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迎来送往
“愚蠢的老女人,明明知道食物补给现在十分紧缺,还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吃!”黑色眼罩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眼罩的主人不修边幅,还是刻意将血迹留在眼罩上面,好起到可以威吓别人的作用,总之黑色眼罩的主人现在脸上满是怒容,仅剩的最后一只左眼中闪着择人而噬的寒芒,“你们这群低贱的蠢货都把耳朵竖起来听好了!如果有人再敢犯同样的错误,我发誓我一定会将你塞进仓库,抵冲掉所有人过冬的口粮!”
围在候车大厅里的幸存者们各个噤若寒蝉,心里对于白人长官的威胁没有一丝怀疑。毕竟,像这样毫无人性的惩罚并不是第一次,而刘大姐能够逃脱性命这件事,也如插上无形的翅膀一样,在众多幸存者之间口口相传。这也使得某些不甘于忍受压迫和剥削的幸存者,在暗中筹划着该如何摆脱白人长官的控制重获自由。
左眼最后狠狠地扫视了一遍候车大厅里肤色各异的男女老少,白人长官这才忧心忡忡地转身回到站长办公室。当站长办公室大门砰的一声关好,白人长官犹如卸下千斤重担一样,浑身瘫软的躺进沙发里,仅剩大拇指和小拇指的残缺左手拂过脸颊,仿佛在这一瞬间,他又重新找回了属于人类的情感。
敲门声响起。
“谁?有什么事?”几乎是敲门声响起的同时,白人长官的面部表情也在一瞬间恢复如初,即便有人仔细观察,也很难发现在他表情背后隐藏着的不安和痛苦。
“威廉长官,据外围活着逃回来的哨兵回报,灰狼没有离开海关!他仍旧潜伏在营地附近的隐秘处,并且让活着回来的哨兵给你带了张纸条。”深褐色双指间捻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放下吧。”
深褐色皮肤的幸存者倒退着走出房间,站长办公室的大门再一次缓缓合上,直至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进来汇报的男人也没有抬起过头。这是威廉长官制定的行政命令,居住在这个营地里的幸存者,在面对他时都不能直视威廉的独眼,一切犯禁者都会受到严惩。
“灰狼?这群可怜虫还真是想象力丰富!”脸上讥笑几乎在展开信纸的同时僵在半空,威廉长官难以置信地看着纸条,脸上的冷汗却早已不受控制地沁了出来。
小镇,诊所,围墙外。
“我们真要进去吗?”由于肚子并未真正填饱,缺少热量的身体轻轻的颤抖着,刘大姐哆哆嗦嗦的唇齿间说出来的话,也像装了发条般机械冰冷,可这仍旧掩饰不了此刻她内心中的恐惧。
“不然呢?”阿紫斜眼看向汉娜空空如也的右臂袖子,“不想办法给汉娜找些消炎的药物,她怎么有机会活着走到你们的营地?”
“刘大姐,你们营地里总该储备有药品吧?”面对着几乎挤成一坨的行尸群,汉娜也彻底慌了手脚。她确实有勇气和行尸正面硬拼,可是如果一大群冬眠中的行尸突然被惊醒,恐怕地球上任何一种猛兽,都无法抵御这股强大的毁灭之力。
“对!对!营地里确实有药,我急糊涂了,竟然没想起来。”刘大姐见缝插针,赶忙顺着汉娜的话头接了下去。只可惜,即便营地里确实储备了药品补给,可她又有什么办法能拿到手呢?
“是吗?人到中年,健忘也是常事。”阿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大姐,随后目光又转向汉娜,“如果你执意要和她走,那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为什么?你难道不想和我们一起去营地避难吗?营地里还有许多幸存者,我们可以互相照顾,更何况营地里还有武器、食物和药品。在营地里生活,总要比你一个人担惊受怕四处辛苦搜寻补给的日子好过许多,不是吗?”听到阿紫要和自己分开,汉娜有些焦急地拉住她的胳膊,脸上终于显出了难得一见的真诚。
“人多就安全吗?”阿紫轻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这次能别这么固执了吗?就听我的一次行不行?”汉娜心里也清楚,哪怕现在她和阿紫并没有到达可以完全信任对方的程度,却还是要比完全陌生的刘大姐更能让她安心。
“没什么,祝你好运吧。”阿紫轻轻将汉娜抓着自己胳膊的左手推开,“本想在你离开前,最后帮点忙。正因为我们还不是真正的朋友,所以我才不想欠你太多。既然,营地里什么都有,我们也没必要再冒险去捅马蜂窝了,你和刘大姐走吧,我再试着找找吃的东西,天黑之前就会离开这里。”
“我们快走吧,时间不早了!”刘大姐上前用力扳动汉娜瘦弱的肩膀,向着小镇外的方向走去,她知道单凭自己绝对没有可能把阿紫也一起带走,但是能把汉娜带回营地也是件不大不小的功劳。‘天黑之前离开这里?小丫头,怕是你活不到天黑的时候了!’只要一回想起先前自己单独搜寻过的糟烂房子,刘大姐就会浑身禁不住的直打冷战,虚浮的双脚也愈发变得惶急不安。
“小煤球儿,这回就只剩下我们俩了。”阿紫将黑熊幼崽抱在怀里,望着两个逐渐缩小直至消失的背影,一种莫名的伤感忽然涌上心头,“你会不会长大了以后,也离开我呢?”
墙壁上线条简洁的小狐狸,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此刻站在床边身披灰黄色狼皮袄的女孩,似乎眼神中充满了疑问,什么时候狼也学会了直立行走?
同样眼中满是疑惑的还有黑熊幼崽,它站在卧室门口踌躇不前,黑豆一样的小眼睛里隐隐透着最原始的恐惧。它不明白,自己的同伴哪去了,面前这个令它感到害怕的动物,会不会突然扑过来吃掉自己。
将肩头那只已经快要烂掉的背包丢在床上,微微震动的床垫扬起些许尘土,此时背在阿紫背上的背包,正是当初立冬离开这里时偷偷藏好的,与此同时还特意给她鞣制了一件狼皮袄。手掌摩挲着仍旧有些寒凉的柔顺狼毛,阿紫双眼中已是噙满了泪花,‘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们!’
黑熊幼崽窝在阿紫怀里,同她一起坐在满是尘土的床垫上,它一时间还未能完全适应同伴的突然变化,正努力扬起鼻头轻轻嗅闻着狼皮袄,并从其中分辨出了令它熟悉而又安心的味道。阿紫展开一张叠的整齐的纸条,上面有她极为熟悉的笔迹。
【阿紫,如果你能够看到这封信,就抓紧时间想办法赶来东海市。如果……如果是其他的幸存者正在阅读这封信,希望你能答应我,背包里的东西都可以归你,甚至那件狼皮袄你要是能穿得上,也尽可以带走。我只求你,不要擦掉墙上的画,更不要把这封信带走。把信放回原处,这关乎于一个人的生死和未来,冬至拜谢。】
“冬至?你这个老男人的想法还真是非常奇怪!”看着信纸落款的位置,阿紫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忍不住轻笑起来。只不过,她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阿紫忽然想通了立冬为什么会改名叫冬至!
“今天冬至,庇护所库房还有面粉,我们可以包顿饺子吃了。”老陈也只是粗浅掌握了一些推算月历的方法,至于这一天到底是不是冬至并不重要,他只是想让大家找个机会热闹一下。
庇护所遭遇圣殿骑士团血洗的历历往事,再一次随着被撕掉封条的记忆涌现在脑海中,阿紫痛苦地闭上双眼,咸冷的泪水从紧抿的嘴角缓缓流过,随后又一滴滴落在信纸上,将字迹侵染的渐渐模糊不清。
突然,阿紫感觉到怀里的黑熊幼崽在轻轻颤抖,同时,在它嘴里又发出了,类似那夜逃离荒废小村时的低低哀鸣。
“该死!”转头望向窗外,一天都未曾露面的太阳,竟在即将天黑之际,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爬上了山头,正用和煦却不带丝毫温暖的笑容看着阿紫。
小镇外,乡道上。
“老大,我们离开这么多天,家里的东西不会被人偷走了吧?”一只头戴白色毛线帽的夜魔,小心翼翼地凑到夜魔首领身旁,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闭上你的乌鸦嘴,如果家里的东西真丢了,你就等着变成大伙的口粮吧!”光秃秃的头皮上布满了疤痕的夜魔首领,看着已经没入山峰之中的夕阳余晖,缓缓摘下深黑色遮光眼镜,阴恻恻的冷声喝道。
其余十几只夜魔都显得有些幸灾乐祸,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倒也不算什么,假如那只夜魔真走了霉运,一语成谶!那么团队里几只缺胳膊少腿,并且早就盯上倒霉夜魔身上零部件的家伙,可就有了重新恢复活力的机会!
夜魔巢穴。
哀求并不能换来怜悯,夜魔本就是抛却人性以后,才会突变出来的怪胎。
有幸重新换好四肢的夜魔自是眉开眼笑,而没能抢到机会的夜魔则只能暗气暗憋,假若脸上流露出任何一点对于夜魔首领处置的不满情绪,恐怕下一个被优化掉的倒霉蛋就是它自己了!
“老大,镇子里一共出现过四个陌生人的气味。其中一个时间相距太远,已经无从追踪。另外还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气味,在一个墙壁上画着狐狸的房间消失了,不过那个房间里还有熊和狼的气味,很可能是遭遇危险逃跑了。剩下的两个应该是结伴而行,气味一直朝着镇子西面的方向飘去,其中一个还曾在我们的家里逗留过!”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这可不是一个好客的主人,喜欢招待的客人!”夜魔首领眼中的鬼火忽明忽暗。
第九章 人设崩塌
东海,城南,便利店。
坎离从越野车里跳下来,不住地砸吧嘴唇,小声嘀咕着,“唉,我都快不记得抽烟的感觉了!”
俯身抓起一把积雪,随后按在便利店的玻璃上轻轻擦拭片刻,坎离小心翼翼地将右眼贴过去,鼻尖感受到冰寒触感的同时,一股淡淡的玻璃胶味也钻进鼻腔。
‘曾经令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甲醛,现在闻起来却会倍感亲切,人可真是犯贱啊!’怅然若失的情绪转瞬即逝,坎离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现在最迫切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赶快找到一包烟。哪怕是最便宜,过去从不用正眼去看的牌子,坎离也一定会在心里把所有的神佛挨着个拜一拜,尽管他从来都不信这些东西。
便利店里的商品货架四散一地,无处不在的灰尘即便是在严寒冬季,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到达任何它们想去的地方。足足观察了十多分钟后,坎离轻手轻脚地推开蹭满污渍的钢化玻璃门,映在夕阳余晖下的灰尘轻轻扬起,随着双脚一步步前行,在清冷的便利店地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坎离皱了皱眉拉起围巾,哪怕受环境所迫变成了不修边幅的邋遢汉,他还是无法忍受满屋乱窜的土腥味。
‘运气不坏,这家便利店里的商品大多数都没有被哄抢一空,这次总算没白来一趟。’坎离腋下夹着两条包装完好的香烟,眉宇间的烦闷也随之消散,正当他还想继续翻找些其他物品时,突然,便利店顶棚传来了一声极细微的响动。假若不是坎离这会正站在酒水货架前面,纠结着挑瓶什么酒带给臭老道,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也不曾发出声响,或许头顶上的响动就会被翻找货架的声音掩盖过去。
‘还有活人?’坎离轻轻摇摇头,他驾车从城北穿越到城南靠近港口附近的居民区,一路上倒是看见了十几个冻毙路旁的死倒,别说活着的人,一路上连条野狗的影子也没有出现过。轻轻将两条香烟放在底层货架上,坎离可不想因小失大,为了两条烟把命搭上。摘下挂在背包上分量十足的短刀,这是坎离亲手打磨过的武器,用起来相当得心应手。后背微微弓起,身体重心下移,双脚仿佛踩在棉絮上一般不发出丝毫响动,坎离缓缓向着便利店门口摸过去。此时,夕阳缓慢地坠入钢铁森林之中,黑夜即将笼罩在冰冷死寂的城市上空。
“车还在这!”
“嘘!你TM小点声,别让便利店里的幸存者听到了!”
简短的交谈恰似蚊鸣,即便坎离支棱着耳朵始终没敢松懈,却也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分不清楚头顶上的到底是人、还是噬人尸。
一束微弱昏黄的光线,突然从模糊不清的便利店落地玻璃窗上快速扫过,完全陷入夜幕笼罩的便利店里,坎离的双眼早已适应黑暗,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自然无法逃过他的双眼。‘真是活人?’只有人类才会在黑夜里变成睁眼瞎,而具备夜视能力的噬人尸,绝对不会和一支手电筒同时出现在黑暗中。
“他怎么还不出来?”
“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别问废话?认真听着点下面的动静!”
“可是现在便利店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不会逃走了吧?”
“白痴,你会丢下门口这辆改装精良的越野车吗?”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作?难道是睡着了?这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们现在怎么办?”由于说话的人嘴唇紧抿,声音几乎都是从鼻腔里喷出来的。
“滚,别逼我现在和你翻脸!”
和立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坎离毛躁的性子却也改变许多,至少现在他已经成功熬赢了头顶上的两个傻蛋,此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已不再似先前那样小心谨慎。这么长时间的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坎离看向泛起雾蒙蒙月光的便利店落地窗,思索着到底要不要冒险闯出去和头顶上的两个家伙比划一番。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头顶上的两个家伙没了声息,只有一阵极力保持克制的轻微响动,渐渐从便利店顶棚消失。
“这怎么停了一辆车?”便利店外的话语声,并未像先前头顶上的两个家伙一样保持着谨慎克制,反倒显得十分的肆无忌惮。
“嘿嘿,真是肥羊拱门,不请自来啊!”尖细的嗓音好似宫里的公公,听得坎离浑身都感觉不自在,“这要是能带回去一两只肥羊,船老大一定会答应让我换条新胳膊!”
“懆,阉鸡,你不会是盯上我的胳膊了吧?”坎离听出来,这正是第一个说话的家伙,只不过这次的嗓音带着十分明显的紧张和激动,“这次的功劳可还有我一份,别他娘的想独吞!”
“你俩都少说两句废话吧,只看见一辆越野车而已,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在这激动个蛋?赶紧把这几只肥羊找到再说!”显然这三个家伙也是碰巧路过,并不清楚越野车上到底有多少人。
便利店的玻璃防盗门早被坎离随手反锁上,也正是这个算不得多么高瞻远瞩的举动,给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来做出应对。钢化玻璃被利爪划过时,发出一阵阵让人头皮发麻的锐响,紧接着一阵透骨的寒风,便从摘掉一块钢化玻璃的防盗门外,呼的一声窜入漆黑的便利店里,满地的尘土也被窜进来的寒风卷起老高。蹲在便利店防盗门一侧暗处中的坎离,在听到钢化玻璃被划动的声音时,就已经判断出此刻站在便利店外面的三个家伙都是噬人尸。坎离右手擎着短刀,单等敌人探头钻过防盗门时,便一刀劈下去,好来一个先声夺人。
坎离左等右等,便利店地面上被扬起的尘土都已快要尘埃落定,却始终不见门外再有其他什么动静。突然,漆黑的便利店深处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坎离没做任何思考和停留,左手一把扯下腰间的强光手电,右手猛地扳开反锁着的玻璃防盗门,手电光柱在暗夜中直射出去近百米远的距离。凌厉劲风从耳畔刮过,坎离身子一弓低下头猛地向越野车的方向飞窜过去。与此同时,强光手电亮如白昼的光柱挥向身后扫去,当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声回荡在夜空中时,越野车早已轰鸣着远遁进夜幕之下。
两条长长的白色雪线延伸到目光所及的尽头,抱着黑熊幼崽的阿紫站在铁轨中间踌躇半晌,最终她还是没有沿着枕木上清晰的足迹前行。最初,在看到汉娜和刘大姐的身影消失时,阿紫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感觉到了些许凄凉。可她终归一个人生活习惯了,这种孤独感便也伴随着初升的朝阳,如融化的冰雪般从心头渐渐消退。当她和腿边的黑熊幼崽背影消失在山边荒林之中时,一群穿着各异,却又将保暖措施发挥到极致的身影,才急慌慌地踩踏着碎石路基爬上铁轨,这一大群身影只在原地逗留了片刻,便即沿着枕木上的足迹匆匆追去。
东海,高铁站,候车大厅。
“偷食者竟然还活着?”
“她没有死?为什么威廉长官没有惩罚她?”
