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谨默法则TXT下载谨默法则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谨默法则全文阅读

作者:坎廿八     谨默法则txt下载     谨默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九 尸潮如蝗

    和煦的微风拂过面颊,空气中洋溢着青草的芳香,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上,龟裂的缝隙随处可见。而在缝隙间,顽强的野草纷纷顶破泥土,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阳光,而互相争抢着舒展开茎叶。其中不乏强壮的野草,已然长至半人多高,仿佛在那一方之地,它便是野草中的王。

    街道两旁看不到一块保存完整的橱窗,玻璃碎片将阳光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若是细心观察,还能从沾满泥土的玻璃背面,勉强看出些许干涸乌黑的血迹。哪怕雨水再如何努力,依旧无法彻底洗刷干净,曾经在这座城市里发生过的悲剧。

    手掌轻轻拨开杂草,清凉的水滴无声落在衣袖上,女人警惕地注视着街道转角处的一扇半掩着的卷帘门。几只头上冒出嫩草的丧尸,正无精打采地在橱窗外游荡,随风轻轻摆动的小草,像是丧尸头上重新长出的头发,藤蔓植物一圈圈缠绕在丧尸的躯干上,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丧尸们的新衣。

    弯弓搭箭,一气呵成,女人深吸口气,正准备松开扣住弓弦的手指,身旁同伴却突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用眼神向她示意。

    一只尚未成年的黑豹,匍匐在茂密的草丛里,它的行进速度非常快,但却总是在风起的时候才有所动作,借助风声来掩盖住,移动时碰撞草茎发出的声响。女人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限,她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一个同样动作谨慎却不失敏捷的男人,身上披着一件不知道是用什么动物的皮毛制成的皮甲,正亦步亦趋的跟在黑豹后面,可看他的动作却又不像是要捕杀黑豹。

    哗啦一阵脆响,临街一扇玻璃尚未掉落干净的橱窗里,跳出来一只丧尸,残破的双脚刚一落地,便高昂起头,发出了令人心惊胆寒的尖利叫声。饶是女人反应足够迅速,却还是没能在丧尸叫出声以前,一箭射穿它的脑袋,她和同伴已经尽可能地留意观察周围情况,可藏在城市建筑物里的丧尸数量,显然还是超出了她们最初的预期。

    “跑!”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女人便转身向来路奔去,此时她们尚处在城市边缘,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逃回坍塌的建筑物下方的秘密通道,就一定可以摆脱掉即将如蜂群般涌来的尸潮。

    耳畔风声呼啸,胸腔里更是如被火烧,女人身材小巧,奔跑速度竟完全可以和田径运动员相媲美。她灵巧的翻越过残垣断壁,同伴的求救和惨叫,如同鬼魅般紧追着她不放,女人不敢回头,更不敢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只能拼了命地向前狂奔不止。

    雨水,不仅仅是动植物的生命之源,同样也滋润了介于两者之间的丧尸,尸潮如蝗虫过境一样,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袭来。此刻,饱饮雨水的它们,奔跑速度绝不逊于人类,更有甚者,速度已经远超大多数专业运动员的水准。

    黑豹在断壁间灵巧的跳跃着,身披兽皮的男人则像只猴子一样,借助绳索,悠荡在城市街道的上空。勉力爬进残缺了半面墙的四层建筑里,男人因高负荷运动,脸颊涨得通红,他和悠闲地趴在旁边的黑豹对视一眼,便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街道。

    身旁同伴越来越少,女人感觉胸腔里的心脏,都快要将自己的肋骨撞断了。秘密通道距离她们已经不足百米,若是换做平时,顶多十几秒左右,就能跳进去,可最令人绝望的事情,终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密密麻麻的丧尸正从秘密通道上方的建筑周围,互相拥挤着朝她们冲来,如果再不改变逃跑方向,女人和她的同伴们,就会直接撞进迎面而来的尸潮里。

    一声似人非狼的狼啸,突然从远处半空中传来,女人下意识地回头,正是先前那个和黑豹一起藏在草丛里的男人!恍惚间,女人好像看到从断壁后面抛下来一条绳子,此刻已容不得她再多做思考,双腿突然收速,一个急停转身,巨大的惯性震得她险些翻身栽倒,不等身体重新调整好平衡,女人便咬紧牙关,再次将奔跑速度提到最高,现在,她的双眼中,只剩下那条在半空中悠悠荡荡的绳子了。

    肩膀一侧,避开一对抓向自己的烂手,借助奔跑的惯性,猛地向前一扑,随后在地上连滚两圈,再次一跃而起,继续咬紧牙关夺路而逃,女人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赶在尸潮将她们几人合围之前,奔到了垂着绳索的建筑物下面。手脚并用向上爬的同时,女人双眼也因恐惧而噙满泪水,‘妈妈,我又活下来了!您放心吧……’

    运气就像一枚硬币,当它正面朝上的时候,背面自然也会掩埋掉不幸的人。当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从尸潮中再度挣扎着爬起来,女人痛苦地闭上双眼,即便这一幕在眼前的世界里无时无刻不再重复上演,可她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地面对现实。

    “走吧,以后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流眼泪,不过,现在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在天黑前离开这里。”将最后一截绳索缠在肩上,男人低头看一眼脚下如潮涌一般的尸群,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地低声催促道。

    “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蔡袅,炊烟袅袅的袅,你叫什么名字?”虽然对于男人不咸不淡的反应有些反感,可蔡袅还是很主动的做了自我介绍。

    “菜鸟?很谦虚的名字,你是我遇到过的女人里面,跑得最快的一个。”所问非所答,男人自顾自的忙碌着手上的工作,他将绳索穿过一根特制的箭矢前端的圆环固定好,目测一下两栋建筑之间的距离,随后便瞄准一处看起来相对牢固的残缺墙壁,松开了弓弦,“黑皮,这次你得把绳子绑得结实点,老子现在可不想玩荡秋千!”直至浑身毛色黝黑锃亮的黑豹,打着响鼻从暗影中走出来,蔡袅才注意到在身后不远处,竟然还趴着一只这么大的“黑猫”!

    “这是你的宠物?”蔡袅心有余悸地向后退了半步,以她的身高来判断,这只大猫如果伸展开四肢,绝对要比她的个头高出许多。

    “以后最好不要让黑皮听到,你说它是宠物,这个调皮鬼的脾气可不怎么好。”男人将腰间捆好绳索的黑豹,轻轻推了出去,借着惯性在半空中滑出去四五米远,黑豹见自己又停住了,低低的咆哮一声,随后便伸出前爪,一点点抓着绳索滑到了尽头。

    “好了,你先过去,我得把绳子收回来,没有它,咱们今天都得交代在这。”男人低声催促道。

    “啊?这么高?我过不去啊!”有得必有失,蔡袅的奔跑速度确实非同寻常,可她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恐高。别说现在她们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四层楼高,平时哪怕是一层楼两三米的高度,蔡袅也不敢站在边缘向下看。

    “少废话,要么滑过去,要么跳下去,两种死法,你自己选一个吧。”

    “我……我……”我了半天,蔡袅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耐心很好?给你三秒钟时间,如果不赶快顺着绳索滑过去,你就自己想办法逃命吧。”

    “不是……”

    “一!”

    “我,不行……”

    “二!”

    “啊!”城市上空回荡起惨绝人寰的哀嚎声,蔡袅没有等来男人报出“三”,身体已如腾云驾雾般沿着绳索冲了出去,尽管男人这次用的力气,比刚才要大上许多,可蔡袅还是在惯性逐渐消失后,尴尬的吊在了绳索中央,“妈妈呀,救命啊,我要死了!谁来救救我啊!呜呜呜……”

    “快点爬,绳子快要撑不住了!”男人焦急的呼喊,勉强穿透蔡袅的哭叫声,传进她的耳朵里,突然听到绳子要断了,蔡袅竟然被吓得忘了该怎么哭,双手慌乱的抓住头顶绳索,一边尖叫着,一边飞快地向绳索另一端连接的建筑物爬去。

    尸群密密麻麻的塞满了大街小巷,互相争抢着追逐在蔡袅凄惨无比的尖叫声后面,随后又在她跳下的建筑物下方,叠起了罗汉,相互踩踏抓挠着彼此,发疯一样地向建筑物上方用力攀爬。

    男人向后倒退几米距离,紧接着开始快速助跑,奋力起跳。不等身体因地心引力开始下坠,两只手便开始飞快地抓着绳索向上猛爬。只见,男人的双脚,几乎已经可以踩踏到丧尸的脑袋了,他的身体才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飞向了对面的建筑物。

    嘭,嘭,嘭!

    三团绚烂夺目的烈焰,在尸群努力叠起的罗汉阵上方,骤然炸裂,被火焰点燃的汽油四下喷溅,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楼下尸群便被烈焰从中心位置,驱散出一个巨大的空隙。

九十章 地铁隧道

    城楼高耸,脚下的护城河一片浑浊,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绦飘在水面上,河水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只要有一丝风从城外扫过,便会将这种难闻的味道带进城内。不得不承认,人类的适应能力确实得天独厚,无论身处何种糟糕环境中,都能在短期内调整好生活节奏,融入其间。城外尸头攒动,城内却炊烟袅袅,没心没肺的孩子们嬉闹着,沾满泥污的皮球被她们踢得砰砰作响,每一次破门都会引发一阵欢声笑语,随后紧贴着城门的尸群,也像急于买票进场的观众一样,更加拼命地拍打撞击着厚重的城门。虽然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时会被惊惧打断,可她们依旧没心没肺地互相追逐跳跃着,厚重的城门像一块有形的结界,将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彻底隔绝。

    城市边缘的火势越来越大,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梁良将手掌横放在额头上,遮挡住灼热耀眼的阳光,“老刘,好像又有人跑到城里来了。”

    步话机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噪音,“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不用搭理他们!”老刘坐在由青条石垒成的石凳上,轻轻擦掉额角流下的汗水,满眼欣慰的看着面前长势极好的庄稼,“你的职责就是做好警戒,绝对不能放进来一只丧尸!”

    砰的一声,皮球砸在由青条石垒成的院墙上,一脸油汗的小男孩小跑了过来,低头小声道着歉,随后双手飞快地抱起皮球,再度和站在不远处的小伙伴们玩闹起来。想来他们也很清楚,低矮院墙里的绿油油的小草意味着什么,因此,才会刻意地躲避开这块神圣的区域。

    “踏马的,有种你上来被大太阳晒着!”一口浓痰飞向半空,不偏不倚,正落进一只仰头嘶吼的丧尸嘴里,黏糊糊的痰液顺口入喉,嘶吼声顿时变得干哑黏稠,逗得梁良一阵开怀大笑。笑意似乎随着烟雾一起飘散在了空中,他的视线再次投向远方,那里同样烟雾弥漫,“像这样偏安一隅的日子,真是我想要的吗?”

    倒塌的楼房将街巷连接到一起,只要始终让自己位于高处,蹿房越脊的两个人就不需要担心会被尸群困住。攀爬跳跃对于黑豹来说,完全和嬉戏没什么两样,它总能找出最佳的逃跑路线。只不过,黑豹选择的路线对于人类而言,便不再那么轻松自如了。

    “你先踩着我的膝盖,然后再踩着我的肩膀,这样就能跳上去了!”男人背靠两米多高的断壁,屈膝站稳,“千万记住,双腿发力的方向一定要朝下,如果你的发力方向不对,我可就要掉下去了,记住了吗?”

    断墙宽度只能容纳一人通行,蔡袅看着五六米高的地面,心脏跳得好似打鼓一样,她现在丝毫不担心会连累男人掉下去,因为蔡袅的双腿已经酸软的使不上力,自己反倒很可能会在助跑的过程中,一头栽落。

    “笨蛋,眼睛别往下看!”

    “那我该怎么看路啊?”

    “走直线不会吗?就像平时走路一样,认准方向,沿着一条直线快跑就行了!”

    “我做不到啊!”蔡袅双臂紧紧抱住一根歪斜的水泥柱,脸颊早被泪水和泥灰涂花,绝望的眼神里掺杂着恐惧。

    “要么你快点从断墙爬过去,要么你就留在这等死,现在只有这两个选择!”坍塌的建筑物下方,尸群又开始叠起了罗汉,两人距离地面仅有五六米的高度,根本没有安全可言。

    ‘医院?医院!’虽然蔡袅恐高,可她却并未彻底失去理智,泪眼婆娑间,一截配有红色十字架,歪倒在废墟里的大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医院附近有个地铁站,只要找到入口,就能找到我们进城时开的汽车!”

    “还有燃料吗?”

    “后备厢里有油桶!”

    断裂的钢筋从混凝土里钻出来,挂着许多残缺不全的尸块,浑浊的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积满尘土的地面上可以看到几排凌乱的足迹,“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通道?”火把在半空噼噼啪啪地轻响,男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地震发生以前,我们的人经常会来医院里搜集药品。”随着光线越来越暗,丧尸的嘶吼声也渐渐远去,轻车熟路的蔡袅终于恢复了往昔的活力,一边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轻声细语的和男人交谈,“其实,早在地震发生前,这座城市就遭遇了导弹袭击,甚至有一颗导弹就在医院附近爆炸,所以这里才会保存下许多医用物资。”用力掀开一块落满灰尘的薄钢板,嵌在墙壁上的铸铁梯子露了出来,紧接着,蔡袅的声音便从地下飘上来,“是娜娜发现了这条秘密通道,只可惜,她已经……”蔡袅的声音渐渐模糊。

    再次观察一下四周,待到黑豹灵巧的跳进通道,冬至这才小心翼翼地举着钢板,缓缓将头顶的消毒水味道连同入口一起封住。通道阴冷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霉味,蔡袅则蹲在不远处的安全门旁边,不知道她正忙着什么。

    “糟糕!地震以后,我们的人就没有再来过这里,门被锁住了!”

    “交给我吧,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哇!你竟然还会撬锁?这个技能可太实用了,有机会一定要教教我!”

    “别吵!”

    踢踢踏踏的摩擦声,回荡在幽暗死寂的通道里,距离蔡袅她们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

    “这里怎么会有丧尸?”蔡袅惊得小声惊呼。

    “有可能是地震震开了一些缝隙,外面的丧尸钻了进来,也可能是你们的人,近期没有及时清理的缘故吧。”

    “现在怎么办?我可不想再掉头回去。”蔡袅说话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不已。

    “如果你不想换个路线,那就只能杀过去了!”随手从背包摘下武器,冬至看一眼蔡袅,这才注意到女孩全身除了一个背包外,竟没有携带武器,“你该不会是从来都没杀过丧尸吧?”

    “我晕血。”蔡袅的声音已经低若蚊鸣。

    “你真应该去买张彩票!”冬至无奈,只好将自制的钢板大砍刀挂在背包上,随后轻轻摸出靴筒里的爪刀,扭头朝趴在一旁的黑豹努努嘴,一人一豹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踏过刚被撬开的安全门,摸索着向黑暗深处潜行而去。爪刀准确无误地从丧尸后颈划过,由于无法精确分辨出会召唤同类的丧尸,冬至只能在瘫倒的丧尸喉管处,再疾如闪电的补上一刀,彻底隔绝一切潜在危险发生的可能。

    “前方发现疑似火把光源,全员戒备状态!”热成像瞄准镜里,成片的深红色物体密密麻麻的拥挤在一起,几乎将整座地铁隧道塞了个水泄不通。每当弩箭脱弦而出,便会有一具深红色物体瘫软倒地,全副武装的战士阵型严密,上箭、射击、回收箭矢,一气呵成,完全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向前缓慢推进。

    黏稠的黑色液体抓着鞋底,进而导致战士们在移动双脚时,稍不留意,身体就会失去平衡。即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防毒面具,直冲顶门的浓烈的腐臭味,还是穿透了面具过滤装置,呛得人头眼昏花。

    在地面上火把的余光中,蔡袅和男人一起悄无声息地跳下了月台,她们将身体紧贴着月台下方的墙壁,尽可能把自己掩藏在黑暗中。匍匐在地面上的黑豹慢慢向前爬行,除非遇到绕不开的丧尸挡住去路,否则它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完全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细碎且有规律的脚步声,从头顶的月台上渐行渐近,只要稍加留意,就能发现头顶的脚步声,和丧尸移动时发出的响动截然不同。蔡袅和回过头来的男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蹲伏在了原地,她们的鞋底可不像黑豹一样,拥有可以消除声响的肉垫。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哪怕是幅度稍微大一些的喘息声,都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醒目的红色镭射激光,在漆黑的隧道里交织成网,狙击弩的弓弦嗡嗡轻响,不时会有丧尸仰面跌下月台。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蔡袅双目圆瞪,‘他为什么要将死去的丧尸尸体,盖在自己身上?’见蔡袅愣着不动,冬至只能小心翼翼地拽过一具尸体,用力塞进了她的怀里,同时将头凑到她耳朵旁边,几乎是用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提醒道,“不想死,就赶快照做!”

