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恩威并济
蓄谋已久的暗中偷袭没能奏效,小黑豹立刻将身体,悄无声息地隐遁进黑夜之中,尽管失去了母兽的悉心教导,可它还是凭借常人难以理解的领悟能力,掌握了与生俱来的生存技能。
火焰在半空中呼呼作响,七八根还在燃烧的木条,在冬至极为熟练的手法下,从窗口飞出,斜插在布满野兽足迹的雪地上,立时便让狡猾的小黑豹无所遁形,甚至险些被两根突然飞出来的火把砸在身上。兽毛烤焦的糊味随风飘散,被一圈火把困在中间的小黑豹,情绪则因对火焰的恐惧而变得愈发躁动不安。
“小王八羔子,让你再跟老子呲牙!”木条上的火焰随时都有可能熄灭,冬至为节省时间以及降低意外情况发生的可能性,赶忙翻身从窗口跳出兽栏。落地时,手上已多出一根精心打造的捕兽索套,而为了可以成功抓住这只狡猾的小黑豹,他只能忍痛牺牲掉,那杆越用越顺手的草叉。
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量,加之窗口与地面间的距离较高,冬至留给小黑豹的印象,只是一颗比足球大不了多少的脑袋,这也是它对冬至的态度,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主要原因。野兽对于危险的直观判断,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取决于目标的体型大小。当身高足有一米八五的冬至,裹着一身厚实的熊皮袄,出现在小黑豹面前时,双方在体型上的巨大差异,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将小黑豹短期内形成的错误的自信感彻底击碎。
须毛皆张,腰背紧弓,此刻的小黑豹已然和一只受到惊吓的家猫无异。随着冬至故意拔高挺直的身体,一步步逼近,翻滚在喉咙里的低吼声,也开始变得愈发尖利,让人很容易就能够听出,小黑豹凄厉的叫声里,充满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刺啦一声,木条上的火焰十分欢快的向上蹿起,已经退无可退的小黑豹,在被火焰烫到的瞬间,无比惊恐的回头张望。
‘小王八羔子,我看你这回往哪儿跑?’冬至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如果小黑豹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凭它十分灵敏的前爪,以及远超人类百倍不止的反射神经,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捕兽索套拍到一边去。而一旦第一次捕捉失败,那么以小黑豹的狡猾程度,同样的捕捉手法,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
趁着小黑豹再次回过头来的瞬间,冬至挥出手里的捕兽索套,准确无误的套在了小黑豹的脖子上,紧接着又用力一拽,握在右手上的索绳,小黑豹立时便被索套勒得翻起了白眼。
晨光穿透雾气,将雪白大地照亮,兽栏的篝火上方青烟袅袅,悉悉索索的响动传入冬至耳中,他只是不慌不忙的伸个懒腰,才一脸坏笑的走到距离小黑豹不远处的地方,缓缓蹲下。
拴在柱子上的绳索突然绷得笔直,已经跃上半空的小黑豹,身体重重的摔向地面,却又在堪堪落地前,灵活的扭转腰身稳稳地四足落地。尽管偷袭未能成功,可小黑豹黄澄澄的眼睛里,仍旧闪着无比倔强的光芒。
“你他娘的,就是欠揍!”冬至控制着手里的短棒,用一种既不会伤到小黑豹,又可以让它吃点苦头的力度,敲在它圆溜溜的小脑袋上,“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也可能是我在异想天开。但不管怎么样,只要你能乖乖听话,咱们两个就能一起相安无事的吃肉,懂了吗?”
小黑豹极具挑衅意味的呲着牙,骨子里的兽性,令它对于自由的向往难以磨灭,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能够保证自己的肚子不挨饿才行。
炭火炙烤下的肉片滋滋作响,奇异而又完全陌生的香气,毫不留情的勾动着小黑豹肚子里的馋虫,嘴角不争气地垂下两条长长的涎水。
“馋了?”冬至像守财奴一样,十分吝啬地丢过去一块肉片,一直盯着冬至吃肉的小黑豹,完全没有任何犹豫,一口就将地上的肉片吞进肚里。随后又意犹未尽的仰起脸,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冬至吃肉,眼神里也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然而令小黑豹十分失望的是,直到坐在篝火旁的讨厌家伙,将所有的烤肉片都一扫而光,也没有再看它一眼。
低沉而又充满威胁的喉音,讨厌的家伙全无反应。和母兽撒娇讨要食物时的喉音,仍旧没能引起讨厌的家伙注意。而每当小黑豹尝试用牙齿咬断绳索时,讨厌的家伙也必然会准时出现。紧接着,不是小脑袋挨上一拳,就是屁股蛋又被踢上一脚,所有的攻击都不致命,但却都能令小黑豹清晰的感觉到痛楚。
夜幕终于降临,讨厌的家伙再次坐到篝火旁,萦绕在鼻尖的烤肉香气,令小黑豹对面前冷硬的生肉,彻底没了食欲。可无论它如何抗议,坐在篝火旁的讨厌家伙,却始终不为所动。昼伏夜出的生活习惯被打乱,没能填饱的肚皮又不愿放弃折腾,一天一夜都没能好好休息的小黑豹,在饥饿与疲倦的煎熬下沉沉睡去。梦里的它,似乎又再次回到了充满自由与危险的旷野。
连续一周,冬至每天都只给小黑豹吃一块烤熟的肉片,而冷硬的生肉却从未断过,可这个小家伙吃下去的生肉却越来越少。看情形,似乎它真的已经具备了一些不同于其他同类的意识。
“小王八羔子,让老子摸摸!”经过几天的斗智斗力,小黑豹对于冬至的敌意也消退了一些,他现在已经可以蹲在小黑豹身边,只是一旦想要尝试伸手去触摸柔软黑亮的兽毛,就会遭来小黑豹的反感和抵抗,当然它也免不了挨上一顿好打,“今天只要你乖乖的让我摸一下,烤肉片就让你吃个够,怎么样?”冬至脸上表情像极了手里拿着棒棒糖,想要诱拐小女孩的怪叔叔,再加上久未打理有些打结的络腮胡,他的样子已经不能用猥琐来形容了。
小黑豹表情委屈而又愤怒的看着,渐渐向它头顶伸来的大手,一时间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狠狠咬上一口。所有抵触情绪,在下巴传来的一阵阵畅快无比的感觉下,很快便消散得无影无踪,小黑豹甚至对于这种十分舒服的抓挠,心里还有点恋恋不舍。
“哈哈!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果然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撸猫的感觉本就容易让人类上瘾,而这会冬至撸的可是豹子,心里的那份酸爽与满足感,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只要你能乖乖听话,以后天天都能有烤肉吃,懂了吗?”
小黑豹完全无视了猥琐男人,对自己身体的上下其手,喉咙里咕噜咕噜的低声鸣叫着,现在它的眼中,只有那一块块令它魂牵梦绕的烤肉片,哪怕眼角挂上了既屈辱又满足的泪珠,小黑豹还是义无反顾的大吃特吃,这或许是它有生以来,吃过的最憋屈却也最痛快的一顿烤肉。
洁白的北极熊毛,在漫山遍野都是积雪的世界,属实是最理想的保护色,如果冬至趴在雪地里不动,很容易让人忽视掉他的存在。小黑豹藏身在距离冬至不远的人造林里,尽管它已经无奈地接受了猥琐男人的收养,可骨子里的傲娇天性却仍旧无法磨灭,如果不是因为跟着猥琐男人有烤肉吃,小黑豹绝对会第一时间逃得无影无踪。
一条长长的绳索,将黑发女孩和金发男人连在一起,而让冬至感到匪夷所思的是,绳索的一端分明像栓狗一样,牢牢系在黑发女孩又细又瘦的脖子上,金发男人反倒像个牧场主一样,趾高气扬的站在远处指挥着女孩干活,绳索的另一端则被他踩在脚底下。不时会有人从房间里进进出出,可每个人都没有一点想要帮忙,亦或是同情女孩遭遇的表情。
女孩双手被寒风吹得红肿紫涨,胸前抱着一堆劈好的,还带着淡淡血迹的柴木,脸上没有表情,仿佛一个失去思考能力的死人,趟着深陷下去的雪中小路,茫然而又麻木的蹒跚而行。
金发男人高声嚷着什么,虽然冬至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过,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冬至大致也能看出些端倪。
柴木散落一地,女孩瘦小的身子趴在雪地上,头却深深藏进积雪中。从一阵阵战栗不已的身体,冬至勉强推测出女孩似乎正在竭力克制,不让自己哭的声音太大,进而招来更多的鞭打。
似乎心里糟糕的情绪发泄够了,金发男人朝女孩后背啐一口,正要转身离开时,温暖的房间里,才慢吞吞的挪动着,走出来一个身形肥硕的黑胖女人。
“卡洛斯,你以后离阮远一点,该死的混蛋!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经受得住你摧残?你难道就一点人性都没有了吗?”哈内森吃力的弯下身子,她的右手如果不扶着旁边墙壁,很可能也会和黑发女孩一样,一头扎进雪地里,半天都没办法站起来。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开启,就很难再有机会合上。完全由陌生人组成的团队,好不容易磨合到今天,才寻出一个脆弱且十分不合理的平衡状态。结果,这种脆弱的生态平衡,却在约瑟夫死后,也一并随着他的死亡而支离破碎。
哈内森的右手,确实一直未曾离开过墙壁,可她沉重的躯体在失去意识控制后,却很快便如烂泥般瘫软下去。
六十三 逃过一劫
成群结队的老鼠,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废弃仓库里涌了出来,尽管前方雪地里站着一头体型壮硕的黑熊,鼠群仍旧义无反顾地从它身旁冲了过去。
‘怎么这么多死老鼠?我现在看到你们就烦!’一阵莫名其妙的怒意窜上心头,玄兔挥起肥厚的熊掌,朝着身旁的鼠群,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拍落,早已脱去稚嫩的熊吼声连连响起,黑熊状若疯癫的狠狠发泄着怒火。直到身旁雪地上,血肉模糊一片狼藉,鼠群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玄兔才有些颓丧地抖动着身上的兽毛,心里又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情绪。这样的感受,只在它看着母熊尸体,渐渐失去温度时才有过,不过那会的玄兔还无法理解,这是一种失去至亲时才会有的悲伤。
‘它们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冲出仓库?’玄兔两眼无神的呆望着远方,任由凛冽的寒风从身上吹过,将积雪卷向背影消失的街角。
怀里抱着孩子的老妇人,失魂落魄的从动物园正门走了出去,黑发女孩怯懦的跟在老妇人身后,细瘦的脖颈上还能隐隐看出绳子的勒痕。由于女孩年龄尚小,外加身体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下,她几乎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可老妇人的背影还是渐行渐远,变得模糊不清,直到她再一次从雪地上爬起来,眼里就只剩下被积雪覆盖住的街道,和完全陌生的各类建筑。
“正因为我们内心深处,还保留着一丝人性,所以才没有变成船上的恶魔。”舍曼就是因为卡尔的这段话,才硬着头皮抱着小吉娜一起离开温暖的营地,她心里非常清楚,卡尔绝不是在威胁自己。船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舍曼都是亲历者,或者更准确点说,她也曾是其中一员。
“阮?你在哪里?”由于害怕卡尔等人改变主意,离开营地后的舍曼走得极快,以至于当她的情绪总算镇定下来后,才发现一直跟在身后的黑发女孩早已去向不明,‘走了也好,我犯下的罪也许还能少一些,仁慈的主啊,请您原谅我吧!’
足足绕着动物园转了一大圈,冬至才算大致摸清,这里建筑物的分布情况。南面靠近林地的围墙尽头,还有一个小的出口,锈迹斑驳的大门不仅被铁链锁死,外面还让人用砖块砌死了,想来是园区为杜绝一切逃票的可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高耸的围墙确实很难翻越,铁门倒也可以尝试,只是在无法确定树林是否安全的情况下,贸然从动物园里翻出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毕竟,前段时间才险些命丧熊口,谁又能保证林子里除了狼群和北极熊外,不会有其他的食肉动物存在。
冬至对于动物园里的饲养员很是钦佩,他完全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志力支撑着饲养员,让他们可以在灾变突袭而来的情况下,还能尽最大努力将兽栏里的动物放生。也或许饲养员是想放出这些危险的食肉动物,一起帮忙抵御丧尸吧,这又是一个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的猜想。不过有一件事确是很令冬至费解,动物园里的草食动物大多数都没能逃出来,基本都变成了食肉动物的食物,可它们在吃光所有猎物以后,却又为什么仍旧迟迟不愿离开动物园外面的树林,‘稀奇古怪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小黑豹不远不近的跟在冬至身后,生性多疑且惯于独行的小东西,一时半刻还无法完全接受前面的讨厌家伙。哪怕很喜欢可以带给它无尽喜悦的烤肉,小黑豹还是不愿意像家猫一样,对讨厌家伙表示出哪怕一丁点儿的臣服。
和小黑豹相处的时间越久,冬至就越加确信,这个狡猾的小东西完全可以听懂自己说的每句话。哪怕当时没能立刻明白,只要稍加示范与引导,小黑豹便能非常迅速的理解他在说什么。此刻,一人一豹又重新绕回动物园正门附近,周围没有可以给小黑豹藏身的人造林,它只能乖巧的跟在冬至身后,灵敏的圆耳朵不时抖动一下,而每一次抖动,动物园管理处的楼房里,便会有一个人影进进出出,显然没有任何响动能够逃过小黑豹敏锐的听力。对于这样的警戒哨兵,冬至打从心底感到满意,他甚至不需要再费力,靠自己的视力去观察敌情,只要低头看一眼小黑豹,冬至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知,楼房里又有人走出来了。
天色渐暗,西坠的云霞仿佛被点燃一般,红彤彤一片。倦鸟归巢的杂乱鸣叫,此起彼伏,黑压压的乌鸦群从空中飞过,只是今天它们的叫声,听起来却不似往日,焦躁不安的情绪,连冬至都能听得出来。
‘这群黑老鸪的叫声,怎么听着这么瘆人呢?真晦气!’斜靠矮墙蹲坐在雪地里的冬至眉头紧锁,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脑海中记起在老林子里刚入行时,曾经有位老猎户和他说过的一段话,‘老鸪乱飞惨声叫,孟婆端汤阎王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黑豹已经悄无声息地蜷缩到了冬至腿边,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小家伙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冬至看到小黑豹,终于表现出了对于自己的信任,脸上不由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双臂一伸,尝试将体型比成年家猫大上许多的小黑豹抱起来,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并没有遭遇到小家伙的抗拒。
“小王八羔子,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冬至满是络腮胡的脸颊上,笑出许多条深浅不一的褶皱,心里烦躁不安的情绪,也随之减缓许多。
终于,小黑豹还是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从头顶推开,大概这就是它的底线了吧,最多只能让冬至抱在怀里,却怎么也不肯和他表现得过分亲昵。
入夜时分,万籁俱寂,鸦雀不鸣,漫天繁星璀璨,满地的积雪反衬着星光,寒夜竟也亮似白昼。通体雪白的小兽,从墙头尺许深的积雪下探出小脑袋,正欲纵身跳进院内,身下却忽然传来几声犬吠,惊得小兽忙将身体藏回积雪中,待到犬吠声歇,才再次绕着围墙朝远处的建筑物小心靠近。
四层楼高的建筑里火光一阵闪动,很快又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看到是什么了吗?”
“院子里没有问题,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偷偷爬上了墙,被咖喱给发现了。”
“会不会是那个小子带着熊来了?”
“不太像,要是黑熊爬上墙头,咖喱早就被吓得夹着尾巴跑回来了,它比你要机灵多了。”
“滚犊子,少他妈拿我和那条傻狗比!”
“你说咖喱是傻狗?别逗了行吗?如果不是这条边境牧羊犬帮忙,你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都闭嘴吧!金元,把你的狗唤回来藏好,这次我们还和以往一样,在正面吸引注意力,让咖喱从背后偷袭敌人。”
咖喱的视线一直随着墙壁游走,显然积雪里面的动静令它感到十分好奇,这种体型比家猫大不了多少的小兽,在咖喱看来更像是一件有趣的玩具。咖喱不大情愿的摇摇头,它现在只想跃上墙头,将玩具叼下来玩耍一会,可耐不住主人没完没了的召唤,咖喱只好摇着尾巴往回跑。
“咖喱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我就说它是条傻狗吧,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真的认为狗也能像人一样思考!”