“跟在她身后的独臂女孩是谁?长得那么漂亮,真可惜竟然是个残废。”
“嘘…都别说话了,威廉长官到了。”
锃亮的皮鞋踏在冰冷坚硬的瓷砖地面上,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烦躁和慌张的情绪被挂在脸上的怒容遮蔽,威廉踱步来到候车大厅的二楼平台站定,随后挥挥手,示意身旁的高个子手下去执行,刚才威廉在站长办公室里单独给他下达的命令。
右手五指并拢轻点额头,随后划至胸口又轻点一下,再从自己左肩划至右肩依次轻点,威廉轻声念道,“吾主护佑,哈利路亚。”
“吾主护佑,哈利路亚。”
“吾主护佑,哈利路亚。”
……
肤色各异的幸存者们站在宽敞的候车大厅里,做着和威廉一样的动作,随后深深地垂下头,轻声重复着和威廉一样的祷语。
楼下的幸存者数量将近百人,此刻,他们脸上虔诚神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难以置信。
事发太过突然,没有留给威廉多少思考对策的时间,他只能选择壮士断腕,以此来巩固自己的权威。
刑罚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执行,高个子手下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走进候车大厅,他似乎有意要让所有幸存者都能看清楚死者到底是谁,故意将脚步放缓,一条长长的血脚印顺着楼梯,一直蔓延到威廉长官此时所站立的二楼平台上。
虽然威廉长官用来威吓幸存者的言语十分恐怖,可他却从来都没有真正这样做过,而那些所谓的“圣餐”,也不过是些鹿肉而已。非常之时,必须使用非常手段,威廉长官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凶残狠厉。
可是,今天刘大姐的突然回归,几乎可以预见,势必将会打碎威廉一直苦心经营的人设,这也正是让他烦恼和慌张的根源。
八十三 居心叵测
室内外温差很大,以至于寒风从门外挤进来时,寒冷的空气很快便将木屋里的水分冻结,随风飘起大蓬霜雪,晶莹的霜花在月光下轻舞,同样也遮蔽住冬至的视线。
光学瞄准镜的准星,警惕地游荡在成年人胸口的高度,只要目标一出现,冬至就会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准备的确实很充分,然而事情并未朝他预期的方向发展,木屋门外的霜雪依旧簌簌飘落,假想中的敌人却踪影皆无。充满威胁的喉音从腋下传来,冬至立刻醒觉,危险并非来自人类。
黑黝黝的毛色,亦如身畔的小黑豹鲜亮,柔顺得丝毫不弱于上好的锦缎,黑豆大小的眸子映着火光,犹似两颗璀璨的黑曜石。幼熊的体型,和躲在远处瑟瑟发抖的阿拉斯加雪橇犬不相上下,甚至还要大上几分。
冬至一时间,竟舍不得开枪射击,像这么漂亮的幼年黑熊,他在有生之年,尚属首次遇到,那身油亮而又保暖的毛皮,如果被子弹打烂,绝对是暴殄天物!
一丝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冬至疑惑的盯着幼熊双眼,黑曜石般闪烁的眸子里,不仅没有多少野性,反倒好似人类般蕴含着复杂情绪。顺着幼熊的视线看去,冬至登时恍然大悟,原来小家伙正是耐不住烤肉的诱惑,才会冒险潜入木屋中来。
“想吃肉吗?”冬至说完话,便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我为什么要和一头熊崽子废话?’
自打丧尸病毒爆发以来,各种层出不穷的诡异事件,已将冬至的心智打磨的见怪不怪了,可幼熊接下来的反应,却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圆圆的小耳朵快速抖动两下,幼熊像个受到邀请的小孩子一样,矜持而又兴奋的连续点头,眼神中的喜悦更是难以掩饰。
“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冬至愣了一下,又尝试着问道。
依旧是点头,只不过幼熊动作多少有些敷衍。
终于,散发着香气的烤肉丢了过来,幼熊再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冬至,像个孩子一样端坐在木屋地板上,丝毫不顾及刚离开篝火,依旧滚烫的烤肉的炙热,嘴里喷吐着哈气,快速啃食起来。
低头看了看依旧傻乎乎的小黑豹,冬至甚至开始怀疑,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故意和自己装傻!无辜而又茫然的小眼睛回望而来,冬至瞬间又坚定了内心想法,‘没错了,这个小王八羔子是真傻!’
轻轻敲一下小黑豹的脑壳,小家伙毫无威严的伸个懒腰,随后又极为不满的摇摇头,瞥一眼还在大吃特吃的幼熊,呲了呲锋利的牙齿,便再次缩回暗影之中。
“你真的能听懂我说什么?”冬至将枪口瞄向幼熊,试探着问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幼熊吃饱了极容易犯困,然而当枪口调转过来时,它的眼神里还是立刻充满了恐惧,两只小爪子也在半空中连续挥动,似乎像在求饶。
“还不错,挺聪明的嘛,竟然还认识枪,你一定和人类在一起生活过不短的时间吧?”锋利的爪刀切下一片肉,冬至将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你是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
本想摇头的玄兔,犹豫几秒,最后还是非常无奈地再次点头,‘愚蠢,自大,傲慢的人类,你才是从马戏团里逃出来的小丑,你全家都是马戏团里的小丑!’
山野间,一切事物都被积雪覆盖,无论小丘还是沟壑,人类都无法用肉眼察觉,而一旦脚底踏空,紧随而来的则必将是惨痛的代价。
慌不择路的金昌浩选择了孤注一掷,即便手腕处的伤口并不致命,身后的夜魔也绝不会放过他,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拼上性命赌一把。
一路有惊无险的逃下山,又在鬼使神差下,兜兜转转的折回海边,金昌浩心里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吾主护佑,我又一次死里逃生了!’
只要继续沿着海滩狂奔,用不了两个钟头,金昌浩就能重新回到停靠在岸边的商船上,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利用熟悉的地形,和身后的夜魔周旋,甚至还有机会反杀几只,解解心头之恨。然而,金昌浩却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先前还有深过膝头的积雪,帮助减缓夜魔追击的速度,可随着海滩的距离越来越近,积雪的厚度也在相应地降低,直至最后露出冰冷的地面与沙石,而到那时,他就再也没有能力摆脱掉身后的夜魔了。
朴南珠已然筋疲力竭,完全靠着吊在胸口的一口气,拼命追赶在金昌浩和刘在熙身后,幽魂般的暗红色鬼火,也始终如影随形的追赶着她,似乎还有一张充满血腥气息的巨口,正垂下无数涎水,将脚下的地面侵湿的泥泞不堪,使得朴南珠每次抬脚,都要用出吃奶的力气。
四爪兽类的速度,终归还是要快过两条腿的直立生物,尤其是在相对平坦结实的路面上,狼群已经可以轻而易举的追上猎物。
声如野兽般的惨叫和狼嚎,在海滩上此起彼伏,海浪声终于不再单调,可为它解闷的却是惨烈无比的杀戮。
十几匹野狼将猎物团团围在中央,而猎物却又很有默契的分成两伙,不仅要时刻防备着狼群突袭,同时也要防备着彼此。
夜魔除了眼睛的特征外,其他地方怎么看,都和人类没有多大差别,甚至是一模一样,大难临头,刘在熙竟然还有闲心观察夜魔的长相。很快,一只长相极为出众的小夜魔,吸引了刘在熙的注意力,单从外观上判断,应该是只母夜魔。
似乎察觉到了有目光注视着自己,小夜魔也将目光转向了目瞪口呆的刘在熙,“眼下我们必须相互合作,才有可能不被狼群撕碎,你们觉得怎么样?”
“夜魔也会说人类的语言?”金昌浩倒抽一口凉气,这绝对不是他第一次遭遇夜魔的追击,但却是他第一次听到夜魔说话,同时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些怪物,因为从来没有一只夜魔会在光线极好的情况下出现。
“很奇怪吗?我们和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小夜魔如鬼魅般的笑容,被双眼中闪动的鬼火遮蔽,没人能看得清它脸上的表情如何,“你叫我们夜魔?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为什么非要追着我们不放?”金昌浩问了一个很没有营养的问题。
不过,显然小夜魔听懂了他想表达的另外一层意思,“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离开这座冰封的城市,倒不如一起搭个伴,我知道你们偷偷在海边停了一艘大船。”
“你……?”金昌浩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夜魔。
“相信我,如果我们真想吃掉你和你的同伴,也绝对不会选在今天,对不对?”
“少废话,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你有得选吗?受伤的手腕可没有办法控制住武器,再多的子弹也都是废铁,何必浪费资源呢?”
“原来我的手腕是你弄伤的?”
“你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小夜魔如遭雷击般呆了片刻,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找不出问题的源头。
狼群的首领占据了一处低矮的岩石,猩红的双眼闪着异芒,似乎对于猎物之间的交流极为在意,或许它已经获得了足够的信息,也或许终究是头野兽,嗜血成性的贪婪驱散了理性,狼啸声瞬间刺穿了沙沙作响的海浪,狼群接收到指令,开始了奋不顾身的近身扑咬。
小夜魔的每个动作,都表现出远超人类极限的敏捷,平素合作十分紧密的狼群,却始终不能靠近它身旁的三米范围内。这也意味着,小夜魔并非真的被狼群所困,反倒更像有意为之。
剧烈运动后又骤然停下,使得平日里锻炼不多的朴南珠,胃里不住地翻江倒海,干呕连连。狼群暴起发难,本就体力消耗殆尽的朴南珠,完全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便被咬断喉管,瘫倒在地上,眼看着进气多而出气少了。
不愧是继承了金昌浩的基因,刘在熙滑溜的像条泥鳅,他始终在小夜魔附近转悠,依仗着其他夜魔全力保护小夜魔的行为,总可以有惊无险的逃避掉饿狼的扑咬围堵。
惨烈的近身肉搏,来得快,去得也快。早已断气的朴南珠,尚未从地狱中伸出双手,狼群已经将尸体撕咬的七零八落。而一旦有小狼偷偷吞咬血肉,都会被首领狠狠地一口咬在后脖颈上,惨叫声中,还未落入腹中的碎肉也一同掉了出来。
十几只夜魔,死的死,伤的伤,狼群同样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狼群首领再次仰头长啸,群狼开始缓缓向两旁后退,让出一条充满威严与肃杀的通道。
“你还想耍滑头到什么时候?”这句话显然是冲着刘在熙喊的,似乎小夜魔也会为同类的惨死而哀恸。
“你难道想让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去当英雄?”刘在熙一脸无赖相,笑声更是贱兮兮的。
“这笔账……”话未说完,势大力沉的狼群首领已经飞扑而至,在它看来,这只瘦小猎物的表现,远要比其他猎物更加危险,也更像是首领的存在。
虽然嘴里叼着半截手臂,可狼群首领的左眼,也在这一轮交锋中,永远地失去了光芒。殷红的血水流过嘴角,狼王仿佛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几口便把断臂咬碎吞进肚里。
断臂的小夜魔脸上非但没有痛苦的表情,双眼中似乎还隐隐闪动着,奸计得逞的得意神色。
六十九 随心所至
收音机里的白噪音,在冬至调整收听波段的时候,忽高忽低的乱响着。手摇式发电机的蓄电量很低,冬至每隔几分钟就需要用力摇动一会,否则收音机很快就会因为电量不足而停工。
正处在发育期的小黑豹,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像个贪睡的小孩子一样,蜷缩在温暖的篝火旁补觉。
冬至在高速公路不远处的山腰上,依照因纽特人的样式,修砌出一座可以遮风挡雪的雪屋。公路上还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丧尸在蹒跚而行,而城里的幸存者们,显然也预感到某种未知的灾祸即将来临,各自背着行囊,和同伴一起悄无声息的逃离东海。
彼此刻意保持一段安全距离的人类之间,正面冲突几乎已经很少发生,只有己方人数占据绝对优势,或者另一伙人被丧尸缠住,己方不会轻易出现减员的情况下,才会趁火打劫。
每天都在忙碌生计的冬至,对于高速公路上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他现在的作息时间已经和小黑豹一样黑白颠倒。夜魔的威胁远比丧尸要大得多,这些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怪物,最喜欢趁着夜黑风高偷袭营地。以冬至对于阿紫的了解,这只狡猾的小狐狸,只可能在黄昏或黎明时分行动,她绝不会和其他陌生的幸存者同行。
浓郁刺鼻的腐臭味飘荡在阴冷漆黑的地铁站里,火把微弱的光线,能够照亮的范围十分有限,走在铁轨上的五个人,都将自己的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遗漏掉任何可疑的东西。
“松哥,要不咱还是上去吧,这下面也忒他妈吓人了!”
“你快拉倒吧,每次遇到丧尸,就属你跑得最快。”
“我跑第一,你跑第二,你比我好哪儿去了?”
“你俩一会不斗嘴,就浑身难受是吧?”
“卧槽,什么玩意儿响呢?”
“瞎嚷嚷什么?不就是头顶上落下几滴水珠嘛。”
“都闭嘴,前面有情况!”
五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虽然也闹过不少矛盾,可在生存考验的面前,还是很有默契的照顾着彼此,活到了今天。
“文杰,你别吓唬我啊!小松不是说地铁站里的丧尸,已经走光了吗?现在怎么还有情况?”华子人长得不赖,就是胆子太小,要没有其他几个兄弟照顾他,这小子肯定早就变成四处游荡的丧尸了。
“我真应该在下地铁站之前,就把你的嘴巴缝上!”楚松狠咬着后槽牙,声音完全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你到底看见什么了,文杰?”
“这一排足迹的力度十分均匀,和丧尸踩出来的脚印,完全不同。”文杰蹲在铁轨旁,用手指着枕木上的脚印,接着说道,“身高超不过一米六,体重也不到五十公斤,应该是个体形瘦小的女孩子。”
“真能瞎扯!我一个大老爷们,要是没和你们在一起,都不敢往黑咕隆咚的地铁站里跑,一个小姑娘有这么大胆子?”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冯君接过话头,嘲讽了华子一句,随后又道,“松哥,还继续沿着地铁轨道走吗?我担心这个不是人类的脚印……”
“大君说得不错,我也有这个担心。”文杰猛吸了一口气,闭上眼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
“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手里火把不灭,咱们几个就能应付得来。”显然,楚松是这个小团伙里的领头羊,一群人都没再废话,地铁站里再度变得漆黑,只有脚步声越走越远。
不知走了多久,阿紫才发觉前方已是隧道尽头,积雪反衬着阳光十分刺眼,几辆地铁列车停靠在终点站里,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动物园站?’阿紫借着从玻璃穹顶洒下的阳光,看清了站牌上的站名,‘原来这里是坐地铁上班的始发站,难怪自动贩售机还能保持完好,没准能从里面找到一些没有过期,还可以补充糖分的饮料。’想到这些,阿紫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她是在后半夜天快亮了之前出发的,足足在漆黑的地铁隧道里走了将近一上午,这会正是又饿又累,想到甜甜的饮料,阿紫嘴里的口水就多了起来。
轻而易举地撬开柜门,抓起挂在里面的崭新的消防斧,阿紫沉吟片刻,并未将钢管丢掉,这把武器虽然造型看起来极为粗糙简陋,可用起来却十分顺手,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走在毫无暖意的阳光里,阿紫还在回味着人造糖精的甘甜。丧尸病毒引发的末世来临之前,这些包装鲜艳亮丽的饮料,也曾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好甜啊!’
“团团,你去过动物园吗?我听说里面养着许许多多神奇的动物,好像还有你的同类哦,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阿紫挠了挠雪貂的下巴,小家伙的黑眼珠滴溜溜直转,似乎听到阿紫的话也非常激动。
四周只有寒风不知疲倦的四处乱窜,动物园里,竟连一声鸟鸣也听不到。
“养在这里的动物都饿死了吗?真是太可惜了。”从地铁站里走出来的阿紫,看着街对面偌大的匾额,心中满是失望,“现在人活着都费劲,动物园里的小动物,该不会被饲养员都给吃光了吧?”
接连几日没有降雪,留在地面上的足迹也未被遮盖,一切都保留着人们逃离时的样子,这也更坚定了阿紫的看法,‘他们肯定是因为把小动物的肉都吃光了,才离开这里的。’
结满霜花的房间里异常寒冷,靠近中央的位置,还摆着一摊已经燃尽的炭灰。食品包装袋、肉被啃光的骨头、以及一些没什么用处的杂物,被离开这里的人随手丢在地上,又脏又乱的房间里,还飘着一股淡淡的狐臭味。
“真恶心!在这间屋子里面,曾经住过一群猪吗?”阿紫捏住鼻子逃了出来,她实在无法忍受,淤结在房间里的难闻体味。
对面墙壁上的弹孔,吸引了阿紫的注意力,还多亏老陈的悉心教导,才让阿紫对于枪械有了足够的认识和了解,‘开枪的人枪法太差?还是出了其他问题?’她仔细观察一下四周,忽然发现有一串可疑的脚印,从远处的人造林里一路延伸过来,从落脚时的角度判断,阿紫可以看出,这人应该是偷偷摸摸的想要接近住人的房子,‘难道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引发了枪战?’
好奇心驱使着阿紫想要一探究竟,她沿足迹来时的方向,一路兜兜转转,走了好一会,才站在横跨在溪流上的石桥旁。
“长颈鹿馆?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活着的长颈鹿,希望他们别把这么可爱的动物也给吃掉了。”阿紫一路小声嘀咕,从来没有来过动物园的她,总是觉得非常遗憾。
兽栏里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尽,其间还夹杂着某种油脂的腻人气息,动物皮毛碎片和断骨,在地面上随处可见,似乎这里正是饲养员们宰杀动物时的场地。
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阿紫眉头紧锁,‘这家伙和动物园正门房子里的人,好像不是一伙的,难道他在这里宰杀动物的时候,饲养员们都不理会吗?真该死!’
