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〇九 猫鼠游戏
冰冷刺骨地海风在游轮船舱内四处游荡,身处其中的李昭不禁有种错觉,似乎船舱里要比室外更加寒冷。奢华的大理石地面上,随处可见早已干涸许久的黑色污迹,湿冷的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气。潜入游轮没有遭遇阻拦的李昭,小心翼翼地钻入游轮内舱,两侧狭窄逼仄的小客房房门大部分都未关闭,内部装修风格也是大同小异,由此可见这种房间的价格相对会更加经济实惠。一路上嗅着血腥气味,李昭渐渐摸进下层船舱深处,此时四周已经没有一丝光线,连本该常年闪烁不停的安全通道指示灯,也因为备用电源耗尽而停止工作。
手电筒发出的微弱光源,根本无法触及远处隐藏在黑暗中的舱壁,肉眼只能勉强看清身边的事物。李昭万没料到这艘游轮的内部解构如此复杂,他有些后悔把董雪一个人留在外面,这恐怕是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介于上层船舱寒冷而又杂乱的环境,李昭想当然的认为圣殿骑士团的人必定不会自讨苦吃,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现在距离存放卫星电话的地方越来越远。
一阵阵重物击打人体的闷响,在空荡死寂的船舱里显得极为刺耳,听声音是在船尾仓库的方向,李昭为了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战斗,将背在肩上的改装弩搭好弩箭。这是李昭利用他和董雪从各处废弃建筑里收集来的材料,重新精心拼装起来的防身利器,被它送回安息之地的丧尸数量也早已超过百数。
“嘴巴还真是够硬的!”男人有些沙哑的怒骂声从虚掩的仓库门后传来,只可惜现在正被严刑拷问的倒霉蛋,压根听不懂这一口蹩脚的俄式英语。
同样无法听懂拷问的李昭,静静蹲伏在门外,在他脚下原本柔软舒适的羊毛地毯,由于经常有人脚底沾满血迹进进出出,许多柔软的羊毛擀毡打结到一处,浓厚地血腥味也从门缝飘逸而出,预示着仓库里此刻正被严刑拷打的人,似乎很难挨过这次的毒手了!
“QNMD!老子听不懂你放的什么洋屁!去告诉那个臭娘们,千万别让坎爷活着离开这里,否则你们谁也别想有命继续活下去!”正在遭受无情拷打的男人嘴里喷出血沫,咒骂不时会被剧烈地咳嗽打断,可这丝毫没有影响男人语气中表达出来的倔犟与愤怒。
“该死的黄猴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赶紧把你们组织里的其他同伙藏身地点写下来,我真是受够了和你在这浪费时间!”
语言完全不通的两个男人像是卯上了一样,彼此根本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谁也不愿示弱的大声对骂个没完,只不过正在被拷打的男人声音,很明显要弱上许多。
扑通!
橡胶棍刚挥至半空,一截锋锐地镂空箭头便带着蓬血雾,从高壮男人的喉结处窜了出来。
无论是出于同宗同源的考虑,还是以往骑士团的种种恶劣行径,李昭都没有理由不去帮助,此时瘫在血泊中的本国人。
“朋友,你现在还能动吗?”李昭还未失去理智,他警惕地站在远处低声询问,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躺在地上的男人。
“懆,这些遭瘟的白皮死猪,坎爷差点没死在他们手里!谢啦,兄弟!”
剧痛刺激着坎离不住喘息,勉强睁开一只肿胀不是十分严重的眼睛,借助着仓库里昏暗的油灯光线抬头向上望去,忍不住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洋河市区里的高层建筑都没能挨过地震的无情摧残,犹如野兽獠牙般向外凸出的断裂钢筋,狰狞地悬吊着无可计数的干尸。此刻,整座洋河市都被漫天飞舞的大雪给淹没,呼啸地寒风眨眼间把地面上的两排脚印吹得模糊不清,汉娜和布朗也因此得以短暂躲避过敌人的追杀。
谁也料想不到,一座沿海城市会出现极为罕见的极寒天气,穿着单薄的汉娜被冻得脸色十分苍白,她的双脚似乎已经快要失去知觉。全凭右脚被裸露在外的钢筋刺破的伤口处,殷殷渗出鲜血冒出的热气,才能帮助汉娜确信双脚还属于自己。很可惜,蜷缩着身体躲避风雪跟在布朗后面的汉娜,没能发现伤口流出的温热鲜血,已经滴滴答答的在她们身后,留下一串极为显眼的血迹。
三架直升机成品字形阵列,几乎是贴着市区街道的高度在缓慢飞行,螺旋桨发出的噪音震耳欲聋,躲在建筑物里冬眠的尸群被惊醒,试探性地冲出几只丧尸都被冻成冰雕后,尸群便只是躲在废墟中一齐高声嘶吼,却再也没有任何一只丧尸脱离群体独自行动。
新落下的雪还未来得及和沉雪融为一处,便被低空掠过的劲风鼓动地四下飞散,先前踩过留下的足迹也很难再被雪遮住,骑士团战士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
“这两串脚印里混杂着新雪,敌人应该还没跑多远,很可能就在前面大楼里!”指尖搓动着正在渐渐融化的雪块,特工出身的辛西娅同样十分精通追踪技巧。凝视着远处近乎倾倒的高层建筑,辛西娅思索片刻,沉声命令道:“留下一支小队守卫直升机,其余人由我带队,务必赶在天黑之前,解决掉这里的麻烦事。”
东海市,港口码头,游轮甲板上。
“还能爬吗?”浑身都是伤的坎离蹲在一旁不住喘息,李昭情绪有些焦躁不安。这艘游轮面积实在太大,就算上百人同时搜查,也很难保证可以轻易找到一部体积不大的卫星电话。
“玛德,老子跟这些狗东西没完!李大探长,你有事尽管去忙,坎爷还没彻底残废!”说话间,坎离在寒风中挣扎着挺直腰身,尽管身体还很虚弱,动作也非常迟钝,他却依旧顽强地跳下甲板,攀住李昭上船时的锚链,摇摇晃晃地向岸上爬去。董雪早等得不耐烦,她一直躲在门缝里向游轮上张望,抬手接住十分虚弱的坎离时,差点因为他冰冷的身体误以为这是个死人!
“李昭,他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看到李昭又转身折返回游轮船舱里,站在岸边扶着坎离的董雪不无担忧的问道。
“不用担心李大侦探,他没那么容易送命!你现在还是先想办法,给我找个疗伤的地方躲起来吧,知心大姐姐!”坎离就是煮熟的鸭子,到什么时候嘴上都免不了想占点便宜。
狠狠白了浑身血迹的坎离一眼,董雪连问他姓名的想法都免了,哪怕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态势,可这个男人身上还是散发着,一种让董雪打心底十分反感的痞气。
突然,两人面前的积雪现出一块烧灼的痕迹,身体虽然伤势不轻可脑子还算清醒的坎离,当即醒悟过来,这是游轮上有敌人在朝他们开枪!强自提起一口气,为了不让这点力气泄掉,坎离只能无声地狠拽住董雪,飞快向远处集装箱堆里逃去。
铛!铛!铛!
一串子弹撞击集装箱的巨响,霎时间将安静地空气撕碎,还在犹豫不决该去何处寻找线索的李昭,也被突如其来的枪声骇得额上沁出冷汗,‘糟糕!这艘废弃游轮上还有其他敌人!’惊骇过后,不时喷射火舌的枪口,很快又变成替李昭指路的标识,他正愁不知道该去何处搜寻卫星电话!
一阵杂乱地脚步声从头顶传来,李昭大约估算一下,差不多有三四个敌人正从驾驶楼里冲下来,或许再过十几息就会和自己遭遇!李昭手里的改装弩装箭速度太慢,他顶多能在暗处阴死一个敌人,后面就必须想办法利用复杂的地形,和敌人来一场耗时耗力的游击战!
万幸!敌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李昭的存在,也正因如此,战斗几乎在一眨眼间便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随着一名敌人中箭倒地,剩下的三个敌人反应十分迅捷地各自寻找掩体,只留下一人继续利用步枪的射程,威慑住集装箱里的两人不敢轻举妄动,其余两名敌人则借助火力优势,一步步向暗箭射来的方向压进而来。虽然骑士团战士人数不多,但是分工非常明确,眼见队友绝无救治可能,也就没再有人浪费多余的精力,去分神查看他的伤势。
几乎是在游轮上的骑士团战士发起攻击的同时,由辛西娅上尉指挥的骑士团小队,也已集结在废弃高层建筑外的空地。不仅地上的脚印被大雪盖住,连最初发现的血迹也很难再寻到踪影,似乎逃往废弃建筑的人也发现了暴露行踪的血迹。此刻,辛西娅也不敢打包票,楼里藏着的一伙人,到底是不是从航空母舰上逃出来的。
“上尉,我们……?”
“天色已经不早了,通讯兵尝试和守卫直升机的兄弟们取得联系!通知所有人必须格外谨慎,漆黑的夜晚是噬人尸的乐园,任何人都不可以掉以轻心!”
午后雪势变得越来越大,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遮天蔽日,辛西娅上尉凝视着眼前的废弃高层建筑,视线彷佛想要穿透层层阻碍一样,她心中十分担忧隐匿于黑暗之中,近乎无处不在的噬人尸的狡诈偷袭!
‘难道,真的是因为温度太低,所以追猎信号才会出现故障?’
最初,地形错综复杂的游轮,着实让李昭头疼得要命。可现在,这些原本让他十分头疼的大大小小各式房间,反倒救了李昭的小命!咬牙忍着肩头枪伤传来的一阵阵剧痛,李昭和两名骑士团战士,在游轮上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壹二一 形单影只
“庇护所?”被巨大爆炸声惊动的汉娜,难以置信地望着雾山方向,漫天翻卷的黑色浓烟彷佛是妖兽出世前的征兆,任谁看到这番景象,都不免感到一阵阵心悸。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布朗显然不是一个喜欢动脑筋的粗旷汉子,随着和汉娜相处的时日愈久,他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把这个女孩子当成妹妹看待,还是暗含着某种不合时宜的情愫。汉娜挺翘的鼻尖被室外寒冷的天气冻得发红,粉嘟嘟的小鼻子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极是惹人喜爱。欣赏着侧脸线条十分柔美的汉娜,布朗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必定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景色,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与之相比。
今天的日落时间明显比平时早许多,夕阳被雾山上空腾起的黑色浓烟吞噬,暮色降临在荒废小村上空的同时,一条灰白色的影子,也已悄无声息地隐匿在村外树林中。爬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小村里的异族人,紧握猎弓的双手青筋暴露,似乎此刻来人的内心极不平静。
“布朗,我们能活着走到上面经纬度标注的地方吗?”粉嫩的掌心里托着一支,带有汉娜体温和体香的钢制小瓶。大概是担心瓶子会掉落不见踪迹,瓶口被人用银链和红绳缠绕加固的带子拴牢,由此可见,钢制小瓶里装的东西一定非比寻常。
“上帝会保佑我们的,一定!”布朗脸上十分笃定的神态,在暮色中显得庄严而又肃穆。
很可惜,这张看上去十分凶恶的北欧面孔,在立冬看来和其他老外也没多大差别,甚至在很多时候,立冬都无法辨别清楚他们的长相,只能凭借肤色勉强区分开来。没错,藏在村外树林的灰白色影子,正是沿着雾山瀑布下游河道,一路追踪而来的立冬。他之所以迟迟没有暗箭伤人,正是因为需要努力辨别村里两个老外的样貌。另外,她们身上的服饰和穿着,也暂时让立冬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杀戮冲动。
“躺在床上的女孩怎么办?”汉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游移不定,她心里十分清楚,末世严苛的生存条件下,布朗能勉强保住她的性命已是极为吃力,再加上生死未卜躺在床上的女孩,属实有些强人所难。假若不是汉娜帮忙擦拭血渍的时候,发现这是一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女孩,或许,汉娜也不会提出这种近乎于毫无道理的请求。
“汉娜,你要明白一件事,这个女孩能够活下来的概率,低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内脏受损,如果她不能在明天早晨醒过来,我们就必须……”布朗话还未说完,死寂荒凉的小村街道上,突然响起杂乱无序地脚步声,不时还会有激烈地打斗声音夹杂其间。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的布朗,泛着灰白的脸颊由于惊恐而涌起潮红。
如此荒僻没有人烟的地方,除了丧尸以外,就只有夜魔会突然造访。很显然,正在拼命逃跑的幸存者遭遇到的并不是尸群,因为追在她们身后的怪物并没有亢奋嘶吼。惯于偷袭致胜的夜魔很少会正面挑战人类,除非它们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没有武器的幸存者又不足以对它们造成威胁。突如其来的危险,并没有留给布朗和汉娜多少思考的时间,逃进荒村的两名幸存者,很快便从他们所在的院落门前仓惶而过。在即将消散的暮色中,紧随两名幸存者身后拼命狂奔的汉娜,忽然发觉前面两人的衣着和服饰非常熟悉,‘她们不就是和我们一同抢了骑士团的直升机,逃出来的人吗?’在生与死的艰难抉择面前,汉娜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脑海中那个躺在由破门板临时搭起的木床上,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地女孩,已经被夜魔浑身散发出的刺鼻腥臭味所驱散。现在,汉娜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快点跑!拼尽全力地逃跑!
密密麻麻地鬼火追在四个人的身后,此刻这种无声无息地威胁,远要比震耳欲聋地嘶吼更让人感到恐惧。噬人尸是圣殿骑士团内部的叫法,而夜魔则是汉娜和布朗的另外一种认知。可无论把它们称作噬人尸或是夜魔,这种单纯的代号都显得无关紧要。它们拥有着与人类相同的智慧,或者准确点说,它们应该算是进化论的另类佐证。
成群结队地夜魔很显然并没有拼尽全力追杀,只是不紧不慢地吊在四人身后,同时又分出两队向左右两翼包夹,以防止前面正拼命逃窜的幸存者有哪怕一个人溜掉。论体力和爆发力,夜魔绝对要比人类更具优势。然而它们的首领在以往一次又一次地狩猎中,总结出一个无比珍贵的战斗经验:在猎物体力耗尽之前,杜绝一切和人类正面冲突的危险。
猩红色长舌从犬牙交错的利齿缝隙间探出来,分别在左右两颗眼球上舔舐一遍,紧接着瞬膜又急速地闪动数下,两团彷佛透着血色的鬼火瞬间就变得更加炙烈。这群夜魔的首领站在荒村不远处的山坡上,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好像此刻在荒村里面发生的一切,如同午夜小剧场正在上映的动作大片般,令它感到留连忘返。
突然!
夜魔首领的后颈感到一阵阵发寒,它心里十分清楚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黑暗中一定有某种危险,在悄无声息地向自己袭来。
几乎是在两团鬼火转向立冬这边的同时,始终没有离开他双手的猎弓,弓弦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嗡响。箭头上带有三排倒刺的箭矢,悄无声息地撕裂漆黑如墨的夜幕,准确无误地钉在两团鬼火正中间的位置上。
夜魔首领在被箭矢射中的同时,刚刚因为兴奋而转为炙烈的火红双眼,也一瞬间黯淡下去,前胸和后背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齿痕的躯体,彷佛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倒在山坡上。
与此同时,已将四个猎物围堵在荒村远处的悬崖边的夜魔群,突然都用爪子捂着自己没有一根毛发的光头,跪在地上痛苦地来回翻滚,口中更是发出和人类一样的痛苦哀嚎!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好不容易恢复回来的一点体力,在夜魔群狡诈奸险的围猎中,几乎又一次被消耗的一干二净,布朗勉强吊起一口气,抓住汉娜已经冷得彷佛死人一般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绕开在地上不住翻滚哀嚎的夜魔群,一言不发地快步向山下逃遁。张楠和梁良当然也不是傻子,她们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怪物会有这种反应,但却同样明白,这是难得的活命机会。
立冬当然不会在这个凶险无比的是非之地多作停留,一支箭而已,还不至于让他小家子气的割舍不下。眼下急需解决的问题,当然是寻找一处可以挨过寒冷冬夜的藏身之地,山脚下的荒废小村自是不适合过夜。虽然现在还不清楚那群追猎幸存者的怪物到底发生了什么,立冬却是打心底不想再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噬人尸突然在荒村中现身时,立冬就彻底明白,损毁同伴们尸身的罪魁祸首是谁了。一路沿着瀑布下游的河道细细寻来,几乎将所有地上残留的碎肉和骸骨拼凑起来,通过尸骸附近的衣着服饰,仔细辨别每一具骸骨的主人,它们分别是:老陈、莫查、死后、查容霜、周小乐,唯独只有阿紫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彷佛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
‘天气最近变得越来越冷,对比日照角度和室外温度的变化推算,似乎冬至马上就要到了。呵,折腾这么久,最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难道真如师尊所言,我是命犯孤星吗?’篝火在漆黑的眸子里扭动着摇曳的舞姿,长期无人打理的白色墙壁上沾满灰尘,依稀可见的斑驳血迹似乎在讲诉着,曾经在这里发生过的故事。只不过,现在故事的主人换成了蜷缩在篝火前,身上裹着狼皮袄的老男人。长长地哈气从口中喷出,叫不上名字的劣质白酒灼烧着喉咙,紧接着又是一声长长地叹息,孤独而又疲惫的影子,被篝火映在墙壁上拉得老长。
晨曦从没有玻璃的窗口洒进房中,不知何时熄灭的篝火上空,飘荡着丝丝缕缕的轻烟,窗口吹入的寒风拂过黑漆漆的焦炭,隐隐还能看到有红色的炭火闪烁。一夜都在噩梦中度过的立冬,缓缓睁开略显浮肿的双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他,轻声唤了一句,“小乐?早饭好了吗?”
