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尸山崩塌
彼时还在大学城附近搜寻补给物资的风牧方隐约听到枪声后,便立即招呼同伴快速向枪响位置狂奔而来。昨日拂晓时分他们一行人才在理工大的围墙外解决掉三只鬼眼,这会理工大校园里的枪声,很可能是其他鬼眼和未知的幸存者们又发生了激战。
一行人刚一冲到理工大校门外,便见一名精悍瘦削的少年,手里提着一团毛茸茸好似小狗般的物事,风牧方忙大声招呼少年向自己这边汇合。这已经是风牧方不知道第多少次,在没有摸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对完全陌生的幸存者施以援手。虽然这种行为也已不止一次将他带入险境,可风牧方却始终牢牢遵守着他和队长的承诺,拼尽全力去保护每一个遭遇险境的幸存者。
不过,这次风牧方却破天荒的碰到了意外,那名瘦削少年在听到他的呼叫后,不仅没有加速朝他们这边跑来,反倒是略一愣神便即调头向着学校围墙一处坍塌的豁口奔去。纵使瘦削少年的背包并不轻便,且他手上还提着重物,可是瘦削少年奔跑的速度却极是迅捷,风牧方只一恍神间,少年已是连人带物跃过围墙,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嘿!这小子……”风牧方抬起右手搔了搔头皮,似乎想要借此缓解被人无视的尴尬。
“风哥,你这手里提着一柄大斧子,任谁看见不也得多加小心?更何况,你现在这副尊容,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呐!”唏嘘调侃的话语声,从挂着一层白色霜粒的橘色围巾下响起,少年半仰着头看向风牧方,仅有一双桃花眼露在外面的脸上挂满了揶揄神情。
“臭小子,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里面的枪声已经停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过去看看。如果有被鬼眼咬伤的幸存者,就必须尽快解决掉,以免给大家留下更大的麻烦!”风牧方心里十分清楚,在没有团队配合的情况下,三五结伴的幸存者遭遇到鬼眼,几乎很难有人可以全身而退,所以只能无奈地带着同伴们尽快铲除掉隐患。毕竟,在营地里还有许多老弱妇孺存在,若想保证大家都能活下去,就必须尽可能的肃清营地周围的潜在威胁。
粗糙的大手从头顶扫过,裹着围巾的少年几乎在风牧方刚要抬手的瞬间,便一矮身像条猫鼬般窜了出去,右手攥着的飘石绳索抡在空中呼呼作响,少年已是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风牧方见状也敛起笑容,轻轻扬起的消防斧落回右手掌心,两只粗糙手掌便牢牢握住斧柄,身体重心略向前倾,回头望向其余同伴,见大家也已做好战斗准备,轻轻点点头,转回身高抬腿低落脚的冲到少年前面,将所有人都护在自己身后。一行七人各自手持冷兵器结成阵型,将惯使远程武器的同伴护在当心,有条不紊的朝着枪声消失的方向徐徐靠近。
男生宿舍楼,502号寝室内。
焦阳满脸错愕的看着面前的金发男人,绞尽脑汁的他却始终无法相信,明明那么近距离的三枪都打在金发男人身上,可对方却只是嘴角溢出些许鲜血,冲锋枪子弹竟好似泥牛入海般淹没在金发男人的胸口,除了破损的衣服外,再没留下任何伤口。
“醒了?你赶紧想办法做几支火把出来,噬人尸惧怕火光不会轻易攻击,这样我们还有可能拼得一线生机!”此时的米迦勒肠子都要悔青了,他根本不相信眼前这个白痴,能够有本事解决掉噬人尸,恐怕这个白痴遇到行动缓慢的丧尸都会被吓尿裤子。‘唉,我真不该跑来趟这趟浑水。’
“外面几只火眼就是你说的噬人尸?这个名字倒也贴切。”见金发男人没有搭理自己,仍在自顾自的往弹夹里一发接一发压着子弹,焦阳悄悄翻了下白眼,本想追问金发男人自己那两个小跟班哪去了,看到金发男人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神色,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焦阳无声地环视一周现下所在的房间,仍旧是一个面积不大的男生宿舍,床板上铺着粘满血污灰尘的被褥,这些倒是可以拿来做成火把,甚至还可以点燃一堆篝火来取暖。焦阳几人是昨日黄昏时分才到的大学城,根本没有时间来得及仔细搜索宿舍楼,昨晚囫囵睡了一夜,三个倒霉蛋被冻得紧紧抱在一起,此刻见到这些被褥,焦阳着实有些舍不得将它们一把火烧掉。
“你能活到今天,手上也沾了不少血吧?”死寂的房间里,突然响起金发男人低沉的问话声,令望着用铁架床和杂物封住的房门愣愣出神的焦阳,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寒颤。捂着胸口微微喘息的焦阳回过头,借着昏黄的暮色看向金发男人,这个男人彷佛即将融入暮光中一般,透出一股说不出来是神圣还是鬼魅的诡异错觉。
“你是怎么打败噬人尸的?它们为什么会停止攻击?”焦阳躲避着金发男人逼视自己的目光,声音稍显颤抖的问道。
“明知故问?你不辞辛苦的养着那两个瘦小学生,就是为应付眼前这种境况,拿他们当替死鬼的吧?”金发男人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你也看到了,我手里并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不想点办法怎么活到今天?”既然金发男人已经识破机巧,焦阳倒也没再多说废话。
忽然!一束亮光在焦阳脑海瞬间闪过,他再次看向金发男人的双眼中,已蕴满了不甘和恨意。
“呵!倒是有点可惜了,脑子转得还挺快!”金发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盯着焦阳的双眼中涂上了一抹嘲弄神色。
大学城外,一排临街商铺二楼。
阿紫瘫倒在冰冷坚硬的瓷砖地面上,小煤球儿围着阿紫的身体不住绕圈,时不时还会用幼红色的舌头,轻舔阿紫因为缺氧而涨红的面颊。
几乎是与阿紫瘫倒在地的同时,围墙豁口处的尸山也如下了一场寒雨般,残肢断臂悉悉索索的落满一地,近百只神情木然的丧尸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无数颗布满黑色丝纹的惨白眼球四下搜寻,终于在一只丧尸仰天长啸后,疯狂地互相拥挤着冲向了理工大的操场。丧尸身上残留的温热气息被寒风扫过,化作一蓬蓬白色雾气,蒸腾旋绕在尸群上方,随后又被寒风裹携着消失在风雪中。
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嘶吼,米迦勒只眉角略一牵动,随后缓缓擎起微型冲锋枪,语调极为平淡地说道:“是时候,该你上场了。”
心急如焚的焦阳此刻大脑在飞速运转,可金发男人紧随其后的一句话,却似三九天被人兜头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令焦阳的大脑瞬间宕机。
“断气不久的鲜活血肉,同样会让尸群和噬人尸着迷不已,只不知道它们谁会更占据优势。”
风牧方带领着六个同伴越过前几排教学楼,女生宿舍就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恰在此刻,来势汹汹的尸群也已赫然映入众人眼帘。
形状各异的鹅卵石挂着劲风呼啸飞出,跑在尸群前面的几只丧尸应声倒地,阵阵令人窒息的腐臭味伴随着热气蒸腾至半空。箭矢、钢珠也在鹅卵石破空的同时,落入了随后赶来的尸群中,七人小队里面可以熟练使用远程武器的人,并不奢求每次都能一击毙命,只要可以打残丧尸的肢体,滞缓它们的行进速度,后续手持近战冷兵器的同伴,便可以更加轻松地面对蜂拥而至的尸群大军。
早在一个多月前,风牧方带着同伴寻到大学城附近一处新营地时,他们很快便发现了这座诡异至极的尸山存在。可尽管风牧方觉得眼前这座尸山一定非同寻常,但却碍于所剩无几的燃料已是当下极为紧缺的物资,风牧方不能无所顾忌的倾倒燃料将尸山焚烧殆尽,更何况谁也不清楚将来还要面对怎样的凶险境况,在这座尸山面前就allin掉所有燃料,也确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癣疥之疾固然令人头疼,可为了团队的长远打算,风牧方和同伴们也不得不被迫接受,与尚未露出端倪的尸山和平共处。
焊接在消防斧柄末端的矛刃噗的一声,从丧尸腐坏的头颅里拔了出来,矛刃带起的一蓬墨绿色汁液在空中划条弧线,风牧方已是借着抽回消防斧的惯力,将闪着寒芒的斧刃举过头顶,随后奋力劈向了蒙着橙色围巾的少年背后。又是一声骨头在头皮里碎裂的闷响,骇得少年惊惧回望,双眼视线正和风牧方对上,两人都在彼此眼神中看到了对方的困惑与担忧。
一声声有节奏的嘶吼声,掩映在尸群此起彼伏的无序吼叫中,假若不是刻意留心去分辨,几乎没人能够察觉到类似指挥口令般的吼声存在。
尸群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再如刚一接触时没头苍蝇似的蛮冲横撞,反倒趁着风牧方等人埋头拼命搏杀之际,渐渐向四周散开,如一只缓慢束紧的口袋,将寒风中背靠背依偎在一起的幸存者们,困到了包围圈的中心位置。
十七章 无眠之夜
“风哥,我背包里已经没有石头了!”
凝视着将自己和同伴团团围住的尸群,寒风已经很难再透过重围拂过幸存者们的脸颊,而风牧方腮边挂满霜花的络腮胡却还在无风自动。一次又一次从凶险的境况中逃出生天,虽然风牧方自认为他的心志早已坚如磐石,可眼下的绝望境地还是无情地击碎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自信心。仅仅在几分钟之前,又有谁能够想象得到,丧尸群再也不如往日般的一盘散沙,人类终究还是要为自己的盲目与自大付出代价。
渐渐合围的尸群又开始变得张牙舞爪,彷佛随时都会冲过来一样,风牧方有点承受不住被尸群围困住的威压,下意识间挥动一下正噼剥作响的火把,他惊喜地发现距离自己较近的几只丧尸竟也随着火把的挥动,似乎有些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这群丧尸怕火,它们和大家之前遇到的不太一样!”
听到风牧方这么说,其余几个同伴也都纷纷点燃火把,三两成队的围聚在一支火把下。而随着一支支火把燃着,七个幸存者也和围在四周的尸群陷入了僵局,鼻腔中渐渐只剩下难闻的腐臭味,尸群里一张张狰狞腐朽的脸上,挂着毫无感情的惨白眼球在火把的映衬下,反射出森冷无比的寒意。
男生宿舍楼,502寝室。
“外面怎么没有惨叫声?”焦阳小声嘀咕道,他现在多么渴盼学校里能有其他的幸存者,这样他就能有机会浑水摸鱼,想办法摆脱掉眼前这个灾星。
“要不你出去看看?”米迦勒从窗外收回视线,轻轻踱步朝宿舍门走去。在经过焦阳身边时,他十分恶趣味的照着焦阳屁股踢了一脚,吓得正低头往凳子腿上捆扎棉被做火把的焦阳,跐溜一声跪趴在地上,浑身抖得好似遭遇到电击一般。看到眼前青年的滑稽样子,米迦勒强忍住笑意,却又不经意间回忆起,自己在教会福利院里欺负加百利时的场景。
宿舍外的走廊里不知何时又恢复了死寂,噬人尸啃食血肉的声音早已停歇,只能隐隐听到随风飘来的丧尸嘶吼声,被走廊外脆硬的窗玻璃撞得粉碎。米迦勒眉头微蹙,自打噬人尸出现以来,他已经和它们周旋了将近半年之久,而在这半年时间里,已足够让米迦勒熟知噬人尸的阴险和狡诈。人类终归不是黑夜的宠儿,而噬人尸却能在黑暗中如鱼得水,天晓得这群智商完全不输于人类的魔鬼,会用什么意想不到的办法浇熄火把,再一次占据上风。‘只要这个蠢货能给我争取到几秒钟的时间就够了……’
听到桌椅床架被挪动的细微响声,焦阳额上冷汗又再次不受控制的沁出来。他心里当然非常清楚,一旦两人走出这间暂时还算安全的寝室,手上持着火把的人必将成为火眼的首要攻击目标。可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焦阳又很难做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反抗手段,他的双眼死死盯视着金发男人,彷佛想用眼神杀死对方一般。
肩挂式手电筒射出脸盘大小的光晕,随后又淹没在无法企及的黑暗中。随着米迦勒蹑手蹑脚地溜出502寝室,尚还存着余温的房间顷刻便被如凶兽般的黑夜一口吞掉,走廊里噼剥作响的火把散发出温热的光,一高一矮的两条背影后面,隐遁在暗夜中的凶兽如影随形,一口接一口的吞噬掉,两人身后原本被火把照亮的世界。细碎而又难以察觉的响动,掩映在两人踩着瓷砖地面发出的轻微脚步声中,冷汗划过脸颊,焦阳能够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上的寒毛早已根根直立。麻痒难耐间,一楼尽头的宿舍楼门已然跃入眼中,积雪反衬着皓月洒下的银辉,将男生宿舍楼楼门附近的地面照得一片银白。
眼见一路从五楼走到一楼,都未曾发生什么危险,焦阳心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或许刚才那几只火眼已经吃饱离开了,总算……’脑海中的念头还未转完,焦阳便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撞飞,火把也在不经意间脱手不见。与此同时,宿舍楼楼门附近的银白色地面也在眼前不断放大……
哗啦,一阵脆响。
宿舍楼外的雪地上已落满玻璃碎片,一只俯身埋伏在楼外雪地里的噬人尸诧异地回转过头,炙烈地灼痛感瞬间便袭上它光溜溜的头皮。紧接着火把下移,鼓鼓囊囊的羽绒服几乎是一触即燃,灼痛感瞬间涌遍全身,噬人尸刺耳凄厉地惨嚎声随之划破夜空,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只小兽被惊醒,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暗夜中四下流窜。
一击得手的米迦勒没敢再多耽搁,撒开双脚发狂般向着记忆中的围墙豁口逃去。
教学大楼的房顶平台上,白色雾气有节奏地飘散在夜空,热成像瞄准镜中,一团团火红色的人形火焰随着惨嚎声传来,又开始了杂乱无序地升腾跳跃,令人眼睛感到一阵阵不适,男人缓缓将瞄准镜移开,显然他想要寻找的目标并不在尸群里。
不知是因为耐不住噬血欲望的驱使,还是被突然响起的惨嚎声惊动,尸群再一次变得浑然无惧,口中不住嘶吼挥动着双臂,发狂一般地向包围圈里的猎物扑去。
断骨腐肉嘭嘭乱飞,箭矢、弹丸早已消耗殆尽的幸存者们,也都纷纷从背后或腰间摘下武器,加入到和丧尸正面对抗的战斗中。结果毫无悬念,两方之间的战斗力悬殊太大,而幸存者们的体力又不如丧尸般无穷无尽。纵使所有人都已杀红了眼,可身边的同伴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倒在雪地上,过不许久又会挣扎着撑起残破的身躯,加入尸群之中,转而觊觎起昔日同生共死过的同伴,身上鲜活的血肉。
喊杀声从不远处的建筑物后面传来,米迦勒自然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况且此时在他身后的两只噬人尸也如附骨之疽一般,逼迫着米迦勒在学校大楼之间兜兜转转,想要找到那处围墙豁口,好能借此逃出生天。只可惜,人生地不熟的米迦勒,在好几次险些被两只噬人尸堵在围墙边缘的死胡同里,拼了死命才逃出来后,他才不得不接受现实。这座学校的占地面积实在太大,而自己又好死不死的迷路了。
‘后雷歇特,马德法克!’双眼赤红的米迦勒,最终还是无奈地朝着喊杀声方向逃窜。此刻,他除了拼死从这条路逃生以外,再也没了其他选择。
啾~
破空声突然从头顶划过,身经百战的米迦勒当然清楚,这声音意味着什么,忙一矮身飞扑向不远处低矮的灌木丛,他可不想死在不知来历的陌生人枪下。随后又是五声啾鸣划过,紧随其后的两只噬人尸,双眼中的鬼火才渐渐熄灭。纵使是在滴水成冰的寒冬之际,噬人尸尸体的腐坏程度也不过只比以往慢了些许,似乎它们本就不该出现般,连造物主也不愿多看到这群肮脏的东西片刻。
还在奋力围攻的尸群,突然全部愣怔在当场,挥至半空的手臂就那么僵直地举着。若不是为了护住身后少年,风牧方恐怕早已没了战斗意志,消防斧变得重逾千斤,酸困的双臂似乎随时都会将斧子抛飞出去。少年终归还是少年,反应能力绝对占据优势,只一霎间便发觉情况有变,忙一把扯过拼杀的即将失去理智的凤牧方,拼死命向学校正门外逃去。
‘他娘的,狗东西还真会藏!’要不是学校宿舍楼方向,突然有人冲了出来,恰又好巧不巧的正朝着一直躲在树后的落单丧尸跑去,恐怕李昭就只能眼看着楼下的一伙幸存者被尸群撕碎,也没有办法找到能够指挥尸群行动的召集丧尸。
“嘿!孙子们,你爷爷我在这!”一声嘶哑的嘲讽划破夜空,脱离控制的尸群在短暂的愣怔过后,转而变得愈发癫狂不已,追在风牧方和少年身后的丧尸们,也在听到叫声后调转回头,重新和尸群集结到一起,互相推搡着朝叫声方向袭去。
起先,李昭还很诧异,到底是什么人才会这么不要命的乱喊乱叫。等到看清尸群追逐着的人,刚好是那个撞破召集丧尸位置的家伙,恍惚间他好像摸到了什么关键线索。‘能够从噬人尸的包围下逃出生天,恐怕又是一个卖友求生的家伙。只可惜,机关算尽太聪明,被他卖掉的同伴竟然还没死……’李昭沉吟片刻,觉得自己还是少管闲事为妙,冷眼注视着积雪飞扬的学校操场,‘坎离这个混蛋小子,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回想起先前在临街商铺拐角位置看到的被踩瘪的烟蒂,李昭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跟错方向。
阿嚏!阿嚏!