“现在不是和你这个蠢货斗嘴的时候!”青年神情紧张的看着围墙上方,他很清楚咖喱不会无缘无故的盯着一个地方看,更不会没来由地无视自己对它的召唤。
雪貂站在建筑物与围墙间最近的位置上,虽然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可还是纵身一跃,前肢勉强攀到窗沿上,喉咙里发出两声稍显惊恐的低吟,随后便极为灵巧地从窗口爬了进去。
咖喱完全是在本能的驱使下,向旁边跳开了一大步,可它强壮的后腿仍旧无法幸免于难,无声袭来的弩箭透体而过,边牧凄厉而又痛苦的哀嚎声,瞬间便撕裂了夜空中的宁静。
偷袭得手的夜魔并未发起攻击,它们更愿意让冬眠中的尸群,来充当双方交战中最廉价的炮灰角色。
“赶快想办法让你的狗闭嘴,否则今天晚上,我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咖喱只是腿受了伤,我们一定有办法能救活它!”
“人命都要保不住了,老子他妈可没有闲心管你那条破狗!”两人合力从青年手里抢过十字弓,中年男人手忙脚乱的转动着绞盘,嘴里夹杂不清的咒骂也没有停下来,只可惜他射箭的准头属实很差,直到射出第四只弩箭,才终于让咖喱安静下来。
泪眼模糊的青年哭得有些魂不守舍,两个同伴焦急地拖拽了几次,都未能成功将青年带走,两人最终只能无奈选择放弃。围墙外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在夜空中零星响起的枪声,已经远不如上一次尸群暴走时那样密集。东海市市区里的幸存者数量,正在随着时间推移急剧下降,或许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只有丧尸和夜魔,才能够生存的无间炼狱。
雪貂仔细检查了办公楼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没找到可能被关押在这里的冬至,当它重新跃回墙头时,眼前的景象则让远在百米以外的阿紫不禁冷汗直流。
六十四 天灾将至
原本设置用来对付黑熊的陷坑,此刻却将几只心急的夜魔困在其中。围墙上面的积雪四下飘落,身形各异的夜魔翻墙而入,光秃秃的头皮在星光下如一潭死水,灰白的没有一丝光泽。
一截断指被青年紧紧握在掌心里,咖喱曾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也是他几近崩溃的薄弱意志的最后一道防线,然而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森寒的匕首尖抵住青年下颚,他的内心在痛苦挣扎,在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和变成夜魔之间无法抉择,至于变成丧尸这个选项,青年则连想都没有想过。
“吃下去吧,这样你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高个子夜魔,站在青年面前,闪动着幽幽鬼火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其他夜魔从青年身旁快速掠过,脸上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变成和你们一样,我还会饿肚子吗?”青年问了一个,听上去有些幼稚,却又十分残酷而现实的问题。
“如果你能接受,以后都将以它们为食。”高个夜魔指了指青年掌心里的断指,脸颊挂上一抹古怪的慈祥笑容,“那你就永远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味道一定很糟糕吧?”青年微微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有勇气看着夜魔的眼睛,迷离的鬼火让他有些目眩,“所以你们才会喜欢活人的血肉,对吗?”
“呃…也不全是这个原因。”高个夜魔迟疑了一下,“变成夜魔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完全丧失味觉,以后你吃什么东西都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就像植物需要土壤和水分一样。”
“听起来也不是很糟嘛。”青年略一沉吟,猛的下定决心,一口便将腐烂干枯的断指吞进了肚里,既然味道不怎么样,那就干脆将咀嚼的动作也给省略掉了。
“把它捆起来,等它彻底变成夜魔以后,把眼睛留给我。至于其他的部分,按照功劳积分给同伴们补充战损。”高个夜魔脸上的笑容隐没无踪,神情也变得如其他夜魔一样漠然。
轻轻擦去眼角流出来的墨绿色液体,高个夜魔俯身蹲在一颗还挂着稀疏头发的头颅旁边,不无惋惜地轻声道,“如果不是警长的培育方案奏效,我还真有些舍不得放弃你。”
陡然间,高个夜魔眼中的鬼火大盛,毫无征兆地看向围墙。正惊惧不已的注视着楼下景象的雪貂,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险些当场晕过去,而远在百米外的阿紫和雪貂的精神连接,也差点彻底断开。
“这是哪位同道驾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啊!”高个夜魔微一拱手,弩箭的破空声随之响起,也幸亏雪貂体型小巧且灵活,这一箭才堪堪擦过它的小脑袋没入黑夜。
白影一闪,围墙上只剩下被搅乱的积雪,雪貂已然不见踪迹。
“追上它,带着活口回来!”高个夜魔脸色阴沉,视线仍然停留在围墙上雪貂消失的位置。
“市长,快看东边的天空!”
高个夜魔的思绪被打断,它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手下,可随后看到的景象,也令它不由得大吃一惊。
午夜时分,星光璀璨的穹顶本该一片墨蓝漆黑,而此刻遥远的天际线却火红一片,这种颜色和太阳升起时截然不同,除了威力巨大的爆炸以外,还有一种高个夜魔最不愿意面对的可能。
‘富士火山真的喷发了吗?’
怀里的雪貂还在抖个不停,阿紫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够有效的安慰好它,只得不断用手轻轻抚摸着雪貂的背毛,低头飞快的朝她和玄兔分开时,最后一起逗留过的废弃仓库疾跑。
一路上,雪貂都在低声嘶叫,不时还会用尖嘴咬住阿紫的衣领撕扯,似乎令它感到恐惧的东西,并非只是单纯的因为夜魔。万里无云的夜空中似有雷声滚动,直到此刻阿紫才发觉异常,忙停下双脚抬头看向天穹。
当的一声脆响,激射而来的弩箭被钢管磕飞,阿紫顺势后撤一步,手中武器斜向上戳,钢管噗的一声,从一只飞扑而来的夜魔的下颚直贯而入。紧接着左脚一记侧踹,将另外一只夜魔踢飞出去五六米远,肋骨折断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借着一踹之力,阿紫身形蜷缩向右狠撞,刚一冲进夜魔怀里,左手便如老虎钳子一样,狠狠掐住夜魔的脖子,与此同时,手里的钢管直飞而出,将远处还在给十字弓上箭的夜魔的脑袋扎出了一个血洞。
用力拔出左肩上直没入柄的匕首,洞穿了倒在自己身下的夜魔太阳穴,随后阿紫头也不回的便将匕首向后掷出,不偏不倚,正中刚刚被她一脚踹翻的夜魔眉心。
手脚麻利地将四只夜魔,随身带来的武器一并收缴,阿紫顾不上查看左肩上的伤口,弯腰抄起向她飞奔而来的雪貂,再次朝着废弃仓库的方向飞奔而去。
眼看着几个身形臃肿的黑影,就要从动物园正门偷偷溜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冬至,忙将双手圈成筒状放到嘴边,故伎重施地模仿出虎啸声。只不过这一次的效果实在差强人意,失去了建筑物的拢音效果,虎啸声听起来有些病怏怏的,欠缺了许多威猛之气。可即便如此,动物园外面树林里的狼嚎,还是为之一怔。更不必说,那几个心虚的黑影,全都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动物园正门外,真正的虎啸破空而来,这一声的威势,却绝非冬至这个赝品能够与之匹敌,直震得四下里鸟兽惊走。几个跌坐在雪地里的黑影惨叫连连,再也顾不上沉重的背包,哭喊着向篝火通明的动物园管理处的房间里逃去。
‘卧槽!怎么把真货给引来了?’冬至额头上霎时流下冷汗,瞥了一眼怀里同样惊恐不已的小黑豹,拔腿便向不远处的售票室跑去。他还没狂妄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在雪地里,凭借两条腿就能够跑得过四爪如飞的老虎。
‘滑铲?有这个想法的人,那他一定是个真正的野生动物保护者!’危急关头,冬至大概是脑子短路了,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和沙雕网友的留言大战。
动物园检票的闸机咣当乱响,一头体长两米多的老虎,在星光下现出身形,斗大的脑袋一阵摇晃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在动物园里四下回荡。而这一次由于距离实在太近,冬至怀里的小黑豹,已然被吓得大小便失禁,若不是冬至牢牢将它抱在怀里,这个小家伙一定会瘫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砰的一声,燃着篝火的房间里传出一声枪响。
很显然,房间里的人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开的枪,准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射偏的子弹将售票室二楼的玻璃击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把冬至吓得不轻,因为他看到老虎已经寻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向这边望来。
‘你娘个腿的,会不会开枪?故意阴老子是吧?’无妄之灾,避无可避,冬至只能将小黑豹从售票室的后窗丢了出去。就算把这个小东西留在这,它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给它留条活路。在身上摸索半天,冬至无奈地苦笑着放弃了战斗的想法,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老虎的破坏力无与伦比,哪怕手里的十字弓射中老虎眼睛,他也只能落个被老虎撕碎的下场。
‘真他娘缺德!一个破售票处,在窗户上装哪门子的防护栏啊?唉…’
砰,又是一声枪响。
已经转头向售票室爬去的老虎,又被这一声枪响吸引了注意。由于开枪的人是在房间里,枪声远没有在空旷的环境下那么震撼,以至于老虎并未被枪声惊吓到,这种下意识的愚蠢行为,反而救了冬至一命。
正当动物园管理处房间内的众人乱成一片时,旷野中的狼嚎声再度响起,凄厉的叫声令人听得毛骨悚然,仿佛预示着某种无法抵御的灾难正在逼近。
虎啸连连,老虎在叫声中转身离去,看其背影,竟显得十分狼狈。
整个动物园以及周边,如同煮沸的开水一样,喧闹不已。鸟兽惊叫着向远处逃窜,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动物园管理处房间里的幸存者们,先是争吵不休,随后又匆匆收拾行装,趁着动物园附近的大型野兽已经跑远的空档,一行人慌忙上路,很快也和鸟兽们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冬至盯着东方穹顶下,火红一片的天际线,陷入沉思。他忽然想起丧尸病毒还没有爆发前,自己曾在网上看过的一则新闻,虽然没能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多大轰动,但却让他着实惦记了许久。
【富士山时隔三百多年,近期再度活跃起来,未来或将剧烈喷发!】
此刻,动物园及其周边陷入真正的死寂之中,除了寒风还在侵扰着树林里干枯的枝杈,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沙沙声,就只剩下冬至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雪地里,魂不守舍的望着天际线。
卫星电话的听筒里,一如既往的传来令人感到烦躁的忙音。
“臭老道,又没接电话?”坎离将胡乱塞满的背包搭在肩头,脸上现出从未有过的愁容。
“不等他了,必须赶在海啸和地震,抵达沿海城市之前离开,也可能是我担心的太过了……”火红一片的天际线将海平面照得异常绚丽,李昭收回充满担忧的目光,和坎离对视一眼,两人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
六十五 色欲蒙心
渔船迎着火红的天际线,在海面上破浪前行,陈旧的卡带录音机里,播放着音质极差的重金属摇滚。由于卡带存放的年头过于久远,在激情四射的摇滚乐中,不时还会插入一段极不和谐的噪音。
周国权已经快要记不清徐静的具体样貌,可在他脑海中,仍旧可以十分精确地勾勒出,徐静曼妙诱人的身体曲线。权力、金钱、女人,几乎涵盖了,所有可以令男人失去理智的可能性。当李昭和坎离在没和周国权商量过的情况下,就决定离开蓬丘的时候,周国权便隐隐感觉,自己在他们两人眼中的地位,似乎和路人甲也没多大差别。无论一个人在末世前拥有多大权势和数不尽的财富,亦或者他曾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从丧尸病毒击碎固化的阶级牢笼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有哪个小人物会愿意继续屈居人下,周国权自然也不例外。
一同在蓬丘下船的两个女人,本意是想跟着李昭和坎离一起离开,只可惜坎离的臭嘴实在不怎么招人待见。而熟悉坎离本性的李昭,又不愿多管闲事,他觉得口花花的行为无伤大雅,反正只要自己还在坎离身边,这小子就不太可能会有更加过分的举动出现,当然前提是在李昭和坎离没闹矛盾的情况下。如果没有周国权这个附加选项,或许两个女人为了生存,也能勉强忍受坎离口无遮拦的近乎冒犯的言词,奈何世上并没有如果。
“周大哥,坎离说的庇护所,真的存在吗?”新换的男士大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极不舒服,随着渔船在海面颠簸,女人总会下意识的去扶一下镜腿,哪怕眼镜并没有因为颠簸而在鼻梁上偏移。
“傻妹妹,一看徐静就是潜入我国的间谍,你觉得像她这样的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海岛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海滩上浓烟升腾翻滚,吸引了船上人的视线,大老周抓起驾驶台上的卫星电话,按下接听键。
“国权,船到哪了?”听筒里徐静的声音,依旧妩媚动听,着实撩拨的大老周心痒难耐。
“宝贝儿,别急,我已经能看清你在岸边点燃的篝火了。”
“那两个混蛋,有说他们要去哪吗?”不用猜也能想到,这会徐静说话时的表情,必定是在咬牙切齿。
“他俩怎么可能会告诉我?防着我还来不及呢!”
“那两个混蛋,怎么会知道你要来接我?”
“可能我半夜里偷偷给你打电话,不小心被他们听到了吧。”
“哼!早晚有一天,我会让那两个混蛋付出代价!”
“操那么多心干嘛?还不如一起安安稳稳的,在庇护所里躲上几年,等到世界上的丧尸都烂成了泥巴,我们就多生出来几个胖娃娃,那才是真正的舒心日子啊!”
“我看到你的船了,抓紧时间小心靠岸,富士火山喷发引起的海啸,随时都有可能覆盖这片海域。”
“你有地理常识吗?就算有海啸,那也是朝鲜半岛先遭殃,估计海浪都过不了黄海的一半距离,就会风平浪静了。”
“你不知道日本岛是在地震带上吗?你知道这次因为富士火山爆发,进而导致的地震会波及多大范围吗?”
“靠!你怎么不早说?!”大老周一脸愤恨地掐断通话,心中不免十分懊悔,‘真他娘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又让鸡贼的小日本娘们黑我一道,干!’
“我们往哪个方向走?”几只垂头丧气的丧尸,游荡在不远处的公园出口附近,不时还会驻足停留,呆愣愣的站在街边。眼前的景象让坎离有些郁闷,他们只不过横跨了几百公里的海峡而已,两座城市之间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温差。这里的丧尸没有进入冬眠状态,同时它们身上皮肉的腐烂程度也更加严重。
“多数情况下,在公园正门附近都会有停车场。”李昭扳开手枪保险插进裤子后兜里,轻轻抽出别在腰间的榔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要开枪,附近的丧尸群很可能会被枪声惊动,我们完全不了解这里的情况,绝不能轻举妄动。”
“这个问题不用说,我心里也清楚。”坎离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一直蹲在公园长椅后面不敢乱动,他的双腿已有些酸麻,“我们究竟是翻墙跳到街上,还是拼命从正门杀出去?”
“都不行!”李昭谨慎地探出头,向不远处的公园出口望去,“你有多久没和丧尸正面交过手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又不是吃饱撑着了,干嘛要去招惹那些还在冬眠状态下的丧尸?”
“没错,可远处的丧尸并没有冬眠。我们都不知道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没有冬眠的丧尸会变成什么样子,贸然行动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你在开什么玩笑?难不成,你还真想抓过来一只丧尸,认真研究研究?”
“没那么复杂。”李昭紧了紧缠在右手上的布条,挥动一下榔头,效果还不错,“你跑的比我快,一会我藏在公园门卫亭的墙后面,你瞅准机会,用石子砸一只丧尸,把丧尸引到我这边来。”李昭用力挥了一下榔头,又半开玩笑的调侃道,“你小子心里得有点数,别引过来太多的丧尸,咱俩可就谁也别想好过了。”
“靠,你是疯了吧?万一没成功怎么办?”很多时候,坎离对于李昭的主意都不太感冒,他总觉得这个私家侦探办事,没有臭老道来得靠谱。
“只要我们谨慎一点,应该没有问题。”李昭又看了一眼公园出口,“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你就不能一口气把话说清楚吗?”坎离最看不惯的,就是李昭这幅故弄玄虚的样子,他很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沟通方式。
“长期卧床不起的病人在恢复健康以后,必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重新适应自己的身体。”李昭终于说出自己的担忧所在,“外面那些变成丧尸的倒霉鬼,会不会也像久病初愈的病人一样,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逐渐适应了自己的身体。”
“跑得更快?反应也更快?”坎离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因恐惧而加速。
“我说不好,但我觉得有可能。”
公园正门的影壁墙上,爬满无人修剪的藤蔓植物,隐约还能看出正面的浮雕是鲤鱼跃龙门。影壁墙背面的人工喷水池里,积满了泥沙和各种塑料垃圾,显然这里已经久无人迹。
坎离小心翼翼地从墙后面探出半个头,在确认没有被丧尸发现后,才回头向不远处的李昭看了一眼。见对方朝自己点点头,坎离忙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嗒的一声轻响,小石子落在水泥砖地上,翻滚两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被击中后脑的丧尸,发出干哑而又难听的嘶吼,随后便回过头来,用没有瞳孔并爬满黑色血丝的双眼四下搜寻,鼻梁下面只剩两个黑洞,让人无从判断它是否还具有嗅觉。
极为紧张的坎离再次回头,见不远处的李昭正全神贯注地望着他,只好咬咬牙把心一横,从影壁墙后面探出小半个身子,将自己暴露在那只被石子砸中的丧尸眼中。
霎时间,令人心惊胆寒的吼叫声响成一片。被坎离用石子砸中的丧尸,最先发现了猎物的踪迹,随后喉咙里便响起一阵,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吼声,紧跟着,附近的尸群便闻声而动。
“你他妈就是个乌鸦嘴!”坎离被追得已经快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可他还是在从李昭身旁跑过时,扯着嗓子爆出一句粗口。
没有一只丧尸的衣服是完整的,身上曾经被啃噬过的伤口,依旧保持着原样,随着丧尸快速的跑动,伤口里便会涌出一团又一团的白色蛆虫,像下雪一样洒满路面。事实证明,李昭的担心很有必要。
紧紧追在两人身后的尸群之中,腿脚没有受伤的丧尸遥遥领先,现在它们跑动时的速度,已然与常人无异。尽管姿势上还有些许的别扭与生疏,可李昭和坎离却始终不能和尸群,拉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如果继续这样跑下去,他们两个必定会因为体力消耗殆尽,而命丧群尸之口。
“快往海边跑!”胸腔像被烈火灼烧得李昭,勉强喊出这几个字,便头也不回的调转方向,拼命朝海边跑去。此刻,他已无暇顾及坎离是否听到自己的大声提醒,绕过一个公共卫生间,才堪堪将追到身后的丧尸甩开的李昭,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跑错了方向。
砰,砰,砰!连续几声枪响从不远处传来,吸引了尸群大队的注意力,李昭立时便觉得压力骤减,他绕着海边的护栏和楼梯且战且退,心里不免担忧起坎离的安危,‘这个臭小子不会为了救我,而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吧?’