温度逐渐降低的房间里,死气沉沉的没有任何回应,足足过了一刻多钟,立冬才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他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了。
滴水成冰的寒冬仍然像是看不到尽头一样,立冬在小镇上已经足足等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曾返回过雾山两次,在被瀑布淹没的庇护所附近,找了一处显眼的位置留下记号和纸条,并在上面详细标注了小镇的具体位置。立冬始终坚信,只要没有看到阿紫的任何踪迹,那就说明她绝对还活着,她也一定会返回雾山寻找其他人。然而现实总是无情且残酷的存在,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小镇里依旧没有阿紫的身影出现。
立冬将从噬人尸巢穴缴获而来的战利品收拾停当,就在他抓起背包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柄造型奇特的小匕首突然掉进炭灰中,立冬愣愣地盯着匕首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舍得将小匕首丢弃,轻轻抓起匕首掸落上面的炭灰,珍而重之的放进怀里。紧接着又将背包中的补给品倒了一地,一样一样地仔细翻检着,挑选出他觉得有必要留下的东西。随后又找来一个小点的背包装好,塞进卧室里坍塌了一半的木床下面。
床头的墙壁上,一只线条写意的小狐狸,正瞪着一双黝黑的眼睛,注视着男人默然离去的背影。
第一章 阴魂不散
一阵紧似一阵的寒风,从荒废小村的破屋中穿过,卷起大片尘土将雪花染成灰色,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在风雪中步履蹒跚的艰难前行,黑黢黢的茸毛在雪地上,好像一块随风滚动的黑煤球。离开母兽的照料,这种即将断奶又没能彻底断奶的小家伙,多半数都不可能熬过寒冷困苦的冬季,而这个小家伙此刻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关口。
或许因为血腥气息的吸引,也可能是即将熄灭的篝火温度在召唤,总之这个小家伙连滚带爬的穿过街巷,钻过虚掩着的院门,一双懵懂的黑豆眼睛瞪的溜圆,它在犹豫要不要靠近,那块木板上还有些体温的生物。终于,小家伙还是无法抵御寒风的袭扰,小心翼翼地爬上木板,钻进女孩怀里。
‘唔,难道是塞班回来了吗?’毛茸茸热乎乎的触感,让处于昏睡状态中的阿紫感到浑身一暖,更加贪婪地抱紧这团肉球般的暖宝宝,混沌的意识中,阿紫还以为是边牧又钻进了自己怀里。
一夜的喧嚣终于在太阳即将升起前,彻底归于平静。荒村外的山坡上,夜魔首领的尸体几乎腐烂殆尽,旁边还趴着一只血肉模糊,皮毛被抓烂的大黑熊尸体,早已不再涌出的血水,将山坡上的积雪染成了黑红色。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本钱,而阿紫的生理年龄正处在巅峰时期,机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好到让人感到咋舌。当然,这也归功于她身体所遭受的伤害,并没有如布朗说得那样严重。其实,阿紫的内脏并未受到冲击,跳下瀑布的时候,她十分幸运的保持着头上脚下的姿势。除了左小腿被震得有些轻微骨裂外,她竟奇迹般的再一次从死神镰刀下逃脱劫难。连续几大口鲜血吐出来,反倒帮助阿紫祛除了郁结在胸口的病气。
“塞班,别舔了,好痒啊!”
睡眼惺忪的阿紫意识渐渐恢复清醒,直到此刻,她心底才升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现在在我怀里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塞班呢?’
眼皮悄悄掀起一条缝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嫩红色的舌头,体积小的好像小孩子的舌头一样,这也间接证明了怀里的东西应该不大。紧接着,小东西似乎发现阿紫醒了,口中发出奶声奶气的嘤嘤声,听上去就没什么危险,阿紫甚至还有点想要宠溺它的感觉。
“煤球儿,你是一条小土狗吗?”怀里的小家伙非常活泼,总想用两只粉嫩的前爪将阿紫扑倒。只可惜,小家伙头上一对圆圆的小耳朵被阿紫抓在手心里,它就只能挣扎着扭动小脑袋,用粉嫩的小嘴去咬捉弄它的怪手。
似乎想要表达对自己称呼的抗议,小煤球儿张大嘴巴嗷嗷叫了起来,估计它要是也能张嘴说话,一定会义愤填膺的反驳道:“土尼玛土,你才土,你全家都土!”
眼下的头等大事,当然得快点找些吃的东西来裹腹,怀里的小煤球儿虽然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可阿紫终究狠不下心对这个小可怜动手,“就算你真是一条小土狗,我也不会伤害你的,放心吧。”
煤球儿黑豆大小的眼珠努力上翻,它的两只圆耳朵还是没能从阿紫手中摆脱出来,脸上表情彷佛依旧在重复着刚才的话,“土尼玛土,你才土,你全家都土!”
用木棍扒拉着炭灰,即将燃尽的炭火被吹得闪闪发亮,过不多时,房间里再次燃起了暖洋洋的篝火。阿紫举着用烧烤钎子串好的冻火腿肠,在篝火边慢慢翻烤,她没想到这个荒废的小村里,竟然能有一家小商店存在,而且库房里还放着不少,没有来得及拆开箱子的食物。‘唉,可怜的店主人,刚把采购回来的商品存放进库房,丧尸病毒就将整个世界彻底改变了。’
烤火腿的香气飘荡在房间里,小煤球儿已经馋的嘴角口水流出来老长,滴滴答答的落在阿紫胳膊上。如果不是它的前爪被阿紫牢牢抱住,恐怕这根完全没有肉,只是一堆面粉和香料制成的面粉火腿肠,早就被小家伙咬碎咽进肚皮里去了。
“别着急,这根都是你的。”
雪水泡面,外加炭烤面肠,最后又灌了一大口温热的白酒,这是阿紫有生以来第一次尝试喝酒。火辣的酒水像岩浆一样流进胃里,当最初的灼烧感渐渐褪去以后,冻得通红的双手便开始隐隐发热,‘难怪,立冬会那么喜欢喝酒!这东西还真是御寒的好帮手!’
“你要不要尝尝啊?小煤球儿!”
老陈生前最喜欢作弄阿紫,而他骨子里这种遭遇到任何困境,都可以保持乐观的心态,也在潜移默化之中改变了阿紫。
此刻,阿紫正用手指蘸上白酒,逗弄着小煤球儿。
“哈哈哈……好喝吗?”
看着小煤球儿在满是灰雪的地面上来回翻滚,小爪子还不时从两只耳朵后面向嘴巴搓过去,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小家伙,只能徒劳地和看不见的酒精进行搏斗。这次糟糕的体验,也让小煤球儿变得机灵许多,再也不会傻呼呼的直接舔阿紫的手指。幼嫩的小鼻子嗅觉绝对非比寻常,它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
小商店经营面积不大,但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阿紫很快便找到两条坚实的木板,她要用木板固定住受伤的左腿。周小乐当然也很喜爱阿紫,虽然她比阿紫也没大几岁,可仍旧像亲姐姐一样,把毕生所学的医护知识倾囊相授。这也使得阿紫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只是忍着痛用手轻轻抚摸几遍小腿以后,就对自己的伤势有了大致了解。
‘幸好只是骨裂而已,至多需要休息个把月的时间就能恢复,库房里的食物省着点吃,倒也不用怎么太过担心。’怀里的小煤球儿终于玩闹累了,它似乎也十分贪恋阿紫温暖的怀抱,像个孩子一样甜甜睡去,两只前爪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阿紫的胳膊。轻轻摩挲着毛绒绒的小脑袋,阿紫盯着篝火继续思索,‘我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中的两个人真的存在过吗?如果记忆中的场景都是真实的,那她们现在又去了哪里呢?’思考是件极为耗费脑力的事情,想要找到答案却一时半刻又想不通的时候,人就特别容易犯困。阿紫的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和她抱在怀里的小煤球儿一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阿紫感觉房间越来越冷,她猜想大概是篝火又快熄灭的缘故。当阿紫不太情愿的睁开双眼时,却猛地发现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个佝偻着身子的人影,正手忙脚乱地从屋外捧着积雪,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抛到篝火上空。烧得通红的木炭在化开的雪水激荡下,发出一阵阵呲呲啦啦的轻响,与此同时,赤红色的木炭上就会现出一块块黑色斑点。眯眼看着已经熄灭大半的篝火,阿紫心头不禁一阵抽搐,‘这个奇怪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突然!
两团暗红色的鬼火,在篝火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里亮了起来,连续快速地闪动几次后,鬼火重又隐没到黑暗之中。随后,佝偻着身子的人影,又开始了先前从屋外捧雪,再溜进房中抛到篝火上的怪异举动。
‘该死!这些鬼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对于两团悬在半空中的鬼火,阿紫怎么可能会不熟悉,街边快餐店的凶险遭遇,早如烙印一样深刻在她脑海中。灾变发生以后,也只有在航空母舰上的日子,才能让阿紫感到安全和舒心,甚至她到此刻还十分怀念生活在航母上的感觉,像家一样温暖的感觉。在此期间,阿紫不止一次和立冬等人,讨论过关于光头怪人的问题,可惜大家都没有找到准确答案,其中也包括曾经亲手射杀过怪人的立冬。‘稀奇古怪的光头怪人到底是什么?’
不仅问题没有答案,阿紫此刻还要面临一个重大抉择:要么暴起发难,和它殊死一搏!要么继续装睡,静观其变!
很显然,殊死一搏必定十分凶险,可装鸵鸟等死,却绝不是阿紫的行事风格。好在受伤的只是小腿,吃饱睡好的阿紫现在精神状态着实不错,将扣在掌心的钢珠悄悄塞进弹弓皮兜,她在等待一个绝佳的时机,令钢珠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贯入怪人光溜溜的后脑中。
怀里的小煤球儿哼唧了两声,这叫声来得实在太不合时宜,刚才还在鬼鬼祟祟,利用积雪一点点扑灭篝火的怪人,突然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阿紫浑身肌肉紧绷,她极力克制着想要微微侧头观察的想法,这个当口哪怕有一丁点儿的判断失误,她就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怪人似乎非常惧怕篝火刺眼的亮光,除了隐隐能够听到类似野兽嗅闻猎物时的吸气声,房间里便只剩下篝火再一次炙烈燃烧时,发出的一阵阵噼噼啪啪的爆鸣声。
先前被雪水沁黑的斑块,随着篝火越来越旺,也从赤红的木块上弹落下来。
嘎吱、嘎吱……踩进积雪里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寒冬深夜,随风飘向燃着篝火的荒村小屋。
第二章 断臂保命
‘糟糕,外面还有它们的同伙?难道这次我的小命真要交代了吗?’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阿紫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她很想立刻翻身跳起来逃走,但是刚用木板固定好的左腿,却极大限度的降低了逃跑速度。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里,让阿紫刚刚燃起的斗志几乎消散殆尽,她甚至已经在思考,到底该怎么死去,才不会吃更多苦头。
“有人吗?”十分蹩脚的中文从女孩口中响起,颤抖的嗓音听上去,好像她受的伤也不轻。
躺在篝火旁的阿紫,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她可是清楚地记得,在快餐店追杀自己的光头怪人,都能如正常人类一样进行交谈。黑夜里突然出现的叫声,听上去就像故意装出来的口音,反更加深了阿紫对于来人身份的怀疑。
通常,没有人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除非她真的冷得受不了了。一瘸一拐的双脚踩在雪地里,脚步声听上去极是怪异,篝火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温暖火光,好似溺水者突然抓到的救命稻草一样,几乎将汉娜的视线牢牢拴住。随后,当她发现此刻躺在篝火旁边的人,正是自己和布朗从瀑布下面救回来的小女孩时,无比惊诧的碧绿色双眼差点掉了出来。
正当两只脚刚踏进房门的汉娜,想要唤醒篝火旁边的小女孩时,篝火火光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对大小极不协调的枯干利爪。污血渗入曾用岩石打磨过的爪尖里,任谁都不会怀疑,只要被它抓上一下,必定会皮开肉绽!
“小心背后!”
尽管阿紫已在第一时间发出警告,可被寒风冻得手脚发麻的汉娜,却只来得及用力向前弯腰,枯干的利爪几乎是贴着她后背划过。还不等堪堪躲过偷袭的汉娜庆幸脱险,右手手腕就在一瞬间彻底失去了知觉。
裹挟在劲风中的钢珠,轻而易举地撕裂了几近透明的瞬膜,更是一往无前地从左眼窝贯入脑中。可预想中的胜利并未到来,很显然这些突变后的光头怪人,身体里骨骼的坚硬程度,并不如丧尸一样腐朽不堪。从弹弓飞出来的只是一枚小钢珠而已,威力尚且不足以彻底解决战斗,而光头怪人也终于现身在篝火温暖的火光之中。
弹弓皮筋呼呼作响,眼见自己的攻击没有奏效,阿紫不免开始有些手忙脚乱起来。虽然曾经受过立冬和老陈的悉心教导,可她终归学习时日尚短,若论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阿紫便着实差了很多火候。
也幸亏有阿紫这边突突乱飞的钢珠吸引火力,汉娜才能腾出手来举枪瞄准。失去知觉和控制力的无力感,正从右手手腕位置缓缓向上扩散,几乎可以预见,用不了很长时间,整条右臂就会彻底和汉娜失去联系。为了能够更好的抵消手枪后座力,汉娜已翻身趴在地上,借助地面的支撑力来辅助左手持枪,柯尔特M1911的套筒里面,仅剩最后一颗子弹,随着枪口一闪即逝的火光激射而出。
夜魔低头看着胸前汩汩涌出墨绿色液体的弹孔,原本挂在脸上的一抹轻蔑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尸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烂。一块块烂肉从骨头上剥落下来,闪动在双眼中的贪婪嗜血的鬼火越来越暗,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枪法虽然不错,可惜你的脑子好像不怎么够用。也不想想,屋子里的人为什么始终不回应你?”阿紫瘫坐在篝火旁边,她现在可没有一点兴趣,从满地的烂肉里面翻检回收钢珠。只要想到要用双手伸进黏糊糊的烂肉里,她就会感到嗓子一阵阵发干。
“帮帮我,我的胳膊没有知觉了。”汉娜多少有点小白兔的性格,她现在害怕的浑身发抖,丝毫没有隐瞒的将实际情况说了出来。
听到汉娜有些虚弱的求救声,阿紫立时明白过来,这个女孩很可能被光头怪人抓伤了,谁也不清楚被它们抓伤以后,到底会不会变异成丧尸,眼下情况容不得半点马虎迟疑!锋利地菜刀上下翻飞,阿紫尽量沿着肩膀和上臂的骨缝切割,希望能在丧尸病毒彻底侵入大脑之前,尽可能地挽救回这个女孩的性命。
库房里的纱布一块也没能剩下,齐根砍断的肩膀上甚至还绕了两条毛巾,这才算勉强止住女孩肩膀不住涌出的鲜血。累得满头大汗的阿紫瘫坐在篝火旁,断臂随手丢在早已昏厥过去的女孩怀里。这毕竟是她的东西,到底应该如何处置它,还需要女孩醒过来以后自行决定。
幸亏下午觉睡得很安稳,阿紫除了体力上消耗较大之外,精神倒还算不错。既然已经明确知道,附近很可能还会有光头怪人的踪迹,这个寒冷的冬夜就很难再睡得踏实,‘既然不能睡觉,那就找点事情做吧。’无奈接受了现实的阿紫,又开始在小商店的库房里翻腾起来。忙碌中的她却没有留意到,那个像煤球儿一样的小可怜,并没有跟在自己身后,反倒围着躺在篝火附近的女孩转圈,两只黑豆大的眼睛里闪着急切的目光。
黑沉沉地乌云好似铅块般挂在头顶,天穹彷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哪怕没有任何温度的太阳挂在天边,也能给人一种心理上的温暖安慰,可今天的太阳却赖床了。从库房探出身子的阿紫,身上的余温眨眼就被寒风掠走,冻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忙一瘸一拐地跳回篝火散发出微弱暖意的房间里。
“你醒了?”抬头之际,刚好和女孩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对视,阿紫怔了一下,讪笑着打招呼。虽说砍断女孩胳膊才救下了她的性命,但这毕竟还是阿紫在没有经过对方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替女孩做了如此重大的生死抉择,阿紫心里多少还是会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两个人之间的年龄相差不大,阿紫又怎么会不了解同为女孩的小心思,断条手臂远要比死亡更容易,让女孩子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你把我的胳膊扔哪去了?”汉娜本就十分白皙的脸颊,此刻由于失血较多的原因,隐隐透出一股死气,惨白的脸蛋上泛着青光。
“胳膊?胳膊怎么了?它不就在你怀里吗?”阿紫被女孩问得一愣,这时她的视线才从女孩脸上移开,“哎?胳膊呢?我明明亲手把它放在你胸前了!”无意间察觉到对方眼神透出的异样光彩,阿紫立时醒悟过来,“这家小商店的库房中还储藏着不少食物,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食物还没那么容易就过期变质!另外,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吃你的胳膊,别冤枉好人!”
