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话:生辰
许三花看着魏铁眼睛带血丝,胡子拉碴的样子,不由道:“赌钱好玩吗?”
“好玩呀!三花你可是不知道,那黄彪子吹嘘自个赌技精湛,却不知我可是从小就泡在赌场里的,赌别的不好说,摇骰子比大小,我从第一天玩就没输过谁!”魏铁得意道。
许三花看着他这一脸兴奋自如的表情,沉默了,当初不打不相识,她觉得这人讲义气,后头又因为共同想对付的人联手在一起,各自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念着义气一场,觉得这个朋友可相交,所以,来往甚好。
但此刻,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啊。
“你定下那门亲事,啥日子成亲啊?”她问。
提起这个,魏铁就挠了挠脑袋,“我家老爷子早就看好了日子,巴着我快些将人娶回家,听说那姑娘会做生意,老爷子觉得我不是这块料,怕魏家毁在我手里,所以坚持要给我定下她,我偷偷去瞧了两眼,漂亮倒是漂亮,就是听说性子有些古板。”
说着,他不由看了看许三花,道:“三花,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帮我退了这门亲事啊?我觉得要是真娶了她回来,我可是没好日子过的。”
许三花听着,目光就深了几许,不答反问道:“周氏在那苦修寺庙里现下如何了?”
一听周氏,魏铁顿时就将这事儿抛开了,立马口若悬河的说了起来,“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我那两个妹妹这些日子可没少跟老爷子求情想接了那贱人回来的,我听老爷子院里的人说,老爷子有几次都差点被说动了的,想着这可不行,于是就长兄如父,做主将他们二人的亲事都给定下了,嫁得远远的,保管以后就没机会跟老爷子吹耳边风了,再加上老爷子确实恼恨周氏得很,根本不可能轻易原谅,周氏这辈子想回来,那都是不可能的!
我不久前还专门派人去瞧了,那贱人生了大病,估计也挨不过去了,有这样的下场,都是她的报应,可不值得同情。”
周氏如此下场,自然是她的报应,谁叫她敢算计她呢,所以她也不会同情她。
许三花微微颔首,便说起正事来,“年前你不是说你娘的陪嫁里有好些个山头吗,我拿了魔芋种来,咱们去山头上种下吧!”
“就是那产量很高的魔芋球?行吧,我这里暂时走不开,我叫丰田带你去吧!”魏铁说着,还冲许三花挤挤眼睛,“等我将黄彪子的银子赢个精光,到时候请三花你到清风楼去听上三天曲!”
“你就不能腾出时间来跟我去一趟?”许三花道。
魏铁随口道:“那魔芋种收出来几个山头也值不了一千两银子,我这一天就能赢他至少几千两银子的!你可是不知道,五月里寻安县金城赌坊有大赌局,赢到最后的人有万两黄金的奖励呢!三花你放心,等我赢了这万两黄金,分你一半!这才是大生意呢!”
一万两黄金,就是十万两白银,确实是大生意。
许三花目光又深了深,很想说这就是你要证明给老爷子看的干正事?
但还没开口,赌坊里头就跑出一个小管事来,“魏少爷,黄爷那边在催呢,您早饭可吃好了?”
魏铁麻溜的端起碗将馄饨汤喝下,冲许三花飞快丢下一句:“我叫丰田出来找你啊!”然后就麻溜的往赌坊去了。
赌得正起劲的人,能跟她出来坐这一坐,也是不容易。
许三花微微扯了扯嘴角,看着魏铁急吼吼钻进赌坊的背影,微微叹了叹。
那周氏该是会暗自得意吧,她真是厉害啊,润物细无声,能将一个人打小的就慢慢从根子里给养烂,偏偏旁人看不出来,他自己也不觉得。
她摸出铜板来结了账,起身往旁边的巷子走去,坐上马车,跟黑妞道:“咱回村去吧。”
黑妞好奇,“姑娘,魏少爷呢?咱不去他的山头上种魔芋了?”