“大侦探,快点跳进海里面,丧尸不会游泳,下水立马就沉底了!”十几米远的海面上,坎离正随海浪起起伏伏,看样子他水性还真不错,竟能抽空朝岸边的尸群开上几枪,只可惜枪法实在太烂,子弹基本都被浪费了。
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李昭不停挥动榔头,将一只只蹒跚着靠近的丧尸放倒。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挥动武器,从海滩冲下来的丧尸却始终没有减少,仿佛全世界的丧尸都挤在这片美丽而又狭小的海滩上。
六十六 尸潮过境
东海,市郊。
自西向东的高速公路上,绵延几十公里长的丧尸大军,正亦步亦趋的缓慢行进,市区几条连通高速公路的主干道,也被建筑物里源源不断涌出来的丧尸所占据。腿脚灵便的丧尸汇入死气沉沉的洪流之中,极为默契地随着队伍一起前行,没有争斗,没有吵闹,长长的队伍井然有序,丝毫没有一丁点混乱。
小黑豹柔软的腹部趴在冬至背上,浓密且厚实的熊毛,本该令它的身体感到温暖,可冬至却还是十分清楚地觉察到,从小黑豹不住颤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恐惧和寒冷。其实,冬至又何尝不是被眼前的恐怖景象,惊骇得心底一阵阵发寒。
丧尸大军是在深夜时分抵达的东海城郊,然而直至日上三竿,冬至也没能看到队伍的尾巴,向东而去的高速公路尽头,依旧是一片灰蒙蒙的人影晃动。积雪完全是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被一点点踩平踏实,此刻已经不会再有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只剩下拖动双脚时,发出的枯燥而又单调的摩擦声。
遥远的天际似有雷声隐隐滚动,可当冬至抬眼望去时,却无法在碧空似洗的天边,找到哪怕一片云彩。阵阵寒风从头顶树梢间划过,清冷的雪片落在脖颈上,激得冬至猛一哆嗦,这才从茫然失神中恢复意识。
‘公路上的丧尸,估计得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数量了吧?难不成,它们也能像野生动物一样,提前预知危险的发生?’很显然,在这个世界上,和冬至有着同样猜想的人并非不存在。脸上胡茬参差不齐的中年男人,双眼死死盯着街对面的汽车销售展厅,只等最后一只丧尸爬出大厅,便会从藏身处窜出来,冲过街道,无论如何也要在展厅里找到一辆还能驾驶的汽车。中年男人抓着两只装满汽油的塑料酒桶的左手指节隐隐泛白,眼角余光瞥见许多如他一样躁动不安的影子,他已经不需要再做任何是否合理的推断,藏匿在附近的其他幸存者,必定也和他一样抱有完全相同的目的。
无声的发令枪在脑中炸响,十几条人影,几乎是同一时间窜上了街道,彼此却又刻意的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蓬头垢面的女人手里,拉着一个同样邋遢的小孩,脸色煞白地紧紧追在中年男人身后,即便孩子脸上已经被泪水划出几条淡淡的痕迹,可他仍旧十分坚强的没有哭出半声。
在汽车销售展厅里,只要有引擎在调试下发出一点声响,立刻就会引来无数道不怀好意的狠厉目光。没有一个幸存者,会主动和陌生人沟通交流,他们在各自忙碌的同时也在彼此戒备。展厅里的空气异常紧张,似乎只需要轻轻滑动一根火柴,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里的空气彻底点燃。
战斗终究无可避免的发生,位于展厅西北方向的角落里,汽车引擎的启动声和打斗声响成一片,争抢汽车所有权的幸存者,全都闷声发狠地互相攻击。可不管他们下手时如何凶残,谁都没有高声叫骂或者呼喊,这显然也成为了另外一种,在末世中生存的独有的默契。
“哥们,你最好把我也一起带上……”
车厢里突然响起的陌生声音,惊得中年男人险些瘫软的趴在方向盘上,他刚想抬头,利用后视镜来观察车内情况,阴沉沙哑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这个孩子是你的女儿吧?如果换做是我,绝对不会再多说一个没用的字!”阴沉沙哑的声音顿了一下,“你现在最好快点把车开走,已经有人盯上我们了!”
杂乱而又急切的脚步声,正从远处快速靠近,‘混账东西,我早就已经注意到了,用不着你提醒!’中年男人在心里一阵暗骂,低垂的脸颊也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老哥,你现在一定要冷静,千万别意气用事!车如果被他们抢走了,我最多不过再多等上几天,可是你的宝贝女儿……”
推背感猛的袭来,白色运动型多用途汽车嘶吼着,冲出展厅正门。紧接着,车头向右一转,便要疾驰而去。
突然!
中年男人猛踩一脚刹车,汽车却在光滑的路面上,又滑出去五六米远才堪堪停住。
“怎么着?你不是他老婆?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女儿?!”坐到驾驶位上的男人,双眼斜向上瞟,后视镜里正有一大群人,跌跌撞撞的向汽车冲来。
“那孩子是他前妻的女儿……”蓬头垢面的女人,竟然毫无愧意的,拢了拢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
“噢……”男人在后视镜里,意味深长的看了女人一眼,没再多说一句废话,右脚轻点油门,白色运动型多用途汽车很快便一溜烟地消失了。
当中年男人抱起女儿,却没有发现女人跟来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遭遇了背叛。而当其他追赶白色汽车的幸存者,眼看着汽车消失以后,回过头来才发现,先前开车的男人和小孩早已没了踪影。
寒风从楼梯缓台上方,陈旧碎裂的玻璃窗子徐徐而入,随风飘落进来的雪花,将楼道里积满的尘土尽数遮住。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在积雪上留下许多小巧的足迹,这些曾经无法涉足的地方,现如今反倒变成小动物们的奇妙冒险乐园。
阳光在寂静的房间里缓慢移动,青灰色的实木地板上,一串脚印将防盗门和卧室连接起来,从深陷进尘土里的脚印下面,隐约还能分辨出实木地板本来的面目,那是一种近乎乳白色的劣质漆面。
突然,白色的圆耳朵忽闪了几下,趴在阿紫肚子上的雪貂睁开眼睛,警惕的注视着防盗门,那里正是传来异常响动的方位。
“团团,你也听到了?”经过一夜休养,左肩的伤口已不再往外渗血,只是在移动胳膊的时候,伤口处还会隐隐作痛。阿紫咧着嘴直起身子,刻意控制着动作时的幅度,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可能会吸引危险的声音。
尘灰在阳光下肆意飞扬,雪貂早已乖巧的跳到阿紫肩上,黝黑的鼻尖微微向前探出,嗅闻着空气中所有可疑的气味。抓起立在床头的钢管,阿紫像只发现猎物的狐狸一样,小心翼翼地踮起脚掌,无声无息地摸到了防盗门旁边。
从猫眼中看到的事物,都有些轻微的扭曲变形,什么东西正从楼上蹭着地面缓慢向下移动,急促的呼吸节奏,令人听得胸口有些发闷。
‘它怎么会提前结束冬眠?’只剩下上半身的丧尸,在楼梯上艰难的爬行,尽管两条腐朽干枯的手臂正竭力撑着地面,丧尸还是在爬过楼梯缓台后,一路跌跌撞撞的摔到了楼下。面对这种威胁相对较低的丧尸,阿紫虽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可她还是没有贸然行动,‘任何不计后果的鲁莽,都可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冬至的叮嘱总会毫无征兆的在脑海中回荡,这也让阿紫多少控制住了,她内心中很容易冲动的情绪。
嘶嘶声在耳畔响起,阿紫扭脸看向雪貂,小家伙正在飞快地窜向客厅阳台。与此同时,阿紫也注意到楼外的小区街道,似乎也比昨夜来时,要嘈杂了许多。
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刺耳。一个怀里抱着小孩的中年男人,正慌慌张张的从小区正门冲进来。不断回头张望的中年男人,似乎对他所在的小区环境极为熟悉,一路上走走停停,身影很快便在一个单元门里消失不见了。
杂乱的追逐紧随其后,几乎是在中年男人消失的同时,五六个身形并不如何壮硕,但眼神却十分凶恶的男人,也出现在了小区的入口处。
“狗东西不可能把所有的燃料都带在身上,小孩和女人能携带的东西有限,他们藏身的地方,一定还有不少剩余的燃料!”为首的壮汉瞪圆了三角眼,而他也只是在其他同伴的衬托下,才显得相对壮硕一些。在缺吃少穿的末世,只要一个人的身体健壮有力,就足以让同伴们不敢轻举妄动。
“杰哥,城里的丧尸都跑了,咱们还有必要跟他费劲吗?倒不如趁着城里现在乱成一团,我们抓紧时间抢一处更好的营地,才是头等大事啊!”
“你懂个屁?”三角眼壮汉突然转身,照着站在一旁的小个子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连丧尸这种不死不活的鬼东西,都要集体逃离这座城市,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蹊跷吗?蠢货!”
“杰哥是个聪明人,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小区入口对面的街道,一条小巷里突然响起掌声。紧跟着,十几个人影从四面八方冲上街面,将杰哥和他的同伴一起堵在小区里,长弓短弩纷纷瞄准几人。看架势,随时都有可能因为言语不合,而大动干戈。
“朋友,大家萍水相逢,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背包里除了一点食物以外,也没什么值得你们在意的东西。”三角眼壮汉绝对是识时务的俊杰,随手把武器丢在地上,然后便将双手高举过头顶,“我们背包里的东西全部上交,如果老大不嫌弃,我们几个愿意入伙。”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鬓发斑白,年纪约莫近五旬的老者从小巷里走出来,炯炯有神的双眼隐隐泛着血光,“真抱歉,我们这一大家子,有小孩也有女人,很难轻易相信陌生的幸存者。”
六十七 冰雪封城
纯白的兽毛如一团雪球般无声跳动,始终和前方的人群保持着安全距离,哪怕是经验最老道的猎人,也很难发现雪貂的踪迹。
‘他们这是要把尸体搬到哪去?’眼前看到的事物,偶尔会和脑海中的画面互相重叠、拉扯、扭曲。这种奇异景象,随着阿紫与雪貂之间的情感连接愈发坚固,出现的频率已经大幅减少。
“楼上的朋友,出来吧,我们没有恶意。”
楼顶飘落的碎雪,无声的落在脸颊深陷的皱纹里,周围只有冷风从两幢相邻的建筑物夹成的空隙间,划过时的呼啸声,楼上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我知道你带着一个孩子,我们团队里也有女人和小孩。修好的校车就停在附近,只要燃料充足,随时都可以出发离开东海。请你相信我们的诚意,如果不能赶在海啸和地震袭击沿海城市前离开,所有滞留在东海的人,能够活下去的几率必定十分渺茫,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和你的孩子。”一道黑影,在五楼窗口不易察觉的一闪而过,老者眉梢一挑继续说道,“现在谁也无法确定,富士火山喷发后,是否会引起地壳移动的连锁反应,留给大家的时间没多少了。据我猜测,你不会把其余的燃料放在这栋楼里,我们可以开着校车带你一起去取,怎么样?”
“为什么你们都固执的认为,我还有剩余的燃料?”中年男人的脑袋藏在窗帘后面,谨慎地朝着楼下喊完这句话,就又重新藏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躲着先前的那伙人?”几个人影从四楼楼道的通风窗口前闪过,老者故意拉高声调,借此来分散中年人的注意力,“能躲得过丧尸病毒爆发时的灾乱,又能在物资紧缺的末世挨到今天,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没有给自己和孩子留下应对危机的后路吗?”
惨叫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楼梯上似有重物滚落时的撞击响动,尽管老者已经叮嘱过同伴要格外小心,不能轻敌,可意外还是毫无意外地发生了。
“房间里还有两千多枚钢钉,拿来对付你们十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至少在燃料彻底耗尽前,我有把握将所有钢钉都钉在你们每个人的身上,只要你们愿意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我这里!”射钉枪的威力属实有限,从楼上飞出的钢钉尽数射偏,仅有一枚砸在了老者的鞋上。
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晴空万里的天际似被烈火焚尽,洁白的积雪也像披上一层红纱,阳台吊悬着半米来长的冰锥,毫无征兆的直落而下,砸在地面上冰屑乱飞。
楼下众人本来还一脸怒意的想要冲上楼去,狠狠教训狡猾的中年男人一番,此刻却各个脸现惊惶的神色看向老者。
“山不转水转,若能大难不死,日后必有重谢,我们走!”
橙黄色的校车停在小区里,车窗都是被人用铁条焊死的,单从外表看就十分坚实牢固。五楼的窗帘一阵晃动,中年男人站在窗边大叫,“老哥哥,能不能听我说句话?”
洁白的尾气从校车后面喷出,即将关闭的车门戛然而止,老者在车厢里的争吵声中走了下来,沉默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静静看着楼上的中年男人。
“燃料确实有,只要你能保证孩子的安全,我愿意把燃料送给你们。”
“你呢?总不会认为自己杀了人,不需要承担后果吧?”
“他们没死,伤得也不算太重。”中年男人的话一出口,校车里就冲出来几个男人和女人,心急火燎的冲进单元门,口中还在乱七八糟的呼叫着同伴的名字。
“你可以放心地把孩子交给我照顾,我向你保证,会尽最大努力让他活下去。至于你……”老者回头看了一眼校车,“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平息众怒,非常抱歉。”
“等你们拿到燃料以后,我会自行离开。”中年男人毫不迟疑地接口应道。
脑海中的血腥场面,搅得阿紫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她终于搞清楚这么一大群人,是怎么坚持活到今天的了。雪貂乖巧的跳上肩头,阿紫在校车远去后,才悄悄溜出房间。那只残缺不全的丧尸还在楼道里挣扎爬行,阿紫轻巧的从它头顶跳过时,格外留意了一下丧尸的反应,‘一点攻击性都不存在了吗?它怎么也不理我?’
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楼道里,杂乱的足迹将尘土踏乱,阿紫用钢管轻轻支开房门,身体则藏在房间外的墙后面,以防备任何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叮叮当当的声音乱作一团,几十枚钢钉如雨点般,从房间里射向楼道,钉在了对面邻居家的房门上。直到射钉枪只剩下噗噗的喷气声,阿紫才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屋里张望。
千余枚钢钉随着阿紫快速跑动,在背包里互相碰撞,弹奏着奇异而又悦耳的乐章。几十斤重的东西背在身上,丝毫影响不到阿紫的动作,她近乎全速的奔跑在,校车留下轮胎印记的街道上,只要追着校车行进的方向,就不需要担心迷路。
迎面一阵风雪袭来,浓烈的血腥味呛得阿紫眉头紧锁,她微微喘息着放缓脚步,循着嘈杂的嘶吼声跃上墙头,伏低身子向学校的围墙里望去。
‘校车呢?他们怎么会变成丧尸?’
溺水让李昭的视线变得极为模糊,海浪不停地冲刷鼻腔和嘴巴,腥咸的海水刺激着喉咙,使他不受控制的一阵阵干呕,李昭仿佛看到死神脸上堆满笑容,正朝他招手示意。
“海哥,那个家伙竟然没被两三米高的大浪卷回海里!”
