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己不知彼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趁着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偷偷把船开走?”自打丧尸病毒爆发以来,半年多颠沛流离的生活,正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李昭的性格,一个陌生人突然对自己毫无保留地绝对信任,很难不让李昭心里疑窦丛生,‘大老周究竟想干什么?’
“哈哈,就算你把船开走了又怎么样?你会看海图吗?”大老周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别人,我或许真的信不过,可警察叔叔的信誉,还是有保证的。”
纵使李昭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可曾经的职业身份,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揭破,这个变故还是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之外。李昭眼角不受控制地扯动两下,除此之外,脸上的表情再没有任何变化,语气依旧十分平静,“你认识我?”
渔船在一阵剧烈震动后,便悄无声息地停泊到了岸边,大老周探头看了看天色,“天儿不早了,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等我回来以后,咱们再细聊。”说完话,便从驾驶舱角落里掏出一把捕鱼枪,头也不回的急奔出舱,只留下脸上阴晴不定的李昭,怔怔地看着消失的背影出神。
此刻渔船停泊的位置没有码头,怪石嶙峋的崖岸距离海平面,足有五十多米落差,正常的船只根本不会在这里停靠。大老周端着捕鱼枪尝试了三次,都没能将改造过的长箭射中目标,心下不免有些气馁。
“让我试试。”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大老周回头一看,李昭正钻出驾驶舱,朝船头走来。
“嗐,我怎么把你给忘了?论开枪的准头儿,谁能比得上警察叔叔啊?”大老周喜笑颜开,忙将手里的捕鱼枪递给李昭,“看见岸上的石头缝了吗?瞄准中间打,我就可以攀着绳索上岸了。”
“能行吗?万一绳子崩断,你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李昭靠近船舷,只向下看了一眼,便被眼前景象震得有些目眩神迷。
“李老哥,你是存心拿我开涮嘛?”见李昭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大老周略一沉思便已了然,“原来是贵人多忘事啊,兄弟都能理解。”
将悬崖和渔船连接起来的绳索,看上去极不牢靠,随着渔船在海浪中东摇西摆,绳索也一会被崩得笔直,一会又忽然坠成一条弧线。黑瘦的大老周,像一只灵巧的猴子挂在绳索上,任凭海浪如何搅动渔船,在绳索上爬行的大老周,全然不受影响,速度也没有丝毫减缓。
“这家伙的身手好生了得!听他语气,似乎对我非常熟悉!这家伙到底是谁啊?”李昭皱眉看着一条早已空荡荡,在半空中飘荡的绳索,陷入了沉思。
“李哥!把船上的绳子解开!”随海风飘来的喊声,在波涛汹涌的海浪声中,听起来极不真实,回过神的李昭依言照做,随后和岸上的大老周挥挥手,对方没再说话,只是将绳索小心翼翼的藏好,身影便再次从李昭的视线中消失不见。
岸边的海风极大,几场暴风雪过后,仍旧无法将枯黄的干草盖住。半人多高的干草枝哗哗作响,大老周猫着腰,脸上不见了看着有些傻乎乎的笑容,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四下踅摸,周围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便会停下来仔细观察半天,直至确认没有危险后,才继续猫着腰,朝早已认准的方向快速行进。
远处林地,被繁茂的枯枝遮住的地面上,铺满厚厚的积雪,像是与岸边的草地达成了某种协议,泾渭分明的画出一条雪线,俨然变成了两个世界。
一大群飞鸟突然冲天而起,叽叽喳喳的鸣叫声,立时便吸引了大老周的视线,‘是人?还是丧尸?’略一沉吟,大老周得出自己认为合理的推断,‘八成是活人!李昭不是说,丧尸都在冬眠吗?他没有理由骗我。’惊鸟飞起的地方,刚好在大老周行进的路线上,将鱼叉别回腰间,摘下挂在肩头的捕鱼枪,大老周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
远远便看到,林地外的雪地上坐着一个少年,正抱着自己的左脚,不知道想要干什么。大老周没有立刻打招呼,他从李昭先前的言行举止看出,‘在停电停水,缺食少穿的冬天,活着的人,恐怕要比鲨鱼更冷血无情。’
杀气尽敛的大老周,一动不动地藏在树林里,甚至连他的呼吸频率,也几乎要和枯枝间,互相摩擦的沙沙声保持一致,身体似乎和树林融为一体,除非有人看到他,否则绝不会感觉到他的存在。
两根手指曲起的指节,在四、五米高的大落地窗上叩动,一整块钢化玻璃,像一面巨大的鼓,回音在宽敞的大客厅里,来回激荡,嗡嗡作响。只过了不到半支烟的时间,两只一看就是成年人的丧尸,身后还跟着一只幼小的丧尸,便急不可待的扑到了落地窗上。枯槁的面容,已经看不出丧尸本来的样貌,辛疾只能通过丧尸身上的衣着,进行主观推断,‘年老的丧尸,应该是幼小丧尸的姥爷或者爷爷,另外一只多半是保姆,如果是女主人,身上不会没有名贵首饰。’一声叹息,既像是为变成丧尸的同类,感到惋惜,也像是对自己扑朔迷离的未来,感到无助。辛疾没有冒险去撬锁开门,以一敌三胜算不大,就算侥幸获胜,没有被丧尸抓伤或是咬伤。可在打斗中,如果身体受到其他损伤,在缺医少药的末世,仍旧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好在,隔壁别墅的房门并没有紧闭,辛疾纵身攀上铁栅栏,轻轻一跃,便跳到了隔壁别墅的院子里。积雪从敞开的房门延伸至客厅里,这幢别墅内的室温与室外几乎一致,可没有了无时无刻不在四处游荡的寒风,辛疾反倒觉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宽敞明亮的客厅南侧,一套造价昂贵的真皮沙发,在长时间无人打理,并且又被太阳暴晒的情况下,龟裂出许多大小不一的碎块。茶几上的果盘里,黑乎乎的霉菌,将原本摆在里面的水果牢牢裹在一起,肉眼已经分辨不出它们原来的形状。
辛疾快步走进餐厅,足有两米多高的双开门冰箱里,除了几包已经烂的,看不出是什么蔬菜的残骸,就只剩下半箱罐装肥宅快乐水,然后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可以用来果腹的食物。辛疾摸了一下抽油烟机上的过滤网,脸上挂起无奈的苦笑,‘有钱人的家里都不开火吗?买这么大的冰箱图什么呢?唉……’
二楼用来接待客人的卧室里,只有一张落满灰尘的实木大床。另外一间卧室被改造成书房,辛疾随手从书架上抓了几本书,却发现都是一些书脊上写着书名的装饰品,唯一能读的文字,就只剩下书脊上的书名,‘精神世界里的底层民众!’辛疾摇摇头,继续往楼上走去。此刻,他的情绪已不再如先前一样兴奋,这幢别墅在原来的主人眼中,似乎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完全没有寻常人家的烟火气,能够在这里找到食物的概率基本为零,甚至他都不需要担心,房子里会有躲藏的丧尸。
转过三楼楼梯,辛疾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腐臭味,一扇房门的门缝下,漆黑的液体早已干涸,看不出是血迹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辛疾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过去,转身踏进三楼的另外一间卧室。从房间里面的布置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少年的卧室。一只断了弦的吉他和棒球棍一起摆在墙角,旁边还有一个签了名的篮球。一件校服被随手丢在凌乱的床上,床头的墙壁上还有一张大大的海报,黑人球星抱着篮球正在微笑,辛疾并不认识这个球星,只有那两排醒目的白牙,令他印象深刻。
“我靠?!”衣柜门被拉开的瞬间,辛疾不由得一声惊呼,他粗略的数了一下,一人多高的衣柜里足有七排鞋架,满满当当都是名牌球鞋,辛疾甚至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随便抓起一双套在脚上,大小正合适。略一沉吟,辛疾又抓起床上的校服套在身上,穿着也刚好合身,‘现在的初中生,个头也太高了!’由于营养不良的青春期,辛疾身高才一米七多一点,这也是他自卑的一个重要原因。
翻腾了半天,看着镜子里焕然一身新装的自己,辛疾咧着嘴傻笑。这些高档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曾经他遥望不及的东西,如今真的穿在了身上,感觉也就那么回事。抓起床上的棒球棍,辛疾转身上了顶楼。
豪华、阔气、舍得花钱,这是辛疾第一眼看到主人卧房时的感受。三米乘三米的实木大床,像一个小型的拳击擂台,也仅占了卧房面积的一半。浴室的面积比辛疾父母的小铺面还要大,硕大的浴缸,完全可以满足三个成年人,同时泡在里面洗澡。衣柜里的男士高档西装,每一件都能装进去两个辛疾,宽松而又肥大。看样子,这幢别墅的男主人,身材不是一般的肥硕臃肿。辛疾在鞋柜里找到一双,尺码明显不属于男主人的登山靴,尝试着穿到自己脚上,竟也非常舒适合脚。出于好奇心,辛疾又试了试鞋柜里的真皮皮鞋,大小也刚好合适,‘这么肥胖臃肿的身子,却还穿着这么小的鞋,这家伙走路不会摔跤吗?’
四十七 家境殷实
犹豫半天,辛疾最后还是放弃了,令他心仪许久的名牌球鞋,穿上那双质地结实的登山靴,提着棒球棍再次返回三楼。
轻轻旋动了一下,门缝下有血迹的房门门锁,没能打开。辛疾返身到二楼的书房,从书桌上抓起一张银行卡,又沿着门缝,靠近门锁的位置缓缓插进去,过不一会,门锁就被打开了。
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预想中的丧尸却没有出现,这倒让全神贯注准备着战斗的辛疾,有种猝不及防的失落。这间卧室黑的出奇,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住,一点阳光也透不进来。辛疾没有立刻走进卧室,他用棒球棍支开房门,任凭楼下吹上来的冷风,将卧室里的腐臭味慢慢吹散。足足等了十多分钟,味道不仅没有完全散去,反倒全都涌进了楼上的主人卧房,‘真败兴,我还没睡过那么大的床呢。’
厚重的窗帘被拉开,外面的阳光立时便将卧室照亮,辛疾也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这恐怕是每个男孩子,都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几乎市面上所有在销售的游戏机,这间卧室里都能找到它的影子,甚至还有一大部分,辛疾根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房间角落里,一堆吃完的快餐盒,被随手码放在一起,腐烂干瘪的食物残留,或许就是腐臭味的来源。终于因为没有电力供应,才悻悻然地将视线从游戏机上挪开的辛疾,转过身时,又被卧室里形态各异的手办所吸引,最大的一个手办,即使漫画角色弓着背做出攻击姿势,也还要比辛疾高出半个头。
“败家子儿啊!真败家!真败家!”嘴上虽然嚷着败家,辛疾眼中还是闪出羡慕嫉妒的神色,别说身后那堆游戏机,单是面前的这些手办,随便拿出一只个头不大的,价格都比他一个学期的学费,还要高出许多。
哗啦!
辛疾上半身瞬间向下俯低,向后转身的同时,手里的棒球棍,也朝着成年人头部高度左右的位置挥出,却没料到挥了个空。幸好,他始终牢记着风牧方的指导,无论在什么时候,攻击的力量都不能使老,要留下三分力道,预防着敌人变招,好随时都能作出相应的反应。
‘没人?也没有丧尸?’哪怕已经尽量卸去惯性带来的冲力,辛疾还是感觉手腕和肩膀有些酸痛,顾不上多想其他,忙向记忆中声音传来的位置循去,一只超大号的电脑桌,吸引了辛疾的视线。
警惕地俯下身子,一件红色的篮球队队服,裹着一具腐朽的尸体,干瘪的皮附在骨头上,尸体周围的地面,铺着一层皱巴巴的东西,看痕迹应该是从尸体里流出来的。一只弩箭从下颚直灌头顶,干瘪的骷髅头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也分辨不出尸体的样貌。一眼瞥见右臂断开的干皮,一支两升装可乐瓶大小的十字弓,摊在干枯的右手指骨上,食指仍然保持着扣动扳机时的形状。
“多有得罪,对不起了。”双手合十略一低头,辛疾小声嘀咕一句表达歉意,随后便用棒球棍,敲断仍然紧握十字弓的右手指骨,将武器拿在了自己手上。弩箭肯定不止尸体头上的这一支,辛疾开始在房间里仔细翻找,终于从鞋柜的一个角落,摸出一只箭袋,二十四支弩箭整齐排列,插在箭袋中,上面只有一个位置空了出来。
客厅里的真皮沙发本就龟裂的十分严重,此时辛疾再坐上去,立刻便发出裂布一样的撕扯声。
‘或许这个男孩也不想死,可平时习惯了吃外卖,家里储备的食物就会严重不足,这应该就是他,最后不得不选择自杀的原因吧。’辛疾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着肥宅快乐水,这种原本被定义为不健康饮品的饮料,此刻却在为他补充着体内的糖分和淡水。
哐啷,不远处传来一声玻璃爆裂时的巨响。
辛疾嗖的一声从沙发上窜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在担心是不是隔壁别墅的丧尸冲了出来。藏在门后等了一会,别墅外面并没有脚步声传来,被关在别墅里的丧尸,吼叫声显得沉闷且不真切,这多少让辛疾放了点心,毕竟没有人会嫌自己命长,没事就想和一群不死不活的怪物去拼命。
悄无声息地走出客厅,隔壁的别墅落地窗后面,两大一小三只丧尸,还在奋力地撞击着玻璃,可惜它们势单力薄,一切只是徒劳而已。
一道人影,突然从辛疾所在的别墅院外闪过,隔着铁栅栏,辛疾从模糊背影的长发推断,应该是个女人。很快,令人恐惧而又厌恶的嘶吼声,便由远及近的传来,辛疾赶忙将自己藏好,他做不到像风牧方一样,为了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拿性命开玩笑。
在心惊胆战的煎熬中,辛疾的脸上已挂满冷汗,别墅院外嘈杂的吼声总算开始趋于平静,仅剩几只腿脚不灵便的丧尸,还在没过膝盖深的积雪里挣扎爬行,而随着空气中浓烈的腐臭味正在缓缓消散,掉队的十几只丧尸,反倒在院墙外围拢不散。
手忙脚乱的将别墅门前积雪扫开,辛疾打算把别墅正门反锁,然后从相反的方向逃出去,却没成想,先前追在女人身后的尸群,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又都绕到了这栋别墅的后面,令人心惊胆寒的嘶吼声,再次传入辛疾耳中,彻底打乱了他的逃生计划。
“等等我,别关门!”话音未落,一个身形矫健的女人,正手起刀落,十分麻利地将拦路的丧尸头颅劈开。趁着辛疾有些愣神,还未反应过来的空档,两条修长的美腿,已蹬踹着别墅围墙栅栏的缝隙,飞也似的跳进了别墅附赠的花园里。
女人没有立刻冲进客厅,而是站在门口发疯似的尖叫,尖利的叫声,在尸群低沉的嘶吼中,不仅没有被淹没,反倒更加刺耳高亢。由于视线中失去猎物的踪迹,逐渐开始有些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尸群,很快就又被女人尖利的叫声所吸引,纷纷绕过别墅,互相拥挤推搡着,朝别墅正门的方向冲来。
“还不关门吗?”看着别墅围墙外,互相拥挤的百余只丧尸,辛疾的头皮有些发麻,同时心里还有一个大大的疑问,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个女人是怎么发现我的?’
“差不多了,关门!”女人红润的脸颊上,虽然同样挂满了汗水,可她说话时的语气,却和辛疾截然不同,丝毫不见慌乱。
“你会用十字弓吗?”女人看着辛疾,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什么问题,这东西也没有多难。”辛疾有些腼腆的躲闪着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在学校里,他只有踏上运动场时,才能信心十足的,迎接女孩子们投向自己的热切视线。从来没和家庭成员以外的女人独处过的辛疾,坐在沙发上显得局促不安,滚烫的耳垂竟有些发痒。
“小家伙,还挺可爱!”女人娇媚地笑着,“我叫徐静,你可以叫我静姐。我该怎么称呼你呀?小弟弟。”
“辛…辛疾。”顿了一下,辛疾又有些慌乱的补充道,“辛苦的辛,疾恶如仇的疾。”
“不光名字好听,小模样儿长得也挺俊,你害羞什么呀?你静姐姐又不是吃人的妖精。”徐静脸上挂着媚笑,看到眼前这个小男孩一脸的囧相,心中满是窃喜,‘有这么一个傻小子在我身边,事情就好办多了。’
“静姐,你听说过,在城北的开发区里,有一个叫警长的家伙吗?”辛疾扬起羞红的脸颊,神色凝重的看着徐静。
“警长?你找他干什么?”听到这个让自己吃尽苦头的名字,徐静脸上的媚笑凝住了,‘辛疾是真不知道警长的真实身份,还是故意和我在这摆迷魂阵呢?’虽然心里惊疑不定,可徐静眼中的惊诧也只是一闪而过,她一点也不着急,甚至不需要巧言辞令的,诱导着辛疾说出实话。
辛疾简略的将过往经历复述一遍,末了,脸上又强装出一副,如同成年男人般豪迈气概的神情,“静姐,你不会也像我表妹一样,认为我是一个没有理智的笨蛋吧?”
