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话:聘礼
作为这桩亲事的媒人,董夫人开了头就得做到尾,今儿下聘,照样还是她来。
贺家同来的,就是押着聘礼来的贺琰和贺珧。
围在老许家外头的看热闹的人一眼就看见对面贺家绑着红绸的车队车水马龙的在吹吹打打中出了宅子,往外头官道上去,忙都迎上去凑近了看热闹。
虽说小溪这处已经修整了一条路,但过来就是二十来步的事,还不够车队铺排开的,是以,自然要从外头官道过来绕上一圈。
那一辆一辆的马车,看不清里头有多少东西,但只看这么多的车,就晓得聘礼肯定少不了。
众人看得那叫一个热闹。
车队一路上了官道,又从官道拐上小道来,过了小半刻钟,聚在老许家大门口的人就看到缓缓驶进来的车队。
打头的马车到来近前,董夫人被嬷嬷扶着下来马车,骑着马来的贺琰和贺珧也翻身下马。
后头的车马车就前行不了了,只见跟在马车两边的人训练有素的各自将自个负责的马车上的东西抬着,有序排着队往前来。
前头的董夫人等人已经先一步进了大门,带着的还是上回那两只大雁,养了一两个月,那大雁看着比上回精神抖擞了不少。
唢呐吹得喜洋洋的,众人只见那一个一个往前抬来的,有一口一口的大红箱子,还有靠四个人抬着的一寸高没封口的红木盒子。
有村人看着,好奇那上头一堆一堆的土坷垃是啥玩意,毕竟十里八村的他们也没咋见过。
就有镇上来看热闹的人:“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一堆一堆的土坷垃都是田地,喏,像这么一堆的起码都是五十亩一堆,还有的土坷垃堆着石头堆的那就是田地带庄子了;
那后面的,一摞一摞的瓦片三角的那是铺子,四角的那是宅子!这都是大户人家下聘的阵仗,小门小户的,那田地几亩十亩的可难得铺排!”
啥?
那土坷垃瓦片的都是田地房产?
一堆土坷垃就有五十亩?
众人眼神一热,立马往那队伍里数起来。
只见那一堆一堆的土坷垃,还有带着石头堆的,数都数不过来,更别提瓦片了。
光是抬这些的就排出半里地了,那得是多少田地房产啊!
箱子里的东西看不到,只看这些,就够叫他们眼热的了。
“这贺家还真是大户人家啊!”
“这么厚实的聘礼,我这辈子头回见啊!”
“许家这三花是个福气人啊!”
“就是就是,这十里八村的,再没有像她这么有福气的了!”
说到福气,同村人们坐在东屋几间屋里的蒋村长看着这下聘的阵仗,也是在心里感叹一声福气,三花是有福气的,这十里八村的女娃,真是谁也比不上三花啊!
董夫人和贺琰贺珧一路被迎进了厅堂,两厢一见礼,董夫人就笑眯眯道:“老太太,老太爷,大喜,我替贺家来下聘来了!”
说着,一边让人呈上了一份聘礼单,随行来的贺管事跟着也掏出另一份聘礼单来开始唱起来。
“聘金,六万两!”
随着这第一声唱下,众人皆惊呼出声。
啥玩意,多少?
六万两?
娘诶,这是多少银子啊!
众人只见那随着唱声抬进来的大红箱子一个个打开,里头铺着红绸的银锭子,多的差点没晃花他们的眼睛。
这才回神,不是他们听差了,是真的有六万两的聘金啊!
是他们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银子啊!
贺家果然不愧是大户人家啊。
倒是上座的老胡氏几个还勉强稳得住,毕竟,前儿十五盘账,那一大箱子里头的银子也不少,他们家三花现在也不是缺银子的人,也是能挣大钱的人这点银子聘他们家三花,应当的,应当的。
但随着贺管事接着再念,她几个也是稳不住的了。
“紫檀木嵌百宝首饰盒一只,金丝珐琅掐油彩嵌绿松石首饰盒一只,黄花梨雕彩绘嵌珍珠镜奁一只,黑漆描金嵌水晶妆奁一只,鸡翅木雕灵芝竹节纹木匣一只,乌木描金嵌玛瑙木匣一只。”
“金蝶赶花金头面一套三十二件!”
“九凤绕珠赤金头面一套二十八件!”
“并蒂莲嵌珠翡翠头面一套三十六件!”
“雕百子镶宝石珍珠头面一套三十一件!”
“富贵荣华银头面一套二十八件!”
“吉祥如意喜鹊登梅银头面一套三十二件!”
“上等良田八百亩,上等良地八百亩,庄子八个。”
“梁州府金陵巷五进大宅子一处,浦东坊三进宅子一处,南城正街四开铺子一处,东城同淮街六开铺子一处。”
“淮安县连康坊五进大宅子一处,塘沽坊四进大宅子一处,朱门大街三开铺子一处,南城淮阳街两开铺子一处。”
“绸缎两百匹,玉器一百件,瓷器一百件。”
“聘饼一担,发菜一担。”
“四京果:龙眼干、荔枝干、合桃干和连壳花生。”
“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和金茦。”
“生果四筐,茶叶四十包,芝麻四十包,千日醉四十坛。”
“金茶筒一对,银茶筒一对。”
“礼炮香烛四对。”
随着他唱,垂花门外抬聘礼的就陆陆续续往里头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整个院子,且还摆不过来,田宽带着下人们张罗着在外院都铺排满了,才勉强摆下。
厅堂内,外院倒座房的众人看着那么多的聘礼,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因为实在太惊讶。
而大门外看热闹的人看着那一箱一箱往里抬络绎不绝的聘礼,也是从惊叹到麻木了。
娘诶,实在太多,看都看不过来,别说整个淮安县了,就是整个梁州府,这么大手笔聘礼的也是屈指可数啊!
不说了不说了,简直是炫富啊,扎心!
扎的众人说不出来,嘴子碎的从前都算老许家给方家薛家下聘值多少银子的也不算了。
开玩笑,这咋算?算不过来啊,那些个绸缎玉器头面的,他们见都没没见过,听都没听过,只晓得一准的金贵不凡。
这么多的聘礼,就是把他们的手指头脚指头都用上,他们也算不明白啊。
第四百八十一话:大来头
厅堂里,随着贺管事念完聘礼单,董氏笑眯眯说了些吉祥词,然后将写着成亲日子的红纸让人递了过去。
老胡氏眼皮哆嗦的从院子里那老多的箱子上收回神来,伸手接了红纸,虽不识字,但她已经从许三花哪里晓得了成亲的日子,当下笑着应好。
聘礼一过,自有许家人请着来送聘礼的众人往里头喜棚子里去吃席。
而饭厅里也摆了好几桌。
至于院子里的聘礼,也不能在这里久放,田宽当即就带着人将聘礼挨个往内院搬。
许三花从耳门出来,往内院回去,回到自个的跨院,院里路娘正指挥着抬聘礼进来的人将聘礼分门别类的放到后罩院的一排屋子里,吟风和弄月正拿了纸笔挨个清点对比也拟出一份清单来留作备用。
春华红玉和秋菊几个跟在后头忙前忙后,大家都是喜气洋洋,开心得很。
许三花进去时,正听得春华在念匣子,眉心一动,不由出声道:“把那鸡翅木雕灵芝竹节纹的木匣和乌木描金嵌玛瑙的木匣拿过来我瞧瞧。”
春华一听,立时和红玉一起将她说的这两只木匣小心的抱着拿了过来。
许三花两只手一起打开木匣,见两只木匣里头果然如提亲时一样,装着一块金砖,只不过提亲是一块,这次却是两块了。
她不由咧嘴一笑,道:“记明一下,这两个匣子拿到我的小库房里去跟那黑漆匣子放在一处。”
两人赶紧应了,弄月那边正记着的也标明了落处。
等聘礼全都搬进来仔细收到了后罩院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外头的酒席已经散去,董夫人临走之前叫丫鬟送进来一张帖子,正是董明珠请她去府城参加她专门办的消暑宴。
看到消暑宴这个名头,许三花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么大热的天,办消暑宴倒是好消遣,但这么热往府城赶,也是没谁了。
不过想着她已经很久没见董明珠了,且上次董明珠及笄礼本来请了她的也因着渝州灾民的事没能去成。
这个消暑宴,她就去吧。
闹热散去,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自然都是些顶实的亲戚,许三花也从自个院子里露了面,众人一起坐在老胡氏放置了冰盆的正堂里,说话摆闲。
说着今日的热闹,对聘礼感叹万千之后,少不得就说起别的喜事来。
王英跟钟望生的亲事已经定下,在上个月就过了聘礼,成亲的日子定在十月二十。
所以,说起许三花这成亲的日子定在八月二十六,都觉得是不是有些赶呢。
老胡氏便将许三花同她说的贺家其他人在九月都要回京城去的话说了,所以成亲的日子才看的急。
许大姑听着,忍不住道:“不是说贺家是府城的大户人家?咋还往京城去呢?”
见大家都好奇得很,这屋里众人都是顶实的亲戚,都不是外人,更何况,今日的聘礼实在太贵重,全都堆在她的院子里,财帛动人心,未免有人心生多余的心思,这榔头还是要先敲在前头的好。
许三花便笑道:“确实是京里的人家,此前说府城,不过是为了低调行事罢了,现在贺家要回京城了,就却是不需要如何低调了。”
哦?这又是啥说法?
大家都纷纷望着许三花,等着她往下说。
“这屋里坐得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瞒着哄着了,实话实说,贺家祖父乃是官身,新帝登基,迎为帝师,此番回京,那是荣耀而归。”
其实许三花之前也还不晓得这个的,因着那日说今年丰收的事,她跟贺璋提了上辈子新帝登基加重赋税的事,贺璋顺口提起的。
还同他说,这事他有数了,会跟祖父提,加重赋税的事,必不能行的。
“啥?帝师?帝师是个啥?”听着跟皇帝有关,胡老爹只觉是个不得了的大官,但帝师是啥,他还真不晓得。
见识多的王长兴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接话道:“帝师,帝师就是皇上的老师!”
他也是没想到,三花的婆家竟然还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物,是官家人就罢了,竟还是帝师这么大的官,不得了,不得了啊!
“皇上的老师?娘诶!”许大姑吓得差点没嘴瓢。
老胡氏等人也是震惊不已,没想到贺家这么大来头。
“那咱们,岂不是跟当大官的结了亲家?”周氏一脸惊,只觉头晕,比今儿看着那些个聘礼还要惊。
周氏这话一说,其他人一想,可不是?
老胡氏更是忍不住拉着许三花道:“三花啊,那贺璋可是官家子弟啊,上次来家,我还受了他的礼,还收了他送的东西呢!”
许大茂也忍不住嘴哆嗦,“是啊是啊,贺璋还叫我伯父咧!”
许三花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官家子弟,那也得给你们见礼啊!不但叫你伯父,马上还要叫你岳父呢!”
许大茂眼睛一晕,半晌才回过神来,而后就咧嘴傻乐,“哎呀,没曾想有一天我还能成为官家子弟的岳父?还跟当官的称亲家?”
那样子看得胡氏忍不住捏了他一把,“瞧你这傻样儿!”
“这都是咱们三花能干啊!这十里八村的,就没有谁有三花更能干更聪明的了!”胡二姨得意道。
其他人也都忙附和起来。
胡老爹看着三花这么能干,也是高兴不已,只是心中想着事,难免有一丝愁意绕在眉头,老胡氏看得明白,想着有事还没跟自家哥哥说呢。
等大家各自告辞,坐自家牛车的坐自家牛车,田宽派人送的送,老胡氏逮着空挡喊了胡老爹到一边,将三花已经晓得自己的身世且还已经回过亲生爹娘那边去了的事说了。
胡老爹听得双眼瞪大,“敢情三花上回出远门就是去找她亲爹娘去了?可是不是说她亲爹娘都不在了吗?”
