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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坎廿八     谨默法则txt下载     谨默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一 置之死地

    城市里的街道几乎全被钢筋混凝土所覆盖,假若没有趁手的辅助工具,是很难在城里找到一处合适墓地的。两栋老旧楼房中间夹着一条枝叶枯槁的绿化带,辛疾站在由白雪和灰土搅混到一起,刚刚堆砌不久的小土丘前面,嘴唇翕动无声低语着什么。

    良久,辛疾终于将自己的思绪从痛苦的回忆中抽离出来,轻轻擦干眼角泪痕,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一张被血污浸透,歪歪斜斜留有字迹的信纸,被砖头压在小土丘上,随着寒风扫过信纸沙沙作响,隐隐可以看到上面写着,【我……一切都会……不要难过……好……活着……去报仇……】

    两条腿的终究还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坠在玄兔后面的阿紫此时已经气喘吁吁,自打离开海产大厅,她俩就一刻都不曾歇息过。夜魔的嗅觉远要比小黑熊灵敏,这也是两个小不点始终不敢停下休息的主要原因。此刻,玄兔仍然能够嗅到空气里,随风飘来的腥臭味,显然海产大厅里的夜魔并不打算放过她们,这场亡命追逐最后只能是其中一方彻底殒命,否则永远都不可能结束。

    ‘我们不能一直这么没头没脑的逃下去,必须要想点办法解决掉身后的尾巴,否则早晚都会被夜魔群追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落在雪地里,不消片刻就会渐渐结成冰晶,阿紫的身体眼看快要撑不住了。

    ‘再往前跑三四百米,应该有家医院,我们先去那里躲一会,兴许能在医院里找到脱困的办法。’玄兔乌黑的鼻翼轻轻耸动,医院常年都在散发出来的消毒液味道,游离在空气中,如此低浓度的气味,人类根本没有能力嗅到,而这些对于小黑熊来说却是毫不费力。

    ‘医院?你确定方向没错吗?’阿紫精神为之一振,这个发现不仅意味着,她们很可能有机会逃过夜魔的追猎,甚至自己的内伤也可能有药物治疗了。

    ‘哼!跟紧我,别掉队!’玄兔重重打个响鼻,喷出的涎水被寒风吹散,化作一条条晶莹剔透的细丝,随风向后飘去。

    抬手抹掉脸上涎水,阿紫这会根本腾不出时间和玄兔计较,身后街道拐角处,已冲出两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夜魔,亦如小黑熊一样四肢着地,深色遮阳镜后不时闪过一抹暗红,面色狰狞地朝她俩发狂般迫近。

    透骨的寒风在街头巷尾横冲直撞,不放过任何一处留有缝隙的建筑,昨夜刚从天穹洒下的新雪,还未来得及和街道上的积雪冻结到一起,在寒风中如一条条银色长蛇伏在雪面上狂舞,又被积雪中横伸竖插的残肢断臂拦腰斩碎,重新化作一蓬晶莹的雪粒四下飞散。

    辛疾眉眼间挂满霜花,新找来的一条围巾也已冻得像块冰板,只有在一呼一吸间,才会被热气喷得恢复片刻柔软。齐膝深的积雪路尽头,是高档公寓楼的社区入口,两米多高的铸铁大门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偶尔还会被风吹得发出一两下撞击墙壁的震鸣,听上去极像是准点报时的钟声。社区入口以及前面的街道,位于两栋高层建筑的视野掌控下,躲在一家童装店里的辛疾,在脑海中认真回忆着附近街道的情况。这对于自幼便一直生活在东海的辛疾来说,找到一条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捷径,并不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童装店的后门连通一条小巷,左右两侧一人多高的矮墙上,画着鲜红硕大的“拆”字。手脚灵便的辛疾可以轻而易举地攀上矮墙,如一只狸猫踩着落满积雪的墙头,小心翼翼地跃入附近老旧小区的院子。高档公寓社区没有设置后门,一条横穿城区而过的淡水河,将整座东海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城北是开发相对比较彻底的新城,购物街、百货大楼以及更加高档的住宅楼比比皆是。城南则像个迟暮的老人,被棚户房包围的老旧小区,又被一座座占地面积更大的厂房围住。假若没有丧尸病毒的出现,此刻城南的半空中一定会烟雾弥漫,工厂里的机器加班加点的轰鸣,沿街小铺里坐着来不及回家吃饭的工人,街头巷尾也都被忙碌的身影塞满。反倒是临河的高档公寓楼显得格格不入,像是破旧多年的棉袄落上了一块崭新的补丁。

    辛疾每一步都必须格外小心,东海市将近三分之二的居民都住在城南,这对于一个人口迫近千万的中小型沿海城市来说,人口密度绝对远超全国其他任何地方。跳过老旧小区仅有一米多高,形同虚设的栅栏,迎面就是一家小型机械厂。辛疾伏在厂区铁栅栏门后面朝里望去,上百平方米的车间里人影憧憧,黑压压的看不清个数。眼下只要能穿过机械厂,辛疾就可以绕到高档公寓社区的侧面,再越过一条仅有两车道宽的小马路,公寓近三米高的围墙就触手可及了。小型机械厂的左边是一家大型物流公司,右边是一家中型药厂,占地面积都比这里大上两倍不止。嵌在两家大企业中间的小型机械厂的围墙上,每隔五米就会有一个鲜红硕大的“拆”字,也不知会被哪家企业吞并扩建。

    物流公司十分宽大的厂区大院里,许多厢货车撞到一起,横七竖八的躺在雪地上,形状各异的雪丘下,堆叠着永远都不可能送到目的地的快递包裹。辛疾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物流公司,因为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刚好位于物流公司厂区的中间部分。围住大院的铁栅栏附近的雪地上,还有森森白骨破雪而出,想必曾经有人试图将身体从缝隙中钻出来,结果自是不言而喻。当然如果观察不够仔细,辛疾大概率也会忽略掉它们的存在。没人清楚,挡住去路的三个工厂里,到底有多少只丧尸被困在其中,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辛疾绝不能莽撞行事。

    头顶的供热管道不再如往昔般散发着热气,错综复杂的横亘在半空,从一幢幢被积雪淹埋的厂区中直穿而过,管道尽头则隐入昏黄的暮色,很难判断出它们的终点在哪里。由于营地遭遇突袭,辛疾和同伴们多日来煞费苦心搜集到的补给,也一并被“市长”一行人尽数夺走,辛疾因此陷入了食不果腹的困境。复仇已不再是唯一理由,老城区能够搜集补给的场所,早就被幸存者们搜刮得干干净净,眼下除了“市长”他们手上还有充裕的食物补给储备,辛疾再想找到一口吃的东西,并不比替风大哥报仇容易多少。

    ‘时间过得好快,天黑前如果还没有潜入到高档公寓里面,恐怕今晚就得冻死在外面了!’脑海中努力回忆着这片老城区的建筑物分布情况,辛疾轻叹一声。如果想徒步绕过一座连着一座的厂房靠近高档公寓,就必须要穿过小半个老城区,趟着及膝深的积雪,估计得走上三个小时左右,期间还说不准会遇到什么麻烦,‘但愿这些老家伙能经得住我折腾吧。’扑簌簌的积雪被寒风吹散,老城区供热管道的年龄多数已经超过了辛疾,随着他手脚并用的缓慢爬行,不时发出一阵瘆人的金属摩擦声。百多米外的高档公寓楼围墙,随着时间缓慢推移,墙上斑驳的血迹也愈发清晰可辨。

    东海市,肿瘤专科医院。

    位于地下二层的停尸间,冷冻设备已失去电力供应许久,停放的尸体现下腐坏得十分严重,假若不是戴着医用防护面罩,阿紫是绝对不敢轻易踏足这块禁地的,‘玄兔,你没事吧?’

    ‘停尸间里的尸毒,暂时对我没多大危害,但是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尸毒虽然未必能要了你的命,却会让你的身体健康出现问题。’黑熊的皮毛显然是当下最好的伪装,玄兔已经彻底融入黑暗之中,‘我们为什么要躲在停尸间?这里现在还有不少丧尸,我能听到它们微弱的呼吸声。’

    ‘夜魔的智商和人类不相上下,我们只能兵行险招。对付丧尸,只要不被它们看见,再利用强刺激类气体掩盖住我们身上的气味,大概率是可以有机会逃脱的。可夜魔却绝不会被这招蒙住,它们可比丧尸要难缠得多,希望这会我们身上的味道,已经完全被尸臭给盖住,夜魔不会冒险追进停尸间来吧。’亲眼见过夜魔被丧尸撕碎的阿紫,此刻的举动多少带着一些赌性,而这也是和老陈相处不多的时日中,性格受其影响所致。

    “空气里还有那两个小崽子身上的味道,虽然被尸臭盖住了,我还是能闻得出来。”

    “那你想怎么办?追进去?难道你除了他们两个身上的味道之外,就没闻出来其他的?”

    “胆小鬼!”

    “口贩子,别卖嘴!我堵在门口不让他们有机会溜掉,你进去把他们撵出来,怎么样?”

    “为什么不是你进去,我守在门口?”

    “你不是已经说了嘛,我是胆小鬼啊。”

    “你要干什么?”

    “当然是把他俩都赶出来了!”

    金属撞击钢板的巨大噪音骤然响起,几近密闭的空间将声音牢牢掴住,狂躁的嘶吼在黑暗中连绵不绝,铁制床架剐蹭着水泥地面,听得藏在停尸柜里的阿紫咬紧牙关,浑身汗毛也随之根根直立起来。猛烈地撞击震得停尸柜咚咚作响,阿紫双手捂住耳朵张大嘴巴,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夜魔阴险狡诈的程度,被暴走的丧尸困在停尸柜里。

三十二 以命相搏

    即将落山的太阳像只煮熟的咸蛋黄,黄橙橙的却不愿给幸存者带来一丝暖意,如今它又要弃所有人不顾,任由黑暗再次占领这片危机四伏的钢铁森林。小心翼翼地将塞满房间的烟雾从窗口一点点扇出去,米迦勒可不想被人察觉到自己的行迹,在丧尸横行无忌的城市里,篝火刚刚点燃时升腾起的烟雾,绝对是最显眼的存在,很难不被废弃游轮上的敌人发现。厨房里的输水管道被冻得炸开墙壁,残存在管道中的自来水在墙壁上结成厚厚的冰甲,米迦勒挑拣着相对干净一些的地方,用匕首轻轻刮掉表面落满尘土的一层,随后又极为耐心的从冰甲中切削出许多冰块放进小铁锅里,放在窗子被封闭严实的小房间中的篝火上。眼看着冰块慢慢融化再被篝火煮沸,将泡面包装袋里的干蔬菜包轻轻撕开撒进锅里,再把调味包和油包依次放进去,香气霎时间冲入鼻腔,馋的米迦勒不住吞咽口水,‘论起对于美食的研究,地球上就没有哪个国家,能够比得过天朝人,连这么普通的泡面都可以做出各种口味,真不知道他们大脑里都装了些什么,实在是太会吃了!’贪婪地嗅着小铁锅里泡面调料汤的香气,米迦勒仔细翻看面饼,却发现上面已经有些发霉的迹象,‘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啊,对!人要知足而乐,好浓郁的鸡汤味道!’随手将面饼丢进篝火,让它能够最后一次发光发热,米迦勒从战术背心里摸出仅剩的一块压缩饼干,蘸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调料汤吃得津津有味。

    早在入夜前,冬至就已经选好了今晚藏身的营地,从这处营地到港口码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船上篝火像是从银河坠落的星星,在暗夜中闪烁个不停。‘明天最后在游轮附近搜索一遍,如果还是没有阿紫的踪迹,就赶在天黑前离开东海。’将篝火维持着不会熄灭,最低限度的给自己提供热量,冬至蜷缩在床垫上,手里把玩着爪刀,‘也不知道近海有没有结冰,要是有机会搞到一艘小船,可是能省去不少赶路的时间。’由于冬至没能赶在圣殿骑士团的成员,被夜魔消灭前来到东海,以至于当他再次回到港口附近时,才发现这里的主人已经不再是圣殿骑士团的人。失去复仇目标的冬至并没有就此放弃,他不确定坎离是否会看到自己的留信,更不知道这个野小子会不会来东海。可随着城里的食物越来越紧缺,冬至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他不仅没能找到阿紫,也没能等来坎离,最后自己终究还是一个人。至于说,阿紫会在城外捕猎生存的想法,也不过是冬至用来安慰自己,给一个支撑他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突击步枪导轨上的激光瞄准器被米迦勒拆了下来,他不确定敌人会不会调整镭射光线的颜色,并通过这种方式来区别敌我,而在双方装备实力相对均等的情况下,这种只有在装配了夜视仪时才能看到的镭射光线,反倒容易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下。身体在白天得到了充分地休息,此刻脸上又被寒风扫过,米迦勒只觉得自己现在精力十分充沛。虽然不能像第一滴血里面的兰博一样以寡敌众,至少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摸清楚敌人底细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缺少燃料的游轮上没有设置探照灯,即便燃料还算充沛,估计也不会将它们用在发电照明上。直升机可以帮助船上的人高来高去,只要哨兵始终守着唯一可以上船的艞板,就能保证不会给人偷偷溜上游轮甲板的机会。至于船身一侧被冻得滑不溜丢的锚链,丧尸肯定没有能力爬上来,而夜魔如果敢来送死,绝对会被上面用水冻结的利刃好好教训一番。

    子弹的破空声划过黑夜,两名围坐在篝火旁的哨兵,中弹时间几乎不分先后,相继软绵绵的瘫倒在甲板上,滚烫的鲜血散发出的热气蒸腾而起。甲板上刚刚换完岗,藏身暗处的米迦勒找准时机,在下岗的哨兵身影钻进船舱后的五分钟左右,将两名还未完全适应室外寒冷天气的哨兵放翻。他现在至少有四分钟的时间可以潜入游轮,刚好能够赶在哨兵利用步话机,定时向值班指挥官回报信息前。依照着脑海中,辛西娅上尉传回来游轮上的情报信息,米迦勒着意避开船头位置,压低脚步声向船尾快速跑去,他必须赶在船上的敌人被惊醒前,溜进下层船舱躲起来。先前自己带来的小队成员,留守在船上的战士到底是死是活,是米迦勒当前需要尽快查实的情况,孤军作战的难度太大了,同时他也需要想办法和方舟上的老家伙们取得联系。

    很多时候,计划总是不能按部就班的顺利完成,纵使米迦勒已经竭尽全力加快动作,可游轮甲板靠近船尾的方向,没有被清理的积雪还是滞缓了他的脚步。身后的船舱被子弹撞得叮当作响,火星如雨点般纷纷扬扬,如果不是见机较早,米迦勒一翻身跃进旁边的船舱,估计这会他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丹尼尔!?”还在彻夜审讯龟田信男的苏莱曼队长冲上甲板,无比惊恐地呼唤着袍泽遗孤的名字。

    呃…呃……

    暗哑的喉音如沉睡中被惊醒的恶魔在低吟,左胸口几乎被子弹轰烂的丹尼尔,瞪着一双布满黑色血丝的眼睛,用仅剩的右臂挣扎着站起身,整条左臂也随着身体移动的摆力而脱落。已经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丹尼尔,喉咙里的低吟转为嘶吼,像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丧尸的现实,想要撕碎它面前的一切。

    锥心剧痛席卷全身,纵使苏莱曼现在悔恨无比,也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惨剧。痛苦地双眼中满是鲜红的血丝,可他还是履行了作为指挥官的职责,扳开随身配枪的保险,结束了丹尼尔的痛苦。至于躺在篝火旁的另一名哨兵,头盖骨则被掀飞出去五六米远,眼见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只要敌人还在船上,就不愁抓不住他,痛苦转化成怒火,但却没能将苏莱曼的理智烧毁,他仔细观察着中弹倒地的两具尸体,最后从篝火旁的碎肉里翻出一枚橙黄色的弹片,上面被人用刀划过的痕迹清晰可见,显然这就是为什么子弹威力大增的原因。

    “5.56口径,欧盟制式标准,敌人很可能用得武器和我们一样。”苏莱曼很清楚在这么大一艘游轮上,失去了敌人踪迹意味着什么,他缓缓站起身低声命令道,“炸毁艞板,炸碎游轮附近的冰层。除非这个阴险卑鄙的异教徒,能够不畏惧刺骨的海水,否则他就别想活着离开这艘船!”

    没有暴风雪的夜晚,只剩下寒风还在不知疲倦的呼呼作响,子弹撞击船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放鞭炮一样,将已经睡熟的冬至从梦中惊醒。一翻身跳下床垫,循着声音消散的方向望去,冬至心里顿时疑窦丛生,‘这艘船上到底藏着什么东西?怎么会引来这么多人的注意?’