“那我的胳膊现在在哪呢?”显然,汉娜仍旧没有完全信任眼前的人,漂洋过海的小半年时间里,她可是见过不少心口不一的坏人。有些人越是在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当他要害你的时候,心机和手段就会越发的残忍无情。
“别急,这个房子里除了你和我之外,就只剩下彻底腐烂的光头怪人,它现在肯定无法对你做什么……糟糕!”瞥眼看向在门前冻结到一起的烂肉和污血,阿紫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小煤球儿?小土狗这是要作死吗?’想到这,阿紫赶忙在房间里四下翻找,最后终于从一只装满水果海绵套的箱子里,找到了睡得像死猪一样香甜的煤球儿。
“小土……”阿紫无奈地嘟囔着,正准备俯身将它抱出箱子,一低头间,突然发现小煤球儿的胸前血糊糊一片。淡淡的血腥味立时充盈着鼻腔,女孩被齐肩砍断的胳膊去处,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它是你的宠物?”汉娜脸上现出无比震惊的神情,似乎见到阿紫将煤球儿抱在怀里,比她的断臂不知所踪这件事,更让汉娜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从心底升起难以抑制的恐惧。从冬眠状态中被吵醒的黑熊,绝对是任何人都不想面对的巨大危险。
“一条小土狗而已,怕什么?”阿紫担心对方听不懂,顿了顿又纠正道,“土狗就是中华田园犬,它是我们这块大陆上最古老,也是最具有代表性的犬类。它们的智商并不比任何名犬低,又忠诚又聪明,小土狗可比二哈懂事多了。”
“你确定?这是一条狗?”汉娜还是不太相信女孩说的话,她在学院的野生动物博物馆里,曾经近距离观察过黑熊幼崽的标本,那一对圆溜溜的小耳朵别无二致。此刻看到眼前女孩一脸笃定的神情,汉娜心里也不禁产生了一丝动摇,‘难道在这块神秘的大陆上,还有什么科学家至今未曾发现的犬类吗?’
“哎,都怪我没留心看着它,一定是这个小煤球儿嘴馋,趁你昏睡不醒的时候,偷偷把你的胳膊叼走吃掉了,真是不好意思。”阿紫用力揪住煤球儿的圆耳朵,可它却仍旧睡得死猪一样,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汉娜,你呢?”
“阿紫……”
第三章 素食主义
“夜魔?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听到汉娜对于光头怪人的称呼,阿紫感到有些好笑。从未和西方人有过正式接触的她,几乎很难在第一时间理解,这群异族人新奇的思维方式。
“夜魔是完完全全抛却人性的魔鬼,它们是撒旦的仆人。昼伏夜出是夜魔的生存习性,我对这种突变而来的怪物了解也不多,只知道它们惧怕火焰,并且大脑中还保存着作为人类时的记忆和智商,夜魔绝对比行尸还要更加危险。”汉娜并没有继续追究胳膊的踪迹,她已经见过太多同类相食的可怖景象,其实真正令汉娜担心的问题,是怕阿紫吃了腐肉以后,也会突变成夜魔。如果放任这种事情发生,汉娜的生命必将永远留在无尽地寒冬之中。
“行尸?这个称呼也挺有意思的,你们西方人不是很喜欢把这种怪物称为丧尸吗?”阿紫翻了翻篝火旁边的烤面肠,随后又轻笑道,“不过,形容的倒也算贴切,我们国家有句成语,叫作行尸走肉,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你不会真的没看过行尸走肉这部电视剧吧?”汉娜似乎忘记了断臂处的痛楚,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地神情。不过很可惜,阿紫并没有表现得如何惊讶,汉娜有些讪讪地轻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没有看过,外面的行尸虽然和电视剧里的有些不同,不过,我还是习惯将它们称为行尸。丧尸这个称呼用来形容暴虐的怪物倒还准确,可外面的行尸其实更像是人类在进化路线上,突然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行尸的侵略性远不如丧尸表现得那样野蛮激进。”
“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大小姐,每天可以有那么多时间用来追剧、刷聊天软件,我要填饱肚子啊。”阿紫将一只烤好的面肠递给汉娜,她不想被汉娜追问自己曾经的职业,便又将话题引开,“不过,我倒也看过几部关于丧尸的电影,好像在电影里面的丧尸,个顶个都力大无穷,而且还奔跑如飞,确实和现在外面的丧尸有些不大一样。”
“谁能想象得到,人类幻想出来的灾难,竟会真的变成现实。”汉娜欲言又止的顿了顿,显然,她也不希望被阿紫追问自己的真实身份。毕竟,臭名昭著的德特里克堡生物实验室,虽说在全世界范围内还没到人尽皆知的程度,但是,树大招风的道理,汉娜还是明白的。“这是用什么材料做的香肠?为什么里面没有猪肉,却还能吃出猪肉的味道?”
“当然是面粉啊,你们国家的主要食物不就是面包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阿紫被问得一愣,旋即又无奈地摇摇头,她真的无法想象,汉娜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到底是如何活到今天的。其实若论年龄,阿紫要比汉娜小上几岁,可她却感觉不到汉娜身上,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表现。
“好吧,这种香肠确实是素食主义者的绝佳选择。我真该早点到这块大陆上看看,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是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汉娜细细品尝着面肠,看样子她好像真的很喜欢这种一点肉都没有的食物。
看着汉娜津津有味的表情,阿紫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素食主义者?人类花费了上百万年的时间,才磕磕绊绊地爬上食物链顶端,为什么又会想去吃草?在食物如此紧缺的末世里,还有心情想要控制体重吗?西方人的思维方式真是太过异于常人,连性命都可能随时丢掉,还有心情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怪胎。’对于汉娜的素食主义,阿紫并没有提出任何不同意见。有些时候,遇到完全无法调和的认知差异,放在心里腹诽一下倒也无关大雅,和而不同才是陌生人之间相处的不二法门。常年混迹于街头市井的阿紫,当然深谙此道,她倒乐得汉娜这个傻白甜,没有继续追问自己曾经职业的想法。
“为什么要来我们国家?你们不辞千辛万苦的踏上这块大陆,到底有什么原因?”看着汉娜慢条斯理的吃完面肠,又用仅剩的一只左手,从怀里掏出手帕认认真真的擦嘴,阿紫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像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到底凭什么能活到今天?真是老天爷不开眼啊!’
“美洲大陆由南至北,已经全部沦为夜魔的乐园,现在它们才是那块土地上,真正的主人。我是个素食主义者,连新鲜的肉都不吃,就更别提令人作呕的腐肉了。”汉娜的表情看上去好像还有些饥饿,她的眼神不时在阿紫身后的背包上打转,却碍于教养问题有点难以启齿。
“腐肉?你是想说,人类之所以能够突变成夜魔,就是因为吃了含有丧尸病毒的腐肉?”仓库里的食物储备,仅够阿紫一个人支撑到腿伤痊愈而已。现在多出了两张嘴,小煤球儿的食物来源倒也算好解决,大不了就找点被冰冻住的腐肉给它,反正曾经依靠腐肉为食的塞班也没出多大问题。可是洋姑娘汉娜不能吃腐肉,甚至她连新鲜的肉也不吃,这就让本已有些捉襟见肘的食物储备,愈发显得难以为继。因此,尽管阿紫看出汉娜脸上毫不掩饰地饥饿神态,也只能狠狠心当作全然不见。
“你真的很聪明,很多事情都不用我说太多,你竟然能够全部理解,这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汉娜脸上的微笑看起来十分真诚,可却由于所谓的贵族式教育而留下的烙印,令阿紫感觉这份真诚里面的水分极大。“再没有踏上这块大陆以前,所有关于这里的消息,我都是通过网络和新闻看到的。直到真正和像你这样的东方人接触以后,我才发现过去对于这块大陆的认知,实在太过肤浅。你的聪明才智,给我以往的认知造成了很大冲击。阿紫,你在末日灾变发生前,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彩虹屁不断,汉娜这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娇娇女,为了能够吃上一口饱饭,此刻算是将贵族式教育的那套虚伪的陈辞滥调,发挥到了难以仰止的高度!
“能做什么?无非就是个打工人呗,每天为填饱肚子,拼死替资本家们卖命呗!”汉娜一长串的彩虹屁,阿紫连一个字也不相信,唯独最后一个问题,令她狡黠的丹凤眼中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异彩,‘看来面前这个娇滴滴的洋姑娘,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避开我的问题不正面回答,还要放些无关痛痒的彩虹屁来套我的话?哼哼,你想得倒美!’
汉娜双眼中透出十分明显的失望神情,她没想到对面这个年纪看上去,要比自己小上不少的女孩,竟然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恭维之词而变得得意忘形。甚至还用非常出乎自己预料之外的回答方式,巧妙地化解了自己想要窥探对方隐秘的问题。‘怎么总感觉她说的话里面,有种隐隐的嘲弄和责备之意?资本主义国家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忽然失去话题的两个女孩,谁也没有兴趣再说一个字,尽情燃烧的篝火,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火光。两条被拉长的黑影子,跳到昏暗的房间墙壁上摇曳起舞,呼啸地寒风在空寂的旷野上空扯出哨音,听上去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小煤球儿跑哪去了?’忙完手上的活计,感到有些百无聊赖的阿紫,才突然意识到半天都没见到小土狗出现,她不免感觉有些异样,忙站起身瘸着腿在房间里四处寻找起来。
“阿紫,你在找什么?”由于失血过多而十分虚弱的汉娜,睡不多久就会突然惊醒,想必她在担心自己会被阿紫遗弃。因此,当汉娜再次惊醒,看到阿紫的背影突然从篝火前消失时,赶忙挣扎着坐起身,语调有些惶恐而又焦急地问道。
“没事,小土狗不见了,我得把它找到。你继续睡吧,一会我再给你带些吃的东西回来。”被墙壁阻隔的声音显得飘忽不定,阿紫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不会真的没有见过黑熊吧?为什么阿紫偏要把黑熊幼崽当成宠物狗看待呢?她真是比战斗民族还要神经大条,身上哪还有一点女孩子的优雅品性?’皱着眉头的汉娜没再说话,不同文化之间的隔阂,有时候就像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将本是同一物种的两个人类,彻底地隔绝成两个世界。
“小东西,你真是吃饱了就知道睡啊!”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煤球儿毛茸茸的圆脑袋,阿紫总感觉在它身上,一会闪过塞班的狡黠神态,一会又会闪过黑风的忠诚勇敢。总之,阿紫心下做好决定,要好好照顾眼前这个再次睡到,装满水果海绵套箱子里的小东西。
突然!
一股燥热不安的感觉向掌心袭来,还在担心小煤球儿离开篝火会冻坏的阿紫,猛地将手掌从小东西的头顶抽了回来。
“小煤球儿,你别吓我!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发烧了?”
第四章 言传身教
“它怎么了?”看着阿紫抱在怀里的毛茸茸的小东西,精力逐渐恢复过来的汉娜,更加确信这是一只黑熊的幼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脱离母熊的保护,很可能母熊还在荒村附近的范围内搜寻幼崽踪迹,这对于她们来说是件极其致命的潜在威胁。
“不确定,身体烫的好像火炭一样,我得想办法替它降温才行!”幸好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室外零下十几二十度的气温,刚好是最天然的降温方式,再加上还有取之不竭的积雪存在,阿紫当即便开始屋里屋外的忙碌起来。
为了不使茸毛被沾满的积雪打湿,阿紫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将小煤球儿放进雪窝,待到体温下降到一定程度,再把它抱回室内远离篝火的地方,紧张地观察着体温变化。约莫折腾了近半个多钟头,阿紫才感觉怀里小煤球儿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静。
“小东西,你可把我吓坏了!”一双稚嫩的小肉掌紧紧箍住阿紫腰身,体温恢复正常的小煤球儿不时伸出幼红色的小舌头,轻舔着阿紫由于紧张而略显潮红的脸蛋,那样子像极了贪恋妈妈怀抱的婴孩一样。
“你真的要把一只黑熊幼崽当成宠物养吗?它的妈妈可能随时都会找到这里来,那时候我们可就……”汉娜终于还是没能按耐住劝谏的念头,一方面是她不相信阿紫有能力照顾好黑熊幼崽,另一方面她也是在为了自己好不容易才能活下来的幸运,规避掉一切可能的潜在威胁。
“这个问题不用讨论了。就算它是豺狼虎豹,我也不能任它自生自灭。我相信换做是你,你也没办法坐视不理。如果不是这样,当初你和你的同伴就不会从瀑布里面把我捞出来。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也正因如此,才会冒着被你误解甚至是仇视的风险,还了你的救命之情。”阿紫又犯起执拗的倔脾气,她神色郑重地看着汉娜继续说道,“既然我们之间的人情债已经两清了,我希望你也能认清一个现实问题,别去操心小煤球儿的食物来源,既然它吃了你那条带有丧尸病毒的断臂,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那我就不担心没有办法把它养大。反倒是你,库房里的食物储备充其量能够让我们,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内不会饿死,如果你不能趁早改掉挑食的陋习,到时候可别说我做人太不讲情面。假如还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我希望你能认真思考一下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当然,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绝不会拦着你!不过,我劝你最好别打库房里食物的主意,你那把手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它现在只是一块没什么用的废铜烂铁!”
阿紫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大,完全出乎汉娜的预料之外,她无奈地将怀中的手枪丢在地上,忽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左手又再次探入怀中,强装镇定地细细摸索起来……
“是在找它吗?”镀金十字架袖章在篝火的火光映照下,闪动着让人双眼迷离的金色光晕,甚至连阿紫的大半张脸也被这光晕遮住了。
“你从哪找到……不对!你竟然搜我的身?”在看清阿紫手上的十字架袖章后,汉娜还在怀中摸索着的左手隐隐颤抖了一下,旋即又在触到钢制小瓶的瞬间,由于惊恐而急剧扩张的瞳孔才恢复如常。‘幸好,她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纵使汉娜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变化,阿紫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或许那只被汉娜挂在胸口的钢制小瓶,远要比十字架袖章更加重要。不过,阿紫并不想窥探对方的隐秘,这种冒失的举动很大概率会打破,两个不同世界的陌生人之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和平衡。
“不好意思,就如同你一直想要反对我收留小煤球儿的理由一样,我也不喜欢有任何难以预期的潜在威胁存在。”阿紫倒是把立冬的厚脸皮学了个九成九,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感到丝毫羞愧。之所以此时还能多少留有些许余地,也不过是看在对方曾经救过自己的情面上。否则,谁也无法预料这只无比狡猾的小狐狸,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汉娜总有一种感觉,阿紫既然能把十字架袖章从自己身上摸走,那她就不应该不知道钢制小瓶的存在。可是眼前狡猾的小女孩,自始至终也不提及此事,却搅得汉娜心绪烦乱难以平静。她既想和阿紫证实自己的判断,又怕因为自己多疑猜忌、节外生枝,反倒引起对方怀疑。
“你是在躲避他们的追杀吗?”十字架袖章反射出来的金色光晕,在阿紫黝黑的眸子里时隐时现,恐怕她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忘记,身边同伴惨死在枪下的可怖景象。‘复仇,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天性,但千万不要被复仇的冲动蒙蔽了双眼,进而失去应有的理智和判断!’熟悉的嗓音在阿紫脑海中回荡,甚至连欢快跳动地篝火也在勾勒出立冬的模样。‘立冬,你现在到底在哪里?难道,你真不在意我们这群人的死活吗?’