“是都不在了,说是个大户人家,还有其他人,给三花留下不少家产,三花上回回去还将这些东西全都带回来了。”
老胡氏说着,看了看胡老爹,接着道:“哥放心,以后这事就我们三个晓得就是了,三花愿意留在这里,她就是许家的娃,一辈子都是。”
一听是这样,胡老爹点点头,“行咧,我晓得了。”
他就是想着三花如今嫁得这么好,要是有一天晓得自个不是老许家亲生的娃……
现下倒好,三花竟已经晓得了,还愿意留在这里,是个感恩的娃,有孝心的娃啊。
第四百八十二话:嫁妆
老胡氏也这么觉得,她回到屋里,思来想去一晚上,第二日,吃过早饭,将许三花喊到了她屋里来。
“三花啊,这嫁女陪嫁妆,是最起码的,贺家聘礼又来的这么厚,自然是要给你都陪回去的,除此之外的,你说你亲生爹娘那边都给你准备好了,让我们不用多管,以我跟你爷还有爹娘的能耐,也陪不了啥好东西来。”
说着,老胡氏将一个小盒子献宝似得递到许三花面前。
许三花低头看去,只见那小盒子古旧得很,那上头的红漆都掉的不成样子了,但被一块碎花蓝布包着,足以看得出主人对它的珍重。
盒子里头装着二两碎银子,还有一支样式老旧又简单的鎏银簪子,和一对镂空的银耳环。
“这香木首饰盒还有簪子和耳环都是我当年的嫁妆,还有一只铜镶银的簪子,当年陪给你大姑了,至于这二两银子,在你没有想出这些个营生,咱家没有挣钱之前,我和你爷手里总共有五两半的银子。”
“这几样东西当不得几个钱,但都是我和你爷的心意,三花你收着吧。”
虽然她这里有不少三花给她买的首饰头面这些,也攒着不少月钱,但这都是三花给的东西,待她过世,自然也是要给三花留的。
只有这个盒子,才是她的东西,陪给三花,这点心意才有意义。
许三花听着,不由得高兴的笑了,将盒子好好的收了起来,“谢谢奶!谢谢爷!”
重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心意,她奶能将自个仅剩的嫁妆都陪给她,这份嫁妆,就是无价的。
老胡氏一脸欣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忍不住感慨道:“一眨眼的,你就要嫁作他人妇了,抱在我怀里咿咿呀呀仿佛就是昨天的事一样,这日子啊,还真是过得快。”
许三花顺势靠过去,挽着她的胳膊,难得小女儿娇态,“嫁出去了我就在对面,奶想我了,搁门口喊一声,我都能听得到,再说了,我可不是嫁出去啊,这里还是我的家呢,我随时都回来蹭饭吃的。”
老胡氏听得失笑,拍着她的背,“诶,想回来就回来,奶就搁家等着你咧。”
从上房出来,许三花打算往作坊去走一走,看一看,可刚到三进院,就见她娘胡氏在屋里喊她,她心中有所觉,抬步走进去。
七花吃饱喝足又睡觉了,小娃子吃了睡睡了吃,许三花一天没能跟七花玩上一刻钟,早已见怪不怪。
趴在小床上戳了戳七花的小胖脸,扭头往软榻上去,“娘,找我啥事啊?”
胡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许三花坐过去。
“我跟你爹商量能拿出啥来给你当嫁妆,想来想去也没个啥好东西,主要是你定下的婆家不同,给啥都觉着拿不出手,你奶说你说了,差不多的你都自个操持好了,我这里吧,就给你做了四床被褥。”
说着就打开了软榻上搁着的木箱子,里头叠放着四床缎面棉底的被褥,都是大红色的,喜庆。
“想着离成亲还有一个月呢,我打算趁这一个月再给你和未来女婿都做两双鞋子,到时候你带过去,只说是你做的就成。”
“我说三花啊,这女娃家的不会绣活可不行,起码的衣裳鞋子不会做还勉强成,这内里穿的东西,总得自己做吧,这在家里我还能给你做了,女婿的,那可得自个做啊,这事可不好经别人的手。”
“从明儿起,你就跟我一起学学咋做吧,学上一个月,不说多好,起码能给女婿做内里的衣裳就成。”
许三花看着那箱子里的被褥,想着头前儿上这屋来看七花,就正瞅着她娘在理绣线,却原来就是在给她绣嫁妆被褥。
又听得她说还要给做鞋子,正想说鞋子衣裳的现如今都有下头人做呢,可仔细别坏了眼睛。
就听得这叫她明儿起跟着学绣活的话,顿时往后缩了缩,“别介啊,娘,我这手能是拿针的?你可别折腾我。”
胡氏:“……”
这娃子打小就跟男娃似得野,一天到晚不着家,拆西墙打东家的。
六岁那年,她想着女娃子都要跟娘学些绣活的,便拉了三花跟她学着先穿针引线,结果这娃子咋也穿不进去,还耐心不好,为了不学,直接上手将她的绣针全都给掰断了。
八岁那年,她想着过了两年了,说不得娃子有兴趣了,就又拉了三花来学,直接跳过了穿针引线,从缝烂布头开始,想着能将两块布头给缝在一起也不错。
结果这娃子不但把两块布头缝在一起了,还把自个身上的衣服也给缝进去了,害得她拆线拆了老半天。
十岁那年,她又想再接再厉,可这娃子一听要学绣活,直接就跑胡家兜去了,说啥也不肯回来,非要她说不让她学绣活了才肯回来。
后头她就歇了这个心思了,婆婆娘也说,三花那把子力气呀,捏不了绣花针,不学就不学吧,
随着三花大了,村里人都说三花是女霸王,谁都怕她,没人敢娶,她想着三花要是嫁不出去,也就不用学着劳什子的绣活了,大不了,她给她做一辈子的衣裳,做一辈子的鞋。
可现在啊,感觉跟做了场梦似得,家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日子好过了,三花也定了人家,且还是那样金贵的人家。
她这心里高兴啊,又难免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三花不会女娃家都会的绣活,过去了不能给女婿缝衣做鞋,万一遭嫌弃呢。
所以,学绣活这事,她才又提了起来。
见三花反应这么大,她不由得笑了笑,赶紧道:“别怕,咱就学点简单的,缝条小裤子,那可简单咧!三花这么聪明,一准一学就会了。”
许三花听得嘴角一抽,这哄小娃子的语气也真的是,只有她娘了。
想着以前学绣活的事,她更是嘴抽抽,“娘真要我学?”
胡氏:“……”
她顿了顿,“学,学啊!娘慢慢教你,一针一针教你。”
见她娘时隔几年,再次热衷起这个事来,许三花默了默,点头同意了。
胡氏一听女儿这次竟然这样积极,想着择日不如撞日,万一明儿就反悔了呢,当下就麻溜的去拿了针线笸箩出来。
“三花,反正七花还睡着呢,咱现在就先开始学吧!时间不等人,就一个月呢,有机会就不要放过啊!”
“来,娘先教你穿针!”
第四百八十三话:哭笑不得
胡氏拿了针袋子出来,取了一根绣花针,又理出一根丝线来,一起递给许三花。
“来,试着穿穿看,只要将头子穿过针孔就容易了。”
她也晓得将头子穿过针孔就容易了啊,可关键就是穿不过去嘛。
许三花接了针线,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右手拿线,左手拿针,盯死了那针孔,将线头对准,往里穿。
可那线头抵着针孔来回扭动,就是不肯往里头去,端得她手都累了,那线头干脆还往回跑了。
“慢点,要有耐心,你将线头用口水沾湿了,它贴在一块不毛了,就容易些了。”
许三花听着,学着胡氏说的,用舌头沾湿了线头,继续聚精会神的往针孔里戳。
那针孔小得就只有咪咪一点,她实在不晓得咋能让这个明显粗些的线头钻过去。
胡氏看得眼皮子一抽,明明她一下就能穿进去的东西,咋得到了三花手里就不听使唤了,咋也穿不进去呢。
她不敢出声打击娃的积极性,正巧肖氏带着娃进来看七花醒了没有,她忙喊了肖氏过来,“肖嫂子,你穿针是咋穿的,你来教教看。”
她想着莫不是教的师傅不会教呢,换个师傅看看。
肖氏一见许三花在屋里,忙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女儿秦巧行礼,又听胡氏让她教姑娘穿针,吓了一跳,才稳定心神。
“要不姑娘试试把线放在手掌心上,用针孔那头来回去蹭线,多蹭几次,兴许就进去了。”
常做绣活的人都是拿针线就穿出去了,根本不费力,但也有这样穿不好的,用这个方法就能穿进去的。
许三花一听,便立马换了肖氏说的这种方法,来回蹭了好几次,把线都蹭掉了接着又来。
最后,还真叫她给蹭进去了,她高兴的一叫,刚要去拉穿过来的线头,可刚拿起来,那线就跟泥鳅似得,又滑了出来。
“……”
胡氏忙道:“没事,再穿一次,你一定行的。”
许三花点点头,继续努力。
此刻她已经在胡氏屋里学这劳什子的穿针将近一个多时辰了,眼看着都到中午吃午饭了。
可这不起眼的绣花针就像是故意跟她作对似得,任她再咋弄,就是穿不进去。
不但累得她眼睛花,两条胳膊也酸痛得慌,这屋里摆着冰盆,愣生生的还给她整出了满头大汗来。
“啪!”
又一次穿不进去,她把线头往桌子上一拍,直接上手将绣花针给掰断,一起拍在桌上,“行了行了,针断了,不用穿了!”
胡氏瞥着针线笸箩里的针袋,想说针多的是,但见这从软榻挪到桌边,换了师傅换地方,这还是穿不进去,眼见着这么一上午了,还是别为难娃了。
她点点头,“咱先吃饭,吃完了下晌直接开始缝布头吧?”穿针啥的就不指望了,让别人帮忙穿吧,能缝出个小裤头来就是不错了。
许三花嘴上答得爽快,可吃过饭之后歇午觉,趁着一半就爬了起来麻溜的直接从西跨院翻墙跑出去了,连院里人都没惊动。
等到胡氏歇了午觉不见许三花来,趁着这劲直接喊肖氏过来请人时,许三花已经趴在放了冰盆的马车上,舒服的睡起了大觉。
那厢胡氏听肖氏说姑娘不在院里,院里下人都说不晓得姑娘去哪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娃,往小的时候不乐意学就往外躲,这都马上要嫁人了,咋还是这个样。
就是吃席回来的许大茂一听她拘了三花学针线,也是忍不住道:“三花那性子你还不晓得?早几年都没有做成的事你还指望现在能做成?行了吧,别弄得娃子跑出去又是几天不回来,三花啊,她就不是拿针的料!”
他也就是这么说说,毕竟小时候那回,许三花是真的跑去胡家兜住了好几天的。
却没想到一语成箴,许三花这一走,还真是好几天,吓得胡氏心慌慌,赶紧派来人去寻,得知胡家兜没有,各路亲戚那儿都没有,担心得不得了。
最后才收到许三花派人带回来的信,说是过两天回来,让家里别担心,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也不说让许三花学针线做小裤头的事了。
这厢,先说回在凉快的马车里呼呼大睡的许三花。
赶车的云飞也不知道主子要去哪儿,隔着帘子听到里头的鼾声,他只能开启佛系赶车模式,马儿爱往哪方去就往哪方去,只要在道上走就行,也尽量将马车赶的稳当一点,慢一点。
许是这带着点晃荡却又不颠簸再加上实在凉快极了,许三花盖着薄毯,睡得极是舒服。
不知睡了多久,她是在一阵吵闹中被惊醒的,睁开眼来,有一瞬的懵,看清马车内事物,才想起自己是在哪儿。
听得声音就在马车外,她干脆一把掀了帘子探出头去,就看见外头几个妇人正堵了马车的路,个个指着云飞在声讨着啥。
“咋回事?”
云飞被堵在这动不了已经半刻钟了,就害怕吵醒马车里的主子,所以都没跟这些人争执,冷不丁听得这声,他扭头见自家主子醒了,便赶紧将事情说了出来。
却原来先前马车慢悠悠的行在道上,突然冲出来一个小男娃,滚进了马车底下去,所幸他赶车赶得慢,发现及时就吁住了马车,那小男孩应是没大碍。
可随后追上来的妇人却不依不饶,非得说他将人给撞了,要他赔银子。
可他身上恰好一文钱也没有,总不能喊醒主子吧。
这一僵持,那妇人一吆喝,那河边洗衣裳的一干妇人就全都冲了上来,拦着马车不让走,非得让他赔银子了才能走。
许三花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还没说话,外头那抱着娃的妇人看见马车里头的小姑娘,登即就道:“这车夫说他没钱,你是他主子吧?他赶了马车撞伤了我的娃,这银子,合该你赔的!”
“是这男童自己往马车底下滚的,奴才马车赶得慢,又吁得及时,这男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的。”云飞忙道。
“你说没大碍就没大碍啊!我家娃可是受了大惊吓,今儿这银子你要是不赔,就别想走!”那妇人不依不饶。
其他妇人也跟着附和,“对!别想走!”