缩在卧室墙角里的坎离,面前篝火面积不大,仅能勉强将他前身烘热,即使紧贴墙壁的后背垫着破旧棉被,还是能感受到一阵阵从墙壁上袭来的寒意。
“哪个鳖孙在骂老子?”听着窗外四面八方接连不断响起的嘶吼声,坎离无奈地熄灭篝火,嘴里喃喃道:“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好了……”
十八章 鸡同鸭讲
“臭老道,你还管不管你那个四处闯祸的野徒弟?”沾满泥草的黄胶鞋上摞着补丁,一脸油汗的中年男人高声叫骂着,在他面前是两扇几近歪塌的破洞木门,门后道观里的房舍已是许多年都未曾修缮过,随着叫骂声骤然响起,院落中肆意歪曲的老槐树上扑索索惊飞起十数只老鸦,刮躁的鸣叫更使中年男人心中升起了几分莫名的怒意。
“老张,火气别那么大,我的徒弟们可个个都是宝贝儿,老道可从来都不收撒野的徒弟。”破洞木门里闪出一双同样是补丁摞着补丁,黑铁般颜色的破旧道靴,身上的麻衣道袍则更是被补丁喧宾夺主,已全然不见往日道袍到底是什么材质制成。老道士通身上下全无道法高深之相,只一双黝黑的瞳仁中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精光,随即又被脸上堆叠起的惫懒笑意尽数敛去。
“呸!少说废话,你跟我去看看就不这么嘴硬了!”说话间,中年男人已是怒不可遏的冲前一步,满是泥水的手掌用力钳住老道士手腕,似怕稍不留意便会被其逃脱般,用力拖起老道士便急急而去。
“师兄,我们还是快走吧,待会儿要是人家寻来师尊,他老人家又要罚你跪了。”许是仰头时间过久,云修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挂着汗珠。
“师弟莫怕,我若不把这劳什子的野蜂窝弄干净,少不得日后又要有人上山求师尊救命。”
暗夜中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挂满霜甲的灰白墙壁上,两条手臂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沉睡中的冬至嘴里喃喃低语着,“看师兄给你弄些蜂蜜回去解馋,你的哈喇子都快要砸到脚面咯!”
“师兄?师兄?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啊!”云修师弟稚嫩的脸蛋上挂满泪花,梦魇中的冬至缓缓伸出手,却腾地被一阵钻心的刺痛惊醒。
“师弟?师尊?你们在哪?”恍惚间,冬至竟一时无法分辨到底身处何地,直至窗外随风飘来的嘶吼声撞上窗棂,他才懵懵懂懂地回过神来。
“又是哪个天杀的狗才,大半夜不好好找个地方睡觉,偏要招惹这群劳什子的吃人怪物?”厚重的登山靴踏在篝火上,激得火花四下飞溅,直至最后只余下几缕灰烟飘至半空,随后又被窗外袭来的寒风吹散。冬至扯过腰间的狼皮袄披上肩头,借着时隐时现的月光凝视着积雪激扬的街巷,脸上神色渐渐由烦躁变得愈发凝重。
‘好端端的,还在冬眠的尸群怎么会突然暴走?难不成……?’念头刚起,冬至便轻轻摇了摇头,‘小狐狸绝对不会这么莽撞,一定是某些不知死活的幸存者坏了事。唉,这群家伙怎么就不能学乖点?’正想趁着房间内好容易积攒起来的热量被寒风卷走前关好窗子,冬至的眼角却猛地一跳。
“多米尼克,快跑啊!丧尸马上就要追上你了!”一头棕褐色短发的女人压抑着嗓子,她也不敢叫得太过大声,好不容易才躲到不易被丧尸发现的黑暗角落里,女人只能轻声呼唤自己的同伴,希望对方跑到自己这里一起避难。
被月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街巷上,数十名服饰肤色尽不相同的幸存者,如被狼群追逐的羔羊,惊恐而又慌乱地四下奔逃。棕褐色短发女人的轻声呼唤根本无法传出去多远,便被不时响起的惨嚎声尽数掩盖住。震耳欲聋的枪声在被深夜淹没的东海市区范围内此起彼伏,越来越多冬眠中的丧尸被枪声惊醒,转而纷纷嘶吼咆哮着加入了捕食猎物的战斗中。不幸被丧尸围住撕咬,相继倒地的幸存者也随着时间推移,再次撑起被啃食的残缺不全的躯体,变成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狂欢中的一员。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今天晚上又得挨冻了。’闭上眼轻叹口气,冬至并不想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卷入危机之中,随手将玻璃窗轻轻合上。恍惚间,昏暗的房间里似乎闪过了师尊那张挂着惫懒笑容,满是皱纹的脸庞。冬至摇了摇头,有些疲惫的摸出一支香烟,嘴角上挂起一丝苦笑,“老头子,现如今就算把我碾碎了,又能打出几颗钉子呢?”
倒也不是没有人听到女人的轻声呼唤,可随之而来的遭遇,却是一黑一白一男一女两个幸存者的鸠占鹊巢。她们合力将棕褐色短发女人从黑暗的角落里拽了出来,随后又一起用力将她丢到街上,任由即将追上来的尸群夺走女人的生命。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一个大活人即将陷入死地,行将就死的女人竟也激起一股活下去的动力,连滚带爬的朝着先前窗口中火光一闪而逝的街对面逃去。惨嚎声从身后响起,此刻棕褐色短发女人根本顾不上回头查看。
突然!
拼命狂奔的短发女人脚下猛地一滑,人已似断线风筝般抛飞出去,堪堪从横在小区入口处的挡车器下掠过,险些一头撞在上面。
轰!轰!轰!
只听到第一声爆鸣,棕褐色短发女人的双耳便彻底失聪,刚刚落地还未翻转过身体的她,后背又有一股接着一股的重力袭来,身体再一次像被踢飞的足球,连滚带翻的撞在了一扇被人从里面封闭住的大门上。赤红色的双眼中,只隐隐看到曾经藏身的位置,似有两个黑影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随后便昏死了过去。
冬日的晨光异常清冷,好在暴风雪终于不再肆虐,只有徐徐微风穿梭在街巷中,晶莹剔透的黑红色雪粒随风轻舞,寂静无声的东海市沐浴在晨光中,唯有雪地里随处可见的血污诉说着昨夜的疯狂。许是冬日太过吝啬,亦或是幸存者们终于被清理干净,恢复平静的丧尸们拖着残破躯体,挤挤挨挨的涌入大门没被封锁住的建筑里,继续等待着春暖花开。
女人吃力地睁开双眼,刚想坐起身来,又在浑身各处涌来的剧痛中昏了过去。
厚实的登山靴轻轻抬起,地上又多了一截被踩瘪的烟蒂,冬至看了一眼满脸血污的女人,随后便站起身向厨房踱去。雾气蒸腾的灶台上架着一只锅子,随着勺子的搅动,里面的土豆丁、胡萝卜丁、还有其他看不清模样的食物便在锅里胡乱翻滚。厨房角落里的垃圾桶旁,满是被冬至用刀砍削掉的食物腐烂掉的部分,这一锅杂烩乱炖的味道绝对说不上好吃,可在眼下的境况中,却是极为难得的一顿美餐。
“算你有口福,还能吃上我独家秘制的乱烩菜!”轻轻吹着热气,冬至小心翼翼地吸溜一口热汤,“鲜呐,我这厨艺真是越来越不赖了!”
“嘿?有人吗?是你救了我吗?”房间内传来了女人颤抖的声音,只是冬至却完全听不懂对方说的是哪国语言。
“你还真会挑时间醒过来,乱烩菜刚好出锅,快点趁热吃。”冬至早已检查过多遍,受伤的女人身上并没有抓伤和咬伤,如果任由她一直躺在楼门外,反倒会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危险和麻烦。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会说克罗地亚语吗?俄语?英语也行。”女人勉强扬起头,她不知道自己的伤势究竟如何,只感觉上身稍一用力,肋骨就会传来一阵阵剧痛。
“我说,让你喝汤,顺便吃点菜补充一下营养。”冬至几乎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一下,发觉女人还是不能理解自己说什么,只好轻轻将小汤锅举到女人面前,又用右手在空中模仿着吃饭的动作。
“你有没有看到多米尼克?我们现在到底在哪?”女人仍旧固执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只可惜在她眼前的家伙,除了脏兮兮的脸上挂着笑容,却全然听不懂女人在说什么。
“瓜婆娘!”冬至撇了撇嘴,心道,‘爱吃不吃,老子还懒得和你假惺惺的装大方呢。’
房间内除了冬至稀里呼噜的喝汤吃菜声,女人再没有说话,她双眼绝望地注视着天花板,眼泪也如断线的珠串,滴滴答答的落满了脏兮兮的棉被。
‘这个男人肯定是想把我的伤养好,让我当他的奴隶,我绝对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脑海中不断闪过这几个月以来,见到的无数残酷景象,短发女人的泪水愈发无法控住了。
‘干!老子真是多管闲事,捡回来一个不懂人话的蠢女人!还是等她能照顾自己的时候,赶快把她撵走才是正理,没来得给我自己找什么麻烦?’眼见女人根本无法交流,冬至也懒得再和她多说废话,自顾自将小汤锅里的食物吃了个汤水皆无,抹了把嘴角又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窗外蓝如碧波的天空怔怔出神。
肚子还是没能耐住饥饿,发出一阵阵哀怨的鸣叫,女人满是血污的脸颊挂上红晕,随即忙别转过头,生怕被眼前男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窘态。
“你TM就是活该,真以为老子会给你留口汤喝吗?饿着吧,瓜婆娘!”
十九章 作壁上观
“兄弟吃过熊肉吗?以前只听说熊掌是相当不错的美味,也不知道这只熊崽子的肉好不好吃。”
“对我来说,好不好吃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成。现在如果能给我一头牛,我会把它吃个片甲不留。”
“躺着的小个子怎么办?看熊崽子的状态,好像和他关系不一般啊!”
“死冷死冷的鬼天气,用不着我们浪费精力,挨不过今晚他就冻死了,管他呢。”
“嘿嘿,熊皮可是好东西。我们稍微细心点,这只熊崽子可是最少能做出三顶皮帽子呢。”
“嗯,确实不错!也不知道熊崽子吃了什么好东西,这身毛油光水滑的,看样子跟着那个倒霉小子没遭什么罪嘛。”
模模糊糊的交谈声如同虚空飘来的丝绦,一缕缕钻进阿紫的耳朵里。昏睡中的大脑隐隐作痛,似有人在用凿子从脑仁里面向外钻一样,痛的阿紫额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被窗外灌入的寒风一扫,激得阿紫渐渐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小煤球儿?”双手在身体周围乱摸乱扫,却始终没能触及令阿紫感到心安的温热,挣扎着睁开双眼时,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半块破碎的门板上,看地上拖拽的痕迹,八成是小煤球儿叼着自己上来的。
如砂糖般的碎雪从窗口飘进来,落在脸上凉津津的,阿紫抬手抹把脸,瞥眼间看到自己掌心上,一条淡淡的血迹上有撮黑色绒毛,不由得心头骤然一缩,‘刚才不是做梦!’阿紫吃力地扶着墙壁蹲起身,双眼瞪圆了在房间地面上搜寻,不多时便看到了两片杂乱却又不属于自己的陌生足迹。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阿紫从敞开的窗口探出头,看着满地狼藉的街道上,除了断骨碎肉,昨夜放肆狂欢的尸群已全无踪影。
‘不行!我一定得救它!’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阿紫仔细辨别着和楼上相同的鞋底足印,脚步踉跄的来到街上,随手拾起一柄被人改造过的长刀,强忍着胸腹间不时传来的隐痛,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转弯处。
东海市,某高档公寓内。
看着镜子中重新恢复了干净整洁的脸蛋,坎离心里感到一阵得意,‘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有钱人呢。连冲锋衣的面料都这么考究,真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挥手掸掸胸前并不存在的灰尘,坎离抓起衣帽间里挂着的一顶质地绵软的滑雪帽扣在头上,心满意足的走回餐厅。
阳光透过足有五米多高的大落地窗,将房间里照得暖洋洋的,脚下的东海市区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雪雾之中,除了街巷间没有车流和人影外,一切都彷佛和丧尸病毒尚未爆发前一样,一栋栋高耸的建筑物汇聚成钢铁森林,散发出一如往昔的冷漠。
硕大的双开门冰箱里,腐烂的食物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坎离费了半天力气才从里面找出来一些尚未过期,又易于保存的罐装食品。此刻,吃饱喝足后的坎离,嘴上叼着名贵的雪茄烟,崭新的警用皮靴搭在水晶茶几上,身体仰躺进小牛皮制成的沙发里,歪着头看向窗外无比冰冷的世界。饱食后的困意袭上来,坎离慵懒的抬起头眯着双眼,看着好似被毛玻璃遮住的太阳,心中不禁升起想要老死于此的念头。
理工大学,校长办公室。
楼下一整夜的喧嚣,总算在天明时分趋于平静,双眼中爬满血丝的李昭站在朝阳里伸展了下身体,睡意已被窗外吹进来的寒风卷走。他必须赶在天黑前寻到下一处栖身之地,要是能逮着坎离,那就再好不过了。李昭猜测坎离会冒险闯入东海的举动,一定和立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倒是也想什么都不去理会,找个安全而又不至于饿死的地方孤独终老,可每当翻看老蘑菇留给自己的那封信时,就会被想要探寻答案的好奇心所蛊惑。
‘圣殿骑士团?噬人尸?还有什么……?’
走廊里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李昭一把抓起立在窗边的狙击枪,随即便蹑手蹑脚地贴近办公室大门上的猫眼。
走廊里光线极为昏暗,靠近教学楼外侧的窗玻璃被人用纸板和杂物遮住,即便偶尔有些地方会透进些许的自然光,也被玻璃上许久没有清理的脏污痕迹抵消大半。一条高度仅一米不到的黑影,鬼鬼祟祟的从楼梯拐角处探出来,可由于光线太过昏暗,李昭也没办法分辨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突然,黑影上闪过两束暗红色的亮光。
‘靠!怎么还有一只?’李昭心头登时一紧,‘幸好刚才没有贸然走下楼,否则非得着这些鬼东西的暗算不可。’
黑影小心翼翼地靠近走廊一侧的房门,可它却并没有打开房门,只将上身轻轻贴附其上停顿几分钟,再继续探听下一个房间。
‘噬人尸还真是难缠得紧,它们的智商果然不在人类之下。’李昭心里一直盼着噬人尸能推开房门,将躯体暴露在洒满阳光的环境里,随后他便可以趁着怪物短暂失明的瞬间,开枪解决掉眼前的麻烦。即便在现下如此狭窄的空间里,狙击枪的枪声会像炸雷一样震得自己头晕眼花,也要比冒险和噬人尸正面对抗来得安全。李昭不愿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被噬人尸抓上一把,也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
‘真不该把弩箭留给坎离那个混蛋!’此时后悔已然毫无意义,李昭尽量压低脚步声挪到窗边,他平举着狙击枪瞄向房门,只待噬人尸破门而入。
细碎的脚步声止于门前,鼻息抽动的轻响透过门板,令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许久、许久,彷佛过去了半个世纪般,李昭握枪的掌心早已见汗,却始终不见房门外再有其他响动。
‘糟糕,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沐浴在冬日阳光中的后背,感到一阵阵刺痒,李昭立时惊醒过来,现在已到近午时分,阳光早就偏向南转。办公室的房门一旦打开,阳光自然就会投进走廊里。想必,门外的噬人尸也早想到这点,因此才会耐住性子堵在门外,反正时间越拖下去,胜利的天秤越会向噬人尸那边倾斜。
‘真他娘活见鬼!’自己过往也是刀山火海里闯过来的人,想不到今天反要栽在一只不讲武德的卑鄙怪物手上,李昭不由得额上青筋直跳,冷汗也慢慢沁了出来。
砰!