“他们就是一群极度虚伪的异教徒!该死的圣殿骑士团,他们都应该下地狱!”汉娜的眼圈微微发红,难以抑制地又回想起许多让她无法释怀的往事,苦等半天却没有等到阿紫的安慰,独自从过往悲伤中走出来的汉娜,轻声唤道,“喂?你在想什么?还在听我说话吗?”
“嗯。”阿紫轻轻点了点头。
“你能告诉我,在庇护所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汉娜被这个问题憋了好久,苦于找不到合适时机的她,总算在这个时候问了出来。
“没什么,我的同伴都被骑士团的混蛋杀死了!而我,侥幸从瀑布上面跳下来,既没被冻结的冰面震死,也没有掉落到岩石上面摔死,看来上天也想给我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阿紫的话彷佛是从齿缝中硬挤出来的一样,透出一种让人脊背生寒的无边恨意。
“请你相信我,你不是骑士团的对手。别忘了,在你同伴还活着的时候,你们一群人都没有办法赢过他们,现在就只剩下你自己一个人,又何必非要自寻死路呢?”
“是啊,何必要自寻死路呢?可我们处在人类文明几近崩塌的世界里,能够找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和目标,不是更有意义吗?”阿紫说话的语气恢复了平静。
“恐怕你要失望了!庇护所可能已经被炸毁,至于是不是圣殿骑士团搞的鬼,我并不清楚。不过据我初步推断,你的敌人很可能随着庇护所一起死掉了!”汉娜眼底闪过一抹得色。
“庇护所?被炸了?你亲眼所见?”
阿紫的双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两只不大的丹凤眼瞪的滚圆,汉娜总感觉哪里不对劲,‘难道她不应该因为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和理由,而彻彻底底地丧失掉斗志吗?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话啊?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确定庇护所被炸了?”阿紫眼神中闪动着急切而又热烈地光彩,如果说有谁能对骑士团的人下如此重手,这个人就必定、也只能是立冬!当然,这些想法都只是阿紫的一厢情愿而已,可即便如此,她也宁愿相信这样毫无逻辑的判断。毕竟,只要立冬这个心理支柱还没有放弃大家,阿紫就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
“我也不敢保证,就在庇护所发生大爆炸的当天下午,我和我的同伴就被一大群夜魔盯上了,我能活着逃出来,也全都是因为同伴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只可惜,我对于这块神秘的大陆太过陌生,才会刚从虎口脱险又迷途返回这里。幸好,夜魔群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而退散了,否则,我可能都没有机会在这里和你说话。”看到阿紫眼神中燃起的生存意志,比之先前没有获悉庇护所被炸毁的消息时,更加的炙烈坚定,汉娜心里不免有些暗暗后悔,‘我真是蠢到家了,她一定不是唯一一个从庇护所里逃出来的人,看来阿紫的同伴也一定还在附近寻找她!以后我还是少说话为妙,以免自己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无所谓了,不管庇护所到底有没有炸毁,我明天都要过去查看一下才行!”老陈在多年的军旅生涯中,养成坐言起行的麻利性格,或多或少的也在悄无声息中影响着,和老陈相处时日不短的阿紫。话音还未在房间里消散,阿紫便已开始着手准备,明天登上雾山时所需的一应补给装备。
登山镐、檀木弹弓、并且还有一柄由阿紫亲手打造组装的短弓,这当然也是她从立冬手上学来的本事。至于箭矢,早在汉娜由于失血过多而昏睡过去的时间里,阿紫翻出库房中锋利地菜刀一点点砍削竹坯制成,甚至她还用几只早已死去不知多久的公鸡尾翎,制成箭尾。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这里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箭镞,阿紫只好勉强用砍削地十分锐利的竹尖代替。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外面天寒地冻,你的腿伤也还没痊愈,明天就去查看庇护所,是不是太过仓促了些?”
汉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身上竟然透出一种无法直视的强烈信念,似乎只要她想,就一定可以!
第五章 多喝热水
寒冷的冬夜总是十分难捱,即便此刻阿紫蜷缩在篝火旁边,也必须像烙饼一样不停地翻转身体,将背对篝火无法烤热的一面调转过来取暖。似乎今天夜里格外寒冷,连窝在阿紫怀里,有着一身厚实茸毛的小煤球儿也睡得极不安稳。尽管每次阿紫翻身的时候都会刻意降低动作幅度,小煤球儿还是会一遍又一遍的,睁开黑豆般大小的眼睛盯着阿紫看上一小会儿。
“你也睡不着吗?”低沉暗哑的嗓音把阿紫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里,失去人力维修的供水系统早已彻底瘫痪,曾经唾手可得的饮用水也开始变得弥足珍贵,‘库房里的矿泉水瓶几乎都被结成冰的水撑爆了,明天我得想办法弄到可以储存饮水的器皿,这件事的优先级必须放在第一位才行!’
“嗯,睡着了后背就烤不到火,冷得我浑身关节都跟着一起疼。”汉娜还未能完全适应失去一条手臂以后的身体,翻身的动作像是刚出生的婴孩一样困难,一双秀美的眸子在篝火映照下,像闪着宝光的绿色翡翠般耀眼,白皙的脸蛋不见一丝血色,透着一种清秀而又带有死气的美感。
忽然听到汉娜略带痛苦的抱怨,阿紫先是一愣,随后脸上便露出无声的微笑。很显然这个洋姑娘睡懵了,自己明明是在和怀里的小煤球儿说话,反倒被她把话接了过去。
“你身体的失血情况比较严重,你要多喝点热水才好。”毕竟汉娜曾经救过自己,从人性的角度出发,阿紫也很难对她弃之不顾,还得要想办法帮助同伴尽快将身体养好。可碍于现在身边没有营养品和药物,也就只好叮嘱汉娜多喝点热水了。
“喝热水?嘻嘻,好像热水在你们国家,是可以包治百病的良药一样?可为什么我在网络上,还会经常看到有人说,凡是叮嘱女孩子多喝热水的男人,都是没有任何情趣的直男?我不太理解,男人不就应该是阳光壮硕的形象吗?”很显然汉娜被勾起了聊天的兴致,挣扎着翻身坐了起来。阿紫在她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一点,有关失去胳膊以后的负面情绪,‘这或许正是汉娜能够活到今天的原因吧?’
“我们国家有句话概况的很好,一样米养百样人。你也可以理解为,人是这个地球上思想冲突最多种多样的动物。我还没遇到过一个叮嘱我多喝热水的男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件事。不过,我认为能够在天寒地冻的严冬中,喝上一杯热乎乎的热水,那一定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阿紫盯着篝火的双眼变得有些迷离。
“啊?你是在说,到今天为止你都没有交往过男朋友吗?”显然,话题的重点被扯远了。汉娜瞪的滚圆的双眼,此刻愈发像是翡翠一样闪着宝光。不,确切点说,那应该是八卦之神附体以后,从她双眼中透出的八卦之光。只要年龄相差不大的女孩子们凑到一起,多半数的话题也都是在谈论男孩和感情,在这一点上倒是不分国界和肤色,任谁也无法抵御八卦之神的魔力。
“为什么一定要谈男朋友……?”思绪不知飘到何处的阿紫,突然感觉怀里的小煤球儿正在不安的轻轻扭动,一种强烈地恐惧感骤然重重锤在心口,惊得阿紫脸色霎时间变得十分难看。
“啊?不谈男朋友?难道你喜欢女的?”一直等待着阿紫回答问题的汉娜,双眼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阿紫的脸,“你脸色怎么变得比我的还要难看?”
“嘘~!”
食指竖在唇前,阿紫轻轻发出一声警告,她终于从回忆中翻找出来,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出现。在塞班还活着的时候,阿紫不止一次和它有过类似心灵沟通的错觉,而每一次这种错觉出现,都毫无意外的帮助阿紫从灾劫中逃出生天,想必这次也不例外。小煤球儿的听觉远超过人类不知道多少倍,能够令它感到不安的情况,突然在这寒冷死寂的冬夜里出现,阿紫绝对不会等闲视之。
纵使荒村四周的旷野上寒风呼啸,可在两人刻意地倾听之下,还是隐隐可以听到一片极为轻盈的脚踩积雪声,夹杂在寒风中向燃着篝火的破屋里徐徐飘来。
“汉娜,我们必须连夜启程,抓紧时间离开这里!”阿紫神色郑重地低声说道。
“只要外面来得不是一大群夜魔,零星出现一两只袭来,凭我们两个还是能够应付得来的!”或许是受到阿紫强烈信心的感染,汉娜现在反倒没之前那么惧怕夜魔,可惜她的这种乐观情绪却很难影响到阿紫。
“不行!”阿紫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汉娜,一边飞快地跳起身开始收拾行装,一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先前你也说过,疯狂追猎你们的夜魔群,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退散了,现在这座荒村周围一定还隐藏着很多未知危险,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多作逗留。千万别等到伤没能养好,还搭上小命的时候才去后悔。”
小煤球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哼哼唧唧的轻叫起来,声音听上去似乎不光蕴含着警告,同时也充满了深深地恐惧。阿紫感受到从右腿源源不断传来的颤栗感,她低头看向小煤球儿,这才发现这个小家伙已经被吓得浑身发抖,两条后腿间隐隐现出水渍,两只前爪则用力地抱紧了阿紫右腿。
‘不会吧?真让洋姑娘汉娜说中了?这个小煤球儿真是一只黑熊幼崽?这感觉可真是太酷啦!’心里还在暗暗窃喜的阿紫,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糟糕!汉娜别再磨蹭浪费时间了,哪怕是黑熊幼崽的听力也要比我们人类强上千百倍,它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或者是嗅到了什么危险,才会被吓得尿失禁的!”
此刻,荒村外面发生的一切,正如阿紫所预料的一样。失去首领控制后的夜魔群,在没头没脑的四下奔逃一天后,又再一次重新汇集到了一起,并且重新选出一个更加强壮的首领出来。厚实的羽绒服被污血涂抹掉,衣服上原本的图案和颜色,戴着深黑色遮光眼镜的夜魔首领,凝神注视着山脚下的荒村之中,唯一一处闪烁着温暖火光的破败房屋。它透过坍塌的墙壁缝隙清楚看到,两条亮白色的人影在房间里快速移动,其中一个人影看上去体型十分肥硕,感觉像是怀了孕的妇女一样,高挺着鼓胀的腹部。
“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这都是些什么人?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干瘪嘶哑的嗓音,如同钢钉从铁皮上划过一样,听着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皮手套的五个指头都被戳破了,锋利地爪子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光溜溜的头皮。这个新任的夜魔首领在没有突变以前,就是个大光头,而在努力思考问题的时候摩挲头皮,也是它始终都没有能够改掉的习惯。
“阿紫,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多少也要留下一点燃料生火啊!”汉娜挺翘的小鼻子皱成一团,她很讨厌汽油的味道。
阿紫没有理会汉娜的质疑,仍旧我行我素的快速倾倒着铁桶里的汽油。当一切都准备就绪以后,阿紫站在雪地里向黑沉沉地旷野望去,眼神中透漏着难以掩饰地担忧。当她的眼底闪过一抹厉色以后,燃着的火柴盒划破夜空,落在闪着微弱亮光的雪地上。
顷刻间,炙烈耀目的火蛇腾空而起,在凛冽寒冷的风中疯狂舞蹈,几乎只是一眨眼工夫,燃着篝火的破败房屋就被火蛇吞噬殆尽。寒风呼啸中,整座荒废的小村庄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狂舞不止的火蛇席卷一空。
“卧槽!老子的眼睛!”惨嚎声此起彼伏,漆黑夜幕之中突然升腾起来的耀目烈焰,晃得夜魔群陷入了短暂地失明状态。当它们终于可以眯起双眼仔细观察时,山脚下的荒废小村已经烧成一片白地,除了满眼的冲天烈焰之外,却又去哪里还能寻得猎物踪迹?
‘我们并没有暴露任何形迹,它们到底是怎么发觉异样的?’被利爪抓破的细密伤口缓缓渗出墨绿色液体,夜魔首领挠破了头也没能想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幸亏,阿紫在听闻庇护所爆炸的消息时,便已经将第二天上山所需的装备补给收拾妥当。此时,在黑夜里整整绕了一大圈的阿紫和汉娜,才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爬上雾山,而那条既熟悉又陌生的瀑布也早已改头换面,高度虽然降低不少,可瀑布的宽度和水量却远比先前来得更加壮观雄伟。
“我们还有必要过去吗?”衣着有些单薄的汉娜,嘴唇冻得微微发紫,大概是断臂处的剧痛又在折磨着她。
“还是在外围检查一遍吧,或许我们能发现些线索……”呆望着轰隆隆翻腾不休的白色匹练,阿紫心有不甘地低声说道。
第六章 自不量力
“这个狡猾而又执拗的臭老道,对我还真是挺了解的嘛!”坎离站在一座小坟包前面,手上捏着一截砍削平整的木板,上面有用红色油漆写下的一段文字,【臭小子,如果你能看到这块木板上的留言,就说明你还想替查容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报仇!抓紧时间赶到东海市,我会在游轮附近留下记号。也或许,等你来到这里的时候,所有问题都已解决,那你就去留自便吧!】
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最后看一眼早已淹没在瀑布水潭下面的庇护所,坎离一把扯起脑后的冲锋衣兜帽,整张脸便消失在了茫茫雪野之中。雾山脚下,发动机轰鸣声骤然响起,飞驰地轮胎卷起大片雪雾,改装越野车如出笼的猛兽般驶离雾山。山脚下的林地中,戴着白色滑雪帽的李昭缓缓绕过树干,注视着雪雾飘荡的公路远方,脸上神情十分平淡,好似一尊泥塑般久久没有动作。
距离雾山三十几公里的小镇外,乡道上一高一矮两个瘦弱的身影,正顶着漫天飘飞的鹅毛大雪缓步前行,在身材较为矮小的身影腿边,还有一只浑身毛茸茸的黑色小兽在低声哀鸣。许是被这小兽的鸣叫搅得无可奈何,矮小身影只好弯下腰将它抱在怀里,小兽的低声哀鸣在肚皮感受到温暖后,又转为亲昵的嘤咛,并不时用幼红的鼻头去蹭矮小身影冻得微红的脸庞。
“阿紫,不能这样宠着它!按照它现在的身体发育成长速度,估计过不多久,你就很难再把它抱起来了。”空空如也的右臂长袖被系于腰间,在一个多月的休整和调养下,汉娜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她也开始渐渐适应失去一条胳膊的身体,甚至还在努力训练左臂力量,力求不再继续做阿紫身边的拖油瓶。
“你说的没错,我也是希望趁着还能抱得动的时候多抱抱它,真等这个小家伙长大了,再想抱就没机会了。”阿紫宠溺的用自己的鼻尖,和小煤球儿的鼻头顶在一起,一人一兽仿佛都能感受得到彼此间的亲密与信赖。
这样的场景多少让汉娜感到有些嫉妒,在这生死难料的末世中,信任已经成为比之饮水丝毫不差的宝贵资源。其实,一直躲在家族庇护下的汉娜,又怎么会知道,纵使世界还没有被丧尸病毒所改变的时候,信任也同样是世间少有的珍宝之一。
“你看那边像不像坐着一个人?”走在前面的汉娜突然停住脚步,疑惑地指着不远处的院墙外,一滩看上去像是堆砌起来的雪人一样的雪堆。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遇到危险只能撒腿快逃,而我的左腿骨折又没有彻底愈合,虽然眼下并不影响行走,但是也绝对没有办法跑得像你一样飞快,我们还是少管闲事的为妙。”阿紫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雪堆,不仅没有上前查探的意图,甚至还刻意和雪堆拉开距离。这样的举动,正是在警告汉娜别给她们找麻烦。
若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让人感到无比头疼的行为,莫过于,自不量力的善良和不计后果的鲁莽!