“怎么会呢,我的傻弟弟。”徐静从茶几上抓起一罐可乐,轻轻递到辛疾面前,趁他伸手来接的时候,似无意又似有意的转动手腕,手背刚好触碰到辛疾滚烫的指尖,“你的表妹还是个小女孩,她不懂男人。如果你没有替风大哥报仇的心气儿,我可能还会瞧不起你呢。”
“谢谢,静姐。”一大口肥宅快乐水灌进嘴里,既紧张又激动的辛疾,被呛得不住咳嗽。
“慢点,着什么急?”徐静一脸关切地坐到辛疾身旁,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表妹是不是叫张楠?”
“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辛疾双眼瞪得溜圆,“静姐,你在哪儿见过她?”
“警长的营地里,不过,现在那里已经不是警长的地盘了。”徐静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痛苦的记忆好似一柄锋利的尖刀,正一点一点剜削着她的心脏。
四十八 假手于人
“发生了什么?”仇恨如同一柄双刃剑,在遮蔽住辛疾双眼的同时,也让他对一切与之有关的事情,变得格外敏感,辛疾不再羞怯,一脸关切地瞪着徐静,“警长死了吗?”
“算是吧。”坐在沙发上的徐静,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抖了一下,“这就要看你对活着的定义标准是什么了。”
“我表妹呢?她还活着吗?”复仇无望的辛疾,神情沮丧的看向窗外,夕阳余晖下的喧嚣仍未停歇,数不清数量的黑影,将别墅正门前的小路围得水泄不通。
“短期内,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些抛弃人性甘愿变成噬人尸的蠢货,全都丧失了生育能力。占据警长营地的噬人尸首领,将所有女人,不分老幼,当成了噬人尸孵化后代的生育工具。而这个卑鄙龌龊的延续族群的方法,就是警长那个混蛋,想出的馊主意。”徐静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严肃神情,“多亏我对市政大厅的内部建筑结构还算熟悉,才有机会趁着一片大乱的时候,悄悄逃了出来,要不然现在我也……唉。”
“静姐……”辛疾话到嘴边,又觉得难以启齿,便住了口。
“你是不是想要我帮忙?和你一起把你的表妹救出来?”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徐静却故意摆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傻弟弟,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身上除了一柄短刀外,连食物和淡水都没有,就更别提趁手的武器了……”
辛疾从腰间解下箭袋,连同手里的十字弓,一起放在茶几上,“只要你肯帮我,这些东西就都送给你。”
“傻弟弟,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徐静轻轻握住辛疾的手掌,“我们两个人势单力孤,就算侥幸可以潜入到市政大厅里,也绝对不可能是一群噬人尸的对手,头脑发热,只会让我们两个白白丢了性命。”
“那你想怎么办?”阵阵幽香袭来,辛疾不由得面红耳赤,呼吸也有些急促。
“我在市政大厅里藏了一部卫星电话,逃跑的时候过于匆忙,没能来得及带走。只要我们两个偷偷溜进去,在不被噬人尸发现的情况下,找到这部卫星电话,出来以后我们就可以联系上更多的帮手。到时不仅能救回你的表妹,我们还可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市长连同他的手下也一起干掉,这样的计划岂不是更好?”徐静故意凑到辛疾耳边,吐气如兰的轻声魅惑着。
从未和漂亮女人近距离接触过的辛疾,此刻大脑中一片空白,判断能力几乎彻底丧失,只一个劲地不住点头,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在这幢别墅里没有找到吃的东西吗?”徐静轻轻关上冰箱门,神情有些凄苦。
“一楼到四楼,我都翻遍了。除了冰箱里的半箱可乐,没找到其他可以吃的东西。”看到漂亮姐姐脸上的愁容,辛疾只觉胸中一阵气血翻涌,难以言表的挫败感,令他十分懊丧。
“你没到地下室看看?”看到辛疾一脸茫然,徐静眼珠一转立时醒悟,“以我猜想,价格如此昂贵的别墅,多半都会有附送的地下室,或者是地下车库。我们一起在楼里找找入口,万一被我猜对了呢?”
“我怎么没想到呢?静姐,你知道的真多。”借着笑声掩饰尴尬,辛疾忙转身在一楼的客厅里,四处搜寻起来。
‘这幢别墅的主人,有点不正常啊!’仔细分辨着,脚下地板发出的空洞轻响,徐静的双眼在楼道墙壁上慢慢搜寻,‘为什么要把地下室封起来?难道里面藏着秘密?’楼道墙壁上没有开关,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也严丝合缝,显然地下室的入口不在这里。
“静姐,你快过来!”辛疾的叫声显得有些沉闷。
面积不到五平米的保姆房,几乎被一张单人床塞满,床头柜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只洁白如玉的象牙工艺品,在空间狭小的保姆房里显得极不协调。
“你发现了什么?”徐静疑惑地站在辛疾身后,视线落在那件象牙工艺品上。
“嘘,你听!”辛疾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回头小声提示着。
单人床下面异响连连,像是有一只猫,正在不停地抓挠地板,细碎的声音,只有离得近些,才能隐约听到。
“是猫吗?”徐静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是,床底下我看了,没有猫。这个声音应该是从地底下传来的。”辛疾回答得十分干脆。
两人合力去抬单人床,没成想,这张看似简陋的单人床,却异乎寻常地重,在两人合力之下,竟未能搬动分毫。挪开床垫,两人才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原来床腿和地面已然焊死,变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保姆卧房内的物品摆设十分简约,除了一张单人床,就只剩下小小的床头柜,以及上面摆放的象牙工艺品。
“为什么要在保姆房里,摆上这样一件造价昂贵的工艺品?”听到徐静提出这样的疑问,辛疾也将视线投向象牙工艺品,仔细观察了一小会,就伸手抓了过去,不但没能拿起象牙工艺品,自己反倒险些扑倒在床头柜上。
“你试试转动一下方向。”徐静轻声指挥道,心下暗叹,‘蠢男人,真是一群免费而又听话的炮灰。’
电机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很小,人若不是站在房间里,几乎都很难听到。单人床的床板缓缓向床头里面缩去,床脚位置现出一个一米见方,直通地下的黑洞。
辛疾再次将十字弓递到徐静手里,接过短刀的同时,咔的一声点燃了打火机,和徐静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要钻入黑洞。忽觉面前一股劲风扫来,辛疾忙仰头避让,紧接着一只皮肤像注满水后的毛巾一样摆动着的丧尸,便从漆黑的洞口钻了出来,随后又如一条疯狗般,扑向了离它最近的辛疾。
当啷一声,火星四溅!
反震之力,沿着短刀刀身袭向辛疾的虎口,他的手臂立时便被震的一阵酸麻。虽然这一击没能将丧尸砍翻,不过也在短时间内,遏止住丧尸飞扑而来的迅猛势头。
弩箭噗地一声掼入丧尸眼窝,徐静也趁着丧尸倒地的瞬间,一把拉住辛疾后领,纵身从狭小的保姆卧房中窜出,嘴里敦促着辛疾替自己拖延时间的同时,双手也在飞快的给十字弓重新装填弩箭。
两人在保姆卧房外僵持了十多分钟,直到确认地下室里再没有丧尸的响动后,才一前一后小心翼翼的钻入地洞。
打火机已经开始有些烫手,辛疾才非常费力地将一只有些潮湿的木椅子点燃,昏黄的光线,仅能将地下室的一角照亮,地下室深处依旧漆黑一片。
咔哒一声,头顶的白炽灯灯管亮了起来,紧接着又快速地闪动几下,灯光只持续了几秒钟,上百平米的地下室,便再次被黑暗所吞噬。
‘实验室?’脑海中努力回忆着,先前快速闪过的画面,徐静脸色凝重地俯下身,跟在辛疾身后,贴着地下室墙壁,慢慢向深处摸去。
一股淡淡的汽油味,飘荡在漆黑的地下室中,随着两人越走越近,汽油味也开始变得有些刺鼻。
辛疾正要掏出打火机,却被身后的徐静一把拦住,“附近有可燃物,尽量别用明火来照亮!如果不小心点燃汽油,你和我都得完蛋!”
站在远离光源十多米远的地下室深处,朦胧的光线,仅能让两人分辨出周围物体的大致轮廓,一个体积大概有两只大号行李箱大小的物体,引起了徐静的注意。
浓烈的汽油味十分刺鼻,被徐静小心翼翼地灌入一台机器里,随着发动机轴承开始快速转动,悬吊在地下室顶棚的白炽灯再次亮起,瞬间便把地下室里的黑暗尽数驱散。
靠近地下室入口的位置,摆放着一台体积超大的冰柜,在它旁边还立着一台三开门的超大号冰箱,灶台旁的橱柜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显然是个传统的中式厨房,被一圈直落到地面的透明玻璃隔断围住。玻璃隔断外面摆着餐桌,一张沙发,将超大号的木床和餐桌隔开,那里应该是用来休息的地方。紧接着又是一个密封十分良好的玻璃隔断,将上面摆满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的桌子围住,并且还有一扇装着电子锁虚掩着的门。
辛疾突然发现徐静眼中,有红光正一闪一闪的亮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靠近地下室的墙角处,一只通体黝黑的大箱子上,红色指示灯也在有节奏的跳动。
“静姐,这里的布置,像是个实验室。我们……”
“快去把火灭了!”辛疾还未说完的话,被徐静粗暴地打断,她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漆黑的椅子残骸上,还在冒着缕缕轻烟,辛疾穿过玻璃门站在徐静身后,非常认真地观察着,桌面上形状各异的玻璃器皿。
“我们运气还算不坏,估计这家伙身上的丧尸病毒爆发时,才只是刚把原材料准备好,还没来得及开始工作。”如释重负的徐静轻声说道。
“静姐,你也知道刚才那家伙,藏在地下室里想做什么?”辛疾看向徐静侧脸的目光,有些复杂。
四十九 天赐良机
“没必要大惊小怪,我在上学的时候,是班里的化学课代表。又不是什么很复杂的化学公式,只要看一眼他准备的原材料,基本就能推断个八九不离十。”徐静抓起实验室地上的防毒面具,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这家伙胆子还不小,竟然敢把实验室放在自己家的地下室里,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亡命徒!”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吧,天黑以后,我们就更没有可能打得过噬人尸了。”辛疾转身踏出实验室,朝厨房走去。徐静只是无声的看着辛疾的背影,一双勾人夺魄的漆黑眸子,在白炽灯的灯光照耀下,忽明忽暗的闪烁。
直到别墅区院里四处游荡的丧尸,在夕阳余晖中,缓慢的挪动双腿,重新回归巢穴,大老周才悄无声息地钻出树林。从怀里掏出卫星电话,又仔细地校对了一遍坐标方位,大老周才又端起捕鱼枪,在夕阳的余晖中快步前行。
由无数块隐框玻璃幕墙拼接成的市政大厅,从外面看上去,像一块巨大的黑曜石结晶,哪怕是从来没有到过市政厅的人,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它。
漆黑的市政大厅,好似一只盘踞在雪地上的巨兽,里面没有一点光亮。眼前景象,让大老周感到困惑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些恐惧。他已经绕着市政大厅走了三圈,还尝试着用卫星电话联系了四次,却没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高大雄伟的市政大厅,有东南西北各四个入口,每个入口进去,都有一个高约五米的接待大厅,此刻全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有人在这里驻扎的迹象。
‘难道臭婊子在骗我?’大老周有些气愤地,抓起一把积雪塞进嘴里,随后又将卫星电话掏出来,心里一边想着,‘这是最后一次联系你!’一边输入密码解锁,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将大老周的脸照得隐隐有些发绿,而就在他双眼视线,锁定在手机屏幕上时,漆黑一片的市政大厅里,忽然亮起两盏暗红色的鬼火。然而当他重新抬头望向市政大厅时,先前那两盏暗红色的鬼火,也早就不见了踪迹。
渔船在潮汐的涌动下轻轻摇摆,额头滚烫地坎离,觉得眼皮十分沉重,挣扎老半天才勉强看清楚,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有些破旧的木板床上。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坎离身旁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靠,你也死了?”
“少他妈咒我!还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一箭只射穿了你的肩胛骨,几乎是贴着肺叶划过去的。如果那一箭射穿了你的肺叶,我可没有任何办法能帮你治好血气胸!”打火机上跳动的火苗,将李昭的脸照亮,此时他神情十分疲惫,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大侦探,给我也来一支。”坎离的嘴皮有些干裂,随着张嘴说话时,还能感到一丝疼痛。
李昭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随手丢到坎离胸口上,“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就自己点上。”紧接着,又把打火机丢了过去。
“咳咳…老东西,你越是盼着我死,坎爷就偏不能让你如意!”说话时,嘴角又是一疼,“你他妈是不是抽我嘴巴了?”
“你这张破嘴,实在是欠抽。”黑暗中,不住晃动的烟头光点,突然升高,随后关闭的舱门外,便传来李昭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靠,你小子不是想扔下我这个病号,然后自己逃命吧?”黑暗中的坎离大喊一声,门外李昭不仅没有回答,脚步声还越走越远,‘真是个怪咖!’
海浪不断冲刷着礁石,躺在床上的坎离,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随着床板一起摇晃,‘我在船上?这老东西,什么时候学会开船了?’
舱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再次返回来的李昭,手里多了一盏煤油灯,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罐,已经打开的午餐肉罐头,“我们被困在渔船上了,你得尽快养好身体,我没办法在这么湍急的海浪里,多带上一个人游泳。”
“靠!你不会开船?那个被我们抓住的渔夫呢?你不会把他杀了吧?”坎离这下多少有些慌了,他可不愿意和眼前这个闷葫芦,被一起困在船上等死,“大哥,我不会游泳啊!”
“我也不会!只会扎猛子,也就是所谓的潜泳。”李昭嘴里一边嚼着午餐肉,一边说,“船上还有救生圈,估计只要我们两个会扑通水,问题就不大。”
“真杀了?”坎离双眼瞪得溜圆,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昭。
“白痴!”李昭在椅子上转个身,把自己的后脑勺留给坎离。
“那他人呢?不会跳海逃走了吧?”
“他说要上岸救个女人,天黑前如果没找到,就会回来开船带我们去南方。”
“救人?这家伙脑子没病吧?凭咱俩的身手,能活到今天都是九死一生,也没敢说去救别人,就他那骨瘦如柴的小身板,给丧尸当点心都嫌牙碜!”
“哼!我们看走眼了,那家伙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李昭在脑海中不断搜寻着过往的记忆,他可以肯定的是,大老周绝不是警队中的人,而自己过往接触最多的人,除去警队里的同事,就是那些曾经被他执法打击过的罪犯,‘为什么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
漆黑冰冷的一层接待大厅里,幸存者们的背包,仍旧散落在四周,干涸的血迹随处可见,唯独尸体没了踪迹。辛疾利用从地下室里找来的材料,重新制作了一个投石索,腰间装满投掷物的背囊里,不仅有锋利的玻璃碎片,还有徐静亲手调配好的爆炸物。
两人自打溜进大厅,便不停将地面上的血迹,涂抹在衣服和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以此来遮蔽身上陌生的体味。才过去不到一天的时间,市政大厅内的空气中,就已经开始飘荡起,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两人站在通往二楼,陡长的扶梯前,压低声音交流着。
“卫星电话是在二楼吗?”
“南厅二楼,地税局局长办公室,卫生间的顶棚。”
“三楼到六楼是什么情况?你上去过吗?”
“没机会上去,不过我猜想,噬人尸很可能会把人全都关在顶楼,而它们会选择相对暗一些,能避开阳光的四楼和五楼。”
“为什么?”
“一到三楼都是窗口,负责接待和办理业务。四到六楼就是会议室,以及各部门内部办公室,相较于楼下,环境和房间布局会更加复杂,遮挡阳光也更简单。”
“你不是没上去过吗?”