那架势,真真是将马车给堵了个水泄不通,根本不给马车往前的机会。
许三花看着太阳都往西边落下去了,她竟睡了这么久,倒不知这是走到哪儿来了,不由四下张望一番,一眼看到那道下的一条小河,河那边就是一个隐在青山下的村子。
顿时一怔,这不是她大姨所在的上水村嘛,马车竟是赶到这儿来了。
听着妇人这话,她不由定睛朝那妇人怀里抱着的男童看去。
男童三四岁的样子,趴在娘亲的怀里,见许三花望过去,飞快朝许三花做了个鬼脸,然后就缩进了娘亲的脖颈间。
许三花一愣,而后立马就笑了。
“赔银子多不近人情,既是撞了人,合该送医,这位大婶不如抱着娃上车来,我这就送你们到前边大风集上找个大夫看看,该咋用药咋用药,诊金药钱我都出。”
这话很是合理,可那妇人确实脸色一僵,而后飞快道:“不用这么麻烦了,你索性赔些银子了事,我们村里就有赤脚大夫,找他看看就成。”
许三花听着,点点头,“那行,既是村里就有赤脚大夫,那我就同你去你们村里,待那赤脚大夫看过了,好付他诊金。”
这马车是妇人今日碰瓷的第三辆,前头两辆急着行路,巴不得不麻烦,银子给得痛快得紧,她哪曾想着小姑娘竟这么鸡糟?
就是一把铜钱半块碎银的事,这姑娘坐着这么漂亮的马车,一看就不差这几个钱的,咋这么斤斤计较呢。
“不用这么麻烦吧?你看这天都快黑了,你们还急着赶路吧?就直接给我一把铜钱或者一块碎银的就行,我自个带娃看大夫,免得耽搁你们的时间不是?”她语气开始善解人意起来。
其他妇人也再次附和。
许三花却笑眯眯道:“不麻烦,我正好要往你们村里去呢,顺便的事罢了。”
妇人一愣,啥玩意?往他们村里去干啥?这也不是他们村里的人呐!
她不信,打量这小姑娘抠门得很,连一把铜钱都不肯痛快给,还扯啥看大夫给诊金呢。
三娃子一点事没有,看大夫那不是露馅了吗?
她只觉今儿这趟运气不好,算了算了,嘴里也道:“既是小姑娘你手头不肯给,那就算了,娃儿命贱,我自个带娃回去揉揉了事。”
说着,招呼着其他妇人都忙去洗衣裳吧,却是骂骂咧咧的说着有些人小气吧啦的,当心丧德。
许三花听着,淡淡勾了勾嘴角,吩咐云飞往村里去。
云飞也不多问,主子让他往哪儿就往哪儿,当下跟着马车走上那村道。
妇人正抱着娃子一边往村里回,一边骂骂咧咧,冷不丁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扭头,就见先才那马车竟跟着往村里来了。
她一愣,想着莫不是这小姑娘看出她碰瓷来的,想到村里去找村长告她的状不成。
她可是一文钱没坑着,至于吗。
正打算先一步往村长家去恶人先告状,就见马车越过她,径直进了村,却没有往青砖瓦房的村长家去,竟是停在了钟家门前。
真是本就要往他们村里来的?
妇人心下好奇,小跑起来,随后就进了村,挤到了钟家一侧去看究竟。
第四百八十四话:胡大姨家
钟望江正搁院子里晒席上收苞谷,今儿晒了一天大太阳,已经晒得很干了,明儿也就能装仓了。
正刨出一撮箕来准备端着往屋里箩筐里去,听到马蹄声,抬眼往外一看,愣时就看见马车上下来的许三花,看了好几眼才认出人来,不由惊了惊,立马放下撮箕,往院门口去。
“三花表妹,你咋来了?”
昨儿爹娘和三弟才去姑奶奶家吃三花表妹未来婆家来下聘的喜席,下晌才回来,咋的这转天三花表妹就来了,还是这么个时辰。
“我来耍耍,我大姨他们呢?”许三花说着往院里来,不忘喊云飞将马车给赶紧院里来。
“快往屋里来坐,你大姨他们还搁大风集没回来呢,这个点,也差不多要收摊回来了。”
钟望江说着又从屋里喊他的媳妇冯氏出来,冯氏听着响,抱着个娃娃就出来了。
“哎哟娘诶!”
一声惊呼自院子外头传来,钟望生正要给许三花介绍呢,听着这声,扭头望去,看见院子外头的妇人,不由道:“菜花婶子,你躲在那干啥呢?”
那菜花婶子忙摆手,“没啥。没啥,我先家去了。”说着就麻溜的要走。
许三花忙出了声,“我说婶子,你家娃到底要不要看大夫?我就在这儿呢,要是看,你就来喊我啊!”
“不麻烦,不麻烦!”开玩笑,这敢情是钟家的亲戚,她先才没听错,望江可是喊她三花表妹,这是孤山村的许三花啊!
她哪敢碰瓷她呀,还是赶紧溜,免得麻烦找上门。
眼见着菜花婶子抱着人走了,钟望生又听到许三花说这话,不由道:“三花表妹你这是被菜花婶子碰瓷了?”
“碰瓷?”许三花挑挑眉。
“村里这两天好些人都在传的,说是狗娃那天往官道上跑,不小心被一辆牛车给蹭了一下,那牛车主人赔了些铜钱给菜花婶子,菜花婶子尝到了甜头,所以这两天带着狗娃都候在官道边,逮了过路的马车啥的就假装碰瓷,好得些银钱呢!”
“那狗娃没事,你可不要被她骗了,给她银子。”
许三花听着,不由抽了抽嘴角,她就是相信云飞的话,又见那狗娃冲她做鬼脸,所以晓得娃子肯定没被撞到,许是这大人不依不饶想弄点赔偿呢。
只以为是娃子不小心跑来了官道上,没曾想还是专门碰瓷啊。
她点点头,不当回事,反正她也没给银子出去。
钟望生便开始介绍起来。
“这是姑奶奶家的三花。”又同三花道:“这是你表嫂。”
钟望生前年成的亲,来吃喜酒的是许大茂和胡氏两口子,去年生娃办洗三,也是许大茂两口子来的。
而冯氏也没往孤山村来过,是以,这还真是许三花第一回见,所以钟望江才介绍呢。
便是钟望生,其实许三花也许久没见过了。
冯氏个头不高,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喊了声表妹,就忙领着许三花往堂屋里去坐。
“来福这有一岁了吧?”许三花跟着往堂屋里去,看着冯氏怀里吃手指的娃娃,笑道。
冯氏将来福放在地上让他扶着凳子站着,忙给许三花拿了干净的粗茶杯倒了水壶里的凉白开递过去,“已经快一岁两个月了,站得稳,就是还不会自个走,还没有破胆呢。”
许三花接了水喝了一大半,放下杯子,顺手就将腰间坠着的一个镶银边的玉坠扯了下来,拿给了来福,“这个表姨给你拿着玩。”
“这咋使得?”冯氏不认得玉,但一见那上头镶着的银,只觉肯定不便宜,哪里肯要。
但来福看着这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已经牢牢的抓在了手里,还冲许三花笑的哈哈的,露出上下四颗小巧的牙,看着可爱极了。
许三花忍不住笑了笑,仿佛看到了七花长到一岁的样子,“小玩意罢了,不值几个钱,就给我表侄儿拿着玩吧。”
钟望江麻溜的收完了院子里晒着的苞谷,洗了手进来,见着来福手里的玉坠,也是惊了一跳。
但却没有说啥拒绝的话来,他娘说了,三花是个好孩子,谁对她好,她都护着谁呢,拒绝来的难免生疏,毕竟,他们这可是实打实的表亲。
“我带着来福玩,你去灶屋淘米做饭吧。”
冯氏应了,赶紧往灶屋去了。
他们家虽说日子还算好过,但也没到顿顿白米饭的份上,平时吃的还是苞谷面,但丈夫喊她淘米做饭,冯氏也没有犹豫,从柜子里搬出个小米缸来,用土碗从里头连舀了七八碗米到木盆里。
听说三花表妹饭量大,这七八碗的米,应是够了。
堂屋里,钟望江抱着来福,跟许三花说着些家长里短的事,正好说到钟秀玉这里,许三花便道:“左右大姨他们还没回来,咱去秀玉表姐家走走吧。”
钟望江一听,立时点了头,跟冯氏说了一声,抱着来福带着许三花往村里去。
钟秀玉就嫁在同村,丈夫李远是村里祖祖辈辈的猎户,因着常在山里打猎,所以就住在山脚下。
远远的就看见山脚下的木头小院,钟望江忙指了道:“那就是大姐家了。”
钟秀玉正搁院子里整理毛皮子,一年到头打来的猎物,自己剥皮的毛皮子,处理好了留着冬天卖,卖得起价钱些。
她嫁过来三年了,做这些事早已是得心应手。
“大姐!”
听到有人喊,钟秀玉抬起头来,就见自家二弟抱着来福正往家来,顿时笑了笑,“今儿咋有空过来了,娘他们从集上回来了?”
说着就看到了旁边的许三花。愣了愣,才认出来,“这是……三花吧?”
实在是这一身漂亮衣裳穿着,娇娇俏俏的,实在跟她见过的那个短衣短打一身男娃气的三花大不同。
她虽是好久没往外公家去,也没往姑奶奶家去,却是晓得三花如今的情况的,对于她的大变化,也不奇怪。
“来来来,快往屋里来坐。”
“秀玉表姐。”许三花喊了人,跟着往屋里去。
钟望江一进屋,就放下了来福,让他跟屋里凉席上坐着玩的大妞二虎一起玩,大妞今年刚两岁,三人差不了多少,也能玩到一起。
“姐夫呢?”
“集上药馆要收蛇泡药酒,你姐夫一早就往山里去捉蛇去了,想来待会儿就回来了。”钟秀玉给两人都倒了茶水,“三花你先坐着,我去做饭,待会就在家吃,你姐夫昨儿打了只野兔,我用盐腌了吊在井里镇着的,不会坏。”
“不用麻烦了秀玉表姐,我就来坐坐,待会回大姨家吃饭。”
钟望江也忙道:“来福他娘已经在弄了,我们回去吃,你别忙活。”
李远常在山里打猎,这家里都是钟秀玉一个人操持,还要带两个娃,实是不容易。
钟秀玉一听,也就不强留了,顺势坐下来,跟许三花摆起闲来。
许久不见,自是有多的少的的话,说也说不完。
等停下来,外头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许三花起身告辞,招手让大妞过来,从钱袋里摸出两个小猪样的银裸子来,给她道:“这个拿着跟弟弟一起玩。”
钟秀玉一见,赶紧要推辞。
“没事,就是两个小玩意,咋的,我这当表姨的,还不能给他们见面礼了?”许三花便笑道。
钟秀玉一听这话,也就不说了,忙叫大妞说谢谢。
大妞就奶声奶气道:“谢谢表姨。”
“诶!”许三花笑笑眯眯的应了。
回到钟家时,胡大姨他们也刚到家,见了院里的马车又听冯氏说许三花来了,顿时欢喜,晓得他们往村尾去了,正想去接一接的,就见他们回来了。
胡大姨赶紧上来拉了许三花,“三花咋来了?昨儿也不说一声,要是晓得,我今儿就不往集上去了呀。”
“我就是顺道路过,见天要黑了,就干脆到大姨家来了!”许三花笑道。
这话说的一点也不见外,胡大姨听着高兴,忙道:“饿了吧?你表嫂饭已经蒸好了,马上就可以吃饭了,你先到屋里去坐坐。”
许三花点点头,往堂屋里去,钟望生挤上来说道:“我就说下晌往孤山村去拉米豆腐和凉皮,问起你二表婶说你出门去了,不晓得往哪儿去了呢!”
“说是三姨喊你学穿针,你学了一上午也不会,所以下晌干脆就跑了,是不是啊?”
许三花:“……”
正好端着两盘菜进来的胡大姨听着这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三花,你娘又拘着你学针线了?她也是,明晓得你不是拿针的料,咋非得要让你学?从前那记性又忘了嘞?别怕,你就跟那回往你外公家去住几天一样,就在大姨家住几天,你娘担心了,保管再也不让你学针线了!”
许三花听的噗嗤一声笑,“大家都晓得我不是做针线的料,我娘就抱着个万一呢,毕竟我这么聪明,哪能有学不会的呢?”
“哎呀你呀!”胡大姨笑的肚子疼,屋里众人也都是笑了,乐成一堂。
饭菜都端上桌,一大盆的白米饭,一盆凉拌胡瓜,一碗红烧肉,一盆丝瓜蛋花汤,以及一碗豆角烧茄子。
都是庄户人家农忙里的饭菜,冯氏手艺好,闻着香得很,看着就有食欲。
云飞不肯同桌,胡大姨就给他用大碗拨了一大碗饭菜。
许三花拿了筷子,夹了块清爽的胡瓜正准备往嘴里喂。
“哎哟,胡家的!你家亲戚撞伤了我家狗娃,得给我个说法啊!”
一道声音从外头传来,众人一懵,纷纷望出去。
只见菜花婶子抱着狗娃正用肥胖的婶子往没栓上的院门挤进来。
第四百八十五话:上门
胡大姨一见是村里的王菜花,这几日村里的说道她也是晓得的,一听王菜花这话,愣时反应过来,忙看向许三花,“三花,你今儿来碰上她了?”