“不去了,就种咱们家后山里,也挺好的。”
马车很快走远,从赌坊里跑出来的丰田没在馄饨摊子看着人,不由摸了摸后脑勺,四下看了看,这才转身回了赌坊。
——
三月初三,是许三花十四岁的生辰,一大早,土坡老许家就热闹了起来。
胡老爹一家就被许大茂给接了来,老唐氏和石氏都陪着胡氏在屋里说话。
老胡氏坐不住,亲自在灶屋里办茶饭,许大茂也忙前忙后的亲自动手杀鸡杀鸭杀鱼。
到了中午,堂屋里坐了满满两大桌,镇上的许大树和许二树都回来了,一个不少。
老胡氏专门给许三花下了一碗长寿面卧了两个鸡蛋,一根面就是一碗。
许三花捧着面碗,谢过了她奶,在众人的关注下吃完了面和鸡蛋,连汤都喝了个精光。
然后众人端着酒杯茶杯,就一起祝许三花生辰快乐。
以往家里穷,过个生辰,煮上一个蛋吃了就是奢侈了,何曾这般好酒好肉的庆祝过,别提还吃长寿面呢。
大家伙都高兴得很,老许头拉着胡老爹喝了个酩酊大醉,许大茂兄弟三个被胡春生拉着,也是喝了个满脸通红。
一顿午饭被几个老少爷们撑着,硬是吃到了个下半晌才完,自然,老许头和胡老爹都喝醉了,估计晚上都不定醒。
许大茂几个也喝多了些,老胡氏便让许大树赶车将胡老爹他们好生送回胡家兜去。
许三花正坐在自个床上看毕氏让白嬷嬷送来的,给她的生辰礼物,是一个白玉镯子,很是漂亮。
她将镯子戴在手上,抬起手好是欣赏一阵,喜欢得不了,须臾,才摘下来好好的收在了盒子里,她成天大手大脚的,万一哪天磕坏了就可惜了。
刚将镯子放回盒子里,胡氏就掀了帘子进来了。
她如今肚子斗大,眼看着最多一个月就要生,行动间很是不方便,许三花赶紧过去将人给扶着,在床边坐下。
许是怀着孕又吃得好,胡氏现下胖了不少,白净了不少,看着都比以前年轻多了,抿着嘴笑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来。
她犹豫了犹豫,伸手摸上了许三花的脸,见她没躲,暗暗松了一口气,轻轻抚摸了起来,“娘的三花都十四了,娘看着看着的,就长成大姑娘了。”
说实话,被她娘这样摸着,许三花着实有些不适应,但一听这话,见她娘眼睛都湿润了,便不禁顺着那手蹭了蹭,笑道:“就是长成老姑娘,那也是娘的女儿啊。”
胡氏不由瞪了眼,“胡说,咋会成老姑娘?放心,回头我就跟你奶说说,给你相看起人家来,三花又聪明又能干,排着队的人都想上门来求娶的,咱慢慢相,一定给三花相个好夫婿。”
第三百四十七话:脑子一懵亲了个嘴
许三花笑着听着不说话。
胡氏说罢,便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红布包来,展开红布,露出里头的一支长柄福禄双全纹顶端缀一颗红宝石的簪子来,“这是娘和你爹送给你的生辰礼,娘不方便去镇上,你爹在铺子里挑的,我瞧着你爹眼光还行,三花你看看,可喜欢?”
许三花被那缀着的一颗红宝石唬了一大跳,虽说只是小小的一颗,但指定不是几两银子能买到的。
“喜欢,这簪子可真好看!”她笑着将头凑了过去,“娘给我戴上吧!”