    镭射激光从头顶投射下来,破空声尚未消散,头骨碎裂声便响了起来。凡是从月台跌落的尸体的头部,都会被子弹打碎打烂,甚至连躺在隧道里不知多久的尸体,也没能逃过被补枪的厄运。

    ‘火把留在原地,附近没有搏斗过的痕迹,人躲到哪里去了?’红发男人盯着火光中拉长的影子,视线缓缓移向月台下方的轨道。

九十一 主观臆断

    脱轨的地铁车厢歪躺在隧道里,靠近车站月台的位置凹进去一大块,碎裂的车窗玻璃后面有模糊的黑影在晃动。由于隧道里的光线太暗,而碎裂的车窗玻璃上,还黏着一层黑褐色的污秽印迹,从外面很难看清车厢里的情况。蔡袅脸色煞白地跟着男人,一点点从车厢缝隙中往前方摸索,在她们身后,镭射激光交织成网,黑暗的隧道里激起一片火光,子弹欢快地在车厢间跳跃着,玻璃碎片四下飞溅,落在两个狼狈逃窜的人身上。

    哗啦一声,头顶一块车窗玻璃突然被子弹打碎,猝不及防的蔡袅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开,奈何空间过于狭窄,一颗干瘪且毫无生气的头颅,险些一口亲到她脸上,一对深陷进去的眼窝里空空荡荡,眼角还在不停往外渗着黑色汁液。低沉暗哑的嘶吼声,骤然响起,好似沉睡在幽冥中的恶鬼刚刚苏醒一样,竭力将身体靠向墙壁的蔡袅,已经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傻了,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头顶接连不断地响起碎裂声,越来越多的干瘪头颅探出窗外,枯槁的双手挥在半空,试图抓住任何一个从它们面前经过的活物。衣服后领被男人狠命抓住,蔡袅像只布袋一样在地面上被拖拽着,车厢里不停地钻出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丧尸,它们张牙舞爪的追在两人身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不愿就此放弃即将到嘴的美味。

    “停止攻击!”红发男人扯掉手榴弹的拉环,瞅准隧道和车厢间的一个缝隙,甩手掷过去,猛烈地爆炸声过后,半空中飘起浓烟和尘土,“继续向目的地前进,必须赶在天黑前抵达指定位置!”

    暮色渐浓,橘红色的夕阳躲在云层后面,只露出来小半张脸,和煦的晚风轻轻拂过面颊,仰坐在躺椅里的梁良神色寂寥,“难捱的一天总算结束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马上就要开饭了,今天晚上轮到辉南值夜班,他吃完饭就去换你下来。精神点,别总像是死了老子娘一样,垂头丧气的!”步话机里,老陈的声音让梁良多少有些不满,‘这个老家伙一天到晚,是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总是盯着我干什么?’

    晚饭一成不变,依旧是满锅黏糊糊的土豆,梁良抓着勺子在锅里翻弄两下,眉头皱到一起,他勉强能看到几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绿叶子,“靠,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每次都给我留下一大堆土豆,怎么一片白菜叶也看不见?”

    “现在能有的吃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人挑食?”正在旁边收拾餐具的女人小声嘀咕着,随后又用沾满油污的手掌,轻轻拍在一个年龄不过十岁的孩子后背上,“你吃完了吗?吃完就赶快回去把刘伯伯给你们的习题做完!”

    “姚姐,你少在一边阴阳怪气地叨叨,谁不知道你儿子,永远都是第一个跑进餐厅吃饭的孩子?”梁良斜坐在椅子上,挑衅地翘起二郎腿,用筷子不满的敲着碗沿,“厨房都是你家的地盘,谁见过你家里人缺过嘴啊?”

    “你凭什么血口喷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在整个营地里,你也就只敢跟我们孤儿寡母炸刺,怎么没见你招惹过别人?”姚姐恶狠狠地反唇相讥,似乎为了彰显气势,原本梳理好的头发也被她自己抓乱了,形象变得蓬头垢面的同时,也让人不禁从心底泛起一股恶寒。

    “呵呵,你他娘的不就仗着老刘给你撑腰,才敢拿我这个外地人开刀吗?娘希匹,要不是你们有权有势的孤儿寡母故意针对老子,老子会天天吃你们剩下的饭菜?”积怨已久的梁良霍得一跃而起,怒视着总是和自己胡搅蛮缠的中年妇女,恨不得一拳狠狠砸在她的脸上。可最后,理智还是让他忍住了动手的冲动,自己势单力孤,断然不是面前这个泼妇的对手。

    “不得了啦!要打死人啦!”惊变骤起,只见姓姚的中年妇女翻倒在地,一边撕扯着衣服,一边还不停的揪着本就散乱的头发,嘴里叫骂连声,悲切无助的哭喊,更是将早已吃完饭回去休息的幸存者们,全都再次吸引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姚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呢?”

    “赶快找件衣服给她披上,这么袒胸露背的成什么体统?”

    “西瓜仔,赶紧带着你妹妹一起回房间里做习题去,这里没有你们小孩子的事!”

    低矮的平房里,霎时间人声鼎沸,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指责梁良,仿佛所有人都化身成了福尔摩斯,仅凭眼前看到的景象,便轻而易举的掌握了,引发双方冲突的来龙去脉,甚至根本没人愿意细听梁良的无力辩白。

    “好了,好了!都把嘴闭上,让她们两个自己说!”鬓发斑白的老刘嘴里叼着烟,面沉似水地环视着房内众人,他相貌极为普通,甚至如果这张脸出现在末世之前,都无法令人产生深刻印象,然而,此刻这张脸却让人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老刘大哥,梁良就是个该死的败类,他竟然敢当着我儿子的面,占我便宜!”房内的议论和指责声刚一落下,姚大姐便泣不成声的哭喊起来。

    “淦,老子就算是瞎了眼,也不可能对你这样的老女人有任何想法!”梁良额上青筋暴突,任他千算万算,愣是没有料到眼前的中年妇女,竟然会栽赃给他这么一条罪名。哪怕梁良再多长十张嘴,也不可能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洗脱干净了,事情的本因早就被姚大姐掩盖的彻彻底底,任谁也不会相信,两人之间的矛盾,竟然只是几片绿菜叶子!

    果不其然,围观众人的表情,皆是一副原来如此的看戏神色,事到如此,再也没人真的会关心真相如何。

    “梁良,你骗别人或许还有可能,但是在我面前,你还是别装纯情少年了吧!”人群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冷笑。

    “张静,你个臭表子,当初老子真是瞎了眼,就应该把你留在高速公路上等死!”共患难易,同享乐难,张静突如其来的背刺,着实打了梁良一个措手不及。自打张静和长相帅气的周定光厮混到一起,虽然没在明面上和梁良彻底闹翻,可也再没给过梁良任何好脸色。

    “哼!那你怎么不说说,当初为什么没有抛下我不管?还不是想着要霸占我的身子?”既然已经撕破脸,张静索性来个落井下石,势必要将梁良置于绝地不可。

    “梁良,我还真没看出来啊!平时,你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原来还是个有前科的现行犯!”周定光不无醋意的适时补刀,虽然张静始终没有透露过,她和梁良来到营地之前发生的事情,周定光还是隐约猜出些许端倪。既然女伴已经下场发起攻势,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稳定,他自然也不能不在旁边敲敲边鼓。

    怎奈,众口铄金,任凭梁良如何替自己申辩,依旧无法改变其他人对他的看法。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梁良脸色铁青,嘴角都已渗出丝丝血水,倘若继续和不明真相的吃瓜人群抗辩,难保他不会有血光之灾。狠狠捶了自己胸口几拳,这才勉强将心中怒气压制住,梁良颓丧的低下头,用几乎只能自己听清的声音,磕磕巴巴的道歉道,“姚姐,对不起!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一时糊涂才惹下这么多麻烦,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老刘眯眼看向姚大姐,烟雾升腾间,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模糊,“哪个小子年轻的时候,不是血气方刚的?既然梁良已经向你道歉了,你也没吃什么大亏,这事依我看,到此就算了吧。”旋即他又转头看向梁良,意味深长的吐了口烟,“看来你是在城头上被太阳晒迷糊了,以后放哨的工作交给周定光吧。从明天开始,你和曹旭一起负责外出收集补给,等到路线都熟悉以后,和电站交换电池的任务,就交给你一个人了。”

    梁良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老刘嘴角挂着一抹含义颇深的笑意,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谁敢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不是早就预谋许久的安排?只是在短时间内,梁良还没有搞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曹旭和老刘之间,究竟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

    “这就算了?刘哥,这家伙可是个定时炸弹,万一以后……”张静当然懂得痛打落水狗的道理,她可不愿意在自己身边埋颗闷雷。

    啪的一声脆响,张静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周定光刚要说话,便被老刘古井无波的眼神震慑住。老刘那张平庸无奇的脸凑到张静面前,嘴里喷出一口浓烟,“不算了,你还想怎么着?”

九十二 幼尸夜啼

    “杰西卡她们几个人怎么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唉,躲在城里的那帮家伙心真黑,一块充满的大电池,才能换一小包面粉。这样的交易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那有什么办法?他们没电还不至于活不下去,可如果我们的营地里没有食物,就会饿死人。”

    “大家聊点开心的事情吧,别说这些让人丧气的话。”

    “依我看,不如大家一起搬到他们营地里,以后再专门派人回来取充好电的电池,怎么样?”

    “别异想天开了,平白无故增添这么多张嘴,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

    “不同意?那事情就更简单了,你说是吗?万斯。”

    “先等等看再说,如果杰西卡她们明天晚上还不回来,我们就只能动用强硬手段了。”将一块色泽暗沉的面包塞进嘴里,没有混杂牛奶和鸡蛋的面包,吃起来口感极差,“我们储备的面粉已经见底,人都快要饿死了,哪还管得了他们同不同意。”

    清冷的月光,从坍塌断裂的墙壁缝隙间,洒落在静谧阴暗的门诊大厅里。红色的镭射激光有规律的四处游弋,训练有素的圣殿骑士团战士阵型紧凑,不疾不徐的向前摸索行进着。四周不时会有淅淅索索的响动传来,其间还夹杂着老鼠互相争斗时的尖声鸣叫,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整间医院仿佛一座尘封许久的坟墓,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突然,一阵幼儿啼哭的声音,好似虚空中伸出的一双小手,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安静的空气。

    红发男人心头一紧,他可不相信,距离丧尸病毒爆发,已经过去这么久时间,医院里还会有活着的小孩子出现。

    “全员戒备,发现任何可疑目标,直接击毙!”

    终于,门诊大厅全部搜索完毕,红发男人带领的小队成员们,却没能找到一条安全的通道,可以离开医院。密密麻麻的丧尸,堆叠在门诊大厅外的广场上,侧翻的急救车如同点缀在蛋糕上的草莓果子,根本阻拦不住尸群的脚步。正面突围绝对是自寻死路,且不说是否能够做到一发子弹,必定可以消灭一只丧尸,单是每个战士身上的弹药储备量,就是一个难以回避的巨大困难。就算打光弹匣,并且投掷完所有的爆炸物,对于外面数以十万计的尸群来说,恐怕都不会有多大损伤。

    红发男人绞尽脑汁,希望找到一个可以突围的方法,怎奈,头顶上幼儿的哭闹声却始终没有停歇,搅得他不免一阵心烦意乱。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楼上?高空滑索?只要能找到合适的落点,就能轻而易举的甩掉尸群!’红发男人将想法传达给队员,大家都认为这个方案可行性极高,他们每人身上都背着可以拼接的绳索,正是应对眼下突发情况时的战术装备之一。

    二楼墙壁虽有坍塌,可楼梯还算勉强保存下来,行进并不如何艰难,可到三楼以后,小队的行进速度就开始慢了许多。倒塌的墙壁,沉重的仪器,挤占在本该十分宽敞的楼道里。清障工作极度消耗体力,而始终盘旋在头顶的幼儿哭闹声,则在一点点消磨着每个人的耐心,让早已饥渴难耐的小队成员,情绪变得异常烦躁。

    四楼,已经是他们能够到达的最高楼层,月光从五楼的地板缝隙挤进来,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可以勉强看到,一小块布满繁星的夜空。哭闹声变得更加刺耳,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难看,目光同时落在了红发男人身上,等待着队长下达进一步的行动指令。

    终究,红发男人还是无法对一个孩子,下达攻击指令,反握的军用匕首藏在身后,他小心翼翼地向前凑去,嘴里也在温柔的低语着什么。灰白色的皮肤沾满尘土,黑色结痂的斑块,像牛皮癣一样覆盖在皮肤上,瘦小的身影站在月光下,浑身颤抖不已,两只小手抱住面颊,指缝间却看不出有丝毫泪水的痕迹。

    不等红发男人的指尖,触碰到枯瘦的小胳膊,藏在两只小手后面的脸,却毫无征兆的露了出来。谁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一张怎样的脸,队员们只是惊诧莫名的看着,身为小队长的红发男人向后仰面跌倒,极度的恐惧甚至令他失去了战斗意识。

    恰在此时,尖锐而又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夜空,由于双方距离较近,尽管小队成员们都佩戴着可以降噪的战术耳机,还是没能抵御住音波贯耳而入,头痛得几欲炸裂,甚至已经难以控制自己的双手举枪射击。房门接连被巨力撞破,没有彻底碎裂的门板直飞出去,一只只面目狰狞的丧尸从病房钻出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这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圣殿骑士团战士,撕咬得血肉模糊。

    或许是因为被长久的困在地铁隧道里,从车厢中钻出来的丧尸,行动速度和反应能力,都远远不如外面经受过风吹雨打的同类,并且连尸群惯用的叠罗汉神技,都未能熟练掌握运用。也正因如此,趴在车厢上的蔡袅和男人,才能逃过这次灭顶之灾。

    “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不吃不喝地一直陪着它们吧?”要么在恐惧中精神崩溃,要么因恐惧而战胜心魔,蔡袅算是幸运的后者,她现在已经不再恐高,因为有比高度更加直接而又致命的威胁,随时都会夺走她的小命。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现在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隧道里塞满了丧尸。别说能不能逃出去,现在车厢下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剩下。不愿意等死,你现在就可以跳下去了。”男人终于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语气中也带上了情绪。

    “切,我还以为,你是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呢。”听起来,似乎蔡袅的反应比男人更加豁达,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喂,老男人,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不想和一个陌生人死在一起。”

    “冬至!”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冬至又开始用匕首敲击头顶的隧道,铁石相击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嘶吼连连的隧道里。然而,这一切举动却又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就像是溺水之人,双手在窒息前徒劳的抓挠一样,毫无意义。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一个像你这样,又丑又老的男人一起死去。”泪水无声地从蔡袅眼角滑落,她已经彻底认命了,紧闭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长长的睫毛就像在暴风雨中的小草一样无助。

    “没错,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小命会栽在你这样一个蠢货手里!与其在一边自怨自艾,倒不如好好想想,我们怎么才能从隧道里逃出去!”冬至竭力回想着,他曾经使用过的可以躲避尸群追击的办法,猛然间,阿紫讲过的一个故事从他脑海中划过,‘臭丫头说她从车库里逃生的时候,是利用了八四消毒液来掩盖身上的气味,眼下身边没有消毒液,那除了这个办法以外,还有没有类似的手段?’隧道里的空气质量随着丧尸越聚越多开始直线下降,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待得久了,人就会很容易忽视掉空气中的难闻气味,‘生活在老林子里的野兽,都是通过彼此身上的体味来辨别同伴的,这个方法对于丧尸来说,是不是一样行得通呢?’心念所至,茅塞顿开,冬至赶忙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顶上探出头,幸好随身携带的绳索,没有在逃跑的过程中丢失,只要想办法套住一只丧尸,再把它的血液和内脏涂抹在身上,没准真能从尸群的鼻子底下蒙混过关。

    脖颈被绳索套住的丧尸,全身挣扎起来的力气非同小可,就好似一头大黄牛在奋力挣脱缰绳,几乎快要将冬至的双臂扯断。心里想的办法虽好,可等到真正实施起来,难度却着实超出了冬至的预期。由于他和丧尸相互拉扯的力量过于凶狠,挣断的头颅竟然飞上车厢顶,险些一口咬住冬至的肩膀。随后又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滚落进车厢下面的铁轨里,不见了踪影,而失去头颅的躯体,也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栽倒。

    “喂!你们两个家伙不要命了吗?怎么会跑进地铁隧道里?”这一声突兀的叫喊,犹如天籁之音般悦耳动听,冬至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精神高度紧张,进而产生出来的幻觉。

    发觉车厢上的人没有回话,姜戈再次提高音量,大声呼喊道,“如果你们两个蠢货还活着,那就赶快抬起你们的屁股,从车厢上面爬过来!最多再等三分钟,时间一过,你们就留在这里陪着丧尸一起见上帝吧!”晃晃手电,姜戈又补充道,“希望你们两个蠢货变成丧尸以后,还能有机会见到上帝!”