雪貂从阿紫肩头嗖的一声跳了下去,飞快地窜到一摊篝火余烬旁边,小爪子只轻轻扒拉两下,嘴里就叼着一块黑乎乎的肉片跑了回来。雪貂仰着小脑袋看向阿紫,那意思好像是,想把这块肉片献给自己的主人吃。
“团团,你吃吧,我不饿。”宠溺地摸了摸雪貂的脑袋,阿紫踱步来到干草堆旁,从篝火里捡起油腻腻的铁盆,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这家伙难道还喝油吗?真恶心!”随手将铁盘丢到一旁的干草堆上,却不料竟然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几乎是眨眼之间,阿紫已经窜到了五米开外,雪貂也噌的一声重新爬上她的肩头,两对眼珠齐齐盯着不远处的干草堆,手里消防斧也已举过肩头,随时都能将突然冲来的东西劈成两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干草堆里始终没有东西冲出来,除了刚才的响动以外,兽栏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我绝对没有听错!你也听到了吧?团团。”长时间独处容易让人产生焦虑,这种焦虑持续时间越久,人就越容易出现精神恍惚的状态,这是周小乐闲来无事和阿紫聊天时,曾经谈到过的话题。因此阿紫才会总想弄只小动物,在身边陪着自己,这样她才不会因为孤独而过分焦虑。
干草堆被掀开的一刹那,早该遗忘的记忆,突然又极为清晰的,和面前的画面重叠到一起。躲在冰箱里的小女孩,以及冻结在她脸上的泪珠,一切仿佛就发生在前一秒。刻骨铭心的寒意让阿紫不由得一阵阵颤栗,她哆嗦着嘴唇呢喃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购物中心一楼外的广场上,铺满了宣传单和塑料垃圾,几千只丧尸在四处游荡,干瘪枯槁的头皮下面,隐隐还能看到黑色液体在缓慢流动。铺天盖地的苍蝇嗡嗡作响,白嫩肥胖的蛆虫在丧尸皮肉骨骼之间爬进爬出。成群结队的乌鸦,落在所有可以落脚的建筑物上,白黑相间的鸟粪,将广场地面涂抹得一片模糊。随着丧尸的移动,将新落下来的鸟粪抹平,随后又被阳光蒸发掉水分,和以前的鸟粪干结到一起,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腐臭气息。
“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乌鸦!”
七十章 反面无情
海洋季风将潮湿的空气吹向陆地,进一步加速了建筑物老化的速度,购物中心的玻璃窗多数残破不堪,借着照进建筑物的阳光,可以隐约看到杂乱的货架和翻倒的柜台。停靠在路边的废弃车辆外壳上锈迹斑斑,不时会有几只乌鸦落在车顶歇脚,沙哑的啼鸣让人听得心烦,整座城市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已经没有了一点活力与生气。
“郝健,你负责保护好大姨,千万别让她掉队。我和李昭在前面开路,丽娜必须保证随时向我们汇报小米传递的信号,只要能穿过尸群钻进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我们就一定有机会找到可以开走的汽车。”陈海冲头顶的建筑物挥挥手,一面绿色的小旗子,也同样快速挥动几下,小米笑得脸颊上酒窝深陷,这孩子看起来不仅没有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
“如果地下停车场里,没有还能驾驶的车怎么办?”李昭脸色有点难看,他并不赞同这种冒险的举动,‘这家伙的行事风格,好像比坎离还不靠谱,真是伤脑筋啊。’
“没时间商量了,在没有把你救回来之前,我们在附近已经搜索了很久。眼下除了地下停车场,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到汽车。”陈海目光坚定的看着十分拥挤的购物中心广场,“现在只能冒险一搏了,无论海啸或地震,还是满处乱窜的丧尸,我们当鸵鸟的下场都没什么差别。”
绿色小旗开始挥动时,藏在废弃汽车后面的五个人,便会双脚如飞的快速奔跑。而当红色小旗摇晃时,五个人就必须赶在被丧尸发现之前,找到新的掩体来藏身。幸亏有上百辆汽车抛锚在广场上,否则,五个人刚一现身就会惊动尸群。
弹弓准确无误的射中,广场另一边的乌鸦,黑色羽毛在空中乱飞,哀鸣声搅得乌鸦群冲天而起,四处游荡的丧尸像是感受到召唤一般,纷纷朝着乌鸦群被惊飞的位置冲去。
“小米真是个机灵鬼!”看着距离十几米远的地下停车场入口,陈海的情绪有些激动,他一直都在担心小米,会因为害怕而失去理智判断的能力,‘臭小子终于长大了!’
“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先确认一下,地下停车场里,是不是还有没走出来的丧尸!”李昭一把拉住正要冲出去的陈海,他现在可以确认了,这家伙办事真的很不靠谱。
“如果都像你这么瞻前顾后的,什么事也别想办成!”陈海急躁地甩掉李昭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率先一步冲了出去。
势成骑虎,由不得李昭不陪陈海一起发疯,他回头看一眼米丽娜和郝健,“别带着大姨一起下去停车场,看见旁边那辆商务车了吗?藏在车里,如果我们没能开车来接你们,用信号联系小米,让他把丧尸引走,你们再想其他办法离开。”
“一定要活着回来!”和郝健一起扶着老妇人的丽娜,眼圈通红,极为不舍地回头看一眼,已经将陈海和李昭身影吞噬掉的黑漆漆的地下停车场,小声嘀咕道。
陈海倒也不是绝对鲁莽的人,李昭刚一踏入停车场,他便从旁边一把抓住李昭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乌鸦嘴,让你猜中了,我们必须想点办法解决掉停车场里的丧尸!”
“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凭我们两个人,就想解决掉一群不知道具体数量的丧尸?”李昭没好气地用手肘撞一下陈海胸口,摆脱了这个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犯二的家伙。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陈海黑红色的脸颊,有一半藏在火把的光线之外,“你怎么没让丽娜她们一起下来?”
“让她们下来干什么?搞不好帮不上忙,还要添乱。”李昭看向不远处的汽车,沉吟片刻,“我可以弄出一些噪音,应该能把地下停车场里的丧尸引过来,你必须尽快找到可以驾驶的汽车,然后带着尸群在地下停车场里绕一圈,再回来接我!”
“你会修车吗?我对汽车可不怎么在行。”
“那你总会开车吧?”李昭还真没有遇到过几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是不会开车的。
“我要是会开车,还有必要非得救你回来吗?”陈海回答倒也干脆。
“……,那你负责制造噪音,我去找车!”
“老哥,如果你实在没有办法甩掉尸群接我上车,我不会怨恨你,我只希望,你别把她们几个丢下不管……”
“你的臭嘴也没比我强多少!”
被惊动的乌鸦群没有再遇到危险,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而拥挤在一起的丧尸也因为没能找到猎物,也都悻悻然地慢慢散开。估计用不了多久,购物中心的广场上,就会又被四处游荡的丧尸填满。
“傅老大,好像有人比我们先到了一步。”
“应该是陈海那伙人,这小子肯定又找到了新的帮手,否则他不会跑到这里冒险。”斑白的长发束在脑后,长相白净的老帅哥揉揉鼻子,“停车场里肯定也有不少丧尸,趁他们在里面找汽车,我们也下去看看,没准还能捡个便宜。”
“等会,傅老大,快看那边!”一个脸上长满痘痘的男人,用手指着购物中心街对面的建筑物,一面绿色小旗正在缓慢的挥动。
“看来不用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找汽车了……”傅老大非常开心的咧嘴笑着。
慌乱的将干草重新盖好,阿紫缓了好半天,才将自己从痛苦的记忆中抽离出来,她蹲坐在重新燃起的篝火旁边,手里握着一柄近乎彻底毁掉的工兵铲,神情有些恍惚。
‘冬至曾经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可能是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从炭火里捡出来的带血的布条,上面的血迹早已乌黑发亮,阿紫只能闻出非常淡的血腥味,‘冬至这会能在哪儿呢?’
发动机的轰鸣从高速公路上传来,冬至不耐烦的翻个身,对于吵醒他的任何东西,冬至都没有什么好感。正准备继续睡觉,突然,小黑豹猛地从冬至怀里挣脱出来,低沉的喉音听着非常瘆人。
公路上一片大乱,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没被击中要害的幸存者,躺在雪地里连滚带爬的惨叫不止。听声音,战场正在朝冬至藏身的雪屋这边快速接近。
双脚踩着十字弓上好弩箭,冬至抓起背包钻出雪屋,小黑豹则机敏地爬上树梢,它已经在冬至的精心训练下,变得更加狡猾和危险。
乌云蔽日,灰蒙蒙的山脚下,几个人正拼命的朝山上逃跑,而追在他们身后的敌人,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人类。本该直立行走奔跑的人类,怎么可能像野兽一样,四脚着地?
‘夜魔!这帮倒霉鬼怎么会惹上它们?’冬至没有其他选择,如果不将后面的几只夜魔干掉,只要被它们发现自己搭造的雪屋,必然会像见了血的野兽一样,穷追不舍,现在转身逃跑已然来不及了。
弩箭破空飞出,跑在最前面的夜魔胸口中箭,巨大的冲击力将它掀飞,后面来不及躲闪的夜魔,被撞得一起摔了出去。突然遇袭,夜魔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同类的身体尚在翻滚之际,它们已经调转方向,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像蛇一样爬行时的弯曲足迹。
‘这帮鬼东西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冬至看着已经超出射程的夜魔,隐隐感到一阵头疼,‘竟然知道拉开距离,它们跑动时的闪避动作,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脑子的怪物,难不成这帮家伙,还保留着曾经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和知识?’
一男两女外加一个孩子,只有他们四个人,从夜魔的偷袭中逃过一劫,其他同伴的尸体,很快便被逃走的夜魔拖走。谁也不知道,那几个惨叫连连的倒霉蛋,会被夜魔抓去哪里。
“大哥,能不能帮帮忙,我们愿意把所有食物都给你!”一脸汗水的男人跪在冬至面前,仰起的脸上满是乞求。
还不等冬至开口拒绝,一个拉着孩子的女人便抢先说道,“张俊力,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就算我们现在追上去,被夜魔抓走的人也不可能活下来,它们可是吃人的怪物!你凭什么把我们的食物随便送给别人?”
“臭婊子!如果不是我老婆心软,我他妈根本不可能让你们上车!你和你的小杂种,都欠我老婆一条命!我当初真应该一脚油门撞死你们!”张俊力目呲欲裂地大声吼叫着,眼泪和唾液,随吼声一起喷了女人一脸。
“张哥,你先冷静一下,翟姐说得没错。嫂子被夜魔抓走,我们心里也非常不好受,可她能活下来的概率真的不大。”另一个女人的脸色有些尴尬,她看了看冷眼旁观的络腮胡,只能硬着头皮劝慰道。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们赶紧滚!否则,我真的会把你们的食物都留下!”冬至缓缓举起短弓,脸色阴沉地看向几个还在争吵不休的幸存者。
“大哥,我愿意把我自己的食物都给你,我只求你一件事,帮我杀了这两个臭婊子。”张俊力确实被气疯了,甚至已经不再在意自己的性命。
“张俊力,你疯了吗?为什么不能像个男人一样,理智一点?”翟姓女人紧张地将孩子护在身后,贼亮的眼睛在快速转动,“大哥,只要你能答应不杀我们,我和梅梅愿意一起,陪你好好聊聊天。”
“翟姐,你也失去理智了吗?”
七十一 一步之遥
‘中国是由上千个雷同的城市构成。’坎离已经记不清是在哪里看到过的这段话,可他现在却深表赞同。塑料垃圾袋上沾满泥垢,只要有风从铺满泥沙的街道上吹过,就会鼓起一个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气球。临街建筑物的一层,高大的匾额写着店名,几乎不需推门进店,便能一眼看出店铺里所售卖的商品为何。锈迹斑驳的车辆被随意丢弃在路旁,街道上除了随意飘飞的白色垃圾,和无人认领的手机等杂物,完全看不到有任何活着的物体。
‘人生地不熟,看来还是得先找份城市地图。’退出弹匣,坎离再次确认一遍剩余子弹的数量,他很清楚自己的枪法很烂,遭遇敌人时,只能靠数量取胜。
报刊亭的铁门半敞着,报纸和饮料丢了一地,黑色血污早已干涸,在报纸上印出许多杂乱的足迹。报刊亭的背面,贴满用各种颜色笔迹写下的寻人启事,坎离随手翻了翻,颇感无趣地撇撇嘴,‘要是这样能找到人,那才真是见了鬼!’
十字路口的路牌上写着,南北方向是关西街,东西方向是鼓楼西路。卫星电话在李昭的背包里,坎离算是和所有曾经相识的人彻底断了联系,他仔细比对着地图,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至于以后该怎么办,一时间,坎离也没能考虑清楚,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嘿,那个蹲在路边看地图的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
在空寂无声的街道上,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惊得坎离险些把手里的地图抓碎。他来不及多想,一闪身便钻进报刊亭,推开手枪保险,瞪着一双惊疑不定的眼睛,探头探脑的向外面张望。
“兄弟,别紧张,手枪可比我手里的刀子要管用得多!”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就在头顶不远处,因为无法判断说话的人是敌是友,更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坎离始终没有搭话,他在地图上仔细查找着,可以快速逃走的路径。
“我没有恶意,一看你就是从外地来的,这座城市里几乎没剩下几个好人,凡是能占据一处好地点作为营地的家伙,根本不会想要离开自己的老窝出去冒险。所以,据我猜测,你应该比那些恶棍要好相处得多。”
“很可惜,你这次猜错了,你所谓的好人标准,和我可没什么关系。”坎离倒也非常诚实,他觉得藏在头顶的家伙,属实蠢的有点可怜。
“没有关系,你说的我都能理解,在眼下这个狗屁世界里,谁还没做过一件违心的事呢?”神秘男人的笑声显得有些尴尬,“我实在没有办法找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靠我自己,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到海军基地。我们一起搭伴同行,不仅可以帮你找到一处好的落脚点,同样也是在帮助我自己。”
“海军基地?你怎么会知道具体位置?你是退役军人?”
“我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做一名军人,但是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身材,怎么可能有机会做军人?”肥嘟嘟的脸颊有些微红,胖手尴尬的挠着后脑,脸上露出惭愧的笑容。
“胖子,你怎么会知道海军基地的具体位置?”坎离惬意地瘫在沙发上,他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站如松、坐如钟。
“我是一个军迷,非常喜欢收集一切和军队相关的信息。岛城的海军基地距离最近,只要沿着铁轨一路往南走,用不了半个月时间,我们就能走到那里。”憨厚的笑脸将双眼挤成一条缝,“那个,大哥,我叫曾至伟,你可以叫我大伟。”
“伟胖儿,你的屋里怎么全都是可乐?没有矿泉水吗?”坎离故意把儿化音拉长,他现在可以完全确定,这个胖胖的小家伙,并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甚至在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份末世未曾降临时的天真幻想。
“那个…那个……”
“就叫大哥吧,在眼下这个狗屁世界里,名字并不重要。”
“大哥,你杀过丧尸吗?”
“杀过一些,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都在想办法逃命。”
“你的同伴呢?他们是不是也变成了不得不杀掉的丧尸?”
“我也杀过人,他们大多数罪有应得,也有一些纯粹是……意外。”
“大哥,你竟然会玩花贼刀?我在网上看了好久的攻略,结果每次都会把手划伤,我现在真是非常后悔,买了这个难缠的鬼东西。”
“这有什么难的?越是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你所欠缺的,只是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而已。”坎离帅气的耍出一阵刀花,随手将花贼刀递给伟胖,怂恿道,“困难像弹簧,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别害怕,多练练。”
结果不出所料,伟胖哭丧着脸,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小声咕哝着,“就不该相信你,做人怎么能这么没有底线?”
“走快一点,过了前面的平山河,距离蓬丘火车站就没有多远了。趁着尸群这会远离城市,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多收集一些食物,沿着铁轨走,虽然不太容易遇到丧尸,但我们同样也失去了沿途搜寻补给的机会。”坎离在地图上标好路线,抬手轻拍一下伟胖后脑,坏笑着往远处走去。
“松哥,我终于找到你秃顶的真正原因了!”一路上有惊无险,走出地铁站时,已是天光大亮,华子本就眼小,笑起来更是只剩下了两条细缝。
“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冯君和兆阳,异口同声的坏笑道。文杰则是非常无奈的耸耸肩,他的年龄虽然是这伙人里最小的,可为人行事却是最老成的,“在地铁隧道里,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特的臭味?那味道闻起来特别像黄皮子!”