看到汉娜未能听从自己的劝告,反倒一意孤行地走向雪堆,阿紫的眉头瞬间拧出了一块大疙瘩,‘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蠢女人,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不能认清现实?是时候该考虑和她各奔东西了……’
“阿紫,你快过来啊!这个人没有死,她还活着,胸口还有呼吸!”汉娜激动万分地轻声叫道。
“我们现有的食物绝对不够三个人吃,你确定不计任何后果也要救她吗?”汉娜虽然可以熟练地和阿紫用汉语交流,可她真正能够看懂的汉字却并没有多少。因此,即便亲眼看着阿紫找到的留言板,也并不清楚木板上面到底写些什么内容。阿紫当然不会把立冬留给自己的信息和盘托出,抛开肤色和种族之间的差异不讲,单是两人身处末世之中的处世之道完全相悖,就足以让阿紫对汉娜最大限度的有所保留。
当挂满干涸血污的房门被用力推开时,一阵遮人眼目的浓厚烟尘被从门缝窜进来的寒风席卷而起,剧烈地咳嗽声回荡在死寂一片的房间里,在这近乎四面漏风的房子里,根本不用担心有冬眠的尸群存在。阿紫十分不情愿地帮着汉娜一起,将冻僵的女人抬到房间角落里的沙发上,突然又是一阵灰尘被重重扬起,两个女孩只得拉起围巾勉强抵御灰尘冲进鼻腔。待到篝火在寒风中发出呼呼的啸声时,尘埃落定的寒冷房间内,才渐渐积蓄下些许的温暖气息。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为什么一点都听不进去我的劝告?如果真的发生任何危险,我绝对不可能比你逃得更快!”阿紫本来计划,当自己找到立冬留下的补给时,给汉娜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可两人间的隔阂似乎并不那么容易弥合。纵使彼此都曾救过对方的性命,可惜深刻在基因链上的文化差异,还是令她们之间的关系显得十分脆弱而又貌合神离。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独自逃走的!”汉娜秀美的侧脸映在篝火中,略带温怒的碧绿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篝火,语气也显得有些冰冷。
阿紫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当她面对汉娜这张绝美的脸庞时,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自卑感的。似乎女人美丽的容貌,不仅可以让男人色令智昏,连同为女人的阿紫也会忍不住,在心底升起一丝想要保护汉娜的欲望。
“就算是你肯留下来和我一起面对危险,可我们为什么非要面对这种毫无意义的危险呢?”阿紫语气变得柔和许多,她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事就和汉娜撕破脸皮,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
“水……能给我点水吗?”暗哑的嗓音从沙发上的女人口中响起,冻得干裂的嘴唇每一次开合,都会牵起丝丝缕缕的血丝。
不过,女人的脸色倒还不错,并没有透出将死之人的灰白,看样子,似乎她并没有在室外的寒风中苦捱多久。
“你怎么会一个人倒在雪地里?”汉娜关切地问道。
“有吃的东西吗?我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一点食物了,能给我点吃的吗?”女人喝过水后,在温暖的篝火笼罩下,脸上渐渐现出血色,想必性命暂时应该算是保住了。
眼见听到女人乞求食物的阿紫全然不为所动,汉娜尴尬地笑了笑,刚准备站起身去拿阿紫放在身边的背包,却又被阿紫挥挥手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省着点,不是我们没有人情味,实在是我们的食物储备也没多少,没办法让你把肚子填饱。”阿紫有些悻悻然地从背包里,抠出来一袋已经被压扁的面包,十分不舍的递到女人手上。当阿紫感受到女人虚弱的右手,突然间爆发出来的力量时,着实让她暗自大吃一惊,‘这个人饿了这么久,怎么力量还会这么大?’
几乎没见女人的嘴巴有多少咀嚼动作,一袋面包便已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皱巴巴的包装袋被女人牢牢攥在掌心,看向两人的双眼中带着某种类似宗教虔诚般的狂热神情。根本不需要女人再多说什么,两个女孩也十分清楚,女人的表情是又在恳求给予她食物。
“不是我们不想给你,你吃掉的面包,已经是背包里面最后一袋了!”阿紫的语气隐隐带上些许怒意,她用力扯开干瘪的背包,端到距离女人一米开外的位置,亮给对方看背包里的东西。似乎察觉到女人有些异样的表情,阿紫匆匆给她看过背包之后,也不管女人到底看清楚没有,又飞快地将背包拉链重新扣好,面无表情的坐回到篝火附近,不再理会女人那双灼人的眼睛。
“如果今天不是遇到了你,我和阿紫大概会在天黑之前,离开这个小镇。假设没有能够在小镇里找到食物,我们两个也要饿上几天肚子,真的非常不好意思,没能给你提供太多的帮助。你的同伴现在在什么地方?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去?”几乎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汉娜,在不经意间就把阿紫的姓名暴露给陌生人,很显然这是极其危险而又幼稚的行为。汉娜的话已说完,阿紫再想阻拦已是来之不及。
女人的双眼彷佛钩子一样,狠狠地嵌在阿紫身旁的背包上,直至汉娜和她说话,脸上才露出故作恍然回过神来的表情,从她仍在不停咂吧的嘴唇可以看出来,女人嘴里似乎还在回味着面包的香甜滋味。当女人听闻阿紫这个名字的时候,一抹极难被人察觉的诡异神情,从女人一双满是血丝的褐色眼睛中一闪而过。‘原来那个该死的老男人,想要找到的人就是她?’
“咳咳,两个小妹妹,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其实在我们团队里,也有像你一样漂亮的外国姑娘,她们都非常善良友好,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很快融入到团队里!要不是我不熟悉附近的环境,再加上遭遇暴风雪迷失方向,也不会流落到这个小镇里差点被冻死。”体力已恢复大半的女人缓缓从沙发上坐起身,绽放微笑的脸上写满了真诚,“我们今晚先在小镇将就一下,等明天雪停了以后,我带你们回营地。到时候一定让会打猎的小伙子们,好好补给你们一顿大餐!”
第七章 花言巧语
当天夜里,阿紫睡得极不踏实,眉心被子弹击穿的查容霜挺着大肚子在对她笑,浑身是血的周小乐也如活过来般,围着阿紫问长问短,“你真的相信这个陌生的女人吗?阿紫,千万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便是外面四处游荡的行尸也比现在的人类更安全!立冬在哪呢?他怎么也不见了?为什么你没有和立冬在一起?他不管我们的死活了吗?”
被噩梦团团围困的阿紫仿佛始终找不到出口,额头也在焦急地情绪影响下渗出细密汗珠,直至汉娜用手轻轻推动她的肩膀,阿紫才长长透出口气挣扎着坐起身,转头向砖墙角落里的沙发瞥了一眼。此时,陌生女人正用双臂环抱双腿,身体蜷缩成一团,不时还会发出一阵轻微地颤抖,大概她这一夜也没睡得如何踏实,只是谁也不清楚在女人梦里,又会发生着怎样的故事。
“天亮了吗?”阿紫透过碎裂的窗玻璃向外望去,天空仍旧灰蒙蒙一片,云层中见不到一丝光亮。尽管暴风雪早已在昨天深夜停歇下来,可太阳却仍像赖床的孩子一样,躲在厚重地云层后面,不肯和可怜的幸存者们相见。
“大概是吧,卫星电话耗尽电量关了机。只能祈祷今天的天气能够好转,没有阳光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汉娜掏出身上唯一一件,还和文明社会有所联系的卫星电话,漆黑的电子屏幕犹如镜子一般,将疲惫不堪的面容映在上面。
“不行,我们必须想办法确认时间。”浑身酸困乏力的阿紫,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查容霜曾给她讲过的一个人类实验:【地球上的生物都极度依赖时间,只有保持规律的作息习惯,才能更好的恢复体力,并且还可以规避掉许多意想不到的疾病。曾经有科学家做过实验,将一个人放在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房间里,备有足够的饮食和淡水,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独自生活一段时间。直到实验结束以后,参与者自己判断时间过去了两个多月左右,然而真实的情况却是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这四个多月里,参与者在初期还可以保证有规律的生活作息。而随着时间推移,参与者开始出现连续活动二十多个小时,紧接着又会昏睡上几天,或者只睡一两个小时,就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忙碌。当参与者的生物钟被彻底打乱以后,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也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恶化,甚至还患上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
“你是在担心我们出现生物钟紊乱综合征?”能够在德特里克堡生物实验室工作的汉娜,在生物医学方面的知识储备,当然比阿紫道听途说来的逸闻趣事要更加专业和详尽。出于对本职工作的敏感程度,使得汉娜并没有多费脑力去思考,便轻而易举地猜到她在想些什么。
“你也听说过那个实验吗?”听到汉娜一语道破天机,阿紫脸上表情虽在极力保持镇定,可内心深处却变得极为不平静,‘汉娜过去到底是做什么的?’
见阿紫脸上表情变化不大,汉娜暗暗松了口气,‘好险!拜尔德叔叔说的没错,我真该管住自己的大嘴巴!如果被人发现我的真实身份,钢制小瓶里面的秘密也必将难以继续隐藏,我真不应该随意显摆自己的专业知识!好在这个傻姑娘并没有怀疑什么,以后我还得多加小心才行。’
“什么实验?两个小美女,你们在聊些什么呢?”身后骤然响起女人的声音,惊得两个心思各异的女孩,身体一齐颤抖了一下。
“没什么,就是随便聊天,你睡醒了?”汉娜难得一见的急中生智一次,可她的说辞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没有回答女人问题的阿紫,一双丹凤眼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陌生女人看,她总感觉这个女人堆满笑脸的表情下面,暗藏着某种古怪的情绪。
“嗯,多谢你们的悉心照顾,否则,我现在恐怕已经冻成冰雕,只能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慢慢腐烂了。”陌生女人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躲避着阿紫的目光望向窗外,“暴风雪总算停了,希望今天能见到太阳就好了。”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阿紫轻声问道。
“你们叫我刘大姐就行,我的年龄恐怕比你们的妈妈也不会小很多。”刘大姐脸上又堆起笑容,只是目光仍旧没有从窗外收回来。
“刘大姐,你们的营地在什么位置?你不是迷路了吗?还能记得回去的方向吗?”阿紫追问道。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们只需要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行进,当看见火车轨道以后,再一直沿着铁轨走就能找到了。”说话时,刘大姐的双眼再次落在阿紫的背包上,眼神中的贪婪之意一闪而逝。
“我们现在就出发吗?”汉娜的胃饿得有点痉挛,疼痛使她的脸颊变得更加苍白,大概对于刘大姐所说的丰盛招待太过热切,令汉娜的精神状态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你们都休息好了吗?如果有人刚走到半路就体力不支,那可是会要命的麻烦!”这是自昨夜到此刻为止,刘大姐第一次正视阿紫的双眼,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忧虑。
“要不,我们还是在小镇里找找吃的东西,先把肚子填饱再考虑其他问题吧。”阿紫始终对刘大姐抱有一种本能的怀疑,她无法相信一个没有任何防身武器的老女人,在暴风雪肆虐的天气里,会独自一个人离开团队的保护。‘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小镇里?就算我们不问,为了不引起陌生人的怀疑,她也应该主动解释清楚,可这个老女人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呢?’
“刘大姐,你们的营地是不是距离小镇很远?所以,你才担心大家在没有吃饱的情况下会体力不支?”汉娜双眼热切地注视着满脸堆笑的刘大姐。
“对啊!单靠两条腿走路,至少也要半天左右的时间才能到营地。如果不好好补充能量,半路上随便遇到点什么麻烦,我们都会十分的被动,甚至还可能丢掉性命。”刘大姐绕来绕去,话题终于还是绕回到食物上来。就如同她的双眼一样,尽管左躲右闪不愿和阿紫对视,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阿紫的背包。
“估计这个小镇里也不会有多少食物剩下,勉强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至于够不够支撑我们走那么远的路,还是看情况再说吧。”阿紫已暗下决心,如果汉娜执意要和老女人一起离开,她绝对不会再做任何吃力不讨好的阻拦。人各有志,本就不是同路人,犯不着死乞白赖的硬拽着别人和自己一起走。
“没关系的,只要我们大家都能团结一致,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就一定可以克服眼前的所有困难!”大概刘大姐在灾变发生之前,曾经做过组织宣传一类的工作,此番话一出口,身上也隐隐透出一种常年身居要职的气度来,“对了,我听到你叫她阿紫,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你这个长得好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可真是招人稀罕。”面对汉娜这个傻白甜,刘大姐的鸡血针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深深注入到她体内,倒是另外一个黑瘦的小丫头,着实让刘大姐感到头疼,无论她怎么尝试和努力,黑瘦小丫头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叫汉娜。”被胃痛搅得更显白皙的脸颊上,飘起两朵绯红,汉娜被刘大姐夸得有些羞怯的低下了头。她不太理解,为什么阿紫总是要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似乎在她眼中,这个世界上已经全没了好人的存在一般。
“如果聊天能填饱肚子,那我甘愿陪着你们聊到再也聊不动为止。”阿紫很厌烦刘大姐一直盯着自己的背包看,她故意把背包拉开,将里面的半卷绷带翻出来,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看向刘大姐,“你身上没有什么伤口需要包扎,这点绷带也就只够汉娜再换一次。酒精、消炎药都没有,我们找食物的时候,顺便还要想办法帮她找些药品。万幸眼下是在寒冷地冬天,否则断臂伤口稍有处理不当,随时都有可能感染发炎,那时候就算吃再多的美食,也全然于事无补了。”
“阿紫姑娘说的没错,趁着天色尚早,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起身吧。”
默默跟在两个少女身后,刘大姐的视线一直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利用花言巧语将汉娜哄骗回营地,只不过是刘大姐顺势而为,她真正的目标其实是阿紫。只可惜这个黑瘦小丫头实在太过精明,要想让她乖乖跟自己走,恐怕还需费上不少周折才行。
‘如果能把她们两个带回营地,威廉长官或许就不会再追究我偷食的罪行了吧?’