九十三 好梦难成

    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能够喝上一大口冰冰凉凉的水,绝对可以让人彻底放松下来。冬至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嘴,他总觉得这杯水的味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朋友,你这里的供水系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哈哈,竟然被你发现了?”姜戈的笑容有些尴尬,“供水系统早就坏了,这是我用自制的过滤装置,呃……”他挠挠乱糟糟的深棕色长发,“你们要是喝不习惯,倒也可以尝试着过滤一下自己的尿液。不过,据我推测,水的味道上不会有太大差别,口感嘛,应该没什么不同。”厚实的镜片后面,一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呕!

    由于胃里并没有多少食物残渣,蔡袅只能脸色铁青的干呕不止,酸涩的胃液从嘴角滑落,皮肤都被灼烧的有些微微发烫。冬至勉强还能保持镇定,这点小风浪还不足以让他失态,‘娘希匹,难怪牙缝里有点磨砂的质感,这哥们该不会有肾结石吧?’

    “哟吼,我终于成功的整蛊到别人了,耶!”姜戈兴奋地跳起老高,干瘦的身子像根麻杆,此刻,他却像被风吹倒了一样,双手抱着肚子笑得有点骇人,“哈哈哈,脸色别这么难看嘛,朋友,我发誓,这就是该死的玩笑。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活着的人交流过了,原谅我吧,但是这真的很好笑,哈哈哈……”

    “你就是个变态!”蔡袅的整张脸都绿了,端在手上的杯子里,没有喝完的冰水还在散发出丝丝凉意,可她这会却再也提不起喝水的兴致了。似乎看到某种熟悉的画面,冬至双眼直勾勾的看着,笑得直不起腰来的瘦高中年老外。恍惚间,他好像又回到了搁浅的航空母舰的船舱里,老陈捉弄阿紫时的场景,一切看起来既虚幻又真实。

    “好了,好了,我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你们怎么会跑到地铁隧道里去的?”再次端着水壶转回来的姜戈,苍白的脸颊憋得通红,显然这一刻他是真的很开心,“哦,对了,我叫姜戈,直接音译的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尖利刺耳的叫声划破夜空,姜戈似乎对于这种奇异的叫声,早就习以为常,脸色只是黯淡了些许,便又继续忙碌起手里的工作。各种样式的玻璃器皿,杂乱却又暗含某种规律,陈列在超大号的写字台上。堪比墨水的浓稠液体,在酒精灯的炙烤下,咕嘟嘟泛起气泡,一种奇异的怪味飘荡在空气中,让人很难再对面前的食物产生任何兴趣。

    冬至无奈地叹口气,他其实已经饿得快要虚脱了,随手放下用着十分别扭的刀叉,“姜戈,能不能等我们吃完饭,再鼓捣你的瓶瓶罐罐?满屋子像煮屎一样的味道,实在是太倒人胃口了。”

    “别着急,就快好了,这是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忍一忍,我的朋友,一切都是值得的,相信我,一切都是值得的。”埋在玻璃器皿堆里的姜戈,头也不抬的絮叨着毫无意义的词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呕!

    终于,蔡袅无法突破心理承受的极限,抱起一旁的垃圾桶,大口大口吐着酸水,连同刚刚吃进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已经够恶心了,你怎么还要提……呕!”

    “该死!该死!真该死!”烟雾弥漫中,红着双眼的姜戈焦急地跑出实验室,一把抓起昏睡中的冬至,反复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样本!样本的基因序列不对!你必须想办法帮我搞到更原始的病毒毒株,这关系着我们每个人的生死存亡,你听懂了吗?冬至,我需要样本!”

    “好好好,明天一早我就再去地铁隧道里帮你抓丧尸,现在放过我好吗?今晚让我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我这段时间实在太累了!”冬至像哄孩子一样连声答应着,眼皮都没睁开半分,刚要挣脱抓在肩膀上的双手,脸上却被突如其来的抽了一个嘴巴,“淦,你他娘的是不是想死啊?”

    “没错,我就是想死,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姜戈状若癫狂地挥动着小口径民用左轮手枪,漆黑的枪口透出森森寒意,“看到了吗?一旦解毒剂研制成功,我就会吞下踏马的一颗子弹,我可没有开玩笑,我一定会踏马的吞下一颗子弹!只要能够纠正错误,我愿意为此付出生命作为交易筹码!是的,上帝就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表子,只要能把麦凯恩重新还给我,我情愿一枪崩了我自己,我绝对是认真的!”

    冬至站在姜戈背后,双手用力扳住对方瘦弱的手臂,丝毫不用怀疑,如果冬至的力量再大一些,恐怕就会折断姜戈的两条胳膊,“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尸血蒸汽熏坏了?真以为救了老子的命,老子就不会宰了你?”打斗几乎眨眼间便分出了胜负,甚至没发出什么响动,睡在办公室里的蔡袅毫无反应,细微的鼾声依旧。

    明亮的月光洒在地板上,大团大团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充分燃烧的烟头闪着光晕,照亮了冬至的大半张脸。姜戈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小口径民用左轮手枪虽然还在他手里,弹巢却不见了踪影,“所以,我现在只能厚着脸皮向你求助了,刚刚你也看到我的懦弱表现,我连你都不可能战胜,又怎么会是外面的丧尸的对手?”

    “你儿子今年几岁?”

    “刚六岁半,他还没学会中文,我真该早点接他来中国。如果在马里兰州的白肺病刚一出现的时候,我就回弗雷德里克把他接走,麦凯恩或许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姜戈眼角溢出苦涩而又满是悔恨的泪水,声音也因情绪激动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给我也点一支烟吧,戒了快五年,或许这将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需要依赖烟草来麻痹自己了。”

    “先前那阵瘆人的尖叫,就是麦凯恩的声音?”压抑的情绪连同烟雾一起,塞满被月光照亮的房间,冬至凝视着捏在指尖的橙黄色子弹,“它经常会在夜晚降临以后,这样毫无缘故的大喊大叫吗?”

    “不,不是的!今天晚上一定有幸存者闯进了医院,只有在感受到威胁时,他才会发出这样的叫声!而且这样的叫声还会吸引,附近几公里范围内的尸群,奋不顾身的蜂拥而来,保护他。”姜戈深吸口气,浓重的烟雾随着话语一同飘飞,“正是因为这样,我现在才迫切的需要你的帮助,必须赶在他被其他幸存者杀死之前,帮我把麦凯恩带回来。只要我能找出最原始的没有变异过的病毒毒株,就可以有针对性地研究解毒剂,这不仅可以救回麦凯恩,甚至还能彻底终结这场浩劫。”

    “就算你能研制出解毒剂,现在又有什么地方可以提供专业的设备,并且量产出足够剂量的疫苗?”冬至在房间里焦躁的来回踱步,一时之间很难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姜戈,你必须认清一个现实,仅仅依靠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没有能力应对所有难题!现在我们就算想安稳的活着,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和代价,你明白吗?姜戈!”

    “谁说只有你们两个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怎么可以完全忽略掉女人存在的重要性?”不知何时,蔡袅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外,斜倚门框,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满怀希望的注视着两个男人。

    今夜,在这座城市里,无法安心入睡的人,并非只有姜戈他们几个。梁良同样瞪着泛着血丝的双眼,目不转睛的注视夜空中的明月,他是自己主动提出替辉南值夜班的。漫漫长夜,能够安稳的睡在房间里,辉南自然满心欢喜,可也刚好错过了厨房里,那场令人咋舌的好戏,因此他并不知道梁良为什么会突发善心。

    和煦的夜风轻抚发梢,静谧的深夜,只有不厌其烦的尸群,仍旧无休无止的嘶吼吵闹个不停。摆放在城头的多功能钓鱼椅上,轻烟缭绕,梁良脚边已经铺满了,在重力挤压下扭曲变形的烟蒂。云层不知何时悄然遮住了半边月亮,漆黑的夜空也如梁良的心情一样,阴晴不定,“老东西,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要怪我不义了!”

    鬼祟的黑影在低矮建筑间无声穿行,先是在直通城门的街道上伫立了良久,才又悄然转向,快速朝着一栋临近城墙的二层楼房奔去。

    楼房外围虽谈不上戒备森严,可密实的窗帘布,还是将一切彻底掩盖住,无论是在白天还是黑夜,从外面根本无法看清楼房里的真实景象。黑影蹑手蹑脚的翻过铁栅栏,从背包里抽出一根钢锯条开始切割挂锁,铁屑飘落,火星四溅。

    “我就知道你小子有鬼!”

九十四 科学猜想

    黑暗笼罩着脚下的一切,浓黑的云层遮蔽住夜空,若隐若现的月光,将城市里的一切都照得光怪陆离。烟雾缭绕的室内偶有咳喘、叹息之声,冬至静静凝视窗外,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何处。玻璃器皿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姜戈依旧在埋头忙碌着什么,从他忙而不乱的动作来看,仿佛是在和时间赛跑。

    “这个东西或许有效,但是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因为从来没人替我做过相关实验。”姜戈小心翼翼地抓着手里的帆布包,他有些犹豫地将帆布包递给冬至,“缺少足够的数据支持,目前只能说包里的东西可能有用,也可能毫无用处,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更慎重些,虽然丧尸在夜里的视力会急剧下降,可我们人类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难度还是太大了。”

    猛吸一口烟雾,冬至终于下定了决心,接过姜戈手上的帆布包,暗哑的嗓音像是指甲抓过砂纸一样,“如果你的研究方向没有出现错漏,夜晚就应该比白天更安全,绿色植物会在夜间释放出大量的二氧化碳,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稀释掉我呼出的二氧化碳浓度,只要能在丧尸发现我之前就确定它们的位置,成功的概率就会无限增大。”说话间,冬至瞥向趴在黑暗角落里的黑豹,“猫科动物最善于在夜间捕猎,只要有黑皮的帮助,我肯定不会一头撞进尸群里。”

    “如果丧尸并不是完全依赖于,利用二氧化碳发现猎物呢?”蔡袅轻声接过话头,恐高只是她的弱点之一,漆黑的夜晚同样也会令她感到恐惧不安,“我们营地里也有人和姜戈一样在研究丧尸,她曾经提出过一个设想,丧尸很可能是在追踪物体散发出来的电离辐射。”蔡袅将目光移到姜戈身上,“很可惜,我们营地里缺少相应的检测设备,她的设想还仅仅只是个猜想而已。”

    姜戈重新返回实验小屋,等他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样式古怪的仪器,“原来如此,我们几个人身上竟然都有高强度的电离辐射!”仪器面板上的数值不断跳动,高峰时已经临近红色区域,“不对,不对,一切都说不通!如果碳基生物体内携带有大量的电离辐射,轻则身患重病,重则直接丧命,而我们现在怎么可能还活着呢?究竟是什么原因……”

    眼看姜戈又要陷入痴迷状态,冬至赶忙抢过他手里的仪器,强行打断了姜戈的思考,“我不懂什么是电离辐射,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所谓电离辐射的浓度,在晚上是不是会更大?”

    “电离辐射的计量单位不是浓度,它……”

    “尽量说重点,现在又不是在写论文,进行学术探讨,只需要给我提供关键信息就够了。”

    “简而言之,世间万物皆有辐射,而能够对生物造成直接伤害的就是电离辐射。比如核爆后受到污染的区域,电离辐射的强度足以摧毁一切生命体。”

    “然后?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丧尸究竟是被二氧化碳吸引,还是被电离辐射吸引?”

    “我手里没有任何相关数据,现在无法提供准确信息。一切还只是假设,所有问题的答案,就只能靠你自己去寻找了。”姜戈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说道,“所以,我还是建议你白天出去,而不是在黑夜里冒险。”

    “生物体内的电离辐射,也会像二氧化碳一样,在白天的时候强度会减弱?”冬至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不可能,电离辐射的半衰期……”

    “停,停!怎么又开始了?等把麦凯恩带回来,你再继续你的研究工作吧。”说话间,冬至已经抓起地上的背包,并抬腿轻轻踢了黑豹一脚,“既然电离辐射不受环境限制,那么白天晚上出去也就没什么差别了,反倒是夜里二氧化碳的浓度会升高,我才更有机会浑水摸鱼。”

    冬至尽可能控制住索降的速度,他可不想因为弄出的噪音过大,而被藏在黑暗中的尸群包了饺子。然而,当冬至真正站在街道上时,他才发觉距离头顶建筑物十余米范围内,格外安静,竟然没有一只丧尸出没。直到冬至和黑豹拐过街角,前方黑影攒动,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禁制,始终都不愿向着身后的建筑物靠近,‘这个洋鬼子身上处处透着古怪,看来还得对他多加些提防才行。’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梁良,看来当初我好心收留你,反倒是一个罪过啊!”老刘从人群中走出来,火光下的脸色阴晴不定,“既然你不懂得感恩,那我也不需要再继续容忍了。把他绑起来,和那个偷偷潜入营地的小贼关在一起,谁也不许和他多说一句废话,等我考虑好该怎么处理他们,再解决掉这两个麻烦。”

    “刘哥,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张静凑到老刘身旁,压低声音说道,“他们都知道营地的具体位置,以及如何进入营地的方法,留着只能是祸害!”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才好?”老刘一脸玩味的笑看着张静,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他还是被眼前这个女人的歹毒心肠震了一下。

    “一不做,二不休!”张静右手成掌,在空中轻轻一挥,火光下,她脸上泛着又青又黑的幽光。

    就算是个白痴,也必定可以感受到,在这个手势里所蕴含的森寒杀意,梁良胸口一滞,霎时间变得面无血色。他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张静竟然对他抱有如此大的恨意,这和当初曲意逢迎自己时的媚态,有着十分强烈的反差。梁良深呼口气,再抬头时,神色已恢复如常,他瞟一眼再次换上人畜无害的表情的张静,提高嗓音说道,“老刘头,你真打算带着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和你一起乘坐热气球逃走?背叛就像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今天张静能对我落井下石,老刘头你如何保证,将来的某一天,张静不会在你的背后捅上一刀?更何况,你早都准备好要携美潜逃了,现在杀掉我对你又有什么益处?”

    一石激起千层浪,纵使城墙外的尸群吼声震天,也远远不及从梁良嘴里说出的话,给在场众人带来的冲击更大。

    “什么热气球?”