    肿瘤医院,地下停尸间。

    ‘我们现在怎么办?外面好像没有动静了。’也幸亏玄兔现在还是小熊,体积不算太大,勉强可以和阿紫挤在同一个停尸柜里。

    ‘先等等再说,丧尸的腿脚不太灵便,估计停尸间里还有没能跟上大部队的落单丧尸,我们不能贸然钻出去。’也不知是和小黑熊挤在一起热的,还是因为停尸间发生的事情吓的,阿紫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万一那伙夜魔把丧尸都引走了,再来一个回马枪,我们这会出去不就刚好撞到枪口上了?’

    ‘有什么区别吗?待会夜魔跑回来,一个一个的拉开停尸柜,我们不一样还是得和它们撞个正着吗?’玄兔虽然掌握了和人类沟通的能力,可它骨子里还是野性未泯,行事作风反倒显得更加果决,并且这份果决中,还带着浓重的凶悍之意。

    随着停尸间里再次响起脚步声,两人的争执也至此结束,夜魔确实如阿紫所言,一等丧尸大部队离开停尸间,就马不停蹄地折返回来。

    “你确定他们还在停尸间里,没有离开?”

    “废话,老子搞了一辈子香料,嗅觉不敢说在全国名列前茅,至少也要比你这个蠢货强上许多!”

    “切,又来炫耀你的鼻子了,早晚有一天……”

    “有一天怎么样?就算给你换上了,你那只有核桃仁大小的小脑袋,也没有办法处理如此驳杂的气味信息,白痴!”

    “哼!”夜魔不再继续和同伴争辩,紧接着就是一个个停尸柜被拉动时,生锈的滚轮在滑道上费力摩擦的声音响起,糟糕的局面也被玄兔言中。

    ‘待会,只要我们这个停尸柜一被夜魔拉动,我就把手电筒点亮,你看情况扑倒没有被强光晃瞎眼睛的夜魔。我们必须做到一击制敌,千万要小心,别被它们抓到或者咬到!’紧攥手电筒的掌心沁出汗水,对于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和夜魔交战,阿紫心里着实没有多少底气。

三十三 兵不厌诈

    生锈的滑轮摩擦滑道的声音越来越近,与此同时,夜魔拖拽停尸柜的动作也更加粗野,许是因为久久未能寻见猎物,致使它们两个怪物的情绪变得极坏。想是一回事,而真正要面对却又是另外一回事,随着同一条水平线上的停尸柜被大力拉开,重重摔在地面上发出巨响,阿紫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怀里的玄兔也如自己一样,被巨响骇得簌簌发抖。

    哐啷!

    钢制的停尸台在极近处坠地,隔壁停尸柜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正聚精会神准备偷袭夜魔的阿紫,在猝不及防下被震得双眼通红。极度恐惧的尽头,多半会化为歇斯底里的愤怒,几乎是在夜魔爪子搭到停尸柜扶手上时,早已蓄势待发的阿紫双腿猛一用力,在夜魔拖拽停尸柜的力道之上,增加了自己蹬踹柜壁的力量。停尸台如一枚炮弹般激射而出,重重撞在夜魔胸口,紧接着漆黑一片的停尸间里,亮起一条如利剑一般的光柱,直刺向瘫倒在地的夜魔双眼。惨嚎声如同拉响的警报,另外一只夜魔双眼中的鬼火登时熄灭,悄无声息地隐遁进黑暗之中,再也找寻不到它的任何踪迹。

    噗的一声,阿紫用力拨出夜魔头顶的登山镐,她不确定尸群会不会被夜魔的惨嚎声再次引回来,而另外一只夜魔又十分狡猾的躲藏在黑暗中,这也让阿紫心头一阵阵狂跳个不休。手电筒的光柱在轻轻颤抖,紧张和恐惧令阿紫很难控制住左手,登山镐上墨绿色的汁液滴滴答答的落在脚边,随后又被如影随形的黑暗吞噬,寒风不断从停尸间的出口灌进来,可阿紫的短发还是被汗水浸透了。

    ‘找到它了吗?玄兔,可千万别被它发现你的踪迹,否则我们俩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还没有!你现在是它的首要攻击目标,一定要多加小心!’早在停尸台撞飞夜魔的瞬间,玄兔就已借着一身黝黑的皮毛,如一条游荡在黑暗中的幽灵般,竭力搜寻另外一只夜魔。诚然,她们两个配合已经十分默契,可夜魔也绝不是吃素的角色。此刻,玄兔一直引以为傲的嗅觉,在满是尸体腐臭味道的停尸间里,一时半刻竟也很难分辨出夜魔的体味。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停尸间出口,阿紫缓缓伏低上身,尽量将自己的体型缩小,减少敌人能够攻击到的面积,这是老陈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过的对敌经验。几只缺胳膊少腿的丧尸茫然地站在走廊里,想必它们是和尸群走散了,每当手电筒的光柱无意间扫过丧尸面颊,它们都会像和激光逗猫笔玩耍的猫咪一样,追着光柱龇牙咧嘴的嘶吼扑挠。

    突然!

    黑暗中的光柱闪了两闪,刷的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劲风几乎是贴着头皮扫过,也幸亏阿紫的头发够短,才没有被夜魔的爪尖勾住。

    一个肉墩墩的重物猛地撞向夜魔后背,手电筒光柱也在同一时间刷的射向夜魔双眼,惨嚎声从停尸间里直飞向走廊。门外还在茫然四顾的丧尸,立时循着惨嚎声蜂拥而上,皮肉被撕扯的声音紧接着就从黑暗的走廊里响起。

    奔跑,竭尽全力地奔跑,强忍着胸肺间的剧痛奔跑。跑在前面探路的玄兔不住回头,生怕阿紫会一头栽倒,再也爬不起来。

    高档公寓楼,围墙外。

    等待拆迁的临街小铺四面漏风,辛疾双手手掌合在一起快速搓动,期间还会用嘴巴向掌心呼上一口热气,左小腿的擦伤仍在隐隐作痛,街对面的物流公司大院总算在夜幕降临时,重新归于平静。假若小型机械厂的围栏不够结实,恐怕辛疾这会已经变成了一具白骨,年久失修的老旧供热管道,最终还是没能扛得住辛疾折腾,险些将他留在满是丧尸的厂区雪地里。身上没有食物补给和淡水的辛疾,只觉得金星一直在眼前乱转,在这间无法遮蔽寒风的小铺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除了抓几把雪勉强润润喉咙,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似乎走到了尽头。

    ‘难道我今天晚上就会冻饿而死吗?’以辛疾此刻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翻越近三米高的围墙,即便他能成功的潜入高档公寓楼,在面对敌人时,也必然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港口码头,废弃游轮。

    钢铁巨兽的腹中没有一丝生气,指尖触到舱壁的瞬间,会让人感觉到通体生寒。米迦勒循着记忆在下船舱里不断摸索,还要小心翼翼地倾听周围的任何响动,他不相信所有的圣殿骑士团战士都被敌人擒获,如果真是这样,那骑士团平时的训练可就真得变成玩笑了。狭窄的走廊仅容一人通行,廉价的下船舱客房,绝没有上船舱的环境舒适,走廊两侧窄小的舱门或是紧闭或是半掩,空气中飘荡着沉寂许久的腐臭味,干涸的血污随处可见,只不知丧尸的踪迹何在。夜视仪里的世界一片灰暗,米迦勒站在靠近船尾的货舱门外,凝神静气的听着货舱里的响动,他在思索加百利留给自己的字条内容。字里行间可以看得出来,辛西娅上尉并不知道货舱里藏着什么东西,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这处货舱的存在,‘加百利到底发现了什么东西?难道和我这次的任务有关系?’

    指节轻轻叩动精钢制成的门板,门后登时传来猛烈地撞击,米迦勒无奈地耸耸肩,如果不是自幼和加百利一起长大,他甚至都要怀疑这个混蛋是在设计陷害自己了。杂乱的脚步声从头顶船舱急速而过,至少来了十多个敌人,万幸米迦勒很早就看过游轮的设计图纸,闪身钻进货舱右侧的船舱缝隙中,身体一点点向深处移动,关掉战术耳机上的话筒,缓缓俯下身子,将突击步枪擎在胸前,准星锁定货舱门前的漆黑空间,准备见机行事。

    苏莱曼队长右手轻轻一挥,身后的十几名战士立刻各自找好掩体,随时准备应对即将来临的激战。凝眸注视着漆黑一片的下层船舱,苏莱曼不禁有些踌躇,过于狭窄的走廊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显然敌人处在易守难攻的环境里,己方如果一个处置不当,十几个人极有可能会葬身在这条长不过百米的走廊中。

    “去上船舱里找块门板,最好是钢制材料的,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掩体,保护大家通过这条狭窄的走廊。”战术耳机里的男人在用语调怪异的英语指挥着,口音听起来很像中东人。敌人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控中,米迦勒又在暗自庆幸,自己当初冒险在废弃工厂搜寻来了这些装备,实在是英明之举。又有脚步声从头顶掠过,米迦勒料想这是敌人分出人手寻找掩体去了。

    苏莱曼队长的右手手掌在空中缓缓转动,十几名战士便在指挥下,转换了通讯器频率,全程没人发出任何声响。一路追踪至此,苏莱曼始终在思索敌人手上武器的来源,唯一能够合理解释的途径,应该是他们急于逃走没来得及打扫战场,后来赶到废弃工厂的敌人,找到了小队里阵亡战士所遗弃的装备。前面说寻找掩体根本就是虚晃一枪,苏莱曼接过队员递过来的榴弹发射器装配到步枪滑轨上,他才不会拿着队员们的性命轻易冒险。无论敌人是否拿到自己小队成员遗落的武器装备,苏莱曼都不介意朝船舱深处丢上几发榴弹。他不打算让大家在这艘船上过多停留,能炸死敌人最好,就算炸不死,只要自己的人守住下船舱通往甲板的出口,游轮舱壁被炸破损后,海水必将很快涌进船舱,也能淹死这个阴险的混蛋。

    战术耳机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米迦勒隐隐感到情况似乎不太正常,最主要的问题是,在他听到头顶的脚步声再次折返回来后,敌人竟始终不曾再踏前一步,‘难不成,他们已经察觉到我戴着战术耳机了?’

    连着三次好似手指从瓶口用力拔出来时的声音,在死寂一片的走廊里响起,米迦勒登时醒悟过来,敌人压根就不打算正面硬刚,他们想要利用装备优势碾压自己。此刻已经没有其他的退路可选,米迦勒翻身趴在冰冷的地面,脑袋用力朝缝隙里钻去,任由身后剧烈爆炸掀起的冲击波袭来。钢制的货舱门被炸得扭曲变形,门后的丧尸也被压得变成一滩烂肉,下船舱的舱壁被炸开几条裂痕,咸腥的海水如涓涓溪流从缝隙中缓缓涌入。换做平时游轮或许不会被炸坏,可在极寒天气下,舱壁被冻得十分脆硬,自然承受不住连着三发榴弹的轰击。

    待到浓烟散尽,苏莱曼队长这才指挥队员,推动着半截舱门,一点点朝漆黑的下船舱深处挺进。

    游轮上接连爆炸引发的焰光,映得冬至双眼一闪一闪,‘看这意思,船上又有麻烦了。他们炸断艞板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有人趁夜溜进船里去了?’

三十四 患难与共

    ‘好香啊,竟然是烧鸡的味道!哈哈,怎么还有肥宅快乐水?’饥饿与寒冷同时摧残着辛疾,饶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却还是没有办法摆脱眼下的困境,苍白的脸颊上泛起异样的潮红,双手毫无意识地在面前半空中胡乱挥舞,嘴角也挂上欣喜若狂的笑容,‘好热呀,这个屋子太暖和了!’挣扎着脱掉身上的外套,辛疾还用手背去擦拭,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这是一个人在即将冻死之前产生的幻觉。如果此时辛疾身旁能够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哪怕缺少食物充饥,他也不至于冻饿而死,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嘘,小声点,附近好像有人!”

    “估计是市长的哨兵,我们距离公寓楼已经足够近了,随时都有可能和敌人交火,大家千万要小心!”男人的警告十分奏效,同行而来的众人,尽皆闭上嘴巴只用眼神交流。

    低矮的围墙,杂乱的院落,正是隐匿行藏最好的帮手。十几条黑影穿梭其中,脚步声压得极低,每个背包的左右两侧,都挂着可以点燃的玻璃器皿,每一双眸子里都闪着复仇的火焰,众人苦后许久的清算总算来了。

    “韩闯,这间房里有个人。”

    “废什么话?把他干掉!市长手底下就没有好人!”韩闯的语气十分冰冷,不带一丝怜悯。

    “等一下,闯哥。”少女举着火把,仔细观察躺在地上,已经将身上衣衫褪去的少年,“这个男孩正在发烧,他好像也没带着武器,应该不是市长的手下。”

    “别多管闲事,就是一个倒霉的冻死鬼,我们得抓紧时间办正事!”火光下显出韩闯一张狰狞可怖的脸,被复仇之火充斥得双眼上爬满血丝,他的内心已经彻底被仇恨占据,身上再也没有往日的儒雅与随和气息。

    转过脸的少女被吓了一跳,竭力控制着面部表情,不让韩闯看出任何异样,“闯哥,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他吧,省得一会打起来你们还要分心保护我。”有时候学会在强者面前示弱,不失为一种有效的自保方式。

    韩闯双眼中闪着如毒蛇般的寒芒,审视着,由于胆怯而垂下头的少女。女孩异乎寻常的表现,使得韩闯心中疑窦重生,‘难道她猜到了什么?’少女始终低垂着头,韩闯没有办法看到她的面部表情,更无法从她的眼神中窥破端倪,进攻的时机稍纵即逝,任何一点小的疏漏,都可能导致军心涣散。抬头间,韩闯在墙上的破碎镜子中,看到了一张恐怖而陌生的脸,心中不禁一凛,随即语气恢复了柔和,“小楠,那我就把他拜托给你了。一旦消灭了市长和他的手下,我就马上派人来接你们。”抬手抚摸着满是油污的秀发,对身后的同伴说道,“帮她把人抬到隐蔽的地方,在这里生火,很难不会被敌人发现。”

    肿瘤医院,住院部大楼。

    长长的走廊里漆黑一片,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医用物品,空气中常年飘荡着的药味,驱散了腐臭和血腥气息。精疲力竭的阿紫躺在一张可以移动的病床上,干呕声不时会打断粗重的喘息。

    ‘玄兔,别管我了,你快走!夜魔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我们。’

    ‘少废话,你在这休息一会,我去里面看看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恋恋不舍的凝视着,很快便融入黑暗中的小黑熊背影,阿紫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她想独自走出住院部大楼,引开追在她们身后的夜魔。可惜剧烈运动后的病体,似乎已经不再听从她的指挥,疲倦如潮水般袭来,阿紫再也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意识陷入模糊的阿紫,感觉自己像在腾云驾雾般飞行,突然额头处传来一阵剧痛,饥渴交加的阿紫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腥甜温热的汁水冲破喉咙,只剩下本能意识的阿紫,贪婪地吮吸着汁水,饥饿感终于渐渐消失,饱胀的胃,向全身输送着热量。可惜好景不长,胃里翻江倒海地绞痛,很快便波及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

    热,燥热,如同置身于油锅中被烹炸一般,阿紫痛得四肢蜷缩到一起,像只煮熟的大虾,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亦如被血水浸透了一样。

    ‘玄兔,你在哪儿?’

    脑海中一片混沌,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只有恐惧和孤独一波一波袭来。

    港口码头,附近居民楼。

    躺在床垫上的冬至辗转反侧,半睡半醒间,一声巨响,突然从港口方向传来。黑沉沉的夜色中,冬至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能听到海浪声中,似有什么重物正在缓缓下沉。

    ‘靠,不是吧?今天晚上玩这么大?这帮家伙连船都不要了?看样子,他们应该和圣殿骑士团不是一路人。’左手习惯性的摸向胸前口袋,却只掏出来一只瘪瘪的烟盒,冬至无奈的砸砸嘴,‘就算世界末日,也没办法阻挡人们享受夜生活的热情,真是吃不饱也能撑着啊!’

    手掌抚着青黑色的胡茬,冬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船沉了,阿紫和坎离一定会在港口附近搜索一番,得给他们留下讯息,没准过几天就能和他们重聚了。’念及至此,冬至立刻整理行装出发。

    趟着齐膝深的积雪,透骨的寒风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裹着灰色狼皮袄的冬至,像一匹在夜色中独行的孤狼。他本可以在天亮后再去游轮附近留讯息,可又担心先前闯入游轮的人就是坎离,假若这个冒失小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身陷不测,冬至担心自己人性中仅存的一点良知,也会随之泯灭。

    废弃的港口卸货区,无数只硕大的集装箱,随意地堆叠到一起,在黑夜中如一座座漆黑的小山。艺高人胆大的冬至,料想在如此寒冷的环境里,应该不会有冬眠的丧尸存在,因此他行进的脚步十分迅速。可即便如此,原本停泊着游轮的港口,也只剩下刷刷的浪涛声,巨大的冰块在海浪中互相撞击,砰砰作响。游轮附近停泊的小型渔船,在海水巨大的吸力下东倒西歪,眼见着是不能再出海了。可即便是渔船还能驾驶,冬至也没有办法登上失去锚链固定,随着海浪东飘西荡的小船甲板。

    咳、咳。

    虽然被海浪声掩盖住的咳喘细不可闻,可也没能逃过精神高度集中的冬至双耳。丧尸肯定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直升机的轰鸣想必也将船上的人尽数带走,这会码头上还能有谁?

