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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默法则全文阅读

作者:坎廿八     谨默法则txt下载     谨默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壹一九 待客之道

    气垫登陆艇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两条银白色的长蛇,没用上十分钟的时间,十个端着突击步枪的战士,便动作敏捷地跳下了气垫登陆艇。咸腥的海风从岛上吹过,临近沙滩的几棵大树,在风中沙沙作响。

    街道上空寂无人,半掩着车门的汽车抛锚在街边,车顶积满了泥沙。颜色各异的塑料包装袋,随着海风在街道上翩翩起舞,行李箱、超市购物车、仅剩一只的女士高跟鞋、瘪掉的足球、屏幕碎裂的手机等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丢得到处都是,整座海岛像个巨大的垃圾站一样。

    军用手持平板的屏幕上,十个绿色的光点,随着位置的变换闪烁不停,准确显示出战术小队的实时坐标,他们距离目标越近,屏幕上橙色光晕的颜色就越深。先前那场猛烈无匹的爆炸,几乎将白鹭岛上的五星级酒店夷为平地,如果没有军用手持平板的系统定位,很难再用肉眼找到酒店的具体位置所在。

    连日来,冬至颓废的已经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又因为岛上不存在丧尸的威胁,他连最起码的警觉戒备也一并丧失殆尽。有针对性的定向爆破,在刻意掩盖下,音爆和冲击波小了很多,以至于,冬至在刚开始听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汽车的轮胎爆了。好在,他并没有彻底变成行尸走肉,混沌的脑子在几分钟后,便再度恢复了警觉。

    爆炸掀起的尘土被海风吹散,战术小队留下一个人负责外部警戒,其余九个人循着深入地下的楼梯,在碎石瓦砾间缓步向着黑暗行进。

    匆匆打点行装,找出多日没有触碰过的弓矢,冬至正准备下楼,意外地发现自己蜗居多日的房子客厅里,一株风信子在歪倒的花瓶中,竟然顽强地开出了一大片紫色的花朵,‘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冬至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在长久的颓废中,衰退得有多严重,他没有冒冒失失的直接出现在,传来爆炸声响的街道附近,而是慎之又慎地选择在远离目标地点的外围,找到一处相对较高的楼房,手脚并用的爬上屋顶,借助单筒望远镜来侦察爆炸点的具体情况。

    又是那枚几乎刻在脑子里的十字臂章,同样的装束、同样的武器,甚至连敌人的肤色都没有太大变化,冬至抓着短弓的左手,不由自主的握的更紧了。

    ‘没有听到直升机的噪音,他们一定是开着船来的,船会停在哪呢?’单筒望远镜在临近城区的海滩仔细搜寻,很快,冬至就发现了,距离他大概一公里不到的沙滩上,静静地停放着两艘气垫船。

    ‘一旦任务顺利完成,准备驾驶气垫船离开小岛,敌人的警戒心理就会大幅度下降,要是没有准备点小礼物,我可就太不会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们了。’冬至抓紧时间在废弃的药店和超市里,翻找一切能够用来制作简易爆炸物的材料,而白糖则是他最先想到的重要材料。

    亦如来时一样,由十个人组成的战术小队,井然有序地穿过街道,按照军用手持平板上面标记出来的最短路线,快速朝着海滩上的气垫船靠近。

    刚一离开城区踏上沙滩,十个人还未走出五米远,领队的小队长就发出了停止前进的命令。酒红色短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小队长俯身查看沙滩上的足迹,很快就发现有人为了刻意掩藏自己的行踪,而专门踩着他们先前留下的脚印,踮起脚尖行走的细微痕迹。毕竟,前脚掌和足跟的发力方式不同,另外两者间的宽度也截然相反,哪怕这个人再如何小心谨慎,也很难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微蓝色的眸子注视着不远处的气垫船,小队长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无法确认,忽然冒出来的幸存者的真实意图。

    ‘兴许是我自己担心过度了?没有武器的幸存者,顶多是偷偷溜到船上,偷点食物之类的东西,附近应该不会有危险。’想到这里,他打起手语,示意小队成员拆掉枪口的消声装置,随后又命令他们故意朝周围放几枪,看样子,是想来一招敲山震虎了。

    躲在民居里的冬至,单筒望远镜始终未从这十个人身上挪开过,他的表情没有因为敌人的忽然警觉而产生变化,只是嘴角微微有些上扬。

    枪声过后,海岛上依旧只有海风和细浪,非但没有幸存者因为枪声而仓皇地四处逃窜,甚至连一只丧尸也未曾出现。

    太阳东升西落,日月轮转交替,张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于时间的流逝有着深刻而又明晰的认知,几乎每一分每一秒的变化,她都能毫无遗漏地察觉和感知。自从上次被梅斯特抽走最后一针筒的血液,张静就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足足过去七十六小时十三分一十八秒,张静再也没看到梅斯特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此刻,饥饿不是最难熬的部分,极度缺水的张静,感觉她的身体近乎一点点趋于透明,不用肉眼观察,她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血液的流速正在放缓,濒死的窒息感,反倒令张静的大脑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种脱出五感之外的超然清明。

    嘈乱的叫嚷和杂沓的脚步声,在楼下响成一片,除了梅斯特之外,这座荒弃在深山里的精神病院里,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不要这么孤独地死去。’

    先前曾经无数次的尝试过,箍紧手脚的医用束缚带极为牢固,拼命挣扎也被肌肤传来的剧痛喝退,然而现在,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挣脱束缚,来不及思索怎么会如此轻易地逃脱成功,张静急需给自己的身体补充水分,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发现,原本束缚着双手双脚的位置,残留下来的大片腐烂血肉。

    敏锐的嗅觉,捕捉着飘荡在空气中的水分子,扶着墙的张静脚步踉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认为有水的方向,身后则留下一串长长的血污足迹,以及墙上的一片乌黑掌印。

    高约一米的大玻璃鱼缸,由于没有及时换水,原本颜色鲜艳的小丑鱼,全都肚皮朝上地浮了起来,腥臭刺鼻的气味,吸引来密密麻麻的苍蝇,本该清澈见底的鱼缸水则变得浑浊一片。正常人唯恐避之不及,而张静却像发现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头扎进水里,飘在水面上的死鱼,在一瞬间变得活跃起来,围着张静的脑袋转了好几圈之后,似乎因为没有找到食物,再度恢复了挺尸的状态,继续如张静的长发一样,漂浮在鱼缸浑浊的水面上。

    直到肚皮被撑得像气球一样鼓胀,张静才意犹未尽地靠着鱼缸坐下,身后的鱼缸就像一座藏有宝藏的洞窟,她要像恶龙一样守护着自己的宝库,不允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一绺长发,悄无声息地在张静眼前轻轻掉落,她满脸疑惑地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将长发抓起来,正准备送到面前仔细观察时,张静的瞳孔瞬间扩大到极限,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几乎只剩下骨架的手掌,举在面前反复确认着,‘这真的是我的双手吗?’

    满是痛苦和绝望的惨叫声,回荡在精神病院一楼空旷的大厅里,所有陈列在医院里的物件,在惨叫声中被摔打的乒乓作响。

    直到这一切发生之前,张静一直以为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最多不过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而已,所以,她始终信奉的都是及时行乐的行事准则。

    然而现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本来白皙嫩滑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腐烂,直至最后没有任何征兆的,从骨头上剥离脱落,而自己却对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直到此刻,张静才意识到生命即将消逝前的神识清醒,正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之一。

    扑通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摔出来的一具人形生物,出现在张静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如果不是怪物身上那件被血污浸染的无尘服,张静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肿胀到近乎五百斤的丑八怪,就是那个害自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梅斯特医生。

    不知从哪找来的兽用注射器,被怪物抓在手里,它像是陷入某种深深的执念之中无法摆脱,反复不断地将兽用注射器,扎在自己身上,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

    室外,午后的阳光依旧燥热难耐,皮肉脱落大半的张静,悄无声息地跪在医院正门外的水泥围墙旁边,面前的花圃里,刚刚挖开的泥土散发着湿热的土腥气,一颗皮肉腐烂殆尽的头颅,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跪在面前的骷髅。

    生锈的铁钉四散飞溅,气垫登陆艇上,枪声响成一片。

壹二〇 拼接巨尸

    巴掌大的镜片举在面前,男人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角度,利用背后的大玻璃镜子查看后脑的伤势。打绺的长发里裹着黑黏的血污,如果想要看清伤势,就必须把头发全部剃光。不幸中的万幸,这里曾经是一座关押过犯人的监狱,剃头工具应该不难找到。

    猛灌了一大口清凉的自来水,男人摩挲着青黑色的头皮,感受着掌心里传来的怪异触感,安静地坐在窗边努力回忆着,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下个不停,道路两旁落满被疾风骤雨折断的枝叶,一只乌鸦从空中无声掠过,在它脚下,三个年纪约莫十岁出头的孩子,穿着颜色相同的雨衣,走在通往登州第一监狱的公路上。

    雨水将路面上的血污一点点冲刷干净,留下了一块块的残肢和碎肉,泛着瘆人的惨白颜色。落在屋脊下面的乌鸦,黑黝黝的眼珠直打转,不时侧头打量坐在对面建筑物里的男人。

    ‘监狱里闹成这个鬼样子,怎么还没有执法人员出现?我是不是应该先去报个警呢?’记忆仿佛被一棒子轰出了脑袋,哪怕男人已经有些头痛欲裂的感觉,却依旧没能找回一丝一毫的片段,‘如果执法人员审问我,该怎么解释,监狱里的犯人和狱警都去哪了呢?’潜意识里,始终有个声音不断催促男人,让他赶快报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念头,可男人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

    报警电话拨通了,但却一直没有工作人员接听,铃音枯燥单调地重复着,直到最后因为没有接通,通话连接自动中断。‘难不成,真的闹鬼了?报警电话也能没有人接?’出乎预料的意外,令男人难以置信,他不甘心地抓起座机电话的电话线,循着电话线一路来到弱电设备间。

    设备间的铁门虚掩着,微弱的灯光从门缝透出来,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紧靠铁门躺着,通过身上衣服猜测,好像是负责设备养护的维修师傅。为什么说是好像,因为当男人走到尸体旁边以后,才发现尚算完整的右手里,竟然抓着一柄血迹斑斑的消防斧,怎么看也不像是用来检修设备的工具。

    想要开门,就必须先把尸体挪开,男人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用擦干净握柄的消防斧,将尸体一块块地从门前钩开。

    原本双眼紧闭的尸体头颅,在尸身被挪动时,不经意地摇晃一下,突然朝着男人的左小臂张嘴咬去,这一下偷袭来得毫无征兆,一口就将男人的衣袖牢牢咬住,似乎因为和男人正在角力,嗓子里也发出一阵阵类似恶犬般的低吼。

    万幸,男人因为外面下着雨而多穿了一件外套,再加上尸体的大半部分被破坏得很严重,扑咬动作扭曲变形的厉害,才能让男人在间不容发之际,躲过尸体头颅的致命一击。

    “屮!”男人用力抽拽胳膊,躲避着尸体头颅的撕咬,另一只手猛挥消防斧朝尸体劈砍,直到脖颈被砍断,尸体头颅依旧紧咬着男人的衣袖,挂在半空。

    “闹鬼了吗?这他娘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很显然,男人已经被眼前的诡异景象,吓到失去理智,他仍旧不依不饶地狠命踢踹着近乎腐烂的残尸,表情也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极度狰狞。

    在饥饿和疲惫的双重打击下,刚刚经历过高强度运动的男人,大脑出现了缺氧反应,毫无征兆地跌倒在残肢烂肉里,紧接着两眼一翻,再度晕厥过去。

    乌鸦扑闪着翅膀穿过幽暗的走廊,落在男人背上,机灵异常的双眼四下张望,忽然,它像听到了什么在靠近这里,忙又一展翅隐遁进昏暗的角落里。

    “船哥,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我害怕。”

    “有啥好怕的,玲玲?昨天晚上的枪声那么大,监狱里的人就算没死光,估计也会被吓到逃出去。咱们这叫趁虚而入,我说得没错吧,船哥?”

    “实在不行,你就在外面等我们,我和利军俩人进监狱里看看,要是没有危险,我打个手哨,你再进来也行。”回头看着脸蛋因寒冷而红扑扑的女孩,周船像个小大人一样,伸手摸摸女孩的头顶。

    “我们快走吧,船哥,这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咱们要是回去晚了,老头子又该没完没了地絮叨了。”黑瘦的于利军,活像一只顽皮的猴子,“我早和你说过,就不该带她一起来,真耽误事。”

    “玲玲,去马路对面的破房子里躲躲雨,如果发现监狱附近有陌生人靠近,就把这个点燃,朝着监狱院子里放。”从背包里摸出包裹严实的塑料袋,周船抽出一只穿天猴,沉吟一下,又多抽出两只,将它们递给快要哭出声的玲玲,轻声安慰道,“记住,千万不能睡着了,你现在可是责任重大的小哨兵。”

    雨水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随着开裂的缝隙缓缓流动,逐渐汇聚成无数条如人类静脉血管一样的溪流,无声无息地灌入道路两侧的下水管道。

    冯君趴在下水道的爬梯上,眼下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昨晚在一片混乱中,他眼疾手快地钻进下水道,这才侥幸逃过一劫。然而,这会安静下来,冯君十分坚定地相信,漆黑的下水道深处,肯定还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阵阵腥臭异常的热风,几乎令他失去了嗅觉。

    哗啦哗啦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依旧在经过下水道时,被冯君捕捉到了。惊恐地瞪着双眼,手掌轻轻托起井盖,冯君像只老鼠一样偷窥着外面的世界。

    两个孩子彼此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同时矮身,更加刻意放轻脚步,一起朝着大门洞开的监狱主楼摸过去。

    叮呤咣啷地乱响一阵,蓝色铁皮盒子在地上蹦跳翻滚着,很快就消失在了两个男孩的视线外,他们没有着急进入建筑内部,这招引蛇出洞的技巧,已经无数次帮助两个小家伙提前预知危险,并且让他俩成功的虎口逃生。

    按理说,十岁上下,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几乎没有几个孩子能做到理智地保持安静,因此,不得不承认,环境确实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一个人。足足过去了半个钟头,期间,两个小家伙差不多间隔十分钟左右,便再朝昏黑的监狱里,丢进去一个铁皮盒子,直到彻底确认了安全以后,他们俩才兴高采烈地嬉闹着跑进监狱主楼。

    冯君眼瞅着两个小不点,从他头顶像做贼一样地悄悄溜过去,等到他们两个的身影被监狱主楼吞掉以后,再也没有任何迟疑,冯君麻利地钻出下水道,朝着原本关押他们的牢房跑去,如果他运气不差,应该可以找到先前几个人偷偷藏起来的武器和背包。