胡氏应了一声,笑眯眯的将簪子插在了许三花高束的发髻里。
“好看,娘的三花生得好看,戴啥都好看。”
许三花抿嘴笑着,看了看她娘笑得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心里暖和极了。
以前她总是虎着脸说话,只顾自己,家里人都怕她,除了二哥许二树,一般只有她奶和她爷能跟她多说几句话。
她现在不常虎着脸,也不只顾着自己了,便能深刻感受到这满满的爱,她娘爱她,她爹也疼她。
这就足够了,别的不用再多问了。
想着上辈子窝在乞丐堆里抢馒头吃的十四岁生辰,这个十四岁,真的不要太好,许三花今儿很开心。
唯一不足的,是贺大夫人都送了生辰礼来,贺璋竟然没有动静。
晚间里,趁着大家都睡了,许三花跳出了窗户,猫着身子飞快奔下了土坡,往对面南山脚下去。
同样的从西边的林子里爬上了墙,跳进了竹林里,不同的是,这次甫一落地,就同墙根下的贺璋来了个对视。
许三花:“……”
“你蹲在这里干啥?”
她上下看了看,确定贺璋是真的蹲在墙根底下的,不由惊讶得很,好好一个俊公子,搁墙根底下蹲着,还真是……
贺璋些微的有些尴尬,他猜到三花今晚可能会来,但没想到来得比往常快呀,他刚跟这里来,人就跳下来了。
他反应迅速,将背在背后的手伸出来,在许三花面前摊开。
这竹林很黑,屋里的光亮照不到这处,勉强能看清人就不错了,许三花低头,只能看见手心里有个盒子。
但很快,贺璋将盒子打开,顿时,一阵亮光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照的两人的脸都清晰起来。
许三花瞪大了眼,盯着那盒子里的光亮移不开眼,“这是……”
“这是夜明珠,生辰礼物,你可喜欢?”
许三花不禁咧嘴笑了出来,这个惊喜,她喜欢。
伸手接过盒子,她将夜明珠凑在贺璋面前,脑袋跟着凑过去,凑近看着贺璋,吹弹可破的肌肤,漂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以及红粉的嘴唇……
她心里欢喜,脑子一激动,往前再一凑,盖上了那红粉的嘴唇。
双唇相碰,周遭静谧,清晰得听得到那擂鼓声,咚,咚,咚,似乎胸口有东西拼命要挤出来一样。
许三花看着贺璋的眼睛,夜明珠的照耀下,她清楚的看见那眼底的璀璨晶莹,像天上的星河一样。
瞬时,整张脸如煮熟的螃蟹一样红了起来,且还烧着一样,热得很,浑身都觉得麻。
她赶紧退开,因是蹲着的,没稳住差点往后仰倒。
贺璋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往后是稳住了,往前却没稳住,扑进了贺璋怀里,将贺璋扑得往后一倒,躺在了地上,她整个人也趴在了贺璋身上。
趴就趴吧,好巧不巧,磕在了贺璋下巴上,平常人磕了也就磕了,但许三花的力道跟旁人不同,这一磕,瞬时贺璋的下巴就破了皮见了血。
许三花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有些湿漉漉的,忙坐起来,用夜明珠对着贺璋的脸,一看他下巴,顿时吓了一大跳。
“糟了糟了,你破相了!”
贺璋:“……”
他嘴里忙道:“无事,破了一点皮罢了,擦点药就好了。”
“真没事?”许三花拿着夜明珠凑近仔细看了看,见似乎只是破皮,旁的深的伤口应是没有的,遂放了下心,擦擦药,应该不会破相的,“屋里可有药?快点去擦一擦吧。”
“好,我这就去擦一擦。”
夜明珠没有照到贺璋幽深的眸色,他不着痕迹的将跨坐在身上的许三花给扶了下来,自个跟着迅速起身,拉了许三花一把,站了起来。
贺璋的手握着的她的手,两人相对而站,许三花猛地想起刚才那一吻,脸上又有些红了起来,赶紧道:“时候不早了,我,我先回家了!”