    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辛疾浑身上下的皮肤,被少女用积雪搓的微微发红,毕竟是卫校在读学生,如此简单的冻伤护理还是了熟于胸。残破的小铁锅中雪水正在沸腾,肠胃被热水唤醒的辛疾渐渐恢复意识,出于本能地朝着篝火挪动身体。

    “大表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接触太热的东西。”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的少女,立时伸出双手摁住,正在努力朝篝火挪动身体的辛疾,“等我用雪把你的身体皮肤搓热以后,你再烤火也来得及。”

    “小楠?”熟悉的声音让辛疾陷入一阵狂喜,在他看清少女面容时,大脑又被恐惧所占领,“我们都死了?”

    “放心吧,我们都还活着。”少女将椅子上搭着的湿衣服翻了个面,继续用篝火烘烤着,“你的身体问题不大,只是又冷又饿昏过去了。待会等你的体力恢复一些,湿衣服也都被晒干了,我们就要赶在天亮前离开。”

    “你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三姨和三姨父?”虚弱的辛疾声音有些低沉。

    “我不是一个人,而这也是我们必须赶在天亮前离开的原因。”少女从背包中取出早已过期的食物,干瘪的面包屑在雪水中翻滚,小锅中的汤水立时散发出淡淡奶香,“和市长比起来,韩闯这个人更加危险可怕,甚至他都不能算是一个人。”

    “你怎么也认识市长?”辛疾的声音在微微颤抖,似乎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想要复仇的想法,是多么幼稚。

    “这些问题以后再说,现在赶快把汤喝光,然后穿好衣服。”少女凝视着窗外,破晓时分漆黑的夜空,“我们该离开了。”

    肿瘤医院,住院部大楼。

    和煦的阳光洒在洁白的床单上,晒得整间病房都有种暖洋洋的感觉,斜躺在病床上的阿紫,全身的绞痛还没有彻底褪去,大脑却被一股暖意包围。

    ‘啊,睡得好舒服!玄兔,你怎么样?’抬手揉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忽然阿紫身体陷入僵直,她想起来了,昨夜自打玄兔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跳下来,眼眶早已被泪水盈满的阿紫,如同疯魔了一般,四下搜寻着小黑熊的身影。

    ‘吵死啦,你们人类为什么总是喜欢大惊小怪的?我的脑子都快要被你吵炸了!’阿紫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此刻玄兔身体非常虚弱,甚至这种疲倦感,就像从她自己的身体中透出来一样。

    幽蓝的海浪在朝阳下,卷起大蓬大蓬的白色泡沫,烟瘾再次袭来,冬至只得又用手掌摩梭起下巴,他实在想不通,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起死回生?

    ‘今年的邪事真多!’防水性能极佳的卫星电话在掌心翻转着,款式明显有别于冬至背包里的那一部,‘他冒险上船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三十五 脱胎换骨

    “你怎么知道半夜会有人来偷袭营地?”不知不觉间,李昭的语气又带上了刑讯的口吻,显然他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坎离。

    “你为什么要来东海?”发觉李昭一脸审视的盯着自己,坎离无所谓的耸耸肩,这种警察看待犯人的眼神,他早已经习以为常,“那你说,我跑东海来干什么?”

    “报仇?”李昭若有所思。

    “不然呢?你也看到了,这个营地的食物储备非常充足,即便营地里的人仔细擦拭过食品包装袋上的血迹,又有什么意义?”坎离扫了一眼,放在阳光下充电的卫星电话,斜欠身子,用没有受伤的右臂撑着瘫回沙发里,“这么僵化的思维,居然也能做私家侦探?”

    “那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昨天晚上?”李昭有点弃而不舍。

    “你是饿傻了吗?”坎离嗤笑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不懂?”

    “狡猾的混蛋!”李昭瞥一眼,坎离吊在胸前受伤的左臂,“你为人这么奸诈狡猾,怎么没躲过牢狱之灾?”

    “识人不明。”尽管坎离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他的嘴角还是下意识抽动了一下,“我相信,后会一定有期。”

    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影,在高档公寓小区入口一闪而过,“他们好像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李昭脸上挂着并不常见的八卦表情。

    “韩闯,人不在!”

    紧握酒杯的指节泛起青色,表情却没有多大变化,烟雾从口鼻间缓缓喷出,韩闯沉声道,“抓紧时间整理好物资,这个营地被人捷足先登了,赶在未知敌人回来前离开这里。留下两个人继续监视营地的情况,我们回去休整一夜,再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营地里所剩不多的食物补给,并没有如韩闯想象中充足,这也意味着,他们不得不想办法,把被人抢先掠走的食物找回来,漫长的严冬才刚刚过去一半而已。

    东海,港口码头,货仓。

    被血污沾满失去光泽的刀刃,在半空不住抖动,持刀人脸上表情几近扭曲,鼻涕、眼泪和汗水已然分不出彼此,不住回望的双眼中,满是绝望和无助。可无论女人表现出如何的哀求与乞怜,背后阴狠的催促声,还是不肯放过她。

    “快他妈动手!再他妈磨磨蹭蹭的,老子今天宰了你下酒!”

    赤果果地威胁让女人的心直坠谷底,她丝毫不怀疑男人会说到做到,尤其是那双闪着如饿狼般凶戾目光的眼睛,和自己曾经在船上看到过的毫无二致。

    冰冷的铁皮货架散发着透骨寒意,米迦勒一度怀疑自己的后背,已经和铁皮冻结到一起,手腕与脚踝被掴紧的铁丝勒破皮肤,女人已将屠刀高举过头顶,可她自己却双眼紧闭。

    “我想,我有办法可以解决我们之间的麻烦。”脑海中闪过一条灰白色的背影,牙齿因寒冷而相互碰撞着,令米迦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浑不清。

    当啷一声,砍刀砸在铁皮货架上,米迦勒左肩瞬间被划出一条伤口,精神早已崩溃的女人,口中的哀嚎声尚未结束,人就已经晕了过去。

    “蠢货!”男人抓起地上的砍刀,打算亲自动手,看样子,他并不想和躺在砧板上的食物,多费唇舌。

    “我知道庇护所的地址!”米迦勒急声叫道。

    “……”男人手上的屠刀已高举过肩,粗壮的脖子上也青筋暴突。

    “卫星电话!你看到我身上的卫星电话了吗?”米迦勒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你他妈能不能动动脑子?我们都理智一点可以吗?”

    “对不起,我的朋友。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和野兽没多大差别。”男人调整着站姿,似乎想找到一个更精确的角度,“放弃无谓的挣扎吧,这样你会少些痛苦。至于你说的卫星电话,非常抱歉,我没有看到它。”

    “圣殿骑士团,你总该听说过吧?让我帮助你重拾信仰吧,兄弟!”听说卫星电话不见了,米迦勒终于可以确信,那条灰白色的背影并不是幻觉。

    “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觉得吃饱肚子以后的忏悔,才更有意义!”犹豫的神情在壮汉眼中转瞬即逝。

    “卑污的灵魂,你的无耻行径已经玷污了主的神圣,撒旦正站在你的身后放声狂笑,而你将永远沦为撒旦的奴隶!”尽管米迦勒也不相信自己说的鬼话,可他却清楚,这对虔诚的信徒意味着什么。

    男人壮硕的身躯,如被伐倒的巨树般倾颓,他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跪在铁皮货架前痛苦地大声嚎哭。

    米迦勒手腕上的血迹尚未干涸,然而他的双手却已被壮汉如至宝般捧在掌心。壮汉迷离的眼神中满是虔诚,嘴里絮絮叨叨的低语着,狰狞可怖的面容,正努力摆出一副庄重神圣的表情。

    “主,原谅你了。”重新穿戴整齐的米迦勒,说话时的声音虽已不再颤抖,可心头还是不住咚咚直跳,刚才他都已经在思考自己的临终遗言了。

    “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找回那部卫星电话,这不仅关乎着庇护所的确切位置,还有天主给我们指出可以结束灾难的办法。”还有什么东西比宗教洗脑更为彻底有效?米迦勒惨白的脸上,努力表现出慈祥与温和,他才不相信,仅凭忏悔就能抵赎,曾经犯下的累累罪行。可不管米迦勒如何质疑教义,他却又不得不承认,没有比宗教洗脑更行之有效的方法。

    肿瘤医院,住院部大楼。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一路追杀我们的夜魔都去哪了?’阿紫轻轻抚摸着,躺在病床上疲惫不堪的小黑熊,鼻翼间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气息。

    ‘好阿紫,你让我睡一会吧,好累呀。’舔舐阿紫手背的舌尖微微有些发凉,此时玄兔像只耗尽电量的干电池,身躯轻轻颤抖着,生命力也似在渐渐消退。

    ‘我一定不会让你死!’阿紫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玄兔抱到阳光下,随后扯过许多床被子盖在玄兔身上,这才忧心忡忡的锁好房门,离开病房。

    ‘她应该是失血过多,得多找些营养品才行。’走廊空气中的腐臭味道,比之昨夜刚来时浓重许多,阿紫一边小心翼翼的沿着走廊向楼上摸索,一边将所有能拿到的手术刀都抓在手上。虽然她投掷飞刀的手法不如冬至纯熟,可这些手术刀却是她眼下唯一可以用来保命的武器。输液架太过笨重,阿紫不想为此浪费过多体力。

    蜂蜜香甜的气息若有若无,一度让阿紫怀疑是幻觉,直到她拉开顶层一间病房里的冰箱后,阿紫才察觉出自己的嗅觉,似乎比以往更加敏锐,‘昨天玄兔喂我喝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说,她失血过多的原因,正是因为我?’阿紫陷入沉思,捏着蜂蜜罐子瓶盖的手渐渐发力,坚硬的铁盖随之开始扭曲变形,直至阿紫回过神时,才发觉瓶盖已经不能将玻璃罐子盖住。翻来覆去地查看自己紧握瓶盖的左手,阿紫忍不住低呼一声,“开玩笑的吧?”为了印证自己内心的猜想,阿紫轻轻挥拳,砸向一个用来装水果的铁质托盘。咚的一声脆响,盘底显出寸许深的拳印,铁托盘也被撕开许多条裂痕。

    恐惧、担忧、疑惑,随后又被忽然获得力量的喜悦冲淡。阿紫一把抓过床边的输液架,双手同时发力,输液架像一根还未冷却的糖条,朝着阿紫用力的方向,极不情愿的对折到一起。随后又被阿紫猛地向两边一拽,咔的一声,折成两段。等到阿紫离开这间病房时,房里已经找不出一个完好的物件。

    乐极,则易生悲。

    刚一踏出房门,左侧便有劲风袭来,沉浸在获得力量的喜悦中的阿紫,头皮险些被暗中袭来的爪子掀开。也幸亏阿紫身材矮小,躲在暗处突然偷袭的夜魔,才没有计算好攻击角度,它这一抓本是想袭击猎物的颈动脉。

    身体急速向后窜出,与此同时,阿紫一股脑将手里抓着的一把手术刀,尽数朝夜魔掷去,惨叫如同拉响的警报,原本死寂黑暗的走廊里,许许多多杂乱的脚步,开始快速朝阿紫所在的位置冲来。

    迎面扑来的夜魔身体尚在半空,折断的输液架便挥了过去,头骨像被砸烂的西瓜一样爆开,阿紫一个箭步跃过倒在地上的尸体,眼下最好的逃生路径,就是位于住院部大楼外侧的消防楼梯通道。只要站在阳光下,阿紫便不用担心,遭遇到隐匿在黑暗中的夜魔的偷袭。

    追在阿紫身后的夜魔当然清楚,猎物想要做什么,不过它们并不担心,消防通道的出口早就被夜魔提前封死,猎物这是在自投罗网。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着实让夜魔群大吃一惊,身材瘦小的猎物,竟只是一挥手间,便将两个铁皮柜推翻,随后一脚重重踹在锁死的消防门上。寒风卷着积雪,和阳光一起洒进住院部大楼顶层的走廊,心有不甘的夜魔群,纷纷向后退却,怒不可遏的嘶吼连连。

    沐浴在阳光下的阿紫,突然站定缓缓转回身,‘一味逃跑,只能让自己永远置身于恐惧之中,为了玄兔的安危,我必须做出改变!’

    折断的输液架,前端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足有矿泉水瓶粗细,被点燃的酒精,升腾起幽蓝色焰火。上身微微前倾的阿紫,脚步坚定而又谨慎,再次踏入医院昏暗的走廊。

三十六 世风日下

    一路上,韩闯都在心神不宁的思考,甚至心里不断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留一个隐患在身边?盲目的自信,让你失去了最起码的理智判断!怎么就会相信她?’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看到自己营地里的物资被人洗劫一空,韩闯想死的心都有了。

    之所以带着自己的手下,甘冒凶险,趁夜去偷袭市长的营地,报仇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韩闯营地中所剩不多的食物,根本不足以帮助他们熬过漫长的严冬。东江桥以北的新城开发区,大概率还会有很多食物,但是韩闯很清楚,东江区的“警长”绝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人,哪怕是兵强粮足的市长,也要退避三舍。韩闯甚至敢断言,市长的营地,很可能是被“警长”洗劫一空的。

    “我们怎么办?”瘪瘪的破旧背包,如同每个饥饿的人一样,没有丝毫生气。

    “回去接上监视的兄弟,看看能否在张楠她们消失的地方,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如果明天天明之前,还没有把丢掉的食物找回来,我们就过江!”营地附近没能发现其他足迹,只有自己和手下出入时留下的脚印,这让韩闯更加坚信,洗劫营地的小偷,就是张楠和那个即将冻死的少年。

    ‘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否则,张楠脸上不会露出那种怪异的表情。’一阵紧过一阵的寒风,卷起建筑物上没有冻结的积雪,漫天飞舞的雪雾中,后知后觉地韩闯,未能及时发现身后的人影正在变少,‘当初真不应该,因为这个女孩懂些医护知识,就把她收留下来。如今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但凡……’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不知何时已变得极为单调,惊醒过来的韩闯这才发现,雪花飘飞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只剩下自己孤独的身影,伫立在寒风中。

    肿瘤医院,住院部大楼。

    每经过一间病房,阿紫都会十分暴力地用脚踹开房门,随后走廊便会被洒进来的阳光照亮。既然已经知道了夜魔的弱点,阿紫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一旦失去黑暗的掩护,夜魔也只能选择和猎物正面硬刚。腰包里的手术刀数量正快速减少,而随着投掷手术刀的动作次数增多,阿紫感觉自己投掷飞刀的手法也在愈发熟练。唯一的问题是,由于阿紫控制不好手上力道,贯穿夜魔脑袋的手术刀,没有一把还能保持完整,就更别想回收再利用了。

    眼见大势已去,身旁的同伴一只接着一只倒下,夜魔群终于选择放弃,这个瘦小却又异常难缠的猎物。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紫站在住院咨询台旁边,向楼外远远看去。十几只戴着深色墨镜的夜魔,仍在不住回望,即便隔着墨镜,阿紫也能感受到它们眼神中的愤怒和怨毒。

    ‘必须赶在天黑前,带着玄兔离开医院,今晚夜魔肯定还会再来!’鼓鼓囊囊的背包,塞满了药物和即将过期的食品,重量足有三五十斤,用床单搓成的粗绳挂在肩头,背后自制的雪爬犁上,小黑熊的体重也早已过了百斤。然而这一切对于阿紫来说已不再是负担,她甚至还可以在齐膝深的积雪上小跑着前进。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让我喝了你的血?’这是阿紫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

    ‘……’小黑熊的嘴巴,已经完全塞进了蜂蜜罐子里,其实她心里也一直在担忧,毕竟自己血液中似乎带着剧毒,昨天晚上的冒险之举,很可能会同时要了她俩的命。

    ‘看来你是打算和我同生共死了?’站在岸边的阿紫,脸上绽放出笑容,“那就让我们玩个痛快吧!哈哈哈……”笑声中,阿紫已翻身跳上爬犁,呼呼的寒风从耳边掠过,雪爬犁如一阵风般窜向冻结的河心。颠簸中的玄兔,两只胖乎乎的熊爪死死将蜂蜜罐子抱紧,一脸嗔怪的表情,瞪着纵声大笑的阿紫。

    折成两截的输液架,前端被阿紫磨得十分尖利,每当冰面上绽放出两蓬晶莹的冰花,雪爬犁都会向前窜出十余米远,速度几乎和骑电动车不相上下。沿河两岸的建筑风格迥然不同,北面城区如同一座现代化都市,南面的城区则像个城乡结合部,老旧的楼房被厂区包围,河边的围墙上都用红色油漆,写着巨大而醒目的“拆”字。

    在云层中翻滚跳跃的冬日,被阿紫远远甩在身后,沿河两岸的建筑物逐渐变得稀疏。宽阔壮丽的入海口映入眼帘,远离海岸的湛蓝海水卷起浪潮,一下又一下拍击着海岸边早已冻实的冰盖。

    “我们马上就到了!”阿紫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你确定他一定会来吗?’阿紫是玄兔唯一信任的人类,她心里其实也很好奇,那个一直被阿紫挂在嘴边的冬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定!”阿紫的半张脸沉浸在暮光里,神情十分坚定。

    高档公寓楼。

    “奇怪,这家伙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坎离正给脱臼的左臂上药,疼得他呲牙咧嘴,“难不成是被人卖了?”在坎离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有情有义的人,就像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一样稀有,他丝毫不介意用最坏的标准去评判人心。

    “只要不威胁到我们的安全,就随他去吧。”李昭整理着从对面楼里搬过来的物资,将衣服、食物、武器各自分别摆好,“我们还是想办法尽快联系上立冬,解决掉盘踞在游轮上的圣殿骑士团,然后大家一起找处安全的地方,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嗡…嗡…嗡…

    享受了一整天日光浴的卫星电话,突然有节奏地震动起来。坎离和李昭对视一眼,随后接起电话。

    “喂?你是谁啊?”坎离声音懒洋洋的,同样晒了一天太阳的他,非常惬意的瘫倒进沙发里,随手点开免提。

    “怎么又换了个人?昨天那个家伙呢?”话筒里的女人中文不太流利,听起来怪怪的。

    “死啦!你认识他呀?”坎离随口答道。

    “死了?河豚现在是不是在你们手上?”女人声音变得急促,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震惊。

    “什么他妈河豚?我是河蟹,大闸蟹!”坎离一脸坏笑,李昭无奈的摇摇头,打断道,“别听他胡说,你是谁?你在哪?有吃的东西吗?”