许三花还没说,钟望江就将先才的事说了。
“这是碰瓷没碰成才消停了,我先见狗娃好生生的,菜花婶子也灰溜溜走了,咋的这天黑了又抱着狗娃找上门来了。”
说话间,王菜花已经抱着狗娃挤进了院门,往堂屋里来了,“胡家的,你家这亲戚下午里撞到了我家狗娃的事,村里好多人可是都看见的,我见是你家亲戚,狗娃又没看着有啥事,就想着算了。
哪曾想,先才给他洗澡,就发现他背上被撞了好大一块青的,找小周大夫看过了,说是撞得不轻呢!狗娃才四岁,还是小娃子,这遭了这么大的罪,你家亲戚可得给我个说法啊!”
胡大姨听着惊疑不定,眼见着王菜花说话间就撩起了狗娃的衣服露出后背来,堂屋里灯光黄澄,却也看得清楚那背上一指长的一块淤青。
难不成还真撞上了不是碰瓷?或者本是碰瓷哪晓得就真的撞到了?
这不管是哪样,背上的淤青做不得假,胡大姨不由拉了许三花在背后,看着王菜花道:“他菜花婶子,这话是咋说的?”
王菜花将狗娃后背就那样撩着,生怕人家不信似得,还往前走了走,凑到胡大姨跟前给她看。
“我可没有扯谎聊白的啊!你瞧瞧,这一大块青的,我还能使闹着玩的?起先是没注意,娃也是个傻的,不晓得喊疼,要不是这洗澡,怕是明儿我都看不到呢!”
“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你家亲戚那也是我亲戚,我能瞎蒙你亲戚吗?再说了,这可是我亲娃,我还能自个弄了伤来诬赖你不成?”
“所以啊,那个望生他表妹,这娃子的伤……你看看该咋个说法?你先前可是说了,娃有个啥事就来找你的,小周大夫也诊看过了,要是不信,我这就喊小周大夫来。”
最后这几句,硬就是看着许三花说的,腆着一张脸,目光里带着些殷切。
许三花见过上门找麻烦的,那都是由始而终的语气硬的很,真有底气,那脾气能软得了?
都敢找上门来了,那就没有啥好怕的,既是真的娃子被撞伤了,那得是闹个不行呐,哪能一进来屋就语气就软了呢。
说是善解人意,看着情分不闹?
说别人可能还不一定,可这王菜花,她下午里已然听钟望江说了是个啥德性了。
可好好的,咋得晚上就来说有伤了?
难道还真的是钻到马车底下不小心撞了一下?
她不由看向坐在一边的云飞。
云飞立时道:“因着主子在车上睡着,那马车奴才赶得很慢,走路都能比这速度快,若不然,那男孩突然冲出来奴才定是能避开的,且就算有个擦伤,那也不可能撞这么一大块青的。”
云飞的赶车技术许三花还是晓得的,马车赶得慢,避无可避,所以任着这狗娃逮着机会钻到了马车底下,说是有个擦伤还或许,撞这么一大块青的,确实不可能。
“咋不能!咋不能了?这小娃子皮娇肉嫩的,挨一下都红的,随便撞一下,青一块也不奇怪啊!我说望生他表妹,你小时候来我们村,我可是见过的,我就住在前头,跟你大姨可是熟的很,还能蒙骗你不成?”王菜花飞快说道。
胡大姨听着,一时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了,见王菜花急成这个样子,狗娃这淤青又做不得假,她正要说那药钱多少,她给了,一个村的,不伤和气。
许三花却先她一步开了口,“你晓得我是谁啊?”
王菜花一愣,“下晌听见望江喊你三花表妹呢,你不就是孤山村他姑奶奶家的孙女许三花?”
许三花便点了点头,垂眸,看着王菜花怀里的狗娃,从钱袋子里拿出一把子铜钱来,在手心里颠了颠,“你告诉我,你背上的伤咋弄的?这些铜钱就都是你的,不过,小娃子说假话可是会烂鼻子的哦!”
那一把铜钱粗粗一看,有个二十来个,对许三花来说不算啥,王菜花眼光闪了闪,那狗娃却是亮了亮眼睛。
铜钱他认得,可这么多的铜钱,他还没见过呢,他要是说了,就真是他的?
望着许三花带着鼓励的眼神,又看着那手心里的铜钱,狗娃在王菜花怀里动了动,就要张口。
王菜花却动作飞快,一把捂了狗娃的嘴,“小娃子他晓得个啥好坏,我说三花啊,你咋能用铜钱诱骗小娃子呢,这不是教坏小娃子嘛!”
“那你带着他碰瓷坑别人的银钱,就不是教坏他了?”许三花冷笑。
王菜花神色一僵,立马道:“我啥时候碰瓷坑别人的银钱了!你可别乱说!”
不管咋得,这个时候胡大姨自然是要站在许三花这边的,不由道:“村里这两天都在说道呢,说你尝到了甜头,带着狗娃在村外碰瓷,坑过路马车的银钱,这两天坑了好几辆的,这还能有假?人都看着呢!”
“我碰瓷就碰了咋滴?你侄女这里我可没有碰瓷!她的马车撞伤了我的狗娃,这是有证据的!要是不肯给我说法,我这就找村长去!”
王菜花嘴里说着,捂着狗娃的嘴却没松,情绪激动,手上也没及防,眼见着狗娃都翻白眼了,许三花赶紧上前,一把拍开了王菜花的手。
冷不丁被打的手臂发麻,王菜花一愣,顿时嚎起来,“哎哟,欺负人咯!外村的来咱们村欺负人咯!要打死人咯!快来救命啊!”
许三花差点没乐坏,登时朝她翻了翻白眼,“我要是不拍开你,你儿子就要被你捂死了。”
嚎声戛然而止,王菜花低头一看狗娃,见他的脸都煞白了,难怪刚才死命挣扎,她还以为是她捂不住,狗娃这倒霉娃子要为了那把铜钱说出事来呢。
没曾想,还差点捂死他。
原来许三花打她是为了救狗娃。
意识到这点,她笑得有些讪讪,转而却脸色一正,“总之,你撞了我家狗娃这事是真的,我没有蒙你,你就得赔银子。”
第四百八十六话:月下人
“我背上这伤是我娘用板凳撞的!”
“我打死你个满嘴胡话的娃子!”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的响起,再伴随着一声啪以及一声痛叫,看得胡大姨等人目瞪口呆。
“娃子可不会撒谎,真没看出来啊,王菜花,你为了坑银子,连自个的娃都下得去手啊!”回过神来,胡大姨赶紧道。
被狗娃这样喊了出来,纵然王菜花脸皮厚,也有些红了脸,但她稳得住,“娃子满口胡说咧,你也信?”
“你说假话没有?”许三花只盯着狗娃问。
狗娃看着那又朝他颠了颠的铜钱,眼睛一瞪躲了王菜花要捂过来的手,嘴里飞快道:“我才没有说假话!就是我娘用板凳撞的我,说撞出伤来就可以找你赔银子了,你是孤山村的大地主,有钱得很,随便赔个二两五两的,就可以给我买肉吃了!”
一个四岁的娃子,能说假话也不能说出这些来,他能晓得啥孤山村不孤山村的,大地主不大地主的?指定是大人搁他面前说了,他才能学出来呢。
胡大姨登时落了脸子,“好一个王菜花啊!坑人归坑人,你这都坑我侄女头上来了,咱都是一个村的,这事没说头,我可要告诉村长给我做主了!”
说着就要让钟望生去请村长过来。
王菜花一听,吓了一跳,她也就是想着这许三花不差银子,还说了娃子有啥事可以上门来找这话,就起了心思。
想着要是狗娃身上有伤,来找许三花肯定会赔银子的,哪曾想狗娃这个倒霉娃子,嘴这快呢!
她上下不来,一咬牙,干脆按着狗娃打了起来,“我打你这个嘴巴管不住的!”
狗娃被打得哇哇大叫,忙满屋子乱窜的躲。
见状,胡大姨也顾不上喊钟望生去喊村长了,赶紧扯了狗娃在后头,瞪着王菜花道:“王菜花!你自个不做好事,还好意思打娃子,好好的娃都被你给教坏了,看你家大春回来咋收拾你!”
王菜花家分家只得了一亩田,没办法,她男人就常在外头打短工长工的,很长时间才回来一次。
她最是怕自家男人的,一听这话,吓住了,嘴里咧咧的,倒是缩了手,不说打娃的话了。
那头上水村的村长已经得了消息赶了过来,王菜花这几天专在官道上碰瓷,他还没来得及找她谈谈,她今儿竟然又碰上了,还是钟家的亲戚,听说是胡家的那侄女。
这不就是孤山村那有名得很的许三花嘛,她竟然也敢。
净给村里找事做!
村长一进来就瞪了王菜花一眼,这才看着许三花,笑得和蔼,“丫头啊,别怕,回头我就说她,让她以后再不敢往道上去碰瓷了,今儿开罪了你,你别跟这无知妇人计较,这懒驴上磨的,都钻钱眼里去了,我可得说她的。”
许三花笑了笑,“没事,左右我也没上当。”
桌子上摆着的饭菜还没咋动呢,村长晓得他们正吃饭呢,也不打扰,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冲王菜花道:“还不赶紧回去!净丢人现眼,我好好的上水村都被你给弄坏名声了,大春在外头辛辛苦苦的挣钱,你在家里不好好带娃,还坑娃呢!你再敢带着狗娃往官道上去碰瓷,我就让大春回来休了你!”
村长不但是村长,还是王菜花男人的族里宗叔,他说这话,自然管得用的。
王菜花吓了一跳,赶紧拉着狗娃就要走,她起了心思带着狗娃碰瓷,还不是见这银子好捞,想着多捞点,家里有银子了,男人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常不着家了么,她可不想被男人休了。
狗娃却不肯,扭头看向许三花道:“姐姐,我没有扯谎,那铜板子你得给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许三花低头看了看他,见他一双眸子清清亮亮的盯着她,不由笑了笑,将手里握着的一把铜钱递过去,“以后也不能扯谎,扯谎要烂鼻子的。”
“行,我记得了。”狗娃重重应了声,他手小,两只手合在一起,才勉强接住了这二十几个铜板。
王菜花看他捧得费劲,要伸手去替他收着,他忙往一边躲了躲,“这是我的,我要留着给爹,爹有钱了,就不用离开家了。”
村长听着,不由叹了叹,这才跟钟以贵道:“我们走了,你们家接着吃饭吧。”
然后又跟许三花道:“妇人家的没见识,我一准说她。”像是生怕许三花会怪罪,找王菜花出气似得。
直到院门关上,胡大姨才道:“也是穷闹的!”
“行了,咱吃饭吧!”
吃过饭,胡大姨登即就亲自去铺床去了,正好有钟秀玉出嫁前住的屋子,床都是好生生的。
三花今晚要在家歇,她心里高兴得很,也怕三花如今不一样,住不惯,所以特意将本是做好了准备着等王英进门用的新褥子给铺用了,上头再铺着擦了一遍又一遍的凉席。
许三花躺在上头,睡得舒服得很。
至于云飞,自然是跟钟望生凑合一宿的。
下午睡了一下午,许三花躺在床上也有些难得睡着,听着外头的虫鸣蛙叫声,吵得慌,就更是不好入睡了。
她侧躺着,望出窗外,见天上的星子漫天发光,明儿想来又是一个大晴天,热得紧。
忽然间,一道特别的声音混进了虫鸣蛙叫里,让许三花不自禁的竖起了耳朵仔细聆听起来。
很快,听清楚这声音,一声,一声,好像是人的声音在学着鸟叫声?
她心里觉得古怪,不由翻身爬了起来,反正睡不着,出去看看。
你问大半夜的怕不怕?
她可是村霸许三花呀,她有啥怕的?
开了门出去,许三花只听得声音似乎就在她住这屋子的侧面,不由轻手轻脚绕过去,到了篱笆边,探身往外一瞧,就见一个黑影蹲在那里,正贴着墙发着声音。
她眉头一挑,也不出声,直接挥了刚才顺手拿上的撑门栓打将过去。
那人听得动静,往后一躲,跟兔子似得就缩出了几丈远,往村外去了。
许三花没有犹豫,当下跳出了篱笆,抬起飞毛腿,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村外的小河边,那人却突然纵身跃起,直接淌过了河,往外头官道上去了。
许三花回身看了看后头的村道,想着追出去人只怕也追不上了,正打算回去,冷不丁就瞥见河边坐着一道白影。
月色下,河风轻拂,拂得那白影衣带飘袂,看着诡异得很。
许三花挥了撑门栓冲过去,“哪里来的妖精,吃我一棍!”