徐静没有回答,只是努努嘴,用眼神示意辛疾回头看,一张两米多高的水牌,上面仔细标注着,每一个房间号的具体用途。
辛疾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阶,一只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尽量让自己的脚,踩到台阶时不会发出任何声响。跟在身后的徐静,也学着辛疾的动作,连大气也不敢喘,她们像两只幽灵一样,无声而又迅速地飘向市政大厅的二楼。
无论再怎么小心谨慎,踩到积雪时的咯吱声,在万籁寂静的黑夜里,还是非常容易被人发现。躲在街边绿化带里的大老周,凝神静气的分辨着,脚步声传来的方位,额头上早已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大老周得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结论,‘我所在的位置,就是包围圈的中心点?’在星月无光的黑夜里,失去光源的积雪也是灰黑一片,仅凭肉眼观察,大老周只能看到,附近有些非常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得赶在包围圈成型前,冲出去!’大老周的右前方四点钟方位,是一条十分宽阔的十字路口,街道上除了积雪,连一辆可以遮蔽身形的废弃汽车也没有。胸腹间向上猛提一口气,大老周嘴里发出狼嚎似的叫喊声,趁着附近脚步略一停滞的瞬间,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从街边的绿化带中飞窜而出。双腿不断纵跳着,身后也扬起大片积雪,只用了三四息的功夫,大老周就已经冲到了十字路口的街心位置。正当他准备继续低头快跑时,漆黑一片的街对面的半空中,突然亮起十来对暗红色的光点,这不禁让大老周脑海中闪过,年幼的自己随祖父上山时,曾经遇到过的狼群。
‘不对!狼的眼睛怎么可能和人的眼睛,高度差不多?’察觉到危险正在快速逼近,大老周用力拧腰变向,硬生生在极易滑倒的雪地上,转了一个九十度的角,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掉头就跑。此时大老周已经无法分辨出,究竟有多少对暗红色的光点吊在身后,他只知道,在黑夜中如流星般,拖出一条条焰尾的暗红色光点,正无声无息的不断向自己迫近,没有发出一声嚎叫。
“静姐,快看楼下!”当先一步爬上二楼的辛疾,抬手指着市政大厅外的街道,低声惊呼。
“上帝保佑!我们得趁着噬人尸没有回来前,尽快拿到卫星电话!如果时间充裕,说不定今天晚上,我们就可以把你的表妹也一起救出去。”徐静低声应道。
五十章 单刀直入
从踏上三楼开始,楼道里的空气质量便已经差到极点,刺鼻的腥臭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如有形质般的异常浓稠,让人有种只要伸出手,便能轻易捞上来一片的感觉。
几乎用不了几分钟,辛疾就会感觉呼吸不畅,必须用手将挂在围巾上的粘稠液体刮净,而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徐静,也正在遭受着相同的窘境。两人每一次抬脚,都必须格外小心,铺满液体的地面十分光滑,稍不留神,就会在黑暗中摔倒。
两人费了半天劲,用去将近十分钟的时间,才总算转过了五层的楼梯转角,至此空气质量才总算好转过来,腥臭味虽未彻底散去,却已不似先前那般腻人。
市政大厅六楼,是文娱活动中心。这层楼里分布着,室内羽毛球场馆、篮球馆、乒乓球馆、健身室、甚至还有放映厅和桌游室,占地面积足有千多平米,想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关押辛疾表妹和其他幸存者的房间,其难度已经不言而喻。
“好弟弟,我们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多了。估计这会噬人尸已经抓到猎物,正在往回赶,我们还是等到搬来救兵后,再想办法救人吧。”顺利取回卫星电话的徐静,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尽快逃离险境。若不是她从来没有潜入过噬人尸老巢,不清楚这里的环境如此诡异,再加上辛疾于她而言,还有利用价值,徐静早就悄无声息地偷偷溜走了,绝不会陪着辛疾来趟浑水。
“静姐,你能不顾危险,带我来到市政大厅,我的心里已经感激不尽了!前面九十九个头已经磕了,怎么着也得把这最后一炷香烧完!如果你愿意等我,就还去之前我们相遇的别墅地下室里休息,要是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和表妹还没有回去和你碰面,你就自己多保重吧!”自打表妹不辞而别,再到获悉她被噬人尸抓获,自责和懊悔就一直折磨着辛疾,他清楚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自己。当得知报仇可能无望时,辛疾就愈发想要弥补纠正曾经犯下的过错。
只是站在原地迟疑了几秒,辛疾的背影便已模糊不清,徐静的脸色忽红忽白,终于在辛疾的背影即将消失前,咬咬牙,一狠心,快步追了上去。
大老周的体力着实不俗,可碍于天色昏暗不辨方向,加之对于地理环境并不熟悉,竟始终不能和飘荡在身后,半空中的暗红色流星拉开距离,‘他娘的,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怎么就中了臭婊子的桃花套呢?’满头大汗的大老周心中不住懊悔,双眼有些茫然又急迫的向四周搜寻,‘我不能一直沿着马路跑,这样早晚会被身后的鬼东西追上!’反正已经迷了路,大老周干脆心一横,突然掉头向右侧的小巷钻去,背影一闪便失去了踪迹。而这个突然的变向,也让街道上许多飘荡在半空中的暗红色焰尾一收,愣怔了片刻。
“市长,家里着火了!”一只吊在队尾的噬人尸大声惊呼。
如黑曜石结晶般通体黝黑的市政大厅,正对着一群噬人尸的南楼二层窗口,一团火焰爆闪过后,玻璃幕墙里面便窜起一条长长的火龙,而随着火势蔓延,火龙的体积也在快速增大,毫不留情的将市政大厅里的所有物事,一口吞下。
“王八蛋!跟老子玩声东击西。”仅仅迟疑了片刻,落单的猎物便已没了踪影,而自己一伙辛辛苦苦,刚拿下的营地,在淫威肆虐的火龙下,也已变得岌岌可危,“别去管那个白痴,他沿着那条路继续跑下去,只会重新绕回到市政大厅,必须先解决掉家里的麻烦!”
体力即将耗尽的大老周,忽觉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可他担心身后的鬼东西仗着熟悉地形,跟自己耍滑头,双腿丝毫不敢松懈,仍旧沿着小巷疾步向外逃窜。
嗡…嗡…嗡…
大老周被怀里突然震动起来的卫星电话,吓了一跳,在确定屏幕显示的来电姓名无误后,这才上气不接下气的按下接听键。
“靠!臭婊子,你不是说大楼里的幸存者,只是一群老弱妇孺吗?”大老周气急败坏地低声怒骂,“那群眼睛里冒着红光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老子差点就栽在它们手里!”
“国权,我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解释,今天晚上我们必须开船离开东海,否则谁都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徐静身后跟着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幸存者,从她们逃跑时的身形和动作,依稀可以分辨出,女人占了绝大多数,“船停在哪了?我一会会从你逃出来的巷口路过,你可千万要等我一起上船。”
“我等你个屁!”卫星电话里只剩下一阵忙音,大老周一肚子的邪火,生生被憋了回去,“臭婊子,今天晚上你算躲不过,这顿笤帚旮瘩炒肉了!”
熊熊烈焰将漆黑的夜空照亮,钢化玻璃制成的玻璃幕墙,墙内是高达几百度的烈焰,墙外却是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钢化玻璃最终也承受不住考验,一片接着一片地连续爆裂,砰砰的爆炸声,在百多米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诡异的景象令人乍舌,市政大厅的三楼到五楼,在上下两圈炽烈的火环中巍然不动,只有成片的墨绿色烟雾,在火龙肆虐的边缘奋力抵抗,完全看不出丝毫颓势。
砰…砰…砰…
临近拂晓前,昏睡中的李昭,突然被甲板上杂乱的声音吵醒。他手里提着煤油灯却未点燃,打开保险的手枪子弹已经上膛,甚至在钻出船舱前,还将一只救生圈挂在了腰间。能打退敌人当然最好,如果真到了生死关头,李昭也只能不顾情义,独自跳海逃生了。
“李哥!”海风裹挟着熟悉的叫喊声,传入李昭耳中,“老周兄弟?”
“对,是我!”崖岸上的喊声透着一丝亲切和激动,“我现在把缆绳射到甲板上,你找个位置把它固定好,一会我们用滑索登船!”
‘我们?这臭小子运气不赖呀!竟然真让他把人找到了?’李昭刚把缆绳固定好,一个黑影便在一阵尖叫声中,非常狼狈地摔在了甲板上,“靠着船舷站好,敢轻举妄动我就开枪了!”刚从甲板上爬起来的黑影,诺诺连声,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李昭现在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正准备上前搜身,缆绳上就又响起了一阵尖叫声。过不多时,船头上就已经挤挤挨挨地站着七个女人,等到第八个黑影落到甲板上时,李昭稍有松懈的神经便再次紧绷起来,这个人麻利而又专业的落地动作,瞬间就吸引了枪口的注意力,“双手抱头趴在甲板上,你最好别乱动,这么近的距离,我保证可以一枪将你的头打爆!”
“你是什么人?赶紧把枪放下,我这个投石索里的弹丸装有磷粉,只要砸到身上,立刻就能让你变成烤乳猪!”
“小崽子,坎爷同样有把握,在你挥动投石索的瞬间,一枪把你轰进海里喂鱼!”坎离不知什么时候也钻出了船舱,站在李昭身后,“咳咳,小崽子,要不咱们就比比看,到底是你的手快,还是坎爷扣动扳机的手指快?”
“误会,都是误会!”最后一个落到甲板上的大老周,一翻身跳到剑拔弩张的两伙人中间,“都怪我事先没说清楚,船上这两位兄弟也是我的好朋友,大家都是自己人,可千万别伤了和气!”
“大老周,你不是说上岸去救个娘们儿吗?你他妈从哪又多划拉回来七个?难不成她们都是你的娘们儿?”只要坎离的伤没在嘴上,那他的臭嘴,还真就一时半会改不过来。
“你们两个家伙,是市长的手下吧?”妩媚动听的声音十分耳熟,李昭还在脑海中苦苦搜寻记忆,一向对女人声音十分敏感的坎离,已经先他一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那个给我们打电话的日本女人?你滴,狡猾滴,大大滴!明明中文说的这么流利,还偏要和我们装假日本鬼子?你滴良心,坏坏滴!”
“做事遮遮掩掩,不是居心叵测,就是图谋不轨!”听坎离这么一说,李昭脑海中的记忆,也立刻对上了号,“老周兄弟,如果你冒险上岸要救的人,就是这个日本娘们,那你还是听老哥一句劝,小心被她卖了,你还乐颠儿颠儿地帮着她数钱!”
砰!
半空中,一声惨叫,瞬间便被海浪淹没。
几乎是在枪响的同时,徐静已经一个矮身飞扑,嗖的一声,窜到了站在船头的七个女人身后,她的闪避动作可谓行云流水,矫健如兔,完全是长年受训的身体的条件反射。
大老周一把抓过,辛疾挂在腰间的短刀,奋力劈向悬在船舷外的缆绳,十几刀过后,缆绳才在海浪的拉扯下,心有不甘的放开渔船。
惨叫声响成一片,随后就是落水声,以及骨头撞向怪石嶙峋的崖壁时,发出的令人胆寒的碰撞声。
“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为了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充满怨毒和愤怒的咒骂,从崖岸上乱成一片的红色光点中传来,又被汹涌的海浪声击碎,让人听的不是十分真切。
“傻子吧?我们压根也没打算再回来!”坎离不屑地嗤笑一声,高举过头顶的右手中指,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充满挑衅地比划着。
五十一 不相为谋
“你们两个别仗着自己手上有枪,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围聚在船舱一角的七个女人中,一个少女霍地站了起来,眼睛快速眨动两下的同时,声音有些愤慨地继续鼓动身旁其他人,“无论她来自哪个国家,至少刚刚还舍生忘死的,救了我们一群人的命,大家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行凶作恶!”女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眼神中的恐惧,也已渐渐被同仇敌忾所替代。
“李老哥,咱们都冷静冷静,大家好不容易才一起逃出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就闹内讧吧?”手扶舵盘的大老周眉头紧锁,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刚好处于船舱内僵持不下的三方势力之外,在事态没有彻底明朗化之前,大老周显然谁都不想得罪。
“你除了打电话给我们之外,还用卫星电话联系过谁?”李昭直接无视了少女的聒噪,眼角扫一下正在开船的大老周,虽然察觉到他的行为举止有些异样,却并不急于现在就刨根问底。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审问?”中年男人阴冷的目光,让徐静感知到危险,她很清楚,当一个男人可以无视自己的美色时,意味着什么。一双贪婪的眼睛正从中年男人背后射向自己,这也让徐静感到心安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厌恶爬上心头,“周国权,你答应过我的还算数吗?”
“哎哟,好妹妹,国权哥哥到什么时候,也不会骗你呀!”明显察觉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辛疾,身子一震,似有意也似无意的挪开了一点距离,徐静忙从暗处探出手,悄无声息地拉上辛疾的右手小指,“那你为什么不帮着我,把他俩一起赶下船?”
“哈哈!美人儿都这么贪心吗?”痞里痞气的坎离一脸坏笑,连同嘴里说出的话也一样不着边际,只有徐静悄无声息地挪了半步,将抓着辛疾小指的手藏到身后。
“确实有够贪心!”毕竟和坎离相处的时日不短,李昭对于这个臭小子的脾性,已经多少有所了解,他也是船上除了徐静,唯一能听懂坎离在说什么鬼话的人。
“李老哥,你们这又在打什么哑谜?”虽然现在风浪不大,可开船还是占用了,大老周不少的精力。
“小崽子,你喜欢御姐?”坎离此话一出,辛疾立时脸上羞红一片,好在船舱灯光昏暗,离得远些便很难看清楚对方的脸。
“哪来那么多屁话?”李昭抢过话头,“有没有一个叫立冬的人,接过你的电话?”
“没有!就算有,我又凭什么一定要回答你?”暗自庆幸,刚才偷偷拉住了辛疾的手的同时,徐静也在心里暗骂,‘男人真是年纪越大,越难对付!’显然周国权的表现,让她非常失望。
“小老弟,御姐你把握不住,她们眼珠一转就是一个心思,还得是老哥这样见惯风浪的男人,才能拿捏得了。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小朋友。”周国权似乎被坎离不咸不淡的风凉话刺激到了,黑红的脸颊投射在驾驶舱的玻璃上,在烟雾升腾中,若隐若现,“刚才那个小丫头挺适合你,那个年龄段的小女孩心思单纯,就算心眼儿多点儿,你和她也还算旗鼓相当。”
“放屁!她是我表……”话未说完,辛疾就觉得右手小指一阵痛感袭来,后面的话,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表什么?你的小婊贝?嘿嘿,你小子也不老实啊!”坎离一脸贱笑,任谁看到,都想给他的脸上来一拳。
“虽然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把我目前所掌握的情报,全部汇总一下,或许应该能猜到一些端倪。”李昭好整以瑕地转动了一下,持枪的手腕,“自打和我们求救无果后,你又联系上了其他人,其中就包括老周兄弟。听老周兄弟说你被困在了市政大厅,结合我们通话时你的语气状态,我想那时的市政大厅还是人类的营地。可今天晚上,一路追杀你们到海岸边的,竟然是噬人尸!那市政大厅究竟是在你离开前,就被噬人尸占据了,还是恰巧今天晚上,你们才碰上了噬人尸?我更倾向于前者。老周兄弟说他是在你逃出市政大厅后,才和你会合的,同时那个孩子的表妹或表姐,又说是你去救了她们,而在这期间,老周兄弟尝试给你打过四次电话,却都没有联系上你。直到最后你们快要相遇时,反倒是你主动拨打电话联系的老周。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在得知老周兄弟开船来营救你时,你应该不会让卫星电话失联,而且多一个人帮忙,救人的时候也会多一分把握,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你的电话关机了!”李昭黝黑的眸子,在昏黄的煤油灯映照下,显得深邃异常,“我有理由怀疑,在老周兄弟开船来救你的这段时间里,卫星电话曾经不在你身边,很可能是因为什么不可抗力的因素,被你遗落在了某个地方。而当你从市政大厅逃出来以后,卫星电话又神奇般的回到了你的手里,这恰好又是在你帮助那个孩子,救出他表姐或表妹之后的事情,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你的动机了。”李昭上身微微前倾,表情像是一个发现猎物踪迹的猎人,“究竟是去救那孩子的表姐或表妹,顺路拿回卫星电话?还是先拿回卫星电话,再找合适的机会,去救那孩子的表姐或表妹?我更愿意相信是第二种情况,因为只有这样,才符合你跟老周兄弟求救以后的最优解。我猜,今天晚上,市政大厅里还有别的意外发生吧?”
“李老哥,那些眼睛里冒着红光的鬼东西,叫噬人尸?”不断升腾起的烟雾,将周国权的脸罩在其中,让人很难看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还以为你有多大本事,绕了半天,也不过如此。”辛疾插口道,“本来我和静姐就已经商量好,先想办法拿到卫星电话,再联系上更多的帮手回去救人,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吗?”
“更多的帮手?你是说他吗?”李昭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国权,冷笑道,“他都没把握能救出你身旁的日本女人,你凭什么相信,自己能说服他去替你卖命?”火机咔哒一声轻响,将李昭有些疲倦的脸照亮,“日本人的鬼话也敢相信,你那点儿书都白念了!”
“那我就应该相信你?无论静姐的初衷是什么,至少现在,我和表妹都安然无恙地坐在船上,这些难道还是你的功劳吗?”李昭说话时的态度,让辛疾打从心底里感到厌恶,“别在这标榜自己,丧尸病毒爆发以后,你又救过几个人的命?”
