车外壳不仅可以遮风挡雨,甚至车厢内部,还装配了可以调节温度的空调设备。

    “上校,我已成功潜入万斯的营地,他们藏身的位置,就在市中心的古城堡里面。欧文交给你的笔记本里有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注了营地的大致方位。”矮身蹲在城墙上的艾比,将步话机举过头顶用力摇晃,她现在只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步话机的通讯信号受到了某种干扰,“斯派洛上校,你现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应该把姜戈博士藏在什么地方?”

    一连串听上去好像是个女人的声音,从悬挂在挡风玻璃前面的步话机里响起,正在和周公下围棋的冬至,猛地一把抓起立在腿边的模块化步枪,瞪圆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四处张望。

    “姜戈?”女人说的其他内容冬至完全听不懂,唯独姜戈的名字发音方式和中文极其相似,这立马引起冬至的警觉。

    “你是谁?通讯器怎么会在你手里?上校他们在哪?”步话机里的人沉默好半天,才又急又快的问出一连串问题。只不过,女人的中文发音很不标准,听起来,她就像是在唱着跑调的山歌一样。

    “圣殿骑士团?”对面的人再次选择沉默,冬至不打算给对方太多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追问道,“姜戈博士,是被你们的人抓走了吧?”

    “原来你是宗教裁判所的爪牙!情报系统真不简单,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的新驻地,斯派洛上校,他还活着吗?”

    “你最好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答案将决定斯派洛上校,是否还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冬至故意压低嗓音,让自己说话时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具有神秘感,“姜戈博士现在到底在哪?”

    “圣火必将扫除一切异端!”步话机里,女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十分庄重,甚至连话语的发音方式,也和先前的英文截然不同。

    “你说什么?”下意识地问题刚一脱口,冬至便立时醒觉,对方很可能是在和他对暗语,‘我淦,骗不过去了!’

    “你不是宗教裁判所的兄弟!斯派洛上校的灵魂,会在天父的花园里畅游,而你,邪恶的异教徒,圣火一定会洒落在你的头上!”

    “淦,我怎么早没发现,你们这帮西方人竟然这么迷信?圣火?老子刚踏马用你们的圣火,烤熟了那个什么斯派洛上校,你别跟我这臭美,下一个,就轮到你这个圣殿骑士团的走狗了!”冒充宗教裁判所的爪牙,想要套取情报失败,冬至还被对方用诅咒威胁,这让他的情绪多少有些失控,“喂!别跟我装死,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姜戈博士到底在哪?喂?!”

    ‘剩下的任务,就只能靠自己完成了,今晚我必须把姜戈博士带走!’随手关闭步话机,艾比熟练地从城头爬下来,营地里鼾声依旧,其中也包括了那两个负责守夜的幸存者在内。凭照记忆中的营地布局,艾比很快就找到了,软禁着姜戈博士的简易木屋。

    忽觉眼前黑影一闪,刚撬开门锁溜出房间的姜戈,就被黑影牢牢掴住双臂。捂住姜戈口鼻的手掌间,隐隐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后背传来的触感更是令他大感疑惑,耳畔响起一个完全陌生的嗓音,“你是不是姜戈博士?”姜戈略一犹豫,勒在喉管处的手臂就开始暗暗发力,显然,如果黑影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

    发觉被自己牢牢掴住喉管的男人,正拼命地不住点头,艾比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一些,“我叫艾比,是专门来救你逃出去的。听着,我会慢慢地松开手,你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否则,我会第一时间送你去见上帝!”

    “孩子,你究竟是和谁学会的,如此野蛮的救人方法?”不断用手揉搓着发麻的喉管,幸亏艾比是个女人,否则,姜戈肚子里的火气可能会更大。

    “古城堡的围墙上有几处缺口,我有办法可以把堵在里面的杂物炸飞,只要在城墙上躲几天,等到下面的尸群慢慢散开,我就可以带着你逃离这座城市了。”月光下,蹲在窗口后面朝着营地方向张望的艾比,双眼中闪动着青幽幽的寒芒。

    听到艾比说出这样一个毫无人性可言的计划,姜戈浑身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他实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外形看起来酷似男人的家伙,怎么会如此的蔑视生命?“我们完全可以趁夜逃出去,为什么还要彻底毁掉整座营地?他们只是一群无辜的幸存者,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上帝,是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圣火必将扫除一切异端!”

    出于科研工作的需要,姜戈博士认真学习过许多国家的语言,听到这段极为拗口的箴言,他瞪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艾比,颤声说道,“你是宗教裁判所派来的?”

    孤岛上,黑影在街巷间疯狂地飞奔着,凡是有丧尸的踪影暴露在月光下,都会被飞扑而来的黑影撕得粉碎,黑影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好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的呢喃,“血,我要新鲜的血!”

    “前面的白鹭岛距离城区很远,只有一条跨海高速公路相连,如果地震把高速公路彻底摧毁,那岛上就更安全了。”

    “别高兴的太早,白鹭岛上还有五星级酒店和其他商业建筑,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正在掌舵的男人扭扭脖子,颈椎便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也不对,准确点说,应该是不可能一只丧尸也没有。”

    “国权,别总是和几个孩子过不去,他们都是我的学生,就算要吃醋,你也不挑挑哪个桶里是满的。”徐静一脸嗔怪的从下船舱钻出来,心里则忍不住暗自咒骂,‘猪一样的蠢货,如果不是我们谁都不会开船,早把你丢进海里喂乌龟了!’

    “小宝贝儿,你终于睡醒了?开了一晚上的船,可把我给累坏了,待会靠岸以后,你可得给我好好的松泛松泛!”周国权贼兮兮的眼睛,一直在徐静的腰腿间打着转,脸上更是露出一副,我吃定你了的表情。

    漂游在海面上的渔船,随着白鹭岛的逐渐靠近,航速也开始缓慢的下降。窝在船舱里的几个年轻男人,争先恐后地跳上甲板,拼命呼吸着清冷的海风。就在几个月前,霓虹岛上的富士火山,开始了万年不遇的超级大喷发,遮天蔽日的火山灰,将整座岛都埋在下面,霓虹岛上的动植物也因此全部灭绝。如果几个年轻男人,不是刚刚分配到霓虹地质调查所的实习生,恐怕,他们几个人的肺泡里也会被火山灰给填满。叽哩哇啦的叫嚷着,几个年轻人像欢度新年一样,在甲板上兴奋地又唱又跳,脸上洋溢着逃脱劫难的喜悦笑容。

    ‘鬼儿子们,最好别让老子逮到机会!’周国权的眼睛里,闪动着说不上是因为嫉妒,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的恨意,他侧头看向微微泛白的海天相接的位置,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很显然,抱有异样心思的人并非只有周国权一个,几个年轻人也在背对着他的时候,互相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淹没在海面下的白鹭岛面积很广,这也导致吃水量太大的渔船,根本无法直接停靠在岸边,只能借助挂在船舷上的小皮艇登陆。几个早有预谋的年轻人,故意摆出一副急于登上小岛的表情,不等周国权把船锚放下来,他们便抢先一步跳进小艇,奋力挥动起船桨,朝距离最近的沙滩冲了过去。

    “国权,快点把小艇放下去啊,我们还得抓紧时间找个地方休息呢。”徐静悄无声息地站在周国权身后,晨光洒落在微微有些黑红色的皮肤上,令她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既温暖又神秘。

    “着什么急?等他们几个人到了岸边再说,万一,沙滩周围藏着丧尸怎么办?”周国权眼珠转了转,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开船远离白鹭岛,船舱里的食物和淡水,刚好还够我们两个人用,你不觉得……”话未说完,周国权腰间忽然一凉,锋利地匕首已经刺破了单薄的衣服。

    “少废话!赶快把小艇放下去,否则我一刀捅死你!”徐静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周国权,可她眼神里的杀意也丝毫不加掩饰。

    白鹭岛上,惊变骤起,进退如飞的黑影,穿梭于薄薄晨雾之中,飞扑撕咬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壹〇九 授人以柄

    白鹭岛上的薄雾,在晨光的照射下渐渐消散,绿豆大小的苍蝇,在半空中嗡嗡作响,绕着瘫软的尸体不住盘旋。殷红的血线凝结在脚下再缓缓延伸出去,随着翻涌的海浪一齐融入大海之中。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大脑中快速排列重组,一幅幅恐怖骇人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恐怕,真正的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趁徐静的注意力被沙滩上的惨剧吸引,周国权一侧身躲开顶在腰间的匕首,紧接着,快步绕到徐静身后,抬起右脚奋力踢出。落水前的一瞬间,徐静难以置信的眼神,着实给周国权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臭表子,自己一个人在这慢慢玩吧,老子可没心情跟你过家家!”没有完全抛锚的渔船在海面上快速调转船头,船锚也随着船身一起摇晃,一阵风也似的驶向大海深处。

    齐腰深的海浪,一会推着徐静向前走几步,一会又拉扯着她向后退几步,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矛盾。不远处的沙滩上,任凭头顶火辣的阳光越来越耀眼,瘦小的身影还是蹲在原地一动不动。面对如此诡异的景象,徐静实在不敢贸然行动,她手里的小匕首显然不足以应对,蹲在沙滩上进退如飞的诡异小孩。

    盐粒在海水被蒸发后,紧紧地附着在皮肤上,阳光肆无忌惮地汲取着身体里的水分,口干舌燥的徐静终于忍受不住煎熬,仗着胆子向岸边缓步走去。几乎在徐静抬腿的同时,蹲在沙滩上的小鬼也扬起了像毛刷一样的脑袋,细长的双眼中闪着阴冷的光,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徐静。更诡异的是,小鬼看人时眼球纹丝不动,而是肩膀带动脖子连同脑袋,随着徐静的身影一起转动。

    在心里不停咒骂着周国权,徐静的额角也渐渐渗出冷汗,她忽然发现小鬼阴冷的目光,一直牢牢锁定在匕首上,似乎对于这个能够对身体造成直接伤害的武器,显得极为戒备。犹豫片刻,徐静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匕首脱手而飞,噗通一声掉进海里。果不其然,小鬼骇人的目光也随匕首一起,飞向了远处。危险只是暂时解除,谁也不知道那个小鬼什么时候又会发疯,徐静不敢继续逗留在沙滩上,侧着身子快步朝白鹭岛深处逃去。

    幸好,卫星电话始终没有离身,徐静循着电子地图,绕过残塌不全的商业建筑,很快便来到信号标注的庇护所附近。倒塌近三分之一的五星级大酒店,在白鹭岛上依旧显得格外显眼,徐静从坐标系数分析出来,庇护所应该就在这座五星级酒店的地下。正当徐静准备进入酒店,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粗重的喘息,惊骇莫名的她赶忙闪身避让,回望之际,赫然又和那个小鬼阴冷的眼神相遇。

    榆关市中心,浓烟滚滚,蹲在高速服务区里的超市顶棚上,冬至比对着笔记本里的手绘地图,不禁陷入沉思,‘为什么,圣殿骑士团和宗教裁判所的人,都在想尽一切办法要得到姜戈博士,解毒剂还只是处在试验阶段而已,真能有成功的可能性吗?’

    “你还活着?”挂在腰间,重新充满电量的卫星电话,突然打断了冬至的思考。

    “你不也还活着吗?徐静酱。”听筒里熟悉的声音,多少让冬至感到有些惊讶,一脸坏笑的他再次开口,“解锁密码!你不告诉我密码,那就什么都别谈。”

    “白痴,这次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必须求助于我!”女人轻声冷笑,说话语气明显有恃无恐,“你还记得李昭和坎离吗?”