说罢就快速爬上了墙,蹲在墙头上,想起来,忙回头朝墙下看,“对了,这生辰礼,我很喜欢。”
“慢点。”
贺璋在墙下,离得远,夜明珠又盖了起来,许三花看不到贺璋的神色,但听得这两个字却格外的温柔,便不由忍不住咧嘴笑了笑,顺着大树下了墙头。
墙下的贺璋抬手摸上了嘴唇,轻轻笑了笑,胸口却突然一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也往后一倒。
暗处的建西飞快现身,一把扶住了贺璋,将昏过去的贺璋背起来,脚尖一点,几个纵跃到了院子里,大声喊道:“主子病发了,快去叫姜老来!”
这已经是贺璋近些日子来频繁病发的第好几次了,这边一去叫姜老,很快贺家人都惊动了。
在家的贺老爷子和贺老夫人以及贺修远毕氏还有二房的贺修仁荀氏以及贺淑慎都第一时间赶来了西院。
房门紧闭,姜老正在里头施针,院子里站满了人,焦急的等着。
贺老爷子看着建西,询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晚饭时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回了院子不久就病发了,上次姜老就说过,璋儿不能再情绪波动过大,到底出了什么事?”
建西被劈头盖脸问蒙了,张了张嘴,很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总不能说刚才许姑娘来了,不但来了,还跟主子亲了个嘴,又不小心将主子给扑倒了?
这话说出来,只怕要出大乱子啊!
目前这事,除了夫人,可谁都不知道,便是老爷,听说夫人都还没说。
毕竟主子不同意去提亲。
见建西往日跳脱,今儿倒跟个锯嘴葫芦了,贺老爷子不由甩了甩袖子,看了一圈,没看到建南三人,只有贺顺等人在,“你们说说看,刚才谁往大公子院里来了?”
贴身伺候的是建西,贺顺等人如何知晓,当下都忙跪了下来。
见状,贺老爷子只好作罢,看向了房门,忧心不已。
圣灵果没找到,姜老说过,至多一年,可最近,频频病发,上次病发姜老就私下跟他透过话,照这样下去,恐怕捱不过三个月……
第三百四十八话:府城之行
约摸过了两刻钟,房门才打开,姜老走了出来,院子里的众人赶紧迎上去。
“如何了?”贺老爷子忙问。
“我给他施了针,现下去准备药汤,给他泡上一晚药浴,明早能醒的话,这次应该能有惊无险,安稳渡过。”姜老道。
闻言,众人不由得均是松了一口气,能稳住就好。
贺老夫人赶紧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姜老想到贺璋下巴处的破皮,想到他刚才把脉,贺璋病发的因由,下意识便道:“人还昏睡着,扎着针呢,让大夫人一人进去看看吧!”
人还昏迷着,这么多人都进去看也不好,因而,只身为母亲的毕氏抽空进去看了一眼,那头姜老就准备好药浴来了,今晚他得守在这西院里。
贺老爷子发了话,大家都各回各院去。
毕氏走在最后,看了眼建西,猝不及防道:“璋儿去见三花了?还是三花来过?”