“小米,翻翻衣裤口袋,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尸群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绕回来,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还以为你说的海啸会有多吓人呢,结果就这?”
“小屁孩,别以为我是和你开玩笑。”看着搁浅在沙滩上的小船,侧面被撞破的大洞,男人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绝大多数情况下,火山喷发都会引发不同程度的地震。据我猜测,这次海啸的威力之所以不大,极有可能是因为喷发的火山并不在海里,而是在某一座我们看不见的小岛上。”男人凝视着东边海天交接的位置,如同被火点燃的天空,在他的眼眸上映出一片红霞,“在我们这块大陆东面的朝鲜半岛、日本岛、台湾岛上都有活火山,谁也无法确定,这么猛烈的喷发会否引发连锁反应。在你看来威力不过如此的海啸,很有可能只是更大的灾难降临前的前奏而已。”
“我靠,这家伙尸变了!”男孩用力扳动紧握住他手腕的手指,想要让自己的胳膊挣脱束缚,上半身奋力向后仰躺,惊慌失措的双脚已在沙滩上蹬出一道深沟。
新鲜空气终于重新灌进胸腔,李昭还未来得及多吸上几口,便被从气管中挤出来的海水,呛得拼命咳嗽。
消防斧雪亮的斧刃,如风般扫过李昭的头皮,削下来一绺带着血迹的头发,男人左腿用力向前方跨出一大步,这才堪堪止住,因为改变力道而失去平衡的身体。
“小米,别害怕,这人还活着,没有尸变。”
“海哥,我记得他还有一个同伴呢,那个人怎么不见了?”小米苍白的脸颊渐渐浮上血色,颤抖的嗓音里则隐隐带着些许哭腔。
“那个人的水性好像还不错,估计这会已经逃远了吧。”俯身翻开已经不再咳嗽的男人的眼皮,眼球上爬满因窒息而涨红的血丝,“多一个人就可以多一份力量,我们把他带回营地吧。”
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沙滩,即使是深陷下去的足迹,也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坎离扶着搁浅在沙滩上的小船,不住地大口喘息,双眼急切的四下张望,寻找着可能会被海浪,重新送回到沙滩上的李昭的尸体。
一根米黄色的背包的背带,随着海浪在沙滩上来回摆动,坎离一眼便认出这是李昭的背包。食物在海水的浸泡下,只有两个封装良好的罐头还能食用,手枪子弹因为自身的重量也没剩下几颗,坎离轻轻地叹口气,甩掉罐头和手枪子弹上的海水,将它们一同装进自己的背包里。
米黄色的背包背带,在沙滩上翻腾了两下,便被浪花拖进海里,长长的足迹绕着滨海公园的外围,渐行渐远。
东海市区的街道,在被海水浸泡过以后,没多久便被一层坚实的冰甲盖住,没来得及逃走的小动物,和躯体残缺不全的丧尸,如同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形态各异的散落在东海市区的角落里,时刻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森冷寒意。
锋利的冰刀在冰面上快速划过,留下两条浅淡的刀痕,冬至每发现一处可能有人停留过的痕迹,便会停下来大声呼叫一阵阿紫的名字。废弃仓库的小狐狸画像,虽然被人擦掉,可冬至还是从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一个造型简陋,却又极为熟悉的捕鼠夹,这正是他曾经闲来无事,亲手教会阿紫的小玩意,‘阿紫一定来过这里!’
能够有幸在海啸袭击东海前离开的幸存者,属实不多。形容枯稿的人们,在如疯子一样乱叫的家伙远去后,才纷纷从营地里走出来。直到此刻大家才真正相信,这座城市里的丧尸消失了,只是幸存者还未来得及庆贺,更加严峻的生存考验,却早已悄无声息地降临。
八十一 无效沟通
登山镐牢牢勾住树干,寒风抚动着黄灰色的狼毛,阿紫像只大松鼠一样挂在松林半空,脸上密密麻麻的细小伤口,随着时间流转,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愈合。从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游刃有余,阿紫终于又掌握了一项新的保命技能。
木屋附近的松林恢复了平静,松针上的碎雪还在簌簌飘落,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一片,其间还有几具尸体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会因为尸变而再度苏醒。
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彼此对望着,金昌浩本以为再次相见,一定会有难以形容的亲切感,可他却从少年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敌意。
“昌浩哥,他就是我们的在锡啊!”朴南珠拉起金昌浩沾满血污的右手,欣喜万分地奔向愣怔在不远处的少年。
“这小子好像并不喜欢我的出现啊!”金昌浩脸色阴沉,心底不停思索着少年莫名其妙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事情变化太大,在锡还需要些时间,你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朴南珠轻轻揽住刘在锡的肩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阖家团聚也确实值得她开心和激动。
“我们先离开这吧,枪声一定会吸引附近的幸存者,没准还会招来难缠的夜魔。”金昌浩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战场,将便于携带的枪械据为己有,又在其他带不走的物品上堆满干柴。火堆很快便将周围的积雪烤化,重见天日的枯枝烂叶散发着霉气,在火堆的炙烤下吱吱作响。
金昌浩只把一柄手枪交给朴南珠,并手把手教授她该如何使用武器,全然不理会站在一旁生闷气的刘在锡。金昌浩从刘在锡的表情里已然猜出些许端倪,碍于眼下情势危急,也顾不上仔细分析,虽然脑子里还只是些许猜测,却也令他放弃了给刘在锡武器的念头。
“别管我,你们走吧,我要去找冬至欧巴!”
挂在树上的阿紫注视着下面的三个人,艰涩难懂的语言听得她一头雾水,可当“冬至”两个字从少年嘴里冒出来时,阿紫不由喜出望外,甚至激动得险些从树干上掉下来。
“你去找他干嘛?昨天晚上那么冷,他可能已经冻死了。”朴南珠伸出双手,宠溺的捧起刘在锡瘦黄的脸颊,温声细语的劝慰道,“好孩子,我们一家三口总算团聚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听爸爸的话哟。”
“这个人不是我爸爸,我的爸爸已经死了!”刘在锡倔强的向后退开一步,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在锡脸上,清晰的掌印浮现出来,可想而知,恼怒不已的金昌浩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远处三人争吵不休,到最后甚至还拿起了枪,阿紫看得一头雾水,听不懂韩语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圣殿骑士团的事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我得先想办法找到冬至才行!’
“方舟?又是你们口口相传的远古神话?”冬至无所谓的耸耸肩,“照字面意思理解,你们的大本营是一艘飘在海上的大船?”
“放弃你的白日梦吧,方舟上的守备力量,绝对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应对的!”兰伯特面露讥讽,如果不是自己的小队遭遇不测,眼前这个土里土气的乡巴佬,又怎么可能有机会偷袭成功?“如果你能把我安全的送到哨站附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找你麻烦。”
“台词错了吧?”
“什么台词?”兰伯特一愣。
“你不是应该承诺给我一笔不错的报酬吗?”冬至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你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杀光了我的队员,还想和我要报酬?”兰伯特被男人的无耻气得脸色涨红,‘法克!如果不是手脚被缚,我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哈哈哈,你们这个种族的人,好像从来都不懂得有求于人时,应该持有的谦卑和恭敬。”冬至从靴筒里摸出爪刀,阴冷的双眼中丝毫没有笑意。
军用背包的质量绝对上乘,喜上眉梢的冬至麻利的检查着战利品,无论是科技感十足的卡宾枪,还是刃口极佳的军用匕首,在丧尸病毒爆发前,都称得上是万金难求的稀缺资源。
里里外外焕然一新,冬至重新将熊皮袄裹在身上,连日来的颓丧感被一扫而空,心情也变得格外畅快。
未等山火蔓延开来,冬至已经将火熄灭,看着满地烧黑的武器和其他物品,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世道真是越来越难捱了。”
突然,若有若无的人声,从门窗紧闭的木屋里面响起,冬至忙闪身藏到树后,枪口警惕地瞄准房门,‘难不成还有漏网之鱼?’
日影西斜,松林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渺渺青烟在林间升腾,木屋中则篝火徐徐。阿拉斯加犬蜷缩在角落里,一双黝黑的眼睛映着火光,同时也将两个不速之客笼罩其中。
木屋里,烤肉香气四溢,虽然睡得时间不长,却也令冬至的精神为之一振。小巧的步话机在掌心翻动,先前木屋里的响动,就是这个小东西发出来的,随手将烤肉塞进嘴里,冬至又拿起另外一部步话机,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仔细观察。
‘民用型和军用型,两个步话机上面的按键字母截然不同,这个应该不是圣殿骑士团的联络工具。’冬至下意识地揉着额头,眼前发生的一切,愈发令他感到匪夷所思,‘这又是一伙什么样的人?’
“权系长,你还在营地里吗?”吱吱啦啦的噪音夹杂其间,似乎由于通讯距离太远,信号也变得非常差。
“你们是谁?”冬至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下通话键。
“阿西巴,你们不是答应了要照顾权系长吗?她人现在在哪里?我要和她通话!”粗暴的吼声从听筒里窜了出来,冬至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可还是听出了语气里的傲慢和愤怒。
“你踏马消停一会,说点老子能听懂的话!”
“你让权系长过来接电话!”听筒里换了一个声音,不过对方的语气却依旧很差,好在,冬至总算可以勉强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谁是权系长?我不认识。”
“不要耍花招,你们营地的位置已经暴露,如果不乖乖地把人交出来,后果会很严重的,希望你能认清现实!”
“白痴,你正在威胁一个完全不相关的人。”
“说谎也救不了你们营地里的人,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好吧,好吧。既然我们没有办法沟通,那就到此为止,希望你说的权系长,能够活到你们找到她的那一天。”
“你真的不是收留权系长的营地里的人?”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要睡觉了!”
“你从哪找到的步话机?权系长还活着吗?”
“他长什么样子?是男人还是女人?要不要我帮你辨认一下尸体?”
“尸体?她死了?”
“说不好,我又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白痴,你的脑子好像真的有点毛病,要不要我帮你预约一个脑科专家门诊?”
“阿西吧,你死定了!”步话机听筒被震得嗡嗡作响,随后木屋里就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十多具尸体堆叠在狭小的房间里,简单的检查了一遍尸体的中弹位置,不难看出,这伙幸存者应该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圣殿骑士团偷袭了营地。木屋里唯一一具没有被挪动的尸体旁边,趴着一只体型近乎于小牛犊子大小的阿拉斯加犬。无论是冬至撬门而入,还是冬至满屋子乱翻,阿拉斯加犬都没有任何反应,唯独当冬至想要靠近尸体时,它才会呲起锋利的犬牙,忠诚的守护着自杀而亡的主人。
‘万念俱灰吗?’冬至看着尸体紧握在掌心的手枪,脑海中,忽然闪过范锦看着自己时绝望的双眼,心头不由得又是一痛,‘如果阿紫她……我该怎么办?’
厚实的积雪下面,铺满了干燥蓬松的黄色松针,只需要微弱的火苗,就可以轻易将它们点燃。金昌浩和朴南珠相拥而卧,借助着彼此的体温来抵御寒风,而这样亲密无间的举动,本该是刘在锡独自享受的,可却因为老男人金昌浩的突然出现,一切都变成了陈年往事。
“喂!臭小子,你为什么总是用那种令人讨厌的眼神看着我?”并不是只有刘在锡的心里感到不满,金昌浩同样也对这小子的怪异表现,大为光火。
“南珠姐,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刘在锡直接无视了金昌浩的问话,转头看向脸色极不自然的朴南珠,期待着南珠姐能够回心转意。虽然朴南珠的样貌实在令人无法恭维,可拥有这样一个女人,也总好过什么都没有,此刻,刘在锡的心里塞满了嫉妒和怨毒。
“在锡,如果当年不把你送到孤儿院,我和昌浩哥都会被家族扫地出门。你要理解当时的艰难处境,这些年我们一直都在关注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和你团聚的念头。”为了逃避敏感话题,朴南珠硬是挤出几滴眼泪,哽咽的嗓音却听不出有多少伤心之意。
“胡说!这个老男人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刘在锡双眼瞪得血红,看来他在一时半刻之间,还无法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
“混蛋!”金昌浩终于确认了不愿面对的猜想,正准备开枪射击,手腕处却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
八十章 暗箭难防
洞穿的喉管将惨叫硬生生截住,粘稠的血沫被肺叶里的空气挤出伤口,畏惧死亡的战士瞪圆了双眼,无比绝望的注视着同伴。
静谧的山野间松涛阵阵,寒风中夹杂着阴冷的肃杀之气,兰伯特极其狼狈的滚躺在雪地里,慌乱地摸索着战术背心,另外两名队员背靠着背,同样神色仓皇的持枪瞄准,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偷袭的敌人身在何处,更无法确定,悄无声息地冷箭何时又会袭来。
影影绰绰的松林里,晶莹的雪粒随风轻舞,似有若无的鬼魅般的黑影,一直在距离兰伯特他们二十几米开外的四周徘徊,任凭三人如何开枪射击,都不能驱散内心中的恐惧,更无法吓退黑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大腿被子弹贯穿的兰伯特,现在最需要的是,将止血带松开一会,好让血液重新循环起来。否则,就算他能有命从敌人的冷箭下逃生,这条腿也会因为肌肉组织坏死而被迫截肢。
敌人的耐心远远超出兰伯特的预期,徘徊在松林里的黑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如同未曾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松涛依旧,阳光从近乎密不透风的树冠间勉强挤进来,如黄豆粒大的汗珠,从兰伯特低垂的发梢坠落。挣扎在昏迷边缘的他,脑海仅存的清醒意识,也仿佛正在随着伤口流出的血液一起消散。
普通人无法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神经也很难始终紧绷着。潮湿温热的后背紧靠在一起,汗水早就透衣而出,随后又在极为寒冷的环境下,缓缓凝结。平日里成千上万次的训练,为的就是在遭遇敌人时,可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然而意外却总喜欢在人们自认为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发生。
本该习以为常的战术动作,却被冻结到一起的外衣打乱,尽管两人已经尽量减小动作幅度,可一名战士还是因此而踉跄了一下,其中或许还有保持一个姿势过久,导致血液循环不畅而腿麻了的缘故。
冷箭再度无声袭来,准确无误地射中身体踉跄的战士用来支撑重心的右侧大腿,在条件反射下肌肉快速收缩,让他的战术动作更进一步地扭曲变形,连带着也令同伴的身体失去平衡。
状似昏迷的兰伯特,骤然间抬腕点射,他的眼神已经不再茫然,敏锐的捕捉到冷箭袭来的方位,子弹终归要比箭矢更为致命,可周遭的环境对于他们三人来说,实在是不利到了极点。
枪口喷出焰火的同时,又有两枚冷箭,仿佛毒蛇锋利的牙齿一样,狠狠咬在两名身形踉跄的战士的脖颈上。与此同时,松林近处也传来了一阵阵低沉的嘶吼声,兰伯特心下暗叫,‘糟糕,图斯曼尸变了!’
身旁两名战士垂死前的呜咽声,吸引了刚刚尸变不久的图斯曼,贯穿喉管的箭矢随丧尸的移动,忽高忽低地跳动着,暗红色的冰屑从伤口处洒落,又被穿林而过的寒风吹得四散飞扬。
此时,兰伯特已经别无选择,他只能强撑起身体,咬牙忍住左腿不断袭来的剧痛,一瘸一拐的拼命逃窜。防身手枪的弹匣即将打空,逐步逼近的丧尸根本没有留给他多少时间,从牺牲的队员身上收集弹药。对于自己的枪法,兰伯特很有信心,但同样的,他也十分确信,刚才在仓促之间,子弹并没有击中敌人要害,‘为什么还不动手杀了我?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哒…哒…哒……
一串冲锋枪的枪声,毫无征兆的窜入松林,正在啃食同伴尸体的丧尸高昂起头,仿佛是在回应枪声一样,狰狞地吼叫起来,但却由于喉管上还插着一支箭矢,它的吼声显得怪异至极。如同一架破旧的风箱,呼呼向外喷着热气,同时还会带出许多乌黑的血沫,只有距离很近才能勉强听清。
“愚蠢的混蛋,臭娘们给我戴的绿帽子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吧!”满脸血污的金昌浩,发泄似的不停踢踹着尸体,擦过头皮的子弹,留下一条如同烫伤般的伤疤。崔金国的枪口只需要再往下压一厘米,现在躺在地上的尸体,就不会是他了,可惜,命运就是这么无情。
“儿子?只有金英姬自己清楚,这个孩子真正的亲生父亲是谁!”情绪总算稳定下来的金昌浩,背靠着树干跌坐在雪地里,目光逐一扫过四周的尸体,表情也因激动而变得有些扭曲,“臭表子,这里面有几个不是你的姘头?你真是个下贱的女人!”
“昌浩欧巴?”