    路边的破房子四处漏风,女孩躲在窗口后面,神情有些慌乱地东张西望,终归还是年纪尚小,只记住留意监狱外面的情况,反倒因此忽略了监狱里的动向。眼角余光中,一道黑影闪过,却由于雨雾和光线的影响,躲在破房子里的女孩,没能发现这个本不该出现的人影。

    没有一个房间,能够逃过两个小鬼头的认真翻找,这种近乎清扫一样的搜索,也确实令两个小家伙收获颇丰,背上的双肩包已经塞得鼓鼓囊囊,他们不管食物过期与否,一概打包带走。

    浓重的腐臭味道刺激着鼻腔,男人几次快要醒转过来,都被呛得因缺氧而再度昏死,腐烂的血污烂肉里,悄无声息地伸出无数条丝丝缕缕的小触手,隔着衣服不断延展攀爬,特别是在男人鼻孔附近,这种诡异的情况尤为严重。

    “这里好像还躺着一个活人?”周船凝眉注视着手电筒照射的位置,而当光线落下的瞬间,那些丝丝缕缕的小触手也仿佛受到惊吓,刷的一声消失无踪。

    “船哥,咱们还是少管闲事吧,这次出来的收获够多了,得赶快回去了。”于利军双眼紧张地四下乱看,手电筒也随着他的视线,不断照向发出神秘响动的方位。

    “没错,我们现在就回去。”

    咣当一声,铁门在撞击下斜飞出去,对面墙壁上窜起一串耀眼的火花,一只体型硕大的丧尸,奋力扭动着满身的烂肉,从手电筒光源没有照亮的黑暗中冲了出来。只感觉胸肋间一阵剧痛,身体便像一袋垃圾般被丢了出去,万幸,男人是后背先撞到了墙上,没有遭受到二次重击,可他还是从昏死状态变成了濒死状态。

    该怎么形容这张脸呢?或者准确点说不是一张脸,而是几只丧尸的脑袋被挤压到一起,扭曲变形的分辨不出五官。随意拼凑到一起的躯体,僵硬而别扭得无法统一协调,就连那条高高扬起的手臂,都是两截大腿拼接起来的。

壹二一 重返榆关

    肉山一样的巨型丧尸,如出膛炮弹般轰向两个孩子,最可怕的并不是丧尸的巨大身形,而是它那完全不符合物理常识的速度。走廊两侧打开的房门,在巨型丧尸的冲撞下,或是扭曲变形深陷墙内,或是脱离门框在走廊里乱飞。

    两个小家伙的反应绝对算得上机敏过人,他们没选择沿着走廊直线逃跑,而是依仗着人小体轻,一会钻到桌椅下面,一会又窜入没有关门的房间,紧紧追在他们身后的巨型丧尸,一时之间,反倒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巨大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中间还夹杂着类似女人嗓音尖锐的哭叫,男人嘴角挂着腥甜的血水,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在走廊里横冲直撞的怪物。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恶鬼?难不成我已经到了地府?’

    直升机搅碎尚未落地的雨滴,在轰鸣声中逐渐降低飞行高度,背着长枪短炮的士兵,索降至建筑物上方,按照早已训练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阵型,快速集结,随后,便各自寻找有利的位置隐蔽起来。

    嗖的一声,尖锐的鸣叫穿过雨雾,穿天猴飞到监狱正门附近的半空中,随后,又是嘭的一声,爆开一团绚烂的烟花。

    不等楼顶士兵做出反应,建筑物正门旁边的墙壁,像被炮弹击中一样,碎石瓦砾四下乱飞,一只士兵们从未见过的巨型丧尸,便如降世魔神般出现在他们面前。

    指挥官掌心的军用手持平板屏幕开始爆闪红芒,设备本身也变得越来越烫手,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将军用平板丢在地上,紧接着,火花四下飞溅,被丢弃的军用手持平板就在强度极高的辐射中,化为一地灰烬。

    “开火!开火!”

    橙黄色的弹壳如雨点一样洒落,体型壮硕的丧尸身上暴起一片肉花,可不管楼顶的战士们,如何拼尽全力的扣动扳机,也只能暂时放缓巨型丧尸攀爬的速度。烂乎乎的腐肉粘在墙壁上,在违背一切物理常识的景象下,巨型丧尸像只壁虎一样,沉稳有力地朝着楼顶爬去。

    四个背着长刀短弓的男人趴在树下,彼此对望的眼神中,透露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紧张。

    “大虎,我们真的要为了几个毛孩子,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吗?”

    “没错,搞不好,他们早就逃出监狱,这会儿已经在回营地的路上了。”

    “你们没有听到穿天猴的爆炸声吗?那是我亲手做的,绝对不会听错。”枪口不断绽放出的火光,映在大虎幽黑的眸子里,似乎也在消散他眼中的惊恐,“最开始,巨型丧尸还没出现,是我制作的穿天猴的爆炸声,把它从牢房里引了出来。显然,三个小鬼并不是都在监狱里面,很可能是在外面放哨的玲玲,点燃的穿天猴。”

    “就算你说得没错,就凭我们的简陋武器,能自保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正当几个男人争执不休的时候,监狱里的战斗也临近了尾声,尽管巨型丧尸的爬行速度堪比蜗牛,可它终究还是爬上了楼顶。

    哭泣不止的女人头颅,颓然垂在胸前,子弹轰碎了头颅的后脑骨。须发皆无的男人头颅,仅剩下左半边脸,随着巨型丧尸的快速移动,猩红的舌头像条死蛇一样,在半空中悠来荡去。

    冒着黑烟的电子操作台,散发出塑料烧焦的臭味,小队指挥官趴在操作台前,一截断骨穿透他的后背,温热的鲜血正冒着热气。

    惨叫声在落地的瞬间,戛然而止,巨型丧尸迎着步枪子弹,在楼顶横冲直撞,或是扬臂一挥,或是顺势一撞,便会有一个人像只还未学会飞翔的雏鸟,拼命呼扇着双臂,从楼顶飞落下来。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武装直升机重重砸在楼下,燃料箱在剧烈地撞击中被点燃,爆炸冲击波凶狠地撞碎周围的门窗,熊熊烈火腾然越空而起,整座监狱都像被点燃了一样。

    骨头碎裂的脆响,即便隔着很远,依旧如同魔鬼的狞笑,传进每个活着的人的耳朵里,惨叫在头骨碎裂的瞬间,被硬生生憋回胸腔,巨型丧尸疯狂地撕扯着猎物的尸体,没被子弹打爆的头颅,互相争抢着送到眼前的血肉。

    新兵,终归还是心理素质差了许多,仅剩的三个倒霉蛋,已经被眼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可怕景象,摄去心神,他们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大快朵颐过后,巨型丧尸茫然地站在原地,此刻,风雨依旧,周围早已没了枪声和喊杀声。巨大的身躯像条被雨淋湿了的野狗一样,用力甩动了几下,巨型丧尸便自顾自的爬下大楼,几只没有眼睛的头颅胡乱转动,最后又是甩动了几下身上的腐肉,巨大的身躯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三个死里逃生的新兵蛋子,只在冷雨中踌躇片刻,便相互搀扶着逃离了是非之地,相信,这次无法预估的遭遇,必将令他们终生难忘。

    两个小毛头从滚滚浓烟中钻了出来,他们脸上挂着劫后余生的惨笑,周船更是不断甩动着裤腿,湿漉漉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真丢人,可千万不能让他俩知道。’

    哭得像只花脸猫的玲玲,在看到周船和于利军以后,早就吓得腿软的她,一屁股坐在泥水横流的地上,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闭上嘴,不许哭!”还不等三个孩子凑到一起清点战利品,不远处的大虎就压低嗓音地呵斥道,紧接着,他又神色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自己的喊声再招来更多的丧尸。

    “大虎叔?”周船高高举着满满登登的背包,脸上挂着略有得色的笑容,可迎接他的却是,屁股被狠狠地踢了一脚。

    “再敢出来惹祸,老子一定扒了你们的皮!”见周船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大虎没好气地伸手掐住他的后颈,“现在,你给我把嘴闭上,等回到营地,老子让你说个够!”

    狡猾的乌鸦从暗处无声飞落,如黑珍珠一样的眸子闪着微光,侧头看着瘫倒在墙边的男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男人。

    因为双方语言不通,所以,冬至没有选择留下一个活口,反正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一边检查衣服口袋,一边回收尚能二次利用的箭矢,冬至用最快的速度从尸体上收集战利品。

    弹药、食物、淡水、药品,都被冬至认真地清点出来,他又从掉落一地的武器中,精挑细选出两支步枪,同时,又把其他步枪内部可以替换的零件拆卸下来,同样装进结实耐用的军用背包。

    值得庆幸的是,一艘气垫船没有在爆炸中漏气,只需要简单地维修一下启动装置,就可以载着冬至重新回到阔别许久的大陆,一想到不用费力游回去,他的心里就感到一阵阵惬意。

    城市街道,从未如此寂静,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声鼎沸,更没有四处游荡的尸群,只有一个拖着沉重背包,抱着步枪缓步行进的老男人,孤独地穿梭在残垣断壁之间。

    临近黄昏,冬至已经来到主城区的边缘位置,只要顺利熬过今夜,明天他就可以重新找回那辆越野战车,以及挂念不已的黑豹。

    窗外,乌云遮月,狂风呼啸,室内,篝火燃燃,暖意融融。尺码合身的军装,被火光炙烤得十分暖和,只有左衣袖的臂章,被锋利的军刀切了下来,此刻,正在一点点地化为灰烬。和衣而卧的冬至,瞪眼望着房屋顶棚,似乎在想些什么,又好像完全没有头绪,只是沉默地放空着大脑。

    咔嗒一声轻响,在静谧的深夜显得尤为刺耳,一阵刻意压制的喘息,很像是险些冲破喉咙的惨叫声的前奏。

    只要不是身处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冬至就一直处于浅度睡眠的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很难逃过他的戒备,更何况,每次需要在陌生的环境里过夜,冬至都会格外细心地做好预警装置和陷阱,这样的谨慎小心,已经不下千百次的救了他的小命。

    任由篝火继续燃烧,一旦这个时候把火灭掉,就等同于在向偷袭自己的敌人发出警告。冬至尽可能的不发出任何声响,迅速且无声地蹲起身子,平放身边的步枪,保险一直没有关上,始终处在可以随时开火的状态。

    轻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距离冬至藏身的房间越来越近,有个疑惑也随之萦绕在冬至心头,‘这帮家伙是怎么避开陷阱的呢?’

    门锁轻轻转动,可想而知,外面敌人的谨慎程度并不比冬至差,这也让冬至更加确信,敌人绝不是临时起意,很可能,在进城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沉闷的雷声乍然响起,几乎在雷声响起的瞬间,门锁被撬开了。

    轰隆一声爆响,作为绊雷,悬挂在楼梯转角的手榴弹,被丢进房间,碎裂的弹片,欢快弹跳着,将室内物品尽数毁坏。

壹二二 拒之门外

    “队长,信号消失的位置,就在前面这片街区,距离我们不足百米。”

    “注意警戒,一旦……”

    毫无征兆地,不远处闪过一团火光,紧接着,轰隆一声闷响,穿透沉寂的夜幕,传入每个小队成员的耳中。

    已经不需要在军用手持平板上,比对坐标参数,只要是眼睛和耳朵没有出现问题,就不可能发现不了,距离如此之近的爆炸。

    “紧急情况,队长,你快来看!”说话的士兵,嗓音因为恐惧而颤抖,连带着手脚也开始变得僵硬。

    “闭嘴,蠢货!你忘了夜里执行任务的准则是什么了吗?保持安静,安静!”哪怕彼得金的指挥官职务,只是上周刚刚接任,但他还是勉力保持着镇定,毕竟,相对其他小队成员而言,彼得金已经算是老兵了。

    密密麻麻的红点,在军用手持平板上闪动着,它们都在朝一个方位快速汇聚,而中心点,正是刚刚发生爆炸的建筑物。

    诡异的红光塞满了狭窄的楼道,飘忽不定地闪烁,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原本刻意压制的脚步声,也变得嘈杂起来。

    冬至蜷缩在即将散架的大衣柜后面,捏着震爆弹的掌心沁满汗水,想要让这东西发挥最大效用,冬至就必须等成群的夜魔挤进房间,再把震爆弹引燃。

    “换弹,掩护。”

    “左侧围墙发现目标,已击毙。”

    “山猫跃进,花栗鼠掩护。”

    “花栗鼠收到,我在侦查左翼建筑物。”

    “猫鼬,跃进,跃进。”

    “骆驼原地待命,我和猫鼬前插,注意射击角度。”

    “前方四点钟,发现目标,射击,射击!”

    “换弹,掩护!”

    “震爆弹,注意隐蔽!”

    “射击,射击,正前方出现大量目标!”

    即便装配了消声装置,依旧无法彻底消除枪口喷出的火舌,连续射击令枪管的温度不断升高,雨水落在滚烫的枪管上,很快就蒸腾起一片水汽,十五名战士分成三组,他们所过之处,地面都会留下一片橙黄色的弹壳。

    几乎是在楼下交火的瞬间,冬至也将手里的震爆弹掷了出去,紧接着,听到屋内响起惨叫声后,又像一只溜滑的泥鳅鱼一样,贴着墙壁快速朝楼道里逃窜,为了防止暴露自己的位置,冬至将拴着锁链的军刀,反复投掷、抽回,刀刃上很快就裹满了黏稠的血污。

    通往楼顶天台的挡板被锁住了,冬至已经没有耐心慢慢撬锁,攥紧军刀的握柄,将厚实的刀背插进门鼻和挡板间的缝隙,嘭的一声,锈蚀的铁锁砸在脚下的一只夜魔头上,令它追击的脚步一顿。借此良机,冬至翻身爬上天台,整个人像个大字一样,横躺在挡板上,任凭暴雨如注,几乎令他窒息,冬至也不敢挪动分毫。

    此刻,建筑物里的战斗仍在继续,先前那只追赶冬至的夜魔,也因混战而倒在血泊中,除此之外,已经没有谁还会留意建筑物的天台上,藏着一个狡猾的幸存者。

    一路上跌跌撞撞,男人强撑精神,跟在消失的一伙人后面,聪明的乌鸦则时而飞至半空,时而落在男人肩头,似乎它又找到一个新的可以依靠的主人。

    原本平静的河面,在暴风雨的搅动下变得异常浑浊,临河而建的房屋楼舍里,不时有人影从窗口前闪过,从人影模糊的装束来看,很显然,这座营地里的幸存者数量很多。

    沿河一侧的建筑物,防守设施相对简单,只是安置了几架带有机械摇臂的弩床,河岸上则是一排铁丝编制的铁网,如果凑近看,不难发现,这些铁网都连着电源,一旦有尸群从河道里游过来,必定会被电的里焦外嫩。

    相对于沿河一侧,营地临街的部分,防御措施则显得更加牢固,废弃的车辆堆叠在一起,将建筑物之间的缝隙封死,防汛用的沙袋,各式各样的家具电器整齐码放,防御工事的缝隙里又被沙土填满,如果仅凭丧尸的爪子和牙齿,估计最少需要两三个月,才有可能将防御工事破坏掉。

    蹲在公园凉亭里面,一边避雨,一边观察营地的男人,忽然右耳微痛,他有些无奈地转过头,正和一双闪着红芒的妖异眸子对上!