似乎早就料到,男孩会有此一问,李昭无声地冷笑着,“那你可知道,丧尸病毒是因为什么而爆发的吗?所有的通讯方式都失效了,反倒是这个日本女人,手上竟然拿着卫星电话,你有想过,这个卫星电话是从哪来的吗?你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我从来都没有标榜自己是个好人,可我也没有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坑害过任何人!你愿意相信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我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只是不想把一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而已。”
“那你现在就可以下船,反正凭你们两个人的身手,也不会轻易就被丧尸吃掉,何必跟我们浪费心思?”身份已然被揭破,张楠也就十分自然地站在了辛疾身旁。
言多必失,徐静心中窃喜,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默默无声地泣着泪。与其自己费尽心力和对方抢白争辩,倒不如将烫手山芋扔给身旁的两个小家伙。另外还有一个原因,让她选择了沉默,那就是周国权的态度。毕竟,这里会开船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小丫头,家里大人没教过你懂礼貌吗?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这艘船的真正主人?”大老周面沉如冰,或许两个小毛孩子没把李昭的话听进耳中,可他却在心里不断咂摸,翻来覆去的思考着李昭的话。于己而言,徐静与他之间,不过是场互通有无的交易,就算这个日本女人说话不尽不实,只要没坑到大老周头上,他倒也全不在意。而李昭似乎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掌握了很多重要的情报,大老周自然不愿意轻易得罪他。
“附近海岛上,难不成也有庇护所?”沉默而凝滞的空气,被坎离突如其来的话搅乱,他看大老周一眼,又朝日本女人努努嘴,其意已不言而明。
“她给你们的承诺,也是庇护所?”大老周似乎对这个答案很难接受。
“并没有。不过,我猜她给你的承诺,应该就是这个。”坎离咧开嘴笑的同时,手肘在李昭后背狠戳一下,表达着不满。
“国权,别听他胡说!”徐静终于绷不住了,沉声喝道,“美子,是被你们杀死的?”
“你怎么知道雾山庇护所的美子死了?”李昭捕捉到想要的信息,丝毫不给对面日本女人反应时间,“雾山庇护所里发生的事情,除了几个在场的人外,知道的人不多,而立冬恰巧就是其中之一。”李昭悄无声息地将枪口对准日本女人,“杀死美子的罪魁祸首,是圣殿骑士团,带队的人是辛西娅上尉,她的死与我们无关。”
“圣殿骑士团?”张楠低声惊呼。
“喔吼,大侦探又破案咯!”
五十二 故友来电
临近城市边缘,街道两旁已不再是高耸的大楼,低矮的建筑物彼此拥挤着,像是互相争抢阳光的灌木丛一样,错乱而复杂。厚重的积雪将建筑物掩埋,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单调且冰冷的白色。
灰白色的狼毛,随着寒风抖动,无声的背影缓慢前行,留下一串长且深陷的足迹。寒风拂过的积雪洁白而又平整,许多小巧的爪印穿街而过,仿佛美妇人在洁白颈项上,挂着的一串串珠玉项链。
位于街角的一栋两层高的临街商铺,牌匾被冻结的积雪遮住,只有一个不完整的芍字,尚能分辨出来。‘药店?’
商铺临街的玻璃上,凝结着将近半尺高的霜甲,冬至尝试跳了几下,却受限于室内光线太暗,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从背包里翻出工具,轻车熟路地撬开挂在门把手上的插锁,一抹笑意浮现在冬至脸上,‘插锁和玻璃门都完好无损,这次的收获应该不会太差。’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刚要准备用力推,背包侧面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震动。
“我已经说过了,不告诉我卫星电话的解锁密码,就别指望我会答应你任何要求。”电话刚一接通,冬至就极不耐烦地随口应付着,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眼睛上,只要电话另一头的回复与密码无关,冬至便会立刻掐断通话。
“立冬,你这会还在东海吗?”
“李昭?”
“没错,是我。”又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臭老道,我可是让你给坑惨了!你单枪匹马一个人,真就把废弃游轮上的圣殿骑士团给灭了?牛掰呀!”
“你从哪把坎离这个臭小子找到的?你俩现在在东海吗?”
“说来话长,这小子命挺硬,不过我担心,早晚有一天,他会被他的臭嘴害死。我们昨天夜里已经坐船离开了东海,准备去南方。”
“南方的丧尸,可不会像在北方一样冬眠,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这部卫星电话的主人,被你们杀了?”
“没有,她也在船上。”
“你们去过市政大厅了?里面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在那有没有看到过阿紫?”
“不太清楚,不是我们把她从市政大厅救出来的。还没有找到她吗?阿紫可能已经不在东海了吧?”
“如果阿紫看到我留给她的信,人就可能还在东海。她一个小姑娘,腿脚再麻利,也不可能快得过我。”
“如果你永远都找不到她,怎么办?”
“那我和圣殿骑士团之间的仇恨,就会更深一层。”
“来和我们会合吧,我和坎离会在与东海,隔海相望的蓬丘登岸。尽快找一艘小船,备足食物淡水和燃料,离开东海吧。如果不是非必要的事情,尽量别过江去城北开发区,哪怕非去不可,也要想办法躲着点市政大厅,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伙噬人尸的老巢。”
“谢谢!我会多加小心的。我应该还会在东海逗留一个月,如果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前,我还没有找到阿紫,也就没有继续寻找她的意义了。”
“除了噬人尸和圣殿骑士团外,你还要小心另外一伙人。听说过宗教裁判所吗?”
“没有,他们是从哪冒出来的?在国内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他们是做什么的?和圣殿骑士团是一伙的?”
“没遇到,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宗教裁判所和圣殿骑士团不是一路人。”
“世道一乱,牛鬼蛇神就都现出了原形,我会多加留意的。那个日本女人怎么会同意,让你用他的卫星电话联系我?听她的语气,似乎和雾山庇护所的日本女人美子,关系匪浅,你和坎离得多留意一下她。”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徐静和她的两个小狗腿子,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只要船一接近蓬丘,就会把她们三个,丢在附近的小岛上。”
“这个叫徐静的日本女人,知道我手里这部卫星电话的解锁密码吗?”
“忘了密码这件事吧,卫星电话的解锁密码,只要输入错误三次,就会立刻清空资料变成一块砖头。你觉得我有能力,逼迫她交出密码吗?”
“小心妇人之仁,迟早会要了你的命。”冬至颇感无奈地将掌心里的雪球丢了出去,“保重,兄弟。”
“保重!”听筒里响起忙音,冬至轻叹口气,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阿紫,你到底在哪呢?’
仓库里的景象,亦如几天前离开时一样,连满是尘土的地面上的足迹,也没有任何变化。接连几日,阿紫都在港口码头的仓库附近兜兜转转,短发外国女人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沉闷的日子,在两天前的一个清晨时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甚至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曾告诉过阿紫。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回到这了,如果冬至不知道他留给你的信,被人撕毁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再回来呢?’站在仓库外的玄兔,再一次尝试劝解。
‘你说得没错,或许我早就应该听从你的意见。’阿紫眼中噙着泪花,神情落寞地跟在玄兔身后,依依不舍地转过街角。
哗啦…哗啦…
药瓶里的药片,随着冬至前行的双腿,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这枯燥而又单调的声音,反倒令冬至烦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药店里不应该没有维生素片啊?怎么翻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一瓶?身体长时间不补充维生素,很可能会感染败血症,只是这个长时间究竟是多久?脑子里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唉。’在末日没有来临前,哪怕是被苦寒严冬占据的北国,只要交通运输没有出现问题,人们就不需要担心吃不上蔬菜和水果。而这也令败血症所带来的危害,在许多人的记忆里逐渐淡化,甚至已经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
城外的公路上,虽然也有积雪,但在寒风夜以继日地吹拂下,远达不到城区里没过膝盖的厚度,只在一些能够遮挡寒风的位置,留下许许多多大小各异的雪丘。
抛锚的汽车随处可见,积雪也随着寒风的轻拂,逐渐蔓延进开着门的车厢里,一些车窗上,还隐约可以看到干涸的血迹。世界仿佛在一瞬间静止,所有事物都在尸变当天定格,似乎直到这一刻,人类文明,才真正与地球上的其他生物达成和解。
一团雪球,突然从路边的车厢中窜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横穿过公路,眨眼间就钻入了路旁的树林里,踪影皆无。
‘狐狸?这种胆小的小兽,怎么会出现在城市边缘?’从背包上摘下工兵铲,冬至小心翼翼地靠近车厢,俯身去检查遗留在地面上的足迹,‘每个爪印的受力点都不均匀,看体型不是幼狐,似乎像腿上有伤……’
车厢里残留着狐狸身上特有的骚臭体味,搅动着冬至有些饥饿的肠胃,同时也牵引出,他对于狐狸肉糟糕的口感,以及味道的记忆,“饿上一顿倒也不打紧,但若失去这身白狐狸皮,属实就有点可惜了。”念及至此,冬至摘下了挂在背包上的十字弓,拉弦上箭的同时,人也上身微倾重心下移,寻着仓皇逃窜的爪印,迅速且无声地追进了树林。
积雪下是还未彻底腐烂化为泥土的落叶,无论冬至再怎么格外小心,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完全控制住双脚落地时的声音。狐狸生性多疑,捕猎难度比之其他野兽大上许多,这种小兽对于安全范围的认知十分诡异,不会像其他野生动物一样,长时间逗留在一个区域内。想要捕杀它们,必须付出更多的时间和耐心,就算是经验十分老道的猎人,如果没有事先设置好捕兽夹之类的陷阱,也不愿意和这群狡猾的小东西耗费耐心。
‘怎么会是一条近乎笔直的逃跑方向?’越是循着爪印往树林深处走,冬至就越是觉得逃走的狐狸,不像是一只长年生活在野外的动物,在它身上似乎少了一种,野兽出于本能的狡诈。
左手握住工兵铲,轻轻翻开树根下的积雪,找出几根枯干的粗树枝,随后将没有折叠起来的工兵铲挂回腰间,左手又抓起积雪下的枯树枝,小心翼翼地将一棵松树树干上流下来的松油,均匀地涂在枯树枝前端,呼啦一声轻响,简易火把上的火苗就欢快地跳起舞来。
窸窸窣窣的响动,从距离冬至很远的林地中传来,所有带毛的野兽都惧怕火焰,而这也是它们畏惧人类的主要原因之一。临近城市边缘的树林,既然有狐狸这种狡猾的小兽出现,冬至有理由怀疑,很可能还有其他的大型食肉类野兽,在附近徘徊。人类销声匿迹的这半年多时间里,连曾经家养的宠物犬,也在生存的严酷考验下,寻回了流淌在血液中千年未尽的兽性。作为地球昔日的主人,食物链上仅次于人类的顶级捕猎者,又怎么会不夺回曾世代属于它们的领地?
此时,天色尚早,可头顶上挂满积雪的松针却相互拥挤着,将冬日洒下的阳光,隔绝在了树冠上空,林地里虽不如夜间般漆黑,但也昏暗得有些影响到人类的视力。
五十三 熊口逃生
静谧的树林里,不时便会有寒风,从头顶上的树冠扫过,松针上的积雪无声飘落,撒在简易火把上,逗弄得火苗忽明忽暗,随后又是一串噼噼啪啪的轻响。
凡是冬至所过之处,四周的林地里便会一阵窸窸窣窣,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爬上心头,久违的畅快,让冬至有种重归故园的满足。自从犯错逃离师门,其后的十余年间,冬至都独自一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甚至无数次在酒后,他都和不同的人说过,如果将来某一天自己即将寿终正寝,那他一定会用尽仅余的一丝力气,让自己的这一副肉皮囊,和他深爱着的大山融为一体,绝不接受火葬,更不会让一副破棺材困住腐烂的尸身。尘归尘,土归土,这是他认定离开这个世界的最佳方式。
只要火把还未熄灭,隐匿在林地暗处的野兽,就会非常识趣地和冬至之间,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除极个别的意外情况,任何野兽都不愿意,和手持火把并且直立行走着的人类接触,它们捕猎是为了填饱肚子活下去,并非热爱杀戮,这一点和人类截然不同,并非野兽不贪婪,而是它们懂得量力而行。人类的智慧令这群动物试错的成本,降低到可以弥补的程度,可野兽却很难承受,一次失败的捕猎带来的严重后果,任何伤痛都将是一次直面生死的严峻考验。而当末日来临,人类文明几近崩塌的边缘之时,他们的试错成本也已变得不再低廉,竞争不再来自族群内部,自然法则的天秤,也随之回归到了最初的平衡点。
两米多高的水泥围墙,耸立在林地边缘,像一把锋利的砍刀,将繁茂无比的树林拦腰斩断,冬日暖阳洒下金色的余晖,积雪折射着阳光,冬至只得微眯起双眼,好尽快适应环境的变化。树林与围墙间有条十余米宽的空地,随着冬至逐渐临近树林边缘,周围静谧的空气里,也慢慢升腾起一丝危险的气息。
火把在洁白的积雪反衬出的亮光下,已不似先前昏暗环境里,那般耀眼,而这也令火把发出的警告信息迅速下降至最低。才从林地中踏出五六步远,冬至便猛地重心下移上身蜷曲,左手抡着简易火把,向身后半空中刺出,一阵似狗非狗的惨嚎声随即响起。火借风势,一匹毛色灰黑相间的狼,便如一团火球,砸在了冬至先前站立的位置上,锋利的牙齿撕扯着被火焰包裹住的皮肉,奈何毛发沾火即着,很快空地上就只剩下摄人心魄的哀鸣。林地边缘已有十几匹狼,探出了半个身子,似乎都在等着头狼偷袭成功,便要蜂拥而上撕扯猎物。然而浑身浴火的头狼,竟然哀鸣着转身逃回树林,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瞬间便让群狼陷入了疑惑与恐惧之中。冬至闻到了空气中随风飘来的烤肉香气,显然狼群也嗅到了相同的诱惑,纷纷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恐吓了一番空地上的猎物后,便争先恐后地钻回树林里,去撕扯同类留给族群最后的宝贵遗产。
树林与围墙间的空地上,爪印杂沓,如果时间充裕,冬至当然有把握,从中分辨出白狐的爪印。可一声突然响起的熊吼,像阎王随手掷向冬至的催命符,迫使他必须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从腰间摘下工兵铲,松软且厚实的积雪,令助跑所能产生的动能大幅下降,另外被积雪覆盖住的墙头上情况未知,冬至也不敢贸然伸手去抓,便只能利用工兵铲,把自己身体挂在墙上。右手小心翼翼地插入积雪,指尖传来不同于雪花融化时的冰冷触感,‘玻璃碎片?还是铁蒺藜?’
随着积雪被轻轻扫落,巴掌大的一片墙头上,五六块尖利的碎玻璃,闪着森冷的寒意,映入冬至的眼帘。身后的树林里,突然传来枯枝折断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冬至甚至觉得头顶墙头上的积雪,也在随着巨兽的爪子每一次重重砸地时,簌簌飘落。
先是双手紧握工兵铲,曲背弓身,抬腿用脚上厚实的登山靴,尝试着将墙头上的玻璃碎片踹断,却险些因为重心不稳,连人带工兵铲一起从墙头上栽落下来。巨兽即将接近林地边缘,树影婆娑间,冬至已经能从晃动跳跃的白色身影判断出,是一头体型超级大的成年北极熊,那一对厚实的熊爪,每一次落下,都会将无数根枯枝撞得四散飞溅。
冬至身上除了十字弓和手里的工兵铲外,就只有一柄藏在靴筒里的爪刀,虽然爪刀的刃口锋利无比,可对墙头上的玻璃碎片却起不到任何作用。‘砖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冬至反手从背包侧面摘下卫星电话,没有一丝犹豫地砸向了玻璃碎片。围墙与树林之间的空地,向东西两个方向延伸出去,冬至心里非常清楚,凭自己的两条肉腿,在齐膝深的积雪里,根本跑不过任何一种四条腿的食肉动物,哪怕围墙后面依旧凶险异常,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
如犬牙般交错的玻璃碎片,锋利的尖端,虽然在卫星电话一次又一次地重击下,纷纷碎落,却又留下许多并不致命的尖茬。
熊吼声,震耳欲聋!