熟悉而又令自己挂念的声音突然出现,金昌浩不由得一阵心悸,他甚至怀疑这是自己在快要死掉之前,听到了幻觉。
“欧巴,别开枪,我是南珠啊!”
“南珠?真的是你吗?南珠?”
劫后重逢,两人无比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全然忘记了,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眼神阴冷的少年。
兰伯特似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他每说一个字,都要喘息上好几秒,“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回报我们的善意?”
身披兽皮的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毫无感情的踩住兰伯特受伤的左臂,生锈的箭头挂着碎肉,被他硬生生从小臂上的肌肉组织里拽了出来,剧痛使得兰伯特浑身一阵痉挛。
“冷血的魔鬼,上帝一定不会宽恕你的!”兰伯特歇斯底里的怒吼着。
“我不会说英语。”兽皮下,终于传出男人冰冷的声音,语调怪异的英语,传递出来的却是令人感到绝望的消息。
韩语、日语、甚至是意大利语,兰伯特不停变换着语言,可对方还是不断轻轻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你是天朝人?”兰伯特幡然醒悟,但随之而来的愤怒,却让他情绪几近失控,“该死的混蛋,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提供帮助的人吗?”
“帮助?”男人笑得十分开心,理所应当的从兰伯特口袋里摸出烟盒,随手点燃一根烟,惬意的深呼一口气,“如果利用食物补给诱杀幸存者,也能称之为帮助,那我现在的行为,也就没有任何不正当的理由了。”
“我们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是捕杀危险的噬人尸,你怎么可以污蔑我们乱杀无辜?”
“哦,原来如此,我真的错怪你了?”男人好整以暇地耸耸肩,“能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吗?我有没有机会加入你们?”
“国际红十字会,你不会不知道吧?”但凡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兰伯特肯定不愿意放弃,而这样的回答方式,似乎也经过强化训练,单从表情和语气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
“红十字协会?颜色怎么对不上?你这个家伙可不怎么老实……”
“我……”兰伯特正要继续扯谎,却被腰间步话机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任务是否出现意外?为什么目标还停留在你们附近?”兰伯特心下一惊,脸上却竭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如果噬人尸还在附近,那他或许还真的有机会逃过一劫。
“你确定不需要回复一下吗?”男人摇晃着手上的步话机,双眼微眯的看向兰伯特。
“没关系,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只是在询问任务的进展情况而已。”手脚被缚的兰伯特,心里不停地诅咒着男人,尤其是那张伪善的脸,着实让人感觉到厌恶。
“哦……”故意拉长的音调里充满了怀疑,而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则让兰伯特如坠冰窟,“你们是圣殿骑士团总部里的人吧?我找你们很久了。”
瞠目结舌的兰伯特双眼圆瞪,粗重的喘息暴露出内心的恐慌,松林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步话机里也是死寂一片,没有任何回应。
足足过去一分多钟,步话机听筒才再度传出声音,只不过这次的谈话内容,冬至已经可以听懂了。
“你是第一只主动和我们取得联系的噬人尸,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变异的?”听筒里隐约还能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可冬至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此刻正在和自己对话的人,似乎是个翻译人员。
“这个我也不清楚,睡一觉醒过来,我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冬至撒了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谎,听筒另一头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步话机再度陷入沉默。
“你知道圣殿骑士团?”兰伯特恼羞成怒,不再顾忌任何形象地大声怒吼,这或许也是他无法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的应激表现,“无耻的骗子!”
“彼此,彼此。”冬至撇撇嘴,毫不在意地再次按下通话键,“你们的人都死了,要不要再派一队人过来收尸?”言语中挑衅意味十足。
“你把勇气用在了错误的地方,代价将是你无法承受的。”步话机里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愤怒,反倒透露出不易被察觉的恐惧。
“我也可以登门拜访,只要你们足够好客。”冬至忽然发现步话机失灵了,任凭他用力的按动通话键,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愚蠢的骗子,总部已经切断对话线路了。”兰伯特鄙夷的嘲讽着,他似乎已经放弃了求生的念头。
“卖命的代价是什么?我不相信你们这群疯子的信仰,除了家人,我想不到其他能束缚你们的理由。”
“休想逼我说出总部的位置,卑鄙的异教徒没有资格踏足方舟!”
七十九 判若两人
杂乱的足迹,将货箱附近洁白平整的雪地踩得稀烂,在争抢中散落一地的杂物上沾满血污,几乎很难再找到还能继续使用的物品,显而易见,昨夜这处山坳里一点也不太平。
冬至猫着腰,仔细分辨着雪地里的足迹,他感到十分意外,这么混乱凶险的地方,怎么会有女人出现?‘似乎这个女人的同伴人数不少,估计她们的营地距此也不会太远。’
挂在松针上的雪粒,被松林上方扫过的寒风抖落,落在脖子里凉丝丝的,冬至却感觉非常受用,这让他还有些昏沉的大脑立时变得清醒许多。自打进入松林深处,先前的足迹便开始愈发难以辨别,很显然,这些幸存者野外生存的经验,远要比窝在城市里坐以待毙的人要丰富得多。
“队长,汉密尔顿中尉又有新的命令,他让我们即刻返回早上突袭的营地。”通讯兵放下步话机听筒,神色凝重的看向背对着他的队长,“追踪的目标又出现了!”
“该死的混蛋!你难道没有告诉他,在昨夜的突袭中,我们已经损失了两名战士吗?”艾伯特队长烦躁的踹了一脚身旁的松树,枝头上的积雪瞬间纷纷扬扬,他随意的扫掉头发上的碎雪,情绪似乎也随之好了一些。
“中尉没有直接下达指令,是他的卫兵……”
“官大一级压死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艾伯特撇撇嘴,脸上的冷笑却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
慢悠悠晃荡在冬至身旁的小黑豹,突然停在原地,弓背弯腰地注视着东南角的松林深处。冬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摘下短弓,一矮身藏到一棵粗壮的松树后面,锈迹斑斑的箭头瞄着小黑豹注视的方向,只等目标显出身形,便会破空而至。
双脚踩踏积雪时,特有的脚步声,从远处极为模糊地随风飘来,如果不是小黑豹提早预警,冬至很有可能会忽略掉这几个人的存在。竖着耳朵仔细分辨了一会,冬至推断远处应该有五个人,更为关键的是,这伙人的行进方式很有规律和节奏,丝毫不像普通幸存者那样没有组织的散漫做派,‘他们是圣殿骑士团的人?’脑海中近乎本能的跳出这个想法,冬至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和紧张,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灰白相间的迷彩服,十分完美地融进洒满雪花的松林里,如果前面的几个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单凭肉眼,冬至根本无法发现敌人的踪迹,多亏了耳聪目明的小黑豹,这才让冬至有机会像个幽灵一样,不远不近的挂在敌人的屁股上。
松林里的几个人,走了最多也就半个钟头,便开始鬼鬼祟祟的伏地而行。坠在他们后面的冬至发现异常,也如沼泽中的食人巨鳄般,悄无声息地潜入雪地里,单筒望远镜碎裂的镜片后面,隐约可以看清堆满积雪的木屋轮廓。
“你确定方向没错?”
“崔次长,您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肿眼泡男人脸上挂着奴才一样的媚笑,看着丝毫不像是在回答上司的问题,倒更像是对着自己的干爹一样恭敬。
“嘿嘿,金昌浩,商船上的食物储备马上就会见底!”黑胖男人怪笑着,言语中的威胁意味十足,“你的老婆或许还能吃饱,不过,你儿子的饭量恐怕就要适当控制一下了。”
威胁十分奏效,金昌浩脸上吃力地挤出笑容,双眼中没有出现愤怒或恨意,他并未对黑胖男人的威胁作出回应,反倒是上半身弯曲的弧线变得更加明显,似乎生存的重量已经将他彻底压垮,“空投补给箱掉落的位置,距离他们的营地不是很远,我们要不要过去碰碰运气?”
“金昌浩,你最好搞清楚,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你的任务只是带我们找到营地!”
积雪下面的泥土冷硬如铁,阿紫只得无奈放弃,想要将遇害者尸体掩埋的想法。北方的冬季寒冷且干燥,松树的树皮下填满用来抵御寒冷的松脂,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只是一颗小小的火苗,都极有可能引发一场威力巨大的山火。锁链挂在木屋的房门把手上,锈迹斑驳的大锁咔的一声扣紧,毛刺刺的脑袋再次出现在低矮的窗口旁,依旧守在主人身旁的阿拉斯加犬抬起头,看一眼窗外,似乎像打招呼般低低呜咽了两声,毛茸茸的大脑袋便又再度低垂下去。
‘大毛……’
子弹从消声装置中激射而出,木屋外墙碎裂的木屑,几乎是和破空声同时砸在阿紫脸上,直到此刻,远处林地里才隐隐传来步枪撞针击发子弹时的轻响。
登山镐勾住木屋房檐的瞬间,身披兽皮的小个子足尖轻轻踏在窗沿上,整个人便如灵猴般跃上房顶。正准备再次扣动扳机时,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艾伯特如遭雷击般呆了片刻,来不及多做思考,他忙在通讯器里下达攻击指令。子弹如雨般倾泻,木屋墙壁上的木屑四下乱飞,数不清的弹孔切削着墙壁,只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整座木屋就变得千疮百孔,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
“停火!”兰伯特在通讯器里的嗓音显得艰涩干哑,紧皱的眉头下,是难以掩饰住惊恐的双眼,正紧张的四下张望。小队成员的脚边堆满弹壳,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谁也没有想到,此次遭遇的噬人尸竟会如此棘手!十几米高的松林上方,不时会有碎雪飘落,锐物钉入树干的声音不再出现,与此同时,先前那个瘦小的身影也踪迹全无。
“报告队长,附近有不明身份的人形物体出现,请求进一步指示!”通讯器里的队员同样嗓音沙哑,所有人都能听出这个队员内心深处的恐惧。
“保持隐蔽,做好射击准备。”兰伯特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两名队员,努力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在孤军深入的情况下,很多时候真正需要担心的并不是敌人,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稳定住自己这边的阵脚。
“刚才那一阵是不是枪声?”金昌浩从一棵粗壮的松树后面探出头,慌乱之间,脸颊上还粘着些许黏糊糊的松脂。
“所有人都把武器的子弹上膛,只要发现任何活动的物体,格杀勿论!”崔次长同样长着一双细长且狭窄的眼睛,深褐色的伤疤自左眼角划过颧骨,随着说话时牵动面部肌肉,狰狞而又诡异的不住扭动。
如同西瓜爆裂时的声音,突然在林中响起,碎裂的头骨和脑浆喷了金昌浩一脸,被击中的同伴尸体缓缓瘫倒,而他手里的冲锋枪却毫无征兆的喷出火舌。弹壳抛飞的瞬间,橙黄色的子弹便如无头苍蝇一样,嗡嗡轰鸣着胡飞乱窜。金昌浩双臂紧紧抱住头部,将自己的身体竭力埋进雪里,任由尸体手中的冲锋枪打空弹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四处乱飞的流弹,能万分幸运的打烂崔次长那张令人无比憎恶的黑脸。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也很难保证在近距离的交火中,不被子弹击中。侥幸从越战中存活下来的兰伯特,狠命咬住牙齿,将左大腿上的止血带束紧,豆大的汗珠从双鬓滑落,不等它们掉在雪地上,就早已冻结成了冰粒,“所有人向我所在位置集结,我们必须集中火力消灭敌人,争取将伤亡降到最低程度!”
专业的事情,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做,尤其是像战争这样残酷的工作,职业军人终归要比普通人更有优势。混乱并未持续多久,兰伯特他们在付出一死一伤的代价后,最终全歼了十几名撞进火力网的敌人。他们本该打扫战场,但却因为担心松林顶上,消失不见的噬人尸会再度来袭,只能摘下阵亡同伴的狗牌,架着大腿受重伤的兰伯特队长,匆匆逃离这片凶险之地。
松林恢复往日宁静,山风阵阵,一时间却也无法彻底吹散林地里的血腥气息。金昌浩蜷缩在同伴的尸体下面,任由血污在脸上流淌,随后又被寒风冻结成冰。从一开始遭遇敌人,金昌浩就打定主意,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哪怕与他同来的同伴们尽数被杀,也绝不会施以援手,‘谁也没有资格让我替他卖命!’
“还有人活着吗?”崔次长艰难地从尸体下爬出来,腹部上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弹孔,随着大声呼喊,一股一股的往外喷着污血,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夹杂其间,而他依靠的树干周围,空气也变得腥臭无比。
‘干,这个混蛋怎么还活着?’金昌浩听到熟悉而又憎恶的声音,心头不由一阵狂跳,右手赶忙小心翼翼地摸索同伴尸体,弹匣打空的冲锋枪还在尸体手上,这是他唯一能够找到的防身武器。
“谁在那边?”死气凝结在崔次长脸上,抬起没被子弹打断的左臂,竭力抓起地上的一支手枪,牙齿用力咬住套筒,满是血污的左手用力推动枪身,连续尝试四次,最后才听到子弹咔嗒的上膛声。
“崔金国,你还真是烂人天不收啊!”金昌浩的语气一反常态,完全听不出丝毫尊敬之意。
“你找死吗?金昌浩!”显然崔金国颐指气使惯了,竟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悄然靠近,“如果再敢对我不敬,不仅你儿子小命难保,你的老婆我也会替你好好爱护她!”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儿子?”
七十八 物尽其用
红色信号指示灯,在漆黑的夜空中,犹如一颗璀璨的繁星,只是殷红的光晕,却让人不可抑制的感受到恐惧。拖着红色焰尾的指示灯,缓慢且匀速的从天空坠落,最后消失在远方漆黑耸立的山峦之间。若非亲眼所见,恐怕看到它的人,都会误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
“我认为最好别去山那边,这么显眼的东西从天而降,一定会有很多陌生的幸存者看到……”
“南珠姐,万一天上掉下来的是空投补给箱呢?”
“我看你是玩游戏,把脑子也玩坏了!”
“这孩子说得也不是没有可能。”冬至捏了一小团雪,轻轻放进嘴里,像吃糖一样咂摸着嘴,烟瘾总是不请自来,尤其是在烟草稀缺的时候,“我们只需要远远的看着,等到骚乱结束,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残羹冷饭,也好过一无所获,不是吗?”
“嘿,我早就知道,你一定是个狠角色,那只大猫是你的宠物吗?”
“它是头豹子,不是猫……”
“目标信号消失,最后停留的位置,就在这条山坳里。”白皙的食指落在电子地图上,指节按压的屏幕边缘,显出一圈圈五彩斑斓的光晕。
“航拍的无人机呢?”比成年人拇指还粗的雪茄腾起烟雾,男人皱纹深陷的瘦削脸颊上,画着墨绿色的迷彩,“有没有发现什么?”
“距离太远,无人机的电量不够支撑到返航,我们只拍到了这些……”
士兵将照片在显示屏上放大,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类似人类的影子的图像,建筑物的轮廓掩映在林地里,几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分辨不出模糊的影子,究竟是人类还是丧尸。
“重饵必有大鱼咬钩,再等等看吧……”
暴雪封山,每踏出一步都要耗费比平时更多的体力。朴南珠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将她的头发冻成一团,再继续走下去,就算没有丧尸的袭击,小命也得交代在这深山老林里。
“大叔,还要走多远啊?我的脚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
“按照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天亮之前应该能到。”冬至抖了抖熊皮袄上面的碎雪,双眼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松树林,如果没有匕首柄上的指南针,他恐怕也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迷失了方向,“你们最好别傻站在原地,身体必须一直保持运动,否则很快就会被冻死。”
双腿深陷在积雪中,冬至竭力前倾的身体,近乎于在林地里爬行。周围静的出奇,除了自己低沉的喘气,冬至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等到他扶住一棵松树稍作休息时,这才发现身旁除了小黑豹,还在树梢上四处张望,那两个奇怪的家伙,早就不见了踪影。
“哈,终于肯放弃了吗?”冬至看着树上的两点幽光,如释重负地无声苦笑,“趁着体力还没彻底耗尽,得抓紧时间搭个雪屋,熬过今天晚上。”手脚早已冻得发麻,冬至强打起精神,拼着全身所剩不多的力气,开始在背风的山石后面搭砌雪屋,“空投补给箱?那也是得先有命才能碰的东西。”
山谷林地之间,不时跳出两声枪响,冬至则是整晚都没能睡好。受寒生病的身体发着高烧,昏沉的大脑如陷深渊,噩梦更是一个接着一个,他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仍旧被梦魇束缚……
“从昨天晚上开始,几个追踪器的信号,就一直没有离开这片区域,看上去应该是个野外的营地。”
“我们的人距离这处可疑区域还有多远?”