被毕氏盯着,建西倒是不能面不改色的撒谎,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毕氏却已经又道:“璋儿下巴被磕破皮,我看见了。”
建西干干笑了笑,“是许姑娘来过。”
闻言,毕氏便叹了叹,没再说什么,提步出了院子。
见人走远,建西这才松了一大口气,转瞬也是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主子这是何必呢。
………
初四一早,吃过了早饭,除了黑妞之外,许三花挑了田家有和陈秀云一起同行。
田家有这些日子都是跟妹妹田玉秋同出同进的,大家都以为咋着也是田家有兄妹一起的,对于许三花单单挑了陈秀云一起,都是疑惑得紧。
倒是袁氏跟田宽,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也巴不得二人能一起跟姑娘去,说不定等回来,这事就能成,他们就能讨儿媳了。
姑娘眼睛亮着呢,他们都看出来的猫腻,相信姑娘也知道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安排呢。
至于田家有的差事,出门的这几天就交给田宽暂代了。
田家有赶车,许三花同黑妞以及陈秀云都坐在车厢里,过了淮安县往府城去的路,一路上马车行人的都多了许多。
听着外边热热闹闹的,许三花掀了帘子看了看,张嘴叫田家有停车。
“姑娘可是要如厕?”陈秀云立即小声的问,她头一遭跟姑娘一起出门,只求尽善尽美服侍周到。
“我记得你就是大陈村的对吧?都走到这儿来了,正好要过清明了,去给你爹烧点纸上一炷香吧。”许三花说着,不由掀了车门帘,吩咐田家有道:“我们在马车里等着,家有,你陪着秀云一起去吧。”
陈秀云听着,顿时眼眶就是一红,她就说刚才在镇上好好的姑娘为何要吩咐她去买黄纸香烛呢,她本有些预料,但此刻真的听姑娘说出来,她心下还是禁不住的感动。
平常人卖身的,只要没赎身,哪能得这个自由?偏巧他们姑娘人好,还能记得她是这大陈村的,记得清明到了,许她回去给爹上一炷香。
她赶紧给姑娘福身行了个礼,谢过恩典,这才下了马车,提上了装着黄纸香烛的篮子。
田家有便冲她道:“走吧。”
陈秀云看了一眼田家有,霎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遂指了指离着官道还有一两里路进去的村落,带着田家有一起走进了小道。
黑妞趴在窗口看着田家有和陈秀云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往那头走着,不由嘿嘿笑了笑,“姑娘你瞧,家有哥同秀云姐姐看着多般配呀。”
许三花瞥了一眼,暗暗点点头,确实挺般配的,却不由打趣黑妞,“你晓得啥叫般配?话说你也是十五岁了,这亲事也该提起来了,你有没有自个中意的?尽管到我这儿来求个恩典,我保管风风光光的嫁了你去,若没有,改明儿姑娘我就给你相相,嗯,秦管事的儿子秦汉年纪倒与你相仿,还有马大爷的两个孙子,年纪倒也合适。”
黑妞听着,飞快的摆起手来,“姑娘您可别乱给我指,我还不想嫁人呢!”
“为啥不想嫁人?”
“窦嬷嬷说了,一般姑娘身边的丫鬟将来都是能跟姑娘陪嫁去姑爷家去的,要是嫁了人,就不能做陪嫁了,所以我还不嫁,我要跟姑娘在一起。”黑妞道。
许三花瞪眼,“谁叫嫁了人就不能做陪嫁了?除了陪嫁丫鬟,还有陪房呢,不管你嫁了谁,等我出嫁了,带着你们夫妻二人一起就行了。”
黑妞一听,眼珠子转了转,顿时咧嘴笑起来,“行吧行吧,姑娘眼光好,您看着给我挑。”
她脸盘子生得圆,这么一笑,憨得可爱极了,许三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黑妞放心,有姑娘我在,保管给你相个好相公。”
因着陈秀云去上坟耽搁这一厢,马车进了府城门时,城门也随后就落钥了。
一路径直去了浦东坊的宅子,一番安置,夜色已落,田家有出去打包了饭菜回来,吃罢后洗漱洗漱也就各自歇下了。
翌日一早,傅山就使人上门送了帖子来,帖子上的时辰写的是傍晚。
许三花也没有多想,傍晚就傍晚吧,白日里这一天,她正好在府城逛逛。