“算准隧道里没有丧尸的人,肯定不止我们几个,文杰先前利用足迹推算出来的女孩,很可能离开地铁站也没多久。”楚松抓起自动售卖机旁边地上的饮料瓶,歪斜的瓶口有液体滴落下来,“我们背包里的食物不太够用……”
“没必要吧?一个小姑娘的背包里,能装多少吃的东西?”要说这伙人里,谁最了解楚松的为人,当然非文杰莫属。
“你们怎么想?”楚松瞪着阴冷的三白眼,看向其余三人。
“我没什么意见,大家怎么决定,我就怎么做。”宋镇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兆阳和宋镇华对视一眼,“我和华子的想法一样。”
“松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冯君回答得非常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松哥,算了吧,眼下抓紧离开东海才是正事,沿途那么多城市,总不至于饿着我们。”文杰清楚,他再不说话就没机会劝住众人了,“我们谁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兄弟出事吧?”
“文杰,你到底在怕什么?”楚松眼里满是猜忌,文杰已经不是第一次唱反调了,尽管大多数情况下,这个退伍兵的判断都是正确的,可楚松还是非常讨厌这种近乎失控的感觉。
“这个女孩没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之所以作出先前的判断,是因为那个脚印并不是背着背包时留下的。不过,当我重新比对背上背包的脚印后,我也不太愿意相信,她的背包竟然有一百多斤重!”文杰看着街对面的动物园,神色变得异常凝重,“出现这么巨大的差异,只可能有两种情况!要么,她真的是一个力大无穷的女孩,可以背着一百多斤的背包走上几十公里,却仅仅需要休息两次!要么,这串脚印就不是人类留下的!”
又是那种自己无法掌控局势的感觉,楚松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很想不去理睬文杰的意见,可又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再次如他所料,‘真该死!这家伙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风一样地疾驰而过,地铁站出口旁边的街道上,卷起一大片白茫茫的雪雾。
“我们应该已经到了城市边缘,抓紧时间把附近几个居民楼搜索一遍,趁天黑前找一处安全的营地,明天天一亮,我们就离开东海。”尽管楚松百般不愿意,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文杰的想法,眼下多生事端毫无意义,毕竟,能活着逃离东海才是关键。
阿紫听见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快速掠过,抬头向外张望时,视线却被动物园入口附近人工栽种的一片竹林挡住。动物园里地面上的积雪,被踩的一塌糊涂,阿紫努力半天也无法从杂乱的足迹中,找出冬至的脚印。这是她距离冬至最近的一次,一旦错过,估计以后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相遇。
“团团,能追踪这个东西上面的味道吗?”阿紫忽然非常怀念塞班陪在她身边的日子,那条狡猾的边境牧羊犬,一定有办法找到冬至的下落。
一团蹦蹦跳跳的雪球,在雪地上快速行进,黄灰色的狼毛随风飘动,硕大的背包起起伏伏,背包下的瘦小身躯显得极不协调,可她跑动时的速度,却丝毫不比前面的雪貂慢多少。
急促的汽车喇叭声,从停车场深处快速驶近,远光灯将陈海眼中的停车场,照得亮如白昼,疯狂拍打车厢的丧尸,纷纷舍他而去,嘶吼着追逐在缓慢驶过的汽车后面,陈海不禁觉得李昭的笑容是那么帅气而又亲切,“哈哈!我就知道你可以的,老哥!”
本该飘扬着绿色小旗的窗口,此刻,却空空如也。
七十二 身外之物
尚未过正午,一直躲避着浓密云层,想要透口气的太阳,最后还是没能躲过乌云的围追堵截,连日来的好天气,即将被飓风暴雪替代,而这也令阿紫的奔跑速度越来越快。
眼前灰蒙蒙一片,如果不是脚下的高速公路上,还有汽车驶过时,碾出的一条深陷的轮胎印记,茫茫大雪之中,人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
远处显出汽车模糊的轮廓,孤零零的横放在公路中间,在能见度不超过三十米的情况下,这辆车必会引发严重的交通事故。
雪貂的脑袋从阿紫领口探出来,视力极差的小家伙,在暴风雪中极易走丢,甚至还有可能在旷野中被冻成冰雕。既然已经确定了大致方向,阿紫自然也不愿意再让小家伙冒险,她好几次险些被飓风掀飞,多亏了背包为其增加体重,才不至于变成一个滚地葫芦。
凛冽的寒风和鹅掌般大小的雪片,肆意掠夺着阿紫身上极为珍贵的热量,幸好怀里的雪貂像只暖宝宝一样温暖,两个小家伙汲取着彼此的体温,协力抵御着无孔不入的寒冷。
抛锚的汽车旁边,勉强还能分辨出怪异的足迹延伸向远方,脚印旁边还有拖拽尸体时留下的痕迹,外围轮廓则被一长串血污染红。
阿紫捡起遗落在公路上的背包,钻进车厢躲避风雪。车窗外的世界已然一片模糊,能见度进一步降低,这会哪怕是面对面站着,也很难看清眼前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其他什么鬼东西,如此糟糕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在车厢外面四处乱跑。
信任这个东西很奇妙,只要失去过一次,再想找回来就会变得难如登天。雪屋里暖意融融,可围坐在篝火旁的几个人,脸色却异常难看,似乎谁都没有交谈的兴趣,敌视情绪触手可及,使得温暖的雪屋里掺杂了些许寒意。
“妈妈,我饿了。”小孩子的肚皮似乎永远都耐不住饥饿,尽管饭量不大,可进食的次数却比成年人多了不少。
凝结的空气总算有所溶解,张俊力舒展了一下酸麻的双腿,借机从背包里摸出半块包装拆开的巧克力。正在啃面包的小女孩,注意力瞬间便被巧克力完全吸引,可她只是瘪着嘴看着妈妈,怯生生的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
翟姐气哼哼地扭过脸,已经扬至半空的手掌,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来,‘孩子有什么错呢?张俊力就是一个贱人!’
“叔叔最近正在努力减肥,蔓蔓想吃巧克力吗?”在丧尸病毒暴发前,张俊力就在戒烟戒酒,并且每天都十分自律地坚持锻炼身体,他和老婆计划要在年底前怀上孩子,如果能够把握好时间,应该可以生下一个可爱的小牛宝宝,然而一切美好的愿望,都随着末世的降临而烟消云散。亡妻之痛再度袭来,张俊力将巧克力放在蔓蔓瘦小的掌心,便扭过脸,嘴里叼着一支烟,弯腰钻出温暖的雪屋,身后还能隐隐听到小女孩怯生生,但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的感谢,“谢谢,张叔叔。”
两束如星火一样的亮光,在树梢上一闪而逝,张俊力知道这是那头浑身黝黑的豹子,刚才正在看着自己,除了一开始看到黑豹有些惊讶外,他现在心里更多的是好奇和疑惑。张俊力是濒危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常任理事,常年活跃在世界各地,参与濒危野生动物的保护工作,他很熟悉黑豹的习性,只是没有想过,真的会有人把这种高傲,而又喜好独行的伟大猎手,像宠物一样养在自己身边。
“情绪稳定了?”男人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飘忽不定。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我又没办法真的杀掉她们。”张俊力循着声音走过去,但他并没有靠得太近,黑豹的领地意识极强,如果自己贸然接近,很可能会被藏在树梢的黑豹咬断喉管,“来一支吗?”
“谢谢,你好像戒烟有段时间了吧?”
“嗯,这都能看得出来?”张俊力盯着不远处的树干后面,男人满是胡茬的脸,在烟火燃亮之际,若隐若现。
“看不出来,我是闻出来的。”烟头闪了闪,男人有些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你们在东海市区里躲了多久?有没有见过,一个左脸上有条很长的伤疤的女孩?确切点说,这丫头非常喜欢把头发剪的很短,看上去倒像个男孩。”
“没什么印象,我和我老婆刚从国外回来,就被防疫部门的工作人员,用大巴车送到酒店隔离观察。你也知道国外的疫情有多严重,集中隔离观察入境人员,实在是非常有必要的程序。”张俊力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山腰上的雪势,虽然因为树林遮挡并不算大,可无孔不入的寒风,却完全不受影响,“多亏我老婆是个吃货,她不太喜欢隔离酒店的伙食,所以,我们通过同城速递订了许多吃的东西。没想到这个小馋猫,却十分意外的救了我们的命。”每次想起老婆,张俊力心口都会一阵阵痉挛,窒息的感觉让他四肢发软。
“据我所知,好像所有施打境外疫苗的人,正是这次丧尸病毒爆发的主要原因,你和你老婆,怎么会没有变成丧尸?”
“我才不会让自己的下一代,随时都要担心无法预估的后遗症!国内疫苗的制作工艺虽然传统,但安全性却是全世界首屈一指的,没有后遗症又能有效防护病毒感染,这才是真正的以人为本。”张俊力猛吸一口烟,眼圈红了起来,“他妈的,谁又能想象得到,疫情会因为发达国家,想要和病毒共存,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知识分子的矜持,使得张俊力非常克制,平时极少爆粗口,而今天他却好像完全失控了。
“发达国家的医疗技术,不是应该更先进吗?怎么会做出这么脑残的决策?”
“都是钱闹的!资本主义,就是这个世界上,一切罪恶的源头!”似乎谈性正浓,张俊力又点燃一支烟,“你敢相信吗?一个全世界最发达的国家,竟然会为了赚钱,不惜将没有通过临床三期实验的疫苗,强行推广上市,为的就是能在疫情蔓延的紧要关头,多他妈赚些叨乐儿?人命在这些资本主义的走狗眼里,竟然分文不值,想想真是天大的笑话!”张俊力忽然话锋一转,“记不记得本山大叔的春晚小品?有段台词用在今天,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钱财是身外之物,人生最痛苦的是什么,人死了,钱还没有花完?”
“哈哈,老哥记性不错,现在不正是这个结果吗?”张俊力的笑声,怎么听也不像是因为开心,反倒满是苦涩之意,“老哥,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冬至。”
“冬天已经过去大半,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快来了,春天一定会来。”冬至扔掉烟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山脚下,“首先,我们得先活下去……”
“它们真是阴魂不散啊!”张俊力脸色铁青,掌心里已经沁满汗水。
雪貂突然变得躁动不安,不住颤抖的兽躯,在怀里来回来去地扭个不停。阿紫也听到了车外杂乱的脚步声,消防斧立在后排座椅的缝隙里,一伸手就能抓得到,只是车厢里的空间太过狭小,她必须赶在被夜魔堵在车里之前,冲到外面去,才能发挥出消防斧的威力。此刻,便于戳刺的尖锐钢管,反倒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冰冷的钢管散发出的寒意,沿着掌心一分一毫的袭向全身,阿紫凝神屏气,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窗外,暗红色的鬼火在空中忽闪着,即便此时的雪暴非常凶猛,也不能阻拦这些令人心悸的鬼东西,‘它们怎么又绕回来了?’鬼火终于消失了,藏在车里的阿紫依旧可以看到它们模糊的背影。
突然!两团鬼火又重新飘了回来,阿紫先是一惊,紧接着便猜到夜魔转身回来的原因,‘车门!它一定是注意到了,紧闭的车门!’侧拉的车门,是不会被风吹着关上的,除非有人从里面拉上了它。
暗红色鬼火在绕着车窗飘荡,牙齿互相撞击着,发出一阵阵咯咯咯的异响,锐物擦着车厢缓缓移动,刺耳的摩擦声,搅得人心神不宁。
硕大的背包顶在头上,阿紫竭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藉此来掩藏自己,希望不会被发现。拉动车门的声音突然响起,阿紫立时惊得心头突突直跳,她忘了一件事,因为想在车里过夜,阿紫随手将车门反锁了。而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则结结实实的向夜魔证明了,车厢里确实藏着人!
哗啦一声,车门骤开,阿紫如狐狸般无声窜了出来,可夜魔的反应速度,竟也丝毫不比她慢上多少,钢管只是戳破了夜魔的外衣,却因为距离太远,而错失了偷袭的最佳时机。
眼见,夜魔便要仰头长啸,一团白影,突然如鬼魅般沿着它的后背,直窜而上。先是一爪抓爆了左眼,紧接着又顺势而下,在夜魔的喉咙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可惜,雪貂的嘴巴还是太小,能够造成的伤害实在微不足道。
电光火石之间,消防斧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劈中了夜魔前额,头骨从眉心处裂开,墨绿色的液体如泉水般喷涌而出。软塌塌的尸体向旁躺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
砰,砰,砰!
山腰上,突然响起一连串急促的枪声。
七十三 咫尺天涯
林地中的血迹一直延伸至山顶,沿途树干上,还留下许多沾着血污的掌印,张俊力捂着受伤的腹部,扶着一块冰冷的岩石缓缓坐下,“老哥,实在走不动了,就把我留在这吧。”
“说什么蠢话,只要我们坚持到日出,夜魔就会放弃。”
“咳咳,可惜我坚持不到日出了。”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剧烈的咳嗽则让更多的血液流出来,“老哥,烟盒在我的上衣口袋里,帮个忙……”
轻微而又急促的脚步声正快速靠近,将火把插在张俊力身边的雪地上,上弦的短弓蓄势待发,瞄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汗水沿着络腮胡无声滴落,冬至藏在火光外的黑暗里,静候着敌人出现。
惊慌的身影十分瘦小,哪怕穿着羽绒服,看去也略显单薄。蔓蔓的小脸蛋由于剧烈运动而涨得粉红,前额上沾着凌乱的头发,双眼则因惊恐瞪得老大,当她发现岩石下方的篝火,以及曾经送给她巧克力的张叔叔时,情绪再也无法继续保持镇定,低声地抽噎顿时变成了嚎啕大哭。
砰!
低声警告尚未冲破喉咙,孩子的头骨,已经带着一缕汗津津的头发,飞至半空。温热的血液和粘稠的脑浆,喷了张俊力满脸,伸出去的双臂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保持着,想要用拥抱来迎接孩子的姿势。
弓弦连续快速抖动三次,无声的箭矢近乎首尾相接,在枪口焰火消散前,将持枪偷袭的夜魔钉在树上。冬至如鬼魅般弓身前冲,绕过岩石,绕过尸体,赶在夜魔重新瞄准前,掷出餐刀,抢先一步刺入了夜魔的眉心。
因为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实,张俊力始终没有改变姿势,惊恐万分的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似乎还在期待着倒在血泊里的小小孩童,能够重新站起来,拥入他的怀抱之中。
枪声就是阎罗地府的催命符,树梢上的小黑豹连连发出低沉的喉音,冬至也已听到远处杂乱脚步声正快速接近,以张俊力此时的状态,冬至就算想救走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箭矢在火光里轻轻颤抖,张俊力无力瘫倒,从太阳穴溢出的鲜血,将他身后的岩石染红一大片,急匆匆赶来的几只夜魔如饿狼扑食,很快便将尸体撕扯的四分五裂。
雪片在飓风中漫天飞舞,夺走身体热量的同时,也将一切气味和足迹吹散,眼前的世界像是被浓雾笼罩着,既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冬至和黑豹如同眼盲一样,顶风冒雪的蹒跚而行,全然不知身在何地。
山腰上的枪声时断时续,仔细分辨,应该是单方面开火,交战的双方实力相差悬殊。阿紫躲在车厢里踌躇不决,她无法确定是不是冬至在开枪,甚至更希望冬至压根就不在山上。
临近子夜时分,高速公路上的积雪,已经堆积到半个车厢的高度,无论汽车附近曾经发生过什么,此刻,都已被厚重的积雪彻底淹没,再也找不出任何痕迹。
车窗外的天空,始终灰蒙蒙一片,不知道昏睡多久的阿紫睁开眼时,已经无法准确的判断时间,她甚至确定不了,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
车厢里的温度降至冰点以下,车门被冻得很难拉开,如果不是阿紫的力气够大,很可能这辆汽车,就是埋葬她的坟墓。
在齐腰深的积雪里行走,加剧了体力的消耗,阿紫足足用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才勉强走到山脚下。长长的雪沟下,是整片来不及收割的稻田,松软的泥土被冻得坚如磐石,待到来年春暖雪化之时,这块肥沃的土地,很可能会变成择人而噬的沼泽。
由于山势陡峭,林地里的积雪远不如平原那么厚,山腰上的雪屋坍陷大半,插在雪地里的断骨上有冻结的血水,不用猜也能知道,必定是昨夜上山偷袭的夜魔们,在此享受了一顿大餐。
‘看起来,并不是这几个倒霉的幸存者开的枪,就算枪法再差,夜魔也不可能全身而退。’阿紫努力回忆着,昨天深夜看到的鬼火数量,似乎除了她亲手干掉的那一只以外,上山的夜魔仅有一只减员,‘它们是从哪里搞来的枪呢?’