身后玻璃传来一声轻响,惊得李昭险些扣动扳机,他的视线刚离开瞄准镜瞥向窗外,便听到门外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幸好,办公室大门的质地非常坚硬,门板虽然被撞得剧烈晃动,却还能挡住噬人尸一时半刻。可这种侥幸的心理并未持续多久,李昭突然听到一阵令他心惊胆寒的响声。“电锯?”似乎是为了印证李昭的猜测,厚重的实木门在一阵剧烈地抖动中,扑索索落下了一缕细碎的木屑,紧接着门上的锯缝越来越多,看样子噬人尸是想赶在阳光彻底铺满房间之前,将自己扑杀在地。李昭已然顾不上推想,噬人尸到底从什么地方寻来的电锯,惶恐地转过头,窗外楼下的学校操场上,站着一个满头金发的老外正冲他挥手。
“谢谢你,昨天晚上救了我!不过非常抱歉,我并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自求多福吧,我的朋友!”
“卧槽你大爷!”无奈手上擎着的狙击步枪太过笨重,门外还有一只随时都会闯进来的噬人尸,李昭气得无奈破口大骂,眼睁睁看着一条好似金毛狗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转角。
“洋鬼子就没一个好东西!”远远躲在暗处观察着教学楼,焦阳巴不得楼上的人一枪毙了金毛。正是因为昨天夜里看到枪口喷射出的火舌,焦阳才发现教学楼上还有一个拿着重型武器的幸存者,他仍旧想不明白噬人尸为什么没有对自己下手,反倒追着抢走他火把的金发男人死命不放。从未和噬人尸正面对抗过的焦阳,当然不清楚这群怪物也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思维方式,与其浪费时间对付一个毫无威胁的废物,噬人尸当然更希望能尽快解决掉真正的麻烦。只不过它们也没料到自己螳螂捕蝉,还有教学楼楼顶的李昭这只黄雀在后。
砰!砰!砰!砰!砰!
教学楼的窗口里连续亮起火光,随后又陷入了沉寂。
“今天可是该着我时来运转呐!”焦阳心中不住窃喜,楼上的幸存者开了这么多枪,哪怕他的枪法再怎么稀烂,也不至于一下都打不中,‘这家伙手里拿的武器,到底是步枪?还是狙击枪?反正,听起来不像是手枪或者冲锋枪,这回咱们可算是捡着了。’
腥臭无比的怪味混杂着硝烟,弥漫在整间办公室的空气中。此刻,李昭只剩下嗅觉还能正常工作,喉头涌上来的咸腥味刺激着味蕾几欲作呕。起先耳朵里还能听到嗡鸣,可随着后来的枪声响起,便彻底失去了听觉。瘫倒在地上的李昭,双目无神地注视着面前不远处的尸体,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地化作一滩烂肉。
二十章 进退惟谷
焦阳足足在教学楼的一层大厅停留了一分多钟,双眼才慢慢适应周围昏暗的环境,不知是门外灌进来的风雪所致,还是因为自己太过紧张害怕,焦阳始终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教学楼入口的大门歪倒在地面上,早已转至天南的阳光被大楼挡住,门外积雪反衬着自然光折射进来,也只能勉强将大门附近的一小块区域照亮。右手提着榔头的焦阳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往楼里挪蹭着,要不是楼上那支重型武器诱惑力实在太大,他绝对一分钟也不会在这栋楼里逗留。
“楼下怎么又有脚步声?”蓬头垢面的女人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惊恐,一夜不曾阖眼的人并非只有李昭他们几个,这栋将近三千平米的教学楼的角落里,还有其他幸存者逃进来躲避昨夜暴走的尸群,“我们为什么要跑到教学楼里?昨天只要能冒险绕过篮球馆,不就可以从围墙豁口逃出去了吗?”
“闭嘴吧!要不是你把电锯弄丢了,我们现在有必要这么提心吊胆的吗?”另一个容貌同样十分憔悴的年轻女人极为不满的低声斥道。
“昨天晚上那个情况,我们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跑到围墙边上,你难道忘了游泳馆的泳池里还有什么吗?但凡有一只爬上来,我们几个就别想活着见到今天的太阳。”整张脸都埋在兜帽里的青年小声解释着,随后从腰间摘下一柄用餐刀改造过的短矛,探头探脑地向走廊中间的楼道张望。正对着南向大窗的楼梯本该一览无余,可惜窗沿上的杂物和纸板,早将室外的阳光遮了个严严实实,仅能借着大门外反射进来的光线勉强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最近新来的一伙幸存者手上必然有不少补给,昨天夜里尸群暴走没能把他们的搜寻小队彻底铲除,大家以后免不了会因为争夺补给进而发生正面冲突。罗恩,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能够应对他们手上的投石索?”年近六旬的棕发男人嗓音略带惋惜,听起来似乎对于楼下再次响起的脚步声并不如何担心。
“能怎么办?要不我们现在潜回顶楼,让凯西给楼上拿着狙击枪的家伙跳上一段?不过我们最好让她先去洗个澡,要不然衣服才一脱掉,恐怕那人就会因为凯西身上的臭味而开枪。”罗恩脸上的坏笑掩在兜帽下面,就算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也可以从不住轻颤的身体猜到,这个家伙现在笑得多么开心。
“闭上你的臭嘴,蠢货!”显然凯西不是一个懂幽默的人,右手拳头狠狠锤了罗恩后背一下,紧接着又妩媚的小声笑着说,“托比老爹,今天晚上我要和你在一起,罗恩的小滋水枪威力小的可怜,根本没办法保护我。”
“碧池!凯西你还有一点羞耻心吗?我真替你去世的清教徒父母感到难过,你怎么会堕落成这个样子?”先前被凯西训斥的中年妇人抬手在胸前画着十字,嘴里小声嘀咕着。
“爱玛,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的更年期吧,在这个彻底失去秩序的世界里,可没人会愿意忍受你的糟糕情绪。”凯西毫不相让的反唇相讥。
罗恩无奈地回头冲托比努努嘴,他们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争吵,好像这两个女人生下来就是死对头一样。自打四个人聚到一起开始,想要停止这种无谓的吵闹,或许只能等到其中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投石索这种东西我们自己也可以制作,只不过要想熟练到可以伤人的程度,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托比沉吟片刻,双眼中精芒一闪,他察觉到楼上枪声停止以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响起,“如果食人怪并没有把楼上的人吃掉,也不过就是需要再多应付一只怪物而已,只要我们四个人能默契合作,也不是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也或许那人已经开枪干掉了食人怪,我们只需埋伏在门外……”
“只要她们俩别添乱,我觉得这个计划非常不错。”罗恩收回注视楼道的视线,有些跃跃欲试的看向爱玛和凯西。
托比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挥动两下,止住还想说话的凯西,随后又轻轻指向不远处的楼梯,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焦阳磨蹭半天才从大厅来到楼梯前,这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即便双眼已经渐渐适应了,可当他看到落满灰尘的楼梯上成片的杂乱足迹,还是忍不住喉结咕哝了一下。越往教学楼里面走,双眼能够看清的范围就越小,焦阳甚至有种错觉,似乎在黑暗中正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随时都会趁自己不注意扑过来。
‘made,果然能搞到重型武器的人都不简单!为了一把枪冒这么大风险,这买卖真的划算吗?’焦阳站在楼梯前踌躇不定,沁满冷汗的掌心滑腻腻的,他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稍一用力挥动武器,榔头就会脱手飞得不知去向。‘干!去你大爷的,我不玩了!’焦阳不断在心里自我安慰着,‘真的不是我胆小,现在这么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随后便掉转回头,毫不犹豫地快速向楼外跑去。
“我们被发现了?”罗恩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同伴,擎着短矛的手僵在半空。
“随他去吧,让画家继续作画,我们抓紧时间上楼去办正事!”托比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他现在很担心周围的情况将变得更加复杂。尤其昨夜冬眠中的丧尸突然暴走,一定会让四处逃窜的幸存者们东跑西撞,他们几个必须在营地,还没被其他幸存者占据之前,尽快赶回去布置防御工事。
耳朵里的嗡鸣声迟迟不愿散去,搅得李昭感觉脑袋都快要裂开了。重新从地上拾起狙击步枪,为防不测他又利用断掉的椅腿做了一支火把,这才晃晃悠悠的走出校长办公室。飘荡在空气中的细碎尘屑,被移动着的火焰缓缓推开,听觉还未恢复正常的李昭,用力瞪大了双眼留心观察前方火光能够照亮的范围,他心里也在咚咚打鼓,生怕自己再遇到噬人尸的偷袭。仅剩两颗子弹的笨重狙击枪,此时对于李昭来说反倒有些碍事,要不是想着子弹打光以后,还能当作一根棒子来用,可能已经丢在办公室里了。
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空间相对比较狭窄,距离校长办公室至多不超过五米,火把只一闪便被黑暗的楼道淹没。与此同时,位于教学大楼中间位置的主楼梯,四条黑影也悄无声息地摸上楼,两个男人走在队伍前面,凯西则跟在爱玛身后。四个人缓慢地挪动着双脚,亦如先前被李昭用狙击枪近距离轰碎的噬人尸一样,小心翼翼地查探着每一扇房门,时不时还会凑到一起小声商量着什么。
转过墙上写着四层的楼梯拐角,李昭非常无奈地坐到了楼梯上,下面楼道已经被人用杂物堵死,唯一可以连通三楼的安全通道也未能幸免,这意味着李昭必须重新选择逃出教学大楼的路线。‘如果返回四楼或者五楼,都要穿过一条将近百米长的陌生走廊,这种做法安全系数实在太低,很难保证不会遇到新的麻烦。看来我现在只能再爬回六楼,从教学楼中间的楼梯下去了。’好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整,李昭的听力已恢复了大半,只是间歇性的耳鸣还会不时响起,这让李昭的情绪变得有些烦躁不已。
“托比老爹,快救救我!”罗恩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撕碎了走廊里的沉寂,凯西更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双腿一软,跪在满是灰尘的走廊地面上,昏死过去。
托比只来得及扯过也被吓傻的爱玛胳膊,便头也不回的返身向远处楼梯逃去,他们身后十余盏暗红色的火点闪烁在半空中,令人心悸的犬吠完全盖住罗恩的求救声,与前面两人惊恐而又慌乱地脚步声交织到一起,回荡在昏暗的走廊里。
‘大楼里竟然还有野狗?’刚刚爬回五楼的李昭赶忙停住脚步,凝神仔细分辨声音来源,‘野狗怎么会在六楼?’李昭绝不想再被野狗群追着屁股咬,竭力控制住紧张地情绪,心一横便钻进了漆黑如墨的五楼安全通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地腥臭味,在刺激着李昭鼻腔的同时,也让他感觉到双眼有些干涩酸胀。每一次抬脚,地面上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鞋底,黏糊糊的让李昭走路也变得有些困难。‘娘西皮的,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掌心用力在裤腿上来回抹蹭着,这种冰冷而又黏稠的触感属实让人终生难忘,李昭本想扶着墙壁蹲下查看鞋底和地面的情况,却不料走廊墙壁上竟也挂满了黏液。
试探着将手掌凑到鼻子前面,胃里立时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强忍住钻心的恶寒,李昭借着火光仔细观察周围环境,神色变得愈发凝重……
二十一 天作之合
咯…咯…咯……
教学楼五层走廊的空气中,隐隐飘荡着某种未知物质,好似黏稠的雾气般无休无止的纠缠着火光,手上的火把现下仅能照亮身旁一小片区域。纵使李昭竭力抑制着双脚不发出声响,可每次当他经过一扇房门时,却总是会从门后传来一阵阵怪异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有什么东西的喉管被卡住了一样,艰涩的喉音中似乎还蕴含着无尽地怨念。按照李昭先前对于整栋教学楼的了解,此刻在自己身体右侧每隔四五米就会有扇窗子,墙壁上的黏液应该没有危险,手掌除一开始的感官不太舒服外,也没什么不良反应。
‘一点参照物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层楼里藏着一群什么鬼东西,竟然把窗子全部封死了!’借着微弱的火光,李昭仔细观察着右侧墙壁,除了黏稠的液体似在火光下轻轻蠕动,根本找不到窗子安放的位置在哪,‘如果运气好能砸碎玻璃,穿过这条走廊活着离开学校的把握就会增加,可一旦我砸偏了……’李昭实在想象不出,黑暗中到底潜伏着什么东西。
随着时间流逝,火把向四周散发的火光变得愈发微弱,李昭视线能够看到的范围也随之逐渐缩小,恐怕不等他寻到下楼的主楼梯,自己就会被黑暗彻底吞噬。情急之下,李昭的步伐不免有些急躁,随之而来的便是,门后的喉音也渐渐变得急促,似乎也在全力追逐着门外的李昭,却不知为何没有推门而出。
彻底陷入黑暗的李昭已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火把躺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像一根即将燃尽的火柴头,倔强的红色火点仿佛竭力抵抗命运的斗士,在黑暗中不甘心地挣扎着。李昭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更不清楚自己还要走多远,只有右手掌心始终萦绕着的湿滑寒意,提醒着李昭并没有迷失方向。
突然,掌心悬空……
与此同时,犬吠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死寂一片的教学大楼,则像只沉睡中的怪物被惊醒了一般。
‘走廊尽头?’无论李昭如何瞪大双眼,面前的事物依旧漆黑一片,只门后的喉音和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不似先前那般如附在耳畔。
楼上再次响起惨嚎声,只不过这次换了个女高音。始终纠缠李昭的喉音悠然拉长,可仍旧不甚响亮,随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过不多时,紧邻安全通道一侧的房门便开始砰砰作响。‘made,要遭!’无论门后藏着个什么东西,此刻举动都像是在吸引楼上野狗群的注意力,李昭来不及再想其他,连忙擎起狙击步枪好似盲人拐杖一般,在前方黑暗中四下乱扫。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瞬时回荡在漆黑的走廊里,似乎为了配合李昭的反应,安全通道一侧的房门也被撞得愈发急促。
地面被爪子抓挠的一阵阵刺啦声从头顶划过,李昭背上汗毛陡然乍起,忽然一个完全有别于先前闷响,空洞的木板回音传入耳中。此时李昭已近癫狂边缘,完全没有任何思考便飞起一脚踹了过去,没料想木板并不如何结实,用力过猛的李昭连人带枪飞了出去,随后又险些从五楼的楼梯边缘一头栽落到一楼。
心里来不及为吸入新鲜空气而感到庆幸,李昭连滚带爬的沿着楼梯飞快向楼下逃窜,身后不知道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的响个不停。终于再次沐浴在似要冷凝的阳光里时,才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教学大楼,幽暗的一楼大厅里并没有野狗群的踪迹,李昭再不迟疑,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大学校门逃去。
某煤炭公司家属院,一栋四层高的老式楼房顶层。
“你还我老公!你还我老公!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自己活腻了,为什么还要拉着别人陪你一起送死?”中年妇人涕泪横流,两只好似猪蹄般肥硕的胖手胡乱挥动,不住拍打着站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风牧方,每一下似乎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郭娟,你凭什么怪风大哥?当初他说要救你们,我就提出过反对意见,可我们最后不还是救了你们两口子?”少年一把扯掉脸上围巾,颧骨至下颚间趴着条蜈蚣般大小的暗红伤疤,随着少年说话牵动面部肌肉,伤疤也在不住扭动,仿佛这条蜈蚣随时都会飞扑出去。也幸亏房间里的幸存者们相处时日不短,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否则非被少年狰狞可怕的脸颊吓坏。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眼下这光景能活着就不易了。”发色斑驳的老妇人想要拉开郭娟,可她们之间的体重相差太大,老妇人又哪里拉得动。
眼见屋子里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少年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目光森冷地扫视了一圈后,豁然从原地跃起,身形一晃间,右脚已是重重踹在郭娟小腹上。不住嚎哭打人发泄的郭娟冷不防被一脚掀翻,足有一百五十多斤的身体像座小山一样躺倒,口中已是夹杂着污秽不堪的脏话狂骂不已。少年本已有些后悔自己太过鲁莽,可听到躺在地上的郭娟仍不住口,夹枪带棒的破口大骂,心头的怒火反倒变得更加难以抑制,随手操起身后桌上一柄短刀,大有要开杀戒的势头。
“辛疾!你给我把刀放下!”戴着近视眼镜的光头男人赶忙冲到郭娟身前,麻脸上强装出镇定神色,双眼则不断向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风牧方瞥去,见对方仍旧毫无反应,只得又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们大家就这么瞪眼瞧热闹?也没个人出来拦一下吗?”