“拂晓前,可以潜入到营地的百米范围内,我们随时都能发动突袭。”
“必须保证,以最小的伤亡完成任务,联络突袭小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行动,绝对不能给营地里的人,有任何可以反应的时间。”
林地间拖出几条长长的雪道,细密的沙沙声在寒风中难以察觉,只有不规则的雾气从雪下升腾而起,预示着某种危险,正缓慢地靠近温暖而沉静的木屋。
雪道里突然伸出一条手臂的黑影,五指变换几个造型后,夜视仪里的世界,便如披上一层荧光闪闪的绿幕,红色的镭射激光在绿色物体间,有规律地来回巡弋。然而最诡异的情形也随之而来,暗夜中,除了几条黑影在悄无声息地快速行进,就再也看不到任何移动着的光源。
突袭,在爆音弹砸碎窗子的瞬间,骤然开始。镭射激光每次变换目标,暖意融融的木屋里,便会有一个人无声栽倒。所有尸体中弹的位置都集中在头部,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突袭行动,更准确点来形容,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惨叫打碎木屋里的沉静,一名落在队尾的突袭小队成员,疯狂甩动着胳膊,想要挣脱挂在左小臂上的雪橇犬,突然遇袭的他惊恐不已,彻底慌了手脚,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方舟执行任务,早已将教官反复训诫的注意事项,抛到了九霄云外。呜咽声打断了惨叫,喉管被锋利的犬牙撕裂,殷红的热血不仅从脖颈间涌出,连他的口鼻也已灌满血沫。
领队的头犬被栾明紧紧抱在怀里,如果不是他反应迅速,恐怕这只阿拉斯加犬,也早就随着其他同伴,一起冲出去撕咬敌人了。
虽然悄无声息地反击了趁夜偷袭的敌人,可七条雪橇犬最后也无一幸免,粗木铺就的地板缝隙里渗满污血,完全分不清哪些是幸存者的,哪些又是雪橇犬的。浓重的血腥气息呛得栾明连连干呕,爱狗如命的他,夜里总喜欢和雪橇犬睡在一起,这才万分侥幸地逃过一劫。
晨阳初升,一辆迷你轿车大小的货箱,斜躺在山谷间的雪地里,散落一地的包装袋上满是血迹,更有几只刚刚变异不久的丧尸,在货箱附近艰难地挪动双腿。伤口流出的污血已然冻结成块,随着丧尸移动双腿而牵动伤口处的肌肉,暗红色的冰屑便会在空中轻轻飘扬。
阿紫并不想淌这趟浑水,如果不是昨夜在打斗中,自己的背包带被男人砍断,她根本不需要为了生计而担忧。阿紫被饥饿和寒冷折磨了整整一夜,货箱附近的惨烈争斗,也像一部午夜场的恐怖电影,蹂躏着阿紫濒临崩溃边缘的神经,可她却还是顽强地挺了过来。哪怕货箱里没有剩下多少东西,阿紫也必须拼命一试。
白色雪貂在雪地上飞速前行,只是这次它并没有隐藏自己,反倒非常高调的绕着丧尸转圈。
钢管斜切的锋利刃口猛力上挺,从还在追着雪貂的丧尸后脑刺了进去,紧接着又从左颚透出,污血登时便喷涌落下,阿紫只来得及匆匆抹把脸,就用力抽出钢管,朝着附近的另外一只丧尸摸去。
先后解决掉六只还能站起来移动的丧尸,阿紫不想再继续耽误时间,只在脑海中指挥雪貂四处乱窜,吸引着剩余几只肢体残缺不全的丧尸的注意力,她自己则飞快地接近了斜躺着的货箱。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听我说的话?”栾明沮丧地坐在篝火旁,阿拉斯加头犬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将它的大脑袋靠着栾明的腿,默默看着不远处堆放在一起的同伴尸体。鼻涕和眼泪糊住了双眼,栾明已经看不清怀里女孩的脸庞,苍白而冰冷的皮肤散发着寒意,微微上扬的嘴角,像极了死神无情的冷笑。
黝黑的枪口缓缓上抬,栾明嘴里小声呢喃着,右手却没有丝毫犹豫,甚至连轻微的颤抖都未曾出现。
一阵寒风突然从门外灌了进来,熊熊燃烧的篝火呼呼作响,栾明几乎是下意识地调转枪口,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房顶灰尘簌簌飘落。
“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替无辜惨死的同伴报仇吗?”熟悉而又陌生的嗓音,随着门外灌进来的寒风一起,飘荡在木屋里,栾明的精神顿时一阵恍惚,“你怎么又回来了?”
“昨天晚上偷袭你们营地的混蛋,是圣殿骑士团的人,我和他们之间也有一大笔血账没有算清,我相信我们可以团结起来。”毛刺刺的短发从兜帽下钻了出来,一颗三角形的白色小脑袋,正好奇而又警惕地看着趴在篝火旁的大狗。
“我为什么要去报仇?你不觉得他们现在才是真正的解脱了吗?”栾明抹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又下意识地用双手捋了捋糟乱的头发。
阿紫没有等来想要的答案,男人的双眼中,只剩下一团死气,当他整理完遗容后,枪口再一次提上半空,“请你替我照顾好大毛,它是个好孩子……”
趴在一旁的阿拉斯加,听到主人唤它的名字,有些茫然地仰起头注视着主人的侧脸,等待下达指令。
“不要……”
砰!
碎裂的头盖骨直飞而出,重重撞在木屋的墙壁上,随后又蹦跳着落回到阿紫脚边,轻轻旋转两圈后,木屋里就只剩下阿拉斯加,痛苦而又绝望的悲嚎。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阿紫甚至没来得及回答男人的话,尸体便如一摊烂泥般颓然躺倒,而这也让木屋里的血腥味变得更加浓重,甚至开始令人感到窒息。
“最后离开的家伙身手着实不简单!咱们得多加点小心了,黑子。”砍翻几只倒地不起的丧尸,已经让冬至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幸好几盒抗生素和感冒药,被压在货箱最下面,否则他就要空手而归了。
“为什么不用毒药?”
“你认为丧尸和零散的幸存者所构成的威胁,和噬人尸相比,哪个更大?”男人瘦削的脸颊藏在浓烟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别忘了,想要家人可以安全的生活在方舟上,我们就不能失去利用价值。”
七十七 防不胜防
维修雪地摩托车的工作,完全是在漆黑的环境下进行的,任何照明设备散发出的微弱光线,都会成为攻击者的信标。城市里的生存环境,随着丧尸群的突然消失,开始更进一步的恶化,哪怕只是一粒米,也会成为不死不休的战争开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城市里仍有不少尚未离去的幸存者。工厂不再持续不断的制造食物,以及各类生活必需品,久已无人检修的市政设施,尽皆陷入瘫痪,城市里除了商超货架上的桶装水外,已经很难再找到其他可以饮用的淡水。
轻手轻脚地拧好螺丝,男人满是汗水的右手,牢牢握住油门把手,左手则尽量悄无声息地扭动钥匙。
静谧的车库里,雪地摩托车的发动机,突然点燃,排气筒有节奏的突突轻跳,一团团白烟随之喷出。车库卷帘门一阵乱响,被人以最快的速度拉开,与此同时,雪地摩托车也在一串火星之中,冲上满是积雪的路面。
男人扣着离合器开关的指节,由于紧张和激动而隐隐泛白,他压低嗓音轻声喝道,“兰巧,快点上车!”
“急什么?现在她还不能和你走。”发音极为蹩脚的中文,从黑漆漆的车库门旁响起,“我劝你最好也不要着急。”
“摩托车勉强还可以再多坐一个人,如果藏匿在附近的幸存者,听到发动机的响动,我们谁也别想安全的离开这里!”男人几乎不假思索,便向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发出同行邀请。他很清楚,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会变得越复杂难办。
车库方向,忽然又冒出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嗓音,正叽里咕噜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的朋友说,你只有两个选择。”车库旁的蹩脚中文顿了一下,“你和你的同伴可以把车留下,或者也可以帮我们把受伤的同伴一起带走。”似乎为了增加威胁的筹码,蹩脚中文又补充道,“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手里都有枪。”
黑影在暗夜中忙碌着,链条将运送货物的蓝色手推车和雪地摩托的车架牢牢拴在一起,伤重的幸存者仰躺在推车上,叫兰巧的女人跪在推车一侧,而先前那个叽里咕噜说话的人,则趴在同伴身上,以此来保证她不会因为颠簸而跌落下去。
“开车吧,朋友。”蹩脚的中文在男人耳畔响起,忽觉腰间一痛,不用坐在身后的人明说,男人也能猜到,自己正被一支短枪顶在身上。
哒…哒…哒…
枪口喷出的火舌,照亮了雪地摩托车附近的路面,许多双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登时被晃得金星乱闪,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也随之一顿。直到此刻,男人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很可能遇到了麻烦事。
男人担心同伴会因为颠簸,没能抓住手推车而在中途栽落,因此摩托车的行驶速度并不是很快。每次即将经过需要转弯的路口时,他都会大声提醒车上的人,双手千万要抓牢。
玄月西坠,时间已过子夜时分,雪地摩托车总算是驶出了城区,城外的公路上同样铺满积雪,在月光的映照下,反衬出银亮的光晕。
“摩托车我们不要了,只要你们能放了我们就行。”哪怕一路上寒风刺骨,站在路边的男人额头上,还是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除了摩托车以外,他和同伴的背包里,还有连日来辛苦收集到的补给,都是远比雪地摩托车更加重要的东西。
“油箱里的燃料不多了。”借着头顶的月光,男人终于看清说着蹩脚中文的人的样子,黄绿相间的针织帽的帽檐下,一对浮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微黄的脸颊同样浮肿且扁平,微微前倾的下颌上,留着稀疏的胡茬,看上去和泡菜剧里的群众演员一般无二。
“车库里还有燃料,如果你们没有突然出现……”
“但你们却没有在修好摩托车之前,把燃料装进背包里。”肿眼泡男人似笑非笑地接口道,“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油箱里现有的燃料,足够支撑你们到达目的地,没错吧?”
“我们为什么不能出城以后再找燃料?”兰巧自始至终表现得都十分镇定,哪怕在车库外面时,被眼前的男人用枪顶住后脑,她都没有一丝慌乱。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手上有枪,兰巧必定早已暴起反抗,自由搏击省队的女子冠军,身手怎么可能会逊于常人。
“小姑娘,何必撒谎呢?我们……”肿眼泡男人的话,被腰间响起的一阵白噪音打断。
“金课长,你们这几天怎么失联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代理,我们的车胎被路钉扎爆了,权系长受了重伤。”
“什么?你踏马是怎么搞得?”
“别急,别急。权系长的伤并不致命,只需要找个地方调养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再次回到您的身边了。”
“你们几个现在在什么位置?距离商船有多远?”
“具体位置还没有办法确定……”步话机听筒里的声音骤然变大,震得肿眼泡男人赶忙将头移开,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又诚惶诚恐的将步话机换到另一只耳朵,继续点头哈腰的听着里面的人大声训话。
“我的判断绝对不会失误,只要确定营地的具体位置,我会第一时间联系您!”肿眼泡男人的肢体语言非常滑稽,他竟然双手捧着步话机,连连鞠躬。
“刚才的话还没说完,不过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想让你们帮个忙。”肿眼泡男人像是会变戏法一样,语气和神情,只在眨眼间就变得迥然不同,“想必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的同伴伤得不轻,如果可以带她去你们营地里休息几天,我们会尽量弥补你们的食物损失,也可以提供一些别的帮助。”说话间,肿眼泡男人已经将步话机举在半空,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继续滑稽地鞠躬,“如果你们想要这个东西,也没问题。”
男人额上的汗水消去大半,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兰巧,从眼神中不难看出,男人也很希望能得到步话机。可以进行远距离即时通讯的工具,绝对是任何一个幸存者,都会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营地的具体位置!”兰巧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肿眼泡男人的求助。
臃肿的眼缝里眸光一闪,肿眼泡男人的语气又是一变,“权系长伤的很重,她在半昏半迷的状态下,肯定没有办法记住路线。”说话间,他将自己手里的步话机,塞进躺在推车上的女人怀里,“等她伤好了以后用步话机联系我,选个远离营地的地方,你们带上权系长,我带上补给和步话机,大家一手交货一手交人,这样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放心了?”见两个人还在犹豫,肿眼泡男人又微笑着补充道,“摩托车你们尽管开走,我只希望你们可以尽快治疗权系长的伤。”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我们会在半路把她丢在雪地里?”男人显然是被说动心了,再也不看一直轻轻摇头,想要让他拒绝的兰巧,语气略显威胁地回敬了一句。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否则我们也没有机会逃出城,站在一起谈条件了,不是吗?”轻蔑的笑容在脸上转瞬即逝,肿眼泡男人换上一副公式化的笑容,从摩托车旁轻轻退开,上身微倾,右臂虚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月上云梢,夜色更浓,男人迟疑片刻,见对方仍旧笑语盈盈的看着自己,只得把心一横,用力拧了一下钥匙,发动机的气缸再次突突直跳。回头看一眼坐在推车上的兰巧,也不和旁边的肿眼泡男人再多废话,一阵风也似的,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小丫头,就送你到这吧。”
走在前面的阿紫,肩头突然一紧,紧接着就被一股大力向后拖拽,身体不由自主地仰面跌倒。
当的一声脆响,凌空刺向阿紫大腿的匕首,便被她一脚踢飞。“你们不是答应了,要放我走吗?”
“早猜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有古怪,想要扮猪吃虎?”谷昌辉冷笑一声,甩甩微微发麻的手腕,“个头长得不大,力气倒是不小,究竟是谁派你来我们营地踩点的?”
谷昌辉嘴上说话,手里也没闲着,几秒钟的时间内,他已连续劈出五六刀,结果却被阿紫或退或挡,攻击尽数落空。
对方骤然发难,挥刀劈砍更是兔起鹘落,招招紧逼。饶是阿紫身负勇力,却因失掉先机而落于下风,只有防守之力,全无反击的机会。正当阿紫满地乱滚,避开头顶砍刀的凌厉狠劈之时,一阵发动机的轰鸣声,却从远处遥遥传来。
越打越是心惊,谷昌辉已然意识到自己太过轻敌,更令他想不通的是,眼前这个弱不经风的小丫头,怎么这么难对付?突然听到完全陌生的轰鸣声,顿时疑心是小丫头的同伙循迹而来,很可能要趁夜偷袭营地!
头顶刀势一缓,阿紫总算逮着机会,抓起一把积雪向上扬去,紧接着双脚连连蹬地,趁男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猛力向后窜去,头也不回的钻进昏黑一片的林地,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孟阳波?”趴在树后的谷昌辉,一眼认出骑着摩托车的男人,赶忙大声呼喊。
“老谷?我他妈差点没被你给吓尿了,大半夜的跑这来干什么?”孟阳波没好气的爆了句粗口。
“别说废话,赶紧带我回营地,晚了,就要出大事了!”
七十六 自欺欺人
“外面那个干瘦的小男孩,你们是从哪儿捡回来的?”
“临近东海的山上,小家伙好像是个哑巴,不管问什么都只会一直摇头。”男人摘下头上的针织帽,轻轻抽打着左手,冻结的霜雪扑簌簌乱飞,“如果这个小家伙不能留下来,我可狠不下心给他送行。”
“别把事情想的太坏,林木森还不至于这么冷血。”少女张开双臂,迎接向她怀里扑来的领队的雪橇犬,温热的舌头在她的脸上舔来舔去,少女红润的脸颊绽放出喜悦的笑容,随后她又压低嗓音,轻声劝道,“栾哥,像这样的想法,以后尽量别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小心有人给你穿小鞋。”
“知道了,小丫头片子,我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的。”栾明苦笑着摇摇头,将雪橇上的背包扛在肩头,迎着风雪,朝护林员的木屋走去。
篝火烧得非常旺,木屋的门刚一被推开,热烘烘的空气便迎面扑来。
“你叫什么名字?”