循着林地里的杂乱足迹前行,阿紫看到了,留在树干上的血色掌印。
从火把上的水迹可以看出,它是被强行熄灭的,沾满血污的骸骨堆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竟会被撕碎的衣服包裹着。正欲起身离去的阿紫,忽然听到雪貂发出一阵低低的鸣叫,回过头时,正看见小家伙叼着一根箭矢的尾翎,从骸骨堆下面吃力地向外拖拽。
“冬至的箭?!”阿紫低声惊呼,脸颊瞬时血色尽褪。
在绿色的小旗上,写着几个鲜红色的字,凑到鼻子下面,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息,【把车交出来,否则……】
陈海脸色铁青,他只看了小旗一眼,就知道上面的字是谁留下的,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可恶的家伙勒索,只是这一次,陈海手上没了可以谈判的筹码,甚至连周旋的空间也失去了。
“小海,把车给他们吧,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丽娜姐弟,骨肉分离。”老妇人抱着怀里轻声抽泣的丽娜,轻轻抚摸她的长发,看着陈海神情坚定地说道。
“没错,海子。咱们还能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靠着两条腿,咱们也能走出蓬丘。”郝健圆瞪得双眼赤红一片,出离的愤怒,让他说话时的嗓音都有些颤抖。
米丽娜渐渐止住哭泣,她揉揉有些红肿的双眼,看了看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李昭脸上,“李大哥,这件事与你无关,傅健利真正想要的人其实是我,只要我肯跟他走,他的手下人就不会为难大家。”
“扯淡!那个狗东西的话,你也敢相信?”陈海粗暴的打断了对话,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李昭脸上,“老哥,当初要不是小米发现你躺在海滩上,我肯定不会注意到你的存在,那你就算没被丧尸吃掉,也已经被海水淹死了。别说兄弟我在道德绑架,这回你真得帮忙把小米救回来,虽说施恩不望报,可恩人有难,是个男子汉大丈夫的就不能坐视不理。”
“傅健利的手下有多少人?武器装备是什么情况?营地周围的环境你们了不了解?我们营地里,有没有大范围的杀伤性武器?”李昭听出每个人的话外之音,长年游走于犯罪的边缘世界,他很了解人性的复杂程度,也更清楚该怎么应对。
以问代答的回答方式,直接跳脱出在场众人的思路之外,米丽娜的脸色变得好看许多,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叫李昭的男人,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行事作风,就让米丽娜总有想要一探究竟的念头。
“李老哥,我就知道,你这人能处!”这还是郝健和李昭认识几天下来,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亲密。别看郝健平时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样子,这小子的自来熟里,总是透着一股礼貌性的疏离。李昭早就看出来了,在他们的小团队里,数这个刺儿头最不好相处,面子活郝健玩得比谁都溜,真正的想法却截然相反。
“我只知道傅健利他们,一直在工人文化宫附近活动,没能找出营地的真正位置,他们也不会轻易让外人靠近那里。仔细算算,这帮家伙最少也有三十几个人,应该还有三到五支枪,具体什么型号,我就不清楚了。”陈海用粉笔在地上粗略的画着地图,将他知道的信息一一标注出来,“至于你说的大范围杀伤性武器,是不是在说手榴弹一类的东西?那你可就有点难为人了,我们到现在连一把手枪都没有。”
“没有手枪……?”李昭眼神有些怪异地看着陈海,却发现这家伙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自顾自地低头琢磨了一会,“那天你们把我从海滩背回来,没有看到我的背包吗?”这个问题,李昭其实老早就想提出来了,可自己毕竟是客,有些话若是问得太过直白,只怕会招惹出更多的麻烦。
“什么背包?你当时就像一条干巴咸鱼一样躺在沙滩上,没见你身上还有背包啊!”陈海也是一脸的疑惑。
“我知道了!赶紧带我去海滩上找找,没准还能再寻回来个帮手也说不定!”李昭霍的站起身,扭脸就往外面跑。
久无人迹的海滩上,细沙在海浪夜以继日的抚摸下,几乎看不出任何痕迹和变化,落在搁浅的小船上歇息的海鸟,被突然冲过来的几个人,吓得连声怪叫着飞上高空,却始终盘旋着不愿离去。
“你当时离这艘小船没多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位置。”说着话,陈海竟大咧咧地躺在沙滩上,看意思,是在模仿李昭当时的样子,只是海浪却懒得理会他在做什么,仍然像当天一样,兜头砸在陈海脸上,呛得他不住咳嗽。
李昭俯下身子,沿着沙滩和海水交接的位置,仔仔细细的来回搜寻,他很清楚自己背包的重量,就算是被海水卷走,也应该会留下点什么东西。
半截小指粗细的黑色棍子,从沙子下支出来,不时还会被海浪卷起的沙子重新盖上,李昭揪住棍子用力向上一提,卫星电话竟然没有被海水卷走。
“哎哟,卧槽!”郝健一声惊呼,认出李昭手上的东西,“李老哥,你也是……”
七十四 趁人之危
暴风雪遮天蔽日,周围也没有合适的参照物,冬至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彻底失去了方向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必须时刻不停地向前走,以此来保证自己,不会因体温过低而冻毙荒野。
冬至每次抬脚前,一米多长的树枝,都会先一步探入前方的积雪中,直至树枝前端传来土地坚实的触感时,才敢吃力地向前挪动双腿。对于不久前,因为慌不择路而陷落深坑,险些葬身熊口的经历,冬至实在是终生难忘,他绝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一脚踏空,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下山的路异常难走,只要脚下有一次没有踏实,人就会像失去控制的山石一样,随着山坡自由滚落,摔得骨碎筋折。浓重的雾气从围巾下面喷至半空,遭遇到冷空气后,又会阴魂不散地凝结在睫毛、眉梢以及头发胡须上,这些毛发上的冰霜进一步影响了人的视力,使得冬至下山时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谨慎小心。
天色越来越暗,山脚下的乡道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人影,树枝做成的简易担架上,躺着一只体型比家猫大不了多少的奄奄一息的小兽,看着就像进山狩猎的猎人,驮着并不丰厚的猎物,正十分疲惫地晚归而回。
荒村里的房舍,几乎全部被暴雪掩埋,如果不是看到一缕青烟缓缓飘起,冬至绝对无法发现这处荒村的存在。
“站住,别动!”一生娇斥,从院墙后面响起,可在冬至听来,却绝不亚于天籁之音。
咕咚一声,站在院外的人仰头栽倒,全然没有一点声息。
五六层楼高的城墙,巍然屹立在城市正中心,护城河里结满坚冰,城门紧闭,从缝隙间可以看见里面空无一人的街道。
梁良搓热双手,然后捂在耳朵上,借此来缓解被寒风吹得生疼的双耳,他尝试着推了几下城门,发现里面已经被停放的汽车堵死,仅靠人力根本不可能将城门打开。
“省点体力吧,咱们得抓紧时间,先找个住的地方。”张静站在寒风中不停地跺脚,阴沉沉的天空上没有太阳,城里的温度也比前些天低了许多,晚上一个人躺在被窝里,经常会冷得睡不着觉,“开车的速度虽然比尸群快了一些,可如果耽搁的时间太久,几千万只丧尸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一路平安走到城里就好办多了,刚才过来的那条街上,路边有十几家商店,吃的穿的都不用愁,明天一早我们就出来找车找燃料,肯定不会被后面的尸群追上,你倒不如多担心一下眼前的情况。”梁良心有不甘的狠踹一脚城门,巨大的撞击声,将垛口上的积雪都震落下来一大片,“城门关得这么紧,里边肯定还藏着活人,高大的城墙绝对是抵御丧尸的最佳选择,搞不好附近商店里的货物,都被城门里面的人给搬空了!”
汽车只开到距离榆关较近的乡镇,便彻底耗尽了燃料,沿途公路旁的加油站里,除了满地的狼藉,和许多抛锚的无主车辆,梁良他们连一滴汽油也没能找到。两人跑跑停停,中途险些被两伙近百只数量的尸群生撕活剥,等到他们逃进榆关时,已是疲惫不堪,惊惧交加。
加固后的校车确实牢靠,临近港城的高速公路的路面上,越来越多的无主汽车被随意丢弃。开始还能勉强从车流缝隙里挤过去,待到已经可以看见立交桥时,男人便不得不将女儿用绳带捆在胸前,尽可能减轻背包重量,徒步走在公路上。
中年男人在这座以旅游业为主的城市里,还有两处靠近海边的洋房,虽然买到手也有十几年的光景,可他真正住在这里的时间,前后加一起也超不过三个月,在港城购置的房产,只是中年男人手里的闲钱,没有合适的投资渠道,拿来抵御通货膨胀用的。街道两旁的建筑物,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以往男人都是匆匆驾车驶过,却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有时间一一仔细的观察。
临街店铺的落地窗很少有能保持完整的,昔日热闹喧嚣的商业街,眼下连个鬼影子也看不到,死寂幽静的街巷里,只有中年男人自己的脚步声。寒风扫过,吹落的任何一样物件,落在地上发出轻响,中年男人都会感觉到怀里的女儿,跟着响动一起轻轻颤抖。
自打从桥上走过去,男人便隐隐有种如芒在背的异样感觉,几乎每走出五六步就要回头四下张望,直觉告诉他,这附近的平静并不正常。
一股劲风袭向后脑,偷袭的人非常精于此道,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中年男人几乎是自己将后脑送给敌人,完全没有任何逃过一劫的可能。铁铲准确无误地拍在男人后脑上,他甚至连痛苦的惨叫都没能喊出口,人就已经像条死鱼一样,歪倒在地上,嘴角的涎水混合着鲜血一起流出来。只这一下,中年男人便命丧黄泉,连凶手的衣角都未曾见过。
“快点把背包摘下来,这个家伙很快就会变成丧尸,绝对不能让它看到我们!”
“加德纳,这人抱在怀里的是个小女孩,不是背包。”
“别管她,天快黑了,不要耽误时间!”
旅馆的双人间,梁良和张静各自躺在床上,临街的商店里货架基本都是空的,仅能找到一些早已过期许久的面包,好像冰冷的石块一样难以下咽。失去暖气供应的房间,室内温度不比外面高多少,就算两人和衣而眠,也没有办法抵御住无孔不入的阴寒之气。
“我们会不会被冻死?”牙齿不受控制地相互撞击着,张静也因此有些口齿不清。
“你问我,我问谁?鬼才知道,这几天怎么突然又开始降温了!”梁良也被冻得蜷缩成一团,在他的身上已经盖了五张被子,可还是冻得手脚冰凉,面皮发麻。
“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抱团取暖?”张静终于还是向现实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在生存与死亡的考验面前,她已经失去了继续骄傲的资本。
“我不是柳下惠,更不可能像他一样坐怀不乱,如果一会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埋怨我。”每天守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人,就算她因为生存环境极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梳妆打扮,可梁良终究是一个有着正常需求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任何想法?只不过,这家伙的小算盘倒也打得精细,硬是强挺着始终没有主动示好过。此刻,他不仅占据了主动权,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想要做一个完全不负责任的渣男。
“我快要冷死了!你能不能闭上嘴巴?我现在没心情听你放屁!”张静没有作出肯定的答复,可也没有言辞尖利地一口回绝。
“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趁火打劫……”梁良还在聒噪。
“闭嘴!”张静赌气地背过身,脸颊也被泪水打湿了。
阴冷的寒气总算被驱散大半,张静长舒了一口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温暖的被子里,始终有一双无法安分的双手,搅得她也心烦意乱。
“这家伙背包里的好东西可真不少啊!他究竟是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蹲在篝火旁边的金发男孩,手舞足蹈地将背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罐头、火腿、香肠、矿泉水,一些小孩子的衣服,甚至还有几十发黄澄澄的子弹,男孩又仔细翻了翻背包,却没有找到可以用来击发子弹的枪械。
“时间太匆忙,我们绝对不能冒险,如果被守望城市的丧尸发现,大家都会因此丧命!”戴着棒球帽的男人,将左手轻轻按在胸口,捏着十字架的手指关节隐隐发白,“主啊,宽恕我吧……”
“那个女孩……”
“闭嘴!欧文斯!”棒球帽男人一声断喝,截住男孩的话,他的脸颊也因此变得更加苍白。
“欧文斯,究竟发生了什么?”女人的褐色短发,剃得有些参差不齐,双眼因惊恐而瞪得滚圆,额头上也堆起几条浅浅的皱纹。
“加德纳不让我说,你还是问他吧……”欧文斯撅起小嘴,又开始低头去整理背包里的战利品。
“你是不是又把活人丢在了街上,加德纳?”褐色短发女人将右手放在嘴边,牙齿用力咬在食指的第三根指节上,左手则将一枚银色的十字架牢牢抓在掌心,缓缓地跪在篝火旁,低声抽泣起来。
“厚礼谢特!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该死的混蛋,我知道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可现在你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接受眼前这个恶魔的怜悯与施舍!”加德纳一把扯下棒球帽,重重摔在地上,篝火温暖的光线照在脸上,狰狞的伤疤将左眼皮从中间切断,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可怕的魔鬼。
室内寂静无声,围坐在篝火旁边的人们,舌头好像都被魔鬼割掉了一样,除了偶尔吸溜汤汁时,会有滋滋的轻响外,没人再开口讲话,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
“还活着!这是他从山里打来的猎物吗?怎么像一只黑色的大猫?”
七十五 不进则退
“那个日本人还活着吗?”整个下午,太阳都在云层间嬉戏跳跃,直至暮色昏沉,卫星电话好不容易积蓄下来的一点电量,也才勉强能待机十分钟左右,李昭挪了挪被篝火烤得发烫的后背,整张脸则埋在火光照射不到的暗影之中。
“不知道,日本人佐藤四郎的体力刚一恢复,只留下一句耸人听闻的话,他就火急火燎地跑得不知去向了。”脱掉鞋子的郝健,被篝火烘烤下的双脚,正徐徐冒着轻烟,营地里的空气质量也随之大幅度下降。
“健哥,咱能不能先把鞋穿上?你要是再烤一会脚丫子,锅里的食物也得跟着一起串了味。”手里端着罐头的米丽娜,站在远处捏着鼻子,有点进退两难。
“你最好别把鞋子放在篝火旁边,它们现在就是两颗遇到明火就会引爆的毒气炸弹!”说话间,陈海抓起两只大号运动鞋,猛一甩手,便将它们丢到了身后的房间角落里。
“海子就是愿意瞎咋呼,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手脚慌乱的套上袜子,郝健忙起身去找鞋,“你们俩这是合起伙来,欺负老实人!”
“日本人说什么了?”没人能看清,正在低头沉思的李昭的面部表情,周遭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说话时的嗓音始终平淡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与变化。
“他让我们离海边越远越好,佐藤四郎应该知道一些,关于富士火山喷发的详细信息。只不过,这家伙并没有把话说清楚,也或许是压根就没打算告诉我实话。”郝健一脸苦相地重新坐在篝火旁,这次他的双脚已经穿上了鞋子,因为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小米的安危?”李昭轻轻吹着碗里的热汤,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手上端着的碗。
“傅健利只是想要那辆汽车而已,他还不至于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毒手。”米丽娜倒是很乐观,她好像很了解傅健利的脾气秉性。
“希望如此吧……”随着热汤流入胃里,陈海惬意地仰起头长舒一口气,“佐藤四郎,其实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富士火山喷发以后,紧随而来的强地震,极有可能引发大陆板块位移,造成附近的活火山一起出现连锁反应。搞不好,真会有更严重的海啸和地震,袭击我们所在的城市。”
“那个日本人和你们分开的时间,没有多久吧?”李昭将粘在碗底的豆子,一颗不剩地全部倒进嘴里,胡乱咀嚼几下,又依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着,“傅健利为什么也会跑去购物中心?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佐藤四郎现在很可能就被关在傅健利的营地里。甚至,傅健利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所以才会冒险去购物中心,目的就是找出一辆还能驾驶的汽车,然后带着他的手下们,或者更重要的人,一起逃离蓬丘。”
米丽娜的脸颊,在李昭注视下微微泛起红晕,她腼腆地低下头,手脚有些慌乱地整理着,大家吃完饭以后,放在桌子上的餐具。
“我非常赞同李大哥的推断,傅健利为人生性狡猾多疑,如果不是真的命悬一线,他是绝对不会带着手下,去购物中心拼命的。”听着李昭入情入理地分析,郝健一个劲地点头。
“你是说,傅健利压根没有用汽车交换人质的想法?”陈海如果是个蠢人,也没有资格活到今天,他很快便抓住了李昭想法的脉络,进而得出自己的判断。
“只要把我们几个干掉,傅健利又有小米捏在手上,他就完全不用担心,米丽娜不会乖乖就范。要车也全然不是幌子,他只不过想趁此时机,把我们一网打尽而已。”李昭继续补充着自己的想法。
“大家不能为小米冒险,只要傅健利的奸计无法得逞,小米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收拾完餐具的米丽娜,加入了讨论。
“拖得越久,反而对我们越不利。”李昭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佐藤四郎,知不知道我们营地的准确位置?”