    “好哇,张静,你竟然连老刘头都能下得去嘴?他那一把年纪都能当你爹了!”周定光嘴角抽动,额头在火光的映照下,似乎隐隐泛着绿芒。很显然,周定光根本没有抓住问题的重点,醋意十足的目光和老刘的眼神撞到一起,便又本能的不住躲闪。

    “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子嘴里从来就没一句实话!”眼见众人都用怀疑和愤怒的目光看着自己,老刘忙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抬手就想一记重拳挥下,打掉梁良下巴,却不想斜刺里冲来一人,猛地将他撞开,待到老刘稳住身形,这才发现来人竟是姚大姐。

    “好你个老不死的贼骨头,竟然,敢在老娘的眼皮子底下偷人?”姚大姐扬手扯乱自己的头发,状若雌虎一般,嗷嗷怪叫着冲向了愣在一旁的老刘头,场面至此陷入一片混乱。看热闹的人们脸上笑容古怪,可真正伸手拉架的却少之又少,梁良揉揉酸麻的肩膀,双臂被人反剪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他冲着张静冷笑一声,猛一回身,抬脚踹在房门上,即将被锯断的挂锁应声落地,手电光立时便将房屋内的一切照亮。

    钢制的吊篮周围挂着七八个大号帆布袋,鼓鼓囊囊的似乎装满了东西,五颜六色的球囊平铺在地面上,加热装置下面,还整齐码放着十来只钢制气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随时都能飞上高空,自由飘向远方的热气球!

    “这回你们总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梁良一脸得色地看着满屋子的人,全然没料到背后会有人暗算,腰间先是一凉,紧接着剧痛便席卷全身,他像只煮熟的大虾一样躺倒在门旁,眼前的事物很快变得模糊一片,耳畔只听到一声枪响,人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静谧的深夜,枪声不亚于天上骤然炸响的惊雷,城墙附近百多米范围内的尸群,向着枪响的位置蜂拥而去。城墙外街头巷尾的黑暗中,尖利的叫声此起彼伏,似乎丧尸正用某种奇异的方式进行交流,很快,城里尸群全都陷入癫狂之中。

    刚爬上半塌的围墙,冬至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形,趴在墙上的黑豹便一头将他撞了下去。他仰起头正准备训斥黑豹,却发现这个小家伙猛地扑进自己怀里,浑身已然抖得好似筛糠。‘究竟是什么鬼东西,能把黑皮吓成这样?该不会……’

    答案很快揭晓,医院里坍塌的建筑物上,玻璃碎裂的声响连成一片,数不清的黑影正从天而降。

九十五 乘风归去

    绞盘飞快地转动,球囊被一点点吊至半空,鲜红的血掌印,印在手摇绞盘的把手上。从主燃烧器喷出的火舌,足有两三米高,球囊的体积也随之逐渐胀大。改造过的二层小楼顶棚,被不断膨胀起来的球囊顶破,细碎的沙石簌簌飘落,差不多再有三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老刘就能和张静一起驾驶着热气球飞上高空。

    “我本意是想不辞而别的,无论是我送别人出远门,还是别人送我,我心里都会有种淡淡的伤感。”双手平端着手枪的老刘,努力保持着身体平衡,怅然若失的目光在楼外众人身上游离,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球囊的体积差不多了,张静,赶快把缆绳砍断!”吊篮下方的缆绳绷得笔直,如果不是梁良突然捅破窗纸,老刘决计不会驾驶这个尚未完工的热气球,在深更半夜里勉强升空,计划总是赶不上无奈的变化。

    “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由于用来牵引的缆绳处在吊篮下方,张静必须从距离地面将近两米的热气球上跳下去,双臂才能使出力气劈砍缆绳。可她若是再想爬上热气球,就只能借助垂在吊篮一侧的绳梯,如此高难度的操作,别说她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就算身强体壮的男人,也很难保证不会出现一点差错。

    “缆绳不用完全砍断,热气球升空时会产生巨大的拉力,完全可以挣断缆绳,放心吧,我怎么会舍得丢下你?”老刘心里虽然如烈火烹油,可脸上表情却毫无波澜,甚至还能挤出一个,他自认为很有魅力的微笑。

    砰,砰!一发子弹打空,而另一发子弹,则击中了姚大姐的左肩,血雾升腾之际,她的身体已经像根瘫软的面条般躺在地上,本来还有些跃跃欲试的众人,也在两声枪响后,怯懦的退到了门外。

    绷直的缆绳怎么可能被轻易砍断?张静使出吃奶的力气挥刀猛砍,却在巨力反震之下,双手虎口处的皮肤炸裂,并不如何锋利地砍刀也脱手而飞。又一阵杂乱的枪声,在相对狭窄的楼房里来回鼓荡,张静则被震得大脑一片空白,木质地板上显出几个因灼烧而变得焦黑的弹坑。

    嘭,嘭,嘭……缆绳再也承受不住热气球升空时的巨大拉力,所有被子弹打烂的缺口处,几乎在同一时间内相继崩断,热气球很快便如挣脱牢笼束缚的雄鹰,振翅高飞。软躺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张静本就十分白皙的脸颊,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血液似的,变得比纸还白,她嘴唇嗡动着呢喃道,“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医院几近坍塌的围墙附近,仿佛下饺子一样,不断发出丧尸坠地的砰砰声,其间还夹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时的脆响。躲在远处楼房里的冬至,额头冷汗涔涔,要不是方才黑豹一头将他从墙上撞下来,恐怕这会,冬至已经被暴走的尸群撕扯成一地碎肉了,“你又救了我一命,回去必须给你弄点烤肉犒赏一下!”

    漆黑一片的门诊大厅,亦如冬至他们离去时,几乎没出现多大变化。火光下,一串并不如何杂乱的足迹,正循着楼梯延伸上楼,仅从进退有据的脚印分析,冬至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就是那队在地铁隧道里,险些要了他和蔡袅小命的圣殿骑士团的战士留下的。

    铁锈一样的血腥气息窜入鼻腔,随着冬至攀爬的楼梯越高,血腥味也变得越发浓烈,甚至令他心头升起一种错觉,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黏稠的血丝。尚未转过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拐角缓台,一具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尸体,便被冬至举在手上的火把照亮。仅从尸体的外衣着装,已经无法分辨出死者的具体身份,碎烂布条被血水浸透,彻底掏空的腹腔好似一个黑洞,洞壁上则悬挂着零星肉渣。如此可怖的死状,连在老林子里久经历练的冬至,也不由得从心底一阵阵发寒。

    由碳纤维精制而成的现代卡宾枪,折断成两截,唯有枪口下方的步枪刺刀,依旧在火光下闪动着寒芒。装配有光学瞄具的狙击弩,陷在一滩稀烂的肉泥中,沾满血污的背带则卡在肋骨之间,想要把狙击弩摘下来,双手就不可避免地会沾上血污。冬至沉吟片刻,先是将钢口极佳的刺刀从枪口上拆下来,随后又小心翼翼地在尸体后脑补了一刀,这才轻手轻脚的斩断背带,轻轻甩掉附着在狙击弩上的肉泥,心满意足地把玩起这件科技感十足的战利品。

    内置绞盘轻轻旋转,弓弦在牵引下无声拉满,冬至装好弩箭,重新校对了光学瞄具的焦距,待到战利品都收拾妥当以后,他才再次沿着光线昏暗的楼梯潜行而上。沿途又先后遭遇了,几具死状同样惨不忍睹的尸体,虽然没能找到一支还能使用的现代卡宾枪,狙击弩的箭矢倒是收集了不少,而他挂在腰间的军用匕首和刺刀,数量多得都可以当成飞刀来用了。

    月光从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板缝隙,硬生生挤进来,由于夜空中的厚重云层始终都在移动,因此四楼的光线也随之变得忽明忽暗起来。地面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涸,每次抬起双脚,鞋底都会传来一阵黏稠的拉扯感,此刻的冬至,已经将身体尽量缩成一团,整个人像只大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月光照射不到的暗影下面。黑豹更是如同融化在黑暗之中,除了偶尔被月光照进豹眼时,闪过一抹幽光,就像完全消失了一样。

    枯瘦干瘪的灰色皮肤,依旧被如牛皮癣一样的黑色斑块覆盖着,矮小的身影只是孤零零的蹲坐在月光下,没有一根毛发的头皮幽幽发亮,似乎还能隐隐看到皮肤下面的血管里,正在欢腾跳跃的黑色汁液。藏在光学瞄准镜后面的眼角微微跳动,冬至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小家伙还有机会,重新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该死的洋鬼子,他根本是在异想天开啊!’两条纤瘦的小胳膊,像袋鼠一样垂在胸前,后背皮肤下面微微隆起的脊椎骨清晰可辨,与其说它是个孩子,倒不如说更像一只从地狱逃窜到人世间,嗷嗷待哺的小恶魔。

    轻轻翁动的鼻翼,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气息,蹲坐在地上的幼尸缓缓直起身子,毫无光泽的眼窝本能地四下张望,早已因缺水而干瘪的眼珠艰难地扯动眼睑,完全无法转动一分一毫。

    黝黑的皮毛反衬着月光,在浑身肌肉的牵扯下,不断反射出油亮的微光,黑豹寂静无声地匍匐前行,一点点朝幼尸蹲坐的位置靠近。许是大脑中仍有残存的记忆尚未消散,幼尸张大的嘴巴并未发出尖啸,反倒嗬嗬有声的像在召唤自己心爱的宠物一样,扎煞着两只小手,想要将如同幽灵般的黑豹拥入怀中。

    ‘对,就是这样,再近点,再近点!狙击弩的势能太强,如果把它掀翻到楼下去,事情可就变得麻烦了!’冬至头皮有些发麻,透过光学瞄准镜,幼尸身上的各种惨状都清晰可见,这实在是他有生以来最难以承受的画面。

    就在冬至食指即将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头顶突然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夜空中又暴起一声巨响,熊熊燃烧的火团赫然飘在半空,随后才听到回荡在天地间的滚滚雷声。

    嗷的一声尖啸,瞬间穿透冬至的耳膜,眼角也随之渐渐渗出血水。直到此刻,他再想扣动扳机已经变成奢望,虽然脑海中的意识依旧无比清醒,可冬至却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任由幼尸像发狂一样的恶狼般,不断地仰起头,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啸。

    万幸,黑豹距离幼尸已不足半米远,冬至看着它近乎慢动作一样的飞扑过去,总算赶在他们被尖啸声震死前,一口咬断了幼尸的喉管,响彻楼道的尖啸声戛然而止,冬至也终于在头昏脑胀下,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将几只小玻璃瓶从米黄色的帆布包里倒出来,包的大小刚好可以把幼尸装进去。冬至沉吟片刻,将一只弩箭用力插进幼尸的眼窝,喉管处的伤口和丧尸咬得很像,‘一会回去只要胡诌几句,应该可以应付得了,那个没有任何战斗经验的书呆子。’人家当爹的,是希望冬至把孩子活着带回去,可冬至却只带回去一具尸体,怎么着也得想点办法掩盖一下失误。无论是主观上的行为,还是客观造成的悲剧,这件事冬至终归没能替姜戈办好,他的心里难免不会有些愧疚之意。

    “没想到吧,张静!我这人虽然烂命一条,却偏偏没那么容易死!”脸色惨白如纸的梁良,恶狠狠地瞪着同样面无血色的张静。

九十六 暗室欺心

    浓厚云层中伸出无数条惨白的触须,抓向大地的同时,也将黑沉沉的夜空照亮。雷声响彻云霄,走珠一样的水雾贯通天地,所有暴露在室外的物体上,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水花。从第一声炸雷震慑万物开始,只不过三五分钟的时间,整座城市便淹没在疾风暴雨之中。冬至靠在半面坍塌的墙壁边缘,上身微微向前轻探,视线里的一切都像浸泡在水中一样,耳朵里除了雨点拍击建筑物发出的脆响外,便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黑豹悠闲的整理着毛发,闪烁幽光的眸子忽明忽暗,仿佛对于这样的坏天气早已司空见惯,丝毫看不出它的眼神里有焦虑的情绪。

    黑色汁液缓缓从帆布包中渗出来,随后又在漫天雨声的遮盖下,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帆布包的体积也随之渐渐缩小,只因变化过程实在太过细微,冬至甚至都没能察觉出一丝异样。

    “黑皮,这算是老天爷也在帮我们了吧?暴雨一起,游荡在城市街道上的尸群就会被罚站,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机赶回去。”冬至抹一把脸上的雨水,仿佛这一下,也将满眼的愁云惨雾一同擦得一干二净,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回程相对顺利,拥挤在街巷里的尸群,像是因为犯错而罚站的学生,笔直而又木讷地呆立在暴雨中,哪怕冬至不得不和它们擦肩而过,也全无任何反应。似乎这一刻,整个世界再度恢复了平静与祥和,纷争与杀戮都被冰冷的雨水洗劫一空,幸存下来的人类和丧尸之间,再也不需要彼此仇视,两个族群终于互相达成了和解。

    嘀嗒、嘀嗒,帆布包里的黑色液体,轻轻掉落在雨地里,却又因过于黏稠,而顽固的凝结在一起,不愿随波逐流。

    白色雾气,从每一只丧尸口中喷吐而出,雾气蒸腾间,几只丧尸的惨白眼球无声转动起来,捕捉着从它们身旁快步走过的人影。残破的皮肤下面,露出灰白色的软骨组织,鼻梁下方只剩两个黑漆漆的鼻孔,雨水可以轻易从鼻孔流入气管,连带着空气中的气味一起,全都无法逃过丧尸敏锐的嗅觉。

    身后,嘶吼声骤然响起,还在低头快步前行的冬至,被这一声怪叫,吓得险些失足栽倒。匆忙一瞥间,冬至感觉自己仿佛坠落冰窖,一双双爬满黑色血丝的惨白眼球,正如发现猎物的狼群般,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

    唰啦一声,用力蹬地的鞋底下方溅起一串水花,凄冷的雨水迎面砸来,仅需一两秒钟时间,视线就变得模糊一片。冬至已来不及思考,究竟是什么东西惊动了尸群,只能没命的向前狂奔,同时寻找可以用来藏身的相对高一些的建筑物,‘额滴亲娘啊,今天怕不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

    低矮平房的顶棚,在暴雨中被砸得劈啪作响,低瓦数的电灯泡勉强将房间照亮,每个人脸上的皮肤都散发出,仿佛营养不良的幽光。跪坐在人群中间的张静,湿漉漉的长发直垂到胸口,发根下面的头皮白的渗人,她仿佛认命了一般,始终不肯开口说出一个字,哪怕身上已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依旧无法撬动牢牢粘在一起的双唇。

    “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臭表子,你对我也太绝情了吧?”周定光的脸色黑中泛绿,胸口不住地高低起伏,可挥出的拳头却像没吃饱饭一样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

    “不能这么便宜了她,老刘的热气球上一定装了不少食物,那些可都是我们所有人,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必须让这个女人给大家一个交代!”

    “对,绝对不能便宜了她!”

    “从今往后,她就是所有人的奴隶,什么脏活累活都得让她负责!”

    “没错,就算这么安排,也还是太便宜她了,臭表子,呸!”

    在场的妇女们表现得最是义愤填膺,甚至恨不得将张静撕碎了,才能平息她们心中的怒火,而男人们的表现,则颇为耐人寻味,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动着怪异的悸动,仿佛担心会被人看破心事一般,躲避着彼此的目光。

    七嘴八舌的叫骂声,搅得梁良脑仁一阵阵发胀,他斜靠着椅背,腰间伤口还在一蹦一蹦的抽痛,血水已经再次从绷带里面渗出来,梁良看一眼沾满黏稠血水的手掌,无奈地在裤腿上轻轻擦拭干净,轻咳了两声,嗓音干哑的低声说道,“算了吧,张静不过就是被鬼迷了心窍而已,老刘最后不是也把她丢下不管了吗?她也是这场闹剧的受害者之一,真说起来,张静现在的心情不会比我们好多少。”梁良很清楚,一旦他也选择加入指责张静的人群之中,这个女人以后的生活,恐怕就只能用地狱来形容了。而周定光的那句,一日夫妻百日恩,或多或少的也勾起梁良和张静独处时的甜蜜回忆,哪怕一切只是逢场作戏,梁良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美丽的女人,最后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那可不成!现在又不是你梁良当家作主,大家伙必须投票表决才行!”突然高声叫嚷的男人头顶有些斑秃,厚实的黑框眼镜后面,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不断在张静被撕破的衣服下,露出的白皙皮肤上偷瞄。但凡有点生活阅历的人,都能从男人鬼祟的眼神中看出,再也无法完全掩饰的贪婪和淫邪。

    “没错,张老哥说得很有道理,梁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发号施令?”