瘦小身影怯生生的站在男人对面,无声低下的头,似乎要埋进胸腔里去,只有站在他肩上的白色雪貂,像似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顽童,瞪着一对小三角眼,不住的四下张望。
“能听懂我说的话吗?”男人有些不耐烦的继续问道。
站在男人对面的瘦小身影,终于不再无动于衷,低垂的脑袋轻轻点了两下。
“原来是个哑巴!老栾可真会给大伙添乱。”坐在篝火旁边的中年男人,神情十分不满的抬头看向窗外,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门外走进来的人影时,瞬间改变了语气,“哈哈哈,老栾你们终于回来了,这趟出去的收获怎么样?你可别告诉兄弟,就只带回来一个小哑巴。”
“没找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东海市区里好像刚被海啸袭击过,街面上都是冻得梆硬的厚冰,我们出城的时候,雪橇还差一点翻了车,真是倒霉催的!”栾明装作没有听到中年男人在自己背后的怨怼,摘下背包丢了过去,随后便一脸疲惫的坐到篝火旁,烘烤着冻得发麻的双手。
“这个孩子怎么办?营地里的食物配给严重短缺,就算他吃的不多,其他人也免不了会挨饿。”先前问话的男人,将目光转向栾明,同时也将最棘手的难题一并甩给了他。
“森哥,你是管事的,我只是照你吩咐,尽可能从外面多带些活人回来。至于该怎么处理他,这事还得你拿主意。”栾明用力搓着双手,头也没抬地随口回道。
“老栾,咱们不能曲解领导的想法。虽然森哥说让多带些活人回来,可咱们这也不是收容所嘛,怎么可能什么样的人都照单全收,你还是太年轻了,考虑不周啊。”中年男人并不比栾明大几岁,可却偏要摆出一副长辈关心晚辈的嘴脸。
“人是我领回来的,我可拉不下来脸再把他送走。”栾明强压着心中怒气,语气十分坚定的回答,倒更像是在和林木森表达抗议。
“做人做事,咱们得有始有终啊!老栾同志。”中年男人不咸不淡的软钉子,扎得栾明一阵阵反胃,恨不得立马跳起身来,一拳将这家伙的门牙捶断。
“昌辉说得没错,你自己的问题,还得你自己解决。”林木森当然不愿自毁形象,同时,也更不希望大家觉得他言而无信。
“让大家从外面接人回来的是你,人接回来了,你又……”
“栾哥,你快过去看看吧,大壮好像吃错东西了!”少女推开木门,适时打断了木屋里的对话。
“怎么可能?”栾明呼啦一声跳了起来,那几条雪橇犬不亚于他的掌上明珠,狗粮历来都是由栾明全权保管,很少会让其他人随意接近它们。
“不知道啊,可能是我吃巧克力的时候,碎渣不小心掉在地上,被大壮捡到了吧……”
“卧槽,你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栾明再也顾不得其他,风也似的冲了出去。少女明媚的笑脸,随着木门的关闭,也一并消失不见。
“老栾,就是一个不懂人话的狗东西!”谷昌辉低声咒骂一句,随后又换上献媚的笑脸,“森哥,咱们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实在不行,等到了晚上,我亲自把小家伙送走。”
“其他人要都能像你这么省心,我也不至于每天为了口吃的发愁了。”林木森赶忙就坡下驴,营地里养的几条雪橇犬,除了栾明谁也不认,为了点小事就和他翻脸,着实有些划不来。
“别这么客气,咱俩谁跟谁啊?”本来只是想趁机卖个好,没料到林木森竟然满口答应,谷昌辉险些被噎得接不上话,最后只能讪笑着应下差事,心里却把栾明的祖宗十八代,反复问候了好几遍。
“去库房里给孩子找点吃的东西。”林木森的目光停留在篝火上,散发出暖意的火苗轻跳着,干柴噼啪作响,木屋里的人们像石化了一样,呆呆的注视着火光,一言不发。
“老谷,这孩子背着弓箭,想必箭法一定不差,要不然也活不到今天。”看到谷昌辉手里,拿着两袋没有拳头大的膨化食品,从身旁走过,栾明似乎还想替自己带回来的少年,争取一下留下来的机会,“眼下营地里人手不足,你再帮忙和森哥说说,没准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他呢。”
“他能干什么?用弓箭射野兔子?城里的丧尸都跑光了,只要大家都勤快一点,还愁找不到食物?”谷昌辉头也没回,很不耐烦的回道,“你没听过一句老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像他这样的年纪,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出力只能顶半个人,吃饭却能顶一个半甚至两个人,我们养得起吗?”
栾明没再搭话,算是默认了谷昌辉的看法,只是内心深处还有一点难以消退的歉意,他凝视着背影逐渐模糊的几个人,神情不免有些落寞。
“栾哥,老谷的话虽然听着很糟心,但他想表达的意见,却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少女站在栾明身旁,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雪化,“按照节气推算,我们所在的地区早就该过春天了,可天上的大雪,却一点停下的迹象也没有出现。”少女轻叹一声,“好聚好散,林木森也不算做得太过分。”
躺在木板上的男人,身体持续不断地发着高烧,苍白的脸颊热得烫手,嘴唇也冒出好几个大泡,怎么看都是一副马上就会死掉的样子。
“阿西巴,我们为什么要捡回来个蠢货?”男孩气急败坏的将木棍踹断,随后又扔进面前的火堆里,“他身边的大黑猫实在是太狡猾了,只要看到我想碰他的背包,就会扑过来又抓又咬,我真想把它的皮剥下来!”
“有点耐心,那人现在正发着高烧,如果不能及时退烧,用不着我们动手,他自己也会一命呜呼。”女人胖大的脸上,有一对像被刀子划开的眼睛,略显浮肿的眼皮几乎将瞳仁彻底盖住。如果不是有火光投射进眼睑里,反衬出些许微光,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女人根本没有眼睛。
“人一死,很快就会变成丧尸,我们不是更难对付它了?”男孩气鼓鼓地坐在火堆旁边,恶狠狠地注视着躺在木板上的将死之人。
“帕布,他要是变成丧尸,我们还需要再担心大黑猫吗?”抬手揉揉男孩凌乱的头发,女人轻轻把他抱在怀里,“阿紫又是什么人呢?这个男人为什么会一直叫着她的名字?”
“不是他的女儿,就是他的女人。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他就快要死了,我们关心这些有什么意义?”男孩的手脚很不老实,抱着他的女人却满不在乎,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今天不行,我们要保留体力!”在火堆散发出的光线无法企及的黑暗中,一对绿油油的亮光,隔上许久,才会不经意的闪烁一下。女人知道,这是那只大黑猫正在注视着自己,她始终无法相信,家养的宠物猫怎么会长那么大,“在锡,你不觉得那只大黑猫很古怪吗?”
“有什么古怪的?不就是长得大了点吗?我要是每天都可以吃饱肚子,也能长得又高又壮!”在锡嫌眼镜太碍事,一把摘了下来,他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更进一步,完全没有和女人聊天的兴趣。另外,不戴眼镜的在锡,几乎和盲人没甚差别,摘掉眼镜也可以避免看清楚女人的脸。
“真拿你没办法……”
晨光熹微,尚未燃尽的火堆仍有余温。昏沉沉的大脑,像被木棍搅乱的浆糊,额头上不时会有温热轻轻划过,紧接着就是一阵清凉袭来。神志不清的冬至勉强睁开双眼,正看到小黑豹长满胡须的嘴巴,在头顶上轻轻摇晃,似乎困倦的难以支撑。
“小王八羔子,算你有良心!”干裂的嘴唇在开口说话时,绽开几条渗着血水的裂口,听到艰涩沙哑的嗓音,连冬至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南珠姐,那个家伙醒了!”正在给火堆添柴的在锡,突然听到木板上的男人说话,像只受惊的鸭子一样,嘎嘎乱叫。
朴南珠抓起放在身旁的柴刀,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服,将身材瘦小的刘在锡护在身后,脸色煞白的瞪着墙角。
“谢谢你们,救我一命。”挣扎爬起身的冬至,摇晃几下沉重混乱的脑袋,含糊不清的道着谢,小黑豹则早已耐不住疲乏,蜷缩在冬至腿边睡着了。
六十八 直言无隐
坑洼不平的高速公路上,一辆白色汽车正在缓慢行驶,仪表盘上的油箱指示器有节奏地闪烁着,微风从半开的车窗吹进来,终于不再令人感到透骨生寒。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心情畅快的不住深呼吸,仿佛要将郁结在胸中许久的浊气尽数换掉。
不知又向前行驶了多久,直至燃料耗尽,男人只能极不情愿地将汽车停靠在路边,当双脚踩在地面上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积雪只有薄薄的一层。
下车后,女人双臂紧抱着自己的背包,径直走到公路的另一边,神色戒备地看着男人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收拾汽车里的东西。
“用不着这么紧张,我这个人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男人拧开一只爬满划痕的塑料瓶,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后才仰头灌了一大口,“这种车型的油耗非常严重,如果我们三个人都在车里,再加上你们的两个大背包,车里的那点燃料根本支撑不到这里。”
站在路边的女人一言不发,嘴角却挂上一抹不屑的冷笑。
“真他妈是五十步笑百步!就算你摆出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表情,也没有办法掩盖住,你内心深处和我一样的自私和虚伪。”男人扯了扯背包肩带,好整以暇的喷出一大口烟,“你这个后妈是小三上位吧?”
“关你什么事?又不是我把那孩子扔下车的,你的良心就一点儿都不会痛吗?”女人眼中闪着咄咄逼人的目光,毫不示弱的回瞪着男人。
“你说的没错,就是我把孩子扔下车的!可你不也为了能够活命,狠心把他俩都给抛弃了吗?”男人长相憨厚的脸上,挂着一副极不相称的贱笑,“我承认,我不是个好人,可你的所作所为,却完完全全可以称得上是个烂人!”
“你要去哪里?”见男人转身离去,没有来抢自己怀里的背包,女人鄙夷的撇了一下嘴角,她并没有选择和男人各走各路,反倒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我叫张静,你叫什么名字啊?”
“梁良。”
“凉凉?你爸妈怎么会给你,取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你上学的时候,都在忙着搞对象了吧?”
“干嘛装得那么高冷?可能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们两个人都要相依为命,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朋友呢?”
“朋友?我配吗?”
“你在上学的时候,一定很不招女孩子喜欢吧?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你有交过女朋友吗?”
“呵呵,我劝你最好省点力气,并非所有男人都是舔狗,只要美女一招手,就会冲着你们摇尾巴。”梁良毫无征兆地忽然停住脚步,猝不及防地张静,一头撞在了梁良的背包上,梁良转回身脸色阴沉的说道,“就算没有你抛弃丈夫和养女的这件事,我也不会在发生危险的时候替你做任何事情。我不会赶你走,但如果你危及到了我的生命安全,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别这么凶,好吗?就算你不是个好人,也没有必要非去做坏人啊?”张静眼圈微红,似乎随时都能流下眼泪。
“眼下这个世道,好人能活到今天吗?”
恶狠狠的瞪一眼,梁良越走越远的背影,张静又无可奈何地回头看向来时的路,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一跺脚追了上去。
窗外吹进来的微风,渐渐将弥漫在校车里的血腥气息吹散,小女孩挤在狭小的驾驶座下面,双臂紧紧抱着男人的左腿不放,小小的身躯时而颤抖一下,均匀的呼吸节奏,便会出现一阵波动。
鬓发斑驳的老者,咬牙切齿的盯着校车后视镜,中年男人面色如常的驾驶着校车,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丝毫的愧疚。
“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老者每一次艰难地呼吸,腹部伤口都会涌出一层血沫,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一具没有思维的行尸走肉。
“毒药。”
“为什么?”
“需要理由吗?”
“是我低估了你。”
“不,是你高估了自己。”
“你女儿的病也坚持不了多久吧?”
“嗯,心肌炎,随时都会没命。”
“那你抢走我们的车也没有意义啊。”
“你们这个团队的伙食不错。”
“什么?”
“你到站了。”
“能不能拜托你给我个痛快?”老者的双手双脚,被中年男人绕到背后绑在一起,趴在地上的他,像一只煮熟的大虾,竭力扬起的脸上满是乞怜。
“我觉得很有必要给你足够长的时间反思,如果变成丧尸还有脑子可以思考,那这一定是对枉死的人最好的交代。”
挡风玻璃里,一辆非常熟悉的白色汽车停靠在路边,中年男人放缓车速,直到从白色汽车旁边经过,看见里面空无一人时,他才将校车停在了旁边。
掀开引擎盖,探手摸了摸早已冷却许久的发动机,男人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他实在没有办法从杂乱不堪的足迹里,找出那两个背叛自己的家伙的去向。
驾驶汽车的中年男人不时抬眼看向后视镜,蜷缩在后排座位上的女儿,尽管盖着厚厚的衣服,脸色还是白得吓人。他曾为了女儿不顾一切的,闯进过东海市的几家医院,只可惜还有人比他下手更早,勉强找到的一点药物,也仅能控制着女儿的病情不再加剧,远远达不到彻底治愈的程度。
‘港城的医院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别人出门走一圈,都能带回来些吃的或是用的东西,你俩可倒好,没事就从外面捡大活人回来。”
“健哥,让嘴歇一会儿吧,快过来帮忙抬一下。”小米熟练地拉下卷帘门,周围的光线立时暗了许多,“你不也是我和海哥从外面捡回来的?”
“那能一样吗?外面哪有那么多,像你郝哥一样玉树临风的男人?”郝健抬腿轻轻踢了小米屁股一脚,然后才小跑着过去帮忙,“小米粥,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怎么就记不住呢?以后不许叫健哥,你那一口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叫我贱格!”
“那你以后也不许再叫我小米粥!我叫米宙,宇宙的宙。”
“不叫小米粥?那我叫你大米粥?”和小米打趣斗嘴,正是郝建平时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陈海,你和小米出去找到船了吗?”梳着马尾辫的女人,放下手里的锉刀,打断了郝健和小米的斗嘴,“我们最好在今天天黑之前出发,再耽搁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
“别再考虑船的事了,我们得想想其他办法,最近几天走水路的风险很大,搞不好还会有更大规模的海啸出现。”陈海和郝健一起,将男人放在一块由木板搭成的床上,随手抓起一条破旧,但却洗的很干净的毛巾,用力抹一把脸上的汗水,“估计这家伙的同伴,以为他被海浪卷走了,所以才放弃他独自逃走。”
“他身上没有被丧尸咬到吧?”
“我已经检查过了,他身上都是在海浪中翻滚时,撞出的皮外伤,除了脱水有点严重,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陈海端着坑凹不平的水杯,将水慢慢滴在男人干裂起皮的嘴唇上,“大姨的高血压降下来了吗?县里医院的药都被搬空了,应该是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岛上,我在沙滩上发现他们留下的篝火,只不过看起来更像是在发送信号。”
“你没看到他们的船吗?”
“没有。等我和小米划船登上岛的时候,沙滩上的篝火都已经快要燃尽了。”
“唉,眼下就算是有船,我们也没有足够的燃料啊。”
“顺着海滨路一直往东走,沿途还有几个加油站,我们得先想办法弄辆车。”
咳、咳……
“海哥,他醒过来了。”小米在确认他们身后没有被人跟踪以后,便接过了负责给男人喂水的工作。
“朋友,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陈海将武器藏在背后,坐到木板床旁边,俯身仔细查看男人的双眼。
“我这是在哪?坎离还活着吗?”神智混沌的李昭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人捆住了,这可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简易的木板床在激烈的挣扎下,几乎要快散架了。
“你最好马上冷静下来,因为我马上要问你的三个问题,将决定你是否还能活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了李昭的太阳穴上,刀尖散发着森冷的寒意,李昭顿时便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他的大脑终于不再一片混沌。
“你们的船停在哪里?为什么要来蓬丘?在遇到我们之前,你和你的同伴一共杀了多少人?”