半边身子已经骑上墙头的冬至,忽觉背后一沉,他不用猜也知道,背包被北极熊的爪子抓住了。正准备顺势抽出胳膊,褪下背包,却又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嗖的一下,从墙头上栽落进了围墙里,失去重心的身体不受控制,后背重重砸在铺着积雪的地面上。
围墙外的熊吼声变得极为暴躁,两只肥硕的熊掌抓挠着墙壁,北极熊的小半个身子已经探上墙头,猩红的血盆大口,随着一声声吼叫,喷出近半米长的雾气,从它的动作来看,应该是想从墙外爬进来,吃掉躺在雪地上的瘦小猎物。
足足过了一分多钟,冬至才将这口气儿喘匀,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围墙外和围墙内的高度,有着近两米的落差,如果不是背包里没有装着坚硬的利物,再加上墙根附近将近一米厚的积雪,单是这一摔,都不需要围墙外面的北极熊老兄费力,冬至就得一命呜呼。
‘卧槽,糟糕!’冬至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问题,北极熊现在所站的位置,墙头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自己砸断,这算是间接帮了北极熊老兄一个忙,这家伙的半个身子,已经攀上了墙头。皮糙肉厚的它,可不会像冬至一样,被残留的尖茬划破熊掌,相反,一旦北极熊见了血,势必会比现在还要暴虐。
幸亏上半身套着灰白色的狼皮袄,才没有像冬至的双手手掌和大腿内侧一样,被玻璃尖茬划出大片的血痕。这条新换不久的牛仔裤,大腿内侧的一根根布条,在冬至双腿有些慌乱的跑动中,像门帘儿一样随风摆动着。
冬至忽然发现身后背包的重量,正在一点点变轻,回头查看之际,便发现与自己料想的糟糕结果,全无差别。背包里的食物补给和药品,散落在自己一路逃窜而来的脚印上,目光随着足迹向后延伸,惨烈诡异的景象,吓得他险些跪在地上。
围墙的高度,显然不足以阻拦,体长接近三米的成年北极熊,只不过这位老兄,原本洁白鲜亮的熊毛上,已被鲜血和肠腹中的食物残渣染污,活像一只从阴曹地府中逃窜而出的恶鬼。大概是因为看到瘦小的猎物,竟敢回头张望,浑身蒸腾着热气的北极熊,突然人立而起,高昂起头颅又是一声高亢的暴叫。半截断肠,也随着这一声暴吼,在腹腔压力的作用下,噗的一声,弹出近半米远,落在了北极熊面前的雪地上。
“卧槽,熊大哥,你真牛掰!”冬至举起血淋淋的右手,在头顶半空中,冲着北极熊比了一个大拇指,随后便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上窜下跳着向远处逃去。
血腥气息,以及瘦小猎物的挑衅动作,无一不在挑拨着北极熊的凶性。暴怒中的它,全然不将身体所受的伤当回事,在它的眼里,只剩下残暴嗜杀的怒火。
左手搭在铁围栏上一撑,借着助跑时的加速度,冬至身子忽地一下悬在了半空,随后跃过铁栅栏,双脚便在重心调整后踩向地面。却不承想,脚下看似平整的地面,竟是被积雪填满的深坑,冬至双脚踩空的同时,人也一头扎进了厚厚的积雪中。
跟在身后死命追来的北极熊,根本没有给冬至留下一点思考的时间,就在他挣扎着从雪坑中爬出去的同时,北极熊也一头扎进了堆满积雪的深坑。
幸好,这家伙的伤势很重,足足在深坑里翻腾了五六分钟,才带着一脸的血污,继续朝着冬至逃跑的方向追去。
兽栏里的墙壁上,挂满了野兽死亡后,尸体高度腐烂,进而膨胀爆炸崩飞的皮肉和内脏碎块。潮湿阴冷的兽栏,虽然设置有通风口,可空气中还是飘荡着一股刺鼻的腐臭。
攀着墙边的梯子,爬上足有八米高的兽栏顶棚,冬至已是累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他探头向下望去,根本没有时间关上的大门外,一个血葫芦也似的成年北极熊,也已摇摇晃晃地追了进来。
北极熊循着气味,向头顶上方望去,刚好和探头下望的冬至,来了个四目相对。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五十四 铭刻汗青
‘爬梯子?你是从马戏团里跑出来的吧?’一路追进兽栏的北极熊,血红的双眼只在四下扫一遍,就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先前冬至爬上房顶的钢梯,身形看上去是有些笨拙,但它向上爬动的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北极熊单是直立起身体,就已经接近兽栏高度的四分之一,按照它现在爬行的速度来算,至多再有五分钟,涎水横流的血盆大口,便可以轻易撕碎头顶的小爬虫。
上无退路,下有追兵,冬至这会也慌了手脚,谁又能够想象得到,一头身高两米多,体重接近半吨的北极熊,竟然也会像人一样,手脚并用的攀爬梯子!
钢梯质量着实不差,虽说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不过还是承受住了北极熊庞大的身躯,刺耳的摩擦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还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蹲在梯子上方的冬至,正用工兵铲努力的撬动,钢梯上方用来固定的螺栓,寒冷的天气令铲刃变得冷硬发脆,不时崩飞的碎片,使得冬至的双手,开始隐隐有些发抖。一阵阵潮热的空气,带着腥臭无比的味道,直扑向冬至的面颊。如有形质的凶戾之气,似要击溃猎物的心智,北极熊瞪着一双几近癫狂的血红眼睛,正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冬至。
只剩半截铲头的工兵铲,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积蓄着冬至最后的希望以及全身的力量,义无反顾的劈中了,悬住钢梯的最后一枚螺栓,金铁相撞的震击声,搅得冬至两耳嗡鸣不已。身体奋力后仰,借此来抵消掉左腿上传来的巨大拉力,早已破烂不堪的牛仔裤,在北极熊即将坠落前的奋力一抓下,竟然还没有彻底碎裂。巨大的地心引力加上北极熊自身的体重,冬至几乎没做任何犹豫,便松开了紧握工兵铲的双手,随着北极熊快速坠落的肥硕身躯,一起砸向了兽栏坚硬的地面。
从接近三层楼的高度摔下,就算身下还有一只,将近半吨重的北极熊垫底,冬至还是被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鲜血和内脏的碎块,胡乱的挂在脸上,一截折断的锋利肋骨,擦着冬至的左侧颈动脉划过,只差不过半寸的距离,便会令他当场殒命。
沉闷而又虚弱的低吼,令冬至有些昏昏欲睡的大脑瞬间清醒,顾不上查看因为翻身而隐隐作痛的右肋,冬至挣扎着从北极熊柔软的腹部上爬起身,翻开左腿膝盖上挂着的破烂牛仔裤,从靴筒里抽出爪刀,随后便一瘸一拐的跑出几步,和躺在地上行将就死的北极熊拉开距离。
如此严重的伤势,换做任何一个人类,都不可能再有站起来的机会,可这只距离冬至五米多远的北极熊,却在一阵低沉而又悠长的低吼声中,从冰冷的地面上缓缓翻过身。血红一片的双眼中依旧战意十足,哪怕鼻孔中的污血,也开始随着呼吸不断喷涌,左前腿已经折断的北极熊,还是气势如虹的向前踏出一步。
冬至注视着北极熊血红的双眼,毫不退让,强忍住右肋间传来的剧痛,弓背俯身。左手紧握着最后一把武器,如野兽犬齿般锋利的爪刀,在从兽栏外照进来的冬日阳光下,闪着寒芒。
一人,一熊,终于迎来了第一次正面交锋。
北极熊如小山般的壮硕身躯,迎面扑来。冬至左腿带伤,已经很难控制住身体平衡,只能依靠右腿用力蹬地,身体也如闪电般从北极熊身下穿过。左腿急停扭身,想要借助冲力加上旋转时的力量,挥动左手的爪刀,割断北极熊后腿的脚筋。却怎奈左腿伤势远超出冬至料想之外,由于自身重心不稳,爪刀的刀刃落点差了二十多公分,这一击只是削中了北极熊的后腿,又被其浓密坚韧的皮毛挡住,仅留下一条深不过寸许的小伤口。
冰冷坚硬的兽栏地面上,又是一阵血肉横飞。北极熊柔软的腹部,早已被围墙上藏在积雪中的玻璃碎片划烂,随后又一路追逐至此,伤口已然撕裂到足以致命的程度。从高空坠落的北极熊,刚才的一记扑击,只是垂死前的最后挣扎,而这一下也险些要了冬至的命,将他本就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左腿,重重压在身下,估计左腿想不断也没幸存的可能了。
挣扎着从北极熊身下抽出左腿,满脸血污的冬至靠在冰冷的墙上,颤抖的右手从怀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两只手却从裤子口袋的底部伸了出来,原本揣在兜里的打火机早已不知去向。多半是在翻墙的时候口袋被划破了,打火机也随着背包里的东西一起,掉在了逃跑来这里的路上。
‘唉,还得想办法生起一堆火,不然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冻死在这。’抬手抹掉脸上的血迹,看一眼同样沾满血污的香烟,冬至颇为不舍的又将它塞回烟盒里。毕竟,眼下这东西可是抽一支少一支,实在浪费不起。
好在兽栏里的干草很多,冬至从钢梯上,掰下一根即将断裂的横杆,隆起一小堆容易燃烧的干草。随后冬至便挥起手里的横杆,用力敲击着地面上的钢梯,火星四下飞溅的同时,刺耳的撞击声,也令躺在远处还未彻底死透的北极熊的躯体,随之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抽动着。
兽栏里用来挑草的草叉,架在驱散寒意的火堆上,新鲜的熊腿肉,被火焰炙烤得滋滋作响,守在一旁饥肠辘辘的冬至,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口水,就算没有任何佐料调味,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食欲。眼下的境况,和冬至十几年来在老林子里的生活经历,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增添了几分,可以随意放肆的自由。
‘天亮以后,要把这块北极熊的熊皮鞣制好,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得尽快弄一套既保暖又舒适的熊皮袄。’饱食后的冬至,又用原本给幼崽喂水的小铁盆,装满积雪架在火堆上,耐心地等待着雪水融化,直至慢慢沸腾起来,‘这个兽栏里养着的究竟是什么动物?有必要建这么高吗?’幸亏背包里还剩下一瓶云南白药,这才不至于让立冬苦忍,肿胀起来的左腿,不时便要袭来的一阵阵巨痛,‘明天鞣制完熊皮,还得尽快将遗落的弓弦找回来。’熟练地将十字弓上断掉的弓弦卸下,冬至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他打算留着弓弦,当做系熊皮袄的腰带。
夜幕深沉,旷野里的寒风在吹着口哨,高亢的狼啸不时划破寂静的夜空,身体蜷缩在狼皮袄下的冬至,在梦呓中呢喃着,“阿紫,快跑!圣殿骑士团的人来了!”
“立冬的电话,怎么又关机了?”李昭有些心绪不宁。
“怕什么?臭老道的身手,比我们可要强多了。与其担心他,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三个家伙?”坎离色眯眯的双眼,像扫描仪一样,在日本女人曼妙无比的身体上来回巡弋着。哪怕徐静是个久经欢场的老手,也被坎离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老周兄弟,你怎么想?”李昭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周国权。
“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不过她的卫星电话得留给我。”还在驾驶渔船的大老周,回头看了一眼手脚已被束缚的徐静,“不能让她有机会再去害别人。”
“你不是已经有了一部卫星电话吗?”张楠的双眼哭得有些红肿,“你们这种卑鄙的做法,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们就按照大老周说的办吧,就是有点可惜了。”皮笑肉不笑的坎离,瞄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少女,随后又将目光投向坐在船舱角落里,朦胧灯光下的日本女人。
“你们这样漠视他人的生命,和侵略军,又有什么分别?”辛疾冷眼看着李昭,脸上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你的书还真是白读了!正因为我们之间没有私仇,所以才会放你们一条生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烂好人,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帮助那些,对我心怀敌意的人,我相信老周兄弟和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他也一定非常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李昭正了正身子,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我只相信,原子弹下无冤魂!”
“这就是你们的历史课本,教给你们的仇恨?”沉默良久的徐静突然开口,“我们国家才是受害国,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遭受过核打击的民族,明明是军国主义犯下的罪行,为什么要让普通民众一起受罚?”
“普通民众?”李昭眉角一挑,“那你来解释一下,战争时期的军人从哪里来?武器弹药从哪里来?食物药品又从哪里来?”李昭面无表情的看向少年,“没有选择报复,是因为我们向往和平。但是,谁也没有权利,替那些在战争中枉死的先辈,去原谅仇人!”
五十五 劫后余生
晨曦穿透海上弥漫的浓雾,驱散了船舱里的黑暗,大老周按灭了身旁的煤油灯,渔船的航速也在缓慢下降。几座面积不小的岛礁,从海平面远处的黑暗中跳了出来,外形轮廓倒像是几只浮游在海面上的大海龟。
“过去是过去,静姐是静姐,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们联系到一起?”争论仍未停止,张楠像似铁了心一般,一定要和李昭辩出个结果,“你不能因为别人犯下的罪过,反过来去惩罚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但你们永远别想把这种荒谬的观点,强行灌输给我!我们没有权利替祖辈原谅仇人,可她们却有能力,替犯下罪孽的祖辈表达最真挚的歉意,然而她们直到今天,都没有真正承认过自己的罪行,就更别提什么真挚的道歉了!施暴者没有悔过之心,你们不去指责,受害者只是希望记住这段惨痛的教训,你们反而要调转枪口,指责我们心胸狭隘?甚至诬蔑我们篡改史实?真他妈是滑天下之大稽!合着在你们眼里,为人和善就活该被人欺负是吗?”李昭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双眼更是爬满了血丝,胸口难以抑制地上下起伏,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过去,狠狠抽对面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顿大嘴巴。
“可是就算她道歉了,又能改变什么?静姐只是一个无辜的女人,她有什么能力,承担得起这么重的包袱?”张楠用力挣脱了辛疾拉着她的手,毫不畏惧的回瞪着李昭,脸上表情极像一个手握真理的斗士。可在其他人看来,更像是有恃无恐的刁蛮丫头。
“如果她不是女人,现在躺在那的,就只能是一具尸体!”李昭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和大老周点下头,“老周兄弟,等船靠岸,赶快把这三个碍眼的东西送走。我们在海上休息一天,等体力恢复以后,大家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吧。”
“李老哥,你和我的想法一样,虽然我不像你那么有学问。不过,我祖上曾是一名老兵,对于这些挨千刀的小鬼子后代,同样也是恨之入骨,咱们就按你说的办!”船锚缓缓扎进泥沙之中,渔船也在一阵轻微的晃动后,在距离沙滩不远处的近海停了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和我同根同源,这部卫星电话,我是决计不会给你们留下的!”右手一扬,李昭将自己背包里的卫星电话丢到小船里,抢在一脸疑惑的大老周前面继续说道,“日本女人必然知道卫星电话的密码,希望她的组织来人营救她时,你们也能一起活着离开。”
救生筏被几个蚂蚁大小的人影拖上沙滩,站在船尾的坎离撇撇嘴,显然这个结果令他大失所望,“臭老道说得没错,你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自己的心慈手软上!真是可惜了,那么一个标致的大美人,竟然和我擦肩而过,造孽呀!”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女人,坎离轻声嘀咕一句,“这笔买卖也算不亏,起码还给我留了两个。”
“你小子要是敢胡来,可别怪我不顾情面!”站在一旁的李昭压低声音警告道。
“如果她们是心甘情愿的,那就不归你管了吧?”坎离又把视线折向驾驶舱,“你对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真那么放心?”