    “真没看出来啊,你还是多情种子!梁良,你想清楚了,现在保下她,以后你可就没什么好日子可过了。别为一时的爽快,再把小命搭进去,听哥哥一句劝,这事轮不到你多嘴多舌!”

    低矮平房里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先前还默不作声,静等坐收渔利的男人们,终于在梁良开口替张静求情后,也变得像妇女们一样义愤填膺,甚至还有几个丑陋的家伙,看向梁良的眼神中,已经蕴含了模糊不清的淡淡杀意。并非所有幸存者都能阖家团圆,就算大家迫于生存压力,能够有幸重新组建家庭,可失去了在文明世界中的物质资本的男人,在完全不需要金钱的末世,也连带着失去了择偶的权利。末世,生存大于一切,食物确实重要,但能够获取食物和生存物资的体魄,就变成了如野兽求生时,所必须具备的绝对要素。谁拳头大,谁就有话语权,这样的规则早在末世发生前,就已经通行于全世界,而末世则毫不留情的撕掉了一切人类文明的伪装,将这一规则赤果果地丢在每个幸存者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过后,梁良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等他好不容易才稳定住气息,脸上已经隐隐泛起淡青色的死气,“行了,都别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表子相了,你们不就是馋人家的身子嘛?都想黑不提白不提的把张静往死路上逼,然后再找各种各样的机会和借口,欺负一个弱女子,这就是你们嘴里所谓的正义感?在座有老婆的人都好好想想,身边留着这么一群虎视眈眈的家伙,你们真敢放心把老婆留在营地里?除非你们心里也和他们打着一样的鬼主意,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情势急转直下,梁良再次毫无顾忌的捅破窗纸,他很清楚自己的伤势,以现有的医疗水平,能够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与其窝窝囊囊的化作一滩烂泥,梁良倒不介意在临死前看场好戏,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也只是在火上再浇了把油而已。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能在末世重新拥有配偶的男人,多半身强体壮心思也转得活泛,能活到今天的幸存者,又有哪个会是傻瓜?很快,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便以蹲坐在地上的张静为界,泾渭分明的划分出两个彼此戒备且敌视的阵营。梁良咧着渗出血水的嘴角痴痴傻笑着,‘嘿嘿,马上就又有热闹看了,就当你们是为我这个将死之人,献上的最后一出好戏吧。’

    闪转腾挪,冬至灵巧的躲避追在身后的尸群,在漆黑一片的雨夜中,他不敢有片刻停留,因为冬至发现不仅身后尸群的数量在逐渐壮大,甚至连即将抵达的逃跑路线上,也有数不清的丧尸变得蠢蠢欲动,似乎正被某种神秘的东西吸引着,纷纷转头向他看来。

    一阵低沉的吼叫声从头顶突然响起,冬至不假思索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如丧家之犬般直奔吼声传来的方向逃窜,雷光炸闪,一栋坍塌三分之二的残楼上,亮起两盏幽光。

    “那个男人会回来吗?或许他已经死在医院了吧?”

    “如果杰西卡没有夸大其词,那他就一定会回来。”

九十七 菜鸟不菜

    雨越下越大,隆隆闷响从街道远处传来,许多久无人迹的建筑物,在暴风雨的冲击下轰然倒塌,不等尘烟弥漫,就被从天而降的雨水压下去,这也意味着,又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也随之消散在了暴风雨中。

    姜戈藏身的高层建筑物附近,偶尔会有诡秘的黑影闪过,‘奇怪,难不成姜戈的秘密武器失效了?我离开的时候还没看到有丧尸出没,怎么这会尸群又都汇聚到了楼下?’雨水顺着垂在额前的发梢滴落,冬至弓身藏在墙后,眸子里闪着惊疑不定的暗芒,幸亏,黑豹及时叼住他的衣角,冬至才不至于一头撞进尸群之中。无声观察良久,冬至终于察觉出事情并非如他想象的一样,楼下影影绰绰的黑影,动作全然不似丧尸般僵硬呆板,而且从黑影的行为举止推断,他们似乎是在等待着某个目标的出现,或者更准确点说,黑影组成了一个可以瞬间伏杀敌人的包围圈。

    ‘楼下这群神秘的家伙,不会是在等我吧?’

    倘若是要较量谁更有耐心,长年行走在深山老林的冬至,确实有这份自信可以熬赢一般的幸存者。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足足过去两个多钟头,雨势早已渐渐收敛,连游走在云层中的月亮也似耐不住寂寞,努力寻找着缝隙探出头来,想要欣赏被雨水洗刷一新的美丽夜景。围在楼下蓄势待发的黑影,渐渐放松了警惕,咳喘声中,还夹杂着无法听懂的低语交谈。

    “杰西卡她们这会肯定已经回到了营地,我们也早点赶回去吧,今天晚上冷得要命,我的双手都快冻僵了!”

    “再等等,那个家伙很可能躲在什么地方避雨呢,说不定,一会他就会出现。”

    “还等?说得倒是轻巧,营地里总共才有几件雨衣,除了你以外,我们兄弟几个现在可是浑身都湿透了!”

    “就是,就是,好赖也让大家抽支烟暖和暖和身子。整晚像个稻草人一样泡在雨地里,再好的体格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啊!”

    “你们谁想抽烟都不需要向我申请,反正任务出现纰漏,这个黑锅别指望我背。”藏在雨帽后面的男人,脸色因为整晚都泡在雨里而白惨惨的很不好看,蓝幽幽的眸子扫视一圈同伴,幽幽续道,“如果被万斯知道,敌人是被抽烟时的烟头火光给惊走的,到时候无论你们几个受到什么惩罚,我是绝对不会替你们说情的。”

    “哦,我的上帝啊,快点让太阳升起来吧,我是真的受不了,这该死的鬼天气了!”

    “希尔盖,我们为什么不用火把楼上的实验室给烧掉?这样一来,就算那个家伙赶回来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你以为万斯真的在意,那个疯子病毒学家的死活?蠢货,他只是想要病毒学家还没完成的科研数据,楼上的实验室我们搬不走,里面的资料和样本,比那个疯子病毒学家重要得多,绝不能轻易落在其他幸存者手里。”希尔盖甩甩掌心里的雨水,“别忘了,我们和圣殿骑士团还有一份契约,如果今天晚上的任务失败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得去见上帝。”

    “那我们现在就联络圣殿骑士团,让他们派人来接管实验室,不就完成任务了吗?”

    “我真想不明白,像你这样愚蠢的家伙,究竟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一旦圣殿骑士团的混蛋拿到想要的东西,你觉得那群疯子不会想办法灭口?永远都不要忘记,躲在游乐场里的幸存者的遭遇,那就是最好的警示。”

    四五米高的钢制围栏上,双股刀片刺绳像条巨蟒一样蜿蜒爬行,将占地面积两千多平米的光伏发电站围在中央,钢制围栏的四个直角位置,修葺着四座用临时材料搭建起来的瞭望塔,明晃晃的探照灯的光柱在雨幕中摇曳,负责警戒的人员胸前都挂着半自动步枪,双眼警惕地巡视着电场外围的漆黑世界。

    雨水砸在光伏发电板上,发出杂乱无序的噼啪声,房间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亮银色的手铐,将姜戈的双手反绑在身后,他萎靡不振的坐在椅子上,头垂得很低,被雨打湿的衣服,紧紧贴着瘦骨嶙峋的胸口,衣角还在滴滴答答的落下水滴。

    “晚上好,先生。”站在对面的男人嘴里叼着烟,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像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猴子的姜戈。半晌,男人并未得到回应,他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眼角还是不易察觉的轻跳两下,“其实我们早就想把你请来了,只是苦于一直没能找到实验室的准确位置,不过一切还算来得及,今晚我们总算见面了。”

    坐在椅子上的姜戈,始终默不作声,只在男人说到实验室时,才略感惊异地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便又垂下头去。

    “关于你正在研究的解毒剂的实验进度,虽然杰西卡已经和我在步话机里说了不少,可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很多问题并不能讲解得十分清楚。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冒昧的请你连夜赶来,请原谅我的同伴,他们并不像我一样相信科学,表现得有些过分粗鲁,我替他们向你道歉,对不起,姜戈博士。”

    “谁是杰西卡?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有,什么是解毒剂?”姜戈努力保持着镇定,可他的面部肌肉还是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起来,“我的名字确实叫姜戈,但我并不是什么博士,我只是一所普通的民办大学里的生物课老师,如果让我讲课还能勉强应付差事,让我去搞科研?先生,那你可就找错人了,哈哈哈……”

    “哦?难道我们找错人了?”男人哑然失笑,戴着上好的小鹿皮手套的左手,在烟雾中轻挥两下,一个个子娇小的女人应声走过来,“你不会不认识她吧?她就是杰西卡。”

    “蔡袅,你还活着?!”姜戈失声惊呼,眼神中的错愕一闪而逝,嗓音里满是惊恐和遭遇背叛的愤怒,“原来你就是杰西卡?”紧接着,他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冬至也被你们抓回来了?”

    疾风骤雨过后,清冷的夜风终于再次恢复和煦轻柔,淡淡的青草芳香,抓挠着鼻腔里的每一寸皮肤,漫漫长夜仿佛没有尽头一样,煎熬着所有孤立在黑暗中的鬼祟身影。

    草草包扎过的伤口渗出血水,或许偷袭的一刀刺穿了内脏,梁良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就像一枚被烈火烘烤着的羽毛一样,软绵绵的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上方,随时都会葬身火海之中。如此严重的刀伤,本该经过消毒后好好的将伤口缝合起来,可城里懂得医疗护理的老刘头,早已驾驶热气球飞向了远方。眼下,梁良只能像只斗败的野兽一样,无助地舔舐伤口,祈祷命运之神不会弃他于不顾。

    “我都已经那样对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张静神色黯然地靠坐在墙边,甚至没有勇气抬头看一眼,躺在床上等待死神降临的梁良,这显然是张静自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背叛别人而感到内疚。

    “打什么紧?你不过只是想要更好地活着而已,我当初不是也做过丧尽天良的事吗?咱们都一样,谁也不是超凡脱俗的圣人,怎么可能做得到问心无愧呢?”血沫从嘴角无声涌出,轻轻炸裂的同时,也将梁良头下的枕巾,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花,“或许,当初我能停下车,等那对父女一会,今天也就至于被你从背后捅上一刀了吧?”

    “在你身后下黑手的人,真的不是我!当时我已经被吓得慌了手脚,哪还能想得起来要对你下毒手?更何况,我这辈子虽然骗过不少人,可动手伤人的事却从没做过一件,我连杀鸡都不敢,怎么会有勇气拿刀捅人呢?”张静努力辩白着,梁良已是将死之人,却能在临死前反救她一命,张静实在找不出继续骗梁良的理由了。

    “就算是你,又能怎么样?我终于解脱了,还得多谢……”梁良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忽然,他的脑海中似有电光闪过,“不好!你现在必须赶快藏起来,背后偷袭我的那个家伙,一定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来偷袭的!”

    “不行,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丢下你不管!”张静闻言一跃而起,双手颤抖着在房内寻找可以防身的武器。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若狸猫的踩水之声,若非雨后的地面上存有积水,恐怕,直到偷袭的人猛然窜进屋内,张静都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拉开,昏黄暗淡的灯影下,映着一张被口罩严严实实盖住的脸,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中,闪着冷幽幽的森然杀意。

    “曹旭,摘掉脸上可笑的口罩吧,我知道是你!”

九十八 心机重重

    雨后清晨,街道上飘起如烟般弥漫的浓雾,残塌不全的高层建筑,犹如耸立在云层之中,一眼望不到顶。一夜的煎熬,终于在早起捉虫的鸟鸣声中,宣告结束。本已疲惫至极的眼皮,总想凑到一起打上一架,却又被它们各自的主人强行拉开,继续勉强维持着短暂的和平。

    鞋底踩踏积水时的杂乱足音,正焦急忙碌的徘徊在楼下,玻璃器皿在搬运过程中,总难免磕磕碰碰,偶有清脆悦耳的碎裂声响起,便会有人跟着一起压低声音惨叫。几辆电单车的尾座上,焊接着可以运载少量物品的货箱,当它们无声驶过低浅水洼时,货箱里便会震起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轻响,几个呼吸间,电单车就被远方浓厚的雾气吞噬,再也看不到任何踪迹。

    当最后一辆电单车从视线中消失许久,冬至才用力搓搓有些发木的双颊,瞪着爬满血丝的双眼,小心翼翼地朝楼下靠近。不远处,已然能听到再次游荡回来的尸群,发出的嘈杂的噪音,估计用不了多久,附近的大街小巷里就会再次塞满形态各异的丧尸。

    从楼上垂落的缆绳被人砍成几截,随意的丢在楼下,一夜未眠的人,体能都会大幅度下降,冬至现在急需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上一觉。用力捻灭烟蒂,昏昏沉沉的大脑多少清醒一些,当冬至还想再点燃一支烟的时候,才发现手里只剩下一个被捏得扭曲变形的烟盒。挣扎着站起身,一阵头重脚轻的晕眩感袭来,冬至不得不扶墙保持住身体平衡,而就在精神恍惚间,他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积满尘土的楼梯上,印着一个水渍尚未完全蒸发的鞋印的浅浅轮廓。

    一股凉意顺着尾椎骨直窜头顶,好似宿醉未醒的冬至,精神瞬间变得高度紧张,他小心翼翼地蹲下,仔细检查一遍自己的双脚附近,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后,便又慢慢伏低身子,像潜藏在沼泽中的鳄鱼一样,谨慎地顺着楼梯一点点向上爬去,布满血丝的双眼不敢放过沿途的任何异常线索。

    近乎完全透明的鱼线,悬在距离地面不足二十公分的高度上,随后又蜿蜒曲折的藏进墙壁断裂的缝隙中,一颗手榴弹的拉环挂在鱼线末端。敌人巧妙地利用墙缝卡住手榴弹,并且精准地调校好鱼线的松紧度,只要有人经过时不小心触碰到鱼线,就算他能逃脱碎裂弹片的偷袭,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被巨大的冲击波掀飞到楼下去。

    冬至头皮一阵发麻,心里不住暗道侥幸。布置陷阱的家伙确实是工于心计,他故意不在一层到五层的楼梯里做任何手脚,目的就是为了让人放松警惕。同时,他又利用六楼的地形优势,就算无法将触碰陷阱的人一击致命,也能令人跌落楼下身负重伤,那他最后的结果,恐怕比直接死掉还要难受百倍。

    从七层开始,通往楼上的楼梯坍塌殆尽,而姜戈的实验室就在十一层,冬至只得另辟蹊径,尝试从电梯轿厢上面悬吊着的钢缆爬上去。电梯轿厢斜掉在半空,左上方有个缝隙可以爬进去,可当冬至准备钻进去的时候,却又发现一截让人心惊胆寒的鱼线,暗藏在光线昏暗的电梯井里,刚好拦住可以爬上电梯轿厢的缝隙。

    匕首轻轻挑断鱼线,咔嗒一声轻响,手榴弹拉环从缝隙中掉了出来,却由于鱼线末端和它拴在一起,就那么悠悠荡荡的在冬至眼前来回晃。‘淦,这家伙怎么这么阴险?’冬至心中忍不住暗骂,即便他已经用最快的反应,纵身向后跃开,可巨大的冲击波还是瞬间追上了他,撞得冬至胸口一阵阵发闷,‘你是变态吗?怎么又换套路了?’