站在风牧方背后的辛疾看不到他脸上表情,料想风大哥必定又会出手阻拦,正好趁着机会,给郭娟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女人立立规矩。想到这里,辛疾鼻孔中哼出两团白雾,短刀刃口寒芒一闪,便要扑上去狠狠发泄心头怒火。
“够了!”一把抓住从身旁掠过的辛疾后衣领,风牧方的嗓音有些干哑,“人已经死了,再多说什么都没意义。大家举手表决吧,想继续留下来的举手,不想留下来的人,随时可以离开,绝不勉强。”
一时间,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表情各异的幸存者互相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老妇人轻轻叹口气,缓缓举起左手,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一旦离开了这个团队,孤身在外面恐怕连一天都活不过去。更何况又有谁会像风牧方一样,傻乎乎的心甘情愿替大伙卖命,还不会依仗武力对幸存者施行强权管制。随着老妇人举起手,越来越多的人也一个一个举起手来。
“哼!恬不知耻的老女人,你举什么手?”双眼通红的辛疾冷冷瞧着躺在地上的郭娟,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这个老女人会举手。
“关你屁事!小屁崽子!”郭娟躲闪着辛疾的目光,嘴上却是一分一毫也不愿落了下风。
“别人我管不着!但是轮到你,我就必须要管上一管!”辛疾鄙夷的啐了一口,“以后再分食物,你TM要是再敢多吃多占,我非把你打得全吐出来不可!”不等郭娟插话,辛疾继续抢白道,“你TM多吃多占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和小孩子抢吃食?你还要点脸吗?别人都知道羞耻,想办法帮着大家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怎么着?就你金贵?就TM你知道干活辛苦?”
“没有证据别污蔑人,辛疾你说话可要负责!”光头麻脸的男人色厉内荏的抢过话头,竭力想要维护坐在身后地面上的郭娟。
“王甲子,闭上你的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以为大家不知道?”心中苦闷郁结许久的辛疾,再也不想维护什么面上的和善关系,指着王甲子继续数落道,“别以为你和郭娟那点子破事没人知道!什么TM脚踝的伤还没好,你压根就是怕死,不想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搜寻补给。这回好了,郭娟的绿帽子老公归天给你腾地方,过不了两天你俩就该明铺暗盖了吧?”
“我的脚伤确实没好,不信你来查验一下。另外,我们还真不是明铺暗盖,郭大姐夫没死之前,曾在暗里嘱咐过,他要是出去搜寻补给没能活着回来,就让我替他好好照顾娟子。”反正郭娟的绿帽子老公早凉透了,死无对证的情况下,王甲子自然是张嘴什么都敢胡说。显然是为了印证王甲子所言非虚,郭娟竟一头钻进王甲子怀里,一脸挑衅的看向辛疾。
“你俩还TM真是天作之合,都这么没脸没皮没底线!”辛疾怒极反笑,“风大哥,我们一起举手表决吧,同意驱逐这对狗男女的举手。”
“举什么手?真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快言快语不怕得罪人?要我说,大家一起来个不记名投票最合适……”完全陌生的男人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我TM也十分厌恶吃白食的废物!”
二十二 明智之举
房间内再次变得鸦雀无声,在场的幸存者无论男女老少,都悄无声息地抓起身旁的武器,如临大敌的表情刻在每个人脸上,神色紧张地看向风牧方,等待领队发出战斗的指令。
在痛苦挣扎中寻求活路的末世,任何一次疏忽大意都会改写幸存者的命运,虽然风牧方曾无数次在心中提醒自己,奈何每个人都有可以承受心理压力的极限。此刻风牧方十分懊悔,回来时为什么没有仔细检查所有防御工事,一定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才会让危险的幸存者轻而易举地寻到营地来。
等待作战指令的辛疾忽然发觉了一丝异样,站在风牧方身侧的他,瞥眼瞧见对方脸色正一阵青一阵白的交替往复,‘该不会是因为郭娟这臭娘们乱嚼舌头,导致风大哥心里产生愧疚了吧?’思索间,辛疾快速回头朝众人扫了一眼,‘郭娟和王甲子呢?靠,这两个混蛋王八羔子,又想让别人替他俩扛雷!’
“朋友,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门外再次响起男人的问话,却丝毫听不出对方嗓音里有不安的紧张情绪。
“少套近乎!你是怎么找到我们营地的?”辛疾担心其他幸存者发觉风大哥的异样,不等风牧方答话,便抢先一步反呛道。
“放下手里的破铜烂铁吧,在现代化枪械面前,根本保护不了你们。”活着的人类远比半死不活的丧尸价值更高,这是男人在过往无数次围剿行动后,得出的宝贵经验和教训,“只要你们所有人都能甘愿接受我的领导,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现在要好过上许多。”
“风哥,我们该怎么办?”辛疾的社会经验少得可怜,在丧尸病毒爆发前,他还只是一名大三在校学生,除了运动神经十分发达在体育队混得风生水起外,对于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好在他心里也清楚,一个团队,假若领队的灵魂人物心理防线溃散,那这个团队也将会很快土崩瓦解。
“屋子里的人都离门远一点,如果有谁被误伤,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门外男人强大的自信心,如无形的威压般涌入房间,除了风牧方和辛疾外,其他幸存者都下意识向一起靠拢,客厅中间的位置瞬时变得十分空旷。
啾鸣声回荡在走廊里,通往四层的楼梯上挤挤挨挨,站着将近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蒙面人,一缕青烟从枪口上缓缓飘起,男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假若不是昨天深夜,躲在废弃建筑物里冬眠的群尸突然暴走,这伙幸存者的战斗力量近乎全军覆没,今天他一定不会冒险过来抢人。
“市长,你也忒小心了点,咱们兄弟冲进去,把敢反抗的人突突突,剩下的不就都乖乖投降了嘛?”男人没有答话,只撇过头目光森冷地扫了一眼多嘴的部下。
破开的房门上青烟渐渐散去,触目惊心的弹孔仿佛击中了每个幸存者的心脏,惊惧和恐慌回荡在空气中,在每个人脸上肆意地上蹿下跳。辛疾紧握短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他竭力压制住内心的慌乱,抬头看向风牧方,“风哥,我们现在逃走应该还来得及。”
“跪下!别TM乱动,否则我们开枪了!”住宅楼北侧空地上,突然传来一声低沉地呵斥,紧接着步枪子弹上膛时的咔哒声也随风飘了上来。
“放弃抵抗吧,自打你们一伙来到大学城附近,我的人就一直在观察你们,包括这个营地里的所有逃生路线在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门外传来男人的嗤笑声。
楼下,郭娟和王甲子正在拼命地磕头求饶,猜到他们两人必定会偷偷逃走的辛疾,一脸鄙夷地啐了一口,抬眼间却发现风牧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风哥?”
“东海真是太小了……你们没必要陪我一起送死,都跟着他走吧。”风牧方浑身瘫软地倒在沙发里,彻底丧失了继续抵抗的意志。
“好久不见啊,疯子。”一个接一个的幸存者被人用枪抵住后背押下楼,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矮胖男人,笑吟吟的看着风牧方,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玩味。
“想杀我就动手吧,别说那么多废话。”风牧方一改往日里和善的面容,此刻他倒更像是常年混迹街边的老油条。
“我们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你哥哥的死真不能全怪到我头上,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愿意相信我呢?”
“就算我信你又怎样?你会放我一条生路?”风牧方翘起二郎腿,冷眼看着矮胖男人,假若不是枪口一直瞄着自己,他一定会扑过去和对方拼死搏斗。死亡并不可怕,真正令风牧方感到畏惧的,是变成一具不死不活的丧尸,他不止一次见过,违背眼前男人意志的幸存者,被他砍断四肢囚在空屋子里,永远禁锢于尘埃中无法解脱,“是男人的,就给我一个痛快。”
“也确实该了断我们之间的恩怨了,留着你在外面继续四处搜罗人手,万一哪天我死在你的手上,那可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的结局。”
铅灰色的乌云在空中不住翻滚,冬日慵懒而又惬意的躲进云层,昏暗的穹顶扣在头上,踽踽前行的幸存者们,心口都像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地透不过气。故意放缓脚步挪蹭到队尾的辛疾,走几步就会回头向街角望去。那个高大强壮,随时都能给其他人带来安全感的厚实身影,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市长,风大哥呢?”路上听到其他人都这样称呼矮胖男人,一直挂念着风牧方安危的辛疾,终于还是奓着胆子开口询问。
“闭嘴!小崽子!”枪托和男人的喝骂声几乎同时落在辛疾身上,显然这伙人并不是什么善于之辈。
“没关系,小孩子的好奇心可以理解。”矮胖男人摘下眼镜,掏出怀里的手帕轻轻擦拭,融化在镜片上的雪水,“你的风大哥自己走了,他很清楚,把你们交给我保护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显然,辛疾并不相信市长说的话,以自己对风牧方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抛弃同伴不顾的烂人。
街对面的高大建筑物伫立在暴风雪中,一路追踪足迹而来的阿紫,躲在避风的角落里不住喘息,‘该死的大雪,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街道上已经无法寻到足迹,只有如烟般的雪粒被寒风东拉西扯着,几乎快要遮蔽住阿紫的视线,“小煤球儿,你到底在哪啊?”
风雪中的人影变得异常模糊,阿紫费了老半天劲才最后确认,正有一队人从远处慢慢走来,估计再过十几分钟就会从自己身边经过。她时刻谨记着冬至的嘱咐,‘不要被任何一个完全陌生的幸存者发现自己的存在。’趁着人群还未发现自己,阿紫猫腰闪进旁边一扇半开着的卷帘门,悄悄趴在商店的落地窗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仔细观察着即将走近的人群。
狂风一遍遍的扫过街巷,不放过任何一处能够穿透的建筑,忽然一阵剧烈地小龙卷风,夹杂着数之不尽的雪粒,从十字路口旁边的小巷里冲出来。正准备经过路口的一群人,差点被风雪掀得人仰马翻,一条橘色围巾随着狂风卷起五六米高,又悄无声息地落回地面。
“市长,小崽子跑了!”几个手持长枪的男人跃跃欲试,他们都知道这是获得积分的大好时机。
“不打紧,一个没有同伴的毛头小子能翻起多大浪花?用不了多久就会冻死或者饿死,你们省着点力气,回去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白皙的手指在围巾上轻轻摩挲着,矮胖男人脸上露出谁也捉摸不透的神秘微笑。
眼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街对面飞快蹿过,阿紫惊得差点跳起来转身逃跑,直到她发现后面没有更多的陌生幸存者出现时,才确认自己并没有暴露踪迹,‘他/她为什么要逃走呢?’
突然!剧烈地头痛袭来,阿紫感觉有什么东西,又开始在脑子里用力搅动,就像它要钻透头骨跑出来一样。
‘……刀……不要……救……快来……’
“你是谁?是谁在和我说话?”阿紫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在四壁如洗的便利店里四下乱翻。可除了积满尘土的货架外,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便利店中,却哪里还有其他活着的物体?
东海市,某高档公寓内。
昏睡中的坎离在沙发上翻了下身,一支仅剩瓶底的高档红酒被他踢翻,玻璃撞击大理石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声,持续了十几秒钟,才渐渐安静下来。
“啊~睡得真他娘舒服!”心满意足的伸着懒腰,坎离微眯的眼角余光中,赫然发现斜对着大楼的十字路口,隐隐有许多黑影在蠕动,奈何风雪太大,坎离只能看到些许模糊的轮廓。
理工大学,伸手难见五指的教学楼五层。
犬吠声渐渐停歇下来,温热的舌头不时划过掌心,漆黑如墨的楼道半空中,缓缓升起了两团暗红色火光,“I'mhungry”
二十三 冤家路窄
冬日像个害羞的小男孩,在积满灰尘的阳台里蹭踱着双脚,直至最后躲进厚重的云层,再也看不见它那张羞涩地笑脸。搪瓷杯口缓缓升腾着雾气,给这间久已无人居住的房子,带来了一丝藉慰人心的暖意。单手擎着狙击枪瞄准镜的李昭,神情专注地窥视着楼下街巷里的每个角落。没有了子弹的狙击枪,被拆散的零部件摊在桌面上,李昭并没有因为失去狙击枪而感到沮丧,墙角正在闪着红光的充电式电锯,已经足以抵消掉一切困境带来的负面情绪。更为幸运的是,李昭自己尝试改装后的手机充电器,竟也能给狙击枪上拆下来的热成像瞄准镜充电,这种幸运可真比中了彩票还要让人羡慕不已。
吸溜着略有些霉味的滚烫茶水,李昭只感觉周身一阵阵舒畅,连日来的奔波困苦似也被一扫而空。在北侧厨房的窗外空地上,李昭堆了一个足有一米多高的大雪堆,无论发生任何意外情况,只要纵身从二楼的厨房小阳台跳下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逃出险境,这也是好几次身陷囹圄的经验和惨痛教训,不思进先思退,总要比坐以待毙强上许多。
‘外面的暴风雪还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坎离这个混小子的脚印都被大雪盖住了,一时半刻肯定也寻他不到,我还是先安安稳稳地熬过今晚再说吧。’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李昭还是耐不住无聊,趴在阳台里不住向外张望,希图可以发现些先前未曾留意过的蛛丝马迹。
‘立冬?’
一条黄灰色的身影在瞄准镜中一闪而过,李昭对于狼皮袄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这也让他恍惚间差点认错了人。待到李昭揉揉眼睛,想要重新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时,那条黄灰色的身影早已被暴风雪吞没,仿佛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难道是我真的看错了?’
重新将瞄准镜调回夜视状态,李昭轻轻叹口气,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精神好像出了问题,‘恐怕是心理作用吧,立冬那件狼皮袄是灰白色的,和刚才的影子完全不一样。’再次将视线投射到窗外,瞄准镜里跳动的红色火焰,终于让李昭大脑清醒了过来,‘现在朝我这边走过来的不是丧尸,这个幸存者该不会是跟踪我来的吧?’
焦阳自打逃出大学城,脑子里就一直有个念头在不停盘旋,‘那个背着狙击枪逃走的人,背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历尽千辛万苦的半年多,焦阳也着实遇到过一些幸存者,只不过大家彼此间都很难相互信任,甚至有好几次死里逃生,才没有被心怀叵测的幸存者宰割。之所以一路尾随而来,焦阳多半还是在惦记着那支狙击步枪,当然也包括电锯这种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也能提供极大破坏和保护力的武器。如果要按照自然界里的野生动物来形容,焦阳此刻更像是窥视在侧,随时准备利用偷袭进而窃取猎物的鬣狗。只可惜,这次他并没有选对猎物,还没等找到机会痛下黑手,就已经将自己暴露在猎人的枪口下,一切行为看起来都那么滑稽可笑。错并不全在焦阳,他也很难想象得到,躲在教学楼顶楼开枪的幸存者,并不是依靠噬人尸眼中的鬼火作为瞄准目标,而是依仗着狙击枪上装配的夜视瞄准镜,在他看来此刻凶险异常极难被人发现的黑夜,根本无法掩盖住自己的鬼祟行踪。
小心翼翼地伏低上半身,焦阳用力瞪大双眼借助雪地反射而来的微光,仔细搜寻着地面上难以发现的陷阱。凡是吃过苦头却没有丢掉性命的正常人,都会将吃过的苦头牢记在心中,而焦阳能够活到今天,自然不会在同样的错误上栽第二次跟头,所有栽过跟头的人,也早已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机会。双手戴着截然不同的两只手套,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焦阳像只大壁虎一样四肢交替用力,一点点挪动身体,朝先前观察好并确认位置的二楼潜行而来。
‘难以理解啊,这么蠢的家伙,是怎么搞到狙击步枪的?’一路行来畅通无阻的焦阳,蹲伏在紧闭的房门外,耳朵贴靠着房门探听屋内的动静,‘哪怕你随便搞点什么小陷阱,也不至于让老子这么扫兴啊!真不知道你这样的蠢货,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老天爷可真不长眼。’确认了房中并无响动后,焦阳悄悄摸出怀里的小工具,这是他从一个老头子那学来的本事。虽然最后老头子还是背叛了他,但是焦阳反倒难得仁慈了一次,并没有要老家伙的命。
呜~呜~
正在聚精会神撬动门锁的焦阳,险些被电锯发动时的轰鸣声吓得昏过去,此刻楼道里的气温已近零下二十多度,汗水还是完全失去控制地从额角不住流下来。焦阳缓缓举起双手,他很清楚现在自己如果敢轻举妄动,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锯断自己,‘身后应该不是穷凶极恶的狠人,否则他没必要利用电锯启动的声音来恐吓我,兴许还有机会……’
“是你?”
“是我~”
东海市,某高档公寓。
“市长,可不可以商量个事,小熊崽子的肉我们兄弟俩一口也不动,能把它的皮留给我们吗?”