“你的来路,我现在不也没弄清楚吗?”李昭注视着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的暖阳,感受着渐渐变得潮湿而又温暖的海风,“世界末日只是帮助人类,摘掉了一直挂在脸上的虚伪面具,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其实早在末日降临前,就已经所剩无几。那个黄头发的外国人,说过的一句话很对,任何一个庞然大物的崩塌,几乎都是始自于内部。团队如此,国家如此,人类文明亦如此。只要自私和贪婪存在,凡是有人类存在的地方,就永远无法摆脱这个宿命。”
“你还真是病得不轻,在这个世界上争勇斗狠的,又不是只有人类。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只要是活物,为了能够获得繁衍后代的机会,哪一个不是同类互相残杀?如果它们也都像你一样矫情,那在地球上还能剩下个屁呀?”许是因为气候逐渐转暖的缘故,坎离也难得正经了一点。可想而知,他的心态也在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以现有的科技实力,人祸不论,只要不是遭遇到天灾,人类完全不需要活得像野兽一样,彼此间争斗不休。”李昭这会也显得谈性十足,他对坎离的表现,还真有些刮目相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我也忘记从哪看来的了,但是说的非常有道理。人类的骨子里如果不贪婪,恐怕也轮不到我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坎离目送着两个女人,钻进船舱的背影,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左肩上的伤口却痛得他直抽冷气,“少一点不切实际的妄想,多思考一下怎么活下去吧。”丢下一句不咸不淡的废话,坎离一脸坏笑的追着女人背影,随在她们身后也快步钻进了船舱,他可不想让大老周抢走和女人们搭讪的先机。
渔船在翻涌的海浪上徐徐驶过,远离大陆架的岛礁,仿佛几颗漂浮在海面上的黑豆。远远望去,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被大海一口吞掉。海岸上,城市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渔船也在桨叶停止转动后,缓缓停歇下来,鼾声随着波涛起伏,船舱里的幸存者们睡得格外香甜。只有大老周偶尔会微眯起双眼,偷瞄一下坐在驾驶台前的背影,眼神显得有些复杂难明。
劫后余生的一夜好眠,驱散了郁结在冬至心头上的阴霾,兽栏里所有木质结构的东西,都被他拆散堆在一旁,令面前的篝火始终保持着燃烧的状态。左小腿骨折,右肋靠近腹腔位置的第二根肋骨也断了,身上的伤虽不致命,却也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冬至的行动自由。好在生性乐观的他,除一开始低声咒骂过几句后,等到准备着手给北极熊剥皮时,脸上就再次挂上了充满喜悦与侥幸的笑脸。
冬至当然不是第一个,在与北极熊的搏斗中,侥幸逃生的人,但这却是他在猎人生涯里,捕获到的最大一头猎物。随着一张面积足有五、六平米大的熊皮,缓缓在地面上铺展开来,冬至便愈发确信自己能够侥幸活下来,绝对是和中了彩票头奖的概率,无甚差别。
‘如果不是因为饥饿,让北极熊失去了理智,它也不会被墙头上,那些埋在积雪里的玻璃碎片划烂腹部。如果这只庞然大物,不会像人类一样攀爬梯子,它就不会从七、八米高的高空直线坠落,进而又摔断了脊椎骨。但凡这头北极熊身上的伤势再轻一些,恐怕现在躺在这摊血污里的,就只能是我自己的断骨与碎肉了。’昨日间发生的一切,如同幻灯片般,在冬至的脑海中一一闪过,额头上的冷汗也在不知不觉间流了下来,‘北极熊自然没有办法漂洋过海来到这块大陆,那它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可能?’由于昨日变起仓促,加之冬至完全是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逃进兽栏,夜晚光线又非常差,并没有很好的机会,仔细观察兽栏里的环境。而直到此刻,他才找到昨日脑海中,突然闪过的一个问题的答案,‘这里很像是用来圈养长颈鹿的兽栏,那我现在就应该在一座动物园里。’
剥完熊皮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冬至气喘吁吁的坐在篝火旁,拆掉昨夜匆匆捆在左腿上的布条,重新给因为骨折而变得肿胀不堪的左腿,喷着云南白药。他现在只能将断骨,按照断开的缝隙重新对接好,至于左腿以后能恢复到什么状态,冬至便只好听天由命了。值得庆幸的是,右肋的肋骨只是轻微断裂,否则单是断茬戳破胸腹间的隔膜,就足以轻而易举地,让冬至一命呜呼。
从周小乐那里,虚心请教而来的医护常识,着实给冬至提供了很大帮助。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冬至便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转移,他实在是不愿意回想起,那些令人无比痛苦的往事,‘动物园?动物园里有什么?有什么?’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后背,‘狐狸、狼、鬣狗一类的小兽,我还有办法可以应对。可是那些既会攀爬,又善于暗中偷袭的老虎和豹子,才是动物园里最危险的存在!’
念及至此,刚消散不久的阴霾,又再次爬上心头。冬至此刻手里,除了一柄长不过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爪刀,就只有一把半人来高,用于插草的草叉。别说和食肉动物正面交锋,连最起码的自保能力都尚且不足,怎能不令他感到焦虑?
将熊肉切成薄片,烘培成肉干的工作,以后只能在白天的时候进行。冬至准备先把剥好的熊皮埋进雪里,冻死藏在熊毛里面的寄生虫,至于制作熊皮袄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匆匆忙忙的填饱肚子,他还要借着野兽都在睡觉的白天,将背包里遗落的东西找回来,并且赶在天黑前,简单加固一下兽栏,好防备夜间野兽闻到肉香,悄无声息地来偷袭营地。
‘时间紧,任务重,臭老道,你得加把劲儿才行啊!’冬至在心里无声调侃着。
五十六 狐假虎威
弓弦将两块不足一尺长的木板条,牢牢捆缚在左小腿上,冬至推开兽栏结实的铁门,步履蹒跚的走在雪地里,长长的一串杂乱足迹,将光洁平整的雪面踩碎,令单调的白色世界显得不再孤独。
循着昨日自己和北极熊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冬至不时便要俯下身子,拾起遗落在雪地里的物品。
止痛药、消炎药、祛火药、感冒药、止血喷雾、纱布、酒精等各类物品,依次被冬至重新装回背包里。一小摊红豆粒大小的药丸,散落在扎好的备用弓弦旁边,吸引了冬至的视线,‘这是什么药?我怎么不记得在药店里,有把它们装进过背包?’
‘六味地黄丸?’看到透明塑料小瓶上面的药名,冬至没来由的老脸一红,似乎有些羞于见人的目光朝着四周看了看,便将塑料小瓶里尚未被积雪浸湿的多半瓶药丸,连同弓弦一起,迅速的塞进了背包。随后又有点心虚地踢了几脚积雪,将浮在积雪上的黑黝黝的小药丸埋了起来,再重重踩上几脚,这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继续沿着足迹向前寻去。
其时,还未到正午时分,悬在东天的冬日阳光还有些许寒凉,净蓝的天空与洁白的雪地相映成辉,动物园里静的只有微风轻拂树梢时,发出的沙沙声。一座石桥,横跨在距离兽栏三十多米远外的小溪上,用中英双语写着长颈鹿馆的导览指示牌,安静地立在石桥旁边。站在人工修造的溪岸上,冬至俯身缓慢下蹲,手里的草叉小心翼翼地穿透积雪,在触碰到冻结在溪水上的冰面时,即将用力刺下去的右手却滞在了半空。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无数条飘荡在溪水里的黑色丝绦,令他脊背间瞬间升起了一股寒意。
溪水上的冰面,远不如冬至想象中的那么结实,曾经亲眼目睹过的诡异景象,放在此刻看来,应该可以称之为,不幸中的万幸。若非早有心理准备,冬至很可能会因为用力过猛,随着草叉一同栽进溪水中。草叉在冰面破碎的溪水里,极为谨慎的轻轻搅动两下,再次向上轻轻提起时,冬至便感觉到溪水中,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向下拉动的力量,‘这条小溪里面有东西!’在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后,冬至便控制着手里的草叉,沿着与先前相反的方向搅动,想要将草叉从溪水中拽出来。却不成想,经过这番搅动后,草叉上传来的向下的拉力,比之刚才反倒更大了许多,险些令冬至控制不住身体重心,一头栽进水里。
眼下所剩的防身武器并不算多,这根草叉虽然显得有些鸡肋,冬至可也不愿就此将其丢弃,当下便弓背拧腰,双手紧握叉杆一较力。哗啦一声,草叉上便带着一缕黑黄相间的丝绦,摆脱了溪水下的束缚。
冰面下原本无声流淌的溪水,顷刻间如同被煮沸一般,碎裂的冰屑与积雪翻腾到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形状各异却同样异常惨白的手掌,纷纷从翻涌搅动的溪水中伸了出来,像无数只从幽冥炼狱里探出的鬼爪一样,凭空抓挠撕扯着。那景象任谁看到,都会深深的烙刻在脑子里,终生难忘。
左腿伤重的冬至,没有转身作无谓的逃跑,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怎么挣扎亦是无用。紧握草叉的双手沁出冷汗,冬至如木雕泥塑般站在溪岸旁,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他也绝非束手就擒,全身力量早已集中在双臂,单等溪水中有冒出头来的丧尸,便会挺起钢叉,刺穿它们令人憎恶的头颅,‘干翻一个不亏,放倒两个稳赚,拼他娘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扫过,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冬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脚下的溪水已然不再沸腾,一只只异常惨白的手掌也都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曾出现过一般。溪流依旧涓涓而去,只在注目凝视间,才可以依稀分辨出,那一缕缕随着水流无声飘荡的丝绦。
紧邻长颈鹿馆的西侧是鹿苑,里面饲养了许多,冬至听过却未见过,亦或听都未曾听过的鹿。此刻,由铁栅栏圈住的,大小不一的院落里,都被厚厚的积雪盖住。积雪上一串串小巧,而又没能陷入雪中的足迹,显然和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各类鹿群无关,这也使得冬至寻找食物补给和鹿皮的计划落空。
一路蹒跚地走回长颈鹿馆里的兽栏,冬至抓起几块烤干的熊肉片,胡乱地塞进嘴里咀嚼着,随后便坐在篝火旁,拆下木条给左腿换药。用酒精擦拭过爪刀的刃尖后,冬至又将它放在篝火上炙烤了一会,随后便用刃尖刺破了,肿胀始终没有消退的左腿皮肤。乌黑的淤血,从皮肤上被刺破的伤口处,缓缓流出,这种程度的伤痛,冬至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还用双手轻轻按压伤口两侧的皮肤,帮助淤血更快速度地流干净。他很清楚这么做的风险,但冬至却没有其他选择,先不说背包里的药物是否充足,单是外面危机四伏的末日世界,也不会留给他多少静养和等待骨折恢复的时间。
‘必须想办法将爬上房顶的梯子修好,并且还能在上去以后,将梯子收起来。这样不仅可以有一个安心睡觉的地方,还能够居高临下的观察四周的情况。’欣赏着自己越来越专业的包扎手法,冬至感觉有点哭笑不得,又往嘴里塞了几块肉干,便有些困倦的躺在了干草堆上。右肋处的伤情,并不如冬至想象般那么严重,在喷过云南白药,又舒服的睡了一夜后,伤处已不似先前那样疼痛难忍,这也令他淤结在心头的阴霾少了许多。
大概是子夜时分过后,兽栏外便又开始狂风大作,呼啸的哨音不绝于耳,连冬至藏身的兽栏,都似要被掀翻了一样。
锐物划过铁皮时的刺耳噪音,掩映在狂风之下,让人很难听得真切。蜷缩在干草堆上的冬至醒了过来,不远处的篝火,只剩下暗淡昏红的一片,显然是因为他睡的时间过长,而没有及时添加柴炭,篝火已经到了即将熄灭的边缘。
饱食而眠的冬至,此时身体恢复到了极佳的状态,无比惬意的伸个懒腰,高高举过头顶的双手,却突然僵在了半空。紧闭反锁的兽栏铁门外,一阵极细微的锐物摩擦铁皮的声音,被冬至敏锐的双耳捕捉到。他心下先是一惊,随后无声无息的,抓过竖在干草堆一旁的草叉,紧接着便如发现猎物的狸猫,弓背踮脚,一步步向着铁门挪动身形。
当冬至终于悄无声息地站在铁门旁边时,才勉强能够听清,门外雪地上那若有若无的踩踏声,‘外面应该不是大型的食肉动物,这脚步声实在太轻了。’
虎啸声骤然响起,在高大空旷的兽栏的拢音效果下,显得格外逼真。在张嘴模仿虎叫的同时,冬至没有受伤的右腿,也猛地一下踹在了兽栏的铁门上。而为了模仿得更像,他还用草叉戳着铁皮,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门外不知名的小兽,被突如其来的虎啸,吓得四散奔逃,杂乱惊恐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几声哀鸣。不多时,兽栏外就只剩下了呼啸的哨音,还有大片雪花落在兽栏上的沙沙声。
睡意全消的冬至,坐在重新欢腾跳跃的篝火旁,开始用爪刀切削熊肉,打发着不知还有多久,才能看到尽头的漫漫长夜。
“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熊的叫声?”
“傻姑娘,岂止是昨天晚上?最近一段时间,我们不是天天都会听到吗?”
“可是昨天的叫声,和往常的并不一样啊!而且你们没有发现吗?那头熊今天怎么没动静了?”
“小傻瓜,附近的鹿都快被它吃光了。换做是你,还会继续留在这里,等着饿死吗?”
“等等!你们刚刚有听到老虎的叫声吗?”
“你总是喜欢自己吓唬自己。那几只小老虎,怎么可能是那头北极熊的对手?肯定早就被北极熊赶走了!”皮肤黝黑的长发女人,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瑞肯、约瑟夫,我不管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在承担着母亲的责任。我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给小吉娜讲述那些关于森林里的野兽的故事了。游荡在外面的动物,都是在动物园里被人类饲养过的,它们和野外生活的野兽,习惯和兽性完全不一样,你们不要总拿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吓唬你们的女儿。否则,我一定会让大家举手表决,剥夺你们两个的监护权!”
“约瑟夫,你听到哈内森夫人说什么了吗?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小吉娜的监护权,你就休想再有机会钻到我的被子里!”一头银白色长发的男人,说话时,长长的睫毛在快速眨动。可无论怎么看,他的行为举止都更像是个女人。
“上帝呀,我用我的性命向你担保,绝对不会让这种糟糕的情况出现!”剃着光头的褐色皮肤男人,偷偷和那个叫吉娜的小女孩,挤挤眼,“瑞肯,我相信以你的善良,一定不会舍得让我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这漫长而又寒冷的冬夜!对吗?我的宝贝!”
吉娜顽皮的钻出自己的被窝,像一只瘦弱的小猴子一样,钻进了“爸爸、妈妈”的怀里。房间里的其他人,脸上都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似乎对于面前两人的打情骂俏,早就习以为常。
唯独一个侍立一旁的黑发女孩,眉头悄无声息地皱了一下,脸上却没有笑容。
五十七 雌雄莫辩
“阮,去外面拿些可以烧得东西回来。”由于黑发女孩能听懂的英文不多,哈内森连说带比划了半天,女孩才懵懵懂懂的转身离开温暖的房间,在她瘦弱的后背上,还拖着一条牢牢将她细小的脖颈拴住的长绳。
“舍曼,这个孩子学习英语的进度太慢了,你得想想办法,让她能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哈内森一边扭动着肥硕的屁股,将自己挤进一条与她身材完全不相称的睡袋,一边表达着心中不满。两排不知多久没有认真刷洗过的牙齿,在黝黑皮肤的反衬下,仍旧显得有点晃眼。
“我会尽力的,哈内森夫人。”抬手轻扶眼镜,又将垂过眼角的银白色短发捋向脑后,舍曼答话时的语气颇显紧张。
“如果不能尽快让她了解到,究竟是在谁的帮助下,她才能够有机会活到今天,这孩子对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心怀感恩。”肥硕的身体在睡袋里扭来扭去,哈内森折腾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的长舒口气,“不懂得感恩的人,是不可能得到天父的保佑的,我们所有人都要牢牢记住这一点。阿门!”其他尚未完全熟睡的人,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随声附和齐声祷告着,即便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前半夜负责警戒工作的人,基本都是女性,她们也如哈内森一样,带着满身的困倦和疲惫,钻入了仍然留存着前一个人体温的睡袋。没过多久,房间里的鼾声便再次响成一片,哪怕是始终坚称自己有贵族血统的舍曼女士,睡觉时的姿势也同普通人一样,完全看不出任何一点,有别于常人的高贵气质。
“该死的约瑟夫!昨天在大家分配食物的时候,他还声称自己因为是男人,和我们一起承担着团队里最危险的工作,而要求得到更多的食物配给,怎么今天晚上他又变成女人了?”睡眼惺忪的金发小哥,压低声音抱怨着,白皙的脸颊也因不停在胸口上下翻涌的怨气,而变得异常红润,看去竟有一丝不似男人的妩媚之感。
“蠢货,早在加入这个团队之前,我不是就已经告诉过你,和哈内森夫人说你是我的爱人!现在想改口也没机会了,狡猾的约瑟夫和瑞肯,可要比你聪明的多。现在这两个混蛋的性别转换,完全可以依照他俩当时的心情来改变,连我都不免有些羡慕了。”褐色皮肤的中年男人,无声的打个哈欠,藏在浅色镜片后面的双眼狡黠地眨动着,眼神里的怜爱和嘲讽相互纠缠,神情复杂地看着金发小哥。
“法克!把你的臭手拿开,我不喜欢男人!”用力打落搭在肩头上的手掌,金发小哥满脸鄙夷的朝旁边挪开两步,只可惜他的样貌太过清秀,连发怒时的表情动作,也像极了可爱少女。
“乔弗里,以后这些抱怨的话不要随意说出口,我可以保证不会加害于你。但如果被约瑟夫或者瑞肯听到,他们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可就真的爱莫能助了,小笨蛋。”褐色皮肤的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意,脸上表情却没有变化,只不过听起来像是劝慰的话语中,似乎还隐藏着某种威胁。
寒冷而又漫长的冬夜,终于在晨光穿透云层时,抵达了终点。灰白色的草木灰烬,覆盖在尚有残温的篝火上,斑驳的暗红色光点,在偶尔扫过的微风下,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在枯燥而又单调的切削熊肉的工作中,冬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即将熄灭的篝火,散发出来的热量缓慢减弱着,兽栏里的室温,也在晨光驱散黑夜的同时,逐渐接近了冰点。
双手合十,快速搓动,胀热的掌心捂住面颊,再次上下搓动,才使得冬至近乎冻僵的大脑,一点点苏醒过来。铁盆里煮沸的雪水上,飘着几块带有脂肪的薄肉片,冬至吃了一顿,纯天然没有任何添加的熊肉火锅。最后将一盆飘着油花,不仅没有滋味,还略微有些腻口的肉汤,仰头灌进胃里,这才提起草叉,一瘸一拐的去检查,昨天夜里留在兽栏铁门外面的野兽足迹。
‘猞猁?这种动物一般不会成群的出现,可是它们在雪地里留下的足迹又很像,真是太奇怪了!’起身转到铁门后面,冬至想要通过留在铁门上的爪痕,来作进一步的判断,低头间却发现,一头体型远大于家猫,却又不及豹子的兽尸,直挺挺地躺在门后的雪地上,从其四肢僵硬的程度来看,冻死在这应该有段时间了。
揪住兽尸耳朵上的两撮长毛,冬至脸上现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哈哈,这回帽子算是有着落了!”这头从体型便能一眼看出,不是成年猞猁的小家伙,很大程度上,可能是被冬至昨夜模仿的惟妙惟肖的虎啸,吓破了胆。亦有可能是因为,从它一出生便被人类饲养,根本不具备任何野外生存的技能,在饥饿与惊吓的双重打击下,才非常无辜地冻毙于风雪之中。冬至喜滋滋地提着小猞猁的尸体返回兽栏,这种小兽舒适的皮毛,不仅可以制成帽子,还能利用它们柔韧的皮子,剪裁出许多条结实耐用的皮绳。
擦干血迹,剔净脂肪的熊皮,先是深埋在积雪中一天,随后又铺展开,放在兽栏里相对通风的位置,晾晒了一夜。整张熊皮已经变得十分干硬,折叠起来的高度,也还能超过冬至站立时的腰部许多,由此可见,这头北极熊的块头得有多大。
唯一一个能够用来吃饭的铁盆里,盛满了从北极熊尸体上剃下来的脂肪,浓郁的油脂香气,飘荡在兽栏里。待到油温降至不再烫手的程度,冬至便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均匀涂抹在没有熊毛的皮子内侧,反复搓揉,直到熊皮吸满油脂逐渐软化下来。
这项枯燥的工作,足足耗费了冬至三天时间,而随后连续三天的晴朗天气,则绝对称得上是天公作美。这在很大程度上,给冬至晾晒熊皮,提供了最有效的帮助。
在整张熊皮靠近中心的位置,冬至用爪刀剜出一个圆孔,大小刚好可以将头从中间穿过去,随后按照自己的身形,裁掉多余的熊皮,再用鞣制好的皮绳,沿着袖口穿过腋下,一点一点将熊皮袄缝制到一起。为了结实起见,冬至又在原有的针脚上,用皮绳多缝制了两遍,现在就算是豹爪,也别想轻易地撕开冬至的皮肉。
‘以后有机会,可以在正面缝一排扣子,这样穿脱就会容易许多,不过保暖性可能会受到影响,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抓起旁边一条去掉熊毛的皮子,精心鞣制成的皮带扎在腰间,冬至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傻笑,这件耗时费力制成的熊皮袄,着实令他喜爱的不得了。
就在冬至费心费力,制作熊皮袄的几个日夜里,兽栏附近因为油脂香气的吸引,又有许多体型大小不一的野兽,悄悄造访。冬至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将许多打磨锋利的铁钉,塞进切好的肉块里,随手丢在兽栏周围的雪地上。随后,每天早上都能收获几只,因食道划破而流血过多致死的野兽尸体。
‘嗯?’正在整理战利品的冬至,忽然察觉出尸体附近的雪地上有些异样,‘这里怎么会有钉子?’拾起斜嵌在雪地里打磨锋利的铁钉,依稀还可以看到铁钉上附着的新鲜血迹,颜色和熊肉里残存下来的淤血截然不同,‘小东西,居然还学会了吃霸王餐?’