棍及至头顶,那人突然回过头来,吓得许三花脚尖一转,迅速回力,将撑门栓往旁边落去。
须臾,她瞪眼,“贺璋,你咋来了?”
第四百八十七话:没别人
看清是贺璋,许三花一把收了撑门栓,忍不住道:“差点就把你脑袋打开花了。”
贺璋:“……”
“你咋晓得我在这里咧?”许三花说着在贺璋身旁坐下。
贺璋扭头看她道:“下午伯母喊了底下人四下找你,说你不在院里,不见了人,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给青浮传消息,才晓得你在这儿呢。”
青浮?
许三花扭头四下扫视一圈,“他还在我身边跟着呢?”
说着瞪了瞪眼,“哎呀,我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某处隐秘的位置趴着的某人抬眼瞥了瞥对面房顶掩着的黑影,抽了抽嘴角,跟着的可不只是他啊,干什么总怕他偷窥?
贺璋不由笑了笑,嘴里却是道:“做不来针线活无伤大雅,我的衣裳,建西会做。”
许三花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双眼晶晶亮,“啥子玩意?建西还会做针线活?”
她脑子里浮起五大三粗的建西大手拿着绣花针穿针引线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摆子,啧啧啧。
“外头的衣裳有嬷嬷做,里头的,却是不习惯让嬷嬷沾手的,为此,建西几个就专门学了针线活,但只有建西,做的稍微好点,这重任,自然就只能交给他了。”
纵是如此,男人拿绣花针,这个画面还真是难以想象啊。
她托了腮帮子偏头盯着贺璋看,“咋我学不会穿针引线的事,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弄得你也晓得了?该不会你娘他们也晓得了吧?”
贺璋唔了声,伸手摸许三花的头,“没事,我母亲也不做绣活儿。”
不做跟不会做是两码事啊。
算了算了,晓得就晓得,不会做还是不会做啊。
她将手伸过去,“你瞧,我今儿穿了一上午的针,针拿得我两根手指头都起茧子了!”
嗯,这话有些夸张,但许三花成天四处疯跑的,这双手竟也嫩生得很,那两个凑到贺璋面前来的手指指腹红得慌,还真起了一层茧皮。
贺璋抬手将那只手握在了手心里,低头轻轻吹了吹,“以后不做了。”
河风吹的温柔,这语气更温柔,听得许三花耳朵发痒,望着贺璋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扑通扑通。
路娘不在,路娘的小眼线不在。
这里没别人,暗处有人也不会出来。
她眉头一挑,眼中波光潋滟。
贺璋望着小姑娘眼中的光,以及那近在鼻息间的粉唇,缓缓闭上了眼。
“三花!三花你去哪儿了!”
突然,胡大姨的声音远远的响彻过来,吓得许三花一个激灵,将将碰上那柔软的温热就连忙退开来。
“呵。”贺璋立时发出一声轻笑。
许三花闹了个大红脸,瞪了瞪贺璋,“你睡哪儿?”
“马车就在官道上。”贺璋道。
“那行,明儿一早我们一起去镇上吃早饭。”
“嗯,我等你。”
胡大姨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伴着两声云飞的喊声,许三花咧嘴笑了笑,飞快凑近贺璋的嘴巴啄了一下,然后迅速爬起来,拿了撑门栓就往村里跑。
刚跑出十几步,上了缓坡,那头点了个火把的胡大姨就看到了许三花,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上来,“三花,大半夜你去哪儿了?我起夜见你屋里门大开着,人却不在,可是吓了我一大跳啊!”
真正的亲人就是下意识以为她会出事就担心的不得了,却忘了,她这把子力气,还能被人从屋里给掳走不成?
许三花心里暖乎乎的,嘴里却道:“下晌在马车里睡了一路,晚间睡不着,屋里又热,就去河边走了走。”
“原来是这样啊!可吓死我了你大姨父他们还往村里去找了,咱快回去,将人喊回来,要不然村里都惊动了,惊了人家睡觉可是不美。”胡大姨说着,就牵了许三花往回走。
许三花匆匆回头瞥了一眼,隐约能瞥见坡下的一袭白。
贺璋从坡上收回视线来,不着痕迹的扯回被风吹开了的衣摆,抬手摸了摸嘴唇,不由得轻声喟叹了一声。
还有一个月了,再捱上一捱吧。
他起身,缓缓沿着河往外头官道去,若细看,定能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些……额。
暗处的青浮看得分明,顿时笑得乐不可支。
贺璋若有所觉,往某个方向瞥了瞥。
青浮皮上一紧,赶紧悄无声息的掠进了村里去,刚落在胡大姨家的房顶烟囱处,另一道黑影也随即落了下来,趴在了烟囱的另一边。
青浮探头瞅了瞅,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他不由打起了招呼。
“兄弟,我叫青浮,你叫什么名儿?”
“……”
“你是我们少夫人的暗卫吧?”
“……”
“你这身隐匿的功夫有点秀啊!这是训练了多少年啊?”
“……”
“我说你……”
“闭嘴。”
青浮一愣,下意识的捂住了嘴,而后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你是女的?”
“……”
“暗卫也有女的啊?兄弟啊不,姐妹?妹子?小姐姐?唔!”
看着趴在瓦片上一动不动的青浮,某暗卫青只觉耳朵清净,听着底下的动静沉寂下来,这才微阖了眼,假寐休息。
……
红彤彤的晨阳温柔的拨开天边的云雾,探出头来,看了看身下的大地,遮住了下工睡觉的月亮,精神勃勃的从东边往上爬。
院子里的公鸡跟唱戏似的一个接一个的打着鸣,带着清晨的朝气。
许三花穿戴整齐,开了屋门出来,钟望江正在院子里劈柴,见得许三花,忙道:“早饭马上就做好了,你去灶屋打水先洗脸吧!”
许三花点点头,往灶屋里去打水洗脸,看着胡大姨正在灶间炕着饼子,不由道:“大姨别做我和云飞的早饭,我这就要走了。”
胡大姨一听,急眼了,“干啥的一大早就走啊,咋的也要把早饭吃了吧,急也不急这一会儿啊!”
“不了不了,我还得去一趟府城呢,待会晚了太阳出了来了赶路热。”贺璋还在外头等呢。
“就是去府城也不差吃早饭这会儿吧,你别忙,我这饼子马上就炕好了,吃了再走。”胡大姨说啥也不许。
许三花:“……”
于是乎,一刻钟后,停在官道路边的青布小马车上的贺璋,就看见云飞赶着马车上来,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来的许三花远远就冲他挥着手里的一摞饼子,大声喊:“贺璋,吃饼子咯!”
第四百八十八话:想法走霉运
晨晖下,那一大摞的饼子格外的醒目,那唇红齿白笑靥如花的姑娘也格外的耀眼。
贺璋立时就笑开来,“好,吃饼子。”
建西赶着青布小马车走在后头,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赶车。
云飞赶着宝盖大马车走在前头,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赶车。
大马车里,许三花和贺璋挨着坐在竹榻上,一边吃着饼子。
饼子是白面和包谷面对半掺的,放了葱花调的面,用油炕的表皮酥脆,内里娇嫩。
“咋样,我大姨炕的葱油饼子香吧?嗝,就是干吃有些哽得慌。”
话落,贺璋就递了一个水囊过来。
许三花一愣,先才贺璋上马车来就是拿着这个水囊的,“昨儿的水还能喝吗?”
她说着,拔了塞子仰头喝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这是……”
一层白附在她上嘴皮上,看得贺璋眼眸一深,他咬了一口饼子,缓缓道:“早晨醒得早,去溜达一圈,正碰上前头村里一老伯担着羊奶去镇上卖。”
“原来是羊奶啊,我就觉着咋这么腥咧。”许三花这么说着,却是又仰头喝了一大口,见贺璋嚼着饼子嚼得缓慢,下意识的就将水囊递了过去,“你也喝。”
贺璋接了过来,等嘴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才仰头喝了一口。
许三花看着,想着自己刚才嘴巴里包着东西就在喝呢,不由得有些囧,忙大口咬起饼子来。
一摞饼子四个人一人分了四个,贺璋就吃了一个,其余的三个都给了许三花吃,却还剩下好几个。
许三花想着不能浪费,遂探出头去,朝外头不知哪儿随便的喊了起来:“要吃饼子吗?”
走过的树林子里几只鸟飞了出来,紧接着,一道黑影迅速略过,许三花低头,就见手心的饼子少了两张。
那黑影动作极快,但许三花也认出是她的暗卫青,不由扭头看向贺璋,“那个青浮,你喊喊看?”
这是没主子令,不敢出来?
贺璋顿了顿,“他脸皮厚,真要吃早就出来了。”
好吧,许三花听着,缩回了车厢里。
被远远抛在后头的上水村,钟家院子里,屋顶上趴着的青浮缓缓抬起头来,摸了摸有些作痛的后脑勺,眼中一闪而过一丝茫然。
底下院子里,吃过早饭的胡大姨两口子和钟望生正坐了牛车往大风集上去,院子里不见宝盖大马车。
青浮一惊,回想起昨晚的事来,他是被许姑娘的暗卫给打晕了?
思及此,他赶紧掠起,往村外官道上追去。
等到追上时,马车都已经进入十里镇了,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走在一起,他不由松了口气,不紧不慢的掩藏好自己小心跟在后面。
作为暗卫,他昨儿居然被别的暗卫给打晕了,这真的是他的暗卫生涯里最大的败笔啊!
要是被建西他们知道,还不得一人一句的笑死他?
哼,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马车进入了镇子,热闹声不绝于耳,许三花掀了车帘子看了一眼,今儿正是大集。
这两天,苞谷差不多的都收完了,要打谷子还有一段,正是闲这会儿,赶集的还是不少。
马车走过许家铺子,正碰上来镇上送凉食这些的田家有兄妹,许三花便让他们带话回去,就说她过两天再回去,让家里别担心。
坐回马车里,扭头看贺璋,“你真跟我一起去府城?”
贺璋眼神幽幽,“下了聘,成婚之前咱俩无事不能见面,去府城就不同了,没人管。”
许三花听得扑哧一笑,乐道:“你也害怕路娘呀!”
下聘前,是不能单独处于一室,下聘后,路娘碎碎嘴,是成婚之前不能见面。
不过眼下春华秋实几个一个也没跟着,云飞要赶马车,青要在暗处保护她,没人回去报信,路娘就不晓得啦!
至于回来后,嘿嘿,路娘再说也是事后诸葛亮,不怕不怕。
贺璋不由也笑了笑,“我这可是正事,路娘知道也不怕,在府城玲珑绣坊定做的喜服,咱们正好一起去瞧瞧,试试合不合身,你若不中意样式,趁着还有一个月,也能改改。”
喜服?
许三花一听,双眼亮起来,“按规矩喜服要成亲前三天才送来我家,我现在就能看?”
“自然能看。”
去府城本是为了赴明珠的消暑宴,提前看看喜服,真是意外之喜了,瞬时,许三花就对府城之行充满了期待。
这世上的女子,只怕没有人不期待自己的嫁衣吧?
听阿璃的小道消息称,她和贺璋的喜服还是贺璋亲自画的花样,光凭这一点,就更让她期待万分了。
本以为要等到成亲才能看,现在却能提前一观,如何不叫她激动?
不晓得还好,晓得了,自然是想早点看到咯。
贺璋亲自画的花样,那嫁衣会是啥样的呢?
董明珠的消暑宴定在七月二十二,今儿二十,去府城,明儿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和贺璋在府城慢慢逛。
许三花想得美好,还想着今儿晚上到了府城在天然居吃了晚饭还可以和贺璋一起去逛逛南坊的夜市。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的想法有些走霉运。
马车刚过了淮安县,还没到老虎山呢,从左面山坡上噔噔噔的跑下七八个粗犷大汉来,有拿一把柴刀的,也有拿一根长木棍的,还有拿一把斧头的。
雄赳赳,气昂昂,一身麻布短打,露着两条动起来发颤的大膀子,看着有气势得很。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昨晚从河边回去太兴奋,在床上炕饼子,炕了这面炕那面,一直炕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眼下马车轻轻摇着,许三花大大打了个呵欠,往后一仰,靠在软枕上,正要睡觉。
冷不丁感觉到马车一停,然后就听到马车外这么一句,霎时,她这瞌睡虫爬得远远的,迅速翻身起来,一把掀了车帘子就探出半个身子去。
一见前头七八个大汉拦路,她先是一愣,“这老虎山啥时候有土匪了?月前回来还没听说嘛!”
接着便是一笑,指着几个大汉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土匪?真土匪还是假土匪?确定要劫我的道?”