    “你也给他们打过电话?是不是被两个混球给耍了?他们俩惹下的麻烦事,与我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还是找那两个混球算账去吧。”想到徐静一定在李昭和坎离的手上吃了瘪,冬至不禁开怀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哼,如果你还想见到活着的阿紫,我劝你最好对我尊重一些!”卫星电话的听筒里,冬至的笑声戛然而止,这次又轮到对面的徐静,发出阴恻恻的冷笑。

    “阿紫被你关在了什么地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但凡,阿紫少了一根头发,我必定让你生不如死!”

    “呵呵,还真是爱女心切呢,多么难得一见的父女情深啊!”卫星电话听筒里,突然传来一阵极为痛苦的惨叫,其间还夹杂着高压电流的滋啦声,听得冬至心脏猛地一缩,险些因暴怒而破口大骂,“听清楚了吗?阿紫现在病得很严重,庇护所里的医疗设备只能暂时缓解她的痛苦,如果想让她重获自由,你就必须绝对服从我的命令,懂了吗?白痴!”听筒里,再次传来痛苦的惨叫。

    冬至双眼因愤怒瞪得滚圆,脸颊上的肌肉也在突突乱颤,可他还是竭力压制住怒意,语气异常沉静,“说吧,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完全配合,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绝对不能再虐待阿紫!”

    “听话的狗狗才能得到奖励,希望你能牢牢地记住这句话!”徐静缓步走到牢笼附近,隔着儿臂粗的钢柱站定,将卫星电话举在半空,轻声说道,“阿紫,冬至正在电话的另一头等着,你和他说两句话吧。”

    “冬至,不要管我,不许你替这个邪恶的女人做任何事!否则,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粗实的钢索在相互撞击着,震耳欲聋的金属交击声,几乎快要盖住了阿紫的痛苦嚎叫。

    “阿紫,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一定!”冬至浑身像被重物用力挤压着,胸腔里的空气,仿佛也被压缩的所剩无几,难以摆脱的窒息感令他脸色白的渗人,“好孩子,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绝对!”不知何时,卫星电话另一头的徐静,已经按下挂机按键,听筒里,只剩下苍白而又折磨人的提示音。

    姜戈瑟缩在墙头,脚下尸群正如潮水般涌入古城堡,藏在城里的幸存者们早已没了惨叫的机会。尽管他们都在拼尽全力和涌入城里的丧尸搏斗,奈何,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过于悬殊,形势完全一边倒地向着数量众多的尸群倾斜。视线落在离他不远的艾比身上,姜戈认为眼前这个悍勇阴狠的女人,根本就是魔鬼撒旦在人世间的具象化存在,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信仰,才能够让人堕落至此。

    正愣怔间,姜戈眼角余光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蔡袅?不对,应该是杰西卡!另一个在她旁边的女孩又是谁?’完全是下意识地举动,姜戈突然从城墙上站起身,挥动着双臂,朝正在废弃建筑间躲避身后丧尸的两个女孩大声呼叫,“杰西卡,快点往我这边跑,我脚下的城墙可以爬上来!”

    咚,一记重拳!毫无征兆地砸在姜戈脸上,险些将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从城头直接掀飞下去。殷红的血水从嘴角渗出,姜戈竟然丝毫也不介意,只是眼神平静的看向怒目而视的艾比,脸上则挂着一副你奈我何的冷笑。

    “蠢货,我们早晚会被你害死!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书呆子的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真的不想活了吗?”说话间,艾比已经将半自动步枪的保险拉开,左脸紧贴枪托,机械瞄具的准星开始捕捉被姜戈叫声吸引来的丧尸,一颗颗橙黄色的子弹,从喷出气浪的枪口射向目标。很快,城墙脚下就铺满了一片脑袋被打爆的尸体。杰西卡和张静奋力向着城墙上方攀爬,紧追不舍的丧尸挤在她们脚下,朝半空中的两人张牙舞爪地嘶吼咆哮,由于这伙丧尸的数量,还不足以将罗汉塔叠高,因此,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猎物越逃越远。

    “姜戈博士,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杰西卡羞愧的低着头,凑到姜戈附近藏好,小声嘀咕着向他道谢。

    “希望这一次过后,你再也不会对我撒谎才好。”姜戈揉着肿胀的左脸,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他看向趴在另一侧的女孩轻声问道,“姑娘,你应该不是万斯他们营地里的人吧?以前住在城里的老刘和其他人呢?他们的营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意外?”

    张静详细的讲述了事发经过,只是刻意抹掉栽赃梁良,以及险些和老刘一起乘坐热气球逃脱的细节,末了,张静补充道,“老刘乘坐的热气球被闪电击中了,坠落地点,好像就在海滩附近的假日酒店。如果我们能从城里逃出去,或许应该考虑,先把装在热气球上面的食物和补给找回来。”

    “别踏马做白日梦了,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古城堡,姜戈博士,这下你满意了吗?”艾比端着空仓挂机的步枪,怒不可遏的回头看向姜戈。

壹一〇 病毒学家

    从城墙缺口涌进来的尸群,很快就将营地里的幸存者们撕成碎片,未能分到一杯羹的丧尸,则仰头咆哮着在城墙下垒起尸山,数不清的丧尸像从山崖跌落的碎石一样掉下去,随后又再次挣扎着爬向尸山顶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响彻云霄,双眼已经无法看到脚下的大地,只有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尸潮在翻涌。

    姜戈紧闭着双眼跪在城头,右手在胸口不停地画着十字,嘴里则嘀嘀咕咕的低声祷告,任凭城墙下面的丧尸吼声震天,全然不予理会。杰西卡双手抱头趴在姜戈身边,一个劲地用脑袋撞击城墙,绝望地哭喊令她的嗓子很快变得沙哑,她也像姜戈一样,宁愿把体力用在祈求上天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张静则一反常态地像是个疯子,拼命挥动手里的铁锨,将一只只即将爬上城墙的丧尸砸落,就连站在另一侧的艾比,也被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突然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给惊到了。可即便如此,仅凭她们两个人的微弱力量,也完全无法阻挡住高高隆起的尸山。

    正当张静和艾比,也开始绝望地想要放弃抵抗时,城墙外却忽然炮火连天,猛烈地爆炸掀起一片片火海,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正手持火箭筒和喷火器,朝着城外的尸群发起进攻。经过改装的矿车加速冲向尸群,残肢碎肉四下飞溅的同时,蹲在车斗里的士兵,也纷纷举枪射击,很快就从拥挤不堪的尸潮中,撕开一条巨大的裂缝。

    “谁是艾比?姜戈博士有没有和你在一起?”扩音喇叭里,一个嗓音嘶哑的男人奋力吼道。

    听到城墙下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艾比赶忙扯开嗓子大喊回应,但是周围丧尸的吼叫声实在太大,以至于她的喊叫瞬间就被淹没。艾比急中生智,立马抽出枪套里的手枪,拆掉枪口前端的声音抑制器,对着天空连续开了四枪,枪声节奏被她控制为长、短、长长。

    “苏莱曼队长,枪声是摩斯电码!翻译过来的字母是Y,城墙上的人应该在回应我们的信息。”挤在车厢里的通讯兵语速极快地说道。

    “你们赶快从城墙跳进护城河里,矿车马上就会冲到你们落水的位置,抓紧时间,车上的弹药储备并不充裕。”苏莱曼借助扩音喇叭,朝着城墙上的几个人大声喊道。

    姜戈是被人揪住衣领和裤子奋力扔下去的,而张静则是一咬牙一闭眼主动跳下去的。等把姜戈扔下去的艾比回过头时,却发现不远处的杰西卡,正脸色惨白地坐在原地,浑身已经瘫软的使不出半分力气,“如果想活命,就赶快跳进下面的护城河里,矿车上的士兵可不会给我们犹豫的时间!”艾比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提醒,便一转身飞下了城头。

    前后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城里由尸群堆叠起的尸山已经高至城头,城外的尸山则被几发火箭弹拦腰炸断,护城河里飘着一层厚厚的残肢碎肉,姜戈像是破布袋一样被艾比扛在肩头,张静则一瘸一拐的追在后面,强烈的求生意志,迫使她们头也不回的冲向快速驶来的矿车,身后的护城河里不断有浑身长满苔藓的丧尸爬上来,眨眼间便汇入追击猎物的尸潮之中。孤立城头的杰西卡,似乎终于战胜心魔,可她却错过了最佳的逃亡时机。身在半空的杰西卡,还不等人掉进护城河里,就被随她一起跳下来的尸群扯住四肢,鲜血如雨般在护城河上空,随风喷洒。

    矿车亦如来时一样在尸潮中横冲直撞,弹匣打空的士兵们全都换上近战武器,只要有丧尸爬上车厢,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被砸得稀烂。突然,正在急速行驶的矿车车身猛地一晃,长久在日光下暴晒的轮胎,因老化严重而爆裂开来,蹲在车斗里的士兵被甩向半空,矿车在马路上划出一条蛇形轨迹后,终于不堪重负地侧翻过去,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不断向前滑动的车身,又将一大片丧尸辗轧成烂泥。

    跳出车厢的苏莱曼,一把扯过昏迷不醒的姜戈博士扛在肩上,也幸亏老人的身材瘦削没多少重量,否则苏莱曼就只能放弃任务目标了。钻出车厢的艾比迟疑两秒,最后,还是一狠心丢下挤在车厢里痛苦呻吟的张静,追在苏莱曼身后朝着城市外围逃去。

    “冬至,你听到城市中心的爆炸声了吗?”徐静惬意的靠坐在椅子里,双眼注视着控制台上方的液晶显示器,拨通卫星电话。

    “你想怎么样?不会是想让我去调查市中心发生了什么吧?”接听电话的冬至语气极差,任谁也不会喜欢被人抓住把柄威胁。

    “我接到了最新指示,这座城市里藏着一位病毒学家,名字叫姜戈,我需要你找到姜戈,并且把他安全的带到海港附近,到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我可以去做这件事,但是事成之后,你必须放了阿紫!”听到姜戈这个名字,冬至脸上闪过一抹惊异神色,虽然早已有些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没有料到,霓虹鬼子徐静竟然也知道姜戈的存在,‘老洋鬼子究竟什么来路?怎么这么多人都想要抓住他?’