‘黑风是训练有素的警犬,能听懂人的指令不足为奇。而塞班则是一条边境牧羊犬,根本不会像德国牧羊犬那样遵守纪律,可它却能为了阿紫舍生忘死,完全违背天性。难道真的是因为吃了丧尸身上的肉,才会导致边境牧羊犬的性情大变?’冬至还在抓紧时间鞣制皮革,虽然山猫皮子制成的手套舒适度,远及不上柔软的鹿皮,可是有一副手套戴总好过没有,‘到底应该说是边牧的性情大变,还是应该称其为心智初开更合适?’
新月如钩,雪野似锦。终于不再承受工业污染的夜空,许久不曾出现过的繁星,徜徉在绚丽浩瀚的银河里。许多颗忽明忽暗的小星星,悄无声息地徘徊在长颈鹿馆周围的雪地上,虽然它们出现的位置各不相同,但最终的目标却又完全一致。
距离地面近两米高的玻璃窗口下方,摆放着一小堆切削齐整的肉块,大小刚好可以让小型食肉动物轻易吞咽。而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动物们为了能让自己吃到更多的肉,自然也将咀嚼食物的过程彻底舍弃。
藏在兽栏里的冬至,对于那些狼吞虎咽的家伙丝毫不感兴趣,他在耐心等待着,等那只吃霸王餐的小东西出现,‘最近手里的皮子和肉干,已经储存了不少,也差不多该给外面这些馋嘴的家伙断粮了,不能让它们养成不劳而获的恶习。’冬至手掌摩挲着下巴,被动戒烟的滋味,想来一定非常糟糕,‘具备捕获猎物能力的成年野兽,多半不会对丧尸身上的腐肉有多大兴趣。倒是年幼的小家伙,会为了能填饱肚子铤而走险。’
果不其然,在所有肉块被争抢一空后,重新恢复平静的室外,一个体型只比家猫大一点的黑影,才朝着兽栏小心翼翼地爬过来。
五十八 适者天择
窗口下方的肉块早已被哄抢一空,姗姗来迟的黑影,心有不甘地用前爪抓刨着积雪,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令人听得不免有些凄惶,这小家伙一定是饿坏了。
今天夜里,冬至未如往常般,在兽栏四周随意丢下肉块,而是选了这处较为容易,可以观察到外面情况的窗口。他相信那只能从肉块里剔除钉子的小滑头,决计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和群兽一起争抢肉块,冬至需要的只是多一点耐心而已。
积雪被群兽争抢食物时,从嘴角流出的涎水冻凝到一起,肉块落下时的声音极轻,却也还是让默然离去的黑影,吓了一跳。两只反衬着星光的兽眼忽明忽暗,黑影匍匐在距离兽栏不远处的雪地上,一动不动。若不是冬至的视线一直没有从它身上离开,单以小兽现在的姿态,任谁也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动了,足足僵持了将近十几分钟,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挪动起来,柔软的爪垫踩在雪地上抵消掉绝大多数噪音,黑影再次悄无声息地爬回窗口下方。咀嚼食物的细微响动隐隐传来,黑影在吃东西时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极了仪态端庄的大家闺秀。黝黑的兽毛在夜色中,随小兽的一举一动若隐若现的闪亮着,冬至一时间竟没能瞧出黑影,究竟是只什么种类的野兽。
‘看体型非常像一只大狸猫,可是狸猫又没有和它一样的毛色,还真让人有些摸不准啊!’眼见窗外的黑影吃完肉块即将转身离去,冬至又悄悄丢了两块肉出去,这次的肉块里已经被他塞进了钉子。
显然,先前几个比麻将大不了多少的肉块,并没能让黑影填饱肚子,而再次出现的肉块,则着实令它难以抗拒。不过,冬至还是低估了黑影的智力,一双幽幽闪着寒芒的眼睛直直射向窗口,似乎小兽早就已经发现了冬至的存在。低沉而又富有节奏感的喉音骤然响起,听起来像一辆发动机正在低速转动的摩托车,只是碍于小兽年幼,这充满威胁与警告的喉音,多多少少还是略显稚嫩了些。
‘真是豹子!而且还是只毛色基因突变的金钱豹!’冬至吃惊地瞪大了双眼,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种难得一见通体黝黑的金钱豹,竟会生活在寒冷的北方,‘这家动物园还真是下血本啊!从国外弄回来这只黑豹,一定花了不少钱。’转念又觉不对,‘这个小家伙的体型,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成年豹子,倒像是只有三四个月大的幼崽。’
黑豹幼崽十分熟练地将钉子吐在脚边,随后才扬起圆溜溜的小脑袋,用一种充满挑衅的眼神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口,一边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肉块,一边发出低沉的喉音。冬至丝毫不怀疑,如果这个小东西能够口吐人言,这会嘴里一定没什么好话。
“嘿!你他娘的,吃了老子的肉,还敢冲着老子骂街?”冬至被黑豹幼崽憨态可掬的样子气笑了,随手又从窗口丢出去几块肉的同时,心里暗道,‘杀了有点怪可惜的,得想个法子镇住它!’冬至不确定这只黑豹幼崽的经历是否和塞班一样,更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到底能不能听懂人类的语言,而这一切都需要制定些策略,来作进一步的验证。
黑豹幼崽前身微弓,嘴里呲着已初显锋芒的利齿,它见窗口后面不再有肉块丢出来,登时凶相毕露,一副认定里面的东西必定会因为害怕自己,而继续投掷食物的滑稽相。
“滚你的蛋吧!今天晚上没了!明天晚上给不给你,那要看老子的心情再说!”又是许久没有与人沟通,冬至甚至觉得自己说话时的嗓音,竟也有点陌生,笑容也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逐渐变得僵硬。
也不知黑豹幼崽是否听懂了冬至的话,也或许是发现自己的威胁与恐吓并没有奏效,小家伙转身离开时的背影,看去竟有些怅然若失。
‘阿紫会不会和你现在的心情是一样的?她也一定很孤独吧?’冬至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夜空,思绪也不知飘向了何处。
‘我们能不能别再抓老鼠吃了?那东西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你就不担心它们身上的细菌和病毒吗?’与人类相处的时日愈久,玄兔的思维方式也愈发变得不再如野兽,它用灵巧的鼻尖挑开烤老鼠,两只前爪又将早已见底的蜂蜜罐子抱在胸前,眼中满是哀怨的轻舔着瓶底。
‘我都不知道提醒过你多少次了,让你省着点吃蜂蜜,外面数九寒天的哪来的蜂巢,我也没处给你找去啊!’哪怕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烤老鼠,阿紫也还是克服不了内心的障碍,每每撕下一块肉,内心都要挣扎半天,最后才闭上眼睛快速咀嚼两下,几乎是囫囵吞枣的将烤老鼠肉塞进胃里。在离开港口码头最初的一周左右时间,阿紫和玄兔又从装满午餐肉的集装箱里带回了几箱食物。而在几天前,她们最后一次返回港口码头时,集装箱里的午餐肉罐头,也已被藏身在附近的幸存者们搬空了。
‘我们到底还要在这个食物越来越匮乏的城市里待多久?’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玄兔圆滚滚的身体,已经长得比一条成年的边境牧羊犬还要大,而它现在的心智,却也只如人类孩童十岁左右的年纪,绝对称得上是一个极具破坏力的熊孩子。
‘待会检查完陷阱捕获到的猎物,我们再去仓库里看一眼。我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阿紫看了看手里这只烤老鼠剩下的脑袋,和一截长长的尾巴,虽然老鼠身上细小的骨头,已被烤得十分酥脆,她还是皱了皱眉头,将它们随手丢进了火堆。
‘你可真麻烦!那些老鼠夹子能抓到什么猎物?我发誓,只要我们离开该死的东海,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吃一口老鼠肉!’玄兔叼起旁边的烤老鼠,如有深仇大恨般用力撕咬着,‘我吃!我吃!我吃吃吃!’亮晶晶的油脂从嘴角流出,可见在没有天敌的城市里,老鼠们的生活是多么富足。而吃过熟肉的玄兔,对于吃进嘴里的食物也变得愈发挑剔,这也使得它身体发育的速度,远远超越了生活在野外茹毛饮血的同类。
城市里的街道空寂无声,没有被寒风吹走的积雪,在升华的过程中逐渐凝结,街道两旁的建筑物,都像是穿了一套厚实保暖的羽绒服,肉眼已经很难从外观上,分辨出它们本来的用途。老鼠的足迹随处可见,甚至有些体形肥硕的家伙,还能在冷硬的积雪上面,留下许多深陷下去的痕迹。
阿紫也曾尝试过追踪老鼠的足迹,看看这些很快便适应了新生活的小家伙,每天究竟在依靠什么食物过活?然而在几次辛苦地追踪后,阿紫却又不得不选择了放弃这个念头,她可以强忍心理上的不适感,连续吃上几天烤老鼠肉,却实在无能为力,和老鼠们去争抢那些早已腐败不堪的食物残渣。
转过街角,阿紫和玄兔站在一家,早被洗劫一空的超市门前,随着寒风倒灌进室内的积雪上,又增添了许多陌生足迹。这样的情况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无论阿紫和玄兔多么小心谨慎,总还是会有许多陌生的足迹,出现在她们曾经到过的地方。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越来越多的幸存者,也开始渐渐适应了末世下的生活。似乎每个人都在恪守着一个潜规则,除非万不得已,没有一个幸存者愿意被陌生人发现。同时他们又在追随着其他人的足迹,等待前一个探宝人的离开,再分批有序的进去搜寻,可能会剩下来的残羹剩饭。剑拔弩张的争斗也会不时上演,只是所有人都变得更加小心谨慎,几乎已经很少有人在争斗中丧命。那些因为一时冲动而身负重伤的幸存者,归宿也都大同小异,在缺医少药的末世,身负重伤的幸存者都宁愿一死了之。毕竟没人会喜欢,被同伴当成用来充饥的食物的感觉。
‘来的有点晚,估计捕兽夹上已经空了。’阿紫轻叹口气,神情却没有多少沮丧,或许她也和玄兔一样,厌倦了烤老鼠的味道。
‘几只死老鼠而已,还是抓紧时间去仓库看一眼,趁着天色尚早,今天就离开东海吧!’估计是因为终于不用再吃烤老鼠肉的缘故,玄兔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悠长而又沉闷的低吼声,在空寂无声的街道半空回荡,震慑住许多躲在暗处,无声观察着一人一熊的眼睛。玄兔的嗅觉与听觉本就远超于人类,而类似于这样的低吼警告,也在它体型渐大自信心渐长的情况下,变成了它乐此不疲的娱乐项目。
与之相反,在玄兔圆滚滚的身体日渐壮硕时,正处青壮年身体快速发育时期的阿紫,体态竟全无变化,仍旧如往昔般瘦削单薄。只是这副柔弱娇小的身躯里,却暗藏着谁也无法解释清楚的巨大力量。
昏黑的超市里,突然传来一阵类似老鼠般的惊叫声,已经放弃搜寻猎物转身离去的阿紫,忽地停下脚步,‘嘿嘿,看来没有白跑一趟啊。’阿紫脸上故意摆出一副嘲弄的笑容看向玄兔,眼底却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无奈。
‘真是一群倒霉鬼!活该他们被饿死!’肥厚的熊掌重重拍在雪地上,玄兔恶狠狠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五十九 危机四伏
钢管贴着超市地面轻轻向前滑动,一条几近透明的鱼线,暗藏在满是杂乱足迹的积雪中,高度差不多与成年人的脚踝相当。城市中的幸存者们,明面上的争斗虽然日渐稀少,可类似这样卑鄙恶毒的陷阱,却在阴暗的角落里滋生蔓延,因此而丧命或身负重伤的幸存者,远比正面冲突所造成的比例高出几倍,生存环境也在每况愈下。直立行走的动物善于伤害同类的能力,似乎与生俱来,而仇怨的源头在大多数情况下,只是一瓶水或者是一包早已过了保质期的食物。理想世界中的人性的光辉,终究无法驱散盘踞在每一个人心底深处的黑暗,那些昙花一现的光芒背后,仅仅是善良的灵魂终于得以解脱,同时也在为毫无人性的末世开疆扩土。
杂乱无序的锈钉穿透木板,锈迹斑斑的铁器,很容易在划伤人体皮肤后引发破伤风。阿紫没有贸然掀动木板,以她近期遭遇过的经验来推断,超市里的陷阱绝不会只有这一个。
斜着锯断的钢管前端,被曾经的主人打磨的十分锋利,将近二十多斤重的钢管,却可以在阿紫的手中挥动自如。斜铺在积雪上的木板,靠近超市的一侧,同样拴着一根绷得笔直的透明鱼线,在钢管前端锋利的刃口一扫而过后,嘣的一声断成两截。机括轻弹,十余枚锈钉从昏黑的超市里激射而出,在未能命中目标后,又悄无声息的钻入路旁的积雪中。
蓄势待发的十字弓准星从目标身上移开,躲在超市附近,一幢建筑二楼里的男人,无声的叹了口气,“我手里能有一把长枪就好了……”
“这么近的距离,你怕什么?我还真不信,那小子能躲得开悄无声息的弩箭!”