    在六层的楼梯里被冬至发现的陷阱,是利用鱼线牵引拉环制成的绊雷,只有手榴弹拉环在受到外力拉扯的情况下,才会触发机关并引爆。可电梯轿厢里面的陷阱,却又反其道而为之,如果有人试图通过外力切断鱼线,手榴弹的拉环就会因为失去牵引的力量而崩开,同样也会瞬间被引爆。

    电梯轿厢下落时,发出一阵让人牙齿酸倒的金属摩擦声,落地时的巨大冲击力,令本就坍塌过半的大楼,随之剧烈震动起来,楼板缝隙间飘落下大片灰尘,连带着空气也变得十分浑浊。趴在地上的冬至剧烈地咳嗽半天,嘴里充斥着一股铁锈味,他努力挣扎着靠坐在墙边,双颊涨得通红,眼底的血丝也比先前更加密集可怖。

    “姜戈博士,我们已经把实验室全都搬过来了,以后就在这里继续你的科学研究吧。我可以向你保证,这里将会为你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男人将一杯咖啡,放在姜戈面前的桌子上,随后便毫不客气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据我猜测,你应该听说过圣殿骑士团这个神秘的组织,也或许,你其实一直都在躲着他们,我说的对吗?”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非常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人。”姜戈一改往日疯疯癫癫的表现,脸上神情异常严肃。

    “哈哈,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也不喜欢藏头露尾的家伙。”男人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容,伸出右手,“姜戈先生,请你忘掉先前的不愉快吧,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万斯,希望大家以后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姜戈冷冷的注视着万斯,并没有和他握手,“万斯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而已,真正的姜戈博士,早在丧尸病毒爆发初期就已经去世了,我想,我并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你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使用姜戈这个名字?”万斯霍地一跃而起,椅子也被一脚踢飞,藏在背后戴着鹿皮手套的左手,五根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也可以说我叫万斯,不是吗?”姜戈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呷了一口,又满脸微笑的说道,“在外面四处游荡的丧尸,有哪一只过去是没有名字的?可你会在意它们的名字吗?”

    “姜戈先生,我的耐心很有限,希望你能认清现实,就算我现在放你走,离开我们的营地,你认为你能活多久?”

    “纠正一下,我不是姜戈博士,能活多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自由的选择活着或者死去。”

    “我们并不是敌对阵营,如果你执意不肯合作,那我也只能把你交给圣殿骑士团的人了。”

    “无论我是不是姜戈,或者跟不跟你合作,对我来说有什么差别吗?你只是把我当成一枚,可以和圣殿骑士团谈条件的筹码,倒不如痛痛快快的把我交给他们,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只要你能成功的研制出解毒剂,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担保你的安全。”

    “先不说解毒剂是否真的能够研制成功,但我知道,圣殿骑士团是一定不会用解毒剂来拯救世界的,因为外面的无尽炼狱,就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姜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至于你,能够笼络如此多的人安稳的生活在这个发电站,私下里,一定和圣殿骑士团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协议吧?是替他们寻找躲藏在各处的幸存者营地,还是给他们源源不断的提供奴隶?也或许,这两件丧尽天良的事情,你们都在做?”

    “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商谈的可能了,是吗?”

    “仁慈的上帝,是绝对不会允许我和魔鬼谈任何交易的,你说得没错。”

    随着双脚移动,胸肋间便会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冬至艰难地爬上桌子,抓住头顶折断的钢筋,挣扎着钻过楼板间的缝隙,将身体挪到头顶的地板上。无论是寻找可以通往楼上的房间,还是费力的向上攀爬,都在急速消耗着冬至所剩不多的体力,等到终于躺在床上时,浑身已经像散了架一样,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云随风走,夕阳西坠,当黑夜再度笼罩世间万物时,躺在床上的冬至才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口干舌燥的他,再也顾不得水壶里的水,是不是姜戈蒸馏过滤过的尿液,只是仰头不停地往嘴里灌。房里一片凌乱,柜子和抽屉全都敞开着,里面的东西被随手丢在地上,写满字迹的纸张上全是脚印。尸群还在楼下扯着嗓子乱叫,冬至从叫声的强弱推断,似乎尸群距离实验室所在的废弃高层建筑物并不算远,突然,沉闷的爆炸声从楼下传来,地板也被冲击波撞得一阵晃动,‘诡雷是被丧尸引爆的?’

    冲到床边抄起背包,冬至一矮身便溜出实验室所在的房间,强忍剧痛又朝楼上爬了两层,悄无声息地躲进一个漆黑的房间。

九十九 营地洗牌

    踩着同伴血肉模糊的尸体,几只夜魔相继跃上墙壁,锋利地爪尖可以帮助它们,轻而易举的进行徒手攀爬,因此,夜魔们上楼的速度远要比冬至快上数倍。低频声波发射器因断电而停止工作,本该由上至下笼罩住半栋楼的低频次声波随之消失,这也意味着藏在十一层的实验室,失去了最有效的防御装置。无需承受次声波攻击的夜魔,犹如灵巧的四条腿的跳蛛,行进速度丝毫不受地形影响,只用不过五分钟的时间,便重新汇聚在十一楼的楼道里。

    “你能确定实验室就在这里吗?”

    “不会错,姜戈博士以前只带我来过一次这间实验室,如果不是先前的次声波忽然消失了,我还真说不好。”

    “次声波又是什么鬼东西?”

    “说来也不复杂,就是低于二十赫兹以下的声波,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人类听不到,但却存在的声音。如果长时间呆在低频噪音里,人类的身体会受到很严重的损伤,而我们和丧尸的听觉比人类更敏锐,所以次声波会对我们造成直接伤害,这也是先前我不同意大家冒险来这里的根本原因。”

    “次声波消失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姜戈博士出了意外?”

    “你不了解姜戈博士,他是个非常倔强的老头子,虽然看上去瘦骨嶙峋的毫无威胁,凡是有这样想法的人,最后多半都会吃亏,刚才那枚诡雷很可能是姜戈搞的鬼。”显然说话的夜魔意识到自己话语间的漏洞,赶忙补充道,“一切都只是猜测,也或许那枚诡雷是别人留下的,这谁又说得准呢?”

    房门被轻轻推开,在接触到地面门吸的时候,始终紧绷着的鱼线应声而断,绑缚餐刀的长矛直射向门口,贯入一只躲避不及的夜魔胸口,在冲击力的作用下仰面摔出去两三米远。拉开柜门,压在弹簧支架上的餐刀弹射而出,从一只夜魔的左眼直插入脑。拉开抽屉翻找东西,又有一只夜魔的右手掌被齐根斩断,凶器则是一个藏在杂物里,被人精心改造过的捕鼠夹。伤亡数字不断增加,整间实验室,不知被谁布置成一个巨大的机关密室,即便剩余的几只夜魔已经尽可能的小心提防,还是免不了被无处不在的陷阱,搞得体无完肤。

    “这里的实验资料,被人抢先一步搬走了!”

    “用不着你提醒,我自己能看见!”领头的夜魔胸口剧烈起伏,它走到躺在门外不住呻吟的手下身边,对准喉管发泄似的狠命撕咬,直至躺在地上的夜魔彻底断气,领头夜魔才仰头发出一阵长啸,墨绿色血液从它嘴角滑落,“该死的混蛋,为什么故意把我们引到这里来?”楼道隐隐回荡着先前的叫声,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随躺在地上的夜魔一起化作一滩烂酱。

    藏在黑暗房间里的冬至,侧耳倾听着楼下的一切响动,每当由他亲手布置的陷阱被触发,冬至都要默默地在心里计算一下剩余敌人的数量。抓挠地面的脚步声消失许久,冬至才小心翼翼地从地板缝隙中溜下来,黑豹悄无声息地走在前面,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便会及时向跟在后面的冬至预警。

    “总算能安稳的睡上一觉了,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城头上,火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脚下漆黑的街巷里挤满了丧尸,乱糟糟的嘶吼声搅得曹旭有些心烦意乱。他看一眼站在身旁的斑秃中年男人,冲他轻轻点头,两人一起低声喊着节拍,裹住尸体的麻包便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

    “那几个不听话的家伙,都迷晕了吗?”曹旭凝视着城头下方的黑暗,头也不回的沉声问道。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现在都关在老刘头藏热气球的小楼里,要不要我放一把火,送几个短命鬼一起上路?”斑秃男人被火把照亮的半张脸上,闪着兴奋至极的油光,眼睛里的贪欲更是犹如实质般,喷吐出淫邪的火焰。

    “现在把他们都弄死了,以后你要自己出去收集食物和补给吗?”曹旭慢慢回过头,目光阴冷地注视着中年男人。

    “老大,您别拿我开玩笑了,像我这样虚胖的身子骨,跑到城墙外面去,还不得被丧尸撕碎了!”中年男人略显浮肿的脸上,挤出一副极尽谄媚的笑容,“最年轻的几个姑娘,都被我单独关在老刘以前住的大屋子里。老大,您什么时候忙完了,尽管回去逍遥快活,剩下的工作都可以交给我来办。”

    “收缴的武器必须妥善安置,决不能任由不是我们的人碰到。”

    “老大英明,这件事我已经吩咐手下办好了,您只管放心,外人绝对无法找到武器在哪。”

    “逃跑的张静找到了吗?”

    “您不用担心,这座城的面积不算太大,明天准能把她翻出来。”

    “真不用担心?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没准她这会都逃出城了!”额角伤口在面部肌肉的牵扯下,传来一阵剧痛,曹旭紧握的拳头猛然挥出,重重砸在中年男人的太阳穴上,险些将他从城头打落,“以后再敢耍贫嘴,老子就把你当成风筝,从城头放下去!”

    地震没能彻底摧毁坚固的古城墙,几处坍塌的位置被重新加固过,三条已知可以出城的秘道,都有叛乱的幸存者牢牢把守。张静在古城复杂的建筑群里,东躲西藏了一天一夜,白天她必须像只老鼠一样,小心谨慎的躲避着搜捕,只有夜幕降临,她才能借助夜色的掩护,寻找或许还没有被人发现的城墙缺口。

    食物和淡水的短缺,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张静的活动范围,古城里的建筑物被搜刮的一干二净,如果想要填饱肚子,张静就不得不冒险,偷偷潜入储存食物的厨房。可一旦这么做,叛乱的幸存者们,就必定会发现厨房有食物丢失,进而推断出张静还没有逃出古城,那么,更大规模的搜捕便会令她无处安身。举步维艰的张静,不知道因为饥饿而哭过多少次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向曹旭投降,但是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无法相信曹旭会放过自己,‘梁良啊,梁良,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痛苦?’

    脚步沙沙轻响,正缓缓靠近张静躲藏的房屋,窗外夜色深沉,星月无光,躲在柜子后面的张静紧张地浑身发抖,两只手紧紧攥住匕首,指节也因用力过猛而隐隐泛白。窗玻璃上映出一个比成人矮了不少的黑影,东张西望了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动作极为灵巧地钻了进来,随后又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悉悉索索的声响刚一停歇,漆黑的小屋里又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白噪音,紧接着,一个男人压低嗓音说道,“万斯,营地的具体位置就在城市正中心,这是一座古代城堡,四周的城墙十分坚固,比我们营地好上百倍不止。”

    “城堡里有多少人?武器装备情况怎么样?真正可以参加战斗的有多少?弹药和粮食的储备情况摸清楚了吗?”

    “初略估算,男人女人和孩子加在一起,大概五十几个。我一直都被他们单独关押着,没能摸清楚这伙人的武器装备情况,不过据我观察,最少能有二十个人可以参加战斗。”男人用力咽口唾沫,声音显得有些兴奋,“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这里的幸存者好像起了内讧,昨天晚上他们闹得很凶,我还听到有枪声。然后,今天早上我看到十几个身体结实的男人,被绳索捆绑着关在了一起,这两天应该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你先藏好,我马上部署一下行动计划,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你小子就可以搂着女人舒舒服服睡大觉了!”

    “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他们今天好像在寻找一个,想要逃出营地的女人,不过……”一声惨呼,步话机里的通讯戛然而止。

    “吕?究竟发生了什么?赶快回复!”步话机里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白噪音,对面男人仿佛消失了一样,万斯暴躁地怒吼着,挥至半空的手臂却被人轻轻拉住,一个女人柔声劝慰道,“营地里还能使用的步话机没几个了,你不能总是把心里的不满情绪,发泄在这些不会说话的物件上。”

    “玛丽,赶快召集人手,今天晚上就去把古城堡里的幸存者营地抢过来。”

    “你不能总是这么冲动,这件事关系重大,如果准备的不够充分,后果可是难以估量的。”

    “吕,已经收集到我们需要的多数情报,昨晚古城堡的营地刚发生过内讧,原本的权力架构已被推翻,必须赶在权力重新洗牌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万斯一脸郑重地将步话机放下,“相信我,这绝对不是一时冲动。”

壹百章 榆关古城①

    时近拂晓,薄如轻纱般的雾气,笼罩在古城墙里的低矮建筑物四周,城头上负责警戒的幸存者睡意渐浓,和衣歪躺在椅子里,内心十分焦躁的等待着旭日初升。

    “谁来救救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瞬间将坠入梦乡的幸存者们惊醒,昏黄的灯光被相继点亮,睡眼惺忪的人们走出房屋。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营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被一排排沾满血污碎肉的牙齿,撕咬下大片血肉。受伤的幸存者立时睡意全无,可身边却无法找到一件趁手的防身武器,只能惊恐无助的四处逃窜,这也在无形中助长了,丧尸病毒传播的范围和速度。

    失去武器的张静,手里只剩与黑影撕扯中,无意间抢来的步话机,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朝着城墙边缘狂奔,并不知道自己竟然一刀将黑影的后背刺穿,更不知道,她第一次主动伤人,竟会造成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古城街巷间变得十分喧闹,由于早已远离案发现场,张静只以为是自己的行藏败露,引得城里叛乱的幸存者大肆搜捕,两条长腿更是不敢稍有停歇,拼命跑到一处重新修堵好的城墙缺口处,手脚并用的快速向城墙上爬去。

    古城墙里的低矮房屋,大多数都是由仿古的木质材料建成,被无意惊醒的火龙窜起两丈多高,疯狂吞噬着古城中的一切,滚烫的热浪被风卷起老高,站在城头上负责警戒的幸存者,则被热浪烤得口干舌燥,浑身抖作一团。

    “究竟出了什么意外?古城堡里怎么会突然发生火灾?”站在高速公路服务区的超市房顶的万斯,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城里烟火冲天的位置,手里望远镜被他捏的咯咯作响。

    “这么大的火,城里的食物和其他物资肯定会烧得一干二净,大家还需要进城吗?”斜挎着半自动步枪的玛丽,走到万斯身后轻声问道。

    “其他东西没了,我们还可以再从城里慢慢搜集,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必须赶在圣殿骑士团对我们下手之前,将所有人转移到一处更安全的地方。”火光中,万斯的眼神十分坚定,他抓起腰间的步话机,沉声说道,“所有斥候听令,将你们抱着的次声波发射器的功率调到最大,务必给后续的大部队撕开一条安全通道!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扣动扳机!”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长久无人打理,在昏暗混沌的夜色中,自然而然的显得有些鬼气森森。因为丧尸具备趋光性的特质,鸦雀无声的人群只能摸着黑,在坍塌过半的烂屋碎瓦间疾步穿行。不少人由于无法看清楚路面,而被未知的障碍物绊倒,可无论摔倒后的伤势有多么严重,都没人敢痛苦地呻吟半声,因为就在距离急速行进的人群十几米远的外围,正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在晃动聒噪。

    晨光乍现,随风飘动的云彩,被染上一圈金色光晕,至多再有三五分钟,温暖的朝阳便会跳出云层,驱散大地上的夜色。尽管在营地里已经尽可能做好准备,可数量众多的幸存者要同时转移,势必很难像小股队伍一样快速迅捷,尤其这里面还有老人和孩子,大部队转移所耗费掉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万斯最初的预期。夜色虽然会让人类失去视觉上的优势,但同样也能更好地隐藏行踪,一旦太阳升上高空,尚未游过护城河的幸存者们,就会暴露在数以百万计的尸潮之中。

    “大家的行动速度都再快点,不要再管身上的背包了,抓紧时间往城里跑!”半明不暗的光线中,被次声波发射器拒在十几米开外的尸群,已经发现了数量众多,正在快速奔跑的猎物,而距离最近的丧尸也已不再畏惧次声波,哪怕双眼中渗出黑色的血水,仍旧义无反顾的挣扎着向人群围拢而来。不知道是谁抽冷子喊了这么一句,虽然他是想提醒其他同伴加快脚步,却也像丢进亚马逊雨林河流中的带有鲜血的肉块,瞬间刺激了仿佛食人鱼群的丧尸,在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发疯似的冲向还未来得及游过护城河的幸存者。

    再也没人理会,万斯在行动前发出的警告,密集如雨的枪声瞬间响成一片,奈何,绝大多数幸存者并未受过专业的射击训练,甚至有人接连打空两个弹匣,都没能成功放倒一只丧尸。惨叫声很快便取代了枪声,几百人的队伍,被尸群分割成几十个独立作战的小队,哭喊叫骂不绝于耳,可持续时间却短暂的令人心寒。成功游过护城河的万斯,双眼瞪得仿佛要炸开,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同伴,接二连三地被丧尸扑倒,随后又在一阵阵嘈杂的嘶吼声中,缓慢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汇入令人心惊胆寒的尸潮之中。

    正在烹煮早餐的冬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幸运而感到高兴。昨天电梯轿厢上的诡雷,虽然把冬至炸得狼狈不堪,可经过他仔细检查过后,胸肋间的剧痛,只不过是骨头被冲击波震得有些错位,远比冬至昨晚预想的伤势要轻上许多。姜戈实验室里的文档资料和器具,虽然被骑电单车的那伙人洗劫一空,毕竟百密总有一疏,冬至还是把暗藏在实验台下面,装咖啡的罐子给找了出来。苦涩的咖啡令冬至精神为之一振,接连几天的疲惫感也减缓许多,‘老洋鬼子确实很狡猾,竟然把他最喜欢喝的咖啡藏得这么隐蔽!’