第十章 暗流涌动
正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威廉却是色中饿鬼不知死活!娇柔可人的美子死去了这么久,威廉还是没能彻底忘记这个女人,每每午夜梦回之际,还会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缠绵时的美妙滋味。不过,一切美妙的回忆,都随着人群中缓缓走出来的绝美容颜所冲淡,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威廉仿佛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
“你是谁?”在贵族群体内侵染多年的优雅气质,是很难被环境彻底改变的,尤其当女孩已经不再面对危险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贵族气息,让威廉都有种自惭形秽的自卑感。
其实,自打走进候车大厅,汉娜就忍不住想要赞叹。飘洋万里来到这块陌生的大陆上,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各种肤色的人类和睦共处,甚至曾经那些满眼的绝望神色,也很难在眼前的幸存者们脸上看到。高铁站候车大厅里的一切,都让汉娜有种重新返回到文明世界的错觉,脸上不自觉得洋溢起劫后余生的欢快情绪。
听到头顶有人在和自己说话,扬起的白净脸蛋上挂着喜悦的笑容,汉娜甜甜的回道,“我叫汉娜,我和同伴们是从西海岸坐船漂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才来到这块大陆上的,很可惜同伴们都没能活到今天……”话音未落,汉娜秀美的脸蛋上已是梨花带雨,看着让人甚是怜惜。
“艾国和欧洲大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尽管威廉是一个长期潜伏在大陆境内的间谍,可他同样也有自己的家人和亲属。自打丧尸病毒彻底爆发以来,威廉几乎每天都会用庇护所内部的卫星联络系统,和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人联系,可他却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哪怕一声叹息,卫星电话的听筒里除了白噪音,就只剩下一片虚无和死寂。这也使得威廉在听到汉娜提及家乡时,不免被勾起思念亲人的惆怅之情。
“你是在担心自己的家人吗?”汉娜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才能不让面前的男人在听到消息后,承受势必会让人崩溃的痛苦。
“算了,就算你不说,我大概也已经猜到了。你们能活着逃到这里,一路上也受了不少的苦吧?既然吾主指引你来到我们身边,以后我们就都是兄弟姐妹了。”威廉瞥了一眼刘大姐,他很清楚这个老女人在玩什么鬼把戏,可偏偏自己就是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绝美尤物,自然也就乐得将眼下的矛盾掀过去。只要自己不主动提出处置方法,威廉认为其他幸存者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傲慢与偏见终究是盎撒人无法逃脱的魔咒,无论在任何时候,他们都会因为这种骨子里的劣根性,把所有事情彻底搞砸。
“威廉长官,火车站里的食物补给已经所剩不多,你现在不仅不处置偷吃食物的刘健,还想不顾其他人的死活,收留一个废人吗?”显然生活在高铁站的幸存者,并不全都是威廉的忠实奴仆,谁又生来就喜欢给人当牛做马呢?迫于生存压力而不得不选择违心的融入群体,可一旦涉及到个人的生死存亡问题,那么压抑许久的不满,也会被无限放大到再也无法控制的程度。
“嗯?”虽说威廉预料到人群中可能会有不满情绪,但他还是很诧异竟然有人敢站出来反对自己,可当威廉看清楚提出异议的男人面容时,仅剩的一只左眼眼角不自觉得抽动了几下,‘怎么是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络腮胡子几乎将男人的整张脸全部罩住,奈何身处末世之中,除了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像威廉一样骚包,刻意利用衣着服饰来和其他幸存者划出界限。这是一张本该让人看上去就会感觉雄性荷尔蒙十足的面相,可一双狭窄细长的狐眼嵌在宽厚的额头下面,任谁看到这双眼睛,都没办法将他的主人和粗狂豪迈联系到一起,尤其是这双狐眼深处涌动的暗流,更是让人不喜欢和他长时间对视。假若不是衣着服饰上的差异,这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反倒更像是,车站候车大厅里这群幸存者们的头领。只可惜,赤手空拳的男人除了眼中闪动的怒火外,仰头望向威廉的面容,却也不敢带出十分明显的不满情绪。
“易宏壮,别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女儿的命!”若说聚集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的众多幸存者中,还有谁能够让威廉打心底里十分忌惮,那便是眼前这个名叫易宏壮的络腮胡男人。毕竟,任谁也不会愿意在丧尸横行的世界里,招惹一个睚眦必报的爆炸专家。
“可你现在这样不负责任的行为,难道不是正在损害大家的共同利益吗?”易宏壮瞥了一眼汉娜,或许在丧尸病毒尚未彻底吞噬掉人类世界前,他也会被女孩绝美的容貌所打动,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可眼下连活着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实在没有心思去考虑生存之外的其他念头。此刻,只有体弱多病的女儿,才是易宏壮真正的软肋。
“那你想怎么办?当初如果不是我收留了你们父女,你觉得你现在还会有机会在这和我提出反对意见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威廉笃定现在的易宏壮手里并没有什么存货。至少,眼线反馈给威廉的情报里,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警告信息。
“如果你一定要留下这个只能是累赘的女孩,就必须驱逐那个老女人离开这里!”当初刘健正是极力反对,威廉救助易宏壮父女的几个人之一。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易宏壮并不相信什么以德报怨之类的鬼话,只要是威胁到他女儿生命安全的人,都会被易宏壮牢记于心。
刚听到易宏壮提出反对意见时,刘健就已经感觉到了事情要遭,可她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和借口来反驳,一双褐色的眼珠不断在威廉身上打转,眼神中满是乞求和哀怨。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这种思想也仅限于受过礼教熏陶的大陆男人才会有。刘健和威廉也不过是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有过几次露水情缘,威廉能够放她一条生路已是异数。此刻,面对着易宏壮的据理力争,威廉心里也是颇感烦躁,自然没有时间理会刘健向他投去的求助目光。
候车大厅里的空气变得异常紧张,易宏壮细长的双眼毫不退让地盯着站在二楼平台上的威廉,两个男人谁都没有再说话。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再说什么也已经于事无补,彼此间的不信任并不是今天才出现端倪,巨大的分歧犹如实质般将两个男人面前的空气割裂,无论谁后退一步,都将面对难以承受的毁灭性打击。纵使今天没有独臂女孩的出现,一些信奉无神论的幸存者们,心中积蓄许久的不满情绪,早晚也会爆发出来。火车站里看似平和的生存环境下,暗流始终都未曾停止过涌动。
“你说你挺大个大老爷们,为什么非要和一个女人过不去呢?”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年纪约莫在三十岁上下,梳着油腻腻的马尾辫的妇人站到了刘健身旁,用力挥动右臂,将一只男人粗厚的手掌甩脱。当她再回过头时,妇人一双黄褐色瞳孔里喷涌着忿忿不平的怒意,毫不示弱地和易宏壮对视着。
“别以为你会造几个破爆竹,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没你的破爆竹,我们这一群人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就算刘大姐当初反对威廉收留你们父女俩,可最后你们不还是留了下来?你那个痨病鬼一样的女儿,吃得东西比我们谁少了?不管怎么讲,刘大姐也算照顾过你们吧?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敢说你这不是循着借口,公报私仇?!”
当威廉看到中年妇人排众而出,脸色登时变得极是难看,这个妇人和他之间的关系,在场的幸存者们几乎没有不知道的。而妇人的老公到底作何感想,威廉实在不太好意思和他详细沟通。只不过,单从矮瘦男人的表现来看,除了切实能够吃进肚子里的食物以外,其他的事情矮瘦男人似乎并不如何在意。
“生存面前,人人平等!别扯什么男女性别,我想要活着也有问题?”不等威廉开口,易宏壮已经抢先一步回呛道,“合着,按照你的意思,一个来历不明的废人,和一个偷吃大家食物的小偷,都比我们其他人更值得活下去?别仗着你和威廉那点破事,就真以为自己是压寨夫人了!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压榨和剥削我女儿的生存空间!”
人与人相处,最忌讳的事情莫过于互相揭短。
无论是马尾辫妇人,还是一脸络腮胡的易宏壮,都因为过激的言语而变得更加仇视。候车大厅的空气中,弥荡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威廉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来化解这场迟早都要面对的困局。
嘴里叼着干枯稻草的冬至伏在候车大厅顶棚,脸上挂着冷笑俯瞰着下面发生的一切,若说偷吃食物这件事,倒也不能全怪刘大姐,冬至也是偷食者之一。很可惜,威廉当前能够召集到的幸存者,并不是训练有素地战士,在面对冬至这个狡猾的猎人时,他们的表现几乎和初生的幼儿无甚差别。
‘这几天已经把下面翻了个遍,看样子阿紫确实没有来过这里,我得抓紧时间赶去东海。’冬至正准备起身悄声离去,忽觉眼角余光中有几束火点在跳动,‘该不会是?’
十一章 夜魔来袭
“队长,今天晚上的外围岗哨怎么不见了?”
“你问我,我问谁?”土灰色的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有一双灰褐色的眸子中,映衬着远处候车大厅里的火光。由于天气过于寒冷,土灰色面罩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随着温热的呼吸融化后又缓缓凝结。
足足观察了有半个多小时,碎裂的望远镜镜片里,仅能看到候车大厅里的人影,却很难看得清楚大厅里的人们在做什么。戴着土灰色面罩的小队长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双眼,他的心里正在不住骂娘,可是嘴上却不敢流露出半分对于行动的不满情绪。
新来的船长绝对是小队长,迄今为止遇到过最变态的人,没有之一!每每想起那张散发着血腥味的臭嘴,小队长都会不自觉得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谁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可当所有人亲眼看着它将一只丧尸大卸八块,随后又如享受美味一样,将腐肉尽数塞进嘴里吞下肚子后,船上的幸存者中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和这样的变态为敌了。当曾经的船长无故失踪多日以后,这个新来的变态便以压倒性的实力,彻底接管了停泊在东海市港口码头里的游轮。
“队长,今天候车大厅里的人怎么有点古怪?平时这个时间,他们不是早就已经休息了吗?”
“我怎么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这该死的望远镜,除了能看到人影在火光里来回晃荡,和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没什么区别!”小队长恨恨地扯下面罩,霜花随着寒风四下飘散,无意间的回头一瞥,顿时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到了嘴边的抱怨也随着霜花散落不见。
“队长?你……”
“嘘!”小队长急忙抬手将手下的嘴捂住,与此同时,他的视线环着周围人一扫。暗夜之中,积雪映着头顶月光反射出幽蓝的光,小队长面上的恐惧神情,也已映在十几个队员的眼中。
趴在雪地里的众人都在强自压下恐惧,远处飘荡在半空中的鬼火,怎么和船长眼中的火光如此相似?每个人的脑子都出现了短暂的宕机,‘原来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变态存在?’
候车大厅里静的声息皆无,只有噼噼啪啪的干柴爆裂声不时响起。谁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易宏壮身后已经站了三十几个幸存者,他们的肤色虽然各有不同,可脸上和眼中表现出来的坚定意志,却出人意料的完全一致。
威廉身后和平台脚下同样也站着三十几个幸存者,在这几乎清一色的白皙皮肤中,偶然跳出来的黄色皮肤便显得极为扎眼。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因为中年妇人情绪过于激动,梳在脑后的马尾辫正轻轻地颤抖。此时,中年妇人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的滚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矮瘦的丈夫会悄无声息地站到易宏壮身后。哪怕中年妇人拼了命和他递眼色眨眼睛,矮瘦男人却始终像座泥胎般双眼低垂,丝毫不去理会中年妇人的警告和哀求。
场上除了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冲突的两伙人外,还有另外三十几个幸存者远远地站在候车大厅边缘。绝大多数都是年老体弱的瘦小身影,其中只有三五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不是搀扶着身旁的老人,便是紧张地抓着身旁幼儿的小手。这些长期饱受压迫,没有办法获取更多食物而饿着肚子的幸存者,脸色比之易宏壮身后的那伙人还要差上许多。咳喘之声不时响起,只不过都被它们的主人刻意压制,听起来并不如何真切。
是夜,东海市港口。
坎离驾驶越野车在城南兜了个大圈子,寻到港口几百米外的一处货站,找了一只废弃的集装箱将车停放好,随后便趁着夜幕掩映,不疾不徐地朝着港口靠海的码头缓缓行进。
‘船上怎么还有人?’
暗夜中的篝火甚是显眼,将停泊在码头旁边的废弃游轮照得纤毫毕现,尽管坎离早先被关在船上的时日不短,可他一来到这里便被锁在暗无天日的船舱中,自然无法得见豪华游轮的全貌。
‘有钱人的乐趣,果然是令人心驰神往啊!’
甲板以上的船舱足有10层,靠近船尾的船舱后部,每隔三层楼便设置有一座宽大的停机坪,只不过此刻停机坪上空空如也,只有两摊大大的篝火在熊熊燃烧。船尾后面的甲板上不仅有停机坪,还有供人游乐嬉戏的泳池,现下池水早已干涸,池底堆放着许多只铁皮大箱子,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坎离没有特异功能自然无从得知。停机坪上仅剩一架直升机残骸,螺旋桨已被拆卸下来,估计是船上的人拿去重新打磨加工成了近战武器。
俯身缓缓从搬运集装箱的吊车楼梯溜下来,也幸亏船上的人并没有探照灯一类的工具,坎离才敢冒险爬上吊车观察游轮情况。可越是对于船上情势有所了解,却也愈加让坎离感到心惊胆寒。很明显,现在控制废弃游轮的团伙,早已不再是圣殿骑士团。在服饰驳杂的人影中,坎离只看到为数不多的几个家伙,身上还穿着骑士团成员的衣服。哪怕夜色深沉,镶嵌在外衣上的袖章仍在火光映衬下,闪着令人双眼迷眩的晕光。
‘臭老道又晃点我?’伏在吊车脚下的黑影中,坎离不住地咂嘴,烟瘾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情况下突然袭来。随手从铁架上抓起一把积雪,刚想塞进嘴里又担心会有病毒,坎离只得摇摇头将雪球丢在脚下,‘没道理啊!臭老道既然能冒死来救我们,又怎么会设计陷害我?卧槽,这老东西不会脑残到,单枪匹马独闯联营吧?’这种担忧不断袭上心头,坎离就仿佛陷入了泥淖之中,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高铁站,候车大厅。
僵局持续了足有半个多钟头,除去老弱妇孺一伙人外,另外两方势力谁都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很显然,这是苟活在高铁站里的低等幸存者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次,能够重新分配利益的机会。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英雄一样的无畏精神,活着本就不易,能多吃一口食物当然最好,但若为了唇齿边这点吃食而流血牺牲,相信无论是易宏壮身后的幸存者,还是威廉身后的拥趸们,都不愿意激化矛盾进而引发搏命拼斗。
“老易,你不觉得我们闹到现在这种程度,对你的女儿来说也是一种伤害吗?”获得了心理学博士学位的威廉,在千年古国的历史文化熏陶下,攻心的手段也变得愈发凌厉。他总算在恢复镇定以后,找到了一个算不上最好,却是眼下唯一行之有效的切入点。
“哼!”鼻孔喷出尺许长的白色雾气,易宏壮没有答话。其实,他最初的想法也不过就是希望,扯起虎皮裹挟着所谓的众意,威胁威廉多做出些让步。至少,可以让他女儿能够搬进候车大厅的工作人员休息室里生活,在这天寒地冻的严酷冬季,空旷的候车大厅即便燃着篝火,还是没有办法抵御住无孔不入的寒风侵袭。只不过,事情的发展终归不会为个人意志所左右,幸存者之间暗中流转的对于威廉的不满情绪,终于借着易宏壮的强势出头宣泄出来。不管他本人是否有过想要推翻威廉,以及他身后的利益集团的想法,事态的发展趋势也已朝着失控的方向奔流而去。在很多时候,所谓英雄,也不过是掉进了历史的漩涡中而已,个人的意志在群体面前,丝毫没有可以抵御的力量可言。
“看你的意思,今天这件事,是必须有个了结才行?”左眼皮不易察觉的轻颤几下,威廉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泛青的胡茬随着脸颊微微抽动。当篝火再次映入眼帘时,扶在二楼平台栏杆上的左手缓缓放下,紧接着手掌骤然握成拳,威廉那只孤独地左眼也在一瞬间瞪的滚圆,两方势力之间的战争,已然一触即发!
突然!
一条条水龙从天而降,熊熊燃烧着的篝火立时便被水龙吞没近半。候车大厅里的光线骤然间变得昏暗不已,刺耳的啸叫声此起彼伏的涌入空旷的大厅,篝火照射不到的黑暗角落里蹿出无数条黑影,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被利爪划出摄人心魄的锐响。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站在威廉身后,所有手中持枪的拥趸们,便再也没有一个还能站立的人存在。
凄厉无比地惨嚎声响彻大厅,刚被扑倒在地的幸存者生命力尚未彻底消散,受到血腥味刺激的夜魔们便已按耐不住嗜血冲动,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撕咬着被压在身下的幸存者。几个一直站在老弱妇孺团队里的年轻人,见势不妙,当即便从篝火中抢出十几只火把,一边挥动手里的武器,一边组织着老人、孩子和妇女向火车站外逃去。
“这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夜…夜魔?”汉娜惨白的脸颊上已毫无血色,颤抖的嗓音犹似被狂风卷集过的小草,身形摇晃着跟在逃往火车站外的人群后面。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带来灾难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和刘大姐。
‘估计这群噬人尸,是沿着铁轨上的足迹,一路追踪至此。’冬至无声地注视着候车大厅里正在发生的惨剧,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我想帮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轰!轰!轰!