    ‘糟糕!’来不及多想,男人飞身跃出凉亭,两条腿像被松开了发条一样,大声喊叫着,朝河边的营地飞奔而去。

    “救命,救命,外面有狼!”

    探照灯的光柱,在男人刚一窜上街道的瞬间,就刷的一下落在他身上,“快点离开这里,我们的营地不欢迎陌生人!”

    见男人不顾警告,依旧朝营地狂奔,临近街道的一栋楼房的天台上,营地的守卫者拉动了枪栓,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男人面前三米左右的路面,爆起一片火花。

    正当男人进退两难,满脸错愕地站在原地时,临近公园一侧的建筑物天台上,忽然亮起一片火把,紧接着,负责警戒的守卫者,向营地里发出警报。

    “营地附近发现夜魔,重复,营地附近发现夜魔!”

    子弹破空而飞,朝着公园里闪动的红芒射去,很可惜,红芒只是一闪,就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射击。

    “集结,集结!”

    灯光大亮的两轮电动车冲出防御工事,后座上的幸存者,双手各举着一支电筒,不断变换手势,以此来给后面的同伴指示方位。

    十几个幸存者端着武器,速度飞快地奔跑着,杂乱的脚步声中,不时还会响起几声犬吠。

    男人脑子有些发懵,他怎么也想不通,只是一匹狼而已,营地里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嘛?

    “你最好赶快离开,最后再给你三十秒,如果不听劝阻,继续逗留,子弹可就不会再射偏了。”

    雨过天晴,弦月西坠,气温在黎明前降到了最低,淋了半夜的大雨,男人浑身湿漉漉地躲在营地附近的建筑物里,他很想找个人问清楚,在自己失忆的这段时间里,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改变,那只体型硕大的死人尸体,反复不断地出现在男人的脑海中,他实在理解不了,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注视着天边如火般燃烧的云层,冬至静静地躺在天台上,耳边早已没了激烈的枪声和惨叫,可他依旧静静地躺在挡板上,像具失去生命的尸体一样。

    和煦的晨光落在脸上,晶莹的雨滴从鬓角滑落,冬至轻轻地从怀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这东西可以提供充足的热量,让体温尽快恢复如常。

    细碎的脚步声从身下传来,随后,又是一阵拖拽尸体的摩擦声,以及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尸体时的咀嚼和吞咽声。

    冬至轻轻侧转过脸,将耳朵贴在挡板上,捕捉着建筑物里的细微响动。

    嘭的一声,好似西瓜被砸碎一样的脆响,旋即,又是重物砸在楼板上的闷响,紧接着,冬至便听到一阵嗓音暗哑,但却不明其意的对话。

    “方舟,方舟,请回答,咳咳,我是48小队的队长,彼得金。”卫星电话染满了彼得金咳出的鲜血,他靠坐在楼梯转角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收到,彼得金队长,请直接汇报战况。”

    “先遣队,全军覆没,我们循着定位器的信号,一路从海岛追踪到城区,但是非常不幸,我们遭遇了一股数量众多的夜魔群,十五名队员全部阵亡,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夜魔群也应该差不多清除干净了。”

    “应该?你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吗?”

    “非常抱歉,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执行清扫战场的任务,请增派援兵,至少,请把我救回去。”

    “好的,彼得金队长,救援队伍很快就会赶到,请注意保持通讯连接。”

    “浑蛋,一群没有人性的浑蛋!为什么不能关心一下我的队员?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嘛?”眼泪混合着鼻涕和血水,流过蓬乱的金色胡须,彼得金痛苦地蜷起身子,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右手狠狠地抓着裤腿,浑身不住地颤抖。

    “眼下这个糟烂的世界,可没有人会在意你的泪水。”冰冷的枪口抵在彼得金的额角,如幽灵般突然出现的男人,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和同情。

    这次,冬至可算长了记性,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会被圣殿骑士团追踪,一定和缴获的战利品有关。正当冬至仔细整理着军用背包时,远处天际,又传来熟悉的螺旋桨的轰鸣声,‘兵源倒是充沛得很嘛!’

    冬至开始加快收拾战利品的速度,不知为何,他竟还兴致勃勃地哼唱起一首老歌,“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

    临下楼前,冬至下意识地回头看一眼,那个左肩骨折的圣殿骑士团战士,他依旧双眼充满仇恨地注视着自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冬至总觉得这个家伙身上有些捉摸不透的怪异。

壹二三 片甲不留

    终于,冬至从钢铁丛林里逃了出来,他的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只要圣殿骑士团的援兵,敢去那栋楼里救人,精心埋设好的陷阱,就必定又能替逝去的同伴们复仇。

    即便军用双筒望远镜的功能更加先进,冬至仍旧非常执拗地将它拆成了单筒,双眼视线如果同时被束缚起来,从本能上来说,冬至就会觉得很不安全。

    遥远的天边,直升机摇曳而来,可从飞行高度和速度来看,似乎并没有降落的迹象,正当冬至大感不解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从心底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炮管毫无征兆地喷出半米多长的火舌,小型飞弹拖着长长的焰尾,划破街巷间的寂静,十几米高的建筑物,顷刻间便被火海吞噬,纵使已经距离很远,冬至似乎还能听到,隐隐有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

    十几个浑身浴火的火人,从建筑物的窗口一跃而下,不等坠落到地面上,痛苦的惨叫便被硬生生憋了回去,旋即建筑物四周,就只剩下一滩滩尚未燃尽的火堆,尸体在火焰的炙烤下,不断地扭曲挣扎着,却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算你狠,白白浪费老子许多宝贵的弹药!’无奈地收回单筒望远镜,这里发生的一切已经和他再无关系,因为冬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津门通往燕京的高速公路上,坍塌的立交桥断裂处,一根根锈迹斑斑的钢筋如凶兽的利齿般,相互交错着。一架黄褐色的军用直升机,斜挂在立交桥的断口上,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阵大风吹过,坠落到桥下的河水里。

    随着时间推移,麻醉剂的药效开始减弱,女孩缓缓睁开双眼,当她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时,登时便被吓得不敢乱动一下,谁也不知道,下一秒,悬吊在半空之中的直升机,会不会因为重心偏移而直坠下去。

    负责押运的士兵,以及直升机的驾驶员,无一幸免,要么胸口被裸露的钢筋洞穿,要么脖颈被锐物斩断,全都七扭八歪地躺在机舱里。

    很显然,留给阿紫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所有尸体变成丧尸之前,逃离这架随时都会坠落的直升机。

    缓慢而又谨慎地从座椅滑落下来,阿紫用牙齿咬住一名士兵腰间的军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匕首鞘里抽出来,只要尸体稍有异动,阿紫都会紧张地屏住呼吸,瞪圆双眼注视着尸体,直到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又继续先前的动作。

    良久,阿紫的双手和双脚,总算重新恢复了自由,胡乱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开始打量起这架挂在半空的直升机,她必须尽快找出一条安全的逃生之路。

    尾翼靠近舱门的位置,被一截断裂的桥面钩住,悬吊在半空的直升机,只有这一处和立交桥相接触,一旦机舱受力,原本微妙的平衡,就会在重心的偏移下,彻底被破坏。

    ‘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绳索钩住桥面,然后再借助绳索爬上去,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我的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都有可能再次引发坠机事故。’念及至此,阿紫也不再耽搁,曾经用来捆绑她的绳索,此刻,竟又变成阿紫的救命稻草,果真是世事难料得很呐。

    绳子末端的匕首,嗖的一声,从机舱里飞射向半空,即将力竭之际,随在匕首后面的绳索,又被突出的钢筋绊住,突突绕了四圈,绳索就把钢筋紧紧勒住。

    滋啦,滋啦的白噪音,突然从驾驶台上响起,紧接着,就是一个焦急的女人声音,从对讲机的话筒里传来。奈何,对方说的并非本国语言,阿紫一个字也没能听懂。她顾不上在想其他,一旦机舱里的尸体变成丧尸苏醒过来,直升机必定会在它们的搅动下,失去平衡。令人心悸的低沉嘶吼已然从身后响起,阿紫慌乱的手脚并用,向上攀爬的动作,活似一只受到惊吓的瘦小猴子。

    果然,不出阿紫所料,她的双脚才刚刚离开机舱,悬吊在半空中的直升机就在一阵骇人的吼叫声中,直直砸向立交桥下方的河岸。等到阿紫好不容易才爬上桥面时,桥下的吼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探头向下张望,只能看到一滩因为撞击而扭曲变形的铁疙瘩。

    被抓时,这伙人曾给阿紫注射过一剂,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物,令阿紫一直都处在昏睡的状态下,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直升机的坠落。即便此刻,她已经重新获得自由,残留在体内的药物仍旧持续发挥着药效,一番剧烈的运动过后,血液流速不受控制地增快了许多,阿紫又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大脑也像失去思考能力一样,只能凭借本能,拖着沉重的双腿逃离这处令阿紫感到不安的地方。

    饥饿,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力,饥肠辘辘的男人,痛苦地熬过夜晚,可外面升腾而起,同时又带来温暖的太阳,却无法驱散腹中反复不停的鸣叫。

    一直陪伴在身旁的乌鸦,不见了踪迹,谁也不敢保证,甚至连男人自己也无法确定,他会不会因为难以忍受的饥饿,把乌鸦连毛带血地吞进肚里充饥。

    无法想象,平平无奇的白面大饼,竟然透着一丝从未闻到过的奇异香气,男人大口大口地吃着食物,哪怕已经被噎得直翻白眼,依旧无法控制住,身体急需进食的冲动。

    “伙计,从哪搞来的这些东西?”男人的双颊,因为腹中有了食物,而渐渐恢复些许血色,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会和一只乌鸦说起话来。

    显然,乌鸦并不会人类的语言,但是这家伙却聪明得令人咋舌,直到男人将大饼完全吃光,眼神也不再如先前一样疯狂,它才试探着从屋脊落到窗沿,侧头认真而又谨慎地观察男人许久,才朝不远处的营地方向,轻声叫了两下。

    “你从营地里偷出来的?”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营地,男人又轻声问道。

    乌鸦非常自然地点点头,随即,它又朝公园的方向望去,并再次轻叫。

    “公园里的狼,被营地里的幸存者干掉了?尸体并没有被幸存者带走?”

    乌鸦摇摇头,因为它没有办法口吐人言,男人并不知道这个小家伙,真正想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测,倒不如我自己去探个究竟。”

    空无一人的社区,随地可见的玻璃碎片,寂静无声的街道,在风中肆意飞舞的塑料袋,抛锚在路边的废弃车辆,甚至还有裹满泥沙,仅剩一只的鞋子,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破败和荒芜,男人感觉自己像是无意间闯入异世界的羔羊,周身不断涌起阵阵令他心悸的寒意。

    每一栋楼,凡是能开门进去的房子,男人都在厨房里好一阵翻找,可令他难以置信的怪异情况,却是一件能够用来防身的餐刀或是厨具都没能找到。直到男人重新站在公园围栏外时,手上也只有一根半米不到的破桌腿,这还是他从垃圾桶的最深处,好不容易才翻出来的防身武器。

    无人打理的草坪足有半人高,拥挤在供给游人行走的甬道两侧,顽强的野草从青灰色的地砖缝隙间硬挤出来,看它们生长的势头,待到来年的今天,野草就会将压在头顶的青砖掀翻。草丛里绽放着黄、蓝、白等等颜色的野花,在被一夜暴雨蹂躏过后,反倒显得格外娇艳欲滴。

    乌鸦轻快地越过男人头顶,只要附近没有危险,它就会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对什么事物都感到新鲜好奇。

    直径约有半米粗细的树干上,弹孔清晰可辨,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只一眼就判断出,这是一枚七点六二毫米口径的步枪弹。

    追寻着轮胎印记,还有被踩踏折断的草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即便昨夜被暴雨反复清洗过,这股难闻的味道仍旧没有丝毫减弱。

    残破的衣裤堆在草窝里,附近的野草似乎被什么有毒物质感染了,呈现出一种近乎枯萎的灰黄颜色,男人绕着残破的衣裤四周搜寻一会,从一棵大树裸露在外的粗壮根茎下面,翻出一部造型简约,但从材料来看就知道,一定非常结实耐用的卫星电话。

    腥臭味像是粘在男人身上一样,不论他如何用草叶擦拭卫星电话,都无法摆脱这种令人极不舒服的味道。

    ‘没有解锁密码?可是这东西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想起先前报警电话里的忙音,一时之间,男人也不知道自己该用卫星电话打给谁。

    正当男人一筹莫展之际,卫星电话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克里斯蒂娜,天已经大亮了,为什么还不赶快回家?小心点,追踪器会捕捉到你的位置。”

壹二四 河边营地①

    “你听说了吗?昨天晚上有个蠢货,居然跑到营地边上说外面有狼!”

    “我真是搞不懂,像这样的人,凭什么能活到现在?”

    “鬼才知道,这个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

    “操那么多心干嘛?单靠他自己一个人能活多久?”

    “能活多久?这不已经活了一年多吗?”