“对,对,小熊肉一定非常鲜嫩,权当我们兄弟孝敬您老人家的,积分也可以少记点,只要能把皮留给我们就行。”
被牢牢捆在桌子腿上的小熊崽,并没有龇牙咧嘴地凶戾表现,反倒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小豆眼和矮胖男人对视,似乎也不如何畏惧挥动在它面前的棍棒。让人不禁怀疑,这个小家伙并不是一只受野性驱使的野兽。思虑了半天,矮胖男人推开正在逗弄小熊崽的手下,缓缓踱步来到小熊崽面前蹲下,伸出左手向小熊崽头顶摸去。周围一众手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没有一个人出言劝阻,甚至有几个家伙眼神中似在隐隐闪动着某种期待。
“吃肉?剥皮?”从柔软的熊毛上缩回手,矮胖男人一脸怪笑的看了看两个抓小熊崽回来的手下,“好好养着它,我们所有人将来或许还得依仗它的保护,才能更强有力的占据住,在末世活下去的优势地位。”反手从桌子上用汤勺挑起一堆浸满特殊液体的花生米,缓缓向小熊崽的嘴边凑去。这次小熊崽再也不能,如先前般继续保持镇定,只是用力拱起嘴唇露出锋利的小牙,却绝不肯张开嘴巴,甚至小脑袋还不住向后仰缩,竭力躲避着汤勺里面的花生米。
“你们看,我没说错吧?”矮胖男人慢慢踱步到客厅另一侧,大理石立柱上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又将汤勺缓缓递到女人面前,低垂着头的女人似嗅到了美味一样,扬起满是血污的惨白脸颊,张大嘴巴死命朝着装有花生米的汤勺伸着头,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声如困兽般的低吼。
弯弯曲曲的汤勺像被机器碾压过一样,上面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凹痕,甚至有些地方的齿印已经穿透勺子。吃光花生米的女人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这种变化令矮胖男人眼中闪着无比狂热地光彩。可这种喜悦神情也只是停留了片刻,女人红润的脸颊开始逐渐紫涨,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嘭!
一声巨响过后,腐臭味席卷了整个客厅,碎裂的骨片和烂肉溅的到处都是,矮胖男人神情变得无比沮丧,双手用力地揪扯着本就不多的头发,嘴里喃喃道,“混蛋,为什么不行?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该死的老家伙们,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客厅里的幸存者,似乎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就连曾经无数次出现过的失望神情,也已懒得再次显露出来,每个人的内心都开始麻木了。
“干!哪个龟孙子大半夜不睡觉,还在搞爆炸试验?”再次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的坎离,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只要没人来找他的麻烦,坎离才懒得搭理其他人在干什么,在监狱中好几年都没有机会喝到好酒,而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又被丧尸追得满世界东躲西藏。难得运气好能够寻到这座世外桃源,坎离已经做好把自己喝死的准备,‘反正怎么死都是死,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舒服点?’窗外的暴风雪依旧不知疲倦地肆意舞动,坎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真皮沙发附近的地面上已经摆满空酒瓶,只要落脚稍有不慎,恐怕坎离就不用等到喝酒喝死,也会被酒瓶绊倒摔死他自己。
一束耀眼的光柱穿透暴风雪,直直地射向客厅地面,正在酒柜里四下乱翻的坎离,被强光晃得双眼差点瞎掉,抬起手想要遮挡光柱时,混沌的大脑忽然加速运转起来,‘糟糕!难不成又是圣殿骑士团的混蛋们寻来报仇了?’
红色激光射线在夜视仪中四处巡弋,漫天暴风雪中,十几个黑色影子顺着绳索快速向地面滑去。
“任务目标:捕获一名戴眼镜的矮胖中年男人。目标特征:秃顶十分严重,身高不超过一百六十公分。其他非任务目标的活动物体,全部肃清!”队长的命令夹杂着底噪,从头戴式战术耳机里传递到每个队员耳中。
二十四 人不为己
嘭!一声巨响过后,防盗门的左侧门板被炸得掀飞起来,右侧门板也已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
嘭、嘭、嘭……连续不断的爆鸣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依靠篝火获取照明的超大客厅里,耀眼的光团骤然爆开,矮胖男人反应真可谓神速,硬扛着双耳中不断袭来的晕眩感,朝头顶上连接着另外一栋楼的临街商铺平台拼命逃窜。身后数不清的子弹在四处飞溅,大理石地面上不时暴起一团火光,留下斑斑点点的弹痕。近百名幸存者在客厅里或站或坐,按道理来讲,他们很早就该发觉在半空中轰鸣盘旋的直升机,奈何高档公寓的开发商属实下了血本,占地近三百多平米的豪华客厅四周,坚固厚实的防弹钢化玻璃,不仅可以阻隔风雪和寒冷,同样也隔绝掉绝大多数外界传来的声响。
直至此刻,尚未倒地的幸存者才醒悟过来,营地遭遇了强力武装突袭。而更令他们绝望的是,每一个倒在地上不住痛苦呻吟,没有立即丧命的幸存者,额头最后都会迎来一发毫无怜悯的子弹。看来,袭击营地的武装人员并不打算留下任何活口,这完全是一场彻头彻尾地歼灭行动。
然而矮胖男人逃跑的身影,根本无法躲避夜视仪的追踪,他才刚从二楼窗口狼狈地跳到商铺平台上,头戴式战术耳机里便已传来发现目标的口令。
蒋劲匍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原本用来取暖和照明的篝火早被人熄灭,漆黑的客厅里只有雪地反衬进来的微弱光线,虽然四周倒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双眼还是很难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心心念念想要弄顶熊皮帽子的蒋劲,仗着自己对室内物品摆设十分了解,一挪一蹭的朝小熊崽子爬去,‘这回可就不是弄顶帽子了,我不光要好好吃顿肉,兴许还能弄件熊皮坎肩穿穿。’
四周被压抑住的枪声已然停歇,杂乱的脚步声也从头顶渐渐远去,蒋劲始终没有大声呼叫同伴,他心里清楚,这个庇护他几个月的营地被彻底摧毁了,以后日子将会变得十分艰辛。可从另一方面来说,蒋劲觉得自己也得到了解脱,至少再也不用每天被人骑在头上拘束着。他甚至在心里盘算,自己要不要学习“市长”,也去搜罗一伙幸存者供自己驱策,享受一下土皇帝的感觉。‘最好再弄来几个漂亮的小娘们儿,那老子的小日子可就舒服多了……’
正思索间,蒋劲已爬到先前绑着小熊崽子的桌子旁边,可四条桌腿上却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小熊幼崽的踪迹?
口鼻间呼出的热气有节奏的飘散在空中,额角流下汗水的丹尼尔眼睛瞪得滚圆,由于他是第一次随队执行任务,难免会犯一些新手菜鸟的失误。头戴式战术耳机的丢失,则让丹尼尔彻底和队员们失去了联系。尽管小队里的每个人几乎已经武装到了牙齿,可仍旧不可避免的有人遭遇到反抗,瑟缩在黑暗墙角里的丹尼尔,怀里抱着G36突击步枪,精神高度紧张地注视着眼前漆黑一片的空间。连同战术耳机一起丢失的,还有装配着夜视仪的头盔,而失去了夜视仪辅助的激光瞄准器,至此也变成了形同鸡肋般的存在。
积雪反衬进室内的光线,勉强能覆盖大落地窗附近一米多的范围,除此之外的地方除了漆黑就只剩下阴森和寒冷。丹尼尔试图从原路返回,至少他还能寻到直升机降落的大致位置,只要赶在小队任务执行完毕前,赶到集合点,就还有机会可以回到自己那间,虽然狭小却仍旧十分温暖的小舱室。眼下的问题是,由于并不熟悉这栋建筑的内部结构,并且情报信息也没有准确告知,小队将要抓捕的目标如此难缠,和队员失去联系的丹尼尔在子弹横飞之际,大脑就已经陷入一片空白,以至于后来自己到底是如何脱险的,他也全然记不清楚了。
天晓得,急于完成任务的同伴们,有没有人为了追击任务目标,并未将击倒的幸存者彻底击杀。完全失去方向判断能力的丹尼尔,心里的直觉在不住地提醒他,漆黑一片的大厅里,很可能存在即将变成丧尸的幸存者,而自己如同瞎子摸象一样四处乱闯,很大概率会被某个倒在地上的新晋丧尸咬住。越是想到这些可怕的情形,丹尼尔额角流下的汗水越是不受控制。
淅淅索索的轻微响动,此时在丹尼尔耳中显得愈发清晰,即便失去了战术降噪耳机,他依然能够听清远处似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移动。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忽然感觉后腰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丹尼尔立时醒觉过来,是随身携带的手持燃烧照明棒!胸腔里的心脏似乎随时都能跳出来,丹尼尔奓着胆子掀开照明棒后盖,他需要用力撞击照明棒尾部,才能将它点燃。
咚的一声闷响,在森冷死寂的客厅里显得异常刺耳。
呃…呃……
低沉地喉音在漆黑的客厅里接连响起,丹尼尔左手持着照明棒,右臂夹着突击步枪,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地面上横七竖八躺倒一片的尸体,一步一步向只剩下一扇房门的公寓出口逃去。
几乎是在照明棒燃着的同时,蒋劲便一眼瞧见一个咖啡色头发的老外,眼看对方一点点靠近公寓出口,本想先一步逃出去的蒋劲,在发现对方手上有枪后,只得选择相反方向,硬着头皮朝楼上逃去。由于一直惦念着熊皮帽,蒋劲的双眼几乎就没离开过“市长”,因此也是第一个发现市长逃走的人,而现在蒋劲则不得不选择同样的路线逃跑,客厅里的新晋丧尸们,可不会念及什么同伴情谊,蒋劲当然也不希望自己变成丧尸果腹的甜点。
枪声再度响起,只不过这一次的密度明显不如先前,零星飞出枪膛的子弹,在坚硬的墙壁间跳转几次后,蒋劲耳畔便只剩下呼啸不停的寒风。由于两栋高楼之间挤压出狭长的空间,临街的商铺上空形成了一个风口,扫过身体的风速显然要比其他地方强上许多。蒋劲甚至开始怀疑,但凡自己脚下一滑,就会被劲风掀锝飞起老高,最后重重地砸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慢慢等待着死神的拥抱。公寓出口的地面上火星还在不断喷出,只不过位置却再也不曾移动过,蒋劲抬起双手搓搓脸颊,看着前方同样一片漆黑的公寓阳台陷入了沉思。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随风飘来,正在不住口哀求李昭收留自己的焦阳,突然闭上了嘴,而李昭也在同一时间将注意力集中在双耳,他们俩都很确信,自己并没有听错。
“李哥,上次真不是我要故意抛弃大家,实在是被吓得不轻,我后来才知道自己还尿了裤子。”房间里的安静再次被焦阳打碎,他还想为自己进行无谓的辩护。
“随你便吧,我不是立冬或者坎离,你能遇到我也算幸运,如果落到他们手上……”李昭从怀里摸出一支烟,沉默了片刻,又摸出一支递给焦阳,“天亮以后,你就赶快离开这里,坎离这阵子也在东海,而他是来东海找立冬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显然这个消息让焦阳吃了一惊,不过在眼底闪过一抹异彩后,焦阳又故作轻松地问李昭,“蒙正平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死了。”李昭语气中透着疲惫,生离死别在此刻的他眼中,已然不如曾经那般沉重,甚至都不会在心中荡起一丝波澜。
“怎么死的?”焦阳似乎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当时我晕了过去,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问……”脑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从第六监狱逃出来以后,李昭不止一次问过立冬,他不相信坎离会说实话。而其他当时在场的人,也都因为情势过于紧迫,没人记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立冬一直没有离开蒙正平左右,小蒙的死自然也只能从他口中得知真相。
“看来,你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啊,李哥……”至此,焦阳也终于解开了心里的谜团。以他多年送外卖与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李昭绝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再加上他能和狱警关系十分熟络,很显然以前也一定是政法口上班的人。而这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和流氓街痞一样的坎离和睦相处?由此可见,蒙正平死亡的真正原因,李昭并不知情,焦阳在心里做出如此推断。大树底下好乘凉,焦阳清楚知道自己能力欠缺很多,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必须找个靠得住的人追随,而李昭正是他选定的第一个目标。
“就算是这样,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这里,我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李昭站起身向楼下走去。
“李哥,请你放心,我绝对听从你的指挥。这半年多以来,我的胆子早就练大了,再也不会抛弃同伴不顾,也绝对不会出卖你!”焦阳兴冲冲地站起身,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本想偷偷潜入公寓,伺机寻找小熊幼崽的阿紫,此刻蜷缩在高档公寓马路对面的商铺二楼窗口旁,她全程看完了公寓里发生的枪战,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直升机的轰鸣声提醒了阿紫,这伙武装到牙齿的战斗小队,很可能和圣殿骑士团有关,之所以她无法作出肯定判断,是因为阿紫没有看到直升机下面,本该驱散黑暗的十字架光柱。
“小煤球儿?”
一团黑乎乎,好似肉球一样的影子,正从街对面快速奔来,雪地留下一串形似手掌的印记,随后又被风雪覆盖。
‘阿紫,下楼快逃!’
二十五 心有所感
“嘘~”
妖异的瞳光在半空中闪烁不定,凝视着暴风雪掩映下的高耸建筑。
“去吧,小宝贝们,将今天晚上的食物找出来。”
几条黑色影子速度极快地隐入暴风雪中,尽管已经看不到它们的踪迹,但只要戴上深黑色墨镜,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几副景色各异的淡红色画面。温暖的羽绒服上挂着早已干涸的血污,指尖轻轻捻搓着如砂糖般的雪粒,悄无声息地站在背风的角落里,形态上几乎已经和周遭的世界融为一体,只有当墨镜的镜片下面偶尔闪过一抹暗红时,才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一阵钻心的剧痛袭入大脑,与此同时,阿紫也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虽然她对于此刻发生的事情很难理解,可对方言语中透露出的紧迫情绪,仍旧令阿紫不敢再继续多做停留。心中虽有些惊慌不定,但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阿紫,早已不再如以往般手忙脚乱。随着下楼的急促脚步声,大脑中的剧痛感也渐渐消散,雪光映衬下,一团黑乎乎的肉球快速窜到阿紫身旁,又在她满眼错愕的神情中快速掠过。
‘快跑啊!’
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阿紫这才如梦初醒,在不时回头望向自己的关切目光中,跟着黑乎乎的肉球越跑越远。
冲出高档公寓楼的丹尼尔且战且退,幸好追在身后的新晋丧尸数量并不算多,在突击步枪弹匣打空之前,他终于成功逃到了社区外面的十字路口。现在只需要转过左前方的街角,再跑上三四百米距离,小队预先设置的撤离点就近在眼前了。丹尼尔甚至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着的热咖啡香气,首战失利还不至于影响他的情绪,活着逃回去才是丹尼尔此刻最迫切的愿望。
大概是平时经常会遭受到,同伴们善恶不明的恶作剧,这也间接造成丹尼尔对于潜在威胁的反应能力大幅度提升。黑色影子从小腹前一闪而过,森白锋利的犬牙险些挂在丹尼尔的轻型防弹衣上,这种全无声息地攻击,即便凭借极好的本能反应,也还是需要很大的运气才有可能躲得开。连续击杀了十几只丧尸的丹尼尔,此刻握枪的双手已不再颤抖,以往没日没夜的非人训练,终于彻底浇灭了丹尼尔满腹的牢骚和抱怨。
子弹准确无误地击穿了黑影的头部,一股浓烈地腥臭味随风飘来,骇得丹尼尔脸上血色尽褪。他平时没少听其他外出执行任务的同伴,提起过这种奇怪的味道。甚至还要比丧尸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更凶险百倍,这从他们每一次提起这种味道时的表情,便可以十分确信的做出判断。
好不容易才渐入佳境的丹尼尔再次变得慌乱起来,甚至连查探一下尸体的想法都不曾在脑海中出现过,两条大长腿就已似风车般抡得飞快,头也不回的朝撤离点狂奔而去。
“卧槽!”