    “少跟我耍滑头,市长的营地里怎么可能没有食物?”

    “市长是谁?河豚又是什么?”李昭冲坎离使个眼色,开始和电话另一头的女人装起糊涂。至于市长何许人,李昭早已从与蒋劲交流的只言片语中,有所了解。

    “昨晚那个男孩已经被你们杀死了?”电话另一端的女人,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语气里带着戒备。

    “别冤枉好人,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丧尸已经快把尸体啃干净了。”李昭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坎离则瞪大一双眼睛,怔怔看着李昭,好像活见鬼一样。

    嘟…嘟…嘟…

    电话突然被挂断,李昭脸上露出苦笑,“这女人还真不好骗!”

    “歇菜吧你,哄女人还得是坎爷拿手,你差得远着呢。”坎离重新躺回沙发里,他可不想错过今天最后的一缕阳光,“你也好意思说她冤枉好人,你是好人吗?”

    “还有好人吗?”坐在坎离对面的沙发上,大团大团的烟雾升腾而起,李昭将自己的脸埋在落日余晖和烟雾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东江大桥,北侧桥头。

    “我们为什么不离开东海?城北怎么可能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地?”由于韩闯常把警长的名字挂在嘴边,言语中甚是忌惮,受其影响,张楠也对这个陌生人心存惧意。

    “除非我们能找到在雪地上,畅行无阻的交通工具,否则以现有的这点食物,早晚都会被饿死或冻死。”死里逃生的辛疾在潜意识作用下,不知不觉间开始模仿起风牧方的言行举止,尤其是他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你还在想着报仇?我们好好活下去不好吗?”亲情像条无形枷锁,将眼前世上唯一的亲人,和张楠牢牢地捆在一起,这也变成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

    “风大哥为了能让我们活下去,才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我可以选择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直到某一天被丧尸咬死,或者其他的什么危险夺去性命。”辛疾强忍着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来,“可即便我活着,难道下半生要把良心永远锁进箱子里,任由鼠蚁啃噬,不为所动?”

    “如果警长不肯帮你怎么办?”显然,张楠没有被这番大义凛然的言辞所打动,她仍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表兄去送死。

    “办法总会有的!风大哥说过,只要是个人,他就一定会有弱点,而欲望则会无限度的放大他的弱点。”辛疾神情十分坚定,“只要能除掉市长他们这群恶人,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这条命,这是我欠风大哥的债。”

    默默跟在表哥后面的张楠,看着瘦削的背影,她不理解表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清楚这半年多表哥经历了什么。

    高档公寓楼附近,韩闯站在人去屋空的破旧商铺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夜之间,竟会众叛亲离。

    “这臭傻子不会自杀吧?”坎离终于找到可以消磨时间的趣事,饶有兴致的趴在窗子上,看着楼下孤独的身影。

三十七 擦肩而过

    刚把卫星电话藏好,外面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徐静,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在如此高压的严密监控下,每个人的秘密都近乎于无所遁形,能够摆脱“警长”的控制,成为徐静当前最急切的期望。

    “没干什么,就是躲起来抽支烟。”伴随着马桶的抽水声,徐静嘴角挂上诱人的笑意,“你也知道警长对于女人身上的气味有要求,被他发现我抽烟可不是件好事,你要记得替我保密哦。”

    浪笑声中,浑圆挺翘的臀部夸张的扭动着,徐静烟视媚行的渐渐远去。男人看着房间地面上,残留的些许烟灰,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直到他认为已经将房间所有的角落都搜查过以后,这才嗅着掌心上尚有余温的芳香,快步朝着徐静背影追去,就算自己没有机会吃到这块肥肉,多揩点油水也是好的。

    近八米高的挑空大厅里,占地面积足有两平米多的三堆篝火,正在熊熊燃烧,将整座大厅炙烤得暖意盈然。幸存者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身着安保制服的人穿梭其间,将煮沸的汤汁盛入铁盒,再给每个幸存者手里,塞上一只煮熟的土豆。本该热闹喧嚣的大厅,此刻却静得让人心寒,除了铁盒被餐具撞击的声响外,只有篝火还在不知疲惫地噼啪作响,幸存者们匆匆吃着手上的食物,互相之间不仅没有语言上的交流,甚至还刻意躲避着彼此的眼神。

    穿着安保制服的人,在发放完食物后,全都默不作声地伫立在墙边,黝黑锃亮的枪口,在火光下闪着森然的寒芒。

    价值不菲的高档服装,同样也经受不住时间的摧残,一张张曾经养尊处优的富贵面容,由于定时限量的食物供应,此刻也变得脸色蜡黄,只在偶尔看向同伴的眼神里,会闪过一抹诡异的贪婪。

    “加餐!”轻飘飘的两个字,从扩音器中传来,正在埋头大吃特吃的人们,先是不约而同地身体剧烈颤抖一下,紧接着一双双热切而又贪婪的眼睛,齐齐看向大厅深处的一扇铁门,醇厚浓郁的肉汤香气不断飘来,挑动着所有人因为饥饿而变得异常敏锐的嗅觉神经。

    吃饭稍慢的人,将还未啃完的土豆悄悄塞进怀里,脸上则露出因夜里不用再挨饿,而窃喜不已的笑意。可当铁盒中终于盛满香浓的肉汤时,吃饭再如何慢条斯理的人,也和众人一样狼吞虎咽起来。没人关心,在天寒地冻的严冬里,肉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

    一个坐在角落的少女正无声哭泣,大颗大颗的泪水滴落在浓郁的肉汤里,肉汤的味道依旧,可少女却再无往日的食欲。坐在少女身旁的一个妇人,双眼贼溜溜的四下偷瞧,压低声音说道,“把汤给我吧,你要是不喝,他们会起疑心的。”见少女仍然没有停止哭泣,守在大厅四周的安保人员,似乎正在望着她们这里,妇人只得将自己手上已经见底的铁盒塞进少女怀里,同时一把夺过少女手上餐具,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察觉到这里有异样的安保人员走了过来,看了看少女手上早已见底的铁盒,又瞥了一眼,埋头大吃特吃的妇人,眉角轻轻向上挑了两下,又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加餐,有必要这么痛苦吗?”妇人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哝道,“你不想活了,不打紧,可别连累我们!”

    少女纤长的手指探入怀中,一块造价不菲的百达翡丽名表,被她死死抓在掌心,脸上也已变得不见一丝血色。生怕波及到自己的妇人,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和少女保持一定距离,她不想一会儿被流弹击中,可脸上却现出难以掩饰的狂喜。

    粗重的喘息渐渐停歇,少女脸上也隐隐现出血色,只是双眼已不再澄明,散发出淡淡的死气。

    夜色渐浓,躺在床上的冬至睡意全无,从海边抢来的卫星电话,横放在额头上,哪怕最劣质的香烟,此刻也令冬至心满意足。背包里的卫星电话,是坎离在雾山庇护所留给自己的,可惜冬至不知道密码,坎离当然也不知道。尽管现在自己手上有两部卫星电话,可没有开机密码就只能被动地等待来电。

    冬至不知道在等什么,他相信坎离一定还活着,可为什么不和自己取得联系呢?

    嗡…嗡…嗡…

    卫星电话突如其来的震动,将好不容易才陷入昏睡中的冬至,瞬间惊醒。

    “美子?”电话另一头的女人,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狂喜。

    “你认识这部卫星电话的主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和雾山庇护所的人是一伙的?”没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冬至多少有些失落。在他看来,只要和这些神秘的组织扯上关系,倒霉的事就一定会如影随形而来。

    “你怎么知道雾山上有庇护所?你到底是什么人?美子是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女人的嗓音,因绝望而轻轻颤抖。

    “别再想雾山庇护所了,那里已经被炸弹夷为平地。你说的美子,就是庇护所里的那个日本女人吧?她早就已经死了,在我们还没找到庇护所之前。”冬至不在乎这个消息会令对方伤心,可他也不希望担上滥杀无辜的罪名。

    “我不管你是谁,我现在在东海市城北,新建好不久的市政大厅。如果你们能救我出去,我会给你提供一个新的庇护所地址,里面储存的食物补给,至少可以让你们在五年内,不用再为了生存而发愁。”女人感觉此刻正在和她通话的男人,明显要比先前两个更稳重靠谱,而她现在的举动,完全就是有病乱投医。

    “那你至少要把卫星电话的解锁密码告诉我吧?”冬至才懒得多管闲事,既然对方有求于己,若不趁机要挟,那自己可就是个冤大头了。

    嘟…嘟…嘟…通话突然中断,冬至懒懒的翻了个身,反倒心无旁骛的沉沉睡去。

    市政大厅,徐静轻手轻脚的走在漆黑幽冷的走廊里,她深知狡兔三窟的重要性,这次偷偷出来打电话,便又换了一个房间。只可惜,不知疲倦的眼线,深夜里还在敬业的工作,一个长相猥琐穿着邋遢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挡住了徐静的去路。

    “嘿嘿,小娘皮,白天让你跑掉了,这次我可不会轻易放你过去。”男人双眼中闪着绿油油的光,他对徐静性感的娇躯,早已垂涎许久。也正因如此,每当徐静的身影消失不见,男人都会如附骨之蛆,寻找任何一个可能下手的机会。

    “你为什么不认为,我这是在故意给你留机会呢?”徐静很清楚自己所拥有的本钱,并且也从不介意,用它来换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重新洗过澡的徐静,躺在一群漂亮的女人中间装睡,可她的大脑中却在翻江倒海,‘一旦我有机会逃出去,绝对要想尽一切办法,毁掉这个污秽肮脏的巢穴!’

    米迦勒俯身察看满是积雪的街道,一路循着脚印,从港口码头追踪到这,足迹竟然就此凭空消失。眼前这难以用常理解释的情况,着实让米迦勒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们不会追错脚印了吧?”壮汉的声音由于饥饿而有些发颤,他甚至开始质疑主的意志,如果彻底地抛却了信仰,或许自己此刻早已吃饱喝足,正抱着女人在睡觉。

    自打米迦勒加入到她们的小队里开始,女人就一直刻意地和壮汉保持着安全距离,似乎她也不是很相信,忏悔能够起到洗脱罪孽的作用,就更别提让人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方向没错,我只是一时之间还没想清楚,这家伙是利用什么方法来消除脚印的,或许答案就在这些铁架上。”米迦勒抬头看向半空,本该堆满积雪的铁架,这会却已经露出锈迹斑斑的本体,‘难道是勾锁?这块神秘大陆上的奇人异士可真多呀!’

    漆黑硕大的建筑物,如一只巨兽拦住去路,空气中不断飘来海洋鱼类特有的咸腥味,其中还夹杂着刺鼻的腐臭。

    如一扇防盗门大小的蓝色铁皮招牌倾斜着,在空中被寒风吹得不住摇晃,红色的方块字下面坠着白色字母,粗通拼音的米迦勒费力地拼读着,“海产交易大厅?”

    “嘿嘿,我就说嘛,这个臭傻子就是被同伴抛弃了!”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孤独身影,钻入对面楼里,坎离像是抓住八卦新闻的小媳妇,一脸得意的贱笑。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办法喜欢你了!”李昭厌恶地皱着眉,“你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让人不爽,打你一顿也不解气。估计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立冬那个老混蛋,能和你臭味相投了。”

    “靠!你可千万不要喜欢我!坎爷绝没有兴趣搞基!”坎离一脸鄙夷地翻着白眼,故意摆出一副干呕的模样,不过很快,他又被楼下突然发生的意外所吸引,“这他妈又是什么情况?不是已经世界末日了吗?怎么还会有人吃饱了撑的,非要在晚上出来消化消化食儿?”

    街道尽头的黑暗中,几十束光点在随风摇曳,从它们的运动轨迹来判断,目标正是高档公寓社区里的两栋高层建筑。

    “完喽,完喽,对面楼上那个落单的倒霉蛋儿要遭殃喽!”坎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欠揍嘴脸,“那个市长的为人还真不咋样,这十里八村的,都被他得罪了个遍吧?”

三十八 自投罗网

    在齐膝深的雪地上奔跑,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更何况韩闯的小腿还被夜魔抓了一把,哪怕他已经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还是不能和身后的夜魔拉开距离。幸好腿伤已不再疼痛,而夜魔的奔跑速度也受积雪影响,韩闯才不至于沦为夜魔的夜宵甜点。

    火把早在跌倒时不知去向,韩闯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不辨方向的拼命逃窜。前面去路被数不清的废弃车辆挡住,韩闯正打算寻找其他出路时,才发觉自己已站在了城北的桥头,身后东江大桥桥南的公路上,十几盏暗红色的鬼火闪烁不定。夜魔只是站在远处看着韩闯,似乎它们也对城北的“警长”十分忌惮,宁愿放弃到嘴的猎物,也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韩闯吃力地翻越障碍,此时他已经无法控制左小腿,伤口处麻痒难当的感觉,则令韩闯心中生出,恨不得立刻锯断小腿的想法。

    很少有人能在被夜魔伤到的情况下逃脱,也就没人知道被夜魔咬伤或者抓伤后,究竟会发生什么。韩闯绕着百货大楼转了一圈,由于正门被许多辆废弃的汽车牢牢封死,他只能寻找其他的入口。悬在室外的消防通道楼梯,由钢板和钢架组装而成,做工有些粗制滥造,看样子多半是商场为了应付消防验收,才不得不做的权宜之计。韩闯不希望被人发现自己的腿上有伤,因为这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必须尽快找到一条没有破的裤子。可令韩闯极为不解的是,消防通道的楼梯上竟然没有积雪,似乎经常被人仔细打扫,而这也让韩闯不免多加了几分小心。

    灰色铁门的扶手上,挂着一条儿臂粗的铁链,铁链两端又被特大号的挂锁锁死,显然这里已经变成了私人领地。韩闯曾听号子里的老贼说过,像这样的挂锁只能防君子,却没有办法防住小人。对于任何一种可以快速积累财富的方法,都十分感兴趣的韩闯,自然也将老贼的话牢记于心。

    锁芯朝着右手用力的方向缓缓转动,咔的一声轻响,浓烈刺鼻的腐臭味,便随着缓慢开启的房门扑面而来。若不是韩闯事先早有准备,用被雪水浸透的毛巾围住口鼻,只这一下,他就很可能会被刺鼻的腐臭味呛晕过去。

    ‘难怪正门会被人从外面彻底封死!’手电筒微弱的光柱,像是顽童握在手中的细长树枝,难以按捺住好奇,探入漆黑的洞穴中搜寻着未知的一切。密密麻麻的丧尸互相拥挤着,彼此间不留一丝空隙,而对于光线又极其敏感的它们,枯槁腐朽的头颅亦会随着头顶掠过的光柱缓缓蠕动。韩闯无从判断,手电筒微弱的光柱难以照亮的黑暗里,到底还有多少冬眠中的丧尸。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换做常人,在看到脚下数量众多的丧尸大军后,必然不会在此多做停留,甚至还有可能会吓得双腿发软,无法继续保持冷静,惊醒冬眠中的丧尸。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角缓缓滑落,韩闯抬起双手轻轻搓动脸颊,他想用这种方法让自己尽快恢复镇定,‘既然留下一大群冬眠的丧尸作为守卫,楼上就应该还没有被搬空。’眼下放手一搏,或许还有生机,可若此时放弃,韩闯又能依靠什么来熬过漫长的冬季?