    “你们怎么知道,他一定是自己一个人?”系着围裙,手拎菜刀的矮胖男人,从案板旁走过来,“外面一定会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幸存者营地。没准儿,这家伙就是其他营地,派来窥探我们实力的间谍,主任又有的忙咯。”

    “说起来还真有些让人头疼,营地附近已经半年多没有出现过夜魔的踪迹了,这件事可比那个落单的幸存者更要严重,也不知道主任他们会有什么好办法,来解决这个麻烦。”戴眼镜的中年妇女俯身趴在盆里洗着青菜,肩臂晃动间,由于衣衫尺码偏大,不时会有一片白花花的闪过。

    矮胖男人心虚地眯眼,斜瞟着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心下不由感到一阵燥热。

    “唐师傅,锅里的菜就快糊啦!”另一个年纪更长一些的妇人,促侠地看着唐师傅。

    “咳、咳……多亏宋大姐帮忙,要不今天晚上咱们就没得吃了。”年近五十的唐师傅,老脸一红,忙用咳嗽掩饰尴尬。

    “老唐师傅,给娃子们多做点肉吧,不能让他们亏着肚皮上战场。”一个脸色清癯,但却满头白发的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厨房门前。

    正用铁铲翻炒食物的唐师傅,听到主任的话,愣了片刻,转身从身后的冰柜里翻出一大块猪腿肉,发狠一样将它们切成厚片,扔进锅里。

    “这一次是小艾?还是小刘?”中年妇女摘下眼镜,擦擦眼角,本就白皙的脸庞看起来更白了。

    “有什么区别?”主任转身离去,门外只留下一声叹息。

    随着身体渐渐康复,男人外出搜寻物资的范围也在逐步扩大,可惜,他的收获却少得可怜。如果没有乌鸦,不时从营地里偷出来的食物接济,男人连外出搜寻物资的体能也无力保障。

    接连五个晚上,男人都想趁着夜色靠近营地,可他却无奈地发现,这个营地里的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警觉,甚至有两次,险些被放哨的守卫开枪击中。

    刚捡到卫星电话的头两天,夜里还会有人给他打电话,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但从语气里,男人却能听出电话另一头,从焦急到愤怒的转变。

    这一日,在饥饿疲劳和口渴的三重打击下,男人无奈地跌坐在路旁,他已经连着两天水米不粘牙了,体能的快速消耗,令他感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砰,不远处传来一声异响。

    ‘有人开枪?’男人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够瞬间判断出,刚刚的那一声就是枪响,他赶忙站起身,朝着枪声响起的位置跑了过去。

    五辆警用防爆车,或是侧翻或是爆胎,堆放在警局院里,十余个钢结构的拒马,横七竖八地堵在警局门前,沾满黑色血污的布条,挂在拒马上迎风招展。

    “你好,我是来报案的,请问里面有人吗?”

    微风扫过空寂的街道,同时将喊声一并带走,许久,也没听到有人回应。

    ‘搞你妹呀,外边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一个人出来管管?’

    正当男人想要翻过围墙,跳进警局,解开困惑之时,一阵玻璃破碎和金属断裂的诡异声响,从警局院里传了出来。

    欣喜若狂的男人,赶忙跑回正门,准备和预期中的正常人交流时,映入眼帘的一幕,则让他毫不犹豫地撒腿就逃。

    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丧尸大军,如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向刚刚转过街角的男人背影。

    “救命啊,有鬼啊!”

    杀猪般的惨嚎,伴随着身后震耳欲聋的嘶吼,男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耳朵里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能凭借着本能拼命奔跑,体内仅存的最后一点保命养分,也在急剧消耗。

    “该死,早就该把这个惹事鬼干掉!主任偏要妇人之仁!”前几天夜里,朝着男人开枪的守卫者,气急败坏地低声咒骂着,手上却不敢有半分犹豫,装填子弹,拉动枪栓,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临近河岸的铁网被掀开一角,自行车后座上,一个大号的铁笼子里,几十只老鼠吱吱乱叫,骑车的男孩脸上挂着和哭没什么区别的笑容,一遍遍和自己关系亲密的朋友告着别,丝毫没有英勇赴死时的激昂壮烈。

    末了,眼看尸群距离营地越来越近,还是主任沉声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艾,营地里的男女老少的小命,可都交给你了,抓紧时间执行任务,你运气那么好,一定可以活着回来。”

    很多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营地里默认的职能分工,在不涉及个人生命安全的时候,基本上都能尽职尽责,可一旦轮到自己面临近在咫尺的死亡时,依然能够坚守岗位的人,就成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敬仰的英雄。

    显然,小艾的觉悟距离英雄,还有着很遥远的差距,刚从河边骑车转过营地,就被眼前密密麻麻的尸群吓得湿了裤腿,强撑着精神骑了十来米远,小艾就丢下自行车,一路哀嚎着,逃得无影无踪。

    一开始,男人还十分诧异,怎么营地里就派出来这么个软脚虾,来应对身后的鬼怪?直到,听见有人用喇叭大喊,让他骑车带尸群兜圈,男人才恍然大悟地跳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狂踩脚踏板。

    先前还吱吱乱叫的老鼠,早被人划破了肚皮,奄奄一息,只剩下瘦小的躯体里容量很少的血液,一滴滴渗出来,腥臭的血水,在自行车后面画出一条长蛇。

    嘶吼声,从震耳欲聋到微不可闻,后来又渐渐变得聒噪不已,男人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再不赶紧想办法脱身,小命就得交代在车上。

    脚下不敢停顿,双眼也在四处搜寻,眼见前方一处地铁站入口,越来越近,男人不由得心生一计。

    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男人冲进地铁站入口,一甩手,自行车嗖的一声,直飞向足有三十多米深的地铁站内,男人一闪身,掀开自动扶梯的检修口,将自己藏了进去。

    若非,头顶的挡板足够结实,只是这几百双大脚踩过,男人就得变成一滩肉泥。

    不知道过去多久,男人耳畔再也听不到嘶吼声,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推开头顶挡板,探头朝着漆黑的地铁站里望了一眼,顾不上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景象,赶忙一瘸一拐地朝着营地的方向撤离。

    “早说过,这办法未必可行,他们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说撂挑子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这个时候,还抱怨这些有什么用,以前多少次的成功,总不能因为一两次的失败,就全都被否定了吧?”

    “一两次的失败?你知不知道,在现在这样的末日世界,失败一次,就意味着,没有下一次的可能了!”

    “那你说怎么办?你这么有想法,有魄力,要不然,下次你来当引开尸群的诱饵?”

    “屮,凭什么让老子当诱饵,你怎么不去?”

    “我又没有对主任的职能分工抱有怨言,轮也轮不到你来对我说三道四!”

    “你俩能不能把嘴闭上?让我安静一会!”主任揉着如霜染过的鬓角,眉头也挤成了小山。

    “成功了!成功了!”外面的幸存者们欢呼雀跃,再一次从尸群的威胁中解脱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欢喜笑容,眼角更是抑制不住的流出泪水。

    ‘一群累赘,高兴个屁啊!下次就未必有这么走运了!’身穿保安队长制服的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按捺不住地暗骂着。

    “那人回来了吗?”看到门外走来的幸存者,不等对方开口,主任抢先一步问道。

    “嘿,真不是盖的,这可是第一个从尸群围攻里,活着逃出来的硬汉。”小伙子脸上泛着红光,眼神里也满是敬畏。

    “好样的!真是个好样的!营地里总算来了个能啃硬骨头的人,快点带我去见他。”主任的眉头,如释重负般地松弛下来,一边催促门外的小伙子,自己也一边小跑跟了上去。

    “赵姐,还不快去看看‘新人’?”保安队长目光怪异地看着对面的中年妇女。

    “看什么看?老娘又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浪女人!”

    “那可说不准哦,就连唐师傅那样的老帮菜,您都能下得去嘴,新人新气象,您能放过他?”

    “再敢胡说八道,老娘撕了你的烂嘴!”

    “得了吧,您可手下留情,我还得留几条像样的裤子穿出门,可别都给我撕烂了。”

    屋外的欢呼,和房内的春色,仿佛被撕裂开的两个世界。

壹二五 河边营地②

    两个小鬼头,躲在人群里窃窃私语,正是周船和于利军。

    “我敢打赌,他就是那个在监狱里昏倒的家伙。”周船信誓旦旦地说。

    “你怎么敢确定?你都快被吓傻了,根本不可能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于利军翻翻白眼,“当时监狱里黑咕隆咚的,要不是我一直拽着你逃命,你肯定会被那个胖丧尸给吃掉。”

    “胡说八道,你才被吓傻了,我就是看清楚他的脸了。”

    “我才没有胡说,你不光被吓傻了,你还尿裤子了呢。”

    “你竟然污蔑我?你死定了!”

    两个小鬼头,互相推搡追逐着,冲出了大家平时用来吃饭的餐厅,险些迎面撞进主任的怀里,在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看来,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幸存者,能给他们带来的新鲜感,远不及两个小鬼头,平日里能够找到的乐趣更多。

    “看着点路,别摔着。”主任揉揉于利军的脑袋,故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却在看到两个泥猴子的脸后,又忍不住笑出来,很显然,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好。

    “周大大,船哥说,他认识里边那个新来的人。”于利军像条泥鳅一样,从主任手里滑开,才跑出去两步,又停下脚,回头冲小伙伴扮鬼脸。

    “什么?”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让周主任吃了一惊,因为就在前不久,两个小鬼头带着女孩玲玲,一起偷偷溜去监狱的事,还会不时被人提及,尤其是那个体型硕大的丧尸,更是令主任感到担忧和头疼的缘由,“周小船,你过来,军军,说的是真的吗?”

    “爹,其实我也不太敢肯定,这个人和那天在监狱里的人,穿的衣服不一样,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正因为周主任平时很少对儿子发火,所以他现在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才让周船不敢像往日一样,嘻嘻哈哈地和爸爸说话。

    “监狱那个人,穿的是犯人的囚衣?”

    “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笨蛋,关在监狱里的人,肯定都穿的是犯人衣服啊?”

    “你才是笨蛋,监狱里又不都是犯人,还有看着犯人的狱警呢,他们也要穿犯人的衣服吗?”

    “你大虎叔见过这个人没有?”事态的走向,令周主任始料未及,他的表情,也比平日里看上去严肃了许多。

    “应该没有吧,大虎叔他们没有进监狱里边,我们是在监狱外面遇到他的。”

    “没事了,你们去玩吧,记住,不许乱跑,要是再敢偷偷的溜出营地,我就打烂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屁股。”周主任抬脚轻轻踢了儿子的屁股一下,脸上表情,又如往日般的愁云一片,嘴角始终若隐若现的挂着一丝苦笑。

    远处传来两个孩子的嬉闹声。

    “万一,是我记错了呢?这个人穿的衣服,就是和监狱里那个人的不一样啊。”经过父亲认真的询问,周船反倒没了先前的笃定和自信。

    “笨蛋,他就不会逃出监狱以后,换身衣服穿?”抬杠斗嘴,似乎是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相处的乐趣之一,这会,于利军又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看法,反正在他看来,只要顺着周船的想法去思考,自己在智商上就会矮他一头,所以于利军总是喜欢和自己的小伙伴唱反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换衣服了吗?’

    冯君这几天过得非常潇洒,几个兄弟在投奔监狱之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将先前收集到的物资藏了起来,现在坐拥五个人的战利品,一时片刻间,还真是吃喝不愁。

    没了昔日兄弟们的陪伴,吃饱喝足的冯君,总要找些事情来消磨时间,很可惜,街道上空无一人,令这个荷尔蒙严重过剩的青年,失去了往日最大的消遣项目之一,就是坐在街边看美女。

    街边的药店、超市、小商铺,几乎被他翻了个遍,也正因如此,冯君终于找到了他曾经的爱好之一,彩票站。

    成箱的崭新的刮刮卡,堆在面前的桌子上,冯君拿着硬币,兴致勃勃地将刮刮卡的中奖区,一张张地刮开,五元或是十元的奖金,已经令他感到索然无味,冯君一直在期待着大奖出现。

    满头大汗的忙碌,换来的,却是一无所获的空虚。崭新未开封的一箱刮刮卡,按照末日以前的市值计算,足有十万元以上,可到手的奖金,却还不到总价的五分之一,这可怜兮兮的中奖率,把冯君气得额头青筋暴突,“真他娘的该死!我以前是鬼迷心窍了吗?这几年得花了多少冤枉钱,在这些鬼东西上?赌狗,确实不值得人同情!”

    双手抓起桌上刮开的刮刮卡,用力扬向半空,抬脚狠狠踩在上面,又觉得不解气,冯君摸向了兜里的打火机,他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个令他心碎的破地方。

    突然,冯君听到头顶的房间里,似乎有细碎脚步声响起。

    彩票站租用的铺面,是一栋临街的民宅的一层,上面五层是可以正常居住的房屋,这也意味着,房间里面不仅会出现幸存者,还有很大概率是因为某些原因,没能流窜到街上的丧尸。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冯军放弃了点火的想法,因为不管是丧尸还是幸存者,轻易暴露自己藏身的位置,都是极不明智的举动。

    街道上没了车水马龙的噪音,在平时,很难被人察觉到的细微响动,此刻,也变得落针可闻。

    仔细倾听着楼上声音的变化,冯君终于可以断定,在楼上房间里闹腾的是幸存者,因为,他们不仅在翻箱倒柜地搜寻物资,并且还在轻声细语地,互相交流着什么内容。

    “大虎哥,你觉得新来的那个家伙,人怎么样?”

    “你指哪方面?”

    “大虎哥,你是外地人,不知道也很正常。”稚气未脱的青年人,瘫倒在沙发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随手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升腾间,他继续说道,“在俺们大登州的第一监狱里面,关的那可都是十恶不赦的重刑犯,杀人犯在一监都没有资格当号长,你就想想在这个监狱里面,关押的犯人有多可怕吧。”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不由地泛上青年人的脸颊,或许在这个幼稚的年轻人心里,并不能十分准确地理解这些重刑犯罄竹难书的罪行中,所蕴含的受害人的痛苦。这就像社会上绝大多数人,总是喜欢拿施暴者的“丰功伟绩”来当作谈资,令人感到痛心和愤怒,而这类人就像野兽一样,毫无同理心可言。

    “可我怎么感觉他更像狱警啊?这家伙的枪法简直神乎其技,一般人没个十几年的专业训练,绝对不可能做到像他那样。”听到青年人对于登州第一监狱的夸大其词的描述时,大虎的眉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旋即又故作轻松地,从青年人手中接过点燃的香烟,“就算是片警小李,也完全不是这个新来的家伙的对手。”

    “那又怎样?”青年人眉毛一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在咱们大登州的监狱里,还关押过国外派来的专业间谍呢,他们的枪法肯定比新来的家伙更厉害,毕竟,那可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就像……就像,电影里的零零七,詹姆斯邦德!”

    “扯淡,你都是从哪听来的谣言?”后颈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哑然失笑间,大虎已经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一旦青年人说出某些威胁到自己的秘闻,他就不得不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了。

    “我大舅家的表哥,就是第一监狱的指导员。在丧尸病毒没有爆发前的端午节,他回家给我姥爷,也就是他的爷爷拜寿时,酒后吐真言,悄悄透露出来的机密。”

    “哦?照你这么说,那我估计真有可能没说假话。”大虎看似随意地在房间里走动着,“你表哥见过这个间谍吗?间谍长什么样子?”

    “具体样貌嘛,很不出众,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类型,不过,他说过,这个间谍有个特征很明显。”

    “什么特征?”