这应该是生平头一次爆粗口,毕竟为人师表,总还是要维持良好形象的。脑海中渐渐消失的画面里,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个身穿类似特种兵服饰的外国人背影,深色短发在雪光中看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正想要摘下墨镜踏入风雪,“我尼玛!?”粗话再次脱口而出,也难怪它无法继续保持克制,脑海中的另一幅画面也渐渐暗淡下去,这次却只能看见一团不到一米高的模糊背影,甚至连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没有办法推断出来。
‘今天晚上的猎物有点棘手啊~’
轻轻将怀里的滑雪帽掏出来,扣在光溜溜的头上,雪白色的羽绒服也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
强忍着刺鼻的食物腐烂的味道,却始终听不到外面再有其他动静,坎离小心翼翼地推开冰箱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虽然他也很想去找圣殿骑士团的麻烦,可处在敌众我寡的境地中,盲目自大必定会要了自己的小命。窗外不再有强光射进来,直升机也早就不知所踪,手里提着刚起开的进口红酒,口齿间咂摸着滋味的坎离,神情木然地注视着漫天飞舞的暴雪。
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在相对封闭的沉寂空间里,听起来并不十分真切。直到子弹撞击墙壁来回弹跳,发出的剧烈撞击声响起时,坎离才从木然中回过神来。
‘昨天闹一晚上还没闹够吗?真是一帮不懂得享受生活的傻X!’再怎么满腹牢骚,坎离还是第一时间抓起十字弓,门外走廊里酒瓶落在地上的脆响连成一片,必定有人触发了机关。和立冬相处的时日虽短,一些保命的小技巧坎离倒是学了不少,只不过他能设置的机关十分简陋,除了预警功能外,根本没办法伤到任何人。溜门撬锁的勾当始终让坎离觉得丢人,因此也只能寻找一些可以轻易破门的房间暂歇。之所以留下预警机关,就是不希望自己在睡梦中被丧尸或者其他威胁要了小命,坚固牢靠的防弹钢化玻璃阻断了坎离逃生的退路,唯一能够感到安全的办法,也就只剩下根本锁不上的大门,作为最后的逃生出口了。
楼下先是慌慌张张闯进来一个矮胖男人,在努力半天还是没能将房门反锁后,十几束光柱也从走廊里窜了进来,漆黑的客厅霎时间变得光怪陆离,紧接着十几束光柱便都集中在了矮胖男人身上。
“双手举过头顶,让我看到你的掌心!快点!否则我们就开枪了!”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壮汉大声喝道,不过他说的并不是中文,藏在楼上的坎离压根听不懂络腮胡在说什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矮胖男人叽里呱啦的讲着日语,显然也听不懂络腮胡壮汉的语言,而楼上的坎离却听出矮胖男人是个日本人。
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几乎凝结成实质,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显得异常谨慎。
“队长,这里可能有人来过。”一束光柱扫向落地窗旁边的真皮沙发,散落满地的酒瓶反衬出迷离光晕。
‘糟糕!’坎离额头冷汗登时流了下来,洒脱不羁的性格终究还是给他带来了麻烦。即便坎离听不懂下面的人在说什么,也能从对方的动作中看出端倪。
“不要节外生枝,没有生火的落脚点都不是长期的,尽快执行完任务离开这里,绝不能让潜伏在黑暗中的夜魔发现我们。”络腮胡只瞥了一眼沙发,目光又重新落到矮胖男人身上。
矮胖男人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可对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面对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彪形壮汉,任谁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坦然自若。喉结吃力地蠕动两下,干哑的喉咙没有得到任何缓解,矮胖男人无比绝望又心有不甘,颤声用中文尝试着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你是龟田信男?”络腮胡壮汉的中文十分蹩脚,不过好在发音尚算没有走板,不至于理解不了他说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话刚出口,龟田信男就感到万分后悔,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下意识反应,竟然出卖了自己。
“特效疫苗你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特效疫苗!”
“没关系,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会有人让你开口的。”
子弹毫无征兆地射穿龟田信男手腕,柯尔特M1873转轮手枪从失去神经连接的掌心掉落,在地面上划出很远,最后钻到了真皮沙发下面。军用手铐将龟田信男的双手束紧,小队其他成员鱼贯而出,走在队伍最后的络腮胡壮汉不经意间抬头望向二楼,眼神中只是稍显迟疑,缓缓转头快步追上远去的小队,杂乱的脚步声也随之在走廊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本已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一群人却转眼间就消失不见,坎离悬在嗓子里的一颗心,这才感觉重新落回胸腔里。只不过,下一秒坎离的脸色就骤然大变,半空中的一小团黑影随着距离愈发接近,也逐渐可以看出些许模糊轮廓。
“我去年买了个表!”
恨声怒骂只来得及冲破喉咙,身后猛烈地爆炸冲击波,便将还在半空中的坎离轰飞开去。也幸得防弹钢化玻璃足够坚固结实,咚的一声巨响过后,坎离好似摔散架的扯线木偶一样,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左臂形状怪异的压在身下,额头也被四下飞散的弹片扫过,殷红的血水悄无声息地在黑暗中缓缓流动。
雪夜中匆匆赶路的李昭,只觉街角处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不禁感到一阵错愕,‘今天晚上怎么比昨天还热闹呢?’
发觉身后的李昭停住脚步,焦阳忙回头询问,“李哥,发现什么了?”
“没事,有可能是我眼花了。”视线从远方的高层建筑物上扫过,李昭正看到半空中的落地窗后火光一闪,‘倒霉催的圣殿骑士团鳖孙们又来搞事?’
直升机的轰鸣声在万籁寂静的暗夜中,穿透漫天肆虐的暴风雪,从极远处的建筑物后面隐隐传来。脑中还在不住思索,小煤球儿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阿紫,慌忙闪身躲进街边一家户外用品商店。还不等她和小煤球儿一起喘口气,一道白色人影便跟在几条黑色影子后面,速度极其迅捷地从街对面掠过,半空中只留下一串妖艳诡异的淡红色光条。
二十六 动动脑子
“任务结束,立即发动引擎,五分钟后我们就会到达撤离点。”
孤身置于荒废的建筑群中,直升机驾驶员伊萨克斯只能一支接着一支的点燃香烟,萤火般的光点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按照战时军队纪律,伊萨克斯这是极其严重的违纪行为,可处在丧尸横行的世界里,他的行为反倒变得再正常不过。颤抖的右手在听到耳机里的指令后,立时恢复如往昔般沉稳,兴奋地按下启动开关。伊萨克斯虽然竭力控制着慌乱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显得轻松,耳机中不时跳出的颤音还是会导致有些变调,“收到,撤离点周围一切正……”
剧烈地撞击声在头戴式战术耳机里响起,伊萨克斯的回报信息就此中断,只剩下刺啦刺啦响个不停的白噪音,仍在不知疲倦地传入每个队员耳中。还在急速行进的战斗小队成员面面相觑,止住继续前行的脚步,随后大家又将目光投向了,走在前面领队的队长身上。
“伊萨克斯?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赶快回复我!”左手掌在身后半空中轻轻虚按,十几名队员几乎和络腮胡同一时间,藏身到附近留有射击角度的掩体后面。此时耳机中的白噪音又被类似踩踏积雪的声音代替,听起来却完全不像人类的脚步。衣服纤维被撕裂的拉扯声,撕咬皮肉时的哼哧声,混杂着人的喉咙被血液倒灌,不住发出的咕噜声,听得每一个小队成员,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晚上好啊,远道而来的朋友们。”
……
“哦~”耳机中的男人声音故意拉长,“原来你们也喜欢狩猎的快感?想要和我玩躲猫猫吗?”丝毫没有人类情感的冷笑,听得在场所有人一阵毛骨悚然,“那你们可藏好了,游戏正式开始。”
“为什么停在这里?”龟田信男脸颊不住颤抖,这座荒废了十几年的红酒厂,一直没能纳入市政规划,五座上百平米的生产车间因为年久失修,窗上玻璃早已所剩无几。而就在不到一个月前,他手下负责搜寻补给的幸存者就来过这里,结果却无一幸免,每个人的尸体已经不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凶手做得远比丧尸还要恐怖百倍不止。
没人回答龟田信男的问题,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显然过去没少一起合作行动,同时将通话器转换了新的频道,“我负责看着日本人,Z阵型缓慢推进,所有进入射击范围的活动物体,格杀勿论!”耳机中传来队长低沉的战斗指令,大家有条不紊地调整好站位,将队长和龟田信男保护在Z字的斜杠中心位置,斜杠前半段负责左侧火力覆盖,后半段则负责右侧。前后两队成员都将震爆弹叼在嘴边,冰天雪地的户外环境下,闪光弹的作用显然不太理想。
寒风中传来飘忽不定的沙沙声,听上去好像是四条腿的动物在快速奔跑。极远处躺在雪地上还在突突喷出火星的燃烧棒,突然悬至半空,紧接着便如流星般消失在夜幕下。停放在库房附近空地上的直升机,立时就被黑暗淹没,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左手揪住龟田信男后衣领的队长,深褐色瞳孔骤然一缩,‘狼?还是狗?或者是其他什么动物?’右手摩挲着胸前战术背心里最后两发信号弹,络腮胡陷入两难境地。信号弹只能维持十几秒钟的照明,假若此时贸然击发,后期再想和增援部队取得联系,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扑通一声闷响,Z阵型右下角最边缘的一名队员,浑身瘫软地躺倒在雪地上,殷红的血液霎时便将积雪染红一大片。月亮十分吝啬的洒下薄薄一层光晕,络腮胡队长隐隐看见倒地队员的后颈处,冒出一截闪着幽冷寒意的箭头,上面缓缓流下的鲜血失去热量,正在一点点凝结成冰。
抬眼看向左腕上的电子追踪器,络腮胡队长心头不禁抽搐一下,‘难道是低温环境,导致的设备失灵?’除了自己和队员们的绿色光斑还在地图上闪烁外,追踪器上再没有其他标记出现,‘难道袭击我们的不是夜魔?’这种想法刚一冒出来,络腮胡队长反倒更加没了底气。自己和小队成员身上的装备,绝大多数都是针对夜魔进行装配的,如果真遭遇到盘踞在此的幸存者,不搞突然袭击,还真说不好鹿死谁手。现在敌明我暗,对方手里又有绝对不输于己方的远程狙杀冷兵器,只要幸存者们互相配合默契,在天亮之前吃掉自己这支十来人的小股武装,绝对不会没有取胜的可能,‘震爆弹可以在短时间内摧毁夜魔的双眼,可这东西在空旷的户外,对于人类能够发挥的效用就会大大降低!’凝视着近在咫尺隐遁于黑暗之中的直升机,络腮胡队长感到眼下的处境着实难以抉择,‘散开阵型全速前进?前方黑暗中难保不会有更多埋伏,可如果继续放任对方藏在暗处偷袭,估计谁也别想有机会坐上直升机!’
又是扑通一声闷响,Z阵型左下角最边缘的一名队员,倒在雪地上不住挣扎,喉咙里不断喷出的血沫溅了一地。络腮胡队长脑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攻击间隔这么久?射击目标又选在队伍防御相对薄弱的位置,难不成对方只有一个人?’
重物在雪地上被拖拽的声音骤然响起,第一个倒下的队员尸体已经和小队之间有段距离,络腮胡队长只能依稀看到两团黑影正在奋力后撤,雪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好像是两条狗!’
“全体撤入左侧建筑,就地搜寻可以制作火把的材料,敌人有猎犬。”听到队长指令,没有伤亡的Z阵型前队立时转为掩护队形,其他队员则随着队长,在震爆弹闪过后的余光中,快速翻过残破不堪的窗口,钻入再次被黑暗吞噬的建筑物里。
“这么快就发现了?今晚的猎物确实很棘手啊!”挂在嘴角的碎肉掉到雪地上,温暖的鲜血散发着热气,墨镜被眼中闪烁的鬼火映成了淡红色,拾起躺在脚旁的军用十字弓,它刚一从尸体旁离开,几双暗红色的眼睛便陷入了疯狂,争先恐后地争抢着地上的残躯。
夜视仪连续转换过几个模式后,才最终确认,前方的黑暗中并没有埋伏,“五人一队,我负责押送日本人。”络腮胡队长无比狂热地目光扫过众人,“圣光与我们同在,嗯啦!”
“嗯啦!”众人齐声应道,映在火光下的一张张脸孔涨得通红。
火把落在倒地的尸体上,乒乒乓乓的爆炸声不绝于耳,零零散散的小火堆掉落在尸体周围。
哒!哒!哒!
三发子弹总算没有辜负使命,一蓬黑乎乎的血雾闪过后,冷箭终于不再袭来,络腮胡队长一把抓起身旁的龟田信男,在剩余几名队员的掩护下,逃离了危机四伏的红酒厂。
直升机呼啸着升至半空,三个机头下方的强光探照灯,在红酒厂上空盘旋了好一阵子,最后才恋恋不舍地钻入暴风雪中。
“唉~加拿大鸭的质量真差劲!保暖效果极差不说,价格还卖得挺贵,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个牌子的烂衣服。”从脚边拾起断臂,丝丝肉刺如有磁力吸引般,互相纠缠拉扯着融为一体。挥了挥足足短了三分之一的左臂,脸上现出一丝苦笑,“今天晚上好像有点得不偿失啊。”
“玩狗的,今天晚上你损失的可不止这些哟!”好似旧风箱被人用力扯动一样的暗哑嗓音,突然从暗处响起。夜幕中便如隐遁了一只多眼怪兽般,凭空冒出十几双诡异的红色眼睛。
“船长,别来无恙啊。”抓着十字弓的右手暗暗蓄力,三条浑身血污看不出毛色的大狗呲着利齿,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鸣,“这么快就来找我要债了吗?”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嘴里吐出一口浓烟,船长锋利地爪尖搔搔头皮,“大不了,我少收点利息,给你个痛快。”站在船长身后的一只夜魔两眼似要喷火,喉咙里发出喝喝怪叫,只可惜失去双臂的它只能眼望仇人,却毫无办法,“皮豆子,别着急,今天晚上我们就把你的零件都拿回来。”
大狗的哀鸣声戛然而止,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也很快消失不见,皮豆子嘴角流出墨绿色的汁水,口齿含糊不清地说道,“二舅,学校里还逃出来三只肥羊,附近的空气中好像还有一只肥羊留下的气味!”
趴在仓库顶棚的米迦勒听到下面的对话,额角立时渗出汗来。被直升机的轰鸣声吸引而来,却因为对方没有十字架标识,只能默默等待时机的米迦勒,现下肠子都快悔青了。
子弹击穿了皮豆子的后脑,仍旧余威不减的向前窜去,又从一只夜魔的左肋下穿过,才当啷一声撞在墙壁上。与此同时,消声步枪的枪声从远处传来,如果放在激烈交火的战场上,这种程度的响动很难被人发现,可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
没能及时赶到撤离点,与同伴汇合的丹尼尔,望着消失在暴风雪中的直升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袭上心头。失去战术头盔的丹尼尔,只能利用燃烧棒和同伴取得联系,此刻却不敢贸然点燃它们,必须得动点脑子才行,这也是苏莱曼队长经常在他耳边絮叨的忠告,‘你比他们都更聪明,多用用你聪明的小脑袋,肚子里的抱怨就会少一些。’
狭长的通道里犹如举办焰火表演般,耀眼的闪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混作一团,紧接着一阵浓密的橙色烟雾升至半空。循着枪声冲向枪手的夜魔群被炸得鸡飞狗跳,一贯谨慎小心的夜魔首领跟在大队后面,船长眼中的瞬膜急如电转,试图减轻双眼暴盲后的剧痛。
快速穿行在废弃建筑物中间的丹尼尔,不时就会寻找机会朝着伤势不重的夜魔放冷枪,不断拉开彼此之间的安全距离,‘苏莱曼队长一定不会放弃兄弟的,一定!’心中坚定的信念让丹尼尔愈战愈勇,一身专门针对夜魔量身打造的装备,也在此刻将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漫天风雪中划过一条犹如长龙般的红色烟雾,丹尼尔一脸狂喜的朝烟雾坠落的方向飞奔,耳中已渐渐听到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越来越近。
弥漫在红酒厂上空的硝烟随风渐渐飘散,米迦勒蹲伏在爆炸点的巷道外,随手解决了几只还在不住挣扎的夜魔,仔细观察着巷道里的情形,‘爆炸陷阱是什么时候设置的?’
二十七 错综复杂
仔细翻检雪地上沁满血污的作战武器,米迦勒心中暗暗赞道,‘这些家伙的制式装备可比我们精良多了,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武装势力?’从近处抓起尚未被血污沾染的积雪,米迦勒精心擦拭着G36突击步枪,又从散落在每具尸体四周的五个战术头盔中,挑选了一个破损程度最小的扣在头上。指尖在触及头盔边缘时,忽然感觉上面有些规则排列的细微凸起,米迦勒忙将头盔凑到手电光下查看,“裁判所?”寒意随着嘴角抽回的空气涌入胸肺,米迦勒浑身不自禁的打了个激灵。
咔哒、咔哒的轻响传入耳中,右眼前的世界不断变换着色彩,直到最后停在米迦勒最喜欢的色调上,他才端起突击步枪向四周环顾一圈。激光瞄准器的镭射光线,只有透过夜视仪观察时才能看到,真可谓夜间作战的绝佳装备。
‘是时候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挨过这个难熬的雪夜了。’没有遭受先前战斗波及的雪地上,一条长长的足迹,被红酒厂几近坍塌的围墙阻断,匆匆离去的背影也至此隐匿进风雪中。
‘怎么又闹腾起来了?’和衣而卧的冬至正处在半睡半醒中,嘶吼声将被暴风雪淹没的东海市,搅得又是嘈杂一片。凛冽的寒风吹散了昙花一现的爆炸声,再次从冬眠中惊醒的尸群,明显比之昨夜更为狂躁,仿佛领地权威受到侵犯的雄狮,不住口地大声嚎叫,宣示着自己才是统御这座城市的真正主人。
碧蓝色的眸子里泪花隐现,想必昨天夜间发生的尸暴着实把女人吓坏了。既然彼此语言不通,冬至也懒得再和女人废话,匆匆下楼查看一圈,还有哪些可能疏忽掉的防御死角。随后又带着一身寒气折回楼上熄灭篝火,抬脚轻轻踩烂烟蒂,冬至无声瞥了女人一眼,自顾自地钻回被窝里盯着天花板发怔。
“东西吃的有还吗?”嘴唇嗡动了足足一分多钟,女人才结结巴巴的说出一句,语法完全错乱的中文。
“……你饿了?”冬至琢磨了一小会,感觉自己大致应该没有猜错,却没有回头去看女人。反正再过两三天,女人的伤势一旦好转,冬至就会不辞而别,犯不着和她浪费精力。
棕褐色短发随着不住点头的动作胡乱飘动,不知饿了多久的女人终究还是没能战胜饥饿,开始尝试用眼前男人或许可以听懂的语言进行沟通。
“房子里剩的最后一点燃气,只够煮昨天的汤。这会尸群还在外面四处撒野,我们不能点火,能吃的东西不多。”接过男人递来的罐装食物,女人指尖不禁微微一缩,‘真冷!’