贺璋瞧着她激动的大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外了,不由得在后头伸手扶住了她些,以防她掉出去。
听着这话,不由得抿嘴笑了。
第四百八十九话:难怪
领头的麻子脸一见这看着就有钱的大马车里探出个漂亮小姑娘来,登时亮了亮眼睛。
随即流里流气的吹了一声口哨,“嘿哟,小妹妹生得挺俊呀!别怕别怕,待哥哥们解决了这些碍眼的,带你回山寨,好好玩一玩呀!”
其他几个大汉也是哄笑一片。
“敢对我家主子不敬,该死!”
许三花还没说话,坐在车座上的云飞已经挥了马鞭,直接一鞭子打在了那麻子脸嘴巴上,动作又快又狠,根本不叫人反应。
麻子脸吃痛间,那被鞭子打过的嘴巴已经迅速红肿裂出血来,他忙捂住了嘴,“好哇!兄弟们给我杀!抢了马车上的妞回山寨给你们当压寨夫人!”
许三花看得双眼晶晶亮,她见识过云风一干护卫的身手,竟是没想到赶车的云飞也是个中练家子,不由抚手叫好,“好身手!快!给他们瞧瞧你的厉害!”
“是,主子!”云飞应声,从车座上一跃而起,双脚一劈,直接一脚踢飞一个大汉,而后赤手空拳对上剩下几个。
动作又快又准,前后不过几息功夫,麻子脸在内的七八个大汉就全都躺在地上哎哟连天了。
啥叫大侠功夫?这就是啊!
“云飞!好样的!”许三花拍手叫好,趴在窗口看不过瘾,干脆开了车门站到车座上叫起来。
贺璋看着,不由抽了抽嘴角,刚才还哈欠连连要睡着的小姑娘,一下子这么欢实,还真是……
倒在地上的麻子脸也是没想到今儿竟然遇上了个硬茬子,还以为能肥肥的吃上一顿饱,顺带弄个漂亮姑娘回去玩玩,可对方显然不是好惹的。
他忙给几个手下打了眼色,几人飞快爬起来捡了各自的武器,就要往山上撤。
见状,许三花一把捞起车里的小杌子,朝着几人就重重的砸了过去,“想跑可不行啊!”
那准头极好,力道又不是一般人人承受的,刚好砸中一个的肩膀,往前一扑,顺带又扑倒两个。
云飞一听不能让人跑,遂脚尖一点追了上去。
先才一直没机会上场的建西也跟着跃了上去,三两下的就跟云飞一起将七八个土匪全都给绑成了一串,丢回了马车前。
“说说,你们是哪里来的土匪?到这老虎山占山为王几天了?都抢劫了多少人?可有沾人命?”
几个人被捆成一通,动弹不得,听得许三花这一连串的话,都闭了嘴不理会。
“嗯?”许三花挑了挑眉,“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云飞,将他们扔下山崖去,左右就是几个土匪,死了也活该。”
“是!”云飞应声,上来就抓了绳子将人往官道右边的山崖拖。
麻子脸见她还真敢,倒是吓得哆嗦起来,“别啊!我说!我都说!”
许三花抬了抬手,云飞就站定了脚步。
见状,麻子脸便赶紧道:“我们兄弟几个,本是在牙口山上当土匪的,可遇着大青山里的官兵方圆内外的剿匪,没办法,只好逃了过来。
走到这地听说这有个老虎山,山上好,还没有土匪,就起了心思来占山为王,刚安顿好下山来的,你们就是我们干的头一票,还没沾过人命呐!你快放了我们,我们这就走!再不在这里劫财拦路了!”
啥玩意又是牙口山又是大青山的。
牙口山她不晓得,但大青山,她上次还去过呀,那里确实驻扎着官兵在操练呢。
量这几个也没有说谎。
“要本事没本事,还敢当啥土匪?搁家里种田不香吗?”
“没田可种嘞么不是,要有,也不落草为寇了。”麻子脸嘟囔。
“你还有理了!”许三花哼了哼,扭头看向贺璋,“你说咋办?”
就这么放了?转头就回山上去了接着拦路抢劫咋办?
不放,还能当场杀了?
到底也是几条人命,全杀了转头官府就找上门来了吧。
贺璋想了想,吩咐建西道:“你将他们扭送去县衙,再追上来就是。”
建西一听,立时应了,从云飞手里接过绳子,拖着几个人就往后头马车去了,却是不让他们进车厢,就绑在马车旁边,赶着马车让他们跟着马车跑。
见建西拖着人走了,许三花坐回马车里,让云飞赶着马车继续往前,边走边等建西。
行至几里,就能看见许家庄了,许三花挂着帘子,指了那一片给贺璋看,“瞧,那是我的庄子。”
贺璋看了看,就指了许家庄后头的那一片道:“那是小高庄,就在我给你的聘礼里头,离得这么近,正好可以扩成一个大庄子,也方便管理。”
许三花一听,愣了愣,“高家庄?去年倒台的高县丞你晓得吧?我这庄子就是他被抄了家买的,正是他夫人的陪嫁,你这小高庄,该不会也是他抄家买的吧?”
“初来梁州,短时间可买不到这么多田地产业,聘礼里的一千多亩田地和八个庄子,还有淮安县的宅子和铺子,原都是高升的产业。”贺璋缓缓道。
闻言,许三花立马就想到了去年她在小丁管事那里问高家查抄的产业时,小丁管事说的话,“原来那在我前头一步买了高家多半产业就留了些边边角角给我的就是你啊!”
贺璋听着一笑,不由道:“我哪能想到你也打算置办高家查抄的产业呢。”
许三花突然就想到那次为了找徐灿,在连康坊的五进宅子住下,她爬上树被鸟屎吓得掉在树落到隔壁院子里的事,那时亭子里的人就是贺璋呀,原来她和他在那么早之前就打过照面了。
她眼珠子一转,凑近贺璋,“你来梁州府就是为了寻我,该是早就注意了我的一举一动吧?去年我去镇公所那次,有个小乞儿趁机塞到我手里的字条是你干的吧?”
“是我。”
“难怪呢,我就说高升咋会这么快就被定了罪,连熊武的事都提前翻了出来,原来是因为你在背后呀。”上辈子年后的事挪到年前,敢情就是因为贺璋出了手。
“我之前本还疑惑你如何知晓怀庆八年的水匪案跟高升熊武有关,后来就明白了。”贺璋笑道。
两人都没提起重生这两个字眼,但对视一眼,不言而喻。
许三花的话头转得也快,“今年的赋税真的不会加重?我爷爷可是高兴今年苞谷丰收得很,说着谷子的长势也极好,差不了,若是加重赋税,只怕就高兴不起来了。”
庄户人家,最怕的不就是这个嘛。
贺璋想着京里的各路消息,摇了摇头,“不会的。”
万贵妃一党已经彻底翻不起浪来,新帝虽局势大稳,但根基初立,不会做加重赋税这自招骂名的事来的。
第四百九十话:跟土匪过不去
建西赶马车赶得飞起,追上来时,许三花他们刚好到廖家坳,临近午时,停下来吃个饭正好。
渡头的小酒馆生意不错,几人进去时,刚好还有一间空包厢,点了菜,等上菜的功夫。
突然,对面渡口乱了起来,惊叫声连连。
这间包厢打开的窗户正朝着渡头这边,可以将渡口的情况尽收眼底。
只见一艘停在渡口的货船上突然冲下许多手持大刀的短打壮汉,凶神恶煞,上了岸见人就砍,就跟杀红了眼似得,根本不管谁是谁。
渡口,正忙着搬货卸货装货的,或者往客船上去的人全都往这边跑,有跑得慢的一刀子下去就倒在了地上。
那真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变故就在一瞬之间。
等反应过来,渡口对面这条街都乱了起来,有往酒馆铺子里头跑的,有忙着关门的,也有胡乱扯了路边停着的牛车马车的就赶紧逃的。
总之就是一片混乱,人仰马翻。
许三花一口茶水还没喂进嘴里呢,听着这动静,往对面一看,就不由放下了茶杯,“咋回事这是?咋今儿跟土匪过不去了还?这廖家坳好好的咋也冒出土匪来了?”
不怪她惊讶,这廖家坳一向太平,整个淮滨河也太平,自从怀庆八年的水匪被悉数剿杀之后,可就再没听说过有水匪了。
贺璋看着那些短打壮汉个个头上系着一条红头巾,想着前儿他母亲收到的外祖家的来信提起一二事,不由道:“听说江州的青河帮刚经历了换帮主的大血洗,老帮主的两个儿子斗得不可开交,最后大儿子胜了坐稳了帮主之位,而小儿子带着人败逃出来,转头就成立了红河帮,看这些人的装束想来应是从江州过来的原青河帮现今的红河帮的帮众了。”
“青河帮?”这是啥帮派,咋争个帮主之位没争赢跑来梁州府兴见人就杀了?疯啦?
“青河帮是江州有名的大帮派,帮主同江州最大的富商巨贾江家乃是姻亲,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从江州青河到淮滨河,几乎所有的货船客船都是青河帮的,底下的帮众数以千计,于白道经营船运生意,于黑道,妓院赌坊各种见不得光的生意也没少涉及。”
江家?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江家吧?
许三花撇了撇嘴,见底下冲上渡口的壮汉已经朝官道这边杀过来了,酒馆楼下惊叫连连,“这些人咋顺着青河往廖家坳杀人来了?都疯了不成?要报仇找青河帮去了,脑子有问题来杀无辜的人干啥?”
“我猜是为了跟青河帮作对吧,你瞧,他们追着杀的都是青河帮的货船的人,以及要坐青河帮客船的人,目的应该就是为了破坏青河帮的船运生意。”
眼见着底下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死了不少人,一个壮汉正挥着到追着一个抱着孩童的妇人跑,分寸间就要砍上,贺璋忙喊了建西一声,建西应声,从窗口跃下。
许三花见状,也忙喊了云飞去。
建西身法利落,一脚踢飞了那壮汉,救下了那母子俩。
见有人出来阻止,红河帮的人顾不得追着其他人砍,纷纷朝建西和云飞涌了上来,一时间,打作一团。
这些红河帮的帮众虽个个手持大刀,穷凶极恶,但不过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气势逼人,却是花架子,在建西和云飞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过须臾,就被打得丢盔卸甲。
这时候,得了报案辖管廖家坳的淮水镇镇公所的衙头就带着一帮子差役赶到了。
淮水镇是一个大镇,又有廖家坳渡头在此,镇公所的衙役比十里镇多出两倍之多,一赶到,就做了收尾工作,将还要反抗的红河帮人纷纷拿住。
领头的衙头跟建西二人抱拳谢过他们仗义出手,遂指挥着差役打扫现场,救人的救人,请大夫的请大夫,安抚百姓的安抚百姓,很快就将场面控制住了。
事发当时,身在廖家坳的人见危险解除,有些人留下来看热闹,有些人却是不敢多留,赶紧接着赶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因着这一耽搁,许三花他们这桌的饭菜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端上来。
从下头收回视线来,许三花见惯了打打杀杀的,都不由得啧啧嘴,“这劳什子的老帮主他小儿子脑子有坑吧,自个没抢到帮主之位,眼红要坏人家的生意,咋不光明正大的打回去,害死这老些的无辜性命,真是造孽。”
下头差役们确认过已经没气儿的抬着放在一起的死者就有十几个,还有些挨了一刀两刀不及要害的正被几个大夫医治着。
贺璋道:“江湖帮派打打杀杀朝廷向来不管,可涉及到无辜百姓的性命,官府就不会不管,这红河帮,走错了路子,是没有好结果的。”
许三花听着,不由点点头,“我说这人也是蠢,没抢赢回去积攒实力再去抢不就得了?偏用这种方法,坏人家的生意,人家分毫损失没有,自个可是自寻死路了。”
“再多的实力也抢不过,我听说那曹真乃是老帮主的嫡子,本就是众望所归,且他有江家的支持,这个曹复,只是负隅顽抗,异想天开罢了。”
许三花眼珠顿时一转,“你先说这青河帮同江家有姻亲?这个是咋的关系,还有那江家是江州府最大的富商巨贾,又是咋说的,你给我说说呗。”
贺璋不由多看了她两眼,“很有兴趣?”
话落,一块糖醋排骨就放到了面前的碗里来,“反正没事,就当说趣儿呗。”
他笑了笑,遂道:“青河帮的老帮主的妹妹嫁给了江家的老太爷,曹真一母同胞的妹妹也嫁进了江家,正是如今江家的家主江远鹤的大舅子,有这么深厚的关系,江家自然是曹真的后盾,生母只是个普通人的曹复自然斗不过曹真的。”
“至于江家,祖辈数代皆是生意人,几乎垄断了江州府内所有的客栈酒楼,布庄银楼,且江家还经营着一个大马场,每年只靠这个马场就盈利巨丰,说是江州府最大的富商巨贾,事实上,整个大淼,这江家的富庶也是排的上前五的。”
说完,见小姑娘似乎在发愣,他喊了几声都没应,不由伸手过去拍了拍她。
这个江家,真是她那便宜渣爹的江家啊。
还是如今的家主。
许三花嗤了嗤,被贺璋一拍回神,抬眼,“那怀正商号排第几?”