    “你手里有可以和我谈判的筹码吗?做条听话的乖狗狗,多做一些让我高兴的事情,我或许有可能会让你和阿紫见面。”

    冬至用力将卫星电话摔出去,本就破损有些严重的卫星电话,险些被直接摔报废。重机车的发动机轰轰作响,冬至这次没有带上黑豹同行,它需要留下来负责看守越野战车,以及车厢里的重要物资,这座可移动的城堡,对于冬至来说至关重要。

    潮湿的地下车库里伸手不见五指,夹在胸前口袋上的LED照明手电,散发出微弱的光线,虽然可以将苏莱曼的胸前照亮,却无法驱散十几米外的黑暗。姜戈反复揉搓着发麻的嘴唇,他甚至感觉两颗门牙都有些松动了,天晓得,这两个野蛮的家伙,在按自己的人中穴时,到底使了多大力气。艾比紧张地瞪着双眼观察四周,临时制成的火把能够提供的光源实在太弱,她只能勉强看清不到五米左右的范围内的物体。一阵潮湿的阴风吹过,姜戈和艾比不约而同的皱起眉头,浓重的体味呛得两人鼻子非常难受,可真要比较起来,艾比才是最惨的一个,她闻到的可是姜戈和苏莱曼混合起来的体味,刺激程度绝对比一个人的体味更加猛烈。

    入口坍塌的车库就像一个半封闭的墓穴,微弱的光线下,可以依稀分辨出仿佛在冬眠的丧尸的身影。它们的眼窝深深凹陷,似乎由于长期处在不见天日的环境中,视力也在短时间内完全退化,与之相反地,嗅觉和听力则变得更为敏锐。苏莱曼仔细比对手腕上的电子地图,三人正位于一条地铁隧道上方的建筑里,只要他们能找出隧道入口,就能有机会沿着隧道逃出这座挤满丧尸的城市。

    张静藏在侧翻的矿车驾驶室最深处,负责驾驶矿车的司机吊在半空,撞烂的头骨将脑浆喷溅在碎裂的挡风玻璃上。一大群嗅到血腥气息的丧尸围在车厢外面,互相争抢着从司机身上撕下的碎肉,张静几乎眼睁睁看着一具尚算完整的尸体,被一点点撕扯成无数碎片。她躲在驾驶室的角落里,用沾满沙土的工作服遮住全身,为了避免引起尸群的注意力,张静连呼吸的动作都不敢幅度过大。

    重机车的发动机仿佛在炸街一样,轰鸣呼啸着穿城游走,目的地正是位于市中心的古城。冬至一路不敢有片刻停留,若非先前市中心的爆炸声,将绝大多数的丧尸吸引过去,他根本没有机会从密密麻麻的尸群中间,找出一条可以任由重机车通行的路径。古城墙里的烟火依旧直冲云霄,围聚在四周广场上的尸群,基本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奔跑,重机车只是在城门附近绕一圈的时间而已,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炸的尸潮,便又齐刷刷的朝着冬至所在的位置围拢过来。霰弹枪连续打出三发子弹,放倒两只从正面及左侧扑来的丧尸,冬至狠狠扭动油门把手,粗壮的车胎卷起一阵浓烟,重机车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嗖的一声,窜向丧尸数量较少的缺口位置,几只躲闪不及的丧尸被撞得人仰马翻,重机车则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街角。

    围拢在矿车周围的丧尸的注意力,显然又被远处的发动机轰鸣所吸引,纷纷放弃车厢里的残羹剩饭,嘶吼咆哮着朝远处追赶而去。张静透过盖在身上的衣服缝隙向外观察,直到确认周围已经没有几只能够追上她的丧尸,方才一瘸一拐的跳出车厢,逃离这座活死人墓。

壹一一 所托非人

    “城里到处都是丧尸,没有办法找到姜戈的下落,就算你给我提供武器和弹药,这也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重机车停靠在荒无人烟的高速公路上,冬至再次接听了卫星电话。

    “我可以提供一个大致的搜索范围,姜戈在城里有处实验室,距离市工人医院只隔两个街区。你可以先到城市外围的山坡上,借助高于城区的地势寻找一下医院的位置,相信这样你就能找到姜戈博士了。”徐静非常享受可以奴役其他人的乐趣,这种让人极为憎恶的卑劣行径,或许和她祖上曾是战争罪犯有着密切的关系。

    “我很好奇,姜戈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你们这么大费周章?你说姜戈博士是个病毒学家,这场灭世瘟疫该不会就是他造成的吧?”冬至将即将燃尽的烟蒂,狠狠按在滚烫的岩石上,“所以,这个病毒学家也一定有办法再研制出解药,我没猜错吧?”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只需要把活着的姜戈带到海滩上,我就答应你释放阿紫!”

    “最好别欺骗我,我可不是李昭那样伟光正的老好人,记住这点!”

    敏锐的嗅觉帮助丧尸可以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下,寻找出一切能够捕杀的猎物。并不算完全封闭的地下车库里,不时会有微风穿堂而过,这也让体味很重的三个人变得无所遁形。歇斯底里的吼叫声紧紧追在身后,姜戈则被两个身形壮硕的战士架住双臂,两只脚几乎完全脱离地面,任凭她们带着自己在漆黑的地下停车场东奔西窜。前面墙壁缝隙间挤进来一缕微弱的光线,在这近乎完全黑暗的车库里,显得极不真实,却又触手可及。

    强烈地求生意志,迫使苏莱曼毫不犹豫的举枪射击,破空飞出的子弹连续撞击在缝隙边缘,阳光终于不再吝啬,仿佛顽皮的孩子,在三个人面前露出笑容。碎裂的墙壁被撞得沙石乱飞,身后紧追不舍的尸群,并没有给苏莱曼和艾比感慨命运的时间,犹如一窝被冲塌巢穴的蚂蚁,密密麻麻地跟在几人身后涌上城市街道。

    “快往医院的方向跑,我的实验室就在医院附近,只要能躲进楼上的实验室,我们就暂时安全了!”被两人架在半空的姜戈眼前金星乱闪,恍惚间突然看到了极为熟悉的建筑物外墙,那里可是他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自然要比其他建筑物更容易吸引姜戈的视线。

    一开始,从地下停车场冲出来的尸群,还在姜戈他们几人身后紧追不舍,可一转过街角,火热的阳光不再被建筑物遮挡,追在几人身后的尸群便渐渐停了下来。一只速度最快的丧尸刚刚稳住双腿,却不料又被后面涌过来的同类挤出阴影,顿时,刺耳的惨叫声从几人身后响起,听得姜戈他们浑身汗毛倒竖。游荡在城市里的尸群仿佛受到召唤一样,全都疯狂嘶吼着冲向惨叫声的所在。

    原本还能爬上六楼的楼梯,被手雷炸得坍塌大半,姜戈看着一片狼藉的楼道,轻声说道,“希望遭遇诡雷埋伏的人不是冬至,不然我的病毒样本,可就永远都别想有机会能拿到了。”

    暮色沉沉,夕阳余晖被满天浓云彻底遮挡,夜风吹在脸上感受不到一丝凉爽,其间还夹杂着淡淡的咸腥味,闷热的仿佛让人随时会窒息。冬至将重机车悄悄停在临近市区边缘的江心岛上,从这里出发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公里,就可以到达市工人医院的外墙,而姜戈的实验室,就藏在工人医院附近的电脑城上面。

    沿街两侧的铺面橱窗尽数碎裂,杂乱的商品被随意丢弃在街上,原本毛色白皙的大号公仔,现在已经黑得像块大煤球。步履蹒跚的丧尸不时会被地上的杂物绊倒,喉咙里像是发泄一样的连连嘶吼,随后又会挣扎着爬起身,继续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冬至好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躲在建筑物的阴影中快步行进,一旦有丧尸停在原地不动,冬至就会立刻停下动作,尽可能的不发出一点声响。只要没有制造出太大的噪音,冬至就可以在不被丧尸发现的情况下,在黑夜中摸索潜行。凡是挡在行进路线上的丧尸,都被冬至悄无声息地用弩箭射穿了后脑,一路行来总算是有惊无险。熟悉的建筑物轮廓出现在前方,如果沿着先前的线路向上攀爬,用不了半个钟头的时间,冬至就能成功潜入姜戈的实验室。之所以,在明知姜戈已经被人抓走的情况下,还要冒险折返回来,则是因为徐静又向冬至提出了新的要求,“如果不能找到姜戈博士本人,你就必须想办法,找到被他藏起来的实验数据。据我们的情报人员调查得知,姜戈的实验室里有个隐秘的保险箱,其中的资料甚至要比他本人更重要。”

    “连我都要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了,幸好,这座楼上还有早先藏起来的蓄电装置,以及一套备用的低频次声波发射器。现在,我们只要安装好发射器并且接通电源,这栋楼附近几十米的范围内,就不会再有丧尸出现了。”姜戈手脚麻利地忙碌着,能够重新回到熟悉的环境令他心情大好,尤其刚刚又得知宗教裁判所的家伙们,是想协助自己研制解毒剂。能够得到两个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士兵帮忙,姜戈对于之后的研究工作再次充满了信心。

    “姜戈博士,这些都是你一个人造出来的?你不是病毒学家吗?怎么还会搞这些令人头疼的机器?”苏莱曼对于摆在桌面上的瓶瓶罐罐,感到新奇而又恐惧,他早在私底下向艾比传达了裁判所的秘密指令,一旦解毒剂研制成功,拿到解毒剂成品和配制清单后,他们就要立刻处决姜戈。

    “这些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艾比从姜戈费力搬下来的箱子中,翻出几个上面画着骷髅头警示图标的钢制小瓶。

    “赶快放下,别把它们凑到鼻子前面乱闻,瓶里装得都是高浓度液氨,一旦掉在地上造成泄漏,我们几个都得中毒。”姜戈瞥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艾比,并未停下手里的工作,他已经在瓶瓶罐罐的交击声中,完全进入了只属于他自己的奇妙世界。

    “零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艾比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她和斯派洛上校是两枚宗教裁判所,安插在圣殿骑士团里的暗子,若非近乎于偏执的信念支撑着她,恐怕,很早以前就会因为自我怀疑而叛变了。许久没有和裁判所的兄弟共处,艾比甚至不知道还能找些什么话题,来消弭掉彼此间的戒备。

    “以前的零号并不是怪物,她只是一个感染了最原始病毒的女孩。从零号的种种表现来看,我总觉得丧尸病毒不太像是人为研制出来的,反倒更像是神罚降世。”苏莱曼眉头紧锁,他隐隐有些担忧,这次出来执行的绝密任务,很可能会是一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冒险。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不是已经得到准确的情报,最原始的丧尸病毒,就是里面那个有些疯疯癫癫的病毒学家分离出来,并且重新改写的基因序列吗?”艾比难以置信地看着苏莱曼,将嗓音压低到只有嘴唇贴着耳朵,才能勉强听清的程度。

    “这一切,在我看来都解释不通,基地里的病毒学家的专业水准绝不亚于姜戈,他们反复试验过上千次,并且使用的还是从零号身体里,提取出来的原始病毒毒株,可研究结果却一无所获,别说解毒剂,就算是延缓剂都完全找不到正确的试验方向。”脸色阴郁的苏莱曼转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十分贴合此刻心情,他竟然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月光。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冒险进城,把这个疯子病毒学家救回去?如果不是人为制造的丧尸病毒,姜戈又能给我们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一想到斯派洛上校无辜惨死,艾比心口就会一阵阵发紧,斯派洛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圣火必将扫除一切异端!”苏莱曼脸色变得庄重而又神圣,目光也极为严厉,“先知从未质疑过天父的旨意,你的信仰不该如此脆弱不堪,迷途的羔羊终究要循着天父的足迹,回到应许之地。”

    “圣火必将扫除一切异端!”像被重锤敲击心脏,脸上血色尽褪,艾比不敢直视苏莱曼的眼睛,只是乖顺的垂头轻声祷告。

    黑暗中,有水珠从牢房顶棚滴落,阿紫勉强仰起头,依照脸上冰凉的位置扭动脖子,让无声落下的水滴浸润喉咙。尽管已经着意防备,可阿紫还是没能斗过狡猾的女人,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被粗重的铁索捆成了粽子。

壹一二 好言难劝

    剧烈的疼痛感,由脚踝处逐渐蔓延至全身,刚刚从尸群的围困中逃脱的张静,左脚在慌乱间不知踩到了什么,失去重心的身体猛一趔趄,险些两眼一黑昏死过去。正当她紧张的四处张望,想要将自己藏起来时,头顶上空,却传来一阵急速诡异的嗡鸣声。

    ‘这里怎么会有一架无人机?’