几声巨响骤然袭来,狂暴地冲击波险些将趴在顶棚的冬至掀翻下去。形状各异的餐刀、叉子、汤勺漫天飞舞,无差别地将候车大厅近大半的范围覆盖。正在疯狂啃食幸存者的夜魔群,先是被爆炸产生的巨大亮光晃瞎双眼,紧接着又被四下乱飞的铁器插满全身,墨绿色的污血瞬间淌满一地,惨嚎声的主人便即转换了身份。威廉左手指缝中渗着鲜血,这个倒霉的家伙连最后一只左眼也没能保住。此时,威廉长官像只没头苍蝇一样,扎煞着右手四处乱抓,希图找到一条可以逃命的道路,可惜却是难如登天。
直升机的轰鸣声几乎是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从天际线远处隐隐传来,耀眼的十字架光柱划破夜空,正急速朝高铁站这边呼啸而至。
十二章 章鱼触手
东海市,港口码头,时间大概一个钟头前。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全程不过十几分钟而已,废弃游轮上的抵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十几架直升机从幽暗的海洋深处疾驰而来,机身侧翼的大口径火炮吞吐着灼热的火舌,血肉横飞的甲板上便再也没有一个,还能保持站立姿势的人存在。半空中飘荡着的绳索上滑下数不清的黑影,不时还会有火舌从枪口喷吐出来,将负隅顽抗的残余火力彻底压制。
‘乖乖,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一伙强人?火力也太他娘的猛了吧?’叼在嘴里的香烟落在脚下,坎离大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船上发生的一切,心下不禁一阵阵发寒,‘不是世界末日了吗?不是丧尸爆发了吗?这他娘的又是什么情况?圣殿骑士团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高铁站,候车大厅。
顺着绳索急速滑向地面,冬至的双脚刚一踏上积雪,便听得半空中的枪声如炸雷般响起,候车大厅顶棚的钢化玻璃并不能防弹,爆裂破碎的玻璃渣如雪花般纷飞。
前一秒还威风凛凛的夜魔首领,被头顶直射下来的十字架光柱笼罩其中,强光瞬间晃瞎的双眼里溢出墨绿色汁液,瞬膜眨动的速度越快,液体流出的就越多。夜魔首领刚一冲进候车大厅,便将狩猎的目标锁定在二楼平台上,那个穿着明显异于常人的白皮肤男人。不过很可惜,夜魔首领锋利的爪尖即将触到猎物衣襟时,嗜血的欲望却化为了一片虚无。威廉挣扎着扶住墙壁站直身体,他的两只耳朵除了子弹的啾鸣,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连本该此起彼伏的惨嚎也已归于平静。
易宏壮怀里抱着瘦小的女儿,跌跌撞撞地想要朝着老弱妇孺逃走的方向追去。轰隆一声巨响,大概是燃油发电机被弹雨扫中,剧烈地爆炸震得他眼底涌起血丝,近在咫尺的安全通道则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逃生之路就此被彻底封死。易宏壮急得额头上青筋暴跳,血红的双眼急匆匆扫视一遍候车大厅,除了满眼的残肢断臂,就只剩下滚烫炙烈的火焰在尽情狂舞。
本已打算赶快逃离是非之地的冬至,瞳孔猛然间急速收缩,只因他发现络腮胡男人怀里抱着的小女孩,竟有几分和盈盈相似的感觉,这种熟悉而又痛苦的视觉冲击,令他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一条灰白色的身影,仿佛离弦之箭般贴着雪地疾驰而来,不等易宏壮看清来人是谁,尚未做出防御动作时,自己的手腕已然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攥住。四下飞溅的玻璃碎片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大片没有彻底碎裂的玻璃板混杂在土石建筑中,随着候车大厅顶棚钢梁倾塌之势,不时砸落在两个男人狼狈逃窜的道路上。尘土裹挟着烈焰肆意流窜,浓烟滚滚难以辨别方向,两个男人不知不觉间兜转了一个大圈,最后终于翻过五六条铁轨后,身形隐遁进了茫茫黑夜之中。
“米迦勒中尉,噬人尸已全部剿灭,请示下一步指令。”
金黄色的长发被随意束在脑后,头顶螺旋桨搅起的劲风鼓荡着精致的军装,熊熊燃烧的烈焰在蓝幽幽的眸子里欢快跳动,米迦勒中尉没有说话,只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笑意,似乎此刻火车站里发生的并不是灾难,在他看来更像是某种可以获得乐趣的游戏。
黑夜中雪地虽然反衬着月光,周围的世界并未彻底漆黑一片,可惜并不熟悉环境的汉娜还是迷失了方向。如果不是从顶棚掉落下来的水泥石板碎块,仅仅擦破了汉娜红红的鼻尖,恐怕此刻她已经变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随着体温逐渐升高,汉娜感觉断臂处的伤口肌肉隐隐发痒,不由得抬手去轻轻揉捏。不捏倒还不觉得如何,可当手指触到断臂时,竟然发觉手指下的肌肉,正如有蛆虫攀爬蠕动般,一鼓一鼓的向着手指方向涌来。
‘怎么会这样?’汉娜秀美的脸蛋愈发白皙,月光下望去好似附着一层淡淡的死气。正踌躇间,忽觉胸口突然被灼烧了一下,一滴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便开始沿着光洁白净的肌肤缓缓滑落,而灼烧感也如附骨之疽一般,在汉娜身体上留下一道滚烫的痕迹。刚想拉开衣襟查看一番,却听得头顶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大作,汉娜心下一凛,抬眼向空中望去。这时,她才发觉迷失方向的自己竟不知如何,又再一次返回到火车站附近。枝桠黑沉的密林中透出隐隐火光,天空也似被点燃一般,赤红的让人心底发寒。
此刻,由不得汉娜多作思索,直贯云霄的十字架光柱,犹似死神的镰刀般越来越近,汉娜忙转身朝着身后的东海市城区狂奔。自打丧尸病毒爆发以来,这群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圣殿骑士团,就一直像是嗅到血腥气息的鲨鱼般,死死咬住所有和德特里克堡相关的科研人员不放。汉娜当然无法知晓圣殿骑士团的真正目的,但是她心里却是十分清楚,落入这群人手上将会是个什么样的悲惨下场,她也永远不会忘记惨死在脚下的拜尔德叔叔,那张充满恐惧和绝望的面容。
漆黑而又冰冷的建筑物,犹如一只只伫立在暗夜中的巨兽,不仅遮住了满天星月之光,也很大程度上将汉娜的身影隐藏起来。
半空中有一点火光在忽明忽暗的闪动,白皙的脸颊映在火光下显得诡异莫名,十数名骑士团战士悄无声息地站在米迦勒中尉身后,每个人的表情都如勘破生死般古井无波。嘴角微微努起,燃至尽头的烟蒂噗的一声飞向前方,米迦勒挺直上身用力吸气,这动作显然是在捕捉空气中,逃跑的目标留下的味道。
‘这女孩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奇怪?既有丧尸的腐朽臭气,也隐含着一丝噬人尸身上的腥臭?’米迦勒紧锁的眉头渐渐舒缓,‘难道主教让我们寻找的东西,就在她身上?’念及至此,米迦勒也不再迟疑,右手握拳高举过肩,随后重重向着前方挥去,身后十数名骑士团战士便结成战斗队型,张驰有度地缓缓向漆黑的建筑群推进。
只顾没头没脑到处乱跑的汉娜,终究还是体力不支,鞋底在积雪上猛地向前一滑,身体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抛飞出去。正当汉娜以为自己会被摔得七荤八素时,断臂处传来了一股巨大地推力,身体尚在半空中的汉娜,便轻轻巧巧地跃过了前方矮墙,稳稳站在雪地之上。
‘我什么时候有了超能力?’心中的狂喜还不及涌遍全身,汉娜眼角余光里便发觉了一丝异样。身后突然冒出来一条好似章鱼触手的黑影,正在不住地蜷曲扭动,映着月光照耀下,汉娜心脏开始狂跳不已,那条好像触手一样的黑影此刻就在自己头顶!冷汗不受控制地从额头上涌出,汉娜死死压制住张口呼救的冲动,她非常清楚,就算喊破了喉咙,能够在这种时候赶来的,也只有圣殿骑士团的人而已,甚至还有可能惊醒正在冬眠中的行尸大军。
汉娜孤零零地站在雪地中,身上的衣物早已被冷汗沁透,又被不知疲倦的寒风吹成冰甲。可她却意外地发现一个问题,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了!轻缓而又十分规律的脚步声传入耳中,和背后黑影僵持不下的汉娜,总算是鼓起勇气回头张望,身后空巷之中除了死寂幽冷的月光,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么有规律的脚步声,一定不会是行尸!难道是圣殿骑士团的人?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在哪里?’
米迦勒盯着左臂上,仅有巴掌大小的电子地图有些发愣,‘它为什么会站在同一个地方那么久?该不会是还有其他噬人尸潜伏在附近?可为什么追踪器上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开始,确实是没有任何把握可以追踪目标,之所以能够嗅到空气中的气味,也得益于在当下的环境里,没有人类排放出来的各种气体,干冷的空气中没有什么杂味,米迦勒才能嗅到随风飘来的一丝残存怪味。而就在不到十分钟之前,左臂上的追踪器开始突然震动起来,位于地图中心的标记也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得殷红似血。
思索良久的米迦勒终究觉得不太安心,圣殿骑士团战士们的耳机中,传来了中尉柔和而又不失威严的指令,“目标在7点钟方向,距离64米,停留已经超过十分钟。所有人立刻戴上夜视仪,保持警惕,我担心建筑物附近会有埋伏!”
“啊!”
一声尖利地女人惨叫骤然划破夜空,纵使米迦勒和骑士团的战士,被黑压压的建筑群阻隔在外,还是不受控制地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
十三章 永不分离
自动步枪枪口下方的战术电筒射出耀目的光柱,十余束光柱在夜幕中四下巡弋,骑士团战士的组织纪律性绝对不亚于正规军队,可即便是这样一支队伍,置身如此诡谲难辨的环境中,也显得有些惊慌失措。毕竟,他们现在已经越来越靠近建筑物密集的城市中心,冬眠的尸群潜伏在暗无天日的建筑群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响动惊醒,发狂地撕碎面前一切活物。
米迦勒不急不徐地吊在队尾,他可不在乎什么贵族的荣耀,更不介意因为自己贪生怕死的表现而玷污家族名誉。‘一群浪费粮食的老顽固,有种就自己出来尝尝面对铺天盖地的尸群的滋味,能不当场大小便失禁,我都算你们没白活这么多年。’对于躲在方舟上享清福的红衣大主教,米迦勒经常会十分鄙夷的腹诽上几句,他并不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信徒,相较于加百利几近癫狂的宗教狂热表现,米迦勒则显得更像是个异类,甚至如果有人说米迦勒是异教徒,也一定不会有人感到意外。
‘加百利这个蠢货到底去了哪里?辛西娅可不是一只无害的小白兔,连她也完全没有了踪迹,她们最近很可能遭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身处伸手不见五指死寂一片的漆黑巷道里,米迦勒的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以至于他隔了许久才惊觉,不知从何时开始,身边竟然再也没有骑士团战士的身影,只剩下米迦勒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在黑暗中膛目四顾。
静静伫立在原地,米迦勒回身望向远处巷口,月华如水般洒落在积雪上,将外面反射着微光的街道,和漆黑一片的小巷隔绝成两个世界。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随着卷起积雪的寒风窜入鼻腔,额角青筋突突跳动,米迦勒没有丝毫犹豫,左手闪电般从防弹背心的口袋里抓出一枚闪光弹,张嘴咬掉引信,用力掷向漆黑的巷道深处,紧接着双腿便如蓄满力量的弓弦般,向着巷道外的月光射去。
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嚎,刺激着米迦勒的大脑神经,他不敢回头,更不敢有丝毫停顿,身后脚下扬起大片的积雪,杂沓无序地脚步声如索命无常般,紧紧吊在米迦勒身后穷追不舍。
喧嚣的巷道深处,少女虚弱无力地昏睡在雪地上,身旁半空中飘着十几团明暗不定的鬼火。
“啊!”惊叫声还未及传出去多远,被触手卷住的夜魔便化为一滩污秽脓血,随着触手缓缓蠕动,一丝一缕融入鼓胀的肉瘤之中。
“大家离这个怪物远点!”显然这只开口说话的夜魔,并不认为自己是怪物,也难怪它现在会有这样的想法。至少,在它们身上还有一些人类曾经的影子,而这条诡异无比的触手,却着实超出了夜魔的认知范围。
“船长,那只逃掉的肥羊怎么办?”
“看他临危时的反应,就知道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让弟兄们都撤回来吧!”双眼中的鬼火快速闪动了几下,被称为船长的夜魔首领望着高铁站的方向。此时,火光早已映红了半边夜空。‘果然还是靠不住,这群愚蠢的肥羊到底干了什么?这么大的火,一时半刻也没有办法靠近车站,看来我得抓紧时间,把船上的食材重新整理一遍了……’
一路向着城区外的山野狂奔,冬至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抱着小女孩的络腮胡男人竟也勉强跟得上他的步伐。‘难怪他能活到今天,单凭体力上不弱于我,就已经不是等闲之辈了。’
“能不能休息一下?我女儿的状态好像不太对!”易宏壮抬眼瞧见披着灰白色狼皮袄的男人正回头看自己,忙气喘吁吁的征询着。
冬至没有回话,担忧的望着极远处还在熊熊燃烧的高铁火车站,一路跌跌撞撞逃到小山丘上,沿途早留下一串极为清晰的足迹。不过,好在冬至早有准备,半路上砍倒一株小树,挂在络腮胡男人的背包上,枝桠虽然稀疏,却也勉强将后半段路程的足迹大致扫净。
借着满天素华月色,冬至举目环顾四周,略加思索便调头朝东海市港口方向走去。见到面前男人的怪异举止,易宏壮眉角跳了跳,正想转身朝相反方向离去,肩膀处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并不如何厚实的羽绒服豁开个大洞,鸭绒立时便被寒风卷起,在旷野中随风飘荡。
听到身后男人竭力抑制住的惨哼,冬至脸上微微变色,强光手电的光柱骤然亮起,将不远处的一对父女笼罩其中。狭长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寒芒,冬至面色缓缓恢复如常,他并没有急于冲过去查看父女俩的情况,‘盈盈,我已经尽力了……’
“你走吧,我不想和你发生冲突。”络腮胡男人额头上的冷汗簌簌落下,很快就被迎面吹来的寒风抽光热量,冻结在被大火炙烤卷曲蓬乱的胡须上,“谢谢你舍命救了我们,可惜我们的好运气用光了。虽然不知道你为了什么活着,但是我们会在天上祝福你,早日得到解脱……”男人说话的声音愈发含混不清,舌头像是冻僵了一般,总是想和牙齿抵命搏杀一番。
“你忍心让她不人不鬼的游荡在旷野中,直至未来的某一天,或是化作一滩腐烂陈尸,亦或是被其他幸存者发现……”冬至虽然没有把话说完,可他想要表达的内容,想必络腮胡男人应该可以听得明白。
“我下不去手……”络腮胡男人说话的声音抖成一团。
“把她捆在你的后背上,以后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我能为你们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最后确认一遍捆扎的绳索是否牢固,冬至缓缓将长刀挂回腰间,他终究没能下手送络腮胡男人上路,“我叫冬至,永别了,朋友。”
寒风呼啸的旷野中,远远传来一声蕴满恨意的嘶吼,随后茫茫旷野便再次被风雪吞噬。灰白色狼毛随风狂舞,只是短短几息之间,便即隐没在皑皑白雪之中,徒留下旷野中不时响起的嘶吼声,见证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东海市,港口附近街区。
‘这该死的鬼天气,大半夜的下什么雪啊?附近这一片黑咕隆咚的建筑物,估计都被冬眠的尸群占据了,老子想找个地方避避风雪都不行!’此刻的坎离,是决计不会再靠近废弃游轮半步,船上那伙几乎武装到牙齿的骑士团战士,完全不是他单枪匹马可以应对的。一边在心里恨恨地羡慕骑士团的人能够围着篝火取暖,一边小心翼翼地在风雪中摸索前行,坎离心下不禁生出些许悔意,“真他娘晦气,自打遇到臭老道,老子做什么都TM非常不顺利,难道是我们俩八字不合?”嘴上虽然小声咒骂,可是坎离却也暗暗替立冬担心,‘老憋犊子,你要是来了感觉自己搞不定又溜了,也TM应该给我留个记号啊!’
由于供暖设施彻底失去作用,厚实的中空玻璃变得十分硬脆,假若推动窗子的力道稍有不慎,就会很容易震碎掉落。坎离翻身跃过阳台,地面上沉积的尘土被双脚瞬间踏得轻轻扬起,月光从背后的窗口投射进来,漆黑的房间里飘荡着一股浓浓地陈旧霉气。
凝神静心蹲在窗边观察了好一会,待到身旁的浮尘已缓缓落回地面,坎离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勉强将寒冷的夜风阻隔,房间里重又陷入死寂之中。这是一栋总高五层的老式住宅楼,这种房子在沿海发达城市已是极为少见,坎离并没有尝试从楼道进入房间,一是自己没有溜门撬锁的本事,二是一路上几乎每栋易于进出的建筑物一层,都被密密麻麻的尸群所占据,坎离可不想惊扰这些凶神恶煞。坎离仗着年轻力壮又身形灵便,瞅准这栋比较好攀爬的老式建筑,像只大马猴一样溜了进来。
视力渐渐适应了室内漆黑的环境,坎离从腰间摘下短刀擎在手中,蹑步潜踪地向房间内部摸去。老式格局的房屋面积并不大,满打满算也不过60个平方,检查完两间卧室后的坎离,又回到了客厅里,他现在准备进厨房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可以充饥的残羹剩饭。
正当他皱着眉头,犹豫要不要打开面前隐隐散发着腐臭味的冰箱时,忽然听到防盗门的门锁似乎正在被人撬动,锁舌发出一阵阵极其轻微的响声。若不是正值深夜,附近又杳无人迹,坎离站在冰箱前面踌躇不定,也没有制造出其他声音,或许根本就不会察觉到门外的动静。
‘他娘的,这么破旧的老房子,竟然也会有人来光顾?’脚掌轻轻点着地面,坎离压低上半身,一点点挪至防盗门旁边。短刀悄无声息地举过肩头瞄准面前虚空,无论门外闯进来的是什么,坎离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砍翻在地。
十四章 物是人非
门外响动并未持续多久,坎离没有轻举妄动,仍旧悄无声息地守在房门附近,他才不会冒失的推开房门,去查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想做什么。只要来人没有影响到自己,坎离倒是非常希望外面的人能够知难而退。
米迦勒将冻得通红的双手合十,随后轻轻捂住嘴巴,胸膛里的热气用力喷进掌心,‘真该死!我当初为什么没有和混蛋加百利,好好学学溜门撬锁的本事?’双眼瞥向黑暗的地面,米迦勒放弃了拾起细铁丝的念头,刚才努力半天,手指都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却还是没能把眼前的门锁撬开,这着实让米迦勒有点灰心丧气。
废弃游轮上面的篝火不知何时早已尽数熄灭,谨慎地米迦勒意识到问题似乎非常严重,他在带领战斗小队出发前,已将游轮上的防守人员布置妥当。可当他终于成功摆脱噬人尸的夺命追猎后,却发现自己的临时落脚点很可能已经失守了,米迦勒只好转道寻找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待到天亮以后再去游轮上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
寒夜中,呼啸的风雪轻而易举的穿透门窗,失去供暖设施的房间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陷入昏睡中的坎离,不时可以听到头顶的楼板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想必楼上的倒霉蛋也和自己一样,正在竭尽全力抵御着寒风的侵扰。‘楼上的倒霉蛋会不会是个美女呢?或许我先前应该开门放她进来,这样我们就能抱在一起抵御寒冷了……’即便是在睡梦中,坎离仍旧像一只发情的野猫般,幻想着一切可能出现的艳遇。
冬日晨光被满天风雪遮蔽,飞扬了一夜的暴风雪并未在天亮后停歇下来,反倒有些愈演愈烈的态势。早早醒来的坎离用双手将鸡窝头理顺,借着镜子他发现自己的眼袋颜色更重了,‘唉,我现在这个鸟样子,就算能和楼上的美女结伴同行,估计她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兴趣。’伸出两根食指按住嘴角,轻轻向着两侧耳朵的方向用力,一张看上去痛苦无比的笑容落在了镜面上,坎离自嘲的低声骂了一句。他刚准备拧开水龙头碰碰运气,却忽然听到头顶的楼板又传来了响动,而这次则听得比较真切,像是皮鞋或者高跟鞋踩踏地板的声音。
‘现在还有哪个女人敢穿高跟鞋?’想到此处,坎离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能活到今天的幸存者,又有谁会不知道要想办法避免制造噪音?楼上的倒霉蛋难道是个蠢货吗?’