新宅子建好了,还得需要家具,差不多的她已经让她二叔在慢慢打,还有薛红秀的爹,也在他那里定了些,算是照顾亲家生意,但大致的,还是要先买上,要不然宅子建好空落落的,可是不行,咋着她大哥可是马上要成亲呢。
因而,许三花当下就带着黑妞三人出门去了。
那时候,昨儿中午才醒过来的贺璋刚驶出十里镇,往府城赶来。
手里捏着姜老专门配置的药囊,贺璋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赶车的建西不敢将马车赶得太快,只能保持匀速,如此一路不停,大约是能在傍晚前赶到天然居的。
尽管姜老没有再跟他明言,但他大约也是明白的,他的时日不多了。
贺家的退路他安排好了,如今仅剩的一件事,也是他如今放不下的,就是三花了。
今日这一遭,他得将事情都给妥当处置了才好。
“那家人可都到了?”他开口道。
车门边端坐着的建东立时答道:“昨儿就已经到了,就安顿在天然居,都交待好了,拿了那家的儿子一威胁,夫妻两个就什么都答应了。”
闻言,贺璋微微颔首,遂闭目养神起来。
第三百四十九话:家具
作为梁州府的府城,又是要塞,这热闹自是不必说的。
光是卖家具器物之类的,在城南足足霸占了两条街之多,这两条街上,一间一间的铺子,都是这般的生意。
二叔许二茂就是学木匠的,所以许三花大约也是晓得啥木料好啥木料不好的,但她不会认,这门子里的弯弯绕绕多,为了不被蒙,因此许三花先去找了董明珠。
将去意一说,登时董明珠就找了她娘拨了个陪嫁管事来,那管事姓朱,正好对这方面比较了解的。
不但朱管事跟着来了,就是董明珠也是跟着一起来了。
马车里,许久不见的董明珠拉住许三花叽叽喳喳的讲不停。
“三花,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多郁闷,我外祖家的表姐表妹来了,还有表哥表弟们都来了,我娘娘家兄弟姐妹多,你可想而知我这得有多少表亲,最可怕的是,我娘给了我一个期限,让我在一个月以内从一众表哥表弟中选出一个中意的,要不然她就要亲自帮我挑了。”
许三花听着,看着董明珠鼓着腮帮子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说好好的踏啥青打啥猎呢,感情这是为了能好生的了解你这些表哥表弟特意安排的节目?”
“踏青是真的要踏青嘛!至于打猎,打打猎也好吧,正好看看谁强,真要我挑,我自然是要挑个射箭比我厉害的,要不然,多没劲?”董明珠叹了一声,如此说道,可见是要听话照母亲说的乖乖在表兄弟里头挑选夫婿的。
上回她就说过,她跟她不一样,许三花自是明白,大户人家的事也不是她琢磨得明白的,但见董明珠表情虽气鼓鼓的,但语气里还好,想来这也是她能接受的事情的。
到底是外家,知根知底的,总比嫁到旁的了解不深的人家去要好太多。
她不多言此事,只好奇道:“咋得选了去大青山打猎?我听说大青山好像在通江县辖内吧?从府城过去,还得有半日路程的。”
董明珠便道:“头前下雨,城郊的龙虎山半坡塌方了,我爹怕我们这么多人去会出乱子,所以就让我们去大青山了,年前总兵大人带兵进去歼灭了一个邪教门派,发现里头猎物还挺多的,日常便就常带着手下官兵去打猎,全当是练身手了,是以我们要是过去,出了什么事,也有官兵在。”
原来是这样,许三花点点头,也就不多问了。
很快到了木香街,朱管事直接带着他们往街正中的一家三层楼四间大门面的家具铺子去,一边还跟许三花介绍道:“先听许姑娘您说最好是要现成做好的家具为上,好叫姑娘知道,这家铺子的家具均是提前做好任客人挑选的,从床和柜子屏风再到软榻以及桌椅等等,这铺子里都有,端只要挑喜欢得款式和木质罢了,且这铺子的价格也极是公道的,绝对童叟无欺。”
铺子里的伙计见有客上门,立马迎出来领着他们往里头去,柜台后的掌柜抬眼一看见朱管事,当下就笑眯眯的拱手而来,“原来是朱管事,欢迎欢迎。”
说罢,见朱管事是带着两位姑娘来的,又忙见礼,这青裳姑娘他不识得,这黄裙姑娘他认识啊,可是知府大人的掌上明珠。
“我们家姑娘的朋友想买些家具,劳烦王掌柜带我们看看吧。”朱管事便道。
王掌柜一听,不由看了许三花两眼,也不敢怠慢,当即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想置办些什么家具?单是哪几样还是一整套?”