    四枚轻巧的螺旋桨飞速转动,通体黝黑的无人机,像燕子一样穿梭在街道上空。张静挣扎着从地面爬起来,双眼死死盯着悬停在半空中的无人机,就在无人机悬停位置的下方,一个立在公交车站里的广告灯箱侧面,印着一枚鲜艳醒目的红色十字架。

    无人机轻巧的绕着广告灯箱转了一圈,在确认紧急医疗急救箱没有被人打开后,便又调转方向准备返航。

    突然,一个形态动作完全不同于丧尸的人影,出现在了摄像头里。已经开始加速返航的无人机,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与此同时,先前突然从摄像头里冒出来的人影,也已用沾满血污的双手,将急救箱里的药品和急救器械,贪婪而又急切的塞进了背包里。

    ‘该死!你们这群狡猾的黄皮猴子,怎么无处不在?’亚麻色的长马尾,因愤怒而轻轻抖动,无人机的主人的脸色,也因眼前的景象而变得异常难看。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女人才将胸腔里的怒火平息下去。

    “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这些药品,我就会在营地里,给你留一张舒适的床,你觉得这个交易怎么样?”

    正在极力躲避头顶的无人机的张静,从一块歪斜的门板后面探出头,很显然,她听懂了对方在说什么。

    “你最好快点做决定,距离你藏身的位置不到三百米的街边,尸群已经被你刚才撬动急救箱时的响声所吸引,正在朝这里移动。”无人机里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旋即又有些急迫的催促道,“相信我,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没有任何逃生的希望!”

    藏在门板后面的张静,已经可以隐约听到尸群在移动时,发出的嘈杂纷乱的噪音。失去选择权的她,只得跟在盘旋于头顶的无人机后面,硬着头皮,朝着夕阳余晖所在的方向飞速逃窜。

    老鼠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想象范围,此刻,它们正徘徊在悬吊着阿紫的绞刑架附近,贪婪的舔食着地面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猩红的双眼,在近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下,闪动着迷离而又诡异的光晕。

    “怎么会这样?你究竟做了什么?”川岛玲奈也就是徐静,正神色惊恐地注视着显微镜下的培养皿,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嘴角不住的抽动着,低声呢喃。

    燥热的渴望从胸腔涌向喉咙,阿紫的意识又开始有些恍惚,可她却依旧可以清楚的听到女人在低声说些什么,“我还以为你会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看来,你的能力也不过如此嘛。”气流划过干燥的喉管,刺激着阿紫,不受控制的剧烈咳嗽起来。

    阿紫干哑的嗓音,令川岛玲奈回过神来,她神情怪异的靠坐在椅背上,疯狂和犹豫的神色,在眼底反复纠缠,“我有些好奇,你能否告诉我,丧尸肉的味道如何?”

    “很抱歉,令你感到失望了,我并没有吃过丧尸肉,不过,我劝你也不要去尝试。”

    “混蛋!你当我是白痴吗?”川岛玲奈霍的从椅子里站起身,剧烈的肢体动作,也将身后的椅子震飞出去,“你体内的病毒浓度,和一只完全异变的丧尸,体内所含的病毒浓度不相上下!如果不是一种我完全没见过的噬菌体,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住病毒的扩散,那你就会变得和外面那群家伙一模一样!我绝对不相信,你会毫无缘由的,对丧尸病毒产生免疫抗体。除非……”

    “你是想说夜魔吗?它们就是吃了丧尸肉以后才变成了怪物,可是,你看我像夜魔吗?”

    注射器的针头,在灯光映照下闪着寒芒,川岛玲奈的面颊,因为疯狂和犹豫而变得狰狞扭曲,双眼中,折射出如针头上的寒芒一般的暗光。

    “我劝你还是冷静一点,一旦我的血液注射进你的体内,后果很可能是,你承受不住这么高浓度的病毒,当场毙命。”

    “你错了,我相信这不是一道判断对错的题,而是一道选择题。”显然,阿紫的劝告,反倒是坚定了川岛铃奈的意志,“我一定会变得比你更强!因为我已经将丧尸病毒,从你的血液中分离了出去。”

    “或许吧……”

    注射器从掌心无声地滑落,徘徊在绞刑架附近的老鼠们,似乎察觉出空气中隐隐飘荡着的危险气息,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庇护所里的实验室,瞬间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久久不曾眨动一下。

    咚咚咚,实验室里传来一阵拳头捶击桌面的声音,苏莱曼和艾比相互对视一眼,同时跳起身冲进了实验室。

    “不行!不行!数据不对,完全不对!”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光景,姜戈博士就像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一样,蓬头垢面地靠墙坐在地上,实验台上面的玻璃器皿,横七竖八的倒放着,笔记本上的字迹被反复涂改过许多次,以至于现在已经很难看清上面记录了什么。

    “博士,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今天先到此为止吧,明天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苏莱曼伸出双手去搀扶姜戈,嘴里说着毫无营养的劝慰的话。

    “时间马上就要来不及了!你们必须赶快去学校,找到冬至的背包,我们必须得到那份原始病毒的样本。”

    “艾比,你留在这里保护博士,天明之前我就会赶回来。”苏莱曼眼角抽动了一下,“如果天明之前我没有回来,你知道该做什么!”

    “只要我不离开实验室,丧尸就威胁不到我的安全,你们两个最好一起去,这样成功的几率会更大一些。”垂头丧气的姜戈博士,沉声说道。

    “别再争执了,我现在就动身出发!”苏莱曼用眼神制止了还想说话的艾比,随后便抓起武器,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实验室。

    黑影动作迅捷而敏锐,可还是没能逃过,躲在实验室附近的冬至的双眼。极微弱的光亮,从厚实的窗帘后面一闪而逝,冬至立时便察觉出,楼上实验室里的异样。在反复确认过,实验室附近的建筑物里没有暗哨后,冬至这才攀墙爬窗的向着楼上的实验室,悄悄摸去。

    “如果解毒剂研制成功,或者是,苏莱曼没有能够赶在天明前回来,你就会毫不犹豫的除掉我,是吧?”

    正自全神戒备的艾比,突然听到姜戈的问话,下意识的将左手摸向腰间,漆黑的枪柄触手可及。在姜戈博士的注视下,艾比脸色显得有些尴尬,她已经不需要再回答博士的问题,刚刚的条件反射,便是最准确的答案。

    “如果我的死,可以让这个世界恢复原有的样貌,我会毫不犹豫的闭上双眼,迎接死神的拥抱。”姜戈仿佛十分痛苦的闭上双眼,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然而,我们又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如果我死了,人类就真的彻底失去了希望。”

    艾比从姜戈身上察觉出,一丝恐怖的危险气息,还不等她有所反应,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剧烈的痛楚便如潮水般涌向全身。

    “你在水里下了毒?”嘴角溢出的血水并不殷红,反倒显得有些晦暗,艾比壮硕的身体,痛苦地扭曲着,手指和腰间的枪柄,始终保持着如天堑一般遥远的距离。

    姜戈没有再去看,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艾比的尸体,他要赶在尸变发生之前,带上所有的实验数据,立刻离开这里。

    正是由于姜戈此次返回实验室的时间太过仓促,没能及时启动实验室外围的报警装置。所以,冬至才有机会窥探到姜戈博士,完全不为人知的另外一副面孔。

    熊熊燃烧的火光,在失去现代化照明设备的城市里,变得格外的引人注目。匍匐在学校围墙外侧的绿化带里的苏莱曼,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夜空下的耀眼火光,他很清楚,着火的建筑物意味着什么。只是,苏莱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艾比为什么要把实验室彻底焚毁。

    “今天晚上先住在这里,明天我带你回营地。”说话间,女人已经将随身携带的充电装置连接上了无人机,幽暗的房间里,指示灯的红光,开始有规律的闪动着。

    “你也是光伏发电站里的人?”张静很难理解,为什么万斯要带着他的团队,放弃光伏发电站,反而来抢夺自己所在的营地,“你不会不知道,万斯他们一伙人已经全部丧命了吧?”

    “他们早就该死!”

壹一三 苍狗无情

    翌日,厚重的云层间,勉强挤出一抹残阳的余晖。至此,昏黄的天空上,便再也找寻不见太阳的丝毫踪迹。街道两旁的绿色植物,在摆脱掉人为的干预后,再度回归至自然法则下的野蛮生长,不仅更加的郁郁葱葱,甚至还有许多植物,冲破了人类曾经自以为坚固异常的钢筋水泥建筑物的牢笼。潮湿的微风在街道上,徐徐吹过,不时会有颜色各异的塑料包装袋,随着风向飘摇飞扬。静谧的城市里,除了划过耳畔的风声,便只剩下张静和操控着无人机的女人的细碎脚步声。

    “你有没有察觉出,今天的城区街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坐在店铺门外的台阶上,轻轻将一只撕掉塑料包装的水瓶塞回背包,紧抿着嘴唇的张静,轻声说道。

    “周围变得实在太安静了,处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让我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裸露出皮筋的黑色头绳,在亚麻色的长发上绕了两圈,女人一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一边神色警惕的注视着四周。

    “没错,我和你有着同样的感觉。”张静轻轻揉了揉昨夜刚包扎过的脚踝,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长途跋涉并不轻松,“梅斯特,在你的无人机里,已经多久没有发现丧尸的踪迹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似乎是在阳光消失以后,这一路上,我们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尸群的叫声,甚至连趴在地上的肢体残缺的丧尸,也没有发现。”梅斯特控制着无人机,以两人所在位置为圆心,画出一个直径三百多米的圆环。然而,无人机所到之处,同样是一片死寂,就连往日间穿梭在茂密枝头的大大小小的鸟群,也都不见了踪影。

    啪嗒,一滴水珠落在了,正在仰头看向天空的张静的脸上,随后,一种轻微的灼烧感,便将她从思绪中拖拽回来,“下雨了?”

    “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雨水有问题!”梅斯特抬手抹掉粘在小臂上的雨滴,快步朝着身后破败的店铺里跑去。等到无人机重新出现在两人视线里时,无人机的飞行轨迹已经严重的扭曲变形,缕缕青烟从机身四处飘出,直到最后彻底失去了控制,掉落在街对面的围墙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机怎么会坠毁?”左脸上的灼烧感始终没有消退,直到张静开口说话,她才察觉出,自己的半张脸已经肿胀起来,连带着说话时的语调,也都随之改变了许多。

    “这是强酸雨,你没有遇到过吗?”接连不断将口水吐到小臂皮肤上,随后,梅斯特又用店铺货架上的旧毛巾反复擦拭,被雨水沾染到的位置。尽管梅斯特处置的已经非常及时,可她那条毛发茂盛的小臂上,还是肿起来红艳艳的一大块。

    “有生之年,还是头一次遇到强度如此恐怖的酸雨。不过,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有听老师在课堂上讲过,全世界三大酸雨区,就在西欧、北美和东南亚。”张静只能聊胜于无的模仿着梅斯特的处理方法,她希望这样能够减缓左脸颊上,不断翻涌而来的灼烧感。

    “本来还打算在营地里,请你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呢。看样子,等到这场酸雨过后,蔬菜园里的食物,都会被腐蚀成一堆残渣了。”

    “吃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还是先检查一下这间店铺吧,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这还是张静第一次,从梅斯特的脸上看到沮丧低落的神情。

    轰轰隆隆的沉闷响动,穿透淅淅沥沥的雨声,从或远或近,难以辨清方向的位置传来。

    轻柔的微风,卷起路面上细密的沙砾,公路两侧的绿化带里,不时会有受到惊吓的小兽,搅起一阵慌乱的沙沙声。烈日烘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绿色植物都像失去了水分,蔫头耷脑的毫无生气。遥远的视线边缘,公路上的景物在热浪中显得有些扭曲变形,李昭将自己的上半身,藏在用树枝和衣服搭成的简易遮阳伞下面,无比艰难地挪动着双脚,他现在也像失去水分的绿色植物一样,垂头丧气得毫无生气。