营地外的夜空,突然变得异常嘈杂,嘶吼声此起彼伏,似乎有一大群丧尸,正在朝营地这个方向快速移动着。
“我们肯定被人跟踪了!”郝健抄起立在墙边的自制短矛,快步冲向拉下来的卷帘门,趴在门上的观察孔向外望去。
黑压压的尸群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冲向营地外的街道,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躺在马路中央,尚未干涸的鲜血,在银白色的月光下,闪耀着迷离而又诡异的光泽。
“千万别出声!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东西,最多三分钟,我们必须开车离开!外面恐怕聚集了几万只丧尸,随时都有可能发现我们藏身的营地!”郝健蹑手蹑脚地离开观察孔,他说话时的声音,几乎要贴着耳朵才能勉强听清。
噗通,噗通,营地外面接连传来几声异响,听着好像是有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被重重地拍在了地面上,或者更准确点形容,就像是有几块分割好的大份新鲜猪肉,正从天而降。
李昭心里暗道一声,要坏事!三步并做二步,悄无声息地凑到卷帘门旁。
黑乎乎的肉块从极远处破空而来,每一块的距离,都像被人精确计算过,在地面上画出一条清晰的路线,路线的尽头正是与街道一栏之隔的藏身地。年久失修的铁栅栏锈迹斑斑,就算普通人也可以轻易将其推倒。这处营地的唯一优势,就是南面紧邻城市主干道,海滨路,北面则背靠大海,无论是陆路还是水路,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快速逃离。
“现在开车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必须跳进大海里游泳,才有机会躲过尸群的围追堵截。”李昭伸手拦住想要冲出去的陈海,飞快地往身上套着救生衣,当先一步冲向了营地后门。
“干!这笔账早晚得和傅健利好好算清楚!”最后看一眼尚有余温的营地,陈海一扬手丢出火把,洒在地面上的汽油瞬间被点燃,烈火借着清冷的海风熊熊燃烧,只三五息间,便将整座营地彻底吞噬。
陈海他们几人,还是低估了傅健利的狡诈程度,最善于观察追兵情况的小米被敌人抓走,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这个小团队的整体实力。自始至终,傅健利就没想过要交换什么人质,警告信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暗哨,早就如嗜血的蚂蝗一样,狠狠咬住了猎物。
冲天而起的大火,暂时拖延住尸群的围攻,李昭这个旱鸭子也因形势所迫,被强行赶上架,海浪一遍遍灌入口鼻,呛得李昭不停地干呕和剧烈地咳嗽。即便陈海的水性极佳,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得不穿上了救生衣。
将近四海里的距离,五个人游了整整一夜。说是游,倒不如说他们是漂在海上,一点点被海浪送到了小岛的岸边。
冬季的海水透骨生寒,等到他们精疲力竭地爬上沙滩时,老妇人已是奄奄一息,出气多而进气少了。
“大姨,再坚持一下,火马上就能点着,只要能暖和过来,你就没事了!”打火机在海水里泡了一夜,此时只能听到里面气体向外喷出的声音,却始终无法点燃手里的干草。陈海湿漉漉的头发上不停滴着海水,脸上干结的盐粒,被夺眶而出的泪水,冲出两条淡淡的白色纹痕。他跪在沙滩上,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打火,咔哒咔哒地轻响,震得人心神恍惚。
“海子,停下吧,大姨不行了!”郝健跌坐在沙滩上,两眼茫然若失地望向海面,几艘小船在海浪里互相碰撞着,发出单调而又沉闷的撞击声,“我们要是能早点弄到一艘船,那该多好啊……”
“华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能不能别他妈总是把你的臭脚丫子,塞进我的被窝里?”兆阳顶着一对熊猫眼,一脸憔悴地抱怨道。
“暖和啊!我又没说不让你把脚丫子塞我被窝里,是你自己睡得像死猪一样,怪我吗?”华子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线,脸上的笑容,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齐腰深的积雪,将出入城区的公路完全封死,车辆已经彻底无法行驶。任何想要离开东海市的幸存者,都只能依靠两条肉腿,如果没有合理地安排出发时间以及行进的路线,极有可能会被寒风吸干身体里的热量,冻成雪地上的冰雕。
五人沿途走走停停,一路上看见许多或站或坐、或躺或卧的冰人。最初看到的冰人身上都没有背包,还不等走出去多远,就又看到几个背着两三个背包的冰人,可惜,它们也没能坚持走到最后。
“要不咱们去把背包都捡回来,还是回东海猫着吧,等到来年春暖雪化以后,再离开东海也来得及啊。”接连不断看到僵立在路边的人形冰雕,华子早被吓得半死,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幻想自己该选个什么样的帅气造型,才不至于冻死得太过难看。
“不行!就算把这条路上的所有背包都带走,我们的食物也根本坚持不到春天!”文杰抬头看着天空,大团大团的乌云又在翻滚集结,估计很快又会有雪暴来袭,“你们没发现最近一段时间的天气,极度反常吗?自打看见没有一丝云彩的天际线像被大火燃烧的那天开始,雪暴的降雪量就在与日俱增。东边的大海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以改变气候的自然灾害!”
八十四 空谷足音
狼王虽然瞎了左眼,可在狼群看来,肢体断裂的猎物,反而显得伤势更为严重,因此狼群的斗志也愈发亢奋。
囫囵吞下断臂,狼王仰天一声长啸,再次发起进攻的狼群,攻势变得更加悍勇,甚至有点以命搏命的劲头。
围在小夜魔身旁的同类相继殒命,肚肠更是被拉扯的铺满沙滩,墨绿色的汁液肆意横流,腥臭味呛得刘在熙一阵阵干呕。
即便有枪,人类也很难正面硬刚狼群的围攻,更何况,金昌浩惯用手的手腕负伤,根本无法举枪射击,而他又始终不愿给刘在熙武器,这也使得两人仅凭近战武器根本无力抵抗,仓皇躲避的身体上不断出现新的伤口,情势变得岌岌可危。
注射器的针头刺破舌尖,小夜魔将残存着墨绿色汁液的针管捏在指间,瞅准时机,分别掷向金昌浩和刘在熙脖颈处。
轻若蚊叮的痛感,完全被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冲淡,和狼群苦苦缠斗的金昌浩和刘在熙,任凭针头留在脖颈上,却丝毫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狼的嗅觉敏锐,不仅可以嗅出猎物身上散发出的恐惧,同样也能轻易捕获到死亡的气息。垂死狼王轻声呜咽着,这软弱的表现,眨眼间便将狼群的悍勇击碎。攻势越来越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恐惧,开始渐渐游走于狼群之中。
“终于活下来了,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小夜魔环视一周,眼角轻轻扯动一下,即便是毫无人性的夜魔,也会为同类的惨死而动容。
“最好滚远一点,你的同类都死光了,你还想继续找死吗?”金昌浩用没有受伤的手握着手枪,声色俱厉地威吓道。
“就知道你们人类都靠不住!”小夜魔故作惊恐的高举双手,语气里却没有丝毫畏惧,“不过,没关系,你们俩摸摸自己的脖子,会有大大的惊喜哦!”
针头尚有余温,可拔下针头的金昌浩,双颊却瞬间褪去血色,“这是什么?”似乎他还无法接受现实,仍旧固执的问出一个愚蠢的问题。
“我的血液,剧毒无比!”小夜魔一脸坏笑,“这是第一次给人类身体注射夜魔的血液,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我真的非常好奇,很期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和你拼了!”砰砰砰,枪口不断喷出焰火,子弹则像无头苍蝇般,在半空中胡乱飞蹿。
刻在基因里的恐惧,袭向狼群,没有一匹狼愿意陪着狼王殉葬。很快,沙滩上就只剩下奄奄一息的狼王,孤独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听到枪响的阿紫微一蹙眉,这并不是先前击中自己的那把枪,随后她又看到了四散奔逃的孤狼,狼群再也不复先前的气势,野狼各个惶惶如丧家之犬,惨声哀嚎着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孱弱的呜咽声似有若无,巨大的身躯瘫倒在沙滩上,厚实的狼毛在海浪的冲刷下,渐渐和沙石融为一体,远远望去,仿佛一块灰黑色的石块躺在岸边。
细沙在硬鞋底的踩动下,发出轻响,小心而又谨慎的接近着,躯体愈发冰冷的狼王。
“你受伤了吗?”阿紫身体微躬,在她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停了下来。
狼王已无法控制身体,可它绝望的双眼依旧闪动凶光,似乎正在酝酿着濒死前的最后一击。然而,当狼王的目光,接触到趴在人类肩头的白色雪貂时,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感,瞬间冲淡了眼神里的杀气。
海风本就略有些咸腥味,此刻,沙滩上又多出许多墨绿色的粘稠液体,这也使得空气中的腥臭味到达了一个顶峰。
“大家伙,我不知道这样做能不能救你,也可能会就此了结你的性命。”由于手里没有锋利的刀具,阿紫只好控制雪貂,在自己左手食指上轻咬一口,殷红的血液很快便汇聚在掌心,阿紫略一迟疑,抬手便将狼王的头牢牢按住,掌心里的鲜血缓缓滴落,从狼王锋利的齿缝间渗进嘴里,“我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你要自己加油啦,大家伙!”
阿紫见过死亡后的夜魔,会变成什么鬼样子,人类的尸体并未出现在海滩上,这也意味着,前面逃走的两个人,很可能已经找到了脱困的办法,‘如果他们没有变成夜魔,那就一定会找寻新的落脚点,那个男孩可千万要知道冬至的下落呀!’
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小书包,冬至已经想不出还需要给阿紫预备什么东西了,他像个挂念女儿的老父亲一样,尽可能的把东西塞进包里,也顾不上阿紫到底需不需要这些物资。
“差点忘了!”冬至摸了一把腰间,“我还有一把手枪,也给阿紫留下吧。”
在听到阿紫的名字时,黑熊幼崽不自然地扭了扭圆滚滚的身体,似乎只是想要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睡觉而已。
藏好书包的冬至,从篝火堆里踢出一截木炭,仔细观察一圈木屋墙壁,便开始一笔一划地慢慢描摹起来,同样粗犷的线条下,渐渐浮现出一只矫捷而又灵动的小狐狸画像。
这次,玄兔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绪,它焦躁的跳了起来,而这样突兀的举动,也令始终对它保持戒备的小黑豹变得异常紧张。
“嘘,嘘……”冬至缓缓蹲下,伸在半空的手摊开掌心,另一只手则毫无征兆的摸向了靴筒,随时准备掏出爪刀还击。
黑熊幼崽先是扑到木屋墙壁上,对着刚刚画好的小狐狸呜呜低吟,见冬至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它又转向藏着小书包的地方爬去,两只前爪努力地在空中比划,可无奈于黑熊无法口吐人言,冬至还是看得一头雾水,不得要领。
终于,玄兔被憋出了新的花招,它用前爪吃力地刨着地面,不一会就抠出来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写字母,『Z』的图案。阿紫这两个字的笔画太多,而玄兔又根本不会写字,这已经是它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如果还是不行,玄兔也只能无奈放弃了。然而,它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它是第一个可以用字母符号来传递信息的兽类,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做出这样突破的兽类。
“Z?紫?”怎么说,冬至也算是久经历练的末日幸存者,再诡异的景象发生在眼前,也不会像普通人一样失去理智。当黑熊幼崽突然造访之时,冬至就隐隐察觉出,这个小家伙并不简单,他总是能从黑熊幼崽的身上,看到某些极为模糊却又熟悉的影子。因此,当冬至看到黑熊幼崽抠出的字母时,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信息,就是阿紫的名字!
玄兔听到冬至准确无误地猜中了自己的想法,激动得险些扑到他身上,‘难怪阿紫那个臭丫头总是跟我吹嘘,冬至那个老男人有多聪明,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呐!’显然,玄兔已经确信,眼前的家伙,正是阿紫日思夜念的冬至。
看到黑熊幼崽一个劲儿的点头,冬至不由得一阵心惊,‘真的被我找到你了吗?臭丫头!’
“你见过阿紫?她还活着?”
得到的回应,依旧是点头。
“你和她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
黑熊幼崽还是点头。
喜悦并未冲昏大脑,冬至努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开始整理已知的线索,他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紧接着又继续追问,“你们中途遇到了什么困难,然后走散了?你是一路跟着阿紫身上的气味,追到这里来的?”
问题有点复杂,玄兔心里虽然明白,可它却无法表达,急得只能不停的嘶鸣。
“阿紫确实来过这里?”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冬至还是选择了相信,眼下的世界,哪怕是黑熊突然口吐人言,也算不得多么稀奇古怪。毕竟,像丧尸这种只会出现在影视剧作品中,完全是人类幻想出来的东西,都能活生生的站在面前,那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这次黑熊幼崽没有直接点头回答,而是先在木屋里仔细的嗅闻一遍之后,才十分自信的踏出房门,融入风雪之中。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阿紫一定来过这里,臭丫头,我总算找到你了!”
专为护林员提供休息场所的木屋,随着房门开合,再次恢复宁静,室内温度在缓慢下降,很快就会变成一座被人遗弃的冰封建筑。
悉悉索索的轻响,飘荡在昏黑一片的木屋里,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咔嗒一声,火石擦出的轻烟一荡,打火机羸弱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女人缩手缩脚的走出小房间,几乎不假思索的奔向了,藏着书包的地方。
“怎么有人会和一头熊说话?住在这里的人,好像都不太正常,我还是赶快骑上雪地摩托车离开吧!”女人小声嘀咕着。
“终于肯露面了吗?你说得是泡菜国的语言,还是鲜族人的方言?”打火机羸弱的火光,无法将整个木屋照亮,突如其来的人声,仿佛从地狱里,偷偷爬出来的恶鬼低吼,吓得女人险些晕死过去。
手枪瞬间调转枪口,瞄向女人认为声音传来的位置,“你究竟是谁?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声音抖成一团,更是因恐惧而夹杂了哭腔。
“你不是观察我很久了吗?对我也算有些了解了吧?你最好赶快回答我的问题,两个小家伙的肚子,可是又开始向我抗议了!”话音未落,黑暗的木屋角落里,忽然亮起四颗忽明忽暗的星火。
八十五 穷追猛打
咔嗒,咔嗒,击锤徒劳地撞在枪身上,却不见子弹冲出枪膛,女人扣动扳机的手指,反倒像失去控制般越来越快。
“阿西吧!这该死的破枪!”
“怎么又遇到一个泡菜国的蠢货?最近你们国家的人,好像很喜欢在这块大陆上瞎晃悠!”虽然,冬至听不懂女人的后半句说了什么,不过,前面骂人的话,他却是一点也不陌生,“想要子弹吗?都在这了。”橙黄色的子弹从摊开的掌心洒落,堆起一座形状怪异的小塔,“既然你是这个营地的幸存者,那你最近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左脸颊上有条伤疤的短发女孩?”
“没有!我不知道什么!”女人赌气的跪坐在地上,生硬的中文里透着不可理喻。
“非暴力不合作?”半截刀刃,毫无征兆的刺入女人小腿。因为西餐刀磨得极为锋利,冬至又是突然出手,以至于女人的大脑没能及时处理痛觉神经的反馈信号,愣是过去半分多钟,她才痛苦地哭嚎出声,“每多哭十秒,就会再多一把刀!”幽冷的月光穿透树冠,星星点点的洒落在木屋地面,倒映出森寒的刀芒。
“你还是个男人吗?只会欺负女人的混蛋!”
“不是你先开的枪吗?”战术手电射出一道强光,跪坐在窗口附近的女人连忙抬手挡住双眼,嘴里更是一刻不停的快速咒骂着,“你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又是一柄西餐刀刺入小腿,位置就在先前的伤口附近。
痛苦总是有办法让人恢复理智,只要这个人还想活着,她就必须学会面对现实,“你说的那个女孩,我确实在营地里见过,但是我不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女人的嗓音依旧抽噎着,却不再如先前般蛮横,“我不是这个营地里的人!”
“哦?”冬至略感诧异,看来自己有点先入为主了,“你是怎么从夜视仪下逃生的?那伙圣殿骑士团的人,可都是受过训练的军人。”
“你也知道圣殿骑士团?”女人惊声轻呼,“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如果圣殿骑士团的人发现营地里还有活人,一定会再来偷袭的!”
“你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圣殿骑士团,如果再不老实地回答问题,我的手段也不会比他们仁慈多少。”一柄西餐刀斜插在木屋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由于被强光手电的光柱笼罩住全身,女人无法看清黑暗里的男人的相貌和表情。
“都是金昌浩害的,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去找他的老相好,我也不会无辜受伤,他就是一个该死的混蛋!”女人尝试着想拔出餐刀,可伤口处的剧痛却让她冷汗直流。
“说重点!”
“我们到了金昌浩的老相好的住处,房子里竟然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可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却突然遭遇了一伙幸存者。在打斗中,我受了重伤昏死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营地的小房间里了。”女人指指留有篝火痕迹的房间,“圣殿骑士团偷袭营地时,我趁乱钻进木箱躲了起来,直到你假装离开,我才从箱子里爬出来。我不能确定看到的女孩,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她的头发也很短,看上去更像个男孩,左脸上还有一条很恐怖的伤疤。”
‘应该没错,就是阿紫。’终于打探到阿紫下落,冬至不由得有些心跳加速,瞥一眼趴在旁边的黑熊幼崽,发现这个小家伙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眼神既复杂又怪异。
“你的同伴,就是那个叫金昌浩的家伙,他真的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不管了?”