    脚步轻缓的在房间里溜达,冬至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丝毫不见外的翻看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想查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姜戈会被神秘人掳走,而将他掳走的神秘人,又为什么要对自己赶尽杀绝,一切问题的答案,很可能就藏在这间充满秘密的实验室里。

    ‘USVS2019?’厚厚一摞纸质文档,被冬至从床板下面的暗格翻了出来。可文档上面记录的内容,却全是冬至无法读懂的英文,只有标题里面的一串代名词,和记忆里的小日子过得挺好的男人,手提包里的文件一模一样,‘难不成,姜戈这个老东西,也和那个什么人类改进计划有关?’冬至仔细回忆着前天夜里看到的神秘人,‘从小队成员之间配合的专业度来分析,他们怎么看也不像是圣殿骑士团的人,这帮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

    城市的中心区域,骤然响起一阵杂乱的枪声,还在凝眉沉思的冬至瞬间惊醒,赶忙冲到可以居高临下,观察街道上情况的阳台,眯起双眼注视着远方还在飘荡起浓烟的位置,‘真是好大的身家,竟敢如此不顾成本地浪费子弹?不对!枪声怎么像是圣殿骑士团的战士才会配备的制式枪械?他们为什么会用没有装配消声装置的武器,肆无忌惮的乱开枪?’鹤立鸡群的古城墙,在裸露出钢筋的城市建筑物间,尤为显眼,站在十一层楼高的冬至,很快便发现被尸群围在城墙下面,身高只有蚂蚁大小的一小伙幸存者,‘想法不错,坚固的城墙确实可以抵御丧尸,可你们也得有办法进去才行啊。’

    似乎是为配合冬至的腹诽,紧闭的城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正没处躲藏的幸存者们,立时就像找到巢穴入口的小蚂蚁一样,慌手慌脚的溜进城里,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尸群,围在城墙外面不住地仰天长啸。

    ‘既然可以装配圣殿骑士团的制式枪械,说不定,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些有用的情报。’

    只剩钢筋骨架的跨海高速公路,将远离海岸线三百多米的孤岛,和榆关市的城区连接在一起。岛上的五星级豪华酒店,虽然没被海啸冲垮,可也没能逃过地震的摧残,钢筋从混凝土浇筑的残垣断壁间探出獠牙,上面挂满了因阳光暴晒而干瘪的水草。海浪反复冲刷着,搁浅在沙滩上的远洋拖轮,一个瘦削的人影像只灵活的猴子一样,在斜插进沙土的锚链上快速爬行,肩头上体积巨大的背包,和瘦削人影的身体不成比例,仿佛随时都能将她压垮一般。

    这座远离榆关市城区的小岛,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天堂。由于丧尸病毒暴发的时间,刚好是在所有人都很忙碌的工作日,因此小岛上除了商铺和超市,以及酒店里的工作人员外,仅有数量极少的观光客短暂逗留,毫无意外,岛上的人没能幸免于难,最后也都变成了四处游荡的丧尸。

    “阿紫,你的伤才刚好没多久,不能这么拼命,你一定得多注意休息才行。”老妇人满眼心疼的看着瘦小的女孩,伸出一双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女孩头顶,毛刺刺的短发。

壹〇一 榆关古城②

    趁着城市中心位置尚未停歇的骚乱,还在吸引着游荡在街道上的尸群的注意力,一夜好眠的冬至悄悄溜出姜戈的实验室。纤细的电单车轮胎,在雨后路面的淤泥中,划出一条如蛇类爬行时的浅浅印记,冬至只需按图索骥,便可以轻易追踪骑着电动车,卷走实验室资料和器具的一伙神秘人,查清楚他们究竟跑去了何处。

    郁郁葱葱的藤蔓植物,在沿街两侧坍塌碎乱的建筑物上,随心所欲的交织攀爬,它们似乎是想将人类曾经的文明重新编织起来。榆关市区的街道经过一天暴晒,前天夜里的暴风雨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仅有那一汪汪即将干涸的小水洼,在阳光下闪着如绿宝石般的光泽,使人很难注意不到它们的存在。难得有机会,在没有挤满丧尸的街道上漫步,冬至也因此心情大好,一边像个孩子似的和黑豹嬉闹追逐,一边循着电单车的轮胎印记,渐渐朝着城区外面走去。

    湛蓝的天穹看不到一朵云彩,磨盘大的烈日高悬在头顶,潮湿闷热的风扑在脸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清凉。滚烫的高速公路路面上,升腾起的热浪扭曲了空气,远处景物仿佛飘荡在沙海中的海市蜃楼,如梦似幻般地极不真实。电单车的轮胎印记至此消失,冬至将手掌搭在额头上遮住阳光,凝神朝着高速公路蜿蜒崎岖的两侧反复张望,无论沿着哪个方向走,都将是一段无法看到尽头的漫长旅途。

    枝叶繁茂的榕树,耸立在临近高速公路的山脚下,黑沉沉的乌鸦成群落在枝头,嘶哑的聒噪声比振翅求偶的知了,还让人难以忍受。一双双只有红豆粒大小的眼睛,闪动着令人不安的暗红异芒,乌鸦似乎是发现了猎物,整个族群开始变得愈发躁动,许是因为猎物身旁,还趴着一只同样毛色漆黑却又极为陌生的怪兽,篆刻在基因深处的恐惧,才迫使乌鸦群未敢轻举妄动。

    扭曲变形的高速公路出口指示牌,斜靠在路边的护栏上。冬至没敢凑到近前观察,因为指示牌所在的位置,刚好就在落满乌鸦的榕树附近。冬至并不知道乌鸦群,为什么会因为看到自己而变得异常兴奋,但是他很清楚,任何生存在野外的生物都有领地意识,冬至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贸然靠近,而招致乌鸦群的集体围攻。努力辨别清楚指示牌上喷涂的字迹,冬至又开始比对指示牌原本挂在立柱上的确切位置,尽管指示牌上标示的非常清楚,在前方三公里左右有处休息区,可如果没能分清楚指示牌的正反面,那冬至就得顶着炎炎烈日,白白浪费掉小半天的体力和时间。

    驻留在树冠间的乌鸦群,聒噪声越来越大,这也令站在高速公路另外一侧的冬至,感到有种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冬至尽量让脚步保持轻快,却又不表现出逃跑的惶急,转身快速逃走的行为,在绝大多数野兽的眼中意味着示弱,而这,很可能会令那些原本不敢发起攻击的野兽,胆量徒增,进而给自己招来更大的灾祸。

    黑豹不是没有遇到过乌鸦,甚至还和冬至一起吃过烤熟后的乌鸦肉,可此刻盘旋在头顶上空,犹似黑云遮日的乌鸦群,却令黑豹再也没有了,盘踞在食物链顶端的自信心。黑豹烦躁的低吼声中隐隐透出畏惧,与它同行的冬至又如何没有听出来?‘这群该死的扁毛畜牲,难道是得了失心疯吗?竟然敢打两个活物的主意?’快步行进的冬至思忖间,从背包里翻出两个装满液体的玻璃瓶抓在手上,解除保险的消声手枪在裤腿上轻轻一蹭,击锤立刻被其拉开,冬至将一多半的注意力,放在头顶盘旋的乌鸦群上,单等它们飞扑下来的瞬间,好好的给这群扁毛畜牲上一课。

    炙热的午后阳光,不仅会蒸发掉世间万物的水分,同时也将野兽们,本就不多的耐心烘烤的所剩无几。不知是哪只乌鸦突然大叫一声,瞬间制止住乌鸦群的聒噪,紧接着,密密麻麻的乌鸦便如黑雨般,从天而降。羽翅间刮起令人汗毛直立的寒风,嘈杂却并不纷乱地向着高速公路上,唯一的两个活物飞扑而去。

    冬至一矮身,快速贴地向前翻滚,炙热的路面将他的手臂烫了一下,险些没拿稳手里的玻璃瓶。只一轮飞扑围攻,冬至后颈和肩膀等裸露在外的皮肤,便被不知道多少只乌鸦的尖喙和利爪撕破,伤口处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剧痛。不等鸦群在头顶盘旋,调整好阵型再次发起冲锋,冬至猛一扬手,便将手里的玻璃瓶掷向半空,刚好和迎面飞扑而来的鸦群撞到一处。消声手枪接连打出七颗子弹,鸦群中瞬间爆开两团烈焰,干燥的羽毛沾火就着,空中立时便如下起火雨,凄惨的嘶哑哀鸣不绝于耳,只这一下,就消灭掉将近半数的红眼乌鸦。

    侥幸逃过火舌卷舐的乌鸦,互相挤撞着向高处疾飞,都想努力和地面上的两只怪物拉开距离,原本刺耳的聒噪也不复先前的声势,全然没了目中无人的狂傲和骄慢。只有红豆粒大小的眼睛里,凶光大盛,闪动着对猎物的无尽仇怨的同时,也蕴含了无可回避的恐惧。

    “娘希匹的,看来你们这群扁毛畜牲,还真是不长记性啊!”极为熟悉野兽习性的冬至,全没料到,红眼乌鸦在遭受重创后,不愿就此逃离险地,仗着己方数量众多,竟还敢在他们头顶盘旋往复,看情形,似乎又在酝酿着下一轮的空袭,“给老子招家伙吧!”瓶口燃着火苗的玻璃瓶,在箭矢的挟持下冲向鸦群,由于没有飞至面前的乌鸦遮挡视线,这回冬至只是扣动了两下扳机,鸦群中,便以一只被箭矢射中的乌鸦为中心,爆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红眼乌鸦第一次遇袭时,在仓促间,并未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搞的鬼。这些黑黝黝的扁毛畜牲智商极高,一旦被它们看清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后,便再也不敢对着公路上的两个活物乱动歪心思,留下一地焦糊的同类尸体,满是怅然寂寥的朝着耸立在高速公路附近的大榕树,远远飞去。

    高速公路服务区里的建筑物,从远处的地平线上露出顶棚,山野间回荡着如浪涛般的蝉鸣,废弃的车辆外壳上罩着泥沙。嫩绿的新芽在车厢缝隙间随风摇摆,路面上铺满碎裂的车壳,陈旧破败的工业制品随处可见。在经历过漫长的日晒雨淋的洗涤后,渐渐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远远看去,仿佛它们本就属于这片土地。

    餐厅里的冰箱门斜躺在灰尘下面,冷藏柜中的食物早已腐烂干瘪,肉眼很难分辨出它们的种类。灶台上的各式厨具散落一地,摆放菜刀的架子空着,显然是有人把菜刀拿走,当成了防身的武器。血污随着时间推移,渗透进墙壁和地砖的缝隙里,直至和泥沙混合到一起,再也不分彼此。散落在便利店周围的崭新鞋印,引起冬至的警觉,他原以为在高速公路服务区里,顶多藏着几只干瘪枯槁的丧尸而已,却不料想,竟会在这里发现幸存者活动过的痕迹。

    ‘从脚印下面的泥土潮湿程度推断,这伙人应该是昨晚在这个服务区有过短暂停留,他们的目的地会是哪里呢?’

    从光伏发电站出发时,万斯带领的幸存者团队足有几百人,可这一切却都在今天早晨烟消云散,曾经的同伴变成了面目可憎的丧尸,而造成这样可悲的局面的罪魁祸首,正是万斯他自己,一念错,则万事皆休。丢盔卸甲的幸存者们瘫坐在地上,任由尚未彻底熄灭的烟火炙烤着,谁也没有体力再做任何工作,绝望地阴霾笼罩在营地上空,每个人的脸色都白的吓人,眼神里也隐隐闪动着不满和怨恨。

    “我知道大家都在埋怨我,但是这件事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复杂。简单来说,如果昨晚大家没有冒险从尸群中间闯进古城堡里,那么今天晚上死掉的同伴数量,一定会比昨天晚上的还要多,或许准确点说,应该是全军覆灭。”

    “高速公路服务区就在前面,发电站的万斯在服务区里安置有岗哨,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出现在服务区的活动目标,一律格杀勿论,绝对不允许他们把情报传输回营地!”军绿色的悍马越野车,疾驰在高速公路上,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团战士,脸上抹着深色油彩,神情显得格外兴奋。

    超市房顶,冬至蹲坐的位置,正是昨晚万斯站立过的地方,他手举镜片碎裂的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突然,一道绿色残影从眼前一闪而过,冬至赶忙将视线追了上去。

壹〇二 榆关古城③

    最初,冬至还以为自己看到的,应该是一辆经过改装的军用悍马车,可随着双方间的距离快速拉近,单筒望远镜已经很难再将巨大的车身,完全捕捉在视线之内。车厢两侧,各悬吊着一只大号备用轮胎,粗壮的轮毂飞速旋转,势不可挡的冲过服务区外面,由废弃车辆组成的非人为路障。位于车厢顶部的重型机枪,藏在厚实的防弹钢板后面,闪着橙黄色光泽的子弹整齐填塞在弹链里,随车身移动不住地上下起伏。全副武装的机枪手戴着深色墨镜,借此减弱周围物体反射出来的刺眼光线,他顾盼自若地转动着重型机枪枪口,毋庸置疑,凡是出现在视线内的移动物体,必定难以逃脱被子弹撕碎的厄运。

    重机枪先是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服务区里的每一栋建筑物,都被打成蜂窝,枪线高度则被机枪手,巧妙地控制在成年人腹部左右的高度。即便中弹的人并未当场死亡,在缺医少药的末世,身中如此严重的枪伤,他的下场和绝症也没什么差别。火力覆盖刚一结束,越野战车上的圣殿骑士团战士,便结成巷战阵型冲进服务区,开始无差别射击的全面肃清。突袭过程不超过五分钟,在留下一地狼藉后,圣殿骑士团的人才驾驶越野车,快速驶离服务区。

    趴在超市房顶的冬至,衣服已被冷汗浸透,直到再也听不见发动机的轰鸣声,他才抬起头,努力搜寻圣殿骑士团消失的踪迹。扭曲变形的弹头深嵌在墙壁上,服务区里再也找不出一样完整的东西,仅从这伙和强盗没什么分别的家伙的行为来推断,圣殿骑士团的战士,就是要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幸存者,赶尽杀绝。

    ‘圣殿骑士团此行的真实目的,究竟是想要得到姜戈的实验数据,还是为了摧毁那伙幸存者的营地?’冬至蹲在一小块熟悉的轮胎印记旁边,努力思考着整件事情的关联信息,‘难道说,姜戈也是圣殿骑士团的成员之一?’