    通往百货大楼二层的扶梯,由于失去电力供应,早就停止工作,此时扶梯尽头已被数不清的杂物封锁。可在韩闯看来,这点东西根本不足以抵挡成千上万的丧尸冲击,估计用不了十几分钟,被惊醒的丧尸就能冲上二楼。能想到这种办法的人,属实是阴险可怕至极,现在韩闯只想找到需要的食物补给和武器,能越早离开警长的势力范围越好。

    二楼大厅被分割成几百个大小不一的摊位,渔网状的卷帘门,不具备任何防盗功能,它们更像是商户们,用来划分彼此界限的界碑。琳琅满目的秋装挂满墙壁,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被人搬空的摊位,似乎已经赶在冬季来临前,开始售卖起冬装。然而现在却只能看到,供幼儿穿着的小号尺码羽绒服,被孤零零地留在货架上。尽管韩闯现在距离楼下的尸群已经很远,可他还是分出一部分精力,探听着楼下的响动。节奏十分整齐的呼吸声,有时会被突然响起的低沉嘶吼打断,每当听到这样的异响,韩闯都会立刻停下脚步,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恐惧,不发出任何声音。他也曾尝试想要将自己的呼吸节奏,调整到和尸群同步,然而很可惜,楼下尸群的呼吸频率非常缓慢,每次间隔足有一分钟以上,这显然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这也是令韩闯极为不解的地方,他曾经抓住过一只没有下半身,只剩下右臂的丧尸。除了那一双布满黑色血丝的眼睛,令韩闯印象十分深刻以外,如同哮喘病人发病时的急速呼吸状态,也使他至今难忘。

    终于,三楼已很难再听到尸群悠长地呼吸,然而空空如也的货架,还是让韩闯心里一凉,‘我不会白来了吧?’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挥之不去,韩闯的心绪也因此变得有些急躁,他没有在售卖高档服饰的专卖店逗留多久,便开始四处搜寻楼面示意图。由于从未来过东海城北的新城开发区,韩闯对于这家百货大楼完全不了解,按照他以往的生活经验来推断,百货大楼里必定会有一家大型超市,只不知道超市到底在哪一层。

    ‘地下一层?那二层就应该是停车场了?’这真是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喜的是,停车场里应该还会有交通工具,而忧的是,在百货大楼里根本没有第二条,可以通向地下一层的路。想要去地下一层的超市,除了两部因为失去电力供应而罢工的直梯,就只能冒险从正在冬眠的尸群中穿过。每一秒都像焦心的半个世纪,既然警长肯花费这么大的精力,保护百货大楼里的物资,那么天明以后,没能及时逃离的韩闯,就势必会落入警长手里。或许在世界没有被丧尸病毒毁灭前,小偷小摸只是最初级的犯罪,并不会受到多么严厉的惩处。然而在食物极度匮乏的末日,凡是被人抓住的窃贼,都不会有一个好下场,韩闯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他曾经也下令处决过自己团队里的小偷。

    左小腿彻底失去知觉,韩闯已经感受不到小腿的存在,跛着一条腿的他重新用铁链将门锁好。久未补充食物的身体正在快速流失热量,韩闯用力将披在身上的酒红色女式风衣紧了紧,这个近乎鸡肋般的战利品,在寒风中显得可有可无。

    韩闯十分吃力地爬上一座隆起的雪丘,想借着月光,站在高一点的地方仔细观察周围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到底该去哪里。暗夜中,若有若无的交谈声被寒风吹散,韩闯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大脑产生了幻觉,这不禁让他想起,被张楠救走的那名即将冻死的少年,‘难道真的是恶有恶报吗?那张楠这个小娘皮,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畅快的笑声突然从脚下传来,‘原来不是幻觉?老天有眼呐!’

    海产交易大厅。

    看着雪地上杂乱的足迹,米迦勒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狡猾的混蛋!”

    “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在风雪中过夜吧?”壮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信仰只能充实他的精神世界,却无法填满他空空如也的肠胃。

    “我们进去看看,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找到些被冷冻储存起来的海鲜。”这块神秘大陆,彻底失去电力供应的时间节点,远远超出了教廷的预期。米迦勒的祷告已经变成一种下意识行为,这对患有中度强迫症的人来说,更像一种煎熬,‘吾主护佑,阿门。’雪地上的足迹,间接证明了,并不是只有米迦勒想过要进去碰运气,但愿自己和同伴们不会空手而归吧。

    微弱的月光穿过虚掩的铁门门缝洒进大厅,如果没有照明设备的帮助,人类的双眼只能勉强看清楚,身体周围半米左右的距离,一旦稍不留神,就会在宽敞的大厅里和同伴走散。叮的一声轻响,米迦勒手里的火把呼的一声燃了起来,如胶般粘稠的黑暗,不断向火把上散发出的微光袭来,似乎它们并不欢迎这群不速之客。

    火光无法企及的黑暗世界里,轻微而又细碎的响动,听起来非常像老鼠群在四处乱窜。急于寻找食物的壮汉和女人,并未将这些细碎的声响放在心上,只有米迦勒隐隐察觉到些许异样,‘空气中的腥臭味,为什么到今天还能如此新鲜?老鼠群逃窜的脚步声,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慌张?’

    举着火把的米迦勒,站在壮汉和女人身后不远处,提供照明的同时也担负着警戒。他们几个人还真是幸运,竟然在海产交易大厅角落里的一家摊位中,找到了一个装满冷冻海鲜的大冰柜。

    恍惚之间,米迦勒好像看到远处的黑幕里,有一抹暗红,转瞬即逝。

三十九 兄妹离心

    火把发出滋啦滋啦的轻响,随即脖颈间便感到一丝冰凉,‘交易大厅的顶棚漏了?’满脸疑惑的米迦勒抬起头,却不见有丝毫月光洒下,‘雪到底从哪来的?’自打踏入这所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味的交易大厅,米迦勒便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寒,好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黑暗中不知躲藏在何处的眼睛注视着。

    噗的一声,火把上的火焰突然熄灭了一半,碎了一半的雪球,端端正正的砸在正全神贯注观察四周的米迦勒脸上。融化的雪水将火把打湿,火光能够照亮的范围,更是缩小了一大圈。细碎的脚步声不再刻意隐藏,黑暗中又有许多雪球,无声地向还未熄灭的火把飞来。

    砰的一声,瓶口挂着火焰的玻璃器皿,突然在黑暗中爆开,瓶里装着的可燃液体四下飞溅,惊叫与怒骂声瞬间将黑幕撕碎。极易被点燃的羽绒服上,火油向地面滴落的同时,也将夜魔们烧得呲哇乱叫。

    如果背包里再能多几只玻璃器皿,米迦勒一定不会放过这些阴险卑鄙的夜魔,只可惜刚刚扔出去的就是最后一只,也是唯一的一只。外形极其彪悍的壮汉,神经早已不堪重负而崩断,全然没有了当初想宰杀米迦勒时的凶戾之气,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悲鸣。只在一转头间,壮汉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逃跑的路上也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东西。

    短发女人的耐力,着实令米迦勒心中暗赞,虽然短发女人与自己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拉大,可她能够保持这么长时间的高速运动,还没有被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甩丢,‘果不其然,能活到今天的人,都不简单。’

    显然夜魔也不愿意浪费体力,追杀两个十分难缠的猎物。短发女人跪在雪地上不停干呕,可胃里没有食物的她,只能任由灼人的胃液从嘴角滑落。

    跑在前面,距离女人十多米远的米迦勒,从塑料瓶子里抽出几块浸着油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缠在快要熄灭的火把上,可视范围立时便扩大了一倍。如果短发女人在海产交易大厅,就被夜魔抓住,米迦勒绝不会为了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承担任何凶险。可眼下,米迦勒还真的做不到,头也不回的走掉。

    米迦勒将短发女人的胳膊搭在肩上,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女人的身体正在剧烈地抖动,痛苦绝望和劫后余生的喜悦,这两种完全矛盾的情绪,在女人的双眼中反复交替变换着。

    海浪依旧在冲刷着码头,虽然阿紫生活的城市,距离东海并不算远,可为生计所迫的她,却从未像现在这样近距离地站在海边,倾听着海浪的声音,感受着大海的波澜壮阔。码头上的货运集装箱堆积如山,停泊的大小船只,在海浪中如落叶般飘荡,不时还会互相撞击发出巨响。阿紫仅从冬至的只言片语中,猜测他可能会来这里,至于游轮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就只能从看过的电视节目里,寻找几近模糊的记忆碎片来对照。

    ‘他会来吗?’黑熊生性虽然不会惧怕水,可玄兔还是被眼前辽阔无边的大海给震撼到,它只站在码头边上向下望了一眼,便再也不愿靠近码头一步。

    ‘一定会的!’阿紫脑海中浮现出卧室墙壁上的画,线条粗犷却惟妙惟肖的小狐狸,似在对她微笑,‘既然找不到游轮,那就去找找图画吧。’

    ‘天亮再去找也来得及,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去找个地方避避风雪吧。’人立起来的小黑熊,微微仰起头,黑黑的鼻翼在空中轻轻耸动,‘玄兔不见了,估计后半夜又会有暴风雪。’

    阿紫先是一愣,旋即听懂了小黑熊在说什么,会心一笑,‘小鱼干没吃成,还险些成为夜魔的点心,你现在又饿了?’

    熊爪轻轻拍了拍胸前的背包,玄兔贪婪的嗅了嗅,‘这是我的心肝宝贝,谁也别想把它抢走。’但却没有打开蜂蜜罐子,显然它也知道这个东西的来之不易。

    ‘馋猫儿!’

    ‘你又糊涂啦?我是熊!’

    ‘馋熊!’

    ‘馋人!’看样子,小黑熊还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语言。

    ‘哈哈哈,你是挺缠人的。’

    城北新城开发区,加油站。

    “咱们运气真不错,竟然还能找到半桶汽油。”没了投石索的辛疾,只能暂时用一支捡来的自制短矛防身,他又从加油站员工的休息室里,翻出几套工作服,以及一件沾着油污的棉衣,“你把这个穿上,比你身上的衣服暖和。”

    张楠非常讨厌汽油的味道,若换在往日,她是决计不会碰这件棉衣一下的。而现在,张楠也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便麻利地将衣服套在身上。

    休息室的面积不大,连十平米都不到,除了两排装衣服和杂物的柜子,就只剩下一张半旧不新的木桌。沿海城市的灰尘远比内陆要少的多,几只民用步话机,与干涸的血迹粘在一起。两排柜子的中间,一条长椅被固定在地上,周围落满了杂物。

    “卧槽!”辛疾忽的一下窜到长椅上,手里的短矛也在同一时间刺了出去,三把餐刀被铁丝箍在一起制成的矛头,将干瘪丧尸的左眼窝刺穿。丧尸本就没有多少重量的尸体,也随着这一刺之力,歪歪扭扭的躺回柜子里。“这里边怎么藏了一只?”

    快步跑过来的张楠,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辛疾,“你没被它咬到吧?”

    “幸好我的反应够快,只可惜了这件衣服。”褐色的鸭毛四下乱飞,辛疾仅有的一件羽绒服,胸口被丧尸的爪子抓出一个大洞,也多亏这件衣服相对厚实,辛疾才没被悄无声息地偷袭伤到。

    “如果警长真像你说的那么恐怖,加油站里就不可能剩下这些东西了。”辛疾抓起冻成冰的罐头,没有直接把它们放在火上烤,玻璃器皿最怕忽冷忽热,很容易会炸裂。

    “或许他们营地里的食物补给,已经充足到不在意这一点了吧。”用着抽屉里找到的针和线,手脚有些笨拙地缝补羽绒服,可以从她紧锁的眉头上明显看出,张楠还是十分反对表哥的冒险举动。

    “小楠,要不先给你找一个安全点的住处,我自己去见警长。”辛疾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玻璃罐,说话时没有抬头,只是全神贯注地盯视着,熊熊燃烧的篝火。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私了?”视线因为泪水变得模糊,委屈和不解让胸口有些憋闷,寒风随着开合的房门灌进屋内,篝火被吹得呼呼作响,“如果是风大哥,我相信他也一定会这么做。”

    百货大楼,地下二层,停车场。

    昏黑暗淡的光线,无法越过停车场的入口,只需向前踏出一步,韩闯就会被无边的黑暗彻底淹没。踌躇、犹豫、激动,种种情绪在心中反复交替,最终韩闯还是咬牙走进了黑暗,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被夜魔抓伤的小腿,更像是一只钻入宿主体内的寄生虫,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连这条命,都不是自己的了。

    由于停车场的空间十分宽敞,韩闯没办法分辨清楚,时断时续地交谈声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阴冷的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霉味,手电筒微弱的光线所及之处,韩闯没能看到一辆停泊在车位里的车辆,‘都停在门口了吗?’来时满心的热切希望,似被慢慢抽离,韩闯觉得自己现在像只迷失方向的幽灵,漫无目的的游荡在黑暗之中。唯一能够感到欣慰的是,停车场里没有丧尸,就连随处可见的干涸血迹,也只剩下印记而没有了血腥味。

    0218号,醒目的红色数字,在韩闯眼中唯一的意义,就是在告诉他这个停车场究竟有多大,‘总不会有上千个停车位吧?’干电池的电量即将耗尽,微弱的光柱变得摇摇欲坠,韩闯无奈的关掉了手电筒,手掌抚在冰冷透骨的墙壁上,一瘸一拐的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在没有合适参照物的黑暗里,人很容易失去时间与空间的概念,韩闯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甚至连黑暗中的那一抹亮光,都让他觉得是自己在即将死去前,凭空生出的幻觉。时断时续的交谈不再是低声呢喃,听起来已十分真切,韩闯这才相信,自己竟然在误打误撞中,找到了通往地下一层的入口。

    “嘘!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别吓我!这里除了我们两个,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

    “你仔细听外面的脚步声,车库里好像有只丧尸!”

    “开什么玩笑?我们白天不是刚刚巡查过,附近除了东海百货大楼一层的大厅里,哪还有丧尸?”

    “不对,声音越来越近了!”说话间,男人已扳开枪械的保险,轻颤的双手拉动了枪栓,一两只丧尸还不至于让男人感到恐惧,他在担心会有更可怕的东西出现。

    擦、擦……

    鞋底在地面上摩擦的声音,有规律的轻响着。每一下,都会让两个围坐在篝火旁,怀里抱着步枪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四十章 主观豁免

    夜空中飘起零零散散的雪片,集装箱外又开始刮起了大风。阿紫和玄兔相拥在一起,借助彼此的体温来取暖,集装箱的箱门欠开一条缝,徐徐青烟随着寒风飘散。浓郁的肉香萦绕在两个小家伙嘴角,午餐肉罐头的铁质包装盒散落在四周。

    单调而又枯燥的海浪声中,偶尔碰撞到一起的渔船会发出巨响,玄兔睡得极不踏实,在阿紫怀里不时便要轻轻颤抖一下。

    临近子夜时分,暴风雪如约而来,如果不是阿紫从外面用东西挡住集装箱的箱门,估计两个小家伙今夜就别想睡着了。一直没能睡踏实的玄兔,两只圆圆的耳朵,忽闪忽闪地微微抖动,它似乎听到了什么。

    “你是人还是丧尸?”篝火将狭小的楼道照得纤毫毕现,但却无法驱散停车场里的黑幕,男人颤抖的声音有些结巴,在空旷死寂的停车场里东飘西荡,回音却把男人自己吓得寒毛直竖。

    “站在那别动!再靠近就开枪了!”坐在男人旁边的同伴举起步枪,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篝火能够照亮的范围有限,而就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好像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男人的同伴甚至无法确认,那里到底有没有东西存在。

    “别开枪,我不是丧尸。”骤然响起的问话声,令韩闯陷入混沌的大脑恢复了些许清醒,“我是洋河制药厂的保安队队长,我叫韩闯。”说话间,火光已将韩闯惨白的脸照亮,双手缓缓举过肩头,掌心朝着火光,瞪大双眼,看着围坐在篝火旁的两个男人,“我没有武器。”

    “你大爷的!深更半夜跑到这儿来干什么?”举枪瞄准的男人声音不再颤抖,反倒因为恐惧而显得愈发愤怒。

    “韩闯?”男人的声音有些惊疑不定,在确定来人双眼中没有鬼火后,男人稍稍向前探了探身子,“你是老韩?”

    “你认识我?你是谁?”韩闯警惕地站在原地,在他看来,在如今这个混乱无比的世界上,越是熟悉自己的人,就越危险。

    “我是大海呀!厂里卖药的业务员!你没有印象了吗?”说话间,大海已将自己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一圈稀疏的头发扣在脑袋上,越发凸显出地中海的油亮。

    “赵大海?我靠,你小子还活着呢!”韩闯无意识地扯动下嘴角,脸上的表情迅速转换,熟络地和老相识打着招呼,一抹难以察觉的挣扎神情,在眼底转瞬即逝。

    “海滨,放下枪吧,他是我朋友。”赵大海给身旁的同伴递了一个眼神,右手非常自然地摸向腰后,缓缓站起身,向着韩闯招手道,“快过来暖和暖和,这大冷天儿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嫂子她们……?”