李昭整理一下思绪,简明扼要的讲述着,他和坎离失散前的各种经历。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说出任何与立冬有关的内容,李昭觉得这个老家伙随时都有可能来找他们,眼下自己前途未卜,实在没有必要让立冬也遭遇埋伏。
“你还没回答第三个问题!千万不要说谎,旁边的那位大姨是心理医生,她很容易就能拆穿你的谎话。”直到拿着匕首的男人提醒,李昭这时才发现,昏暗的房间里并非只有一个女人,那位藏在灯影里的老妇人,也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
“具体数量记不清楚了,但我绝对没有滥杀无辜。”李昭神态自若的看向老妇人,目光丝毫没有闪躲。
“应该不是假话,除非他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老妇人点头肯定道。
六十二 同质相斥
在废弃仓库落满尘土的地面上,老鼠小巧而杂乱的足迹随处可见,人类世界的巨大改变,并没有对这些狡猾的小东西,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它们依旧每天忙碌着捕食和繁衍后代,尤其是在没有人类大举侵犯的情况下,栖息在城市里的老鼠数量与日俱增,它们仿佛生活在一个没有天敌的天堂。
货架下方的黑暗角落里,受到惊吓的老鼠,成群结队的四处逃窜,每当阿紫双脚踏前一步,附近吱吱的叫声便会乱作一团。
墙壁上用灰炭勾勒出来的小狐狸,轮廓已经模糊不清,本该放着冬至留下信签的货架上,依稀还可以看得出,那张被陌生人带走或销毁的信签,曾经摆放在上面的痕迹。
‘城里的老鼠这么多,即便冬至在这里留下过什么东西,也很可能会在我发现之前,就已经被老鼠啃坏了。’万分失望的阿紫,只能用这样的解释来自我安慰,可她的双手却不愿就此放弃,仍在认真的翻找着,曾经被她仔细检查过的每一个角落。
‘你为什么会这么固执?你凭什么断定冬至一定会回来?’玄兔瞪圆了黑豆眼,警惕地观察着废弃仓库的四周。
能和玄兔进行意识层面的交流,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不少的问题,不过随着两个小家伙的相处时日渐多,因此而带来的麻烦,也渐渐凸显了出来。阿紫是一个心思很重的女孩,可自打她和玄兔能够进行意识层面交流开始,阿紫便再也不能如以前一样,将许多不愿与人分享的想法藏在心里。没有人是完美的,阿紫自然也不能例外,现在她脑子里无论冒出任何想法,玄兔都能在第一时间获知,这里面也包括了,阿紫对于玄兔的一切情感表达。女孩的情绪总是多变的,这也使得阿紫在与玄兔相处的过程中,难免不会出现一些意见上的分歧。此时的玄兔就像一个预装有许多程序的人工智能,它所欠缺的刚好是可以将所有程序兼容并用的逻辑思维,而阿紫则在机缘巧合下,成为了唯一一个能够调校程序的技术人员。这样也间接导致,玄兔完整的复制了阿紫的思维方式,两个小家伙虽然在外形上截然不同,可脑子里的小心思却出奇的一致。此刻玄兔的多疑和固执,正是阿紫对于冬至到底来过没有的情绪的另外一种表达。估计这个世界上,应该没人会喜欢,自己脑子里的所有想法,都会随时被其他人获知的感觉。阿紫甚至都不敢在脑子里思考,任何关于玄兔的想法,她只能在玄兔熟睡的时候,思考一些与之有关的事情,而这也让她觉得非常恐怖,因为阿紫完全没有办法确认,玄兔是否也对自己有某些不可告人的顾忌。说谎是人类骨子里的天性,绝对的亲密无间,或许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类的身上。
刚刚恢复平静不久的鼠群,突然又开始变得躁动不安,甚至还有几只慌不择路的小老鼠,惊声尖叫着,从阿紫脚背上面跳过去,显然黑暗的角落里还有比阿紫,更令老鼠们感到恐惧的东西存在。
亮晶晶的小眼睛里闪动着,十分畏惧却又想要靠近的神色,洁白如雪的兽毛沾满尘土,白色雪貂嘴里叼着一张叠好的纸条。阿紫神情紧张的看着雪貂,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可爱的小家伙惊动,连带那张满是老鼠啃噬印记的纸条,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家伙别害怕,只要把纸条给我,我就给你吃烤老鼠肉。”阿紫轻手轻脚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小心翼翼的解开袋子,尽管烤老鼠肉早就已经没有温度,可它还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烤肉香气。
白色雪貂耸了耸鼻子,不难看出,它也同样无法抵御食物的诱惑,欢快地纵跳到阿紫脚边,刚把叼在嘴里的纸条吐出来,便开始撕咬起面前的烤老鼠肉。
【小子,不管你是谁,但我希望你能够认真的看完这封信。你要找的那个叫冬至的家伙,现在在我们手里,如果在这个月的月圆之夜前,你还没有带上那头熊过来和我们交换人质,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他了。或者,我们也可以让冬至永远陪着你,只要你也愿意变成丧尸就行。】
‘不能去,这一定是个陷阱!’完全没有给阿紫留下思考的时间,玄兔就斩钉截铁地表达出自己的看法,‘你……不会真的想用我去交换冬至吧?’
‘永远都不会!’头痛欲裂的阿紫竭力控制着大脑中,随时都有可能跑偏的思路,这种感觉不亚于一个重度酗酒的人,在高速公路上驾驶着一辆飞驰的汽车。濒临失控的状态,令阿紫感到万分恐惧,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玄兔绝对会像自己一样对待叛徒,甚至它的手段会比阿紫更加凶残。
‘那我们就当没看见过这封信,可以吗?’
吃完烤老鼠肉的雪貂,毫不见外地跳上阿紫肩头,却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走进废弃仓库的玄兔给吓了一跳。雪貂的视力极差,如果它都能够非常清晰地看见黑熊,可以想见,玄兔和阿紫之间的距离有多近。
轻轻抚摸着怀里如宠物猫般大小的雪貂,顺滑柔软的背毛如锦缎一样,令人爱不释手,似乎感受到了阿紫的恐惧,雪貂也和她一样微微颤抖着,‘我必须去看看,不论发生什么意外,你都不要冒险来救我。’
‘冬至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随着玄兔的困惑和不舍袭入阿紫脑海,凝结在一人一熊身旁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很快便土崩瓦解。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孤儿。独自生活十几年,只在冬至身上找到了如同家人一样的牵绊,他就像是我的爸爸,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冬至远远胜过我的亲生父亲!哪怕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冬至仍然愿意不顾危险地照顾我,保护我,并且不计任何回报地,将他所会、所知全部教授给我。如今他遇到危险,你让我如何能够做到没看见这张纸条?’雪貂细长而又柔软的身体,横着趴在阿紫后背上,温暖的肚皮贴着阿紫后脖颈,毛茸茸的尾巴十分惬意的摆动着,远远看去,阿紫好似戴着一条洁白的裘皮围脖。
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在街角一闪而过,这是阿紫留在玄兔眼中的最后一丝印象,黑熊怔怔的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它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往何处。
本该集中管理的武器,此刻却被一伙人,或提在手里,或背在身上据为己有。房间里近乎凝滞的空气隐隐透着寒意,任凭篝火卖力的燃烧散发出热量,还是无法驱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为什么要杀死哈内森夫人?”怀里抱着小吉娜的舍曼,苍白的脸颊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她曾经不止一次的警告过哈内森,留意营地内幸存者们的情绪变化。
“少废话,你和哈内森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以后都不可能再有了!”
“没错!你们这两只狡猾的老狐狸,永远只会藏在约瑟夫这头恶狼身后,奴役和压迫每一个本该拥有自由的人!”
“明明自己什么贡献都没有,竟然也敢厚着脸皮,享受比我们所有人都高出一等的待遇,你们两个混蛋,才真正是这个团队里的蛀虫和毒瘤!”年轻女人黑褐色的脸颊因激动而涨红,说话时的嗓音,急且尖利。
“带上你身边那个可怜的奴隶,还有怀里的小鬼头滚出营地吧,我们才没有必须照顾你们的责任和义务,快滚!快滚!”
“这不公平!我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在外面活下去!你们几个人的想法并不能代表整个团队,我希望大家以投票的方式来解决眼前的问题。”除去抱着孩子的舍曼以及那个黑发女孩,营地里还有九个幸存者,而剩下五个始终一言不发的人,则变成舍曼争取留在团队里的最后希望。
“收起那套老掉牙的东西吧,我们现在不是在竞选总统!你口口声声要求的公平,不正是对于我们的不公平吗?”年轻女人的态度异常坚决,根本不等其他人表态,便抢先一步否决了舍曼的想法。
“为了大家以后还能友好的相处下去,我同意给舍曼女士一个机会。”阴险笑意爬上嘴角,卡尔目光扫过,包括瑞肯在内的其余五个幸存者,轻声笑道,“但是!如果有人同意留下她们三个,以后再分配食物,她们就只能吃你们手里分到的那一部分。我这个人的饭量有多大,你们是知道的,总不能让我冒着风险收集食物,还要饿肚子吧?”
投票毫无悬念,五比四。
“瑞肯,你怎么会……?”难以置信的舍曼,双眼死死盯着瑞肯,这个结果令她难以接受。
“快滚吧,贱人!”白皙的脸上现出鄙夷神色,瑞肯说话时的声音低沉而又陌生,“我才不相信,你会不知道约瑟夫在私下里对小吉娜都做了什么?有些病,就算是在丧尸病毒没有爆发之前的世界,医生也无计可施,该死的混蛋!”
“我发誓,你们所有人一定会下地狱的!”脸色惨白的舍曼厉声诅咒。
“谢谢你的好心提醒!此刻我们不正是在地狱里苟活着吗?”瑞肯苦笑道。
八十二 夜不能寐
每当人类对于火的使用方法的进步,都会在很大程度上推进整个文明的发展,枪械的出现,则更进一步的巩固了人类制霸地球的能力。
没经过专业训练的朴南珠,完全是在条件反射下扣动的扳机,而紧随而来的巨大后坐力,则险些将她的手腕震断。朴南珠一声惨叫,向后抛飞的手枪,正撞在锁骨上,砰的又是一声枪响,火舌席卷了朴南珠额前的碎发,走火的子弹,几乎是擦着她的额头而过,直冲上天。
透腕而出的钢钉足有十公分长,若不是钢钉尾部还有钉帽,钢钉就会毫无阻碍的穿透金昌浩持枪的手腕,钢钉带出的血污来不及流淌,便已被寒冷的空气冻结成冰花。
眼下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受伤的手腕,金昌浩一脚踢飞篝火里的干柴,火星飞溅之际,人已经飞快地向密林深处逃去。
伤口喷出的鲜血溅射在洁白的貂毛上,受到惊吓的雪貂,四爪刚一碰到积雪,便如失去重压的弹簧般,蹿进茂密的松针里,搅得碎雪不断从阿紫头顶洒落。
狼皮袄被子弹炸出一个大洞,万幸,肩胛骨并未被击穿。碎裂的弹片在肌肉反复蠕动下,缓慢而又诡异的浮上皮肤表面,随后又带着一串血水,无声地落在雪地上。
阿紫脸色如常的蹲在树后,仿佛左肩上的伤口并不存在一样,她对诸如此类的突发意外早就习以为常,伤痛已经无法再令她感到恐惧和慌乱,只是刚才险些被子弹射穿心脏,多少还是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和不安。
只要循着血迹,按照冬至教授的追踪技巧,不难找到先前逃跑的家伙。为了稳妥起见,阿紫并未头脑一热便追上去,也正因如此,她的眼角余光才察觉到附近些许异样。忽明忽暗的暗红光斑飘在半空,从光斑所在的高度判断,阿紫确信那些绝不是狼群的眼睛。
篝火熄灭的瞬间,暗红色的光斑骤然转盛,随后便拖着十数条焰尾,如同鬼魅般咬住先前逃跑的人的方向,一齐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夜魔?’
两支步话机的波段旋钮,被冬至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转动,吱吱啦啦的白噪音忽高忽低,其间不时还会闪过一些难以判断的奇怪音调,似是人言又似幽魂低语,听得他的头皮也跟着一起一阵阵发麻。
山风呼啸,身披素缟的落叶松,如同文人墨客一般互相稽首,松针沙沙,碎雪也随风飘落。
从热像仪里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幽冷而又单调,仿佛整个世界失去了生命力,只剩下近乎死亡的黑与白。
“队长,九点钟方位,发现一具尸体。”
“还有活动迹象?”
“一切正常,只是尸体。”
“瞄准头部射击,清除潜在风险。”
“收到,已击中目标尸体头部,是否进一步检查?”
“全员战斗准备,除任务目标外,其余活动物体,一律击毙!”
“收到。”
军用匕首挑起尸体被绑缚在身后的左臂,男人找到一枚熟悉的十字袖章,沉吟片刻,锋利的匕首刀刃凌空挥下,袖章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兰德里克,收队吧,艾丽娅她们已经将零号成功收回,任务结束。”通讯器里响起一个男人略显兴奋的嗓音。
“可是,附近还有一只存活着的夜魔……”
“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情,圣殿骑士团的那群蠢货会解决它的。别忘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喂,你们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语言?”深沉的男中音突然闯入通讯波段,一名新加入不久的队员被吓得不轻,手指由于过度紧张而无意间扣动了扳机,子弹撞在松树上,激得碎雪落下来一大片。
步话机里,陷入了如死一般的沉寂。
篝火早在听到步话机里的对话时,就被冬至快速熄灭了,在如墨一般的黑夜,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烟头,也很难掩藏住它的光芒。
小黑豹警惕地伏在地板上,相对于阿拉斯加犬而言,血脉压制并不是勇气能够轻易克服的。蹲伏在窗口下方,冬至离开步话机的双眼盯着木屋外的空地,子弹击中树干的声音,穿透密林,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极为刺耳。
时间过去许久,冬至没能得到任何回应,步话机似乎再次失去了作用。
一声凄厉的狼啸,从远山深处悠悠飘来,紧接着群山间便回荡起各种未知野兽的嘶鸣。
狗牌上有几串激光打印留下的编码,却没有详细的姓名信息,歪躺在雪地上的尸体已经冻成冰块。
兰德里克重新调整通讯波段,再次和总部取得联系,“波丽,刚才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人在监听我们的通话?”
“暂时无法确定通话是否被人监听,不过家里的意思,是让你即刻带队返航!”不等兰德里克插话,波丽便又语速极快的说道,“听我说,兰德里克!你们小队附近出现了夜魔的信号,那里现在非常危险,家里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私自行动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刚才介入通话的人,一定也在我们所在位置的附近,他……”兰德里克仍旧不死心。
“听着,混蛋!”平时极为在意淑女形象的波丽,难得一见地爆了粗口,“所有外出执行任务的战士,都是最宝贵的资源,你没有任何权力不顾他们的死活,只为了你那点该死的虚荣心!”
“好吧,你才是我的长官大人,希望你能为自己的无礼言语承担后果。”兰德里克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还有兴致一语双关的开玩笑。
“必须活着回来!”坐在指挥室的波丽虽然已是红霞遮面,可眼神却炙烈似火。
‘残忍的混蛋,竟然用这种毫无荣誉的方式,宰杀了一名高贵的战士,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地狱之火也无法洗涤你的罪孽!’冻僵的尸体已经无法伸展开四肢,兰德里克无奈的放弃了整理遗容的念头,闭目默哀了几秒钟后,在通讯器里下达了全队撤离的命令。
一如来时般的悄无声息,森冷的松林里只剩下几座人为堆砌起来的雪堆。晶莹剔透的雪粒在月光下轻轻飘扬,划过重新和松林融为一体的雪堆顶部,如一条条耀眼的珍珠项坠。
血红色的幽光极速前行,拖出许多条细长的红色焰尾,高耸的树冠有节奏的摇晃着,松林上空不断有积雪飘落。狼群的首领显然早就注意到了头顶发生的一切,猩红的狼眼里透着一丝担忧,它在犹豫是否应该继续追击。毕竟,松林上空的未知生物似乎要比前面奔跑着的猎物更具威胁。
浪声涛涛,山野已至尽头,皎洁的月光如霜般洒落,冻硬的雪壳如同镜子,反射着漫天月光,驱散了漆黑的夜色。斑驳的血迹若隐若现,绵延出几十米远的距离,在这洁白的世界里显得异常醒目。
正常人类的光溜溜的头皮,在月光下本该闪着油光,然而从松林里冲出来的十几条影子,凡是没有戴帽子的,头皮都似已死许久的尸体般灰败无光,甚至在这么长时间的剧烈运动下,完全没有一丝热气升腾而起。
几乎没做任何停留,暗红色的鬼火再次飘荡起来,循着血迹消失的方向,直追而去。
阿紫借助惯性在松树的树干间,不停跳跃,黄灰色的狼毛随风飘动,远远看去,就像一只超大体型的松鼠,正在松林里欢快地嬉戏。如此危险的行为,并非出自阿紫本心,突然出现的狼群,阻断了她从地面上追踪的念头,也正因为有狼群的存在,反倒省去了阿紫反复搜寻线索的枯燥和无聊。
耸立在山脚边的最高的一棵松树上,登山镐牢牢扣住树干,阿紫十分轻松的吊在半空,注视着紧随夜魔之后,冲出松林的狼群。
突然,阿紫看见狼群中,一头体型最壮硕,毛色油亮的大狼回头望向自己,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同时也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玄兔?’
‘相对于短弓,十字弓的威力确实更大。不过,目前我手里还有步枪可以作为远距离狙击的武器,暂时还用不着浪费材料去做十字弓。’冬至仔细斟酌着当前形势,作出了更为理智的选择。
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冬至索性提起精神,一边高度戒备着四周的任何响动,一边着手利用木屋里现有的材料,制作新的陷阱和弓矢。高科技步枪确实威力巨大,奈何子弹却极为稀少,一旦打空弹匣里的备弹,步枪也就和木棍没什么差别了。
篝火被冬至控制在可以提供最低限度的热量,且不易被木屋外面发现的程度,他并没有用棉被将玻璃窗盖住,这么做虽然可以隔绝火光散发出去,同样也会影响自己观察外界情况。
小房间里的尸体都被搬到木屋外面,羸弱的篝火忽明忽暗,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冬至全神贯注的忙着手里的工作,小黑豹则伏在他身后的黑影中,只一对眸子不时反衬出火光。
轻柔且谨慎的脚步声,犹如踩在羊毛毯上,完美的被屋外的风声所掩盖。
背后响起一声低沉的喉音,正在忙碌的冬至停下双手,回头看一眼暗影中的两束幽光,微微颔首,表示他也注意到了异常。听着木屋门被推动的轻响,冬至瞬间醒悟,‘一定是烤肉的香气飘了出去,这才把敌人引了过来。不对!人类怎么会有如此敏锐的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