    ‘地震、海啸没能拿走我的小命,看来,这次我就要被渴死了!’嘴唇上干裂起来的死皮,很快就被高温夺走了水分,舌头轻轻舔过,甚至有些轻微的刮伤般的疼痛感。李昭有种站在地狱边缘的错觉,似乎迎面吹来的热风,正是滚烫岩浆卷起的热浪。

    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犹如天籁,在空中游移不定的随风飘来,李昭即将熄灭的求生之火,也在一瞬间,再度升腾燃烧,他强睁开沾满眼屎的双眼,奋力辨别着风铃声传来的方位。

    不远处,一个全由简易木板拼搭起来的木屋,孤独而又倔强的站立在防护栏外侧,早已干瘪的瓜果外皮,颜色已经越发接近于泥土,估计再过不久,就会彻底的尘归尘,土归土。李昭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岸上抛下来的救命绳索,再也顾不上许多,发了疯似的朝着木屋跑去。

    木屋里的烂水果,正在因为失去水分而愈发干瘪,李昭依旧狼吞虎咽地将它们塞进嘴里,哪怕吃完这些烂水果,他可能会因此而腹泻上许久。身体很快就被填充进来的糖分和水分,重新注入力量,李昭这才有心思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丧尸病毒,已经爆发了将近一年左右的时间,这里怎么可能,还会有尚未完全腐烂的水果存在?’人只有在填饱肚子以后,才能学会理智的思考问题,李昭这才发现,木屋里的一切都显得极为不合乎常理。铺着破烂被褥的木板床上,虽然有一层薄薄的尘土,但却并不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从木屋内的摆设来看,这里似乎是一个专门在公路旁边,用来兜售水果的小摊位。

    雷声仿佛石碾在水泥路上滚动一样,持续了足有一分多钟。前一秒,烈日还在孜孜不倦的炙烤着,光线所及的每一寸土地,只不过十几秒的功夫,犹如黄豆大小的雨滴,就将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酷热扫荡一空。鼻腔里充斥着腥热的土灰气息,此刻的李昭,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感谢天降甘霖,还是要咒骂这个阴晴不定的季节。刚刚扬起的尘土,又被雨水重重砸落回路面,暴晒许久的干土便被暴雨搅成了浆糊,雨水在不远处的砖砌小屋附近,汇聚成无数条黑黄色的溪流,随之又开始穿梭于繁茂的果园树下。

    密集的雨水理顺了李昭蓬乱的长发,紧接着又顺着睫毛扯成一条条小瀑布,他的视线也因此受到极大影响,几乎每隔三五秒钟,就需要用手将眼前的水流抹掉,否则根本无法看清脚下的路面。虚掩的房门在疾风骤雨中剧烈摇摆,透过门缝,李昭能够看到昏沉沉的房间内,停放着的电瓶车的车斗,似乎上面还装着许多颜色鲜艳的纸箱。即便暴雨如注,可当李昭走近房门时,还是能从空气中嗅到浓重的腐臭气息,这不禁使他提高警惕,反手摘下了挂在背包上锈迹斑驳的柴刀。

    左脚刚一踏入房间,便有一大群如蜜蜂大小的绿头苍蝇,成群结队的扑面而来,甚至有几只险些钻进李昭的鼻孔,他赶忙抓起湿漉漉的围巾,将自己的口鼻遮住,与此同时,抓着柴刀的右手也下意识地攥得更紧了。轻轻挑起隔开房间的麻布门帘,眼前赫然出现一具跪在地上,腐坏严重趋近干瘪的尸体。一条黑乎乎的长绳从顶棚房梁垂下,尸体的头颅从绳套中穿过,颈部的皮肤已经和长绳融为一体,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虫在尸身上蠕动爬行,它们似乎因为受到了惊吓,在李昭出现的一瞬间,便开始如同雪花一样簌簌飘落。

    一声悠长的喘息,仿佛沉睡了几个世纪的凶兽,无法忍受打搅,从那具跪在地上的干瘪头颅中缓缓响起。李昭不等眼前的丧尸有所动作,柴刀便猛劈过去,砍在头皮早已脱落的白森森的后脑骨上,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震得柴刀险些脱手而飞。无比震惊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丧尸,毫发无伤的缓缓站起来,李昭额头渗出的冷汗和雨水混到了一处,脑海中如同播放幻灯片一样,不断闪回着,白森森的头骨上留下的那条,颜色暗淡的细微刀痕。

    粗长的闪电划破天际,同时也照亮了昏暗的房间。干瘪的眼球垂在黑洞洞的眼窝下方,随着丧尸每一次奋力挣扎,脖颈间的腐肉就会被韧性十足的绳索剥落下来,很快就只剩下白森森的颈椎骨,和束缚住它的绳索互相缠斗。无论丧尸如何张口呼喊,都再也无法发出一丝声响,而在竭力张开的嘴巴里,黄褐色的利齿则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壹一四 无影无踪

    明暗交错的天穹下,挂满黄绿果子的树枝随风摇曳,被暴雨反复冲刷过的叶片,隐隐折射着划过天际的闪电强光。水线在雨衣的兜帽上连成一串,低垂着头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脚下的路面,一个稍显稚嫩的嗓音,从他身后的疾风骤雨中响起。

    “真搞不明白,镇长在想什么,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还让我们来找那个老棺材瓤子嚼舌头。”

    “周绪良,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伴随着身体被拳头击中的闷响,默默跟在男人身后的另一个声音,满含怨怒的低吼道,似乎他想把心中的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先前说话的少年身上。

    “初建,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说话就说话,别再动手动脚的!”周绪良声色俱厉地吼着,右手缓缓摸向了自己腰间,半截暴露在雨衣下摆外的刀刃上,闪着黑黝黝的暗光。周绪良用眼角观察着,走在队伍前面的男人背影,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有些犹豫和胆怯。

    一道明闪乍起,不远处的砖砌小屋外面现出一个人影,单从对方矫健的动作来看,绝不是那个看守果园的老人。“都把嘴闭上!谁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他栽在果园里。”男人突然顿住脚步,矮身藏到一棵果树后面,头也不回地低声呵斥道。

    果树下松软的土壤,被雨水浸泡得泥泞不堪,对于周围环境极度陌生的李昭,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分辨不清方向,为了尽快远离砖砌小屋里的诡异丧尸,他只能拼了命地冒雨狂奔,摔倒后又赶忙爬起身,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失魂落魄。

    砰的一声闷响,刚从泥水中爬起身的男人,便又软塌塌的栽倒下去,丝丝血水也从男人身下四散溢开。

    “把他捆结实了,今天就算不能把老于带走,只要抓回去这么个壮劳力,我们也不至于被罚得太重。”男人凝视着淹没在风雨中的砖砌小屋,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果园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会把这家伙吓个半死?’

    榆关市,工人医院外。

    沉思片刻,苏莱曼放弃了溜进医院搜索原始病毒样本的计划,他现在更担心艾比是不是当了叛徒,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实验室怎么会突起大火。来时,由于不熟悉道路和周围环境,苏莱曼耗时颇久,可返程,则变得轻车熟路,仅用不足来时一半的时间,他就已经回到了实验室楼下。

    滋滋啦啦的异响,令苏莱曼听得有些烦躁不安,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外面竟然会突然下起酸雨,这也让苏莱曼裸露着的手臂,被灼烧得疼痛不已。被尘土搓洗过的皮肤微微红肿起来,苏莱曼凝神静听着周围的响动。他不认为丧尸会喜欢酸雨,很显然,街道之所以变得空旷,正说明,丧尸也在第一时间钻进了建筑物里。

    全息瞄准镜的中心位置,闪烁着绿色的十字准星,一旦周围出现任何异常响动,十字准星都会第一时间锁定方位。随着建筑物里的光线越来越暗,苏莱曼打开了步枪的下挂式电筒,他在小心翼翼地朝着楼上摸索前行,与此同时,耳畔萦绕着的类似人类的轻声呢喃,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扑通,扑通,房门外,接连传来如同重物摔在地上的闷响,床底,闪动着两双惊恐万状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声音消失了?在这栋废弃的楼房里,真的还会有幸存者存在?’苏莱曼无声清点着战术背心上的弹匣,仅仅从一楼爬到五楼的高度而已,拥挤在一起的尸群,就险些令他弹尽粮绝,‘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看来,丧尸也怕外面飘着的腐蚀性极强的酸雨。’

    门锁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躲在床下的两双眼睛的眼皮,也跟着门锁一起闪动。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未持续多久,细微的脚步声便渐渐从门前挪开,听声音,像是朝着更深的楼道里远去。

    被烈火蒸发的酸雨,散发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臭味,呛得冬至双眼火辣辣地难受。还未完全烧毁的稿件,漂浮在有些粘稠的雨水上,纸张渗出蓝黑色的墨水,一具焦黑的尸体蜷曲在墙角。冬至下意识地将脸上围巾紧了紧,匆匆瞥一眼尸体,就开始在几近焚毁的实验室里,寻找姜戈的踪迹。

    ‘淦,真能有这么倒霉?姜戈这个老东西,被自己失败的实验活活烧死了?’蹲伏在焦黑尸体旁边,冬至眉头拧在一起,显然,他还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

    散落在楼道里的玻璃碎片,似是被什么彻底踩烂了,清脆的响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冬至赶忙快速溜进实验室的卫生间,手脚并用地攀着暖气管道,钻过断裂的顶棚,爬进楼上的卫生间。

    实验室里的惨状,丝毫没有影响苏莱曼的判断,他先是极为谨慎地朝尸体头部,补上致命的一枪,直到黑黏的液体从尸体下缓缓溢出,这才拾起地上烧剩半截的拖布杆,将尸体轻轻翻转过来。

    “艾比?”由于倒在墙角的尸体处于蜷曲状态,脸上皮肤虽然也有灼烧过的痕迹,但是大致还能依稀辨别出脸颊上的疤痕。其实,对于姜戈这个人,苏莱曼的心里还是持有一定怀疑的态度。毕竟,能在这样一个完全失去秩序的世界活下来,很难有人没做过某些违背人性的劣行。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相信,艾比会死在姜戈的手上。至少,依照苏莱曼对于艾比的了解,姜戈和她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艾比的死因,疑点实在太多了。

    “圣使,圣水计划恐怕要宣告失败了,我们失去钉子的同时,病毒学家也不见了踪影。”苏莱曼语气沉重地对着步话机说道。

    “没关系,仁慈的真神,已经替我们找到了更好的圣水。”慈祥的老人面带微笑,洁白的眉毛垂过眼角,他的双眼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海平面边缘的一座小岛。

    低空飞行的直升机掠过海面,向下冲击的气浪搅动海水,扯出一条毫无规则的乱流。全副武装的战士单手持枪,接连不断地从直升机上的绳索垂降而落。刚一落地,训练有素的战士便结成作战方阵,手持平板电脑的人站在队伍中央,不断根据屏幕上的绿色光点所在的实时位置,修订作战小队的行进路线。

    刚转过街角,不远处便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冬至忙一闪身藏到路边的断墙后面,双眼疑惑地四下张望。恰在此刻,正快速远离实验室的苏莱曼,略一停顿,扭头向爆炸声响起的方向瞥一眼,便再次掉头朝城市边缘的方向快步飞奔。

    只是如此短暂的一个瞬间,冬至就险些将目标跟丢,他再不敢迟疑,忙也加快脚步,朝已经模糊不清的背影急追上去。

    成群结队的老鼠叽叽喳喳叫嚷着,穿梭在昏暗的庇护所的每个角落,似乎正十分焦急地寻找着什么。左肋已停止流出鲜血,却也不再如先前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血肉。伤口处不断传来酸麻胀痛的感觉,阿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伤口,庇护所里的老鼠数量显然还是不够,如果不是她一直分出精力,控制鼠群不断爬上川岛铃奈的脸颊,并发疯一样地攻击它的眼睛,此刻,这个浑身长满脓包的怪物,就会冲过来将她撕成碎片。