“他……”女人欲言又止,显然是不想暴露商船的具体位置,可她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看来你很喜欢吃西餐嘛!”
“别,别,别!我说,我说!”女人惊恐万状的向后挪着双腿,可惜木屋空间不是很大,背脊很快就撞上冰冷的墙壁,根本找不到可以躲避的地方,“金昌浩和营地里的人约好了,过几天就会带着步话机过来,把我换回去。”
“步话机?你说的是这个东西?”战术手电的光柱从女人身上移开,冬至将他从木屋里搜到的步话机端在掌心。
“原来是被你拿走了?”
滋啦滋啦,一阵电流音突然响起,“权系长,你能听到吗?”
“说点我能听懂的!”冬至按下通话键,直接忽视掉女人举在半空的手。
听筒里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一个男人毫不客气的怒吼道,“你们怎么一点信用也不讲?不是说好了,用步话机和你们交换人质吗?让我们的人过来和我说话!”
“这里现在只有我和一个女人还活着,你要交换的人质是她吗?”冬至走到女人面前,将步话机凑过去,“如果敢说一个我听不懂的音节,子弹就会将你的头盖骨掀开!”
“崔代理,快想办法救我,金昌浩那个混蛋到现在也没出现,他一定是又去找朴南珠了!”权系长似乎想将满腔苦楚统统倒尽,哭喊的声音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朴南珠?她的眼睛是不是非常小?”
“你怎么也认识她?”
“只见过一面,她身边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好像是叫,刘在东?”
“是刘在锡!她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金昌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砰,砰,砰!步话机的通话戛然而止,枪声余音却仍在木屋里回荡。
冬至将小书包里的东西,重新装进自己背包,如果阿紫看到木屋外的血污,很可能不会再进来了,实在没有留下这些东西的必要,‘反正也会有人来救她,我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见男人准备离开,权系长忙挣扎站起身,先前的枪声绝不是好预兆,她现在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商船上还有许多食物和药品,如果他能帮我夺回来,或许……’
雪地摩托车的发动机轰轰作响,冬至怀里抱着小黑豹,车后载着黑熊幼崽,调转过车头正准备出发,权系长却突然冲出木屋,拦在车前,“如果你能帮我把金昌浩干掉,商船上的食物和药品,我可以做主分你一半!”
“不需要,我饿不死。”
“如果你要找的女孩,也正好在船上呢?”
“我对假设没兴趣,你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吧,圣殿骑士团的人没准正……”
当的一声,子弹击中雪地摩托车的油箱,随后又弹飞出去,险些打穿冬至额头。受惊的小黑豹从冬至怀里挣脱出去,一眨眼就没了踪影。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似乎圣殿骑士团的援兵已经到了。
泡菜国女人的身体很轻,冬至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将她一把拖上了车,耳畔是凛冽的寒风,松林茂密的枝叶也从脸侧扫过,冷风和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反复交替,冬至已顾不上许多,只能勉力控制住车把手,尽量不让雪地摩托车撞上松树。
沾染着血污的雪坑空荡荡的,本该躺在里面的尸体,早已不知去向,山野间不时响起一阵阵干哑的嘶吼声,很快又被穿林而过的寒风,吹得东飘西荡,分辨不出吼声所在的具体方位。子弹如雨点般破空而至,幸亏松林茂密,许多子弹都被粗壮的树干拦住,才没能将摩托上的两人一熊扫落。
乱糟糟的足迹一直延伸向山林外,断了一根履带的雪地摩托车,行驶速度明显慢上许多,被子弹击中的油箱炸开一条缝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汽油味,还不等冬至他们冲出茂密的松林,油箱里的燃料就已所剩无几,发动机只是发出一阵阵干嚎,却再也无法驱动车辆前进。
松林深处,雪花飘落的同时,树冠也在风中不自然地剧烈抖动,冬至随手将摩托车丢在一旁,揪住黑熊幼崽的后脖颈,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林地边缘的位置逃去。权系长骂骂咧咧的想要跟上,却由于小腿处的伤口太过疼痛,没几分钟的功夫,就彻底迷失在漆黑的松林里。
七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将抛锚的雪地摩托车围在中间,纷纷打开挂在头上的夜视镜,十分警惕地搜寻着林地里的足迹。很快,女人凄苦的低声咒骂,便吸引了战术小队的注意力,镭射激光在夜视镜里有规律的游走着,只要发现敌人,装配有消声装置的步枪就会击中目标。
“十点钟方位,疑似目标出现!”
“不需要确认身份,格杀勿论!”
“收到!”
“队长,三点钟方位发现新的足迹,他们好像走散了。”
“只有两个人吗?”
“是的,车后座上好像还有一条狗。”
“先把哭个不停的女人击毙,再去搜寻另外一个可能带着宠物狗的家伙。”
“收到!”
模糊不清的抽噎声,戛然而止,圣殿骑士团的战士只是匆匆确认过目标是否被击毙,便又开始循着林地间的足迹,搜寻另外一个逃走的人。
刚刚感受到脚踝处的阻力,劲风便从脑后响起,走在队伍右侧的战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一根大腿粗细的树桩砸中背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飞扑,腥甜的血水缓缓溢出嘴角,淹没在积雪中的惨叫声,既沉闷又模糊。子弹几乎是在踩中陷阱的战士,身体猛然飞出去的同时,便将树桩飞来的方向彻底覆盖,然而除了漫天飘飞的木屑和碎雪外,却完全没有敌人的一丝踪影。
“从弃车逃跑,到我们追踪至此,没耽搁多长时间,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八十六 久别重逢
皮艇随海浪上下翻腾,完全没有划船经验的阿紫,全凭一身蛮力操控着船桨,黄灰色的狼毛被海水打湿,趴在阿紫肩头的雪貂冻得瑟瑟发抖,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不足半里的海面上,远洋拖轮的锚链扯得笔直,翻涌的浪花不断冲刷着甲板,仿佛随时都会被大海吞噬一般。三个芝麻粒大小的黑影,只在甲板上停留片刻,就被海浪卷进船舱,甲板上又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悬挂在船舷上的绳梯,只垂下半米左右的长度,根本无法从这里顺利登船,皮艇在海浪里绕着拖轮转了一圈,阿紫只能将视线锁定在挂满冰碴的锚链上。阿紫将背包里用来换洗的内衣撕碎,随后又一条接着一条地缠绕在手掌上,绝不让一块皮肤裸露在外,老陈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过她,在极寒环境下,如果用皮肤直接接触铁器,很少有人能够侥幸逃脱,被扯掉一层皮的悲惨下场。
被海水浸透的狼毛上,挂满了如雪花般的盐粒,寒冷的海风贪婪地汲取着阿紫的体温,裹住身体的狼皮袄已经冻成冰甲,以至于每次胳膊上抬,都会震落许许多多的盐粒和冰屑。十几米长的锚链不仅冰滑得难以攀爬,链环上的海水更是在海风拉扯下,冻结出无数只锋利的冰刃,只要攀爬的动作稍有不慎,便会跌落进不停翻涌的幽冷海浪中。冻成冰甲的狼皮袄,终究耐不住极寒天气的反复拉扯,不等阿紫攀上甲板,便已碎裂脱落,寒风也随之更加肆无忌惮地扑向阿紫。翻卷着白色泡沫的浪花,像是从深海探出的无名巨兽的獠牙,反复不断地啃噬着阿紫瘦小的身躯。
随着舱门关闭,仍旧不死心的海浪撞在门上,发出一阵令人心神摇荡的巨响。阿紫瘫坐在船舱里,背靠着满是血污的控制台,任凭海浪从破碎的窗口砸落在身上,气喘吁吁地让自己尽快恢复体力。面前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空间,她的动作必须格外谨慎小心才行。
足迹延伸至松林的边缘位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圣殿骑士团的六名战士,并没有贸然冲出林地,因为这会让他们立刻失去天然的保护屏障。
“敌人一定是躲在树上,注意观察附近树冠,无论发现什么情况,立刻火力封锁!”汗水沿着深褐色的头发,从战术头盔里缓缓流了下来,无论汉密尔顿再怎么不愿意承认,急速消耗的体能,都在时刻提醒着他,他已经很老了。
“队长,九点钟方位发现异常!”
“队长,五点钟方位发现异常!”
“队长,二点钟方位发现异常!”
通讯器里接二连三地响起队员们的报警信息,汉密尔顿一时间有些恍惚,脑海中闪过躺在床榻上的父亲,临终时握着他的左手,双眼中透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恐惧和绝望,沙哑的嗓音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永远不要和天朝军人,在漫天大雪的森林里作战,我们这一代人曾为此付出过血淋淋的代价,你千万要记住我的话!”在汉密尔顿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男子汉的最佳代言人,可直到老人去世前,他才清醒地认识到,父亲始终都没能摆脱真正的恐惧。
子弹无声地击穿了位于战斗阵型左翼的战士的上臂,巨大的破坏力,几乎将整条手臂齐肩切断,碎骨和鲜血喷溅在松树树干上,留下一滩醒目的痕迹。弹头的穿透力十足,在击碎了坚硬的肱骨后,依旧沿着偏离的弹道飞出去五米多远,正好落在汉密尔顿的军靴上。
“敌人使用的枪械和我们一样,并且装配有消声装置,所有人立刻转换防御阵型!”汗水再次从战术头盔里流了出来。此刻,汉密尔顿已经分不清,这汗水究竟是体力消耗过大的自然反应,还是由于恐惧而冒出的冷汗。
穿林而过的寒风摇晃着树冠,可圣殿骑士团的战士,依旧可以分辨出,哪些树冠的晃动才是敌人造成的。十几米范围内的任何响动,都会引发一阵密集的子弹倾泻,等到汉密尔顿认为危机解除,带队去检查战果时,却总是毫无意外的扑了一个空。更令汉密尔顿难以理解的是,被打成筛子的树干附近,除了野兽留下的足迹外,便再也没有敌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幽灵?!’极其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该死的混蛋,这个国家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变成了特种战士?’汉密尔顿检查了一遍,因为反复射击而有些发烫的枪膛。如果继续和敌人玩捉迷藏,武器迟早会在寒冷的环境下出现故障,而他们背包里的弹匣的备弹量,也在随着一次次扑空目标,飞快地消耗着,‘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可藏在松林里的敌人,会这么轻易放弃吗?’
玄兔在松林里算是撒开了欢,反正又不用它和枪火正面硬刚,只要不停地寻找新的树干撞击,冬至就会奖励它一块烤肉,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本。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令它感到兴奋的地方,那就是能够在智商上碾压人类,总会让玄兔有种难以形容的快感。
冬至反复计算着圣殿骑士团的突击路线,每次等黑熊幼崽撞击树干的同时,才利用钩索换一个位置躲藏。虽然步枪里的子弹足够击毙所有敌人,冬至却不敢冒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敌人可以失误三次,四次,甚至五次,而他只要有一次失误,那就必须付出生命作为代价,这个赌注实在太大,冬至绝不敢马虎大意。
位于队伍中心位置的家伙,看上去很像指挥官一类的角色,而唯一一次开枪偷袭,冬至便险些被这个家伙一枪打穿脑袋。他从未见过反应如此迅速的枪手,反击的子弹,几乎是在冬至枪口闪烁微弱焰火的同时,如闪电般袭来。如果不是冬至手脚麻利的不断变换着躲藏位置,而恰在此时,黑熊幼崽又心有灵犀的不断撞击不同的树干,进而打乱了敌人的进攻思路,只这一次,冬至就必然小命难保,‘短弓的有效射程不够,想要造成伤害就必须和敌人拉近距离,可一旦这么做,留给我的活动空间也会急剧缩小,风险太大,收益不高,实在犯不着这么做!’冬至手指摩挲着步枪保险,内心十分挣扎,‘消声装置并不能彻底消除子弹冲出枪口时散发的焰火,按照那个家伙的反应速度,我能侥幸躲过一次,第二次可就未必有这份运气了……’
战场上最难熬的时刻,就是交火双方陷入胶着状态,谁也无法一举击败敌人,同样,只要出现任何失误,付出的代价都是惨痛无比的。汉密尔顿率领的小队,主要任务是消灭兰伯特小队没能解决的噬人尸,而突然出现的幸存者,本不在任务清单里,一心想要荣立战功的汉密尔顿,终究还是被虚荣心所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荒山野岭中遭遇这么难缠的敌人。正所谓,进退皆两难,成败一念间。
“蠢货,想要活下去,就别打他们的脑袋,你们两个随时都会需要丧尸的烂肉!”小夜魔抬起一脚,踢飞了举枪乱射的金昌浩,随着大脑细胞不断被夜魔血液里的毒素吞噬,他的双眼中爬满殷红的血丝,正在逐渐失去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追得很紧嘛,这个气息怎么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船舱里并不是一片漆黑,深红色的安全通道指示灯,挂在半空闪烁不定,周遭的一切也在灯光映照下,笼罩在一片诡异莫名的暗红色光晕里。毫无新意的低哑嘶吼,在船舱的深处不时响起,舱壁不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震得阿紫耳朵嗡嗡作响,她像个醉汉一样想要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双腿吃力地抵御着,在海浪冲击下不住摇晃的地面。
利爪从安全指示灯无法驱散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抓向猎物后颈,然而却在猎物身体不经意地摇晃中,间不容发的堪堪避开。一束黄灰色狼毛,从破烂不堪的坎肩上无声飘落,像是留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一样,洒在船舱的地面上。
‘巧合?’一击未能得手,小夜魔不免有些惊疑不定,如果不是船舱里空间局促,子弹会在由钢板铸成的舱壁间反复弹跳,她早就一枪解决了眼前的麻烦,稍稍安定心神,它再次无声无息地接近猎物,寻找再一次出手的机会。
惨叫硬生生被憋了回去,本就断掉一只手臂的小夜魔,来不及抓起地上的断爪,一扭头便又钻入黑暗之中。墨绿色汁液沿着登山镐的镐头,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猎物慢慢俯下身体,凑到断爪附近,沉吟了几秒钟,便挥手一顿劈削砍剁,把断爪砸得稀烂,再也不可能恢复原状。不过几秒钟时间,地面上的烂肉便化作一滩腥臭难闻的浓汁,在船身的晃动下,涂抹成一片糊糊。
‘阿紫,你必须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小夜魔,面目因愤怒而变得扭曲,它终于知道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眼前的猎物竟是旧相识。
瘫倒在椅子上的刘在锡,胸口处的伤口翻涌着血水,夜魔血液里的毒素,令他在将死前,陷入一阵无法控制的癫狂中。不远处的地面,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手枪套筒退到后方,露出一截漆黑的枪管。被捆绑在床上的丧尸不停地挣扎,绳索深深地嵌进肉里,勒出一条条渗着黑水的伤口,焊接在船舱上的床架,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齿酸倒的摩擦声,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腐败和腥臭的浓烈气息。
“韩闯说的没错,凡事都要做好两手准备,现在你可不就成了我的救星嘛!”小夜魔看着奄奄一息的刘在锡,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尽管丧尸力大如牛,奈何捆绑它的是用来牵引货箱的钢丝拉绳,根本无法扯断,大腿上的一块腐肉被牙齿硬生生撕扯下来,随后小夜魔便将腐肉丢在刘在锡的胸口,“乖乖吃掉它,你就能像我一样得到解脱了。”
由于自身的细胞组织,早已被夜魔血液里的毒素吞噬殆尽,刘在锡的转变过程十分顺利,并且它花费的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不过脸上的神情,似乎不同于其他夜魔,显得极其茫然和不知所措。
“把你的胳膊和手给我。”话音刚落,房间里就响起一阵类似撕扯皮筋的异响。扯掉的断臂横截面上,伸出无数条如丝绦般的触须,互相缠绕着在空中向前探寻,一旦接触到小夜魔的断臂,便如求偶的蛇群般,搅成一团,互相拉扯着,牵引着,直至慢慢合拢,收缩,融为一体……
重新接好的断手,指骨还未转变成利爪,小夜魔惬意地握成拳头,朝着半空猛力一挥,脸色却随之变得极为阴沉。
扯掉披在肩头的破碎狼皮,阿紫从衣柜找出勉强合身的棉服,重新套好,就着洗漱间的龙头猛灌几口水,这已经是她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的淡水了,‘刚才的夜魔?我为什么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它?’
“我知道,你只有一个人,我们可以放弃攻击,只要你不再继续纠缠下去,怎么样?”松林里回荡着不同的语言,但却都表达着完全相同的内容。
‘干,明明是你们死追着我不放,好吗?’冬至差点被圣殿骑士团的讲和喊话给气笑了,‘色目人果然是一群番邦蛮夷,一点文明礼貌也不懂!’