    “都变成楼上那群家伙了!”坐在篝火旁的韩闯快速搓动着双手,表情则因痛苦回忆而略显扭曲。

    “你的腿怎么了?”叫海滨的男人虽然不再用枪瞄准韩闯,可他的双手也一直没有离开过步枪。

    “逃命的时候摔断了,倒霉的事都让我赶上了。”韩闯左手用力拍了一下小腿,连他自己都已感觉不到小腿的存在,外人又从哪里能看得出来,韩闯的左小腿是今晚才受的伤。

    “你这条裤子,好像是女款的呀?”不得不说,海滨的警惕性极高,这种沟通方式若是放在往日,必会显得非常不礼貌。然而此时,赵大海不仅没出言阻拦,他也和海滨一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韩闯。

    先前的种种举动,韩闯就是为了不引起两人的怀疑,可他自己身上的破绽属实有点多,显然很难打消身旁两人的疑虑。熊熊燃烧的篝火将韩闯的右半边脸照亮,火光不及的左脸,嘴角却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

    “你胆子还真大,竟然看到楼上有那么多丧尸,还敢一个人跑到地下停车场来。”赵大海右手食指按在保险上,轻轻用力,他相信凭借自己这边,两个人两条枪,必定可以轻松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头顶地下一层的超市仓库里,存放了许多还没来得及清空的食物,营地里虽然人数众多,但真正能够自由出入的人却少之又少。仅凭几个只比底层幸存者自由一点的劳工,在没有运输工具的情况下,短期内还没办法搬走所有的食物。事出反常必有妖,赵大海总感觉韩闯身上有问题,‘如果这家伙是个打前哨的,那他们的大队人马,或许早就藏在附近了。’

    “就一条棉裤而已,哪还分什么男款女款?有的穿,总比挨冻强些吧?”虽然韩闯回答的理由并不充分,但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难以掩饰地尴尬凝滞在空气中,三个围坐在篝火旁的男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赵大海和海滨不时偷偷地交换眼神,没人清楚他们在想什么。

    月光完全被暴风雪遮蔽,两个身影互相搀扶,不辩方向地茫然走着。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尽快找到一处躲避风雪的地方,估计等不到天明,雪地上就会多出两具冻僵的尸体。

    “你看到火光了吗?”短发女人嘴唇冻得发紫,说话时,牙齿也在不停相互撞击。

    “你是被冻傻了吗?”米迦勒抬手摸摸女人的额头,掌心中一片火热,米迦勒苍白的脸颊上不断变换着表情,‘是时候说再见了。’

    “我看到的绝不是幻觉!仔细听,我们好像又回到海边了。”远处的莹莹之火,似乎重新点燃了女人求生的意志,惨白的脸蛋儿也涌上一抹殷红。

    枯燥而又单调的海浪声被暴风吹散,飘进米迦勒的耳朵中变得非常模糊,甚至他都无法确信,自己是不是也开始幻听了。一条淡淡的火线,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中显得极不真实,但这丝毫不影响,短发女人坚定地求生意志。

    ‘阿紫,快醒醒,我好像听到了外面,有人在附近走路的脚步声。’两颗黑豆般大小的眼睛,在篝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玄兔已经翻身爬了起来。

    ‘糟糕,应该是我们的篝火暴露了目标!’阿紫踩灭还在燃烧着的木板条,尽管已经慎之又慎,可即便是一小颗烟头大小的火光,在大雪纷飞的黑夜中也会格外显眼。

    透骨的寒风从门缝袭入集装箱中,一身厚实毛皮的玄兔倒没有什么感觉,阿紫却被冻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原本暖洋洋的集装箱,只被寒风扫过几次后,就再次变得如寒窑般冰冷。

    “火光怎么不见了?”双眼始终盯着远处夜空中火线的女人,声音因为绝望而变得有点歇斯底里,从米迦勒怀中挣脱,满心不甘地快速向前方奔去。只一眨眼间,背影就被暴风雪吞噬,再也看不到任何踪迹。

    ‘这可不是我把你丢下不管,而是你把我丢下了!’人类总喜欢找出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以此来掩饰内心深处的黑暗。米迦勒始终坚信,女人是在即将冻死前产生了幻觉,他只隐约听到有海浪声,却哪里见到过什么火光?孤独的身影转身离去,一种难以言表的怅然涌上心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还不知道短发女人叫什么名字。很快暴风雪也将米迦勒的足迹淹没,除他之外,这个世界上已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也没人会在意发生过什么。

    嗡…嗡…嗡……

    冬至被枕边的卫星电话吵醒,窗外灰白色的天空中飘着大雪,暗红的篝火似乎也快要熄灭,若不是门窗紧闭,冬至可能在夜半时分,就会被窗外的冷风吹醒。

    “喂?你又想干什么?不告诉我卫星电话的解锁密码,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冬至心里清楚女人必然有求于己,不等对方提出要求,就提前堵上了她的嘴。

    “快想办法来救我!”听筒里的背景声音有些嘈杂,像是有许多人在痛苦地嚎叫,以至于冬至险些没能听清,女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密码!没有密码,什么都别想!”冬至不耐烦地回道。

    咣当一声,震得冬至耳朵一阵剧痛。根本不需要开免提,也能从听筒里听到,像是房门被用力踹开的声音。快速跑动时的脚步声,打斗声,惨叫声,卫星电话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听筒里不断发出各种怪响。冬至耐着性子听了一会,缓缓叹了口气,随手挂断了电话。

    灰白色的云层泛起微红,太阳依旧照常升起,阳光却无法穿透云层,冬至的目光在风雪中游离,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早就习以为常,‘阿紫,你这只小狐狸到底跑哪去了?’

    城北开发区,加油站。

    连日来的困乏疲倦,都被一夜好梦扫尽,躺在长椅一侧的辛疾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翻过身时,才发现长椅另一侧已经空无一人。

    “小楠?你怎么起得这么早?”辛疾轻声唤道。

    狭小的休息室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辛疾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哪里还有表妹张楠的影子。

四十一 无迹可寻

    停车场周围的矮墙下,积雪已有一人多高,费力推开房门的辛疾站在雪地中。停车场外的公路上,积雪已被一夜的暴风重新抹平,除了一排排体积轻小的动物足迹,根本找不出表妹的脚印在哪里。

    颓然的转回身,辛疾坐回到仍有余温的篝火旁,翻开灰烬,找出尚未熄灭的炭火,重新架上几根拆散的椅子腿,就着再次燃烧的篝火,心事重重地将昨夜剩下的罐装食物吃完。

    一把抓过桌上的羽绒服,颜色与布料格格不入的线条,歪歪扭扭地交织在一起,正如张楠内心复杂的情感一般,全然没有头绪。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深深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一道枷锁,真正有勇气面对死亡的人,无论是因为信仰的力量,亦或纯粹就是一个莽夫,毫无疑问,它们都是真正的勇士。

    ‘警长他们会在哪儿呢?’尽管辛疾生于此长与此,可家境并不富裕的他,却并没有来过几次富人云集的城北开发区,这里的消费实在太高,远不是他所能够承受的。站在距离停车场不远处的十字路口,踌躇许久,辛疾最后决定,先去曾被他认为非常奢侈的东海百货大楼看看。父母双双下岗再就业,仅靠一个临近厂区的小小铺面,做点小生意,除去供辛疾上大学的费用外,余下的收入也仅够糊口而已。这也让辛疾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要自卑许多,而这种自卑的极端表现,就是辛疾远比同龄人更在意自尊和面子。

    堆积如山的废弃汽车,将百货大楼正门堵死,相对背风的角落里,可以看到一些深浅不一的杂乱足迹,‘那是血吗?’雪地上一串殷红的雪花,吸引了辛疾的视线,他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直到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才轻手轻脚的跳跃着向百货大楼正门靠近,此时街道上的积雪已经超过了膝盖。

    ‘味道很新鲜,应该是不久前,有受伤的人刚经过这里。’捏在指尖的雪花融化后,殷红的血迹便落在了辛疾的食指上,抓起脚边干净的积雪将血迹认认真真擦干净,丧尸病毒的传播媒介,很可能就是人类的血液和体液,辛疾不敢马虎大意。

    ‘从外面将正门封死,究竟是不希望里面的东西出来,还是不想让外面的人进去?’猜测永远不可能有结果,行动才是得到答案的最佳方式。良好的睡眠和胃里的食物,令辛疾的体能得到非常好地恢复,他像一只灵巧的猴子,轻而易举地攀上了废弃汽车堆的顶部。温暖的阳光从背后洒落,斑驳的光线落在百货大楼一层的大厅里,参差不齐的黑影层层叠叠,勉强可以看清被关在楼里的东西的真面目,辛疾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咯嘣!一声脆响。

    身体重心失去平衡的辛疾,闪电般伸出右手,抓住了头顶上的卷帘门底部。与此同时,先前被他踩在脚下的废弃汽车堆,如泥石流般四散滑落。靠近大门正在疯狂嘶吼的丧尸,首当其冲,纷纷被沉重的废旧汽车砸倒。废弃汽车砸落时互相碰撞的巨响,以及被辛疾抓住的卷帘门,不堪重负缓缓下落时,发出的刺耳噪音,将处于冬眠中的群尸彻底惊醒。

    悬在半空的辛疾,腰腹间猛一用力,原本背对大厅挂在卷帘门上的身体,便翻到了门外。脚下汽车堆的坍塌还未止歇,辛疾只得手脚并用,飞快地向卷帘门上方爬去,而此时大厅里的尸群,也发疯般向辛疾脚下扑来。失去电力控制的卷帘门,在辛疾不断攀爬和蹬踹的作用力下,滑落速度也随之加快。几乎是在尸群冲到百货大楼正门的同时,卷帘门也已被辛疾拽到了极限,在尸群无休无止地冲击下,质地精良造价不菲的卷帘门,也只能发出一阵阵即将崩碎的哀鸣。

    辛疾将身体紧紧贴在卷帘门上,努力适应着被尸群冲撞时的波动规律,如果在起跳时没能掌握好合适的力道,就极有可能会被摔得骨断筋折。借着卷帘门上袭来的巨大推力,辛疾双脚猛地一蹬,松开手,跃入半空,横飞出去的身体竭力调整角度。在即将落地时,双臂护住头部,一个前滚翻卸去重力,松软的雪地被犁出一条五六米长的深沟。根本无暇顾及满头满脸的积雪,刚一站起身的辛疾,便头也不回地飞窜出去,若不是身后的丧尸被积雪绊住腿脚,恐怕百货大楼门前,就只会剩下一堆白骨。

    直至双耳中再也听不到,令人心悸的嘶吼声,辛疾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双脚,眼前的建筑物十分陌生,慌不择路的他,在生养自己的城市里竟然迷路了。

    ‘我们真的要带着她吗?’对于除阿紫外的所有人类,玄兔都抱着极强的戒备心,哪怕眼前这个女人,此时已经奄奄一息。

    ‘再等等看,既然会出现在这附近,兴许她知道些什么。’按照记忆中游轮的样子,阿紫和玄兔在港口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由于阿紫想要尽快找到冬至留下的记号,她就不得不冒点风险,好在身边还有玄兔帮忙,阿紫倒也不太担心。

    ‘这女人长得怎么和汉娜有点像?’玄兔不像阿紫有些脸盲,再加上汉娜对于玄兔的影响实在太大,它根本不可能忘记她的相貌。

    ‘你还别说,真有点像!’阿紫用短弓,挑开粘在女人脸上的头发,又仔细看了看,‘好像外国人长得都差不多吧?’

    ‘糊涂虫!’趴在篝火旁的玄兔,小黑豆眼翻了翻,可惜眼球里没有眼白,翻白眼的表情没表现出来,反倒显得有些滑稽。

    咳、咳……

    躺在篝火旁的女人,在一阵咳嗽声中醒了过来,干裂的嘴唇不住翕动,“沃特……沃特……”

    ‘她在叫谁的名字?’阿紫一脸疑惑地挠着头。

    ‘唉,叫你不好好学习,连外国话也听不懂!’玄兔又翻了翻小黑豆眼,‘她在要水喝。’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反正也没打算和这些外国人有太多的接触,你能听懂不就行了!’阿紫调皮地揉乱了玄兔头顶的毛,将一杯煮沸的雪水递到女人手里,“小心烫!”

    话还是说晚了,短发女人被烫得一声惨叫,嘴里立时便冒出几个燎泡,疼得她不停用手,向伸出来的通红的舌头扇风。

    ‘你可要愁死我了,她也听不懂你说什么呀。’玄兔有些无奈的转过头,可不住抖动的身体,还是暴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它也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逗得乐不可支。

    “快把雪放进嘴里,等雪化了后就吐出来,千万别吞下去!”阿紫将一团雪球,递到短发女人面前,见对方只是疑惑的看着自己,便咬了一口雪球,随后又吐出来。

    短发女人感激地向阿紫点点头,开始小心翼翼地啃咬着雪球,可当她的目光和玄兔刚一接触,身体立刻变得僵立不动,双眼中的惊恐神情,已经不需要用言语表达,阿紫也能看得懂。

    “没关系,她是我的好朋友!”见短发女人仍旧满脸惊恐地看着玄兔,阿紫身子一蹲,整个人便扑到了玄兔身上。这才过去几日光景,玄兔的体型就已经长得很大,阿紫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揪着玄兔的后脖颈,将它抱进怀里。

    “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熊?你到底是什么人?”短发女人叽里咕噜的说着,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也不管阿紫能不能听懂。

    ‘她好烦呐,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玄兔一双黑豆眼直勾勾的看着短发女人,一猪二熊三老虎的威慑力绝非浪得虚名,短发女人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接晕了过去。

    ‘你别吓唬她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问,别耽误时间。’午后的冬日被一环又一环的晕圈包围着,阿紫从集装箱外抱了一大捧雪回来,略有歉意地轻轻撒在短发女人脸上。

    “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短发女人刻意地躲避着,玄兔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费力向集装箱箱壁爬去的四肢在微微颤抖,在并不宽敞的集装箱里拉开这么点距离,根本毫无意义,但还是多少让短发女人心里,稍微安定一些。黑熊仍旧安静的趴在原地,尽管它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可短发女人还是能够感受到,一束充满危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你有看到过码头上停泊的游轮吗?”

    短发女人不住摇头,嘴里叽里咕噜说着,阿紫完全听不懂的外国话。

    ‘她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何必跟她浪费时间呢?’

    ‘你不是能听懂吗?帮我翻译翻译。’

    ‘翻译个屁!我和她又没有办法进行意识交流,怎么把你说的话翻译给她?’

    阿紫皱着眉思索片刻,从篝火中抽出一截木炭踩灭,认真回忆了一下,冬至画在墙上的狐狸图案,转身在集装箱箱壁上画了出来。

    “你在附近见过这个图案吗?”阿紫用手里的炭条,轻轻敲着箱壁上画着的小狐狸,热切的目光落在短发女人满是疑惑的脸上。

    沉默良久,短发女人终于再次开口。

    ‘她说,她见过!’

四十二 夷人自扰

    漫长而又煎熬的寒冷冬夜总算过去,饥饿如附骨之蛆般,始终折磨着米迦勒,沉重如山的头颅,压在不堪重负的虚弱身躯上,令他每走一步,都会感到一阵阵眩晕。

    没有照明设备,没有武器,更没有食物和淡水,米迦勒像个逃兵一样,茫然地在雪地中蹒跚而行。置身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米迦勒不敢贸然闯入任何一幢建筑里,只能找到一处避风的角落,硬挺到天亮。也幸亏腹中在不停打鼓,才不至于昏死在暴风雪中。

    歪斜的单元门上,污血和灰尘搅浑成一片,米迦勒吃力的扭动身体,从单元门的缝隙钻了进去。死气沉沉的楼道里,忽然响起的细碎脚步声,显得十分突兀。失去电力供应的电梯轿厢上面,钢索早已崩断,电梯井里一片漆黑。借着昏暗的光线,米迦勒手扶墙壁,一步一步摸索着向楼上走去。

    漆黑冰冷的防盗门,一次又一次的拒绝着米迦勒的探访,偶尔从门后传来的嘶吼声,则逼迫着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为了能够活下去继续冒险。

    厨房的灶台上,摆着一只银白色的不锈钢锅,玻璃制的锅盖上落满灰尘,近乎绝望的米迦勒,兴冲冲地掀开锅盖,浓烈刺鼻的腐臭味,险些将他呛晕过去。锅里黑乎乎的食物残渣上,撑着小伞的灰白色霉菌,在寒冷的空气中被冻成了冰雕。

    米迦勒费力地砸开冻得脆硬的供水管道,却连个小小的冰碴也没出现。由于所在的楼层较高,在失去电力供应的同时,供水系统也失去了压力。用来冷冻食物的下层冰箱门敞开着,米迦勒不需要再费力去搜寻,单是冰箱旁淡淡的腐臭味,就已经预示了他在此不会有所收获。对于生的渴望,驱使着米迦勒颤抖的右手,缓缓拉开了冰箱上层,冷藏柜的门。

    寒冷的风,从推开的窗子灌了进来,很快便将厨房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吹散。冷藏柜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子,有玻璃的也有塑料的,米迦勒不禁笑出了声,“哈哈哈,上帝保佑!”