    “姜戈博士,事到如今,你该相信我不是圣殿骑士团的走狗了吧?”左肩缠着的绷带渗出血水,万斯有些垂头丧气的钻进残破的低矮建筑,空气中飘荡着塑料制品被烧焦后的刺鼻味道。

    消瘦的双颊肌肉抽动两下,姜戈难以置信的看向万斯,“只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你就让那么多人白白去送死?”

    “就算我把你交给圣殿骑士团,这帮没有人性的混蛋,也不会放过营地里的其他人,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我。”万斯甩甩发麻的手腕,深更半夜的临时转移,根本无法将营地里的物资全部带走,因此,每个幸存者的背包都变得极为珍贵。

    “你现在必须想办法,和一个叫冬至的男人取得联系,如果冬至没有死在医院里,那他的手上就一定会有,我急切需要的病毒毒株!”

    “冬至就是那个把黑豹当成宠物来养的男人,对吗?”

    “杰西卡真是一个狡猾的女人!”姜戈不安地快速眨动眼睛,“你们不会已经把冬至杀死了吧?他的背包在哪?”

    “只有两种可能,或许冬至已经死在了医院里,所以才没有在你的实验室附近现身。”万斯疲惫的靠向椅子,仰视着湛蓝的天空,“也或许,冬至根本就没有去过医院,这个胆小鬼,已经趁机悄悄地溜走了。”

    重达十几吨的庞然大物,留下的线索不需要费力寻找,冬至循着深陷泥土中的轮胎印记,快速绕过倒塌在山脚下,枝叶繁茂的榕树树冠。盘踞在此的红眼乌鸦早已不知去向,树干新鲜的断口处,沾着许多带血的黑色羽毛。黑豹仿佛一只幽灵般穿梭在林野之间,如果冬至不是早就知道它在上面,单凭人类的肉眼根本无法发现黑豹的存在。

    足有三四辆悍马大小的越野战车,停靠在铁栅栏附近,司机叼着一支足有成人拇指粗细的雪茄烟,斜挎冲锋枪靠在车轮上,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正在和车顶上的机枪手有说有笑地聊天。

    弩箭早已上弦,草丛里的冬至,十分谨慎地在机枪手的视野盲区里,慢慢匍匐前进。虽然狙击弩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四百多米,但是对于射击条件要求太过苛刻,任何外界因素都必须计算在内,为了确保这次偷袭能更有把握,冬至必须缩短他和目标之间的距离。

    一头通体黝黑的豹子豁然跃出草丛,追逐着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像阵风般的从越野战车附近飞蹿而过。车顶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机枪手见猎心喜,忙双手抓住重机枪的握柄就要扣动扳机,正在抽烟的司机轻声止住同伴的动作,斜挎在胸前的冲锋枪瞬间喷出火舌,一路小跑着追在豹子后面,子弹仿佛不要钱一样飞在半空。奈何,黑豹就像脑后还长着眼睛,修长健硕的后腿用力蹬了两下,便令射向它的子弹尽数落空。

    “罗宾斯,你踏马的必须跑得再快点,否则,漂亮的豹皮夹克就要和你擦肩而过了,哈哈哈……”笑声戛然而止,一截闪着寒芒的弩箭箭头,从机枪手的后颈直贯而入,随后又从撕裂的喉结里面钻出来,肆意喷溅的鲜血立时便将越野战车的车顶染红。

    迅捷如电的黑豹放弃了追击猎物,任由前面那只惊慌的兔子朝远处逃窜,而它则腰身一扭,躲过身后再次射向自己的子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茂密的山林。尽管罗宾斯是受过专业射击训练的司机,可也无法在快速奔跑的过程中,保持住冲锋枪的稳定性,无比懊恼的咒骂几句后,罗宾斯才悻悻然的重新换好弹匣,回头大声招呼同伴,“亚历山大,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就因为你在那边像个疯子似的鬼叫,我才没办法集中精力瞄准目标!”山风穿林而过,淡淡的血腥气息窜入鼻腔,战车周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本该在车上负责警戒的机枪手亚历山大,踪影全无,罗宾斯后背不由得窜起一股寒意。

    “罗宾斯,你这个蠢货,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乱开枪?”通讯器里的嗓音有些尖利,语气更是无礼至极。

    “队,队长,亚历山大不见了,这里好像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其他人!”罗宾斯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此刻他的样子,反倒和那只逃走的兔子很像。自打丧尸病毒暴发以来,罗宾斯就一直是和圣殿骑士团里的战友们共同外出,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荒野之中。哪怕此刻烈日当空,耀眼的阳光炙烤着周围的一切,罗宾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飘入他的耳中,都像是站在背后的死神在轻声叹息。

    “亚历山大又不见了?你们两个蠢货,是不是还在为了谁更有胆子而打赌?我押两块巧克力,赌亚历山大获胜!”

    “胆小鬼罗宾斯,今天晚上你要是再敢尿湿睡袋,我就把你塞进睡袋里面,一起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艾比队长,我和你赌三块巧克力,胆小鬼罗宾斯,今天晚上一定不会睡在睡袋里面,哈哈哈……”通讯器里响起一片笑声。

    “够了,把你们的臭嘴都闭上吧!我们还有很重要的任务需要完成,所有人到发电站的办公室里集合。”艾比抓起桌上的水杯,里面还有没喝完的冷咖啡,“万斯,狡猾的狐狸,逃跑的速度还真是不慢。”

    “斯派洛上校,光伏发电站里的幸存者营地,已经被我们小队彻底肃清,后勤部队可以随时进驻。”手掌在只有寸许长的短发上摩挲着,斜靠在办公椅里的艾比,翻看着桌面上的一本字迹潦草的笔记。

    “命令你的小队成员,尽快加固防御工事,后勤部队会在明天太阳落山前抵达发电站,任务完成得很出色。”通讯器里沉默了几秒,斯派洛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找到姜戈博士了吗?解毒剂的研发试验,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姜戈博士被万斯带走了,不过他们逃走的时候应该很匆忙,办公室里还有一本笔记,你一定会对笔记里面的内容很感兴趣。”

    “如果这两天再下暴雨,我们就很难找到姜戈博士的下落了。”斯派洛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让欧文暂时接替队长职务,你必须尽快找到被万斯藏起来的姜戈博士,一定不能让他落到宗教裁判所的混蛋们手里。”

    被烈火焚烧过的尸体,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古城堡里的低矮建筑物,几乎都被这场大火烧成了废墟。站在一群肤色各异的幸存者中间,张静不禁感到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冒冒失失的给这伙幸存者开门,可能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决定。

    “你能听懂我们在说些什么吗?”

壹〇三 榆关古城④

    或许,是因为身处在完全陌生的群体中间,触发了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大学里轻松通过英语四六级考试的张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任凭身旁的人们手舞足蹈地聒噪个没完。

    “万斯,这个姑娘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大概只有杰西卡才能和她进行交流。”老妇人不仅肤色白皙的瘆人,连头发也像镀了一层银霜,岁月在她双颊间刻下清晰的烙印,但在眉梢眼角不时闪动的温柔,还是令人很容易想象得出来,这位年迈的老妇人曾拥有过的娇美容貌。

    “先别管她了,只不过又是一个填不饱的肚皮而已。”从老妇人身旁擦肩而过的万斯,有些烦躁的挥挥手,打断了老妇人后面想说的话,“大家抓紧时间,把能住人的房屋收拾出来,天马上就要黑了,晚上我们得冒险出城,把丢弃在外面的背包都抢回来,营地里的食物储备支撑不过三天,我们必须尽快让营地恢复正常。”

    “我们或许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张静说她知道城堡里还有其他出口,能够轻易避开围在城墙四周的尸群。”说话间,杰西卡已经拉着张静,一起从人群中间挤了过来,“古城堡和附近的一个加油站,共用一套下水系统,我们可以利用下水道悄悄溜出去。”

    艾比嫌战斗服的袖子碍事,故意将它们从肩头位置撕扯下来,结实壮硕的肱二头肌高高隆起,单从背影看去,任谁也看不出来,艾比竟然是个年轻的女人。狙击弩挂在背包上,装配着消声装置和光学瞄具的模块化步枪端在胸前,艾比拉开发电站的铁闸门,一脸狐疑地站在越野战车旁边,淡淡的血腥气息令她皱起眉头,步枪保险被无声拉开。从车顶血迹喷溅的方向,不难推断出敌人大致的藏身位置,艾比藏在越野车的车轮后面,双眼警惕地盯着远处一片茂密的草丛,“亚历山大遇袭身亡,罗宾斯不知去向,我们被人盯上了,全员进入战斗状态,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离开发电站!”

    车门被拉开的瞬间,艾比隐约听到一个细微的金属撞击声,身体完全出于本能地向后仰倒,沉闷的爆炸令她双耳陷入失聪状态,尖锐的耳鸣搅得艾比大脑一片空白,金属弹片在车厢里四处弹射,甚至有几枚还在艾比的头盔上,划出几条恐怖的凹痕。

    “卑鄙的混蛋,你就这点本事吗?”繁茂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受到惊吓的知了,在爆炸声消失后没多久,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求偶仪式。除了趴在树上的知了,艾比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预想中藏在暗处的敌人,并没有趁她倒地时,开枪偷袭。艾比挣扎着爬起身,驾驶室里的方向盘被炸得稀碎,这辆造价不菲的派拉蒙掠夺者,开始提前享受起了退休后的生活。

    冬至的耳朵自动过滤掉,那句压根听不懂的暴躁的喊叫声,此刻,他正趴在光伏发电站的铁栅栏下面,不足二十米远的位置就是发电站的后门。忙碌的人影在窗子后面上蹿下跳,看他们的举动,多半是在寻找合适的射击角度和掩体,很快,圣殿骑士团的战士就会用火力网,将整个光伏发电站彻底封锁。

    没有越野战车作为代步工具,艾比几乎是在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前,才步履蹒跚的重新出现在市区边缘附近。凉爽的夜风令她精神振作不少,估计再走一公里左右,就能到达高速公路上的服务区。月光将树影拉得老长,树冠深处不时会有暗红色的幽光闪动,不知有什么小兽正藏在枝杈之间,打开夜视仪,艾比左眼中的世界立时变得一片翠绿。

    动作灵敏的野猫在建筑间追逐嬉闹,成群结队的老鼠,也会在夜间外出觅食,若是它们稍不留心,就会被飞扑而来的野猫,当成点心吃掉。几百人的大部队在夜间转移,势必会留下许多可供追踪的线索,艾比只需要不时蹲下仔细辨别,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循着足迹,找出万斯他们的逃跑路线。一只只面目狰狞的丧尸,要比在白天时显得更加活跃,无论听到野猫的叫声,还是有老鼠从脚边跑过去,都会引得它们不停追逐,在残破倒塌的建筑物间来回穿行。

    无声飞出的玻璃瓶在一处空地爆裂,清脆的响声在小巷里来回鼓荡,藏在月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的丧尸,纷纷朝着响声围拢过去,锋利地玻璃碎片被它们踩得咯咯作响。深陷进去的眼窝茫然地四处张望,裸露在皮肤外面的鼻梁骨下方,空气像被引风机扯动着,发出频率极快的吸气声。艾比的嘴巴和鼻子都被面罩遮住,呼出去的空气被迫改变方向,除非丧尸和她贴身站在一起,否则,它们很难通过空气中二氧化碳浓度的变化,发现艾比的存在。

    双脚用力蹬踹墙壁,沙石簌簌下落,艾比手臂和腰腹同时发力,轻而易举地从将近三米高的围墙上翻了过去。她的双脚刚落地,一只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的黑影,便从围墙西侧的黑暗角落里飞扑而来,干瘪的头皮在月光下,映出如死灰般的暗泽,从肘部折断的右臂向下低垂着,皮肉严重腐烂的左手径直抓向艾比的肩膀,失去嘴唇保护的牙龈裸露在外,齿缝间还有残存的水分尽失的碎肉渣。

    艾比身体极速向后倒退的同时,左手飞快地抽出斜插在胸前的军用匕首,在丧尸即将扑进怀里之前,奋力将匕首刺进丧尸干瘪深陷的右眼窝。头骨崩裂的闷响,令人听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艾比抬腿将腐烂的尸体一脚踢开,匕首也在这一踢之力下,带出一条黑灰相间的血线。

    “欧文,在发电站附近,有没有发现敌人活动的迹象?”蹲在距离地面五米高的窗子后面,艾比仔细观察着脚下的街道,万斯他们转移时留下的足迹,到了这栋楼下,就莫名其妙的被更多杂乱的脚印所覆盖,这也让艾比彻底丢失掉继续追踪的线索。

    “队长,发电站里目前一切正常。你现在在哪里?找到姜戈博士的下落了吗?”欧文坐在先前艾比坐过的椅子里,正翘着二郎腿,翻看那本字迹潦草的笔记,“我在办公室的笔记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线索,或许,这对你寻找姜戈博士会有些帮助。”

    “说来听听,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翻看那本笔记,你一定要妥善保管好它。明天晚上,后勤部队入驻发电站后,斯派洛上校会亲自找你要这本笔记。”

    “这件事交给我吧,你尽管放心。”欧文的手指蘸了两下舌尖,吞云吐雾的同时,手指也在飞快地翻着笔记,“这个城市里还有一座古城堡,据笔记上记录的信息来看,古城堡里还有一伙人数众多的幸存者。万斯一直都在和古城堡里的幸存者营地做交易,他们会用充满的蓄电池,和古城堡里的幸存者交换食物。”

    “古城堡?是在城市中心位置,被一圈坚固的城墙围住的地方吗?”几个月以前的大地震,几乎将榆关市区里的现代建筑物撕得粉碎,唯独,那一圈坚固而又古老的城墙,像是坚守着最后的人类文明的卫士般,傲然屹立在市区中央,很难有人不会注意到它们的存在。艾比凝视着黑沉沉的古城墙,似乎猜到了万斯他们新的营地藏在哪里。

    “笔记上没有关于古城堡的细节描述,我无法给你肯定的答案。不过,我听你的语气,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没错,我相信,万斯他们一定就藏在古老的城墙里面。”暗夜之中的火把,虽然可以照亮的范围极其有限,但却像从天穹坠落到地面上的繁星一样,很容易被几公里外的人类肉眼发现。艾比从背包里取出军用水壶,抓紧时间给身体补充水分,一旦重新跳回挤满丧尸的街道,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让她调整状态了。

    高高的城头上,火把被风吹得呼呼作响,微弱的仿佛萤火虫一样,围聚在城墙下面密密麻麻的尸群,在火光的吸引下变得异常躁动。甚至,连远在几百米外的丧尸,也在火把微弱的光线牵引下,挤挤挨挨的朝城墙涌来。低沉地嘶吼声越来越密集,站在城墙上的万斯,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数量如此庞大的尸群,那种可以吞噬世间万物的窒息感,令他心底升起难以名状的挫败和无助,‘我们究竟该如何战胜,这座城市里的数百万只丧尸?’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趁着城门附近的丧尸,被火把吸引走的机会,赶紧把外面的背包夺回来。”站在人群面前的万斯,早已换上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只有他心里清楚,刚才站在城墙上的那种感觉有多绝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727/ 第一时间欣赏谨默法则最新章节! 作者:坎廿八所写的《谨默法则》为转载作品,谨默法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谨默法则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谨默法则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谨默法则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谨默法则介绍:
1969年7月24日,阿波罗11号成功从月球返航,完成人类第一次迈向太空的伟大壮举。同时也给世人留下,许多悬而未决的疑问!生活在地球的人类,不清楚他们(美国宇航员)从月球上,找到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他们从遥远的太空中,给人类世界带回的,到底是未来,还是毁灭?
2019年11月开始,神秘病毒在全球范围爆发,【USVS2019号病毒】在人类试图通过疟疾特效药,以及注射消毒液等一系列,怪异疗法下,最终在人类体内发生变异。绝大多数地球人,都变成了嗜血的怪物,生食一切直立行走的生物。地球上所有人类文明,所覆盖的范围内,仅有极少数幸存者,在末日灾变中幸免于难……
或许有人想说,他们是幸运的!不过相信经历过这场浩劫的人,没有谁会认为自己是幸运儿!
挣扎在末世之中,每个人都必须竭尽所能,小心谨慎、沉默寡言……谨默法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谨默法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谨默法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