    “嘿嘿嘿,他的皮肤就像你一样,特别特别的黑,我表哥说他是个东南亚人。”

    至此,楼上声音时高时低的对话,彻底结束了。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冯君,颇感有些扫兴,‘靠,你俩倒是讲完啊,没头没尾的,真闹心。’

    说来也怪,直到窗外,响起楼栋单元门开合的声音,冯君才注意到,有人从楼上的房间离开了,而他却只看到了一个,身形略显瘦小的背影。

    好奇心,总是会驱使着人类,不由自主地走向危险,冯君刚一转过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转角,迎面就闻到了一股,浓重而又刺鼻的血腥气味。

    ‘不对!他变成丧尸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经过彩票站的大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楼上,一道陌生的人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壹二六 河边营地③

    飞也似的折返回楼上,凭借自己多年游走于刀尖上的直觉,大虎可以百分百肯定,这个房间在他离开以后,绝对有人来过,空气中依然残留着陌生人的气息。

    无论如何,必须找到这个陌生人,大虎绝对不能允许,因为这个陌生人的存在,而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同一条在深海中嗅到血腥气息的鲨鱼,始终不肯,放过即将到口的猎物。

    “我只是想重新活一回,为什么就这么难?都已经是末世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想要在城市复杂的环境下,追寻到一个人的足迹,难度可想而知,吴金虎颓丧地坐在路边,举目四望,空寂无人的街道,再次如同他初次踏上这片大陆时一样,变得十分陌生。

    ‘卧槽,好险,好险!差点被这个杀人魔抓个现行。’有了这两次的生死考验,冯君钻下水道的本领,算是小有所成了。为了不被杀人魔发现,他硬是挨到天色彻底黑尽,才敢鬼鬼祟祟地溜出来,返回临时落脚点的路上,冯君更是一步三回头,生怕背后有双阴森可怖的眼睛,时刻盯着自己。

    “什么?我家俊凯出事了?”宋大姐双手死死抓着大虎的衣袖,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已经分不清彼此。

    “对不起,宋大姐,是我没有保护好俊凯,对不起!”同样泪流满面的大虎,只有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主任轻拍宋大姐的后背,尽力安抚她的情绪,然后催促着问道,“大虎,快点把事发经过说清楚,别让大家跟着你一起提心吊胆的。”显然,周主任更关心的问题是,一旦大虎和俊凯遭遇了尸群或者是夜魔群,他就必须赶紧思考出有效的应对措施。至少,在他心里,大虎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同伴,当初如果不是大虎舍命到监狱跑一趟,自己儿子的下场,估计不会比俊凯好到哪去。

    大虎精湛的演技,绝对可以碾压当下一切小鲜肉,涕泪交加的他,哽咽着嗓子,讲述着一个完全没有发生过的故事,不仅细节丰富,言词更是丝毫没有迟钝,就像是……

    ‘没错!就像是一个,早已用心熟练反复背诵过的故事。’站在人群中的男人,目光如炬,尽管记忆丢失了,可曾经刻苦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并没有因此而荒废,强烈的直觉在不断告诉男人,眼前这个叫大虎的家伙,一定是在撒谎,而且是经过极为专业的训练后,才能具备的职业技能!

    ‘职业?技能?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男人在一瞬间,脑子有些分神。

    而恰在此时,低垂着头的大虎,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向男人,他是整个营地里,唯一一个值得大虎多加留意的变数。

    ‘竟然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是我担忧过度了吗?’大虎见男人的眼神有些恍惚,丝毫没有曾经面对过的压迫感,心里不由得有些困惑,人民军队的恐怖实力,可是给大虎留下了令他终生难忘的回忆。

    “夜魔的巢穴?距离营地有多远?”周主任听到这个消息,着实被吓得不轻,“难怪营地附近会突然出现夜魔的踪迹,原来城里还有一处它们的巢穴,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夜魔巢穴给吸引了,至于俊凯究竟是死是活,对于营地里的幸存者们来说,已经没有继续探讨的必要,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终究,别人或是别人的亲属死亡,距离自己还很遥远,所有人还是更关心,与自己性命攸关的问题。

    “清明,你看现在应该怎么办?”既然男人失忆了,总不能一口一个哎地称呼他,于是周主任便依照着差不多的节气,给男人取了一个临时名字,直到他找回记忆前,大家都会称呼男人为清明。

    “夜魔究竟是什么,我还不是很清楚,或许以前接触过,可我现在还需要更详尽的了解一下它们。”

    主任留下一众围着宋大姐和大虎的幸存者,独自拉着清明回到街道办公室,一边喝着隔夜的酽茶,一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夜魔的情报细细道来。

    “照你这么说,你们对于夜魔这种怪物也不是十分了解?”

    “怎么了解?单就是外面大街上闲逛的丧尸,我们都是在付出了许多人的性命以后,才多少掌握了一些它们的习性。”周主任吐掉嘴里的茶叶末,脸色苦得如同酽茶一般,“外面这群老幼病弱,能活到今天,我真不敢说是自己的功劳,很多情况下,运气,也是在末世存活的一个必备条件。”

    “这个观点我也很赞同,要不是误打误撞,遇到一处地铁站入口,我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了。”清明眼前似乎又闪过了成群结队的丧尸大军,没来由的,后脊背一阵阵发凉。

    “对了,你为什么会被关进登州第一监狱?”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被关在哪里?”

    “我儿子说见过你,就在上周的那个大雨天,他们几个小调皮鬼去过监狱探险。”

    “小家伙们的胆子可真不小,那怎么能叫做探险?明明就是在玩命。”清明非常自然地笑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嘛,后脑被人重击了一下以后,等我再醒过来,人就被关在监狱牢房里了,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藏在监狱里的是一伙什么样的人?”

    “我始终没能看到他们,除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婆,就只有一个,我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中的老大爷,关在我旁边的牢房,我和他也只是隔墙聊过几句,等到后来,我逃出监狱,他们也都不见了踪影。”

    “你去监狱的武器库看过没有?”

    “灾变已经发生这么长时间了,武器库里面还能剩下什么?”清明并不知道,在他昏死过去的那段时间,监狱里曾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热兵器大战。

    “你从监狱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到吗?”侥幸逃过一劫的儿子周船,可不止一次,大加渲染的,和自己描述那场战斗,虽然周主任无从得知,乘坐武装直升机降落在监狱的战斗人员,究竟是什么人,但他却很清楚的记得,只有三个士兵没有被巨型丧尸吃掉,如果能把那伙士兵遗漏在战场上的武器找回来,营地里的自保能力就会拔高一大截。

    “看到什么?”清明努力回忆着监狱里的一切,忽然眼前一亮,“你是想说那架坠毁的直升机吗?新一代的武装直升机,螺旋桨的桨叶都是复合材料,想用它们来锻造刀具,是没有可能的了。”

    “果然有直升机!”小儿子确实有夸大其词的毛病,在得到第三方的肯定答复后,周主任下定了决心。

    “什么?你要我们冒险再去一次登州第一监狱?”好不容易才把宋大姐安抚好的大虎,难以置信的看着,满头白发的周主任。

    “没错,这一件事,关乎到我们营地的生死存亡,哪怕只找回一两把,可以正常使用的枪械武器,我们就能更有把握,应对你们发现的夜魔巢穴的威胁。”周主任的言语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何为作茧自缚?精通汉文化的吴金虎,嘴里泛起一阵苦味,心里甚至生出想要逃离营地的想法,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存,日子虽然过得辛苦,也好过被人当作利刃,挥来砍去,舒心惬意得多,‘我刚舍命把你儿子救回来,你竟然还要让我去冒险?’

    “先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我和大虎一起去吧。”清明总觉得大虎有些眼熟,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直觉告诉他,或许,自己能从大虎身上找回丢失的记忆。

    “唐师傅,今天晚上单独给他俩加个肉菜。”周主任非常认可车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随后他又慷慨地说道,“我那还有半瓶珍藏的老茅,酒足饭饱,才有力气拼命嘛!”

    安次市,欢迎您。

    十几米长的横幅贴着高架桥展开,城际高速公路上,堆满了因拥挤造成车祸,而遗留下来的废弃车辆。

    星月无光的黑夜,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既无风声,也无蝉鸣,蜷缩在车厢后排座椅下面的阿紫,甚至可以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独自一人流落到城市的边缘地带,哪怕经历过许多次生死考验的阿紫,也免不了因为心虚和恐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后半夜,起风了,被建筑物挤压出来的风哨,悠长得令人心悸。沉闷而又杂乱的脚步声,被风裹挟着传入阿紫耳中,期间隐隐还有令人胆寒的嘶吼声。

    始终无法安稳睡下的阿紫,悄声爬到高架桥的边沿,月光将桥下的一切照亮,绵延近一公里长的尸群,正在缓慢行进着。

壹二七 河边营地④

    “你不是刚从监狱里逃出来吗?为什么会主动要求和我一起去冒险?”

    “其实我也感到很好奇,你明明非常抗拒这次行动,为什么最后还是接受了呢?”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你不会没听过这句话吧?”

    “逻辑很正确,但理由不够充分。”

    “你是在怀疑,我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动机吗?”

    “直觉告诉我,你并不是一个喜欢任人摆布的角色。”

    “我究竟该把这句话当做恭维,还是把它当成你的猜疑?”

    “别误会,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清明从背包上摘下水壶,递到大虎面前,“夜魔的巢穴是个什么样子?”

    “和我们生活的地方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它们更喜欢把门窗封闭起来。”从树上跳下来的大虎摆摆手,没有接过清明手里的水壶,“你是从出生以来,所有的记忆,都丢失了吗?”

    “这个问题,真把我难住了,鬼晓得,偷袭的家伙,那一棍子,把我脑子里哪些记忆给打飞了。”

    “你还能想起是在哪里被偷袭的吗?”

    “我只能模糊地想起,当时,周围好像有很多果树。”

    “是不是还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

    “你知道我说的地方在哪里?”

    “那就是个老顽固,主任一直希望他能来营地里帮忙,负责栽种水果和蔬菜,可惜老顽固不识字,听不到也看不懂,所以,始终不肯离开自己看守的果园,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我反倒觉得,他比我们要幸运得多。”

    “你见到那个老顽固的时候,他还活着吗?”

    “没有印象,如果你没有提起这个人,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好吧,我们得抓紧时间出发了,再耽误一会,天黑之前就赶不回营地了。”

    二十几公里的路程,两个人紧赶慢赶,还是走了足足五个多小时。

    “我们离开的这几天,还有其他人来过这座监狱。”大虎蹲在监狱门外的公路边,嗅闻着指尖泥土里残留的气息。

    “只能希望他们没有发现,遗漏在楼顶的武器吧。”在清明的记忆里,他是最后一个离开监狱的人,临行前的画面,就像照片一样刻在脑子里,他只需要分析物品被移动过的痕迹,是人为还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判断出,这里是否来过其他人,“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荒野求生爱好者,自由职业。”

    “驴友?”

    “荒野求生,不是旅游。”

    听到大虎这样驴唇不对马嘴地纠正,清明没有继续深究,‘看你还能藏多久……’

    直升机里的零部件被随手丢在地上,原本趴在操作台上的人,此刻也不见了踪迹,雨水将地面冲刷得一干二净,这里已经失去了继续搜寻的必要。

    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随即,便一前一后地钻进旁边的建筑物。

    隔离监区的铁栅栏门并没有上锁,或者更准确点说,是有人抢先一步,将锁都给撬开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积满尘土的楼梯上,可以看到近期留下的鞋印,从足迹行进的方向判断,就是冲着遗漏了武器的楼顶而去。

    大虎回头看向清明,两人眼神里,都是无可奈何的失望。

    走在前面的大虎,突然扬起左手,示意清明停止前进,随后他又俯下身子,像只发现了老鼠的野猫,圆瞪起双眼,趴在楼梯上搜寻着猎物。

    “发现了什么?”

    “爆炸陷阱。”说话间,大虎已经循着绊线,找到了悬吊在楼梯下方的手榴弹。

    “三个逃走的士兵,又回来过?”

    “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楼顶上已经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了。”

    “还上去吗?”

    “来都来了,不上去看看,不甘心。”

    山风轻柔而又舒爽,偌大的楼顶平台,既看不到任何遗漏下来的武器,也没有一只由士兵变异而成的丧尸,只剩下几台陈旧的大型空调外机。

    哪怕事先早已预想了最坏的情况,可当事实真的摆在面前,还是令两人返回营地时的脚步,变得十分沉重。

    光学瞄准镜的准星,从目标身上移开,文杰凝视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沉思。

    丧尸有着类似飞蛾一样的趋光习性,漆黑的深夜,一点点火光,都会招来一大群丧尸的注意。

    必须赶在天黑前,解决掉今天的晚饭,文杰在树桩横截面上,刻出十字型浅痕,然后就开始沿着浅痕,快速砍削树桩,直到十字型凹痕的深度,接近三十厘米左右时,他才在树桩中心位置,撒上木屑,点燃篝火。

    单兵行军锅里填满溪水,架在熊熊燃烧的树桩上,水开了以后,文杰又取出两包压缩饼干,丢进锅里,耐心地等待着,压缩饼干被煮成一锅糊糊。

    吃完味道寡淡的晚饭,文杰便开始整理起今天晚上的露营地。

    先在两棵大树之间,搭起一条随时可以逃生的滑索,他要确保自己在遭遇危险时,不至于无路可逃,然后又在相对较高的树干上,将自己的睡袋悬吊起来,这就是他今晚睡觉的地方了。

    距离悬吊睡袋的大树,大概十五米远的位置,文杰用鱼线拉起一圈警戒线,每隔两米,有一个用罐头和铁器制成的报警装置。夜里,只要有未知的东西靠近营地,文杰都能通过报警装置,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忙完手里的工作,文杰熄灭了树桩里残存的篝火,黑夜也在他钻进睡袋的同时,悄无声息地降临。

    尽管,营地还有五公里不到的距离,可由于两人不敢随意使用照明设备,反倒让黑夜变得格外凶险。

    没有办法,两人只能就近寻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建筑物顶楼,勉强凑合一晚。

    高温杀毒后的罐装食物,很难继续保持良好的口感和味道,胡乱填饱肚子以后,两人各选一个房间,和衣而卧,但却都没有什么睡意。

    时近子夜,正昏昏沉沉的清明,感到怀里的卫星电话,轻轻震动了一下,要不是没有进入深度睡眠状态,他还真没有可能察觉到卫星电话的震动。

    随手滑开屏幕,本还有些困倦的清明,扑通一下跳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十几个正在快速闪动的红点,他感觉像是有什么未知的危险,正在朝着自己逼近。

    指尖刚一搭上大虎的肩头,手腕就被死死抓住,与此同时,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清明的喉结上。

    左手食指放在嘴边,清明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把卫星电话递到大虎面前,示意他自己查看屏幕。

    十几个红点已经将两人所在的建筑物,团团围住,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至少都会遭遇三个红点的夹击。

    “夜魔?”大虎只是嘴唇动动,并没有发出声音。

    清明无声无息地点点头,然后凑到大虎耳边,低声问道,“你知道夜魔有什么弱点吗?”