    由于没有见过锁住自己的枷锁的钥匙,阿紫只能勉强分神控制几只老鼠,在昏暗的庇护所四处乱窜,希望误打误撞地找到那把该死的钥匙。

    突然,轻缓而又有序的脚步声从头顶传来,即便阿紫凝神静听,也很难分辨出究竟是来了许多人,还是数不清数量的丧尸。

    耀眼的强光在半空中骤然炸开,早已适应昏暗环境的双眼,瞬间陷入晕眩。

    “集中火力,将怪物的触手全部击落。”通讯器里,响起男人短促的作战指令。

    紧接着,十几条火舌喷吐而出,橙黄色的弹壳和紫红色的血液便开始四下抛飞,其间还夹杂着数不清的被打烂的老鼠尸体。八条触手在地面上反复扭曲,即便离开怪物的躯体,依旧没有失去生命力的迹象,甚至偶尔还会猛地弹跳起来,妄图缠绕住什么。

    “报告队长,发现疑似X病毒免疫体,生命体征一切正常。”

    “麻醉剂已经注射完毕。”

    “全队注意,转换撤离阵形。”

    孤悬海外的小岛上空,骤然间,升腾起一团墨绿色的蘑菇云。冬至站在跨海高速公路大桥的断裂处,呆呆地看着消失在天际的直升机出神。

    忽然,攥在掌心的卫星电话颤动起来,冬至心神恍惚地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响起一阵老鼠的尖利叫声。

壹一五 笼鸟槛猿

    瓦数极低的钨丝灯泡,散发着堪比烛火一样的微光,腐坏的霉味填满了逼仄的昏暗房间,锈迹斑驳的铁窗围栏上挂着水滴,有气无力地折射着忽明忽暗的灯光。

    沾着雨水的鞋底,每次落下,都会在积满尘土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串轮廓清晰的脚印,狭长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感应灯亮起的一瞬间,才能看清一顶类似军帽一样的帽檐,在灯光下,朝着走廊深处的黑暗缓慢移动。

    警用短棍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沿途的铁门,门后,或是响起沉闷的哀求,亦或是从长久的沉寂中,传来一声悠长的喘息。

    帽檐下的男人有些意兴阑珊,似乎已经厌倦了,这样毫无新意地巡逻。忽然,他的目光落在走廊最深处的某个角落,脸上也旋即挂上一抹充满期待的浅笑。

    ‘希望这个新来的倒霉蛋,今天能给我找点乐子。’

    在震耳欲聋的敲击声中,男人尚未睁开双眼,鼻腔很快就被腐坏的霉味填满,呛得他连续打了几个喷嚏,紧接着,后脑便在震荡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嘿,新来的,你总算醒过来了。”帽檐下的男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眼神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如果你明天还醒不过来,镇长可就要把你丢进笼子里,喂狗了,哈哈哈……”

    仅仅是睁开双眼,便似要耗尽全身的气力,男人茫然地转动眼球,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头顶不断响起有些沉闷的聒噪,多半因为房间的封闭效果很强,一时之间,男人也无从分辨,发出噪音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足足过去了半个多钟头,男人才将自己的思考能力,从混乱茫然中挣脱出来。

    狭长的房间里,靠墙一侧是一条将近十米长的大通铺,靠近大通铺最里面的位置,立着一堵不足半米高的水泥墙,隐隐有股子尿骚味从墙后面徐徐飘来。

    五六条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被子,随意散落在积满尘土的大通铺上,几只老鼠穿梭在破旧被子的缝隙间,不时还会驻足停下,扬起尖尖的嘴巴嗅闻着什么。

    哐啷一声,尘土从头顶上飘落下来,男人勉力半仰起头,隐隐看到一只枯瘦的脏手一闪而过,只留下一个脏兮兮的不锈钢小盒,孤零零地摆放在嵌入门板的置物台上,散发着若隐若现的水汽。

    男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除了头痛欲裂以外,身上再也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他努力回想着昏迷前发生过的事情,可他却发现自己大脑里竟然是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人在饿极的情况下,嗅觉似乎会变得格外敏锐,男人顾不得脑后的伤势,强撑着站起身,摸索到铁门旁边,一把抓起小不锈钢盆,大口大口地将里面黏黏糊糊,说不清道不明的粥状物灌进嘴里,只是量实在太少,才不过三五口而已,男人手里的钢盆就见了底。

    “喂,能不能再给我多盛一些?这点东西怎么能吃得饱啊!”

    男人没有料到,自己会被自己的声音吓到,手上的小盒一个没拿稳,当啷一声,摔在门外的地面上。随后,更令男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了,幽静昏暗的走廊里,忽然变得十分嘈杂,不断有人高声尖叫,凄惨的哀嚎声,听得男人浑身汗毛全都站了起来。

    “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我再也不敢逃跑了……”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偷,真的不是我偷的……”

    “啊~啊~啊~”

    无法判断过去了多长时间,或许只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几个小时,狭长的走廊再一次陷落在死寂的泥潭中,只能偶尔听到几声干哑的轻咳。

    “他们是不会让你吃饱的,除非,你心甘情愿地成为镇长的奴隶,或许,你还有可能走出这座牢房。”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从隔壁响起。

    “他们是谁?镇长又是谁?”男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拼命将自己的半张脸,挤进狭窄的铁窗,他必须弄清楚在自己昏死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少说点话吧,肚子里的糊糊,消化得很快……”

    “我们到底在哪?你先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把人都关在牢房里?……”任凭男人如何大喊大叫,隔壁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就仿佛刚刚和他说话的人根本就没存在过,更像是男人脑子坏掉以后产生的幻觉。

    夜空中,群星闪烁,皎洁的月光将大地照得一片银白,灯光下人影闪动,岗楼上面的哨塔里的对讲机,不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附近有什么情况吗?”

    “目前为止,一切正常。”微红的萤火忽明忽暗,徐徐烟雾随风飘散,抱着警用狙击枪的男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随后又用力猛吸了几口手卷的旱烟,“老久,这是我最后一个夜班,打从明儿起,我终于不用再独守空房了。也不知道,镇长能给我安排个什么样的女人,只要想想,我就浑身麻痒痒的,坐都坐不住。”

    “省省吧你,就牢房里,那群饿得皮包骨的可怜人,你也真狠得下心。”放下对讲机的老久,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嘴里恶声恶气地呵斥道,“你他娘的就不会再用点力气?敢在久爷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皮又痒了,是吧?”说话间,老久一对粗糙的手掌,朝着身后探出,旋即,脸上便浮起颇感满足的淫笑。

    “少跟爷们儿装大尾巴狼,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对讲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先前声音响起时一样,毫无征兆。

    ‘不好!有情况!’大脑的反应速度,显然不如肌肉记忆更快,老久粗糙的手掌,已经重重砸在警报器的按钮上。

    尖厉刺耳的警报,瞬间绞碎大多数人的噩梦,随后又直冲天际,盘旋在监狱上空,迟迟不肯离去。

    杂沓的脚步,从一个个忽然亮起灯光的房间冲出来,甚至有些人还没来得及穿戴齐整,便慌慌张张地抱着武器,冲上了围墙内侧的木制高台。几十支火把先后燃起,又被人奋力掷向高墙外的黑暗之中,很快,墙外的夜色便被粗暴地驱赶出去十几米远,斑驳的血污和倒伏一地的死尸,在高墙外涂鸦出一幅令人作呕的画作。哪怕已经无数次的站在木制高台上,还是有很多人,难以抑制住生理上的不适,一阵阵的干呕起来。

    “还是他们的人?”一对碧绿色的眸子映在火光下,仿佛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中年男人面沉如水,令人很难从眼神和表情,猜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没错,还是他们。”沾满鲜血的弩箭上缠着一圈布条,说话的人随手展开布条,上面写着两个鲜红的字:放人!

    “镇长,我们总不能就这么坐着等死吧?”

    “敌暗我明,贸然行动,我们的人占不到一点便宜。”

    “不能再继续耗下去,就算不被这帮野蛮人杀掉,我们也很难再挡住大规模的尸潮了。”

    不等警报器的嘶鸣停止,笼罩在监狱四周的黑沉夜色中,游离于监狱周围的丧尸,已经开始接二连三地回应起来。丧尸的嘶吼声如同瘟疫般,在黑夜的掩护下迅速蔓延,仅仅三五分钟过后,高耸的监狱围墙外,就已经变得鬼影憧憧。

    临近火光所能照射到的边际,一个下水道井盖正在缓慢且无声地回落,就在即将重新盖好的刹那,从井盖缝隙间冒出一句,近乎蚊鸣一般的冷嘲,“一群蠢货,就是学不会安静。”

    “这次偷袭怎么提前了两天?难道是……”

    “是什么?哎,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突然听到隔壁的人又在低声自语,男人忙又冲到铁门旁边,拼尽全力想要和隔壁的人搭上话。

    一旦失去工业制造能力,不仅弹药的供给难以保障,连最起码的食物和干净水源,都变成考验人类生存能力的大问题。将近一个月的暗斗与偷袭,几乎耗尽了监狱里的全部弹药,以往还能凭借火力优势,将围墙外的尸群消灭掉,并且还有余力在白天派出人手清理尸体。可现在,监狱里面的大多数枪支,都变成没有子弹的废铁,伤员也在与日俱增,甚至出现过两次差点被自己人变成的丧尸,把监狱里的幸存者团灭的凶险情况。

    曾几何时,钢筋水泥土铸就的高耸围墙,就是幸存者们赖以生存的坚固屏障。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监狱就像一个拥有诡异魔力的城堡,重新宣判了藏身其中的幸存者的无限刑期。

    ‘保持这个频率,武器库里的弹药,应该还能坚持不到一周,也是时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翌日清晨,围墙外的嘶吼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壹一六 围城内外

    难捱的夜晚总算熬过去了,高耸的监狱围墙里,无论男女老幼,都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知悉内情的人,脸上则难免显出些许绝望。

    慌乱中,极容易突发意外,这也是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在面对灾难忽然来袭时,减员最多的原因之一。丧尸虽然没能冲破围墙,但是依旧有些可怜的幸存者,身体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然而这些伤痛,却远不及心理上所要承受的压力,更令他们感到痛苦。

    敌人在夜间的偷袭,一直都没有间断,虽然镇长也安排了人手,在监狱外围巡逻,可敌人却总能偷袭成功,很显然,敌人远要比围墙里的幸存者们,更加了解这座监狱。

    弹药库存在被急剧消耗的同时,医疗药品也同样不可避免地所剩无几,以至于许多伤势相对较轻的幸存者,完全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伤口逐渐溃烂,甚至开始招来成群结队的苍蝇,嗡嗡嘤嘤地围绕着伤者头顶盘旋,带给人一种死神即将来临前的压抑。

    “我觉得我们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放弃这个该死的笼子,趁着大家还没有受伤之前,行动也会更安全一些。”

    “说得容易,围墙外面的尸群怎么办?”