饥饿总能轻易撕碎人类脸上的各式面具,此刻女人没有其他选择,即便在罐子里冰冷的食物刺激下,牙龈一阵阵酸疼发麻,可她的吃相却还是十分难看。听见声音的冬至不禁侧目,心道,‘这女人是饿死鬼投胎吗?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东海市,某高档公寓。
“真是活见鬼,这破天气想要冻死人吗?”
蒋劲硬扛着刺骨的寒风,趴在临街的商业楼平台上,直至一众荷枪实弹的壮汉,押着曾经统治这里的市长离去,他才哆哆嗦嗦的爬进对面楼的阳台里。钻入落满灰尘的床罩里,蒋劲不住地搓手搓脚,直到双手双脚都传来麻痒之感,才长长呼出口气瘫在床垫上。回过神来的蒋劲终于明白,市长当初为什么要选对面楼的三层作为营地,而不找个更高一点的房子,‘可惜,再深思熟虑的计划,在真枪实弹面前也只能是个想法罢了。’手脚一阵阵发胀,自小在北方长大的蒋劲愁上心头,‘也不知道冻伤的情况怎么样,今年这个冬天可真难熬啊!’
蒋劲打死也不会在深更半夜里,重新回到黑暗中藏着丧尸的营地,就算他亲眼看见逃走的老外,已将所有曾经的同伴变成的丧尸杀光,蒋劲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他现在明明就有更好的选择。楼上爆炸的巨响就算隔着防弹钢化玻璃,还是被蒋劲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估计市长就是在发生爆炸的房间里被抓走的,现下那里肯定要比营地安全,先去熬过今晚再说。’
公寓楼外的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头部损坏严重的丧尸,蹲在一具体型较为矮小的尸体旁边,李昭用匕首挑开尸首上板结冻硬的长发,“这些幸存者是前不久才刚刚变成丧尸的,这栋公寓里一定还有他们落脚的营地。”
“李哥,咱们能别竟挑麻烦招惹吗?这群倒霉鬼想什么时候变成丧尸,都随他们喜欢。咱们还是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吧,你没听见现在外面有多乱吗?”焦阳惶恐不安的不住回头张望,要不是现下有李昭在他身边,这小子早就撒丫子爬到公寓楼顶层躲着了。
“既然他们是刚变异不久的丧尸,那营地里就一定还有许多补给储备,难道你不想找两套厚实的衣服挡挡风雪吗?”李昭懂得要想马儿跑,草料要喂饱的道理,画大饼的招数他自也能信手拈来。响鼓不用重锤,焦阳虽然没有一颗玲珑心,可他也在李昭的话语中,听出了其他更具诱惑力的猜想。贪婪往往可以让人忘却恐惧,这也使得绝大多数人,为了这种刻在基因里的劣根性,付出惨痛代价。
“咱们还等什么?终于能好好吃一顿像样的饭菜了!”焦阳眼中闪着绿幽幽的光。
一路循着地面上的血污,李昭甚至都不需要俯身查探,仅凭楼道里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也能轻而易举的找对路径。当破损的房门映入眼帘时,早已被食物撩拨得心痒难耐的焦阳,立时就要夺门而入。李昭一把扯住焦阳的后衣领,用眼神警告他别轻举妄动,随后从背包上摘下电锯,右手拇指轻轻扣在开关上,这才小心翼翼地踏入血腥味刺鼻的幽暗房间。
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大理石地面上尚未来得及变成丧尸的尸体,额头中心位置都有一个血洞。‘这压根就是来屠城的啊!’李昭眉头紧锁,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袭击这个营地的人非要赶尽杀绝。火苗在脸侧轻轻摇曳,飘动的方向却反指向大门,显然这栋房子还有其他出口,此时正不断有风雪从外面灌进来,‘还有活人逃出去了?’想到这里,李昭忙从一具尸体旁拾起一支自制短矛,这把武器可比随时都会因为没电而变成废铁的电锯,更能让李昭安心。
“李哥,你还要去哪啊?”发觉李昭并没有和自己一起翻找战利品,刚从厨房里将背包装满的焦阳,忙压低嗓音追问。
“这里应该没什么危险了,你可以在二楼找个房间好好睡一觉,我想再找找线索,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说话间,李昭手上火把散发出来的微光,已经被通往二层的黑暗楼道吞没。
“真尼玛是个事儿精!就不能让老子消消停停休息一会嘛?干!”焦阳嘴唇轻颤,他当然不希望李昭听到自己的牢骚。随着火把一同消失的,还有心中的安全感,焦阳看着狼藉一片躺满尸体的地面,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快步追了上去,“李哥,等我一会!兄弟可不是见利忘义的人,你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啊!”
心里默默数着楼层,满头汗水的蒋劲脑中努力回忆着,先前看到火光的窗口的大致高度,‘唉,有钱人的世界真不好理解,一层楼里竟然只有一套房子,这么大面积住的过来吗?’尝试过五六扇房门都不能打开,蒋劲这会多少有些泄气,爆炸发出亮光的时间太过短促,根本来不及数清到底在几层。正当他准备放弃,返回楼下另做打算时,前方楼梯拐角处,打过蜡的实木墙壁上,忽然有颗红色光点在不住闪烁。
“这是什么牌子的手机?竟然还有根天线!”翻来覆去查看着不断闪烁红光的手机,蒋劲总感觉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东西,“是了,这种手机在电影里出现过,是可以利用卫星进行通讯的卫星电话!还真别说,这做工可比民用手机强上百倍,都快能当砖头使了。”
嗡~嗡~嗡~
卫星电话突然轻轻震动起来,正全神贯注思索怎么蒙对密码的蒋劲,吓得一把将卫星电话丢出去老远,或许是指尖在无意中触到了接听键,闪着蓝光的电子荧屏亮了起来。
“河豚,研究进展的怎么样了?为什么最近没有及时汇报进度?”一个日本女人轻柔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语气里隐隐带着怒意。
由于卫星电话摔进了墙角,虽然没有开启免提,还是因为两侧墙壁产生的拢音效果,让蒋劲模模糊糊听到了听筒里的声音。
“喂?你知道这个卫星电话的解锁密码吗?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还活着。”蒋劲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是谁!?”女人冰冷的声音充满戒备,最令人担忧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你在哪?卫星电话怎么会在你手上?”
二十八 与鬼同行
左手食指轻轻竖在唇边,火光中只能看到李昭侧脸的焦阳,当即就明确了对方意图,悄无声息地和李昭一同将手上火把熄灭。若有若无的只言片语,在漆黑的楼道里显得飘忽不定,就像有只幽灵盘旋在两人头顶不住低声呢喃,听得焦阳背脊一阵阵发寒。
呢喃之音渐渐变得清晰,焦阳惊惧不已的心神开始慢慢恢复如常,然而新的疑问也随之浮上心头,‘这人说话不像是自言自语,可为什么我们听不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黑暗中,两人都看不清对方脸上表情,焦阳料想李昭此时脸色也一定不怎么好看,心道,‘待会如果情势不对,可别怪老子不讲情面,这么爱管闲事,死了也怨不得旁人。’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焦阳趁着周遭漆黑一片的环境,故意放缓脚步,隐遁在黑暗中的短刀也已抬至半空。
“大姐,你在和我开什么玩笑?抓走市长的那伙人,他们可是各个装备精良,别说你给我提供武器,就算再给我十几二十个大活人,也根本没可能战胜他们。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市长被他们抓去了哪里,东海现在到处都是丧尸,连个可以长期安稳藏身的地方都没有,我可没嫌自己命长不想活了。”
“……”
“庇护所?!你没骗我!?”
“……”
“胡吹大气!你们是什么逆天组织?国家机器都没能抵御住丧尸病毒,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会有什么狗屁的庇护所!赶快告诉我卫星电话密码,我还有正事要做,没工夫和你废话。”
‘声音听上去怎么有些耳熟?’已借着黑暗环境掩护,悄悄站定随时准备逃跑的焦阳,不断在脑海中尘封的记忆里翻找着,‘这个人的声音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靠你大爷的,臭婊子!”蒋劲气急败坏地将卫星电话摔在地上,由于此时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以至于完全没有意识到不远处,黑暗的楼道转角位置正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待到蒋劲察觉出不对劲时,他已经被一个陌生男人按倒在地,回荡着电锯怪响的耳畔传来寒冷如冰的警告,“别乱动,否则我现在就锯断你的脖子!”
“大…大…大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用我表哥的命发誓,绝对不会乱动一下。”头一次听到有人拿自己的表哥起誓,李昭不由愣了一下神,随后就听到焦阳声音颤抖地问道,“老表?”
“阳…?阳哥?”即使蒋劲此刻的笑声比哭还难听,其中却也蕴满了真情实感,有谁能料想得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自己的表哥。
“你们俩早就认识?”李昭自然听不懂蒋劲和焦阳的方言,只觉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放开制住蒋劲的左手。
“李哥放心吧,这小子精乖的很,他没胆子和你动手。”火光照在蒋劲涕泪滂沱的脸上,焦阳一脸坏笑地注视着,这个从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一起撒野的表兄弟。
窗外的暴风雪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午夜时分的窗外世界陷入黑暗之中,只有不时被寒风吹散的枪声,和此起彼伏的嘶吼声,在东海市上空交织纠缠,也如暴风雪般不愿停歇。
咳、咳……
坎离口鼻中喷出温热的鲜血,稍一用力,身上就会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眼前只能看到朦胧的物体轮廓,沉重地呼吸虽会令胸肺感到丝丝阵痛,可万幸内脏应该没有受到重创,坎离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凝神倾听房间内的动静。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更不知道在此期间,又有什么东西被巨大的爆炸声响吸引而来,漆黑一片的房间已变得危机四伏,任何轻举妄动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在死寂一片的楼道里,哪怕细微的响动也会显得格外刺耳,细碎的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坎离心知倘若现在再不有所行动,那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剧痛从左肩传来,意识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坎离,知道自己左臂一定断了,至于伤势到底如何,现在没时间顾及得上。坎离借助牙齿将衣服左袖的扣子挂在右肩上,以免剧烈运动加剧断臂的伤势,挣扎着跪起身子。忽然又想起沙发下还有一支手枪,赶忙又小心翼翼地钻到沙发下面,将转轮手枪摸出来塞进靴筒,这才一瘸一拐地朝门外走去,他必须赶在楼道里的脚步声堵住去路之前,逃出房间。假若此前能够早一点逃出去躲避,又何须承受断臂之苦,坎离的性子虽然懒散惯了,可同样的苦头再吃上一次,也决计不会如何开心。
火光已然逼近,房门外空荡荡的楼梯间根本无处藏身,坎离心里暗道,‘真他娘背时!’忙一闪身,藏在右侧房门后面,只希望来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好能趁机悄悄溜走。
“你们两个守在门口接应我,如果你们想丢下我偷偷溜走,也没什么关系。”火光之中,焦阳和蒋劲看着李昭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无声地会心一笑。
森冷的刀刃在火光中闪着颤悠悠的寒芒,事到临头,焦阳反倒显得有些犹豫,至少在他印象里,李昭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
“老表,你什么时候变成软蛋了?”蒋劲压低声音在焦阳耳边嘀咕道。
“还是别轻举妄动,李昭以前是刑警队的,没你想得那么好对付。”焦阳同样压低了嗓音耳语道。
“怕什么!我们两个还搞不过一个?营地里还藏着不少食物和武器,以后的日子不要太安逸。你觉得他会同意让我们抓幸存者当苦力吗?”
“……上去这么久,李昭怎么还没回来?”焦阳显然被表兄弟说动了,毕竟自己曾经抛弃过李昭他们一伙人独自逃命。就算李昭表明不会对付自己,可他也没说过要和自己同舟共济。
“商量了这么久,还没拿定主意吗?”
这一声直如晴天霹雳,震得焦阳险些将火把丢了,他和蒋劲忙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漆黑的房门后面,缓缓站起一个满脸血污的男人,手上赫然端着一支转轮手枪!
“坎…坎…坎爷?”蒋劲犹如活见鬼了一样,嘴里磕磕巴巴的说不出一句整话。
“你认识他?”焦阳万没想到,自己的表弟竟然也认识坎离。
“我就是从他手里借的钱,啊,不好意思!我就是从坎爷手里借的钱。”蒋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颤声纠正道。
“呵呵,你小子不仅命硬,还挺会找地方享福嘛!”焦阳身后黑暗中又传来夹杂着揶揄的冷笑,此刻他和蒋劲才发觉,李昭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藏在了两人身后的黑暗中。
“行了,老东西,没工夫跟你闲磨牙!这两个小兔崽子商量着要干掉你,现在你不会再说我滥杀无辜了吧?”坎离轻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抹血迹,被他端枪的右手背悄悄擦掉。
“李哥,绝对没有这回事!你别听这小子胡说,在第六监狱害死蒙正平的就是坎离,要不是他故意占着后排座位,立冬肯定能把蒙正平拉上车!”看到枪口离开自己身体,焦阳有一瞬间甚至想飞扑过去,可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哈,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当时不是早就逃出去了吗?我还真是没想到,你竟然有胆子留在附近观察我们。”坎离回答的十分光棍,这是摆明了告诉李昭,焦阳并没有说谎,“哦~我明白了,你在担心小霜有没有和我们一起逃出去,甚至还惦记着想要英雄救美?”坎离嗤笑一声,“凭你?也配?”
“为什么?”李昭沉声问道。
“你怕不是圣母投胎转世的真身吧?”坎离本不想解释那么多,可眼下的情形如果不把彼此心结解开,自己别说不能救李昭,恐怕还会让这个不知好赖的蠢货害死,“如果当时车上晕过去的人不是你,而是蒙正平,那死掉的人就一定会是你!我倒是非常希望,胸口被弩箭穿透的人,是你这个蠢货!”
暴风雪从二楼席卷而来,一块被弹片击中的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室内本就寒至极点的空气,此时显得愈发要凝结成冰。
“把卫星电话和身上的武器留下,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沉默许久的李昭,终于再次开口,似乎他已经想通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李哥?我……”焦阳还想继续为自己和表弟辩解。
“你们动作最好快点,我不能保证,坎离会不会同意这个决定!”李昭冷言打断了焦阳的话。
楼道里因枪响引起的回声渐渐趋于平静,坎离右臂搂着李昭肩头,身后楼梯上的血脚印已经变得模糊,“老东西,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坎离打趣道。
“你要是再不把嘴闭上,我就将你丢在外面冻死!”想必此刻李昭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坎离也只能暂避锋芒,嘴角微微斜扬,没有再继续刺激李昭。
躺在被窝里闭目养神的冬至,忽然察觉到被子被人掀开,温热的呼吸袭上脸颊。紧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味钻入鼻腔,闻起来倒像是香水和狐臭搅混到一处,这种味道实在让人难以恭维。和衣而卧的冬至嗖的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外国女人想要做什么。
“我为什么接受不你?”黑暗中,女人声音抖得厉害,本就词不达意的她变得更是口齿不清,“吃掉不要胳膊我的,求你了。”床垫虽然柔软,可还是被女人用头撞得咚咚直响。
冬至沉默了足足五分多钟,才缓缓开口道,“我和它们不一样!”暗哑的嗓音里满是疲惫和苦涩。直至此刻,他才隐隐猜到外国女人为什么这么多天来,宁愿忍饥挨饿的答案。
天晓得,一路漂洋过海而来的船上,到底载着一群怎样凶残,并且丧失人性的恶魔。
二十九 闺中密语
阵阵如鬼哭神嚎似的寒风,夹杂着如鹅毛般的雪花,扑打在结满霜花的玻璃上,单调的沙沙声搅得人无法安然入睡。房间角落里有团毛茸茸的黑影,一个女孩环住双臂将黑影牢牢抱在怀里,头痛欲裂的感觉已不似先前那样难以忍受,没有篝火帮助保持体温的身体,贪婪的紧贴着黑影。此刻,她们仿佛融为了一体。
‘……’
‘据我猜测,可能和你吃掉的断臂有关。’
‘断臂?哦~就是头发颜色和我身上毛色一样的女孩,我记得她好像是叫汉娜,没错吧?’
‘难怪会有熊瞎子的绰号,原来你是个色盲啊。汉娜的头发明明是棕色,你却是一头黑熊,怎么可能一样呢?’