    大虎摊开双手,一脸无计可施的表情。

    忽然,清明想到什么,他将卫星电话装进一个塑料袋里,挥手唤醒在阳台里打盹的乌鸦,压低嗓音对它说,“把这个东西丢得越远越好。”

    大虎猜到了清明的意图,赶忙踮着脚跑过来,压低嗓音打断道,“没了这个东西,我们怎么查找夜魔的位置?”

    “它们也在利用卫星电话,定位我们。”

    乌鸦轻巧地遁入夜空,即便是围在楼下的夜魔,也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塔克,信号正在朝你们那边移动,注意拦截目标,我们马上过来增援。”

    “放心,绝对不会让它们逃掉。”

    “信号已经从你们那边突围,你们几个蠢货在干什么?”

    “怎么可能,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克鲁斯,我们会不会上当了?”

    “绝对不可能,除非,它们能从天上飞走!”

    “天上?”克鲁斯抬头望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猛地惊醒过来,“糟糕,我们被戏弄了,上楼,上楼!”

    房间里残留着人类的体味,只是,除了空气中的气味之外,猎物却早已没了踪影。

    空寂无声的街道上,十几双血红色的眼睛,如同鬼魅一样四处乱窜,不时,还有物品被破坏或者砸向墙壁的爆响。

    语焉不详的咒骂声,此起彼伏,从夜魔群的表现来看,它们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你是从公园里找到的卫星电话?”

    “你和俊凯遇到的,就是楼下这一伙夜魔的巢穴?”

    “你为什么不告诉其他人,身上有这么个危险的东西?”

    “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营地里的其他幸存者,你并不是本国人?”

    “别想逃避问题,你留着卫星电话,到底有什么意图?”

    “宫廷玉液酒?”

    “谁问你酒的问题了?”

    “大锤加小锤,总共多少钱?”

    “我看你明天怎么和主任狡辩!”

    “嘿嘿,我倒是对你的真实身份更感兴趣一些。”

壹二八 河边营地⑤

    身体尽力向后弹开的同时,清明侧身避过刺向胸口的匕首,右手掌刀,闪电般横斩向大虎的喉结,左手则形如鹰爪,抓向大虎握着匕首的手腕。

    一击扑空,大虎顺势沉肩坠肘,躲过抓向手腕的擒拿,匕首在掌心里一翻,回收向内的刀刃闪着寒芒,由下至上,斜着撩向清明的咽喉。

    变招之快,着实超出清明想象,他知道大虎不是一般角色,却也没有料到,这家伙的身手竟会如此敏捷。没奈何,清明只得再度后撤,尽可能拉开和大虎的距离,一股劲风从面前划过,再慢一点点,清明就会身首异处。

    顺着后撤的势头,摘下挂在腰后的丁字棍,右臂斜向上推,刚好架住劈面砍来的匕首利刃,火花四溅之际,清明重心下移,右腿支撑身体平衡,左脚足跟朝大虎右腿的膝盖位置,用力侧踹过去,只要这一脚命中目标,大虎必定会因为无法继续控制住身体重心,倒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

    大虎劈砍匕首的姿势,并非反手握刀,他采取的依旧是正手下劈,右腿不仅是身体重心的支撑点,同时,左腿还处于可以随时还击的不受限制状态。

    两人左脚对轰在一起,在彼此的猛力踹击下,纷纷向后倒退了三五米远。

    “你真的失忆了?”

    “别紧张,纯粹是本能反应。”

    “我不信!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还指望你能帮我想起点什么呢。”

    “丧尸病毒爆发以前,我确实是东南亚的雇佣兵,但我也是远征军的后代,你真的没有必要对我赶尽杀绝!”

    “都说了,别紧张,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在你的帮助下,找回我丢失的记忆。”

    “怎么帮?这就是你的办法?”

    “在外部压力的强烈刺激下,大脑就会在本能的作用下做出应激反应,搞不好,这样的应激反应,还真会让我想起些什么。”

    “你他娘的就是一个疯子!”

    “如果永远都找不回记忆,我可能和疯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你就不担心,会被我杀死?”

    “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吧?”

    “你……”大虎被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那个叫俊凯的孩子,就是因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才被干掉的吧?”

    大虎气鼓鼓的靠墙坐下,满眼都是无奈和不甘心,短暂的交锋过后,他很清楚自己没能力彻底制服眼前这个浑蛋,好不容易才能站在阳光下生活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舍。

    “想当逃兵?”

    “与其在人们的憎恨中被放逐,我倒是希望可以更潇洒地离开。”

    “做人没必要那么悲观。”清明无所谓地挨着大虎坐下,“单从周主任这几天的表现来看,其实你和我一样,对于这个营地来说,都是陌生人而已。”

    “你不会告发我?”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清明随手点燃了一支烟,“出卖就像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你愿意相信一个出卖同伴的人吗?”

    大虎接过清明手里的香烟,重重的吸了一口,眼神里的杀意,也随着烟雾飘散得无影无踪。

    “营地里,是有令你牵挂的人吗?”

    “我真的很享受在营地里的生活,它可以让我忘记过去的风风雨雨,我早就厌倦了像下水道老鼠一样,东躲西藏的日子。”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似乎很感激丧尸病毒,因为它给了你,在这个世界上重新活一次的机会?”

    “没错!”大虎又狠吸了一口烟,烟雾升腾间,他的双眼熠熠生光,“你知道拼着丢掉自己的性命,完成一次雇佣任务,所获得的酬劳,非但买不了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夫人,肩上挎着的名牌包,甚至都不足以支付我妹妹三个月的化疗费用,你来告诉我,这样的世界,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你有点走入极端了呀。”

    “极端?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极端!”大虎像个愤世嫉俗的愤青一样,控制不住情绪,“阿公家只是因为不想丢掉祖辈留下的旧屋,就被毫无人性的开发商,雇人一把火点燃了整片贫民窟,可是与贫民窟只有一街之隔的富人区,不但没有一家遭遇火灾,甚至连这些富人院子里的树,都毫发无损地活着!怎么?在你看来,这些树都比贫民窟里的人更配活着?”

    “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要胡乱猜测。”

    “证据?哈哈哈,你说证据?生活在泥土里的贫苦底层,就算拿到证据又能怎样?谁会站在他们的身后,替他们伸张正义?”

    “兄弟,先冷静一下,我可不是你说的那些黑心开发商。”

    “所以,我要感谢丧尸病毒,我要感谢那个研发丧尸病毒的疯子。”

    “妹妹呢?她不是一样逃不过病毒?”

    “她早在病毒爆发前,就离开了这个破烂的世界,我真替她感到高兴。”

    “东南亚,真的有你说的那么恐怖?”

    “不,没有最恐怖,只有更邪恶。”大虎站在月光下,凝视着窗外的夜空,“全世界最大的器官交易市场,就在东南亚,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你的真实姓名叫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吴金虎。”大虎愣了一下,沉声回道。

    “你就是国际通缉犯,花斑虎?”

    月光下,匕首的利刃再度出鞘,森冷的寒意,洒满房间。

    整整一个白天,阿紫都没能离开高速公路的立交桥,桥下的尸群没有攻击目标,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夜里看到的,仅仅是尸群的一小部分而已,后续跟上来的大部队,已经没有办法用数量多少来衡量,阿紫只知道,眼睛里除了破衣烂衫,形容枯槁的丧尸,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事物。

    夜幕降临之时,丧尸大军的队尾,才堪堪从立交桥下穿过,湿腻的夜风,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雨。

    翻过高速公路的护栏,阿紫佝偻着身子,尽可能让自己藏在灌木丛里,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轻手轻脚的朝城区靠近。她需要赶在大雨落下之前,找到一处可以遮风避雨的临时住所。

    漆黑的夜色,像口大锅一样,扣在了静谧无声的城市上空,阿紫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楼宇和街巷之间,雨水顺着建筑物的边缘流向地面,淤塞的排水渠突突向外涌出污水,刺鼻的臭味飘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阿紫身上的体味,被丧尸嗅到的风险。

    撬开的房门重新反锁,阿紫无比庆幸地发现,房子里的物品并未被幸存者搜刮,除了积满尘土以外,她实在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

    用毛巾擦干头发和身子,又从里到外,换上一套干爽舒适的衣服,阿紫惬意的躺在双人床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电闪雷鸣的夜空,思绪更是飞到了九霄云外,‘最近的雨水好像越来越多了。‘

    暴雨冲刷着城市里的建筑物,闪电在厚实的云层里,穿梭跳跃,高速公路上的丧尸大军,安静地伫立在原地,它们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如果面部肌肉还能展现表情,我们将会看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虔诚。

    每一只丧尸都像在接受洗礼,白色的蛆虫纷纷从伤口处掉落,干瘪枯槁的肌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柔软,伤口虽然没有愈合,可它们原本几近腐朽的躯体,却在雨水的滋润下,重新焕发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囊肿一样的结缔组织,从丧尸身上的伤口处一点点鼓胀起来,丝丝缕缕的小触角,仿佛鲜活的生命体,小心翼翼地互相触碰,牵引着组成新的结缔组织,所有站在雨中的丧尸,原本干瘪枯槁的体型,在这种诡异莫名的变化中,重新生长并壮大,同时也因各自的身体情况,开始朝不同的方向突变。

    光伏发电站附近的树林,被大火烧焦了一半,焦黑的树干上爬满了嫩绿的新芽,尸体消失的位置,残留着些许失去水分的肌肉组织,就像一根根经过暴晒的牛肉干一样。

    冬至来到藏匿越野战车的山坳,用来遮盖车身的树条,枝叶因为水分的流失而变得干枯,这次进城寻找阿紫的行程,耗时远远超出了冬至最初的预估,山坳里只剩下了满地的枯枝烂叶,越野战车早已不翼而飞。

    咕……咕……

    冬至模仿着鸟叫,试图换回被自己驯服的黑豹,也许是因为进城耗费的时间太多,直到冬至吃完午饭,休整完毕,他也没再见到那个熟悉的黑影出现。

    躺在山坡上的冬至,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花,烟瘾犯了,身边却没有烟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压力。

    胸口的小纸条上压着石块,两串奇怪的字符,被粗糙的食指反复摩挲着,‘这个地方会不会就是圣殿骑士团的老巢?那个方舟这会又在哪里?’

壹二九 河边营地⑥

    就在两人,一言不合,便要拔刀相向之际,正在街道上肆意发泄情绪的十几双妖异的红色眼睛,顷刻间便熄灭了大半。

    自从丧尸病毒爆发以来,颠覆进化论的突变物种,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凡是变成了夜魔的人类,都以为自己找到了,重新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捷径,它们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掌握了重新统治这个世界的绝对实力。

    然而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想沦为这群渣滓的玩物,拥有着绝对数量优势的丧尸大军,在经过新一轮的基因异变后,重新站在了食物链的顶峰。

    体型臃肿到足有两个成年人躯体大小的丧尸,背后高高隆起的肿块,不断渗出青绿色的粘稠液体,蜷缩在地上的双腿,就像蟾蜍的后腿一样,肌肉极度发达。

    突遭袭击的夜魔们,终于在短暂震惊过后,稳住阵脚,双眼中的瞬膜快速眨动着,彼此间没有多余的言语交流,极为默契地分散站开,将趴在地上的丧尸围在中间,随后便毫无征兆地,一声不响地,扑了上去。

    趴在地上的丧尸,展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只见蜷缩的双腿用力向后一蹬,庞大的身躯便如炮弹一般,飞向半空。

    同样身处半空,从正面发起攻击的两个夜魔,发现猎物竟然可以后发而先至,脸上顿时现出一片慌乱,很可惜,猎物并没给它们过多的思考时间,两只锋利而又粗壮的前爪,便将夜魔相对孱弱的躯体,撕成碎片。

    奋力前冲的余势未消,丧尸利用一个有些笨拙的前滚翻,抵消掉前冲的惯性,粗壮的后腿再度用力一蹬,便在几只堪堪落地的夜魔,无比震惊的眼神中,扬起利爪,扑了过去。

    整个战斗过程,尚未超过半分钟,哪怕二人竭力瞪圆双眼,躲在窗口后面的清明和大虎,依旧没能看清楚月光下发生的一切。

    时近黎明,窗外的暴雨渐渐转弱,夜空却黑得越发不见一丝光亮,城区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单从声音就可以推断出,正在缓慢移动的东西,体型极其庞大。

    ‘难道是动物园里的大象跑出来了?’睡梦中的阿紫被噪音吵醒,在她看来,陆地上,只有大象这种动物,才能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响动。

    “如果遇上昨晚那种怪物,你觉得营地里的防御工事,还能发挥多大作用?”整晚没能睡好的清明,双眼爬满细密的红色血丝。

    “发挥作用?”双眼同样血红一片的花斑虎,扯着嘴角苦笑一下,“能有人活着逃出营地,那就谢天谢地了!”

    清澈的河流已经近在眼前,只要穿过中学学校的操场,两人就能安全地返回营地。

    几条身高不足一米的人影,围着一个瘪掉的足球,静静站在操场中央,远远看去,就像几个正在踢球嬉戏的孩子。

    清明正要张嘴大喊,让孩子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却被身侧的花斑虎,扬手堵住了嘴巴,“别冲动!你仔细看看它们脖子的后面!”

    挨近后脑位置,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肿块叠在一起,青绿色的粘稠液体,从相邻肿块的缝隙间缓缓溢出,曾经爬满黑色血丝的惨白眼球,只一夜时间便尽数黑透,漆黑的眼球毫无光泽,或者更准确点说,哪怕是一丁点光线都被彻底吸收,完全无法折射。

    一只兔子突然窜出草丛,在它即将撞上清明的右脚的瞬间,腰肢用力一扭,擦着清明的鞋面斜飞出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人头顶响起一阵风声,硕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如闪电般扑向逃跑的兔子。

    腰肢又是用力一扭,兔子灵巧地躲过头顶利爪,一阵风也似的,穿过体育场围栏,直冲向围着足球的‘孩子们’。

    尖啸声回荡在操场上空,速度不亚于野狗的‘孩子们’,四肢着地地满场飞奔,灵巧的兔子则依旧拼了命地逃避追击,先前盘旋在空中的鹞子,见事态严重,早已飞入云际。

    清明抓着丁字棍的掌心,满是冷汗,蹲在他身侧的花斑虎,脸色也极是难看,紧握匕首的左手在微微颤抖着。

    仅仅是片刻光景,灵巧的兔子就被撕成了若干碎片,温热的血水挂在‘孩子们’唇边,这一点点食物,对它们来说,连开胃菜都算不上。新鲜血肉刺激着‘孩子们’的兽性,无论任何一个角落传来声响,都会引着它们过去一探究竟。十几分钟过后,体育场的场地上,就只剩下斑斑点点的血迹,和那个瘪掉的足球,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恐慌。

    时间,回到两周前,地堡实验室里。

    “可恶,该死,一切数据都白费了!”