“队长,十点钟方位的树冠一直在摇晃,敌人似乎正在和我们拉开距离。”
八十七 新仇旧怨
船舱如同一座幽暗的巨大迷宫,对于环境完全陌生的阿紫身处其中,只能凭借直觉一点点摸索着前行。雪貂的视力本就不好,这会更是寸步也不敢离开阿紫左右,微微颤抖的小家伙听觉却是极佳,这也使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逃过它的耳朵。
彻底角质化的脚掌,万分谨慎地踩在冰冷的船舱地面上,没有一丝声响,唯有半空中不时闪动的暗红色幽光,无法完全遁入黑暗。领教过敌人身手后的小夜魔,并未急于出手,它始终不愿相信,再次遭遇的阿紫会比往日更加难以对付,它可是献祭了自己的一切,才有机会获得如今的一身本领,如果阿紫还是比它更强,恐怕小夜魔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阿紫,看你这次还怎么自私的逃走!’
叮!
注射器针头撞在登山镐的镐头上,偏离了原来的轨迹,空中荡起一小片墨绿色的汁液,甚至还有几滴无声地落在阿紫脸上,偷袭的敌人再度隐遁身形,消失在黑暗中。一直以来,阿紫都在竭尽所能的逃避危险,而这一次,她却选择了直面恐惧,冬至早已成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为了他,阿紫不再畏惧任何凶险。
船舱毫无规律的摇晃着,红色安全指示灯忽明忽暗,急促的喘息声替代了嘶吼,从钢铁铸就的内舱门里隐隐传来。先后拦下十几枚注射器针头,敌人的偷袭始终伴随左右,不断消磨着阿紫的耐心和警惕性,“该死的夜魔,你们就这点能耐吗?”
‘哼,如果可以巧胜,我为什么要冒危险和你正面交手?你也不过如此嘛,阿紫!’小夜魔鄙夷的腹诽着,可她却将手里的针头,仍旧悄无声息地掷向敌人,‘只要你的皮肤被轻轻擦破一次,你就会变成我的奴隶,蠢货!’
撬锁是一门极其需要耐心和注意力的手艺,阿紫站在反锁的内舱门外,显得有些踌躇不定。如果现在动手撬锁,很难保证不被死缠着不放的夜魔偷袭,可一旦自己分神,撬锁的成功率就会直线下降。撬锁工具既小巧而又脆弱,换做以往,阿紫还不需要担心操作不当,而导致工具损毁,但是她现在却完全没有这份自信心了,‘必须和那个该死的夜魔做个了断才行!’
‘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撬锁?你的自信也太过头了吧?’小夜魔仿佛受到莫大的侮辱,锋利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将背包里的针头一股脑都掏了出来,不管不顾的刺破大腿,任由体内的墨绿色汁液缓缓从针尾溢出,在裤子上侵染出一片黏稠的痕迹。
夜魔一改先前打一枪换一地的战术,五十几枚针头,如同蜂群般铺天盖地袭来。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身后的阿紫,几乎是在夜魔偷袭的同时,便飞快地收回撬锁工具,眼见密密麻麻的针头无声射向自己,忙一闪身向旁边躲去。很显然,这次夜魔的偷袭是志在必得,三十几枚针头并非同时掷出,不仅先后有序,而且还将阿紫可能闪躲的方位也一并计算在内,完全没有给她任何可能闪避的空间。
勉力用登山镐扫落十几枚针头,阿紫还是无法彻底挡住夜魔的偷袭,躲在暗处的雪貂眼见情势危急,奋不顾身地一跃而起,用它弱小的身躯挡下两枚袭向阿紫脖颈的针头,墨绿色汁液瞬间染污了雪白的貂毛,随后便在一阵哀鸣声中,再次滚落进黑暗的角落里。
“团团!”阿紫双眼猩红,相伴时日愈久,她对雪貂的感情也愈发深厚,眼见心爱的小伙伴生死未卜,阿紫的心头怒火也随之升腾而起。夜魔并未停下攻势,似乎内舱门里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需要它拼死保护一样,接连不断投掷出灌满墨绿色汁液的针头。
循着针头不断变换的射击方位,阿紫很快便锁定了夜魔的大致位置,她像只敏捷的猎豹一样,不断在船舱里闪转腾挪,一边躲避着迎面扑来的针雨,一边手脚并用的快速朝夜魔逼近,登山镐不时划过舱壁,留下一串灿烂夺目的火星。
“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阿紫左脚用力蹬踹舱壁,沉闷的响声和怒吼同时回荡在船舱里,没能击中敌人的密密麻麻的针头,如雨点般钉在舱壁上,发出好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尚在半空的阿紫,腰腹再度发力,硬生生将身体调转个方向,登山镐也带起一股劲风,劈向还要继续投掷针头的小夜魔。
金铁交击的巨响塞满船舱,踉踉跄跄向后倒退的小夜魔,看着同样被自己震飞的阿紫,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它实在无法想象,人类怎么也会有如此强悍的爆发力?
安全指示灯的红光闪烁下,站着一个头皮灰白,面容却有几分熟悉的夜魔,不等阿紫仔细辨别夜魔的样貌,它已将掉在一旁的滑雪帽抓了起来,重新扣在头上,“投降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做你的白日大头梦!”阿紫忽然感到颈间一阵刺痛,手指触到一根温热的针状金属,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一片,颤抖着拔下针头,“你是……车库里的那个女孩?”嘴唇颤抖半天,阿紫也没能叫出夜魔的名字。
“哈哈哈,没想到,你居然还能记得我,真是受宠若惊呢!”小夜魔无比惬意的挥动几下棒球棍,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当初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和你偶遇,也就没必要多费唇舌做自我介绍了,现在嘛,还是没这个必要。”
“确实没什么必要,我对没有人性的怪物,毫无兴趣。”阿紫的五脏六腑都像被火点燃了一样,可她还在努力地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夜魔看出丝毫变化。
“没有人性?你有什么资格批判我?当初把我们两个人丢在车库里等死的人,正是你啊,阿紫妹妹!”小夜魔好整以暇的伸了个懒腰,她在等待,等待着阿紫体内的毒素爆发。
“你怎么知道我叫阿紫?谁告诉你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又都被阿紫一一推翻,眼前这只夜魔身上的疑点太多,一时间她根本找不出任何线索。
“告诉你也无所谓,你的朋友刘在锡就在那扇门后面,它已经变成了我的奴仆,而你将会是下一个。”
“刘在锡是谁?我不认识他。”忽然,玄兔那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从脑海中闪过,阿紫立刻捕捉到一条不似线索的线索,“你是不是在说,那个认识冬至的少年?”
“嗯?看来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你是为了找到冬至,才一路追着我们上船的?”小夜魔无聊地啃咬着手指,直至露出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我就说嘛,你的名字虽然出现在它记忆里,却怎么也找不到有关你的样貌的记录,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小夜魔意外地探听出,阿紫追上船来的真实目的,本就不愿贸然动手的它,自然就有了更好的拖延时间,等待阿紫毒发的机会。
人影渐渐隐没进松林深处,冬至终于暗暗长出一口气,手脚麻利的收回钩索,正打算原路返回,继续寻找阿紫的线索,头顶却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吓得他连忙趴在树下,满眼惊疑的望向夜空。漫天繁星闪烁,皎洁的玄月高悬天际,夜空深邃而又宁静,完全看不到一丝云彩,‘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打雷呢?’远天处,雷声不时滚滚而来,直觉告诉冬至,一定有什么危机正在发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波及到他所在的地区。
衣角传来一阵剧烈的拉扯,冬至低头看去,却发现黑熊幼崽满眼焦急地注视着自己,熊皮袄的下摆正被它牢牢叼在嘴里,“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和阿紫有关的线索?”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黑熊幼崽,急得不住拉扯冬至的衣角,看样子,是想让他跟着自己走。
一路上,可以看到许多杂乱的人类足迹,同时,冬至也发现了狼群在附近活动的迹象。如果不是因为黑熊幼崽始终拽着他的衣角,迫使冬至继续跟着它走,他才不愿意在宽敞平坦的沙滩上,和狼群遭遇。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浓烈,这味道和海水的咸腥味全然不同,‘究竟是狼群想要捕食夜魔,还是夜魔想要捕杀狼群?它们的食物不是人类吗?’悠长而又凄厉的狼啸,穿透不断冲刷沙滩的海浪声,传入冬至耳中,‘这匹狼的叫声,怎么这么诡异?’
月光下,一条灰影正从海滩边急速袭来,待到冬至的双眼勉强可以看清灰影轮廓时,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爬满全身,他甚至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才能逃掉!
‘玛德,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这种怪物不是只在电影里才会出现吗?’
八十八 天各一方
银白色的狼毛上沾满血污与泥沙,猩红的狼眼衬着月光,折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芒。可是,仅仅这些还不足以令他放弃抵抗,冬至只在影视剧作品中,看到过可以直立行走和急速奔跑的狼人。而现在,正朝冬至飞扑而来的,便是这样一只根本不该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的狼人。当恐惧超过人类能够承受的极限,那么他连愤怒的勇气也会随之丧失殆尽,冬至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愣愣的杵在原地,任凭凌厉无匹的狼爪,从半空中狠狠抓向他的脑袋。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突然窜出一条黑影,而这黑影的身型大小,还远不及狼人的二分之一。猫科动物天生具备着最灵敏的反射神经,不等斜飞出去的狼人挥爪反击,小黑豹已然纵身一跃,两条后腿重重蹬踹在狼人腹部,随后又从容不迫的躲避掉凌空抓向它的狼爪。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黑豹落地时的姿势有些狼狈,足足在雪地上滚出去三圈,终于算是稳住了身形。
直到此时,行动稍显笨拙的黑熊幼崽才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它仰头发出一阵愤怒的咆哮,厚实的熊爪夯向地面,溅起一大片混合了砂石的碎雪,紧接着便如一颗炮弹般,从冬至腿边弹射出去,迎向再度飞扑而来的狼人。
海风从熊皮袄胸前碎裂的缝隙灌入体内,激得冬至打个寒颤,理智终于重新冲进大脑。他飞快地摘下肩头的步枪,打开保险用力拽动拉机柄,橙黄色的弹壳不断从枪侧抛飞,子弹仿佛不要钱一样,纷纷射向与黑熊幼崽缠斗到一处的狼人。如此近距离的步枪点射,不仅穿透力惊人,打得狼人身上血肉横飞,与此同时,巨大的冲击力,也使得狼人一步步向冰冷潮湿的海边缓缓退去。
弹匣打空,背包里的备弹也很快见底,银白色的狼毛像被血水浸泡过一样,每次狼人和黑熊幼崽相撞在一起,都会有大片冰结的血粒四下飞溅,任谁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被吓得魂不附体。然而,此刻的冬至却像理智再次逃离了大脑,抡起用钢板自制的大砍刀,揉身闯入狼人和黑熊幼崽的战圈,也像两头野兽一样,一边声嘶力竭地怒吼着,一边见缝插针地挥刀劈砍。
“玛德,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老子豁出这条命不要了,也要把你这个鬼东西砍死不可!”
‘玄兔?是你吗?’
‘我的主人,求求你了,快点来救我,我就要撑不住了!’
‘阿紫?真的是你吗?阿紫!你现在在哪?我带着冬至一起来找你了!’
‘冬至?他还活着?!’
‘臭丫头,你要是不赶快过来帮忙,冬至可就活不成了,连我也可能要给他陪葬!’
‘发生了什么?你们现在在哪?’
‘主人,主人,难道你真的要抛弃我吗?’
‘你是谁?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主人了?’
‘靠,阿紫,你别告诉我,现在和我们厮杀的狼人,就是你正在进行意识交流的家伙!’
‘停!停!停!你们都快住手!’
左肩的伤口深可见骨,如果没有外面套着的熊皮袄,冬至恐怕就要变成杨过了。玄兔的状态更惨,由于它始终和狼人正面对抗,后背几乎都快被狼人的爪子抓烂,鲜血沿着熊毛不断流向腹部,滴滴哒哒地像个小瀑布一样。眼见对面的狼人停住攻击,早已杀红眼的冬至,完全不顾及肩头伤口,又把钢板大砍刀抡圆了,猛劈向不远处的狼人。却不想,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后背传来,近乎于强弩之末的冬至,在巨力拉扯之下,双腿一软,顿时整个人便迎面栽倒在了沙滩上。
“你踏马的捣什么乱?”猪队友确实没有,可冬至身边却有个同样会扯后腿的熊队友,刚才那一下摔得可不轻,冬至的两颗门牙都有些松动了,整张脸更是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钻心的疼。
躲在不远处的狼人,突然仰头一阵长啸,紧接着人立而起的它,抬起一只前爪,指向浪花翻涌的海面。极远处的海面上,正有一艘如草莓般大小的小船,在随着海浪轻轻飘荡,距离停泊在海里的拖船越来越近。
冰冷的锚链冻结着些许衣物纤维,温热的哈气从男人口鼻间有节奏的喷出,十几米的高度,对于一个擅长徒手攀岩的专业运动员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挑战。挂在船舷上的绳梯从空中落下,小船上的九个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互相搀扶着站起身,同时他们还在不断给同伴打气,随后便有序且迅速地攀着绳梯爬上了拖船。
舱门缓缓关闭,火把瞬间驱散周遭的黑暗,男人们手持武器站在前面,小孩和老人站在中间,女人们则站在了队伍的最后,同样手里也拿着武器。十个人大气也不敢喘,缩头缩脑的一点点向着船舱深处摸索,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肃清潜在的威胁,这伙幸存者是决计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的,他们不能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因为这是生死攸关的头等大事。
浓烈的腐臭味飘荡在空气中,走在队伍前面的男人们,互相看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对方的担忧和恐惧。然而,大家历尽千辛万苦才有机会登上船,眼下这艘船是他们离开东海的唯一机会,就算前面刀山火海,他们也不能有丝毫退缩。年龄较大的男人回过头,冲着身后的老人和孩子点点头,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随后又和身旁的男人点点头,便和他一起压低身形,像入室盗窃的贼一样,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带头向前走去。
墨绿色液体,在地面和墙壁上随处可见,更为诡异的是,地面上还散落着许许多多注射器针头,年龄较大的男人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捏起一枚针头,墨绿色的液体随即便缓缓流了出来,一股令人胆寒心颤的腥臭味,立刻冲进了男人的鼻腔,原本红润的脸颊霎时间变得惨白,他很清楚,这种味道代表着何种危险,男人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贸然上船了,“大家千万要留意脚下,别被散落的针头划破皮肤,哪怕是被这东西擦破点皮,都会要了你的命!”
越往船舱深处走,腥臭味就越发浓烈,甚至到最后,就算用围巾包裹住了口鼻,浓烈的腥臭味还是能够穿透防御,反复刺激着每个人的喉咙,不断地想要干呕。
终于将最后一间舱室搜索完毕,年龄较大的男人却被舱室里的景象搞得一头雾水,除了几具已经支离破碎的丧尸尸体外,他们没能找到一点夜魔曾经在此活动的痕迹。若非先前在外面发现了带有墨绿色液体的针头,他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这艘拖船上一定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密室存在。
“大伯,这个房间的床底下,藏着一个男孩!”
“什么?”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男人的腿肚子都被吓软了,险些跪在地上。
“我翻开他的眼睛看过了,这个男孩不是夜魔,他的眼睛里没有瞬膜。”小女孩的胆子很大,虽然才七八岁的样子却丝毫没有惧色,除开始被突然发现的男孩吓了一跳,此刻,她竟然正十分好奇地抓起登山镐,凌空模仿出攀岩时的动作。
“姗姗,当心点,别让登山镐把你的皮肤划伤,没准上面还有夜魔的血液,快把它放下!”女人在门外焦急的低声轻呼,显然是在担心孩子被自己吓到,再出现什么无法承受的意外。
“军哥,既然船上没有任何异常,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开船离开吧。”脖子上有块羽毛刺青的青年,向姗姗所在的房间探头看了一眼,继续说道,“这个男孩的来历不明,我们应该把他丢进海里。”
除了被叫作军哥的男人之外,在场的其他成年人全都选择了沉默,看样子没有人会反对青年的提议。
“不行!这个男孩又不是夜魔,他也不会伤害大家!”姗姗立刻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两只小手竭力去抓两侧的门框,奈何年纪尚幼,臂展还不够长,可她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大伯,你不是说,只要活着的不是坏人,我们就应该尽力帮助他们吗?”
“对,姗姗说得没错,聂禹哥哥和你开玩笑呢,是不是啊?”男人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聂禹,双眼不停眨巴,嘴唇也在轻轻开合着。
“啊?啊?没错,哥哥和你闹着玩呢,就是想看看姗姗有没有听大伯的话。”聂禹忙凑到女孩面前,挤眉弄眼的扮起鬼脸。
抓住海底泥沙的船锚,缓缓升上海面,拖轮的舵盘轻轻转动,很快便将船头调转了方向。
冬至站在沙滩上,扯着嗓子狂喊,奈何距离拖轮太远,海风又甚是猛烈,喊声还不等飘过浅滩,便被寒风彻底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