“以他的身手,我相信问题不大。”男人从十字弓的箭槽里取出弩箭,随手插回胸前的箭袋里,“第二个机关里的锈钉,发射的距离不超过三米,结果怎么样?我最初的设想是,趁他手忙脚乱的时候,用弩箭偷袭一击致命。只是没想到,才几日不见,这个小家伙就愈发油滑的像条泥鳅,越来越难对付了。”
“我们就这么放弃了?”
“没错。如果他身边没有那头熊,我们或许还可以冒险一搏。你没发觉那头熊有点古怪吗?”男人发现黑熊的视线,此刻正望向他们这边,赶忙一低头重新藏好,“这小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可以搞定一头黑熊?”
‘我们就不能不要那几只死老鼠吗?’身为一名自然界里优秀的捕食者,玄兔对于周遭环境中隐藏的危险极为敏感,它的情绪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我才不愿意在你饿肚子的时候,变成你的点心。’阿紫半开玩笑地调侃道,随着玄兔的身体日渐壮硕,她俩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愈发微妙。阿紫之所以能够活到今天,恰如其分的自知之明,绝对占据了重要位置。
一米多长的钢管在半空中,由头顶至地面不住画着圆圈,这样做虽然风险依旧很大,却可以让阿紫在一定程度上,避免她一脚踏入危险的陷阱。
放置在超市角落里的捕鼠夹,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委顿的趴在上面。从旁边支离破碎的老鼠尸体不难看出,这个小家伙是在捕食老鼠的时候,不幸被殃及鱼池。一只前爪和脖颈被捕兽夹牢牢困住,挂在嘴角的淡淡血迹,也不知是死老鼠的,还是它自己的。如果阿紫没有把捕兽夹用铁链固定好,相信这只体型和家猫大小差不多的小兽,早就带着捕兽夹一起逃的无影无踪了。
“是黄鼠狼吗?可我记得它们体型好像长不了这么大啊?”阿紫凑到捕兽夹旁边蹲下,小心翼翼地探手抓了过去,想要近距离的仔细查看一下。却不料,一直萎靡不振的小兽突然暴起,张嘴便咬在了阿紫伸过去的右手掌沿。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团黑影突然从暗处窜了出来,也和通体雪白的小兽一起,张嘴在阿紫的手掌上咬了一口,随后便瞪起一双小三角眼,呲牙咧嘴的恐吓着阿紫。
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阿紫未来得及查看手上的伤势,就又被突如其来的臭气熏得险些窒息。她一边狂甩受伤的右手,从通体雪白的小兽口中挣脱出来,一边捂住鼻子向后跳出几米远,“我的妈呀,好臭,我要被臭死了!”眼中也被臭气熏得盈满泪水。
闻声赶来的玄兔,躲在远处没有凑前,似乎它也受不了这种刺鼻的臭味,‘阿紫,你没事吧?小心它们嘴里有毒。’
听到玄兔提醒,阿紫这才注意起自己被咬伤的右手,好在伤口处流出的鲜血依旧殷红,并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多少减轻了一些她的心理负担,‘我还以为它们不是黄鼠狼,真是倒霉鬼上门催债,我非扒了它俩的皮不可!’阿紫面目有些狰狞的,看着捕兽夹旁边的两只小兽。
‘你的判断确实没错,这两个小东西不是黄鼠狼,它们应该是雪貂,而且那只通体雪白的还十分罕见。在你们人类眼里,它的皮毛可是非常值钱的东西。’玄兔眼神复杂的看着,两只作困兽之斗的雪貂。
‘它们以后都不会再面对裘皮贩子的威胁了。’阿紫将手中的钢管倒转过来,用不锋利的一端将黑色雪貂压在地上,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用力一扳,通体雪白的小貂,便嗖的一声从捕鼠夹上逃脱,十分机敏的窜入了昏黑的超市深处。
“他们怎么空着手离开了?今天没抓到老鼠吗?”
“这个神秘小子自制的捕鼠夹真是怪异!”背着十字弓的男人俯身查看地面上留下的痕迹,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那么一副小身板,真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怎么可能?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说话间,另一个头戴兜帽的男人走了过来,扭开固定锁链的铁丝,将制作粗糙的简易捕鼠夹拿在手上,“这一次怎么没有把捕鼠夹收走?难不成他又有新的办法来获取食物了?”
细碎声响从超市光线极暗的深处传来,声音听着像蛇在扭动,又像许多只老鼠在互相撕扯,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诡异莫名。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再说话,都悄无声息地将武器从背包上摘下来,擎着十字弓的男人,跟在手举盾牌的兜帽男人身后,小心翼翼地朝传来响动的超市深处摸去。
“黄皮子?”
“看着不太像啊,黄皮子的体型长不了这么大。”
“这两个小东西能吃吗?不会冲撞到什么鬼神吧?”
“鬼神能有外面的丧尸可怕?你愿意当饿死鬼吗?”
“把你手里的火把凑近一些,我给它俩头上各补一箭,咱们可别浪费了这一身好皮子。”
火光下,两只比家猫略小些的雪貂,互相依偎在一起,细长而瘦弱的身体轻颤着,仿佛正在抵受着痛苦折磨。黑色雪貂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危险气息,竭力睁开的一双小三角眼,在火把昏暗的光线照射下,闪着如绿宝石般晶莹剔透的光晕。
在弩箭挣脱弓弦的一瞬间,通体黝黑的雄性雪貂一跃而起,身体斜着扑向激射而来的弩箭,血雾升腾的同时,也改变了弩箭飞行的轨迹。几乎擦着趴在地上的白色雪貂小小的脑袋而过,穿透黑色雪貂瘦小身躯的弩箭,余势不减,挂满鲜血的箭头,深深嵌入冷硬的水泥墙里,箭杆则在极为猛烈的撞击下,碎了一地。
白色雌性雪貂发出一声哀鸣,紧接着身体犹如一条银白闪电,在火光下一闪即逝,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靠!你怎么把最漂亮的白毛给放走了?”
“少废话,你以为雪貂很容易抓到吗?”收起十字弓的男人,抓起围巾堵住口鼻,他已经从小兽逃走时的哀鸣声,猜出了自己刚刚射中的,究竟是什么动物。
“唉,那就更不应该把白色的雪貂放走了,真可惜!”提起墙角早已断气的黑色雪貂,男人强忍着刺鼻的臭味,仔细检查着弩箭射穿的位置,“卧槽,你的箭法可没这么差劲过!是不是诚心给我添堵啊?好好的雪貂皮子,愣是让你在中间射出了一个大洞。”
“你瞎了吗?没看见是那只黑色雪貂自己撞上来的?我他妈哪知道,这些小东西竟然还会以身挡箭!”十字弓在背包上随着男人移动的身体轻轻摇摆着,超市门里的陷阱虽然被人识破,没能发挥效用,可布置陷阱的工具却绝不能轻易浪费,男人嘴巴在和同伴互相埋怨的同时,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多日未曾踏足的废弃仓库外,又新添了许多陌生的足迹,本就感到希望十分渺茫的阿紫,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她迈着略显倦怠的双腿,缓缓推开锈迹斑斑的仓库大门,身影很快便陷入仓库昏暗的光线里。
不耐烦的玄兔趴在雪地上,伸出舌头无聊的舔着面前的积雪。正发愣间,两只圆圆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阵微不可闻的声响,‘阿紫,附近有点不太正常,你确定冬至还会回来吗?’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让其他人发现。上次来时留下的暗记被人动过,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冬至来过这里,还需要点时间仔细查找下线索。’
‘如果冬至真的来过,并且知道你在附近,他为什么又要离开呢?’
六十章 各怀鬼胎
“瑞肯,今天晚上轮到你值班了,别他妈告诉我,你现在又是个女人!”黑人小哥恶狠狠地瞪视着瑞肯,心里积蓄许久的怨气,已经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大家同样是身上贴满了标签的人,可他能够享受到的优惠待遇,却远远及不上两个随心所欲变换性别的白人,这令黑人小哥觉得自己正在遭受着莫大的侮辱和歧视。
“卡尔,今晚我也是女人,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共度良宵啊?”身高足有两米的约瑟夫,如一堵墙般站在黑人小哥卡尔面前,灰白相间的络腮胡几乎将他整张脸盖住,油亮的头皮泛着光,哪怕是在食物极度匮乏的末世,约瑟夫粗壮的手臂上的肌肉,依旧高低起伏着,任谁看到他的块头,都不愿意轻易给自己招惹麻烦。
卡尔白惨惨的眼球竭力向上翻,他不希望因仰头看人的动作,而令自己在气势上矮于对方。可无论卡尔如何努力,一米七几的身高,还是无法让他展现出足够的凶狠和强势,反倒会给人一种极其滑稽的感觉。
“你们两个家伙,是不是每天都要为这点事争吵个没完?”身形瘦小的黑发女孩,干枯而又纤细的胳膊,被哈内森毫不费力的抓在手里,两只脚几乎足不点地的被她拎着,随着寒风一同钻进了被篝火烤暖的屋里,“罗德尔,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哈内森气呼呼地拍打着衣服,积雪在温暖的房间里迅速融化,很快就让她变成了一只落汤鸡,“她怎么会把脖子上的绳套摘掉?你难道没有按照我说的,认真的盯紧她吗?”
对于哈内森的指责,罗德尔一言不发,只是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坐在不远处的瑞肯一眼。
瑞肯的目光游离,在遇到喜欢争风吃醋的约瑟夫以后的日子里,已有许多人因为他而无辜丧命,以至于瑞肯也非常惧怕他的爱人。尽管心里生出过无数次,想要和约瑟夫分手的念头,瑞肯都没有敢和他说出哪怕半个字。
“今天下午,不应该是你在负责营地的警戒吗?”白雾蒸腾中显出乔弗里的身影,他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积雪和尘土,边摘下与离开营地时一般无二的背包,大声抱怨着,“营地附近的加油站,我们不是早就搜索过了吗?老实交代,你这只狡猾的臭蜥蜴,是不是背着大家在加油站藏了什么东西?罗德尔!”
“今天一点收获都没有吗?我们剩下的食物可不多了!”哈内森有意岔开话题,她很清楚乔弗里想要挑起争端,并借此逃避没有找到食物补给的责任。团队成员之间的矛盾日益增多,这也令哈内森每天都过得身心俱疲。
约瑟夫并不是一个,从外表上看去,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当瑞肯开始有意回避自己的目光时,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出一些问题,“吉娜宝贝,今天下午妈妈有没有离开过你?”
“小吉娜,昨天玩的太晚,吃过午饭后就睡着了。”正在给小吉娜整理头发的舍曼,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们能不能把三角恋的事情先放一放?今天晚上究竟是谁和我一起守夜?如果让我一个人守一整晚,那你们就必须保证,我明天可以睡上一整天!”卡尔丝毫不在意空气中飘满了火药味,在他看来,哈内森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团队首领。尤其是她在刺头约瑟夫面前的软弱表现,则更进一步加深了,卡尔对于哈内森领导能力的质疑。
“蠢货,如果你再不赶快滚去那个该死的门卫室里,我一定会立刻把你那个只有核桃大的小脑袋,狠狠拧下来!”身形壮硕的约瑟夫,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追到门前,怒视着卡尔仓皇逃跑的背影,“瑞肯,你和我出去一下,快点!”
随着约瑟夫离开,疑惑、怨怪的眼神,便接连从罗德尔脸上扫过。尽管室内的篝火依旧欢欣跳跃,可不少人还是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同伴靠过去。罗德尔深褐色的脸颊隐隐泛白,他用一种近乎绝望而又怨毒的眼神,看着乔弗里的头顶,此刻,这家伙正用一种完全置身于事外的神态,不慌不忙的低头整理着背包。
“如果你没办法解决掉约瑟夫,那你最好尽早想清楚退路。”罗德尔非常后悔没有把瑞肯的警告放在心上,他总觉得大家在私下里,对于约瑟夫的评价过于夸张。至少在他看来,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除了力气比常人大一些,脑子则蠢笨的像一头肥猪。眼下所有问题都出在乔弗里身上,罗德尔很清楚,如果他要对付约瑟夫,这个该死的混蛋很可能会趁机报复自己。
“乔弗里,今天晚上你必须和卡尔一起负责守夜,不要以为躲起来,我就会忘了你的存在。”哈内森绕过篝火,走到乔弗里面前,瞬间便将篝火投来的热量遮去大半。
‘原来这个老女人也不笨啊!’罗德尔心里一阵窃喜,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哈内森之所以这么做,必定和自己心里正在盘算的想法一样。团队里不愿意继续忍受约瑟夫蛮横霸道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如果自己能够说服大家,那么眼下的所有矛盾,也很可能会迎刃而解。
“哈内森夫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我们团队里最大的毒瘤摘除掉?”罗德尔像变戏法一样,在腰后摸出一把匕首,从布满腐蚀锈迹的刀背不难看出,他也是最近才在附近,不知道什么地方搞来的武器。
“你想怎么办?”看到罗德尔手里突然冒出来的匕首,哈内森肥硕的脸颊,在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这显然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之外。为了保证团队里的幸存者们可以和平共处,所有人在回到营地后,都要将每个人带出去的武器进行统一保管,这也是这个团队能够将脆弱的和谐,维护到至今的主要原因,而哈内森本人,则正是推行这项决议的主导力量。
“不需要你们动手,等一会约瑟夫回来,我会亲手解决掉这个麻烦!”匕首向虚空轻刺两下,罗德尔像是在让自己能更好的适应武器长度,脸上表情却显得异常平静,“如果有人不小心提醒了那个混蛋,我不介意把他也划入需要清理的名单中。”
温暖的房间里一片寂然,所有人都坐在篝火旁默不作声,从门外走进来的约瑟夫,刚好和怀里抱着小吉娜的舍曼迎面相遇。约瑟夫冲她微微一笑,眼睛里露出赞许的神情,只是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却显得有些残忍。
“混蛋,今天我……”气势汹汹的约瑟夫,嘴里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阵剧痛硬生生截断,左侧背心处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如小塔般一样壮硕的身体向前扑去。与此同时,挂在他背后的罗德尔,紧握着生锈的匕首仍未停手,头发和脸颊也已被血污侵染的,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突然,一根拇指粗细的钢钎,从罗德尔的心口处钻了出来,紧接着,又有许多柄利刃同时朝他身上劈来,胜利的喜悦之情尚未退散,罗德尔的意识便开始渐渐转为模糊,耳畔萦绕着一个遥远而又飘忽的声音,“你和约瑟夫一样,都是这个团队里亟待铲除的毒瘤。必须承认,约瑟夫确实给我带来了许多快乐的时光,但是他和你一样,都没有认清自己的位置……”逐渐浑浊的视线里,只剩下一条肥硕的背影,虽然罗德尔觉得很熟悉,可他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个背影的主人究竟是谁……
将养了足足半个多月,冬至的腿伤恢复的非常不错。同时,在兽栏附近的雪地上,已经很难再见到野兽的尸体,只有那只狡猾的小黑豹,还像一个吃惯嘴的小孩子,每天都会按时准点的来长颈鹿馆就餐。很显然,这个小家伙对于这样不需要自己费力捕杀,就可以轻易填饱肚子的自助餐服务,十分受用。
冬至曾经尝试过许多次,在肉块附近的雪地里,偷偷埋设下不会伤及性命的机关陷阱,可让他非常挠头的情况也随之而来。当陷阱第一次险些套住小黑豹,却被狡猾的小东西逃脱后,它就变得愈发油滑奸诈,之后的陷阱就再也没能像第一次那样奏效过。甚至有好几次,小黑豹还会故意将陷阱从积雪下面刨出来,并且还要在拆散的陷阱零件上撒一泡尿,这种充满挑衅和不屑的行为,着实让冬至郁闷了好些天。
“奶奶个熊的,小兔崽子!你要是继续这么不配合,以后就别想从我这再吃到一块肉!”乌云遮住星月,黑沉沉的夜幕,反而变成小黑豹的天堂,黝黑的兽毛就是天然的保护色,这也让瞪大双眼的冬至一度怀疑,小黑豹今晚是不是并没有来吃自助餐。不过,当他举起火把照向窗外的雪地,两颗悠忽闪烁的亮点,几乎快要贴着自己的面颊时,冬至才猛地向后一仰头,堪堪躲过凌空扑来的一对利爪!
幸好,火焰仍旧可以让小黑豹感到恐惧,尤其是在它拥有了远超过同类的智慧后,小黑豹也就更加懂得趋利避害的重要性。但是,长期以来养成的好逸恶劳的恶习,也在很大程度上,导致小黑豹变得像个索求无度的熊孩子,尤其是在肚皮无法得到满足时,攻击性也开始跟着水涨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