    抓起一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瓶,米迦勒十分确信,瓶里装的一定是酒!一口将泛着冰碴的液体灌进嘴里,紧接着米迦勒又全都吐了出来,可牙根还是被液体刺激的有些酸疼。

    “柠檬汁?味道不对啊!”将鼻子凑到瓶口处闻了闻,米迦勒总算猜到了这是什么,‘原来这是一瓶醋啊,为什么会有人把它放进冰箱里?’

    再次抓起一只装有黑色液体的瓶子,显然米迦勒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喝之前先闻了闻。一种淡淡的奇异味道,令米迦勒一时间竟猜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警惕地抿了一小口液体,放在嘴里慢慢咂摸味道,口中充盈着淡淡的类似盐巴一样的咸味。如果不是进入房间时,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没有足迹,米迦勒也不敢这样贸然尝试。毕竟,正常人谁会把有害的东西放进冰箱里?

    ‘难道也是调味品?这里的人虽然很会吃东西,可他们做食物的方法却又太复杂了,掺进去这么多调味品,还怎么能够吃出食物本来的味道?’可腹诽中的米迦勒又怎会知道?在工业流水线制成的调味品占据餐桌前,天朝人制作出来的美食,是何等地精雕细工。

    冰冷的矿泉水含在嘴里,米迦勒没敢第一时间咽下去,仔细品尝着水的味道,直至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将整瓶水喝光。

    三罐极为普通的午餐肉罐头,此时在米迦勒眼中,却犹如稀世珍宝,这种经过高温灭菌的罐装食物,保质期通常都在三年左右,根本不需要担心食物会变质腐烂。

    卧室里虽然摆着木质的床具,可米迦勒却不敢动手拆坏它们,先前自己细碎的脚步声,已经引得楼里没能获得自由的丧尸们,隐隐躁动,再搞出更大的动静,天晓得又会惹来什么麻烦。

    轻轻扒开还在冒着烟的纸片灰烬,拿出铁皮被烧得有些烫手的午餐肉罐头,米迦勒心满意足地用勺子,挖着半温不热的午餐肉大快朵颐。将剩下的两罐午餐肉,和其余搜寻到的物资,通通塞进明显是高中生书包的背包里。躺在床上休息了好一会的米迦勒,这才拖起仍有些疲倦的身体,一只手倒握着厨师刀,另一只手抓着大剪刀,小心翼翼的沿着来时的路线离开。

    “你胳膊的伤好点没?”这两天李昭一直都没闲着,仔细的检修了一遍,他和坎离搜刮来的武器,唯一的两把枪,都是警用制式装备,可想而知,市长和他的手下都干了什么。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哪到哪啊?”窝在沙发里的坎离,浑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慵懒。

    “少跟我装蒜!”手枪套筒咔哒一声轻响,李昭双手擎起手枪做出瞄准的姿势,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可没兴趣,在这陪着你一起养老。那堆弄来的食物里,有一多半是即将过期和已经过期的,根本不够我们两个人捱过这个冬天,得尽快找到立冬才行。”

    “李大侦探,你说的都对。”惫懒的声音拉得老长,坎离抓起身旁地上的酒瓶,又猛灌了一口。

    无奈的摇摇头,李昭也不再说话,他在骨子里就学不来,老队长那套煽动人心的口才。因此小小的侦探社里,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连个接电话的秘书都没有雇用。如果是换作旁人,恐怕会揪住坎离的耳朵,长篇大论一番诸如活着的意义,酗酒会伤害身体之类的话,可李昭却懒得多管闲事。不过这样也好,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才能相安无事的共处一室。

    待到李昭收拾好行装,准备出发时,却发现坎离早已将吊着的左臂放了下来,仍是一副痞里痞气的眼神看着自己。

    “哟,坎大爷酒醒啦?收拾的这么利索,要干什么去啊?”

    “坎爷可没吃过这么大的亏!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这帮兔崽子还欠着我的债呢!”坎离双眼中隐隐喷出怒火,他并没有理会李昭的调侃。

    李昭深邃的眸子穿透落地窗,最后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走吧。”

    失去了通讯装备,使得米迦勒对于夺回卫星电话的执念更甚,再次返回港口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为了防止昏迷后,被其他人抓住时留的后手。虽然对于身边的环境极其陌生,可与生俱来的方向感,还是帮助米迦勒找到了重回港口的路。

    冰冷刺骨的海水一遍遍冲刷着码头,米迦勒终于在一处缝隙,找到了先前藏着的东西,一把随身携带的军用匕首,以及一颗定位胶囊。由于半衰期的原因,米迦勒不敢轻易捏碎胶囊,如果方舟没能发现他的行迹并及时派人来接应,恐怕自己就真要不声不息的,死在这块大陆上了。

    随手将厨师刀丢进海里,米迦勒在集装箱堆中,贼头贼脑地快速穿行,他不相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抢走卫星电话的灰白色人影,就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紫,小心点!我嗅到了空气中有陌生人的味道。’虽然已经远离了码头,可海风仍在不知疲倦的袭来,位于下风口的玄兔,不时回头观察。

    ‘你的判断应该没错,我好像也闻到了一些奇怪的气味。’为了避免身边的外国女人起疑,阿紫没有像玄兔一样不时回头,只是非常随意地将箭矢搭在短弓的弓弦上。

    外国女人在一间仓库前停下了脚步,嘴里还在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她说,她就是在这个仓库里看到的图案。’玄兔心里的不安情绪,似乎也影响了阿紫。

    ‘你在这看着她,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一直追在我们后面!如果有危险,你就快跑,别管我。’不等玄兔提出反对意见,阿紫已经快步向来路方向奔去。外国女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她现在也很想转身逃跑,只是那只黑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外国女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个人的足迹,其中一个好像年纪不大。’米迦勒注视着眼前雪地上的脚印,一脸的疑惑不解,‘这是什么东西的足迹?狗也没有这么大的爪子啊?’

    咚的一声,大片雪花从头顶洒落。

    米迦勒抄起手中的军用匕首,蹲伏在雪地里四处张望,缓缓挪动着双腿向近处的集装箱靠近。虽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米迦勒可以确信,附近某个角落里或者几个角落里,正有几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还在不停颤抖的箭矢,发出低低的嗡鸣,米迦勒循声望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实在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如此臂力,能够将一只普通的箭矢,射进坚硬的集装箱铁皮里。尽管箭杆已经因为巨力而爆裂,可箭头还是射进去足有半寸来深。

    “朋友,我不是有意要追踪你们。有一个穿着灰白色衣服的家伙,从我手里抢走了一样东西,你们在这附近有看到过他吗?”耳边除了依稀可辨的海浪声,就只剩下轻轻拂面而过的寒风,米迦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箭矢也不再从暗处飞来,似乎人已经走了。

四十三 天花乱坠

    背靠集装箱缓缓站起身,米迦勒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深嵌进集装箱里的箭头,皱着眉踌躇许久,视线再次投向雪地里的足迹,很快好奇心便又占据上风。

    噗!

    右腿膝盖先是一凉,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袭来,箭矢悄无声息的斜插在雪地上,如果米迦勒这一步踏实,右腿膝盖就必定保不住了。

    慑人的杀气比寒风还要冰冷,米迦勒空着的双手举过头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他知道先前的一箭还只是警告,而这一箭则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额头沁出的冷汗划过眼角,米迦勒感觉到眼睛里一阵酸涩,可他的双手仍旧高举过头顶,不敢擦拭眼睛。膝盖处的伤口疼痛不止,反倒让米迦勒安心许多,至少以此可以判断出,箭头上没有涂抹毒药。

    几乎是在米迦勒酸麻的双臂再也支撑不住时,凌厉的杀气才渐渐消退,如释重负的米迦勒跌坐在雪地里,虽然样子看上去十分狼狈,但他却并不如何惊慌。从刚刚两次短暂的交锋中,米迦勒能够感受到,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并没有迫切希望杀死自己的想法,而这也是米迦勒极为费解的地方,‘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仅仅是不希望被人发现踪迹吗?又或者因为我是个穷光蛋,所以才懒得痛下杀手?’

    “金毛老狗,站在那儿别动!”突兀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这次可真的把米迦勒吓得心里一惊,他完全不怀疑身后突然出现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干掉。‘来人没有选择近身偷袭,手里多半是拿着远程武器,既然没有二话不说直接动手,估计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吧。’想到这里,米迦勒再次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背对着敌人的左脚,悄无声息的去勾,埋在面前雪地里的匕首。坐以待毙,绝不是米迦勒的风格。

    “听我一句劝,别做无谓的抵抗,就算你投掷武器,可以侥幸伤到我们其中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也会送你去见上帝。”

    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米迦勒抬头向身侧的集装箱上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正举着手枪瞄准自己,从对方持枪的姿势来看,绝不是新手。尴尬地冲中年男人微微一笑,米迦勒嗓音干哑地说:“朋友,这又是何必呢?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谈。”

    砰!

    布满中枢神经的后颈,被一记手刀重重斩下,米迦勒两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透骨的寒意从太阳穴上袭来,米迦勒的身体,立时便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开始剧烈抖动,头顶响起铁链互相摩擦时的哗啦声,冰冷的触感也从两只手腕上传来,米迦勒不由得心里一苦,‘玛德法克!我怎么又被人捆起来了?’

    “金毛老狗,还记得我吗?”右边大腿外侧先是一凉,随后便感觉到温热的液体,在裤腿中流淌。剧痛中的米迦勒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陌生人,眼神先是一阵疑惑,随后便喷出怒火,“法克!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好啊,居然跟我来个死不认账?嘴硬是吧?那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你这把匕首硬!”岁数看起来稍微年轻些的男人,说着话又要挺匕首下刀,却被他身旁的中年男人拦了下来,“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如果想报仇就给他一个痛快,没必要折磨手无寸铁的人!”

    “手无寸铁?靠,你没看到他手上有这么大一块铁吗?”年轻男人情绪有些激动,挥舞着手上的军用匕首,看样子像是他这一刀不捅下去,怒气就难以平抑,“王八蛋,你忘了这孙子在船上的时候,是怎么对我的吗?”

    ‘船?’米迦勒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实在想象不出,还有其他关于船的答案,“你们在废弃游轮上看到过加百利?”

    很显然,米迦勒的推断完全正确,两个还在争执中的男人不再说话,目光齐齐落在了米迦勒身上。

    “你知道游轮去哪儿了?”

    “你不是加百利?”

    两个男人,同时问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

    ‘有戏!’只要能合理利用,敌我之间的信息差,米迦勒相信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游轮被我们的人开走了,上面还带着许多,从丧尸手里救下的人类,估计最多半个月,游轮就会再次返回这里。我们是国际救援组织,不远万里的漂洋过海来到你们国家救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米迦勒在赌,他相信加百利绝不会透露骑士团的真实情况,而被抓上船的年轻男人,也一定没有弄清楚,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人。

    “救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需要对一个人进行严刑拷打的救援!”满脸怒容的年轻男人,咆哮着又想冲向米迦勒。

    咔哒,手枪保险被拨开,中年男人用枪指着年轻男人的后脑,声音极其冰冷的说,“别他妈乱动,让这家伙把话说完!”警告的同时,中年男人已经从年轻男人腰后,将警用手枪夺走。

    眼前发生的一切,着实让米迦勒心里一阵暗喜,可脸上却没有带出任何情绪,“大家都冷静点,我相信这一定是个误会。加百利是国际救援组织的特战队长,同时也是我的孪生兄弟,你被他抓走并且严刑拷打,应该是做了某些不人道的坏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加百利那么喜欢斤斤计较,在眼下这个混乱的世界,想要活下去,谁都不可能避免,要做一些违背良知的事情,我们能够理解。”如果米迦勒没有参加圣殿骑士团,那他一定会是个非常著名的表演艺术家。和煦的阳光从窗口落到米迦勒背上,配合着他一脸庄重肃穆的神情,俨然透露出几分,神圣不可冒犯的意味。

    被缴了械的年轻男人,手脚又被中年男人用绳索捆住,大概是听不惯年轻男人,夹七夹八的咒骂,他的嘴也被一块布堵上。做完这一切,中年男人跳到米迦勒身旁的箱子上,白色烟雾随着问话一起喷了出来,“我们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世界上的其他国家也和我们一样吗?国际救援组织调查清楚引发这次灾难的原因了吗?我们还有救吗?”

    “别急,你的问题有点多,我们一个一个慢慢说。”米迦勒故意扭动了一下双手,吊着他的锁链再次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天朝上国,礼仪之邦,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

    “别着急,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你,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不得不先委屈你一下。”听到中年男人不咸不淡的回答,米迦勒喉结一滞,不由得开始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中年男人。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吧?随便两句话,我就会相信你?灾难已经发生半年多了,我们国家的行政机构却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国际救援组织冒了出来,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中年男人懒懒的躺在箱子上,在舒适的阳光下,惬意的缓缓闭上双眼,一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架势。

    米迦勒气得牙根发痒,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要挟,而且更令他感到气愤的是,对方像是吃定了自己一样,一副胸有成竹的派式。长久以来的优越感,让米迦勒认为自己正在遭受奇耻大辱,而这也令他失去了理智的判断,和应有的警惕。

    “你究竟想怎么样?如果不是和救援小队走散,那你现在就该和我一起等待救援返航了。”米迦勒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他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动怒,否则自己一定会说错话。可想归想,傲慢又岂是一朝一夕间,就可以轻易被改变的态度。

    “外面的东西是叫丧尸吧?你不会真的以为,像我这个年纪的人,就没有看过好莱坞的灾难大片?”中年男人说话时没有坐起来,仍旧懒懒的躺在箱子上,语气听起来也十分傲慢。

    “他们只是一群过度施打疫苗,进而引发后遗症的病人,国际红十字会已经在研发解药,并且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果。虽然还无法让患病的人完全康复,但却能有效地控制发病周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米迦勒何曾遭遇过如此怠慢,尤其在面对亚洲族裔时,这是绝对无法接受的态度。

    “国际红十字会?你是说这个东西吗?”中年男人的指尖把玩着十字架袖章,仍旧没有坐起来说话,“你到底是国际救援组织,还是国际红十字会的人呢?”

    “白痴!”米迦勒低声咒骂了一句,“他们都是一回事,怎么和你就说不明白呢?”耐心正在一点点流失,急躁的米迦勒,开始渐渐有点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意。

    “好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现在其他国家怎么样了?总不会只有我们这里发生了这个问题吧?”中年男人终于坐了起来,“我只是感到非常好奇,国际救援组织到底有什么信心,认为自己能搞定丧尸病毒?”

    “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大家都是男人,能不能有话直说?”米迦勒的耐心终于被耗尽,声音也变得有些气急败坏。

    “对嘛,大家都是男人。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坦诚地告诉我,圣殿骑士团的人,到底想在这块大陆上找到什么东西?”李昭冷眼看向满脸惊愕的金发男人,嘴角挂着浅浅的冷笑。

四十四 国贼难防

    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米迦勒的思路,早已挖空心思想好的谎言,被中年男人瞬间戳破。尴尬、不解、震惊,种种表情,在米迦勒惨白的脸上反复交替。先前因傲慢而被激发出的愤怒,此刻也都消失不见,涔涔冷汗划过眼角,脸颊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努力保持镇定的双眼开始变得有些闪烁不定,装作很随意的避开中年男人的视线,“什么圣殿骑士团?那个古老的神秘组织,早在十三世纪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没错,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直到遇见了你们,我才终于相信,圣殿骑士团竟然存在了近千年。”李昭狠狠吸了一口烟,脸上露出遭遇背叛后的痛苦表情,“加百利,我确实不认识。但是,老莱昂,你一定认识吧?他是圣殿骑士团战斗小队的队长,按照军阶计算,他应该也算是你的部下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恢复了镇定的米迦勒,谨慎地注视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眼角余光不时瞥向被困在地上的年轻男人,发现他还在瞪着一双眼睛,怒视自己,似乎对他们交谈的内容,并不感兴趣。

    “没必要担心他,只要你把我想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我。离开前,我会让他永远闭嘴。”听到这句话,年轻男人终于坐不住了,奈何嘴巴已被堵住,只能听见他的鼻子在不断哼哼。

    “你为什么关心这些?就算我把你想知道的答案都说出来,你会放我一条生路吗?”终于触及对方的真实想法,米迦勒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兜这么大的圈子,这个男人必定意有所图,‘该死!他不会是宗教裁判所的人吧?可是,他的肤色不对啊?’