    姜戈博士无比颓丧地坐回椅子里,面前实验台上的培养皿中,盛放着一小滩青绿色的液体。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明明看上去只是一滩液体,却仿佛拥有着生命力一般,在没有任何外界干预的情况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液体里,正在缓慢的蠕动着。

    随手放下注射器,姜戈博士解开卫星电话的屏幕锁,查找一会卫星地图,选中一处闪着绿光的坐标,发起了通话请求。

    “博士,最近怎么样?你还安全吗?”

    “我没有问题,阻断药剂研制成功了,但是……”

    “真的吗?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闭嘴,别打断我!”

    “抱歉,我只是太兴奋了。”

    “别高兴得太早,刚刚研制成功的阻断药剂,只能针对原始的丧尸病毒,但是对新出现的突变体,阻断药剂没有任何效用。”

    “什么叫没有效用?难道新的突变体,携带的不是丧尸病毒吗?”

    “我现在手里没有任何关于新突变体的生物资料,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那阻断药剂,还有必要生产吗?”

    “当然有必要!尽管阻断药剂没有办法让感染病毒的人体细胞恢复正常,但是却可以防止被病毒感染的人类,变成丧尸。”

    “可是你……”

    “我会把所有实验数据归纳整理好,你派个小队过来取走吧。至于新突变体,我还需要收集更多的生物数据,这次,你最好能派个实力强劲的帮手来。”

    “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准备的吗?我会一起给你带过去。”

    “来点酒吧,最好是烈酒。”

    “烈酒?你是想试试,烈酒能不能杀死新突变体携带的病毒?”

    “蠢货,是我想要喝酒!”

    “可是……”

    “我只是不想带着遗憾死掉,就这么点愿望而已,你怎么还要跟我啰嗦个没完?”

    时间拉回现在,安次市,城区。

    翻身跃过围栏,接着又是一个前滚翻,头顶石屑飞溅之际,阿紫忙又手脚并用的爬起身,突然转向,绕过身侧的建筑物,随后又开始了拼尽全力的奔跑。

    身后的巨型怪物,无惧任何物体阻拦,像一辆犀牛坦克一样,在地形复杂的城区街道上,横冲直撞。

    ‘再这么继续跑下去,就算不被怪物吃掉,我也会力竭而亡,必须想点办法才行。’

    大脑飞速思考的同时,阿紫双眼,也在寻找着对自己有利的地形。

    ‘门诊部?医院!’

    身体猛地前扑,借助着前冲的惯性,阿紫瘦小的身体,刚好从一辆斜翻的救护车,下面的空隙钻过去,还不等她抬起头继续逃跑,头顶的救护车就被一股巨力,扬起足有十几米高,随后救护车又重重地砸在门诊楼上,车身嵌进墙面半米多深。

    阿紫像一只躲避野猫捕食的老鼠,灵巧地绕着废弃车辆兜圈,哪怕这些废车,只能暂时延缓怪物的追击速度,却也正好给阿紫争取到,极为珍贵的逃生时间。

    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似乎有着可以令人心安的神奇功效,阿紫的身体刚一钻进医院门诊楼,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就从门外撞了进来,阿紫只觉得后背一麻,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抛飞出去,口齿间也尝到了一丝腥甜。

    来不及查看伤势,阿紫就势一滚,卸掉一部分冲力,稳住身体重心后,立刻朝医院门诊楼的楼上跑去,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医院里复杂的环境,将自己藏起来。

    登州,河边营地。

    “你们终于回来了。”周主任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可当他看到两人的表情后,迟疑地站在了原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趟不顺利吗?”

    “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清明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恐慌,冲着朝他们围拢过来的幸存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凑到主任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在即将踏入主任办公室前,清明回头看了一眼被人群围住的花斑虎,刚好迎上对方同样望过来的视线,清明微微摇了一下头,便转身跟着主任进了办公室。

    “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你说什么?”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主任不可思议地看向清明,“我没听清楚。”

壹三〇 朝花夕拾

    身高将近三米的怪物,却拥有着与之极不相称的敏捷身手,阿紫才刚爬上门诊部的二楼平台,楼下的怪物,就像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猩猩一样,连蹦带跳地窜上二楼,留下一地,从墙面碎落的光滑瓷砖残片。

    脸盆一样的大手,带着一股劲风,闪电般抓向猎物的脑袋,瘦小身躯,在怪物面前看起来就像一只吉娃娃犬,只需轻轻一握,就会被抓得血肉横飞。

    向右一个侧滚翻,阿紫钻进二楼咨询台后面,双手抓起咨询台里的椅子,上半身后仰,如同一张拉满弦的弯弓,奋力将椅子投掷出去,用料扎实的滑轮转椅,分毫不差地砸在怪物的左眼上。

    一击抓空,怪物借势转变攻击方向,紧追在侧翻逃走的猎物身后,怎料,小小蝼蚁竟然还敢反抗,怪物一个没留神间,漆黑的左眼球就被转椅砸爆了,青绿色的汁液流了一脸,抓向猎物的大手也因此一顿。

    机不可失,阿紫扑上咨询台,一翻身就跳到了就诊等候区,这里可是有一大片不锈钢的座椅,她凭借自身蛮力,抡起椅子,一只接一只的投掷出去,攻击的目标正是怪物面门,阿紫想趁乱将怪物的另外一只眼睛也给砸瞎,只要她能和怪物拉开一段距离,阿紫就有把握甩掉这个家伙。

    雨点一样的不锈钢椅子,嗖嗖乱飞,怪物再次展现出,与它身形不相匹配的智力,脸盆大的手掌不再盲目进攻,右手举在面前挡住漏网飞来的椅子,左手则在半空挥动,尽可能将飞向自己的椅子拍落。

    椅子数量再多,总还是有个上限,阿紫蛮力再大,也不可能化身永动机,眼见自己招数不能奏效,阿紫已不再如先前一样不留余力地发狠,椅子只是象征性地飞向怪物,有些甚至不等怪物的手掌触碰,就因力竭而自行落地。

    眼角余光扫视着周围环境,阿紫突然奋力掷出最后一把椅子,力量足足比前一个翻了一倍,速度更是成几何倍数增加,就在怪物手忙脚乱之际,阿紫蜷身跃出窗口,身体开始坠落的瞬间,手里的登山镐闪电掷出,刚一挂住三楼的窗沿,便开始手脚并用地朝三楼爬去。

    智力虽然不差,可因身体自重而产生的惯性,却并不那么容易控制,怪物像头发狂的公牛一样冲向玻璃幕墙,小半面墙都被它撞得稀碎,可怪物却因为没能收住力量,直接从门诊部二楼飞了出去,还没瞎掉的一只眼睛,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蚂蚁似的猎物,钻进三楼的窗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登州,河边营地。

    “开什么玩笑,你是想告诉我,外面的丧尸又进化了?”周主任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暗不定的目光里,显然正在猜测清明的真实意图。

    “这个营地,早晚都会被变异丧尸的大军踏平,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判断。”

    “我一直很好奇,这么厉害的角色,怎么会没有团队或者营地肯接纳你。”周主任皮笑肉不笑地抿抿嘴,“看样子,你的真实目的,就是我们营地里的劳动力?”周主任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给我推荐,更好的避难所了?”

    “好,就算你不相信我,那你总该相信大虎吧?他说的话,总不可能是帮着我的吧?”清明心里非常郁闷,好人怎么就这么难当呢?

    “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会找大虎问个明白,不过,我这人做事不喜欢藏着掖着,我现在就让大虎进来讲清楚,也省得你胡猜乱说。”

    花斑虎有些迟疑地走进办公室,心里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一些端倪,特别是在看到周主任的表情后,他就已经预估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大虎你说实话,自打你来到这个营地的三个月里,我和其他人对你怎么样?”

    “就因为你们都是好人,所以,我才不希望大家无辜丧命。”花斑虎的神情,如同清明刚进到办公室时,一样焦急。

    “那你能给我一个,杀死俊凯的正当理由吗?”

    花斑虎脸色骤变,左手也在条件反射下摸向腰后的军用匕首。

    “如果我担心你杀死我,我也就没有必要和你摊牌了。”周主任神态自若地端起茶杯,“你们两个人的身手再好,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走出营地,而我如果受到了任何伤害,那个伤害我的人,也必将会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你想怎么样?”清明很光棍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大脑在飞快地整理着所有线索。

    “你们找到了俊凯的尸体?”完全是在清明说话的同一时间,大虎也将近来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情,问了出来。

    “我该先回答谁呢?”周主任呷了一口酽茶,“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我还是请另外一个证人进来吧。”

    细眉小眼的小李站在二人身侧,表情愤怒地看一眼花斑虎,没有说话,反倒是看向清明的时候,嘴角微微一笑,“李昭队长,好久不见,你怎么会和一个国际通缉犯搅和到一起?”

    “李昭?还队长?你确定是在和我说话?”清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真的失忆?还是装的?”片警小李的表情依旧带着笑意,只是如果观察得足够仔细,或者直觉很准的人,必然会察觉出他的笑容里藏着些轻蔑。

    “有话直说,我没时间陪你们玩猜谜游戏。”清明的直觉一向很准,只是他还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个家伙会是这样一副欠揍的表情。

    “当年桐城的八三大案,你是负责侦破案件的刑警队长,我有幸参与过案件侦破过程,当年的谆谆教诲,我到现在还受用不尽呢。”小李下意识地耸耸鼻子,“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您怎么会在教育完我们以后,自己却犯了纪律性错误,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

    像是触发了关键词的系统程序,清明只觉得大脑一阵阵发晕,脑子里支离破碎的记忆,犹如幻灯片一样,不断在眼前闪过,血腥残忍的命案现场,凶险异常的追捕过程,穷凶极恶的丑陋嘴脸,甚至还有惨死在怀里的前妻,一切记忆都在重新梳理、上色、排序后,摆放在原本存放它们的大脑皮层上。

    额角冷汗如雨,眼前金星乱闪,耳朵里也像安了一台鼓风机,呼呼作响,李昭终于在一阵紧似一阵的眩晕中,一头栽倒。

    再次醒来,已是天交子夜,黑沉沉的夜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汗水湿透的衣服,早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干,可李昭还是没来由的感到有些寒冷,举目四望,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栋四边不靠的建筑物顶层平台上,湍急的河水,正在缓缓流入目光无法企及的黑暗之中。

    天刚蒙蒙亮,冬至就已吃完早饭,他收拾好背包里的一切必要的物资,抬脚踩灭篝火,再一次踏上孤身一人的旅途。

    休整过一夜的冬至,精神格外清爽,晨风轻抚着他的脸颊,空气中还弥漫着草叶的清香。

    午饭是在高速公路的路基下的桥洞里,草草了事,整整一个上午,高速公路上除了抛锚的废弃车辆外,冬至再也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引起注意的东西。没有鸟,没有虫,更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无论是朝着前进的方向看,还是朝着来时的路回望,长长的高速公路上,只有一个活着的,并且可以移动的生物,那就是冬至自己。

    港城欢迎您,巨大的宣传标语,印在两米多高的广告牌上,环顾四周,冬至已经可以看清,高速公路下方,整座钢筋水泥丛林的大致轮廓。

    夕阳余晖下,错落有致的高层建筑,就像一棵棵参天大树,盘枝错节地扎根在,临近大海一侧的平原上,原本可以相互依靠的大山与大海,硬生生,被人类这个第三者拆散了姻缘。

    灰白色的港城市主城区,沐浴在黄昏里,钢铁森林的冰冷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夜间赶路的风险太过巨大,冬至自然不愿意冒险赶路,更何况,他还不能确定追赶的方向是否正确。

    临近主城区外围的城乡结合部,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筑,像复制粘贴一样,在全国范围内没有太大差别。临街商铺上方是同样醒目的大号牌匾,尤其临近高速公路出入口的地方,修理汽车的商铺,数量要格外多一些。

    哪怕丧尸病毒已经爆发一年多,被机油浸透的修理铺,还是会散发出淡淡的油气味,各式各样的修理工具散落一地,冬至看着停泊在修理坑上方的大排量越野车,脸上洋溢起兴奋神色,‘只要想办法修好这家伙,老子就再也不用坐着十一路公交车赶路了。’

    就在距离修车铺不远的楼房里,血红色的眼睛,同样兴奋地注视着男人的背影。

壹三一 分赃不均

    “广播里的傻缺又在嚷嚷什么呢?伟胖儿,你快给我翻译翻译,这傻缺都嚷嚷好几天了,真烦!”

    “坎哥,你这不难为人吗?”

    “这么点小问题,还能难住你这个顶尖儿的电脑黑客?”

    “谁说爱吃猪肉就必须得会杀猪啊?”

    “臭小子,你屁股蛋子又痒了吧?”

    “饶命,饶命!侃哥,我的外语只停留在会看的程度,既说不出来,更听不懂。”

    坎离象征性的抬抬腿,并没有真的踢出去,而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的伟胖儿,也仅仅是一脸贱笑地挤挤眼睛,这个动作令他原本就不是很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曹操,你能听懂吗?”坎离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一丝期待,他就是在没话找话的消磨时间。

    “地球的环境之所以会越来越恶劣,就是因为我们人类……”抬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大黑框眼镜,曹操木讷的脸上显得有一丝得意。

    “你等会儿,等会儿!”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坎离一脸狐疑地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曹操,“小子,你藏得挺深啊!”

    “怎么能冤枉好人呢?你从来没有问过这方面的问题,又不是我不想告诉你。”

    “打住,打住!下回你说话的速度给我快一点!”坎离真想给这家伙的舌头装上一个马达,这样他就不用每次都忍受着0.5倍速的语速,而急得抓耳挠腮,“我之前不是问过你是做什么的吗?”

    “坎哥,这你不能怪我呀,我话还没有回答完,你的下一个问题就又来啦,”

    “得,得,得!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好吧?”看着面前曹操老神在在的慢条斯理的说着话,坎离只觉得自己胸口憋闷地想要吐血,“来来来,今天给你足够的时间,把履历给我说清楚。”

    “在丧尸病毒还没爆发之前,我是雁山外国语学院的在读研究生,我精通八国语言。”曹操捋捋圆领T恤的领口,连表情都比平时看上去更加庄重。

    “完啦?”好容易才耐住性子倾听的坎离,一脸错愕地注视着曹操,“后边没有了?”