    “哦,别忘了,外面的危险可不仅仅是尸群,还有那群躲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他们可不会轻易放弃。”

    “老鼠?你真是个天才,我可爱的米卢斯!”说话间,红发女人冲过去,抱着还在愣神的米卢斯猛亲了一口,随后便兴冲冲地说道:“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总是抓不到那群可恶的家伙了。”

    闻听此言,绰号镇长的碧眼男人豁然站起身,眸子里精光闪闪,显然他也猜到了红发女人的真实意图,“既然是一群可恶的老鼠,那就得用对付老鼠的办法,好好教训一下它们。”

    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夜,临近天明时,男人才勉强睡了一小会,此刻,他正双眼红肿地注视着被格栅封住的铁窗,黄灿灿的夕阳余晖,斜斜的铺在地上。隔壁依旧静谧无声,不免让男人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幻听了。

    吱嘎嘎轻响,铁门上的监视窗又被人拉开了,同样的不锈钢小盒,同样的黏糊糊的粥状物,味道也同样没有任何改变。

    哗啦一声,正准备抽回去的脏手的手腕,被里面的人用力抓紧,脏手的主人慌得惊声尖叫,听起来像是一个年纪很老的女人。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你们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男人的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眼神阴冷地盯着监视窗外面。

    惊恐万分的老人奋力挣扎,奈何力量上相差太过悬殊,喉咙只能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哀嚎。

    “年轻人,你不懂得尊老爱幼吗?跟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太太,较什么劲?留着点体力吧,兴许今天晚上还能救你一命。”

    “最近几天,外面的动静,都是你的人搞出来的吧?”男人只是失去了记忆,可不代表他是个笨蛋。男人缜密的心思,还是从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了一些隐秘的线索。

    “小伙子,说话可别不经过大脑,平白污蔑别人就更不应该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搞非法拘禁?”

    “非法?还拘禁?”隔壁苍老的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我还是收回前面的话吧,你纯粹就是个猪脑子。”

    “奇了怪了,难道这里真是看守所?我没有违法犯罪,为什么要抓我进来?”

    “臭小子,你是没事拿我涮着玩呢?”

    “嘘~别吵!”早已松开手的男人,赶忙俯身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左耳刚好捕捉到,一阵墙体被重物碰撞的闷响。

    手电筒投射出的光柱,无法穿透下水道里的黑雾,刺鼻的恶臭,就像一贴狗皮膏药,牢牢地粘在每个人的鼻腔上,其间,隐隐还有一股子呛人的血腥气息。

    越往里走,血腥气息就越浓烈,很显然,散发出血腥味的生物,刚刚死掉没多久。

    哗啦哗啦的水声,震荡着每个人的心弦,他们无从得知,前方弥漫着的黑雾里究竟潜藏了什么样的未知,只能硬起头皮向前慢慢摸索。

    “动作都再快点,天亮之前,我们必须逃出这座监狱,绝对不能让那些蠢货,发现我们已经走了。”

    三个头发长短不一的女人,神色紧张地注视着窗外,楼外低矮的小树苗,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刷拉刷拉的轻响。尽管她们几个十分确信,牢房门早就锁上了,可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慌乱。

    八个发色各异的男人,搬动着或是成箱,或是成袋的各类补给品,忙而不乱地将它们塞进押送犯人的囚车里。囚车的车窗,本就已经被横竖交错的钢条封锁住,这群人又在这个基础上,焊接了几十块大小不一,厚度也不相同的钢板。显而易见,这伙人早就准备好,关于逃离监狱的大部分工具,所以,才能如此从容不迫地执行逃亡计划。

    幼童偶尔的轻咳,连同成年男人的鼾声,此起彼伏地交织成一片,其间,还有尽量控制音量的低声呢喃。

    “他们今天晚上会不会再来偷袭?”

    “应该不会了吧,昨天才折腾完,不累吗?”

    “说不好,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几天偷袭的间歇时间越来越短?”

    “那又能怎么样?这座监狱的围墙足有五米多高,外面又被成群结伙的丧尸包围,他们再怎么折腾,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我们?这么快就把你自己,和狱警办公楼里面的洋鬼子混为一谈了?你是不是还幻想着,哪天他们会大发善心,把你也收编进去?”

    “你还别抬杠,保不齐真有那么一天。中控室的老久,哨塔里面负责值夜的杨立平,他俩一开始的处境,和咱们几个有啥区别?”

    “快拉倒吧,你不知道他们两个狗东西,为了能混得舒服点,都干了什么昧良心的丑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没文化,真可怕。那叫人不为己,‘为’要读二声,不是四声!”

    “我管你什么二声四声的,我只知道,要想自己过得舒服,做人就不能太善良了。”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能过得舒服的前提条件是,出卖我们几个兄弟,兆阳,你会怎么选择?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松哥,你放心吧,谁敢跟我提这样的条件,我就把他头给拧下来!”兆阳说话的时候,眼神无比坚定。

    连日来的趁夜偷袭,都是为了今天做准备,男人从乌鸦的爪子里取下布条,上面字迹模糊地写着[开干],两个结构相对简单的汉字。随手将新鲜的肉条送到乌鸦嘴边,男人神色凝重地站起身,目光巡视着下面黑压压一片的人群。

    “我不能说时机成熟了,因为在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没人敢保证不会出现意外。”男人仰头看向半空中的月钩,凌乱的头发被夜风卷起又落下,“弹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药品也已经消耗殆尽,仅存的那点食物,也不够大家吃上三天。现在的时机并不成熟,可我们没有了退路,要么拼死一搏,要么坐吃山空,现在必须做出你们的选择了。”

    群情激奋自然是谈不上的,毕竟已经缺食少药许久,这伙人现在已经快到强弩之末的程度了,还能爬起来战斗,完全是靠心中最后的一丝求生欲望支撑着。

    火光忽然在监狱围墙外亮了起来,猛烈的爆炸声,也在火光亮起来的瞬间,接二连三地响成一片。

    成群结队的丧尸在火光的映衬下,摇摇摆摆地四处游荡,偶尔会有几只没有胳膊的丧尸,仰起头发疯一样的嘶吼,紧接着,尸群便像得到了某种指令,开始有规律地朝着某一处火光无法照亮的街巷,奔涌而去。

    战斗几乎从未停歇,然而尸群里的丧尸数量,却没有很明显的减少迹象,甚至还有几只明显刚刚变异,躯体却严重受损的丧尸,从黑暗的街巷里,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嗖的一声,弩箭不偏不倚地钉在,一只没有胳膊的丧尸后脑勺上,丧尸扭曲着无声倒地,附近的一大群丧尸,就像是失去首领指挥的蚂蚁一样,再也不受控制地四下乱窜,直至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

    监狱正门,被十来群数量上百的丧尸,围得水泄不通,十几只没有双臂的丧尸,像是古代的将军一样站在尸群中央,每一次低声闷吼,或高声嘶叫,都会直接改变周围尸群的动向。

    羽毛乌黑油亮的夜鸦,呼扇着翅膀,在黑夜的掩护下,从尸群头顶不足十米的高度极速掠过,漆黑的瞳仁在火光下,闪动着狡黠的异芒。

    “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老人翻个身,双眼却炯炯有神地注视着窗外的夜空。

壹一七 奉献精神

    道路崎岖蜿蜒,如果不是脚下的野草,不如两侧生长的繁茂,张静都要开始怀疑,这里究竟有没有路。山风穿林而过,残留的雨水便会从枝叶上滑落,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山上的雨水并不像城里一样,腐蚀性极强,依旧清凉地滋润着万物。

    沿着山路行进了一个多小时,张静和梅斯特才又一次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繁茂的树林,被一堵高约三米的围墙截断,围墙上方,则被一圈犬牙交错的铁丝网覆盖,白底红字的警示牌上,写着醒目的四个大字,[有电危险]

    梅斯特爬树的动作就像猴子一样,大概三五分钟左右,便用左肩扛着一捆绳梯,重新站在围墙下方。

    脑袋刚一探出围墙,张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渴了,就把蒸馏净化过的海水煮沸,饿了,就从海滩上拾取一些贝类或是搁浅的海鱼,困了,就找一间相对干净些的房间,和衣而卧。早已失去时间概念的冬至,就这样在小岛上,浑浑噩噩地熬过不知道多少时日,似乎他的灵魂也随着阿紫被人一并抓走了。

    所幸,灾变前的海岛上就没有多少人类,前一次的大爆炸,几乎又将海岛上的尸群洗刷干净,现在,这里只剩下一个蓬头垢面的老男人,像只找不到转生之路的幽灵,在面积不大的海岛上四处游荡。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自打翻过围墙,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以后,梅斯特脸上就一直挂着若隐若无的笑意,“我确实是个歪果仁,但这并不妨碍我的探索能力啊。”

    对于这个摸不着边际的回答,张静不置可否,显然在她看来,梅斯特根本没有坦诚相告的意愿。即便心里早有准备,张静还是被对方不加掩饰地敷衍搞得很不开心。不管怎么讲,两个人也算共同经历过磨难的伙伴,哪怕还算不上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至少,梅斯特也不该把自己当成陌生人一样防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段话,张静记不得是从哪里看到的,但是,此刻却从心底里钦佩古代先人的无双智慧。

    半米不到的水泥围墙四周,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野蛮生长着,成群结队的蜜蜂穿梭其间,耳畔尽是忙碌的嗡嗡声。

    整洁的玻璃幕墙被周围的光线一分为二,上半部分在阳光下闪着湛蓝的光晕,下半部分则反衬着周围繁茂的林叶,像块色泽暗沉的翠色翡石。

    右手掌心轻轻从人脸识别门禁前面划过,嘀的一声,门禁系统的识别窗口启动,梅斯特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延迟,紧闭的建筑物大门,便悄无声息地向两边缓慢回缩。

    刚踏入宽敞的大堂,一股类似于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味道,就把张静牢牢地裹紧。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静后背没来由地窜起一阵寒意,她赶忙瞪大双眼,神情十分惊慌地四处张望。

    “别担心,他们都是我的病人。”梅斯特神情古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张静,左手在空中随意地挥动了一圈,一张张趴在玻璃上的脸孔,也很机械性地随她左手转动起来,“我之所以要冒着风险去城里找药品,就是因为还有这么一群家伙,时刻需要我的照顾。”

    张静终于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了,其实换了任何人,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没有办法做到坦然自如。每扇房门后面,都有几张面色或是苍白,或是蜡黄的脸孔,瞪圆双眼,互相争抢着大小有限的窗口,努力地朝着外面张望。幸亏,他们没有像丧尸一样嘶吼个不停,否则,张静真会头也不回地转身逃走。

    “这些人得了什么病?怎么看起来都那么奇怪?”张静心底已经萌生了一丝退意。

    “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他们都是精神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而我,就是这家精神病院的特邀心理治疗师。”梅斯特就像变魔术一样,几乎是在张静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换上一身整洁的白色无尘服,整个人的精神气质也随之一变。

    “他们怎么没有变成丧尸?”张静暗暗提高警惕,她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没有傻到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程度,‘我可不是傻白甜,鬼才信你的胡扯。’

    “每天除了规定的放风时间,他们都被关在病房里,食物和饮用水是经过专人负责处理过的,如果这样还无法逃避被病毒感染,那我只能说,上帝一定是在打盹了。”梅斯特十分惬意地坐在办公椅里,头也不抬地整理着桌面上的文件资料。

    “其他的医护人员都在哪里?你别告诉我,这么大一家精神病院,你一个医生就可以应付得来。”

    “你是在质疑我的真实身份吗?”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只造价不菲的金丝眼镜,梅斯特抬头看向张静,树脂镜片后面的目光中,藏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森寒。

    几乎是在两人目光接触到一起的一瞬间,张静不假思索地扭头就跑,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跑,可双腿就是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的,拼了命想要逃离。

    后腰一阵剧痛过后,张静的大脑意识依旧清醒,可身体却像被某种神秘力量撕碎,她眼睁睁看着双腿失去知觉,紧接着是双臂,直到最后,连眼皮都不再受自己掌控。

    “你很聪明,但却不是我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人,至少,你还不够谨慎。”梅斯特面色冷如寒冰,先前的笑意,早就荡然无存,她甚至都不愿意俯身查看躺在地上的张静,表情倨傲地像是可以掌控万物的神祇。

    不知过了多久,张静的后背再次感受到了寒冷,而这次的寒意则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刺骨。她想要坐起来,却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牢牢束缚在手术台上,原本穿在身上的衣物不知所踪,森冷的寒意也随着指尖的触碰,仿佛潮水一样反复涌向心头。

    “放弃无畏地挣扎吧,好好的睡一觉,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可能这个世界就会重新恢复活力了。”由于前额被医用束腹带箍紧,张静根本没有办法抬起头,她只能听到空旷的房间里,有一个如同魔鬼般的呢喃声音,在四处飘荡。

    疲惫感席卷全身,不时还有想要大口呕吐的冲动,张静像只待宰的羔羊,孤独而又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大脑完全不用怀疑,此刻,自己的双手双脚,一定又被梅斯特这个可怕的魔鬼束缚住了。

    刷啦一声,厚重的窗帘被人用力拉开,燥热而又耀眼的阳光,瞬间填满了房间。梅斯特手里端着餐盘,满脸笑容地站在张静的病床旁边,“你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只要顺利挺过一周的不良反应期,你将成为人类文明的救世主,张静,难道你不激动吗?”