‘读书少,就不要乱讲话。谁告诉你黑熊的毛就必须是黑色?另外,你又听谁说的,我们视力不好?明明是因为山林里的树木太多,对我们的视野有影响,我的视力可比你好多了!’
‘嘻嘻,你竟然是一头非常傲娇的小母熊呢。’
‘哼!无知的人类。’
‘小煤球儿,你最喜欢吃什么?我对于黑熊的习性所知实在太少,你不会真的喜欢吃丧尸吧?’
‘……’
‘好了,好了。以后不叫你小煤球儿了还不行吗?你喜欢什么名字?叫你玄兔怎么样?’
‘你不是傻子吧?我明明是一头熊,怎么可能是兔子?’
‘这是我们国家的祖先,许久以前对于月亮的别称,你胸口不是有一团月牙形状的茸毛吗?’
‘哦,你们人类的祖先真奇怪,为什么要把月亮叫成兔子?难道他们真以为兔子在天上吗?’
‘这我就不懂了,我是听一位老师曾经讲课的时候,提起过这个名字,可是他却没有解释为什么。’
‘老师?老师又是什么东西?好吃吗?’
‘你又饿了?现在外面丧尸的数量太多,就算我们两个加起来也只能给它们当点心,还是等天亮了以后再想办法,给你找点食物吧。’
‘谁说我喜欢吃又臭又烂的腐肉了?明明蜂蜜才是我的心肝宝贝,你实在是太不了解黑熊了。我们只在食物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才会不得已吃些不好吃的垃圾食品。但是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在食物匮乏的冬季来临前,填饱肚子睡大觉。等到来年春暖花开,鲜美的鱼肉就该取代蜂蜜在我心中的地位,我现在好想吃鱼啊~’
‘咦?你怎么流口水了?还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儿。’
‘切,你也不过才比我大几岁而已。’
‘玄兔,你怎么会突然掌握了这么多人类的语言?我也没教过你啊。’
‘或许还是那条断臂的缘故吧?谁知道呢?’小黑熊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窗外的夜空,‘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只因为我是你的宠物吗?’
‘你不是宠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阿紫双臂更加用力地抱紧小黑熊,‘如果是我遇到了危险,你不也一样会来救我吗?’
‘如果人类都能像你这样,或许外面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寂静寒冷的房间里,两个微弱的呼吸声均匀地交替着,不需要花哨的语言交流,阿紫和玄兔之间的信任,却坚如磐石般牢固。这或许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真正触碰到大自然的脉络。
米迦勒藏身在高大的衣柜里,除嘴唇以上的部分露在衣服堆外面,浑身都被款式各异的服饰盖住。眼下除了依靠这堆旧衣服保暖,硬挨过寒冷的夜晚外,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案。没有办法上锁的房门,虽然被桌椅冰箱等物体堵住,却还是不能遮挡楼道里灌进来的暴风雪。漆黑的房间早已跌破零度,水龙头下挂着一只寸许长的冰锥,米迦勒心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根本等不到明天太阳升起,就会被冻成冰雕。‘外面似乎安静了许多?我不会是在冻僵之前,大脑产生了幻觉吧?’睁开眼时,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扑簌簌的霜花从睫毛和眉毛上落下,米迦勒挣扎着钻出衣柜,这才发现此刻窗外早已艳阳高照。
“呼哈!我竟然活了下来!真是个奇迹!”颤抖着的右手在胸前画个十字,沐浴在阳光中的米迦勒,感觉周身的血液似乎也在渐渐融化,“感谢吾主,哈利路亚。”
街道上的积雪已经可以淹没人的膝盖,这在相对现代化的东海市,绝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异景象。杂乱无序的雪坑随处可见,尚未冻实的积雪被风卷起,雪坑里便会不时露出冻僵的手掌或断腿。冬至深一脚浅一脚的横穿过马路,他想去对面的便利店里碰碰运气,或许在老天的眷顾下,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可以用来果腹的残羹冷宴。孤寂的狼啸穿透寒风,从城市边缘隐隐传来,听得冬至有些心痒难耐。如果在便利店里什么东西都找不到,他还可以尝试布置陷阱抓几匹狼来填饱肚子,‘这些野兽轻易不会接近有人类居住的城市,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存在?’
便利店厚重的玻璃门,只余下巴掌宽的空间没被暴雪淹没,积雪沿着破损的落地窗流入室内,仿佛一座座堆砌好的滑雪场滑道。上天关上了门,它总还是会给你留扇窗,冬至不会蠢得去清理积雪,可他也并没有盲目自大地,直接闯进凶吉未定的陌生房间。罐装食品的最后作用,就是被掏空食物后剩下的铁皮罐子,全让冬至做成了探路的工具。
杂物在铁皮罐子中叮叮当当乱响一气,瞬间撕碎了便利店里安静的空间,侧身藏在落地窗边的冬至,支起耳朵仔细分辨着便利店里是否还有其他声响。待到铁皮罐子不再发出噪音,冬至仍旧等了将近五分多钟,这才挥动手上的工兵铲,将窗口积雪铲平,小心翼翼地翻过窗子跳进便利店。
货架上满是积雪,工兵铲轻轻扫过,除了白皑皑的雪花洒落一地外,却不见货架上还有其他东西。秉承着绝不能白跑一趟的理念,冬至不想就此放弃搜寻,可便利店有可能储存食物的库房,正位于光线难以企及的暗处,这着实让人感到头痛不已。摩挲着身后分量早已变轻许多的背包,凝视着昏暗走廊的冬至,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要么饿死,要么被咬死,横竖也没得选择,拼他娘的!’虽然冬至精于狩猎之道,但在东海市这座钢铁森林里,却没有能够给他施展才华的舞台。
越靠近便利店库房的地面,积雪厚度也随之变浅,直至最后,火光中只剩下不知沉积了多长时间的尘土。干冷的空气里弥荡着一股子霉味儿,越是接近库房,霉味儿也变得愈发刺鼻。换下手里的工兵铲,冬至又从背包侧面摘下一把由废弃钢板自制的开山刀,握柄上原本缠着的白色布条,已被血污浸透变成黑红色。库房的大门紧闭,门板上杂乱的血污和掌印早已干涸,在火光映照下闪着乌突突的光泽,仿佛它们的主人的灵魂仍旧游荡在四周,哭诉着自己遭受过的悲惨经历。冬至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即便他对于这些已然司空见惯,可还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右脚尖踩在门板上暗暗发力,却发觉门后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着,被脚尖推开的门缝里,一阵让人窒息的腐臭味如旋风般冲了出来,举在冬至脸侧的火把被吹得呼呼作响。开山刀贴着地面插入门缝,随后缓缓向上移动,待到刀身距离地面接近成人大腿般高度时,就被未知的物体拦住去路,显然这就是被人用来从里面顶住房门的工具。刀背轻轻朝上撞击发出轻响,听上去像是一截粗实的木棍,冬至抽回开山刀,循着记忆中的高度又用刀尖轻轻去戳木棍,一点点将它从门后推开,同时又尽量避免力量过猛,让木棍直接掉在库房地面上。
库房里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冬至将火把斜插在走廊里的货架上,这才双手一同握紧开山刀,抬起左脚猛地踹开库房大门。与此同时,冬至整个人快速向后跃开,留出足够空间让他可以双手挥劈开山刀,又不给库房里突然冲出来的东西近身扑击的机会。
货架、包装箱、以及原本捆扎好的货物搅翻一地,探过开山刀小心翼翼地翻挑着,冬至有种忽然踏入宝山之中的喜悦。正是由于库房大门被人从里面堵住,才能得以将许多密封储藏的罐装食品保住,并没有被其他幸存者过早的消耗干净。
哗啦一声!
身后杂乱的包装箱和货架下面,一颗干瘪的脑袋钻了出来,两排黑乎乎的牙齿用力一咬,冬至的登山靴后跟就被硬生生扯断了。原本如小山般厚厚铺满一地的包装箱和杂物,很快就都瘪了下去,又有六只肢体残缺不全的丧尸,或是直立或是爬行慢慢围拢过来,将冬至困在了昏暗的库房之中。
三十章 有备无患
由于开山刀刃口打磨的不够锋利,劈在丧尸头上造成的伤害,也只比棍棒一类的武器大上些许,碎裂的头骨凹陷出一条深坑,墨绿色的汁液立刻涌了出来。为了避免和丧尸近身肉搏,冬至宁愿用这样的武器防身,一寸长一寸强,只要能快速清出逃跑的路径,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和丧尸浪费体力。识途老马也还是会有迷路的时候,此刻冬至再想换上轻便锋利的工兵铲已然来不及,身后及左右两侧的丧尸,趁冬至和堵在库房门口的丧尸缠斗时,正一步步朝他逼近。温热潮湿的呼吸中充满了腐臭味,干瘪枯槁的手掌在空中不住挥动,冬至只觉背后一沉,紧接着就是一股巨力袭来,被巨力拉扯的背包将冬至拽得险些仰面倒在地上。冬至猛缩左肩从背包肩带中抽出左臂,左手接过开山刀,右臂快速重复了一遍相同的动作,背包呼的一声向后撞去,用力拉扯背包的三只丧尸立时滚作一团。右脚鞋尖朝趴在地上的丧尸太阳穴狠厉一踢,右侧已经张大嘴巴扑到近前的丧尸,被横扫而过的开山刀斜劈在肩头,巨大的反震之力灌向双手,冬至终究还是没能保住这把武器,任由它和丧尸一起跌向漆黑的库房深处。随着开山刀脱手飞出,冬至全身急速下蹲,避过左侧扑来丧尸的同时,双足瞬间发力,冬至在地上一个前滚翻冲出库房,总算再一次从丧尸口下逃得性命。
库房左侧先前有木棍从里面顶死的房门,被心有不甘的丧尸撞得咚咚作响,此刻但凡有一只丧尸可以从里面拉开房门,冬至绝对不会再多逗留片刻。刚才在库房里奋力搏杀时,冬至着重留心观察了一下,库房右侧房门后面的大致情况。先前脚尖踩动门板时,冬至明显察觉到些许异样,门后好像有一大坨软绵绵的东西。大概是因为丧尸还能嗅到冬至身上的味道,包着铁皮的门板还在响个不停,眼下除了货架上的一支火把,冬至手里再也没有其他武器,别说根本打不过库房里的丧尸抢回背包,再过一会门板被撞碎,他能否逃过这一劫都很难说。
‘来的路上耽搁时间太多,先回去修整一晚,明天再来取回背包吧。’便利店里早被洗劫一空,连把剪刀都看不到,冬至颇为沮丧的轻叹口气,举着火把最后望一眼摇摇欲坠的库房大门,快步离开了这家险些让他丧命于此的便利店。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对于这个道理,冬至始终坚信不疑。凡是可以让他暂时栖身的营地,都适当保存着一些武器和食物,这么做就是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当然营地外的防御设施也一定会及早做好,毕竟眼下满世界乱窜的可不全都是丧尸,还有许多饥肠辘辘并且十分危险的幸存者。
血迹在白皑皑的积雪上极为显眼,暴风雪停歇的空挡时期内,雪地上所有的痕迹都会保留许久,而通过血水和积雪冻结的程度,冬至可以很轻松的推断出,留下血迹的人离开了多久。指尖轻轻捻搓着鲜红的雪粒,不需要凑近鼻子嗅闻,就可以推断出又有幸存者中了自己设置的陷阱。至于是无意闯入,还是有针对性的想要洗劫补给,就需要上楼好好查探一番了。满是尘土气息的楼道里,此刻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冬至悄悄摸出暗藏在靴筒里的爪刀。自打阿紫将爪刀送给冬至以来,这把刀就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体,除了那一次险些被炭火烧毁之外。
寒风不住从敞开的房门灌入屋内,离开时还暖意洋洋的房间,现下已经变得和楼道里一样寒冷。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可以看到许多带有血污的杂乱鞋印,位于客厅一角的沙发旁,还有一大滩即将冻结的血迹。看来踩中陷阱的人受伤着实不轻,他曾在沙发上歇息并且包扎过伤口,血迹上几乎洒满了针织物的碎屑。
每个房间都被人翻得乱七八糟,衣服和杂物随处乱丢,上面还有淡淡的血污鞋印。那个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自己姓名的外国女人,此刻踪迹全无,看样子是被闯进来的幸存者抓走了。仔细检查每个房间并确定没有潜在危险,又悄悄伏在窗边向四周认真观察,直至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迹象后,冬至才快步冲进厨房。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过后,厨房用来排烟的空心管道里,一截尼龙绳下面拴着的黑色布袋,被冬至小心翼翼地拽了上来。熟练组装着十字弓的部件,一遍遍调校弓弦,直至最后嘭的一声,弩箭准确无误地射中冰箱门上,用过期酱油画的十字准心,冬至才又从卫生间抽水马桶的水箱里,掏出一只沾满灰尘的双肩背包。
冰冷的罐装食品,味道着实让人难以下咽,冬至只能将食物含在嘴里焐热,再快速嚼烂它们吞进肚里。手和嘴巴完全是机械化的动作,大脑尽量游离在食物之外的事情上,否则根本没办法填饱肚子。
‘一直不见阿紫的踪迹,现在也没时间管那个外国女人,等明天取回丢失在便利店里的背包和武器,赶快离开这个食不果腹的鬼地方。或许阿紫这会根本不在东海,她和我学了不少捕猎的技巧,应该也会选择在野外谋生,如今想在城里吃口饱饭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喉咙艰难地咕哝一下,将刚刚焐热的食物吞下去,冬至已经懒得再去费力咀嚼,‘人力不可为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师尊,并不是我不想去救她,徒儿实在是有心无力,权当做她早在那天晚上就死了吧……’
东海市,某高档公寓。
“老东西,你怎么也跑东海来了?”左臂由布条吊在胸前,坎离用没有受伤的右手,和李昭搬运着客厅里的尸体,他俩可能要在这个地方住上一阵,尸体腐烂的味道着实不怎么好闻。
“你又是因为什么来的?”鼻孔喷出的热气和烟雾纠缠到一处,升腾着消散在空气里,李昭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口齿含混的反问道。
“臭老道在埋葬小霜她们的墓地给我留了信,也不知道这个老小子怎么就能猜透我的心思,这感觉可真让人不爽。”坎离甩甩有些酸麻的右臂,看着最后一具被抛出窗外的尸体,感慨道,“老东西,如果哪天我死在你前面,能不能求老哥,也给咱挖个坑?别让我像个无关紧要的垃圾一样,被随意丢弃然后慢慢变成一堆烂肉。”
“没想到你也有担心的事情?你是管放贷还是管催收的?我看你这架势,手底下多半有个暴力催收的小团伙吧?”李昭抓起落地窗旁直垂到地的真丝窗帘,随意地擦擦手,又从怀里摸出烟盒,递到坎离面前,“谁死谁前面还说不准呢,到时候你能不让我曝尸荒野,我就念你的好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再提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坎离双眼被烟雾熏得眯了起来,神情有些恍惚的盯着如白玉般的冬日,“你说,臭老道这会还在不在东海?也不知道这个老小子是不是还活着。”
李昭蜷起右手食指,用力一弹,尚未熄灭的烟蒂在空中爆出一片小火花,随后就被寒风吹得飘向了远处,“只要立冬还有事情没做完,他是不会轻易让自己送命的,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我们得赶在天黑前,把这个营地彻底搜索一遍,我可不想在睡觉的时候被丧尸咬死。”
东海市,港口码头附近。
米迦勒嘴里咀嚼着单兵口粮,压缩饼干习以为常的味道丝毫引不起食欲,突击步枪横放在盘膝而坐的双腿上,从步枪导轨卸下的光学瞄准镜紧贴左眼,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废弃游轮上新来的主人。黑巧克力苦涩的味道甚是提神,这个时候要是再能来上一杯热咖啡,米迦勒就真的要感谢仁慈的上帝了。
‘宗教裁决所的爪牙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直升机机身上血红色的六芒星浮雕,映在冬日寒冷的阳光下,折射出妖艳的红色光晕,米迦勒已经猜到留守队员的下场,‘这群疯狂的右翼信徒,恐怕和我来这里的意图一样,他们现在手上到底掌握了多少线索?’如巨型章鱼般的触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米迦勒陷入了沉思,‘女孩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海市,海产交易大厅。
‘玄兔,确定这里有你要找的小鱼干?’内伤尚未痊愈的阿紫,剧烈运动过后,需要喘息好一阵子才能慢慢恢复平静。
‘难道你还信不过我的鼻子?就算是藏在天涯海角,我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心爱的小鱼干!’小黑熊冲阿紫撇撇嘴,它的日常行为中已经掺杂进了越来越多的人类动作。
‘反正我也闻不到,你说有……’阿紫对于小黑熊拟人化的表情早已适应,无奈地白了玄兔一眼。
‘情况不大对劲,海产大厅里还藏着一伙夜魔,它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玄兔艰涩的吞下一口口水,一对黑豆小眼中显出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