许三花想着搬进新宅子,首先的床就是必须要有也等不得的,便道:“劳烦掌柜,我先看看床吧!”
“行,床都在楼上,几位请跟我来。”王掌柜立时就带着几人往楼上去,一边也道:“好叫姑娘知道,咱们铺子里卖的床有罗汉床拔步床以及架子床三种,有黄花梨木的还有鸡翅木的,也有楠木的乌木的榉木的红木的,各种木材的都有,端看姑娘您喜欢哪种,瞧,差不多的款式都在这里了,姑娘你慢慢选。”
董夫人的陪嫁管事介绍的,许三花自然不觉得他会坑她,是以这铺子里的家具想来也是十成十的不会假的,新宅子要一直住下去,这家具当然要稍微买好点的。
拔步床太过繁复,她也怕她奶他们不适应,所以还是架子床好,这般想着,许三花便只看起架子床来。
最终挑了十张架子床,四张黄花梨木的,一张乌木的,剩下五张都是红木的。
黄花梨木的是她给她爷和奶她还有她爹娘和两个叔叔婶婶的,刚好四张,剩下五张红木的,大哥二哥以及四树五花六花一人一张,这么大的宅子,自然是一个一个屋子的住,再不用都挤在一堆了。
至于那张乌木的,是她自己相中的,鎏金雕花的缠枝牡丹纹,她瞧着极是好看的。
随后又给配了十张软榻,以及十个梨木八宝纹立柜,每个屋里都放上一张一个,挺好。
这架子床和软榻以及立柜都是她二叔不会做的,且太麻烦。
除此之外,会客的大厅堂,就选了成套的一套大红木家具,包含长案太师椅桌几圆椅,至于内院花堂,则是配了个罗汉榻,以及几套桌椅,另都再配了多宝柜和博古架用来放些摆件装饰的。
挑好这些,就大差不差的,大致先这样,其他的后头看着再备就行。
许三花想得明明白白,再看了一圈,接着便道:“就要这些了,不知掌柜的可送上门?”
没曾想这还是个大顾客,上手就是这么多,王掌柜喜不自胜,登即道:“送!自然是送上门的,只要是梁州府内,多远都送!”
“一共多少银子?”许三花点点头,当即将孤山村的地址说给王掌柜记下,约好初八送去,这七八天过去,宅子该是就差不多了,至少房里屋里东西都能往里放了。
王掌柜飞快拨动算盘珠子,嘴里也念念有词,须臾,算盘一按,抬起头来笑眯眯道:“好叫姑娘知道,四张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作价一百四十四两,五张红木的则是一百二十五两,剩下这张乌木的则是三十两,十个梨木八宝纹立柜以及十张软榻一起是四百二十两,这套大红木的家具则是一百三十两,其余的罗汉榻,以及几套桌椅,另多宝柜和博古架一并是一百二十五两,这所有的加在一起,一共就是九百七十四两,承蒙姑娘惠顾,又是朱管事带来的,给九百六十两整就成。”
这是熟人介绍,一下子就少了十四两去,还真是价格实惠。
许三花当下麻溜的付了银子,顺道接过了王掌柜递过来的凭据。
第三百五十话:头面
从铺子里出来,朱管事自先回去了,董明珠拉着许三花一起去逛首饰铺子。
上次说过的金镶阁时隔了几个月都没去,今儿怎么着也要去的,所以董明珠拉住许三花,是直奔金镶阁去,旁的地方看也未看。
许三花想着她娘马上就要生了,正好可以来买一把长命锁。
还有,他们家如今咋着也是快要住进大宅子去了,她奶他们像样的首饰可就只有她上次过年给她们买的簪子,既然明珠说这金镶阁的首饰好,那她就也买些。
金镶阁不愧是府城最大最好的首饰铺子,两层楼,三间开的门面,一进门,许三花就被里头的装潢差点给亮瞎眼睛,好家伙,怪不得叫金镶阁,这装潢就是金灿灿的啊!