门镜外的世界有些扭曲变形,坎离死死盯着昏暗的楼道,楼上幸存者的藏身地必定不是这栋楼,否则也没必要在大半夜里撬锁,估计也是被暴风雪逼迫的走投无路,才贸然闯进来的。坎离在等楼上的家伙离开,末世里应对完全陌生的幸存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存在。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尽管楼道里的光线并不明亮,可这张带给坎离无尽痛苦的脸,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就分辨了出来。刻骨铭心的仇恨瞬间冲上头顶,坎离赤红的双眼中闪着阴狠冷厉的寒芒,极力克制着马上冲出去和仇人拼命的想法,在没有完全摸清楚对方底细前,坎离不希望打草惊蛇,‘这群圣殿骑士团的混蛋到底是从哪来的?看来得抓紧时间联系上臭老道,提醒他多加点小心才行。’
显然,坎离这是错把米迦勒看成了加百利,这倒也不能全怪他。双胞胎兄弟就算相貌上没甚差别,可衣着举止上的差异还是很明显的。只可惜,坎离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被加百利严刑拷问,对于这张脸的印象自然远远超过了身体上的其他特征。
远远吊在仇人身后,坎离竭力模仿着立冬狩猎时的动作,虽然笨拙的样子有些滑稽可笑,不过效果却非常明显。至少,小心翼翼走在前面的米迦勒,就一直都没能发现在他身后,有一条随时都会扑上来啃咬他的毒蛇。不时突然回头观察身后的米迦勒总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抬头看了看如铅块儿一样灰暗的云层,鹅毛般大小的暴雪直往脸上砸落,几个呼吸间眼睛已是睁不开了,‘动作必须再迅速一些,噬人尸在没有阳光的白天一样可以行动自如。如果游轮确实被噬人尸占据了,我就得想办法赶回方舟求援!这块神秘大陆上的噬人尸数量似乎越来越多了……’
游轮甲板上的篝火早已熄灭多时,厚厚的积雪覆盖在上面,看上去像极了埋葬着某些难以解脱的灵魂的坟墓。凛冽的暴风雪从装卸集装箱的平台上扫过,米迦勒身体里的热量在急速流失着,本就十分白皙的脸颊显得愈发不见血色,‘噬人尸群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为什么追踪装置没有任何反应?’低头瞥了一眼腕带上的电子地图,除了自己所在位置的光标还在闪烁,便再也没有其他信息出现。游轮上的噬人尸群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明明就在米迦勒眼前十分活跃的忙碌着,追踪器却是异乎寻常的平静。
废弃游轮,甲板。
一只身型十分壮硕的噬人尸站在高处,型似蝙蝠一样丑陋的鼻尖高高扬起,鼻翼快速翁动着,“船长,随风飘来的空气中,有生人的味道!”两只巴掌大的招风耳竭力撑起,它在努力地捕捉着猎物踪迹。
“熏鸡,你把耳朵放下吧。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他们不会在附近逗留多久,只要不是昨天夜里逃掉的那个家伙,其他人类对我们的威胁不大。”锋利的爪尖儿捏着粗实的上好雪茄,船长也是在无意间发现,烟草已经没有办法再伤害到它的肺叶,这让饱受晚期肺癌折磨的船长欣喜若狂。至此开始,它缺失一颗锋利犬齿的嘴里,便如同日夜焚烧不止的锅炉一样,浓烟始终滚滚不断。
“报告!船长,我们在城区东北方位,靠近大学城附近的居民区里,找到了这个……”说话间,一只夜魔上身伏低,双手捧上一杆几近折断报废的AK步枪。
“这是皮豆子的枪……”船长摩挲着枪柄上面模糊的刻痕,熟悉的触感一瞬间将它拉入回忆中,足足过去十几分钟后,船长才缓缓叹了口气,“我们都是遭受上帝诅咒的罪人,尸骨无存是最好的解脱!而现在所有还无法解脱的兄弟,却不得不背负起它们的罪孽,继续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赎罪。”
根本不需要船长再发布指令,五只形态各异的夜魔无声站在甲板上,船长走到它们中间,五只夜魔抬起右爪搭在船长身上,像在举行着某种神秘仪式般。等到船长和五只夜魔一齐连声吼叫结束后,五只夜魔便调头钻入漫天风雪之中,看方向,正是位于城区东北的大学城。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待到五只噬人尸的身影消失在暴风雪中,米迦勒小声嘀咕了一句,紧接着他也小心翼翼地从平台顶上溜了下来,压低身形亦步亦趋地朝着噬人尸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船长,附近的生人气息消失了……”熏鸡(循迹)侧着身子,左耳如蒲扇般迎风招展。
“不急,凭这么小猫三两只,还不至于对黑狗它们造成威胁。”船长胸腔几乎鼓胀到极限,紧接着一股浓烟便被呼啸的寒风卷走不见,“抓紧时间把船上的储备食物整理好,我担心近期还会有洋鬼子增援的教兵部队来抢这艘废船。所有兄弟尽快转移到暗堡里,寻找合适的时机,我们再一次性解决掉追在屁股后面的苍蝇。”
东海市,东海大学。
阿紫曾经无数次偷偷溜进大学,躲在教室后排最角落的位置,努力地想要听懂讲台上,老师正在讲解的课程。可受限于生活压力所迫,过早踏入社会讨生计的她,每次都听得似懂非懂,也经常会急得悄悄抹眼泪。然而今天,当阿紫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踏入教室,并且神情肃穆的坐在课堂第一排时,讲台上却再也没有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师,身旁那一张张热情洋溢青春无限的面庞,也变成了记忆中尘封的烙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煤球儿变得愈发活泼好动,无论到任何新环境里,它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趣。这不,此刻圆滚滚的小家伙,正绕着讲台一直打转,黑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直转,鼻头反反复复地嗅闻着讲台,似乎里面藏着什么让它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阿紫的思绪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忧心忡忡地看着小煤球儿。前后不过两天的光景,阿紫发觉这个小家伙身上,似乎正在发生着某种神秘的变化。而最为让她吃惊不已的,却是这只黑熊幼崽似乎隐隐能够听懂人话了……
十五章 狭路相逢
小心翼翼吊在敌人身后的坎离抬起头,天空被漫天飞舞的暴风雪映照得一片灰白,竭力想要将光明洒向世间的冬阳徒劳地在云层中翻滚,而就在此时敌人已悄无声息地停在足有三米多高的围墙外,由于紧张而瞪大的瞳孔反射出蓝幽幽的微光,似乎他正在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所大学?’凝视着建筑物上错落有致的窗口,坎离不由得回想起他曾经泡过的学生妹,自己可不止送过一个妹子回学校,甚至还曾在女孩子们的掩护下,悄悄溜进宿舍楼过夜。敌人只在围墙外逗留了片刻,身影便转过墙角隐没在风雪之中。坎离并没有因为敌人消失而着急,反倒是缩在一处背风的商店前点燃香烟,嘴角挂着冷笑的他盯着雪地上,还未被风雪盖住的足迹,眼底不时闪过阴狠冷厉的眸光。
翻过围墙后的米迦勒明显感觉风雪小了许多,他此刻所站立的位置,刚好处在两栋高层建筑中间,肆虐狂舞的暴风雪被建筑物阻隔,米迦勒不时会轻轻抖上两下的身体总算得到片刻缓解。虽然身体上的寒意得到舒缓,可眼前的景象却让米迦勒心头又开始不住狂跳,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尸体已经不能用人间惨剧来形容。尽管在丧尸病毒爆发后的大半年时间里,米迦勒也曾见过不少惨况,可当他独自一人面对着残肢断臂堆砌起来的尸山时,米迦勒还是打从心底一阵阵泛起寒意。
偶然间从建筑物缝隙中蹿过的寒风,将覆盖在尸山上的积雪拂落,一蓬晶莹剔透的雪花映在清冷的阳光下,闪着迷离的七彩光晕。太阳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从云层中翻滚出来,冷冷注视着米迦勒周遭的一切。与此同时,随着拂面而来的晶莹雪雾,令人作呕的熟悉味道也瞬间灌入米迦勒的鼻腔,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的米迦勒面无表情,只双眼中的神色变得愈发凝重,本该早已冻实的尸山上又有积雪洒落,只不过这次却没有寒风扫过。
正当坎离踩灭烟头准备赶上去时,一抬头却发现敌人又从学校里退了出来,神色也变得有些慌张,脚步匆匆地绕过围墙转角便再次消失不见了。‘这个狗东西不是挺嚣张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狼狈?难不成……?’伴随着坎离收回的左脚,雪地里现出一片黑色的污迹,橙黄色的烟蒂已被踩瘪和积雪融为一体。‘报仇嘛,又不是为了拼命,我犯不上为了这么点事搭上小命……’思索间,坎离已是悄然转身朝着城里灰败废弃的建筑群走去。
大学城深处,靠近围墙的男生宿舍。
“阳哥,太阳终于出来了,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刻,我们今天还走吗?”脸色明显有些营养不良的少年,双手抓挠着头上的乱发,征询的目光落在了同样蓬头垢面的青年脸上。
此刻,焦阳正用一截不知从哪里掰下来的木杈剔着满口的黄牙,随口将嘴里混合着血水的污秽唾沫吐在地上,抬起挂满血丝的双眼看向窗外。恰在此时,五条不时便会四肢着地的人影出现在学校围墙外,吓得焦阳差点惊叫出声。
“made,不行也得行了,今天必须走,而且是现在立刻马上就走!”回过神来的焦阳忙慌手慌脚的收拾背包,刚从外面打水回来的瘦小少年险些和他撞到一起,正愣怔间,屁股上便传来一阵剧痛,焦阳破口大骂道:“小崽子,想活命就赶紧收拾东西,晚一步,你就自己留在这等死吧!”
两个瘦小的少年肩头上背着大号背包,许是饿得体力不支,亦或是背包重量远超身体负荷,他们走路姿势显得有些蹒跚。跟在两个少年后面的焦阳,则是背着装满过期食品的背包,手里提着一支微型冲锋枪。自打几个月前,从第六监狱抛弃同伴独自逃走后,焦阳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而这支微型冲锋枪正是从第六监狱里偷带出来的战利品。只可惜现下弹夹里的子弹已是所剩无几,充其量也就只能威吓住面前的两个少年,别说遇到尸群根本无法保命,就算撞上一只落单的火眼都没有任何胜算。
“你俩快点走,别磨磨蹭蹭的。”站在靠近围墙一侧的男生宿舍窗沿边,焦阳不时满脸惊惶的回头张望,他可不想自己刚爬到铁架桥的中央,身后的退路便被火眼断去,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有门了!
“阳哥,我们为什么不从学校大门逃出去?这个铁架桥好像不太安全啊~”先前被焦阳狠踢屁股的少年,由于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的小脸此时煞白一片,两条不住抖动的双腿也早已不再是因为背上的重负。少年只向楼下扫视一遍,就再也不敢睁开双眼,额角上豆大的汗珠儿划过脸颊,留下两条淡淡的水痕。
“快点走,别废话!有五个火眼就在学校操场上,你们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就自己想办法逃出去!”眼见两个少年死活不肯翻窗爬上铁架桥,焦阳只得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如实讲出来。后有凶兽,前有小鬼,焦阳现在也是一脑门子冷汗,他不仅在担心会被火眼生吞活剥,也在时刻提防着两个小鬼头趁自己爬上铁架桥,给他来个抽桥撤板,那可真是十年猎户让鹰啄了眼。
听到火眼二字,两个少年都不由自主地倒吸口冷气,没有被焦阳踢屁股个子稍高些的少年,只得奓着胆子爬上搭在阳台和围墙之间,长度约有五米的铁架桥。也幸得铁架搭的还算牢固,人踩在上面虽然咯吱咯吱作响,倒也不会翻转倾覆。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从脸上扫过,双眼不敢向下看去的少年只能瞪视着前方。
突然!一双蓝幽幽的眸子从墙头探了上来,刚行进至铁架桥中间的少年登时吓得惨叫一声,险些从铁架桥上一头栽落下去,随即便双手双脚牢牢将铁架抱在怀中,死死瞪视着轻轻跃上铁架桥的金发男人。
“你别过来啊!”铁架似乎是被风吹的,激起一阵阵轻微地抖动,少年哀叫着向后倒退,而他此刻的行为却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其实早在少年先前发出惨叫时,米迦勒的第一反应就是赶快结果了他,以免将噬人尸引过来进而暴露自己的形迹。可当他看到铁架桥另一端的阳台里,有人正用微型冲锋枪对着自己,就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倒不是说米迦勒没有能力在解决完少年的时候全身而退,却是因为对方手里的武器让他改变主意。身后背包里的九毫米子弹还有近百发,可在没有枪械的米迦勒手上,就变成了一堆废铁,而对方手里的武器则恰如刚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米迦勒自然乐得想要冒险尝试一下。
“阳哥,对面的老外听不懂中文,我们怎么办啊?”瘦小少年眼见去路被堵,早已急得慌手慌脚,恐高症终归还是没有被火眼生撕活剥更可怕,宿舍楼外杂乱的脚步声已如丧钟般敲响,震慑着少年的心脏跟着一起颤抖。
“两个废物,上学的时候怎么就不好好学习呢?”焦阳这算是把自己和别人一起骂了,别看他在两个少年面前表现得比谁都狠,可真到要对着活人开枪的时候,焦阳握枪的手心里却早已满是汗水。弹夹里仅余的三发子弹几乎形同摆设,焦阳也曾尝试过练习开枪射击,可天生就不是这块料的他,也只能仗着子弹数量来获得优势,眼下却是进退惟谷,开枪也不是不开枪也不是。
“想活命的,就赶快把枪给我!”听到金发男人竟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中文,焦阳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转而又变得怒不可遏,“别TM和老子废话,赶快把路让开,否则我就开枪了!”
话音未落,金发男人已经纵身一跃从铁架桥中间的少年头顶掠过,左脚刚一踩到阳台边沿,便飞身向焦阳扑去。
哒~哒~哒~
枪响过后,焦阳惊恐地瞪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金发男人,满以为对方已经被自己打死,却不料手腕猛地一紧,微型冲锋枪已然被金发男人夺走,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焦阳的太阳穴上已被枪托重重击中,模糊的意识里,只见到几团妖艳的鬼火从楼梯拐角处飘来,随后便在一阵猛烈地枪声中闭上了双眼。
即便战斗发生在狭小的男生宿舍楼里,可没有装配任何消音设备的枪口,还是发出了让人心悸不已的怒吼。
正在和小煤球儿撬动讲桌的阿紫心脏猛地一阵狂跳,她很清楚刚才那一阵毫无顾忌的枪响意味着什么,也来不及仔细查看自己从讲桌下面抓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一股脑塞进背包里后,便揪住小煤球儿的后脖梗,一溜小跑顺着操场飞快地向大学城外逃去。
“孩子!快点往这边跑!”
一个左手倒提消防斧的壮硕男人,突然从学校正门附近的围墙后面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