    “放你活命,就别想了。”李昭挥了挥手枪,“你可以选择一个相对体面的死法,或者变成一具没有脑子的丧尸。相信我,如果换成我,绝不会选第二种死法。”

    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内心恐惧,米迦勒头顶上的锁链又是一阵轻响。如果此时他的双脚不是只有足尖,可以勉强接触到地面,米迦勒一定会飞起一脚,狠狠踹在那张令人无比憎恶的小人的狗脸上。哪怕这一脚,会让对方恼羞成怒,立刻一枪崩了自己。

    抬头看了一眼,开始向西偏转的太阳,李昭冷笑道,“哼哼,时间就是金钱,我的朋友。如果死亡和丧尸,还不足以让你恐惧,那么我相信噬人尸,应该可以满足你的需求。就算你什么都不说,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我只是希望你到时候千万不要后悔。”

    “想知道什么?问吧。”米迦勒颓然地闭上双眼,直至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没有谈判的筹码,只是一条被人丢在砧板上的死鱼。

    “你们国家利用丧尸病毒来搞乱世界,为什么这么做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始终无法想通,丧尸不过是一群即将腐朽的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现代化的军事科技。你能告诉我,国家的军队去哪里了吗?”

    “引发灾难的起因是偶然的,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是有意为之。当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一切推倒重新来过。地球上的两个超级大国,谁也无法将对方彻底击溃,或者双方真的发生战争,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从内部瓦解敌人。而有心人只需要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搞些小动作就够了。”米迦勒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狂热,“我们脚下这块神秘的大陆,占据着地球上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人口数量又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试问,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垂涎呢?人口基数大,相应的渣滓和败类出现的几率也会随之增大,那么你的问题还会是问题吗?”

    “噬人尸,应该是你们没有想到的意外吧?所以圣殿骑士团的人,才会不遗余力地想要消灭它们?”想起十几年来背靠背的亲密战友,老蘑菇,李昭对于金发男人说的话,反倒释然了,“我还有个问题,如果按照你们拍摄的电影剧情推演,凭借现有的行政机构反应速度,怎么可能会全线败退呢?难道,你们可以控制丧尸病毒发作的时间?”

    “和聪明人打交道确实轻松。两个国家的经济贸易互相绑定,谁都没有办法完全和对方脱钩。更为关键的是,伪装成口服疫苗的延缓剂,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你所担心的问题。”

    “延缓剂是什么东西?我们所打的疫苗并不相同,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你真的相信没有通过正规渠道,证明三期人体实验,临床效果有效的疫苗,会有用?”米迦勒的眼神像看白痴一样,“更何况,你怎么能够保证,你们国内没有人施打国外的疫苗呢?这些存在问题的疫苗,刚好能够和延缓剂互相作用。而更为关键的是,就算你们没有一个人打了有问题的疫苗,我们总还是有办法通过贸易往来,将病毒输送到这块大陆上。食品外包装只是小儿科,食物内部、药物、饮品、甚至包括医疗、医美器具,凡是与人息息相关的东西,你们防范的过来吗?想要做好一件事,大概率是困难重重,可想要搞砸一件事,只要没有人性就够了。”

    “你们不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吗?”心中竟没有泛起一丝怒意,李昭也颇感意外。

    “我和加百利,没有家人。至于其他人,这或许就是上帝的旨意吧。”米迦勒脸上的忧虑一闪而逝。

    “游轮真的开走了吗?你在担心什么?既然游轮开走了,你还有必要担心加百利的死活吗?”李昭捕捉到金发男人异样的情绪波动,开始乘胜追击。

    “好吧,又被你抓住了。”米迦勒苦笑,“游轮被你们的人炸沉了,加百利不在船上,应该是被你们裁判所的人抓走了吧?”

    “裁判所?这又是哪个神秘组织?”中年男人的反应,让米迦勒大吃一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中年男人,“你不是宗教裁判所的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宗教裁判所的人了?”李昭一脸促狭的微笑。

    “狡猾的黄皮猴子!”米迦勒眼中喷着怒火,他可以接受为了信仰而献身,却无法忍受,来自其蔑视族群的智商碾压。

    “最后两个问题。”李昭从箱子上跳了下来,“你们圣殿骑士团为什么要追杀庇护所里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建造的庇护所吧?”

    米迦勒双眼死死盯着,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手里的手枪,“如果我把这些答案告诉你,能不能换我一条命?”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义无反顾的面对死亡,即便米迦勒这个外国人,不知道天朝有句谚语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可他也不愿意放弃,能够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啊,很抱歉。”李昭轻叹一声,“你可以什么都不说,而我也不愿意给自己留下后顾之忧,所以,你没有第三个选择。”

    “军工复合体。”米迦勒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他认命一样地闭上双眼,任由男人犀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异族人的鄙夷。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是我残忍嗜杀,实在是你们这群蛮夷,其心可诛啊。”

    砰,砰。

    沉闷的枪声回荡在废弃仓库里,两颗橙黄色的弹壳砸在水泥地上,弹跳着发出脆响,和枪声混到一处。

    寒风扫过,头顶繁茂的枯枝便会互相摩擦,沙沙作响。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林地间,辛疾不由暗叹,‘这里的植被绿化,可比城南的老旧小区好太多了。’

    一幢幢联排小别墅,错落有致的整齐排列着,靠近住宅附近的树木,全都换成了耐寒的针叶林,深绿色的松针和洁白的积雪相映成趣,恍惚间给人一种,这个世界依旧如往昔般的错觉。

    用料十分考究的大理石外墙,在冬日阳光的映照下,折射出绚烂的光彩,令辛疾感到一阵阵目眩神迷。这可是他有生以来,首次踏足如此奢华的地方,心下不禁有些小小的兴奋。

    咯嘣,听起来像是骨头折断的声音。

    双腿用力向后跃开,敏锐的反射神经,让辛疾在察觉到异样的瞬间,身体便作出了本能反应。虽然他的反应足够迅速,可还是被脚下突然多出来的重量,扯得仰面倒在雪地上。

    手中的自制短矛不加思索极速探出,狠狠刺向黏在左脚足尖的雪球,短矛上传回的触感,令辛疾瞬间猜到,自己刺中了什么东西。浓黑粘稠的液体从雪球中缓缓渗出,辛疾再一次闻到,令他极度厌憎的腐臭味。

    ‘幸亏这个老太太的假牙,早不知道丢哪去了,否则今天,我就得交代在这。’看着左脚被没牙老太太丧尸咬断的鞋面,辛疾不由得一阵阵后怕,谁又能够想象得到,白皑皑的积雪下竟会埋着丧尸。坐在原地脱掉鞋子,辛疾仔细检查着被咬的左脚,直至确认没有皮外伤后,才心有余悸地向周围仔细观察。

    目光所及之处,雪地十分平整,只偶尔有些微微凸起的小包,形状看上去莫名诡异,肉眼很难从外形辨别,积雪下究竟埋着什么东西。

四十五 难得糊涂

    “你在这有没有看到过一封信或者纸条?”仓库墙壁上的小狐狸画像,线条淡的只能依稀可辩,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闲着手痒想要将画像擦掉。阿紫抓着外国女人双肩的手掌,不觉间隐隐发力,疼得短发外国女人不住声地惨叫。

    ‘阿紫,你冷静一下,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玄兔叼着黄灰色狼皮袄的衣角,轻轻向后拉扯。这倒不是它善心大发,玄兔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若不能赶在天黑前找到住处,难捱的寒冷冬夜必会让它头痛不已。

    满怀着希望坚持到这里,却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这种挫败感令阿紫变得有些灰心丧气。既然这个外国女人肯带自己来到这里,毁画拿信的事情,就大概率应该不是她做的。不需要担心远离地面的积雪干净程度,阿紫默默地吞咽着雪水,颓然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外国女人的眼眶中噙着泪花,像躲避瘟神一样,离阿紫远远的站着,不时挥动下双臂,有些肿胀的肌肉隐隐作痛,疼得外国女人脸色发白。

    ‘下一步,我们去哪?’玄兔警惕地盯着四周,心中隐隐的不安,令它有些坐卧难宁。

    ‘不知道。’失去希望和方向的阿紫,情绪十分低落。历尽千辛万苦,最后却扑了个空,换作任何一个人,估计他的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去。

    ‘我们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等到天黑吧?’玄兔收回目光,一双油亮的小黑豆眼扫向外国女人,‘她怎么办?’

    看着渐渐远去,即将消失的一人一熊的背影,短发外国女人的内心似乎正在剧烈斗争。她还记得返回装满午餐肉的集装箱的路,满满一货箱的食物,足够帮助她熬过漫长又寒冷的冬季,可她也十分清楚,自己不仅没有能力保住食物,甚至还可能因为它们而丢掉性命。

    ‘那个外国女人好像又跟上来了。’

    ‘随她去吧,只要能跟得上我们。’

    长长的足迹,在罕有人迹的集装箱货场里,非常好辨认,李昭和坎离循着脚印,一路向货场中央走去。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放弃追踪足迹主人的想法,这个世界上可不是只有立冬会使用弓箭,傻子才会去招惹,一个臂力远超正常人的怪物。

    远远便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正从一只开着的集装箱里搬运出什么东西,李昭和坎离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无声的举起手枪,悄悄摸了过去。

    十几个包装箱整齐地码放在一起,一艘中型渔船赫然停泊在码头上。身形佝偻的男人满头大汗,虽然不住四下张望的双眼中满是惊惧神色,可脸上还是露出难以掩饰的狂喜。

    正当男人心里默念着,做人不能太贪心,准备将最后一箱货物搬上渔船时,还是被身后突然响起的沉闷问话声,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你会开船?”

    “千万别乱动,我的枪法很烂。万一打错地方,我可找不到医生救你!”

    “别开枪,别开枪!”身形佝偻的男人高举双手,任由怀里的货箱掉在雪地上,“两位大哥手下留情,我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你们的,饶我一命吧!”话音未落,男人已经转过身,咕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哀求的声音里也已带上了哭腔。

    “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啊?你们不……”转念又觉不对,男人忙改口道,“箱子里装着的是午餐肉罐头,你们要是想要,尽管去集装箱里拿。我搬走的这几箱,还不到十分之一,剩下的食物,足够你们吃到明年冬天了。”

    “不到万不得已,别开枪。”冲着身旁的坎离小声嘀咕一句,对于他的枪法,李昭实在不敢恭维,随后便小心翼翼地向跪在雪地里的男人走去。

    除了一只握柄被锯短的鱼叉别在腰后,男人身上再没有其他武器。估计是为了搬运货物方便,其他武器都被男人放在了渔船上。从战术背心上摘下一条带血的拘束带,将跪在地上的男人双手从背后扎牢,李昭才一脚将雪地上的箱子踹开,午餐肉罐头顿时便散落一片。光是看着午餐肉罐头多彩的铁皮包装,李昭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开始打起鼓来。

    “嘿,这小老头说话,倒也算老实。”说着话,坎离就想放下手枪走过去。突然,身子一个趔趄,左肩便被一只弩箭洞穿,弩箭去势不减,在穿透坎离的左肩后,仍向前飞出两米多远。

    非正规的战斗人员,作战经验严重不足的漏洞显现出来,坎离竟然还想举枪还击,却被飞快朝他冲来的李昭一把拉住,跌跌撞撞的在雪地上像画龙一样,左突右闪的向停泊在码头上的渔船跑去。身后箭矢如雨点般飞来,看敌人的架势,竟连跪在地上的男人也不想放过。

    登上渔船,李昭挥刀将男人背后的拘束带斩断,此时已经不用再怀疑,这个家伙跟偷袭自己的敌人并不是一伙的。两人协力将艞板抽回到甲板上,随着渔船发动机隆隆作响,抓住海底泥沙的船锚,也开始缓慢升起。

    咚的一声!一只弩箭,钉在了驾驶舱的钢化玻璃上。

    不得不说,国产钢化玻璃的质量绝对有保障,弩箭的箭头虽然已经射穿玻璃,可钢化玻璃却并没有因此而爆裂,蛛网般的裂纹只有巴掌大小。不仅保住了正在驾驶渔船的男人的性命,同时也保障了视线没有受到干扰,渔船依旧可以正常航行。

    七八条人影冲到码头上,驶离海岸百米多远的渔船,已不在危险范围内,海风中隐隐飘来喊声,似乎是咒骂,又像是求救。

    “你的渔船上有医疗箱吗?得赶快给我朋友处理一下伤口,否则,他就要失血过多休克了。”李昭不停用手拍打着,坎离血色尽褪的脸颊,这个时候如果他睡着了,那可能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过来帮我稳住舵,快点!”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急声道,“这玩意跟开车区别不大,你能稳住舵盘就没问题。”

    李昭没再废话,抢步上前接过男人手里舵盘的同时,趁男人转身离去的档口,悄无声息的打开了手枪保险。自打上一次,焦阳和蒋劲两人想联手害他后,李昭对于人性丑恶的认知,便又上了一个台阶。

    将伤口包扎好的坎离,丢在下层船舱有些腥臭的床板上,李昭才有些疲惫地重新爬回驾驶舱,“老哥,之前多有冒犯,实在对不住了,该怎么称呼你啊?”

    “没事,兄弟,都能理解。”身形佝偻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快别叫老哥,估计我还没你岁数大呢。”嘴里吐出一口烟,腾出左手掸了掸烟灰,“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大老周,本名周国权,过了今年春节满三十,电视剧征服看过吧?”

    “那确实年龄没我大,老周兄弟,你开船准备要去哪啊?”李昭勉强算半个旱鸭子,如果扎猛子也能算游泳的话。除了公园里的小鸭子船外,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出海,虽然不至于晕船,可面对着浩瀚无边波涛汹涌的大海,李昭的两条腿还是不受控制地隐隐发抖。

    “别那么见外,叫我大老周就行。”长年在海上漂泊的生活,让周国权多少有点话唠,许久没有见过活人的他,此刻黑红色的脸膛上,绽放出兴奋和喜悦的笑容,“咱们先开船去城北,接上我的娘们儿,再开船一路往南方跑。在东海缺吃少穿的过冬太难了,得想辙活下去啊。”

    “老周兄弟,北方天寒地冻,丧尸都在冬眠,我们面对的危险就会少很多。可要开船到了暖和的南方,你想没想过,咱们该怎么对付成百万上千万的丧尸?”李昭看到越来越近的海岸线,不住抖动的双腿,才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丧尸是啥玩意儿?你说的是那些挺尸的活鬼吗?”对于一切新奇而陌生的事物,即将而立之年的大老周,人却像个孩童一样充满好奇。

    “没错,就是它们。你没听说过丧尸这种东西吗?”从未出过海的李昭,对于海上的生活一无所知,“洋鬼子拍的电影里,经常有这种东西出现。原本我也以为它们是在胡编乱造,却没料到,有一天真的会出现丧尸病毒。”

    烟头已经燃到了过滤嘴边缘,大老周又猛吸一口,却没有立刻将烟头扔掉,抬手又从控制台上抓起一支香烟,就着即将燃尽的烟头点燃,紧接着又狠吸了一大口,“哥哥,我一个臭打鱼的,哪像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又有钱又有闲呐?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李昭,木子李,天地昭昭的昭。”

    “哎,就叫你李哥吧,什么天不招地不招的,我也不认识那个字。也不知道我那个小娘们还活不活着?我在附近的海上漂了小半年,要不是因为燃料不够,咱们还遇不上呢。”大老周不无感慨的说道。

    “你老婆没陪着你一起出海啊?”聊到这,李昭叹口气,同时也对大老周不顾老婆死活的行为,感到有些无言以对。

    “别逗了,李哥。我这辈子就没打算过要娶老婆,跑个船一年到头不着家,还不知道是给谁娶的媳妇呢。”大老周一脸的坏笑,“这小娘们儿,是我从聊天软件上面摇来的,咱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的主,养在东海的小三儿。反正就大被一蒙,糊涂着过呗。”

    “你这不是开玩笑吗?还真打算为一小三儿,英雄救美?”李昭彻底无语了,他算是真的见识到什么叫满嘴跑火车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我的好哥哥。船马上靠岸,一会你留下来照顾你朋友,我自己上岸找找看,天黑前找不到,我们就开船离开东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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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默法则介绍:
1969年7月24日,阿波罗11号成功从月球返航,完成人类第一次迈向太空的伟大壮举。同时也给世人留下,许多悬而未决的疑问!生活在地球的人类,不清楚他们(美国宇航员)从月球上,找到些什么东西?更不知道,他们从遥远的太空中,给人类世界带回的,到底是未来,还是毁灭?
2019年11月开始,神秘病毒在全球范围爆发,【USVS2019号病毒】在人类试图通过疟疾特效药,以及注射消毒液等一系列,怪异疗法下,最终在人类体内发生变异。绝大多数地球人,都变成了嗜血的怪物,生食一切直立行走的生物。地球上所有人类文明,所覆盖的范围内,仅有极少数幸存者,在末日灾变中幸免于难……
或许有人想说,他们是幸运的!不过相信经历过这场浩劫的人,没有谁会认为自己是幸运儿!
挣扎在末世之中,每个人都必须竭尽所能,小心谨慎、沉默寡言……谨默法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谨默法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谨默法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