第四百九十一话:偷瓜贼
见他说了一大堆之后,小姑娘竟然侧重的是这个。
贺璋不由笑了,“自然是排第一,怀正商号的生意,不但遍布整个大淼,南边的大宛,东边的阿塞疆,亦是。江家这两代的家主只会守成,固步自封,能打理好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就不错了,至于扩张生意,便是想得到,那也是没几个能力的。”
许三花想着贺璋的外家就在江州府,不由道:“听你说着,似乎对江家很熟悉啊?”
贺璋便道:“我外祖家也在江家所在的定远县,二舅舅的庶子正好娶了江家女,倒有几分交情。”
竟然还跟贺璋外祖家有姻亲。
要是她去找江家的麻烦,会不会跟贺璋外祖家这里有冲突?
许三花转了转眼珠子,眼下到底没有说起她的渣爹就是江远鹤这事来,只想着有机会往江州去了,到时候再说吧。
这么一番耽搁,吃了饭早过了午时,几近未时,正是最热的时候,顶空的太阳跟不要钱似得卖力挥洒着它的热气,将整个大地烘得犹如蒸笼。
这个时候赶路,马车里又没有冰盆,无疑是热得受罪的。
没办法,只好在酒馆里喝茶暂歇,等到太阳稍稍下去点儿,再行赶路。
这么一会儿,底下已经恢复秩序,所有涉事之人都被带回了镇公所,渡口上也清理干净,货船客船继续发船,半分未受影响。
等到太阳不那么炽热了,想着再不赶路恐怕就赶不到府城了,许三花和贺璋这才出了酒馆,接着出发往府城去。
府城们酉时中就得落钥,要是一路不停,还能在城门关之前赶到。
太阳慢慢往下落了落,此刻已经走到了离府城还有二十里路的镇子,出了镇子,许三花突然觉得腹下胀得慌。
掀了帘子往外看了看,忙喊云飞停车,然后跟贺璋道:“我去解个内急,很快回来啊!”
话还没说完人就蹿出了车厢,实在是忍不住了。
贺璋看着,不由失笑。
小一刻钟后,许三花提了裤子从土坡下走上来,见路边菜地里藤上挂着的胡瓜翠油油的,忍不住就咽了咽口水,正好有些干渴,吃根胡瓜水津津的,再美不过。
小时候满到处跑,随手摘了别家的胡瓜吃是常做的事,乡里乡间的,这胡瓜长得密,一根藤上摘了转天又能发出蒂来,这个天,不缺菜吃,一般人也不会盯着菜地里的胡瓜少了没少。
像这种栽在路边的,不在自家院子里的,被顺手摘了是常有的事。
许三花当下也没有多想,抬了手顺手就要摘,可手碰上一根嫩生生的胡瓜刚摘下来。
“好哇!偷胡瓜的小贼可算是被逮了个正着吧!快,快抓住她!”
她闻声回头,就看见几个人气势汹汹的朝她跑过来。
“我蹲了你好几天了!可算是被我给蹲着了!小贼!偷了我家菜地的胡瓜还敢来!今儿你别想跑!”戴着草帽的黝黑汉子已经到了近前,看清对方还是个小丫头,些微愣了愣,但嘴里还是飞快的说了起来。
啥?
许三花手里抓着刚摘下的胡瓜,看着这大叔一脸懵。
“上次一片的胡瓜全叫你给摘了,你还敢来!今儿你一根也别想摘走!你是哪个村的小贼?女娃家的不学好成天跑别家菜地里偷胡瓜,害不害臊啊!”黝黑汉子立马嚷嚷道。
许三花这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菜地刚被人偷光了胡瓜这主人正是在这蹲那偷瓜贼再作案呢。
她就是路过手痒痒了这么一下,还没摘呢,就被当成了这个偷瓜贼,虽说她本来也是要摘的,可没摘跟偷了胡瓜可是两回事。
“你弄错了,我就是赶路路过,有些口渴,见这胡瓜喜人想摘了解个口渴,还没摘呢,你们就来了,那啥偷瓜贼,可不是我啊!”
“真的?”黝黑汉子一脸狐疑,他身后的小儿子却小声同他讲道:“爹,你看她就是个小女娃,咋会是偷瓜贼呢。”
可黝黑汉子这么热的天搁这里蹲偷瓜贼,蹲了好几天了,这小姑娘就是头一个来摘胡瓜的人,瞧这顺手的样子,说不得没少摘呢。
再加上说是路过的,可这打扮就是村里女娃的打扮。
他自是不信,“你是小岗村的还是北下村的?带我见你们村长去!我一菜地的胡瓜都叫你给嚯嚯了,这事可不能轻易算了!”
“我真是路过的,不信你们回头看,我坐的马车还在外头官道上停着呢。”许三花道。
可黝黑汉子扭头看了看不远处官道上的漂亮大马车,根本不信她,“你穿这身能是坐那大马车的人?别扯呼了,赶紧说你是哪个村的,要不然我可敲锣打鼓押着你每个村的去问了?”
许三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因为出门没带衣裳,昨晚在大姨家洗了澡,她穿的是冯氏的衣裳,刚好合身,不过确实普通的粗棉衣裳。
这么看着,还真是不像坐大马车的人。
不过。
“不信你跟我去外头官道上问问不就晓得了?”
正说着,远远看见这边动静的贺璋已经带着建西走了过来,一问发生了何事,许三花将事情说了。
贺璋便看向黝黑汉子道:“我们确实是路过此地要往府城去的,不问自取摘了你的胡瓜,实在是不好意思,这胡瓜就当我们出钱买了,至于你说的偷了整个菜地的胡瓜的贼,真是同我们没有关系的。”
黝黑汉子见说话这公子一身贵气做不得假,不由就相信了。
然后上下看了看许三花,便道:“从前不是你倒罢,既是赶路口渴了,这胡瓜你就摘两根去吧,我瞧着你摘,那就不是偷了,小丫头啊,可记得,咱们这一带这胡瓜可精贵,大家伙就靠这个吃呢,下回可别乱摘,遇着那凶狠的,今儿可是不饶你的,别管你摘了没摘了。”
这话也是好意提醒。
难得顺手摘瓜被人逮个正着还闹了这么大一出,偏偏贺璋也在,许三花真是有些红了脸,忙点头应道:“晓得了晓得了。”
建西已经拿了一把铜钱递给了黝黑汉子,见这么些个铜钱,那黝黑汉子吓了一跳,便赶紧上手多摘了好几根胡瓜一起塞给许三花,“拿着慢慢吃。”
第四百九十二话:匪夷所思
许三花捧着一手的胡瓜,跟着贺璋往马车走去,贺璋还没说话,她自个先笑了起来。
贺璋看着,不由刮了刮她鼻头,“不是挺聪明的,怎么还犯傻了。”
“哪里是犯傻了?人说做贼心虚,此话可是不假,我偷摘了人家的胡瓜还被人家逮了个正着,自然是心虚几分说不上话的,真能脸不红的,那都是厚脸皮。”许三花忍不住反驳道。
“要是没被逮着,就不心虚了?”
“这东家西家的,哪家的胡瓜没被人摘过呀?一根嫩瓜儿,炒菜都炒不着半盘子的,大家就是晓得了也不计较的,哪知他们这一带的偏生金贵些呢!”
说话间,回到了马车上,用水囊里的水冲洗了胡瓜,给建西和云飞一人分了两根,还剩四根,一边递给贺璋,一边张嘴就咬了一口。
“还是顺手摘的胡瓜吃着甜些。”
“难不成给了银子的吃着倒苦了?”贺璋听得一笑,说罢也咬了一口吃起来,“还不错呀,汁多清爽。”
许三花:“……”
“顺手摘了抹一抹就吃,嘎嘣脆的那种乐趣你不懂。”
“哈哈……”
见一句话的功夫,身边的男人笑得眉眼弯弯如月亮,眼中如星河般璀璨,许三花也不由抿嘴笑了笑。
这一耽误,马车还没走出多远,天边的太阳已经肉眼可见的迅速滑下去一大截。
官道已经晒不到一点太阳,车帘撩着,外头的风带着热浪挣扎一股子吹到脸上,有些暖呼呼的,还舒服得紧。
许三花享受这种感觉,惬意的眯了眯眼,只是看着前路,不由跟贺璋道:“我们怕是赶不着城门关之前进城了吧?”
她虽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是抱了一起侥幸。
这一大早的就从上水村出发了,没道理城门关之前都赶不上进城啊,若真是,这也真是倒霉。
等马车终于一路不停地赶到府城外头,许三花远远的就看见那城门将将关上,顿时大呼,还真是倒霉。
她的今晚两人一起逛夜市泡汤了。
想着今儿这一天天的,先是老虎山的土匪,又是廖家坳的红河帮乱杀人,她内急上个茅厕顺手一个胡瓜也能扯半天耽误时间。
明明往常往府城来一路挺顺利的。
莫不是路娘长了千里眼顺风耳,晓得她跟贺璋今儿一起进府城,所以隔空使绊儿,耽搁他们顺利进城享用晚饭再手拉手逛夜市的好事呢?
远在孤山脚下许家宅子里的路娘仰头就打了个喷嚏,鼻子痒痒的,想着若不是有人说她坏话呢。
于是不由看向院子里顶着碗学走路的黑妞几个,发话道:“今儿就到这里吧。”
黑妞一听,犹如之声,赶紧拿下头上的碗,整个人耷拉下来,直呼气,“累死了累死了。”
路娘看着,不由摇了摇头。
幸好主子成了亲也不会去京城,要不然,这丫头的规矩,还得好生驯啊。
京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规矩仪态,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没能进得了城,只好掉头往回走,城外五里,刚好有处矗于荒郊的客栈,正是为赶路不及没能赶上进城的行人打开方便之门。
许三花想着不能在天然居吃晚饭,在这里吃也不错。
到底是府城挨着的客栈,这饭菜也是不错,看得人胃口打开。
赶了一路早就饿了,许三花端了碗就大口扒起饭来,看得旁边桌上的客人频频打量。
贺璋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子,挡住身后的视线,给许三花夹了一筷菜,“慢点吃,当心噎着。”
许三花点点头,动作也放慢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要注意形象,废话,她跟贺璋已经吃过多少回饭了,早不是第一次在他家凉亭里吃甜汤的时候了。
贺璋晓得她的饭量,所以,她也不用矜持。
矜持是啥玩意儿?能填饱肚子?
她从小饭量就大,吃不饱可是会难受的。
一碗饭扒完,她正要添饭,余光瞥见邻桌那小子还在悄咪咪的睃她,不由伸过脚去,蹬了蹬他坐着的长凳,“我说小子,好看吗?”
“啊?”那二十岁上下的斯文青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埋下头去,假装吃饭,因为心虚,连筷子都拿反了犹不自觉。
“哈哈哈!”许三花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咳。”贺璋一声轻咳,她立时收住,见空的碗已经被盛满一碗饭了,不由冲贺璋咧嘴一笑,端起饭来接着扒饭。
连吃了八碗,每顿的饭量达到了,尽管那菜实在下饭,若还吃她也还能吃得下,但她还是麻溜的放下了碗筷,绝不贪多。
贺璋一碗饭已经吃完好久了,见许三花放了碗筷,他才道:“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许三花点点头,起身同贺璋一起往外头去。
经过旁边桌子,见那少年竟还没放筷子,明明桌上的一盘菜早就吃得差不多了。
她不由杵过去,“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啥?你认识我?”
青年立马摇头。
“那你盯着我看干啥?”
青年还没说话,一旁过来收桌子的店小二见状,忙到许三花身边来小声道:“姑娘,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在我们这客栈里住了大半个月了,我们客栈每来一个长得漂亮的姑娘,他都要一直盯着人家看,上回把人家姑娘的爹惹急了,上手就要打他的,他猜他怎么说?
他说那姑娘长得好看,不要进府城去,当心有人要剥了她的脸皮!
所以姑娘,您别理他。”
店小二声音虽说得小,但离得这么近呢,耳朵不聋都听得到。
所以店小二一说完,那青年就看着许三花,一脸认真道:“姑娘,你别去府城,真的有人会剥了你的脸皮的!”
剥人脸皮?
许三花只觉后背一怵,这剥人脸皮的手法不是淮安县去年发生的案子吗?