    “呃,没了。”

    “我靠,大哥!下回说话之前,能不能别那么大的动作前摇?”坎离无可奈何地坐回椅子里,紧咬的后槽牙,令他后面说出的话都变了声调,“坎爷今儿个把时间都给你,卫星广播里那个臭圈子到底在说什么?你给我们好好的翻译翻译。”

    “地球的环境之所以会越来越恶劣,就是因为我们人类只知道一味地索取,从来没有用心的保护过生态环境,所以,上帝才要惩罚人类,将地狱里的饿鬼释放到人世,恢复自然法则下的原有秩序,重新夺回被人类篡夺的食物链顶端的宝座!未经神赐,不可食用鱼翅,不可使用象牙制品,不可穿戴动物皮毛制成的衣物,更不可以任意砍伐树木制成餐具……以上种种行为,如未获得上帝恩赐,就是在亵渎神明,必遭天谴。”

    “这洋屁放得真没味儿!”

    “坎哥,你不觉得广播里说得很有道理吗?”

    “有道理个屁!”坎离随手将抠出来的鼻屎弹出窗外,一脸戏谑地看向曹操,“研究生?你吃过鱼翅吗?”

    “唔,没有,我都没见过……”

    坎离嗤笑一声,打断了曹操的话,“伟胖儿,你用过象牙做成的东西吗?”

    “象牙是国内明令禁止交易的违禁物品,我可没有渠道搞到这种东西,嘿嘿,不过大象我倒是在动物园里见过。”

    “还是的嘛!这些玩意儿,跟我们这群社会底层有什么关系?一群为富不仁的王八蛋消耗掉了地球80%以上的资源,却反过来要求社会底层来承担后果,而社会底层所消耗掉的资源,仅仅足够维持个温饱而已,这群王八蛋为了多吃多占,却还要从我们嘴里抢食?我问你们这还有王法吗?这还有天理吗?澳大利亚一场山火烧掉的树木可以做多少双筷子?澳大利亚烧完,加拿大又烧,加拿大烧完之后,美国也跟着烧山火,你们来回答我,到底是谁在浪费地球资源?到底TMD是谁在剥夺人类有限的生存空间?”无名怒火烧红了坎离的双颊,“美国那个大屁股网红家的水龙头24小时都没有关过,我就想问一下,有他妈哪个环保人士去它家,跟这个大屁股网红较过真儿?怎么着?好人就该被枪指着?”

    “坎哥,消消气,不就是一个广播吗?咱犯不上。”曾至伟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劝解着。

    “少跟我这打马虎眼!”坎离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伟胖儿,给你三天时间,把这个破卫星广播电台黑掉!”坎离又转头看向曹操,“把我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翻译成八国语言,让那帮为富不仁的龟儿子们都好好听听。”

    暮光洒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坎离静静地站在船头,金色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看上去有种难以描述的孤独和落寞,“真希望这群为富不仁的王八蛋,还能有命,好好看看眼下这个糟烂的世界!”

    每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冬至都要花费足够多的时间,认真检查每一处角落,他可不想自己睡到半夜,被突然冒出来的丧尸当成夜宵给吃掉。

    好在修车铺规模不大,上下两层加在一起还没有超过200平米,楼上除了店主一家人休息的房间外,还有一个用来给店员做宿舍的房间,剩下的就是卫生间、厨房以及堆放一些,相对小点的零配件的仓库。只要把一层临街的卷帘门锁好,冬至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检查完整个修车铺,唯一能够让冬至感兴趣的,却是一扇紧锁着的房门,看样子应该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门锁轻轻转动,冬至没有立刻打开房门,显然他是吃够了教训,手电筒的光源被聚拢成一条光柱,透过门缝,在漆黑的地下室里搅来搅去,如果单纯只是丧尸,冬至倒也不必这么紧张,反倒是无处不在的夜魔,更让他担忧不已。

    足足过去十多分钟,地下室里始终没有任何响动,冬至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仔细观察这间面积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

    一张单人折叠床贴墙摆放着,上面的被褥因为潮湿,浮起一层灰色的绒毛,不用凑近查看,单从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败气息,就可以判断出被褥已经长毛了。

    黑色的电脑桌贴在墙角,上方还有一扇用来通风透气的小窗,窗框的下方边缘刚好和外面的地面平行,很难想象,如果雨下得大一点,小小的地下室会不会被水淹没。

    单人折叠床的另外一侧,墙面上挂着几个修车用的大号扳手和各式工具,显然,藏身于此的幸存者,就是在用它们来抵御丧尸的威胁。

    “我说怎么找了半天,没能找着趁手的工具,原来都藏在这里了。”冬至好奇地四处查看,随手掀开被子,“卧槽!”条件反射下,冬至抓起墙上的大号扳手,落在地上的手电筒,光源无法照亮折叠床,冬至只能看到床上躺着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

    僵持了小半分钟,冬至见尸体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一边分神留意着床上的尸体,一边小心翼翼地捡起手电筒。

    灰色的霉菌互相簇拥着,整具尸体就像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上面长满各式各样的菌子,尖锐的铁钎穿过下颚骨,最后从天灵盖的位置冒出来。

    “这个死法,绝对不可能是自杀,可这个人为什么又会安心赴死呢?”冬至困惑地注视着尸体,他实在想不出来,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在脑子被铁钎洞穿以后,死人还可以给自己盖好被子,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

    清冷的月光照在河面上,毫无头绪的李昭静静地注视着河水,努力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脑海中的记忆如梦似幻,他甚至怀疑自己被人偷袭晕倒后,就被直接丢在了这栋楼上,至于偷袭他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李昭费尽心思也没能找出答案。

    ‘只要还能找到那个河边的营地,就可以证明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营地里的人,如果还没有抓紧时间转移,恐怕……’

    想到这里,李昭马上来了精神,抓起放在一旁的丁字棍,正准备爬到楼下,突然,一阵风从头顶掠过,翅膀扇动的微响过后,漆黑的乌鸦落在了李昭面前,正侧转脑袋看着自己。

    “你能听懂人话?”李昭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显然,乌鸦也很诧异,它可以确定眼前的家伙就是自己的新主人,可为什么看起来却又不太一样。

    “靠,我的脑子该不会真的被人给打坏了吧?我为什么要和一只乌鸦说话?”

    躺在二楼的大床上,冬至随手翻看着一本日记,这是他从地下室的电脑桌里翻出来的。

壹三二 皆为刍狗

    “你好,陌生人,如果你能看到我写的日记,那就说明,我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机会拥有它们。”

    “我曾经也像祥子一样,以为只要努力拉车,生活就一定会变得美好,可现实就如老舍先生写在书里的故事一样,无论如何挣扎,我还是活得好像一条狗。”

    ‘这孩子好悲观啊,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活得容易呢?’冬至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取出一只泛黄的烟卷,借着室内微弱的月光,继续饶有兴致地读了下去。

    “我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道理,能够允许一个买了商品却拿不到商品的人,背负上巨额的债务,反倒是整个商品生产链条上,没有一个人因为无法交付商品而违约。原料供应商说他没有责任,制造商说他也没有责任,经销商同样说他没有责任,就连没有见到商品,依然违规发放贷款的银行,也说他没有责任,结果呢?我有责任,我就不应该买这个该死的东西!”

    “我拼死拼活,努力工作,甚至掏空父母的积蓄,就为了能够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安身之处,可我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一地鸡毛,人财两空!”

    “我们相恋八年,我可以拍着胸脯说,这八年来,我对她是全心全意,没有一丝一毫的二心,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以外和我最亲近的人,甚至我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我的父母。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深情与陪伴却是最廉价的东西,可我对于这个道理的领悟却太晚太晚,以至于很长时间以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铜臭味,竟然被我当成了她的体香,可悲吗?不,我只觉得我很可笑!”

    “为了能够娶她回家,我背负上巨额的债务,当她发现在我身上,再也无法攫取到财富之后,她失踪了,悄无声息地失踪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陌生人,你能想象得到吗?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悄然离去,带给我的并非绝望,反而让我感受到了,卸下责任这个包袱后的轻松和愉悦。我开始及时行乐,今日有酒今日醉,哪管他日无处眠。”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我们普通人为什么会活得这么累?后来,我悟了,只要我们还像祥子一样,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对身边的人背负着责任,对资本倾力宣传的商品抱有欲望,这些东西就会变成一道道枷锁,将我们的灵魂束缚,也将我们的肉体关进牢笼。”

    “我们究竟为了什么而活着?直到我决定离开这个操蛋的世界,我都没有能从生活中找到答案。陌生人,希望你的灵魂能够获得自由,希望你可以找到活下去的信念。”

    ‘到底该说我是幸运还是不幸?像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光棍,实在难以领悟你所说的种种不幸。’显然是被日记所带来的情绪感染,冬至有些失去了睡意,他翻身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洒满月光的街道,“师父总说以天下苍生为重,可道德经又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是不是苍生?我又是不是刍狗?”

    抬头注视着皎洁的明月,冬至喃喃自语道,“世人皆苦,自度且难,何以度人?”

    月黑风高,李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尽管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是哪,可他还是无意间走回到河边营地。

    人为修筑的防御工事内,既没有模糊记忆中的灯火,亦寻不到一个人影,如同一路寻来,街道两旁林立的废弃建筑一样,死气沉沉。

    灶膛里只剩下燃尽的柴火灰烬,还未完全烧干的食物,在锅底结了厚厚一层焦糊的锅巴,正自饥肠辘辘的李昭,不由暗赞,‘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抓起一旁用来炒菜的铁勺,挑着上面一层还没煮糊的粘稠食物,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末了,他还不忘了给落在窗边的乌鸦,递过去一些食物,李昭总感觉这家伙透着些神秘,现在多交流交流感情,没准以后,它真能帮助自己。

    “陌生人,如果你捡到了这个日记本,并且耐着性子看到了这里,我想,我应该给你一些忠告。”

    拇指和食指轻轻掐着烟蒂,冬至眼前一片烟雾缭绕,香烟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其重要程度,完全不亚于难以获取的糖,任何一支香烟,他都会抽到只剩下过滤嘴时,才恋恋不舍地捻灭。

    “如果你还打算继续朝着大陆深处行进,千万记得,要绕开核爆后的辐射区域,这些地方从外表是很难分辨出来的,我藏在床底下的背包里,有一部核辐射检测仪,你最好时刻把它戴在身上,以免遭到核辐射的侵害。”

    “和我结伴而行的幸存者,大多都是从帝都或者周边逃出来的,谁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国家投放的核武器,整座帝都都被核爆彻底夷平,你没有必要去废墟里浪费时间,前进的路线尽量绕开大型城市,没有必要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贸然到城里去搜寻物资,核辐射似乎正在影响着……”

    日记至此,戛然而止,字迹潦草的纸张上还沾着淡淡的血污,这篇临终之前的日记,被日记本的主人,刻意写在了日记本的首页。

    一阵骤然响起的枪声,打断了冬至继续翻看日记的想法,他猛地翻身跳下床,抄起放在床边的背包,本想立即离开的冬至犹豫了一下,又快步来到地下室,依照日记本里的记述,钻进躺着尸体的床下,翻找了好一会,才将一个米黄色的帆布双肩包,放在了电脑桌上。

    快速检查了一遍背包里的物品,除了一个装着白色晶体的小玻璃瓶,看起来有点用之外,其他东西,都被冬至随手又塞回了背包。

    ‘甜的?’

    在没有秩序和律法的世界,轻易尝试未知的东西,绝对属于自己找死的行为,如果不是先前阅读过日记本里的内容,就算借一万个胆子给冬至,他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

    昏黄的月亮在云层间穿梭,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浓雾包裹住一样,若隐若现地难以分辨。

    按照过往经验,冬至不会冒着危险在夜间行动,如果不是直升机螺旋桨的噪音,从夜空中飞速划过,他才懒得理会幸存者们,在黑夜里开枪火拼的作死行为。无论圣殿骑士团,还是宗教裁判所的人,只有寻到他们的踪迹,冬至才有可能救回被掳走的阿紫。

    猩红色的双眸,凝视着惨白色的背影,悄无声息地跟在猎物身后,溢出嘴角的涎水,被风扯成了一条丝线。

    零星的枪声不时传来,冬至距离发生枪战的位置越来越近,隐隐还能听到有人在叫喊着什么,只碍于双方语言不通,他并不清楚对话的具体内容。

    “十一点钟方位,四楼窗口目标,已击毙。”

    “换弹,换弹,掩护,掩护。”

    “左翼前插,左翼前插,注意射击角度,注意射击角度!”

    突袭此地的战斗人员,明显是经过长期磨合后的成熟团队,即便是在快速行进的过程中,依旧可以准确地调整队形,不仅没有一个人因为紧张而失误,进而打乱小队进攻的节奏,甚至每个人的射击精度也没有丝毫降低。

    “队长,五点钟方位,有可疑目标出现,重复,五点钟方位,有可疑目标正在接近!”军用手持平板的屏幕上,一枚由远及近的红色光点,正在快速闪动着。

    “金星,木星,寻找有利掩体,负责后方警戒,海王星,火星,注意行进速度,不要和队伍脱节,其余人以我为中心,重新集结,重新集结。”

    新的战斗指令,在极短时间内有效执行,倒地不久的幸存者,从黑暗中又缓缓爬了起来,即便这一队的战斗人员枪法了得,也无法保证每一颗子弹都能精准无比地命中目标头部,因此,这伙人很快就陷入了,被幸存者和丧尸的夹击之中。

    冬至鬼鬼祟祟地趴在不远处的建筑物里,从四层的窗口探出半个脑袋,借着忽明忽暗的月光,紧紧注视着双方的激烈交锋。

    眼中的瞬膜快速闭合,猩红色的双眸也随之暗淡下来,枪声对它来说,同样预示着危险在逼近,身形矮小的夜魔变得游移不定,相较于它的体型,这家伙更喜欢趁猎物睡熟以后,悄无声息地偷袭猎物,而不会选择正面硬刚。

    战斗仍在继续,只是双方角色,已经变成了丧尸和人类,枪声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可以轻而易举的传出去几百米远,这也意味着,以交火的位置为中心,正有源源不断的丧尸被枪声吸引过来。

    隆隆巨响,伴随物体被撞飞的撞击声,距离交火的位置越来越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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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默法则介绍:
1969年7月24日,阿波罗11号成功从月球返航,完成人类第一次迈向太空的伟大壮举。同时也给世人留下,许多悬而未决的疑问!生活在地球的人类,不清楚他们(美国宇航员)从月球上,找到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他们从遥远的太空中,给人类世界带回的,到底是未来,还是毁灭?
2019年11月开始,神秘病毒在全球范围爆发,【USVS2019号病毒】在人类试图通过疟疾特效药,以及注射消毒液等一系列,怪异疗法下,最终在人类体内发生变异。绝大多数地球人,都变成了嗜血的怪物,生食一切直立行走的生物。地球上所有人类文明,所覆盖的范围内,仅有极少数幸存者,在末日灾变中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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