    呸!张静徒劳地,看着夹杂着血丝的口水,有气无力地划过一条弧线,最后,落在自己的胸前衣襟上,她竭力想要挣脱头顶的束缚,以至于,脖子上的青筋由于用力过猛,一根根粗壮地显露出来。

    “何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呢?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证身体的营养摄入,保持健康积极的精神状态,所有的问题都会在一周以后尘埃落定。”梅斯特的嗓音轻快,显然此刻她的心情非常不错,“你真的应该感到自豪,起码在你之前,我的实验对象,还没有一个人能平安地走下手术台,就更别提还能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好姐妹,乖乖把食物吃光,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会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你的左右。”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拿你自己做实验?”张静颓然地放弃了挣扎,她很清楚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身上的枷锁。

    “我原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反倒变成了蠢货?”梅斯特有些没好气地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再次换回那副倨傲的面孔,她轻轻站起身,踱步来到窗前,“如果你在医学领域的能力远超于我,那我为什么不能给你当实验品呢?这就像一把上了膛的手枪,如果放在一个小孩子手里,就会变成极其危险的杀人凶器,可要是放在拥有执法权的成年人手上,就是能够制服罪犯的最佳武器……”

    张静不耐烦的侧转过脸,在她听来,梅斯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毫无意义的。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身上的麻药尚未完全失效,张静隐隐约约看到餐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阳光照得闪了一下。

    张静已经听不到梅斯特在说什么,她的目光彻底被餐盘里的东西吸引住,那是一截金黄色的长发,跟梅斯特的发色完全不同,就那么安静地躺在盘子边沿,随着梅斯特的走动,忽明忽暗。

壹一八 又入虎口

    午后,热风穿过铁窗,将烈日炙烤下的野草气息带进牢房。许是暴雨将至,周围的空气变得潮湿闷热,仿佛只需轻咳一声,便会把弥漫在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到一起。

    丧尸在找不到食物的情况下,偶尔,也会抓几只老鼠打打牙祭,可老鼠却偏偏又是极为狡猾的小兽,在族群付出极小代价的情况下,很快便学会了如何躲避丧尸的捕杀。

    钢筋混凝土筑成的牢笼,坚实可靠,这里已经没有了老鼠的天敌,更不需要担心找不到食物,这座本该囚禁犯人的监狱,在经历几次实际控制人的转换后,最终,却变成了老鼠们的世外桃源。

    沉闷炸开的雷声,好似一块磨盘,被人从桥面上拖行而过,连绵不绝,响彻云霄。

    昏死许久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眼,四周依旧是污渍斑驳的白墙,阳光仍旧无法照进狭长的房间深处。几乎是在男人睁开双眼的同时,又一阵闷雷碾过,烦躁的雨水倾泻如注,连日来,在烈日下暴晒的地面,瞬间扬起大片大片的尘土,如此激烈的反抗,则迎来了更加凶猛的打压,暴雨很快便将眼前的一切淹没。

    如果不是男人在昏死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经常因为梦魇而满地打滚,鼠群早就把他啃得只剩骨头。此刻,一双双绿豆大小的黑眼珠,正紧张地注视着缓缓坐起身来的男人。

    悠长的喘息过后,男人发觉脚尖似乎有些凉意,慢慢缩回右腿,他才看到自己的鞋,已经被什么东西啃出一个破洞,露在外面的踇趾上,还有一些细小的抓痕。

    “看样子,老子要是再不醒过来,就要变成你们的大餐了!”多半是因为抬头的幅度较大,力量也稍微过猛,本来还是一脸苦笑的男人,瞬间被后脑传来的剧痛,震得双眼一花,险些再度晕厥过去。

    自打被人从暗处偷袭至今,男人一直都没能搞清楚,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像是场难以分辨真假的噩梦。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更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仿佛自己就像一袋垃圾,被人随手丢弃在这个空间逼仄的牢房里,再也没人在意他的存在。

    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悸,除了窗外意犹未尽的暴雨,仍旧下个不停,男人只能听到藏在黑暗中的鼠群,不时发出一阵吱吱的低声鸣叫,似乎它们正在确认眼前的大块头,是否会威胁到鼠群的安全,彼此间在不断地交流着什么。

    监视窗口下面的平台上,斜放着一个不锈钢小盒,里面的粥状物体早已干涸许久,室内光线本就昏暗,男人很难通过肉眼,判断出盒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饥饿,总是能在一瞬间让人丧失理智,男人再也顾不得其他,哪怕干涸的粥状物体上面,镶嵌着几颗豆粒大小的老鼠屎,他也毫不在意地一并塞进了空落落的胃里。这点东西,只能勉强帮助男人恢复些许体力,他现在不仅需要寻找更多的食物,更加紧迫的是,男人还需要尽快找到干净的淡水才行。

    墙,墙,墙,四面墙,男人绝望地跌坐在大通铺上,积聚许久的尘土被轻轻扬起,他甚至把大通铺尽头的简陋卫生间,也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但是,除了难闻的尿骚味以外,男人没能找到哪怕一滴水,来滋润一下干裂的双唇。

    紧随着绝望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男人脑海中,不断闪过自己即将因为没有食物和淡水,孤独且无助的,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个恐怖的牢笼里,他的身体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就这么死了吗?’

    ‘难道,我到死,都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究竟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

    屈辱,不甘,委屈种种情绪,反复在男人的脑海中交替往复,最终,一切情绪都揉杂到一起,全部化作愤怒,无穷无尽的愤怒,能够燃烧一切的愤怒。

    积聚起全身的力量,男人像头发疯的公牛,双眼血红地盯着牢房深处。昏暗的光线下,铁门像是裁决他悲惨命运的死神,冰冷而又无情地回望着男人。似乎,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情绪,鼠群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男人耳朵里,只剩下令他烦躁不已,却又期盼许久的雨声。

    咕咚,一声巨响,铁门在巨力的冲撞下,丝毫没有阻碍地向外飞去,生锈的门轴,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似乎是在嘲笑着男人的鲁莽举动。

    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由于用力过猛,男人险些一头撞在对面牢房的铁门上,若是如此,恐怕,他真的要被身后的铁门嘲笑至死了。

    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左手扶着受伤的右肩,男人一脸困惑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监仓走廊,刚才闹出那么大的响动,怎么会没有被惊动的狱警出现?男人没来由的心头一紧,他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手上最好不要拿着任何具有威胁性的东西,否则,难保狱警不会一枪毙了自己。

    一路跌跌撞撞地挪动双脚,男人站在通往楼下的楼梯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人会把楼梯炸断?难道还有人敢来劫狱吗?”

    重新返回牢房,手口并用地撕碎了几床被褥,将它们连接成一条粗绳,男人小心翼翼地利用绳索,从四楼一路滑降到二楼。双脚刚一落地,男人就险些滑倒,幸亏,绳索还未离开掌心,否则,男人就会被裸露在外的钢筋,狠狠地扎个透心凉。

    直到此刻,男人才嗅到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他疑惑不解的是,血腥气息中,隐隐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腐臭味,虽然不如血腥气息那样浓烈,却令人很难不注意到它的存在。

    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男人彻底放弃了先前的想法,没有受伤的左臂用力一拽,半米长的一截钢筋,就被他从碎裂的水泥墙里抽了出来。

    刚一转过楼梯拐角,男人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险些跌坐在楼梯上。

    铺满走廊里的残肢碎肉,混合着早已干涸的血液,将一楼装点得犹如九幽地狱。

    艰难地躲避着脚下的残肢碎肉,努力保持身体重心的平衡,男人蹑手蹑脚地摸索到值班管教的办公室门外。空荡荡的门框虽然还在,可厚实的防盗门却不见了踪影,办公室里的狼藉景象,丝毫没有比外面逊色多少,就像有人故意要用干涸的血污充当涂料,将值班管教的办公室,重新粉刷装修了一遍。

    饮水机还在,只是上面没有了,本该装有矿泉水的水桶,男人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嗓子仿佛已经干裂开来,喉间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很显然,这栋楼里没有男人需要的食物和淡水,他只能再去其他的地方碰碰运气了。

    七天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真不慢,张静已经能够正常地独立进食,并且呕吐感也在两天前,彻底消失。

    “我早就说过的,你一定可以!好姐妹,我要替现在所有还活着的人类,感谢你的无私奉献。”梅斯特因为过于激动和紧张,昨天一夜她都没有合眼,整晚都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时不时还要拿着测温枪,观测熟睡中的张静的体温变化。

    如果说张静只是因为无法抗争,而选择无声地屈服,那么梅斯特,就是这座精神病院里,唯一一个真正感到无比开心的人了。由于整晚处在精神高度亢奋的状态下,梅斯特脸色看起来异常的憔悴,但却无法掩饰住内心中难以抑制的激动。或许,在她无声思考的瞬间,脑海里已经开始上演,自己即将因为拯救全人类,而获得诺贝尔终生成就奖的美丽场景了。

    “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独揽殊荣,何必,要把这么至高无上的荣誉,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时间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一个人,此时此刻的张静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语气冰冷平淡,好像她在说的事情与自己毫不相干。

    “难道,你对于现在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不知道是梅斯特生性本就如此,还是由于工作的缘故,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出现了某种问题,“你这么一说,反倒提醒我了,你只是一个实验样品,而我也仅仅需要一些血清而已。导师不止一次地告诫过我,不能对实验对象存有怜悯,看来,我的专业素养,确实还有提升的空间。”

    “那些被你关起来的病人,他们不是精神出现了问题吧?”

    “我为什么要骗你?”

    “在你的嘴里有过一句实话吗?”

    “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有必要骗你。”

    “那你对于这个东西,又想怎么狡辩?”用舌尖费力地将一根深棕色长发顶出嘴角,张静拼命转动着脖颈,她想要看清梅斯特的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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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默法则介绍:
1969年7月24日,阿波罗11号成功从月球返航,完成人类第一次迈向太空的伟大壮举。同时也给世人留下,许多悬而未决的疑问!生活在地球的人类,不清楚他们(美国宇航员)从月球上,找到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他们从遥远的太空中,给人类世界带回的,到底是未来,还是毁灭?
2019年11月开始,神秘病毒在全球范围爆发,【USVS2019号病毒】在人类试图通过疟疾特效药,以及注射消毒液等一系列,怪异疗法下,最终在人类体内发生变异。绝大多数地球人,都变成了嗜血的怪物,生食一切直立行走的生物。地球上所有人类文明,所覆盖的范围内,仅有极少数幸存者,在末日灾变中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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