当时她为了找徐灿,正好就扯出了这件案子来,她还给县衙投了匿名信,后头抓住了三麻子定了罪,三麻子年底已经被砍头了呀!
咋又出剥人脸皮的伤天害理的事了?
她狐疑的看了眼青年,只当他胡言乱语了,手上被贺璋一拉,就转头往外头去了。
出客栈前,贺璋不着痕迹的给了建西一个眼神,建西会意,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那起身往楼上去的青年,眼底闪过一丝匪夷所思来。
去年的剥脸皮案最后查到了金莲教,金莲教的分堂和总坛都捣毁了,连那劳什子的教主都被梁州总兵当场一刀斩了,教众抓的抓杀得杀,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第四百九十三话:出了何事
出了客栈,许三花忍不住跟贺璋说起年前的三麻子案来。
贺璋点点头,“我知道,那时你的动静我瞧得真真儿的,后头我就派建北去查了此事,得知榕江县在内的几个县都出过这样的事,还不少,最后就查到了金莲教上,这些剥人脸皮的人都是金莲教的教徒。”
“金莲教?那这事最后咋办的?难道这个金莲教还在害人?”许三花想着贺璋来梁州府就是为了找她,所以一开始就发现了她并派人盯上来她也不奇怪。
贺璋摇摇头,将金莲教的事说了,“这种邪魔歪教怕浮动人心,所以自是没有对外宣扬,是以百姓只以为落网的人就是凶手,并不知背后的金莲教。
但当时梁州府同治已经上报刑部,派梁州总兵出兵剿灭了金莲教,那教主当场就被杀了,至于其他教众,或死或抓,判了刑,重则砍头,轻则也还在牢中,照理说,不可能有漏网之鱼的。”
“原来上次我们去大青山那里有官兵驻扎就是剿灭金莲教的呀!可既是这样,那刚才那人难道是满口胡言?”
“是不是无的放矢,还不知道,我已经让建西去查个究竟了。”
许三花实在好奇,是以同贺璋在外头溜达了一圈,估摸着差不多了,就拉着贺璋回了客栈。
刚进了屋,建西就闪身进来了。
“咋样?”许三花忙问。
“那青年叫王生,如店小二说的一样,在这个客栈里已经住了大半个月了,听说是个秀才,是来府城参加八月乡试的,因为家境贫寒,住不起府城的客栈,这才住在城外,除了见了漂亮姑娘就说那句话之外,其余时候都挺正常的,每天除了下楼吃饭,都是在房里读书,听店小二说,他还挺用功,是个有学识的。”
若没有学识,也不会考上秀才了。
只是,乡试在八月,家境贫寒咋会提前一个来月就来府城等着了,纵然城外住宿便宜,但这么久的时间,吃喝住宿也是很大一笔花销的。
“他是哪里人?”许三花不由好奇。
建西道:“说是隆安县的。”
隆安县?
隆安县底下就是最偏的村落,到府城来也最多两日的路程,不至于提前一个月就来府城等着吧?又不是进京赶考。
要说是为了提前来结交读书人以文会友交流交流学识倒也罢了,可天天都在这城外的客栈,结交谁?
许三花觉得奇怪,看向贺璋,贺璋也有些纳罕,想了想,吩咐建西道:“空穴不来风,给建北去信,让他再查一查金莲教。”
府城的早点也是各具特色,进了城门往左就是一条早点街,是以一大早起来就坐上马车往府城里去,进了府城再吃早点。
临近金秋八月,府城里更热闹了,进城的人也不少,排队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轮到贺璋他们。
许三花纳闷今儿进城的速度咋比往日慢了,难道因为是早上进城的人多不成?
到接着便听到马车就被拦了下来,“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进城干什么?车门打开看看。”
云飞头一遭往梁州府府城里来,还纳闷这梁州府怎么还管制的严些,进城还要盘查呢?
马车里的许三花和贺璋对视一眼,却是奇怪。
贺璋抬手开了车门,见外头两个守城士兵卡着城门,正往马车里望来。
“我们是从淮安县过来的,进城办事。”
那士兵一眼扫进马车,见里头一男一女,男的气质不俗,又坐在这样的马车里,显然非富即贵。
但非常时期,上面下令一定严防可疑人员进出,不管是谁,都是要按规矩来的。
“不是府城人?进城做什么?走亲戚还是谈生意?进城要往哪儿去?待几天还是久留?”
这盘问的挺细啊,就差问祖宗十八代是干什么的了。
实在怪异。
许三花便道:“我们要成亲了,进城来看嫁衣做的咋样的。”
成亲?
那士兵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心里已然怀疑,这男子气质不俗,看年纪也有二十一二了吧?而这小姑娘虽生的漂亮,但一身粗布,应该只有十五六岁最多了,咋一看他都以为是丫鬟呢。
成亲?
还要去看嫁衣?
这怎么听怎么不合理。
当下他就谨慎起来,“你们是哪里人氏?既是进城看嫁衣,不知是去哪里看嫁衣?”
许三花:“……”
她就是怕说出董明珠来麻烦,才说这个的,咋的还越问越密没完没了呢?
这到底是出啥事了?
前两天下聘她也没听董伯母说起啊。
她不由看向贺璋。
贺璋也是疑惑呢,没听说府城出了什么大事,或者就是昨天才出的事,所以他还没收到风声?
“淮安县下十里镇人氏,至于看嫁衣,自然是在玲珑绣坊。”
士兵见贺璋说的淡然,似乎没有异常之处,两个人的眼神也清明的很,连赶车的车夫也没有心虚的样子。
想了想,抬手放行,“进去吧。”
随后的建西赶着的空马车进城,自然是也被盘问了好一通才放行。
进了城,许三花微微撩了车帘子往出城的门看去,见出城也在挨个盘查,盘查好了才能出城,且比进城还要严。
“这到底是出了啥事了?咋一下子就戒严了,看着倒像是有大人物遭了刺杀还是某官员家里被洗劫了,这是在盘查贼人呢!”
“我也不知,看来只有去了天然居问一问曲付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是没心思往早点街慢慢去吃早点的了。
建西转到前头带路,一路径直去了天然居,从后门进了后院。
得知主子来了的曲付立马迎来出来。
“让人备早饭。”贺璋一边吩咐着曲付,一边待着许三花往三楼去。
天然居巳时中才正门开门迎客,这个时候,大厨房里正做着准备功夫,大厨们都在,因此早点很快就送了上来。
满满一桌子,丰富得很。
“主子怎的这个点到了,难不成是赶的夜路?”曲付好奇。
路上许三花早就喊饿了,贺璋先给她盛了一碗粥,这才道:“昨儿没赶上进城,在城外客栈住下的,府城出了何事?”
第四百九十四话:有关
曲付正要给主子说这事,见主子问起了,连忙道:“昨儿突然出的事,眼下除了少数消息灵通的知道详情外,其他的都只知道一星半点,至于普通百姓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今儿一早城门戒严,大家都只以为是要抓什么江洋大盗。”
“是何推官的女儿出了事,昨儿出府参加诗会,回来的路上却被人掳走了,等找到时,已是昨儿半夜,人就被放在清烟河畔边的往生亭,是打更的更夫发现的,当场就被吓得半死,惊叫声引来了正在满城找人的何家护院。”
“听说找到时全身穿戴整齐,没有其他伤处,只有……”
说到这里,曲付不由停了,余光看了看正拿着包子吃的许三花。
许三花正想着何推官的女儿不就是上回上元节同她一起在望峰楼打叶子牌的那两个双胞胎姐妹吗?
竟然是他们出了事?倒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到底为何被害?
正聚精会神听着呢,就见曲付停了嘴,朝她看了看。
“只有啥?你快说呀。”
曲付:“……”他这不是怕说了吓到许姑娘吃不下包子吗?
顿了顿,这才缓缓道:“只有……脸皮被揭掉了。”
“啥?!”许三花大惊。
想到书生王生的古怪,这城里竟真的有姑娘被剥了脸皮?
贺璋脸色微凝,“可知道那何姑娘的生辰是多久?”
曲付和许三花同时看他,“这关生辰啥事儿?”
贺璋看向许三花道:“金莲教的案子,那些被剥了脸皮的女子都是七月初七生的。”
“七月初七?这是啥说道?难道那金莲教的教主是一个脑子有问题受了情伤的男人,所以才要杀光所有在七月七七夕节的女子泄愤?不让她们找到自己的姻缘不让她们幸福?”
贺璋摇了摇头,“更像是邪魔歪教的什么邪术罢了,那些被剥了脸皮的人,不只是没成亲的妙龄女子,已然成亲的妇人也有。”
成了亲的妇人也剥?只要是七月初七的生辰?
许三花拧了拧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徐灿的娘当年说是过不下去就苦日子要回娘家,可娘家沧州并没有找到她,且一去不复返,了无音讯。
他娘就是七月初七的生辰啊!
她记得很清楚,徐灿走时还拜托过他的,若他没有回来,就让她七月初六去他爹的坟前放一束花告诉他爹他娘的生辰的。
她初六那天就上山去过呢。
“金莲教剥人脸皮这事是近几年的事还是十几年前就有?”她问贺璋道。
贺璋不知她又为何有此问,道:“梁州府各县的案宗只有近几年的,但当时审讯金莲教教徒好定案时,有人招认,金莲教立教有将近二十年,剥人脸皮的事十几年前有没有,倒是不确定,或许有,只是没闹开来,或者死者失踪无人报案也不一定。”
许三花听着,想着徐灿的娘亲十有八九,还真的有可能遭了此祸。
这该死的金莲教,脑子有坑,吃饱了撑得吧?
“那何姑娘这事会跟金莲教有关吗?”
贺璋摇了摇头,“那就不晓得了。”
说着,却是让建西吃罢早饭就去盯着那王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王生有古怪。
府城繁华,纵然城门卡严进出要盘查,也丝毫不影响城内的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如曲付说的,百姓们只当是在盘查什么江洋大盗之类的,只要自己没犯法,事不关己己不操心,该吃吃,该喝喝。
毕竟,昨儿何家姑娘叫人掳走,何家为了姑娘清名,当时就是捂严实了这事的。
后头晚上找到人,事关重大,为了抓到凶手,也是没有大肆声张。
知道这事的,只有消息灵通的人家而已。
而更多的详情,只怕也只有何家知道,以及府衙里要清楚些了。
所以,要出门的照常出门。
贺璋本就是带许三花进府城来看看嫁衣的式样喜不喜欢的,是以,吃了早点就坐了马车出了天然居。
玲珑绣坊在城东,坐马车也得走上两刻钟。
是府城的老字号了,专做新人喜服喜帕一类的,绣艺精妙,做工精细,却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上,只因为这玲珑绣坊做喜服有规矩,一个月只接一对,坊里所有的绣娘一个月里就专门绣这两件喜服。
做工有保证,这价钱自然不便宜,是以,一般人家也做不起。
因着只对外接单活儿,这玲珑绣坊大白天的,也没有什么人来逛,要定做的喜服的,自有包厢接待慢慢谈生意。
贺璋同许三花一走进去,坊里的管事认得贺璋,立马迎了上来,“贺公子来了,新郎的喜服已经完工了,新娘的喜服正在赶制,您放心,在八月二十之前,一定能完成的。”
“不急,我们今儿是来看看嫁衣的,若有不喜欢的地方,也好改改。”
“好的,请跟我来。”管事听着,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贺璋身旁的许三花,一边领着两人往里去,一边却在想这位姑娘就是贺公子的未婚妻啊,委实生得漂亮,难怪贺公子亲自画了花样亲自拿来他们绣坊再三交待一定要好好做了。
只不过,贺公子出手阔绰,能在玲珑绣坊来定做喜服的人家,那都是不差钱的,这位姑娘能嫁给贺公子也是福气,可是,都要嫁进有钱人家了,怎么还穿着一身粗布衣裳?
按说飞上枝头变凤凰,贺公子既要娶她,怎么会让她就这样穿着出来见人了?
许三花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着绣坊内的事物,根本不知道管事的内心想法,要是知道,肯定回他一句:你才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很快,就到了玲珑绣坊的内阁,七八个穿着相同的绣娘正在忙活着。
管事将贺璋的话说了,其中一个绣娘就上前来招呼道:“贺公子,内里的娟衫和裤子已经做好了,嫁衣的外袍刚裁好料子,是您指定的雾凇锦。”
正中的大绣架上,裁好的大红锦缎覆在上面,几个绣娘各坐一端,手持金线正要缝制绣样。
那锦缎光滑细腻,色彩光泽精致,远远看着,上面的纹样如云朵一般。
贺璋接过绣娘递过来的他画的嫁衣式样,拿给许三花道:“看看可喜欢这种式样的?要是不喜欢,还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