老板娘识得董明珠,见她来了,当下亲自引着路带着他们往楼上去,然后进了一处小屋子,隐蔽极好,这也考虑到了贵客的隐私。
有小丫鬟上了茶点来,董明珠跟老板娘也很熟,笑着让她将时兴的首饰都摆上来瞧瞧,又听许三花说想买个长命锁,便也让老板娘拿些长命锁的款式上来瞧。
许三花听着就以为老板娘应该就要出门去拿了,但却见她根本没起身,直接抬手拍了拍,身后的小丫鬟就一左一右将两边半人高的喜鹊登梅百宝嵌柜给一层一层的拉了开来。
只见那一层一层的各式各样的首饰钗环,有金有银有玉有绿的红的宝石,看得黑妞和陈秀云忍不住瞪了瞪眼睛,便是许三花也亮了双眼,好家伙,瞧瞧人家这范儿,怪道是最好的首饰铺子呢。
她就说咋要屋子里来,原来直接在屋子里坐着边喝茶吃点心就能挑好首饰了,难怪明珠总嚷着要逛首饰铺子,搁这里头坐着,便是坐一天,也坐的住啊。
瞧瞧,这点心都比外头铺子里卖得精致,该不会是特意做的吧?
董明珠不是第一回来,显然对这一出早就见怪不怪,当下就拉着许三花看了起来,“三花,上次我可说过要重新送你一支簪子的,你挑挑,喜欢哪个款式的?”
嵌柜里一层一层的,一格一格的,都是分门别类的放好的,簪子都在右边的嵌柜第二层的几个格子里,银的,鎏金的,金的,玉的,都分了开来,一目了然,也不用翻来翻去的找。
一听董明珠这话,她也不跟她客气,朋友之间,也无需客气,当下就过去挑了起来。
很快挑出一支银累丝镂花长簪来,“行了,你就送我这个吧。”
董明珠见那簪子样式倒精致,但只是支银簪,便不由打趣道:“你可别替我省钱,我母亲现在正对我大方着呢,只要是头面首饰,送上门的账单不管多少,她都会叫账房替我结了且不会骂我半句的。”
那道是,不是怕你这个小祖宗闹腾不肯乖乖嫁人吗。
想着董夫人拉着她说的话,许三花抿嘴笑了笑,“这支簪子我瞧着极好,我戴上应也是好看的。”
董明珠听着,当下就拿过来替许三花簪了上去,同发髻上原本簪着的长柄福禄双全缀红宝石银簪倒也是极合衬的。
“这簪子还挺适合三花你的,那你就选定这支了?”
许三花伸手摸了摸,笑道:“那可不,这戴上了我可就不摘了。”
董明珠便点点头,将自己挑好的一个珠花以及一副手镯和两对耳环给许三花看,“簪子我还多着,这次就不买了,这珠花和耳环还有手镯倒还不错,三花你觉得怎么样?”
许三花实在是不懂的,但她会看,好不好看的,她看得出来,见那溜银喜鹊珠花栩栩如生逼真得紧,拿着往董明珠头上比了比,点头道:“这珠花挺漂亮的,这两对耳环也还不错,挺适合你的,镯子嘛,我不太懂,瞧着也是漂亮的。”
“是吧?”董明珠笑了笑,便对老板娘道:“这珠花和耳环还有镯子都给我包起来,连着三花这支簪子,一起记我的账。”
连价钱都不问直接就包起来,这份阔气,听得许三花眨巴了眨巴眼睛。
自己的选好了,董明珠转头就凑起热闹帮许三花挑起来,“不知你娘会给你生弟弟还是妹妹,你看这个长命锁怎么样?也不挑男孩女孩的,还有这个,两面都是小老虎,多神气。”
许三花瞧着顺眼的,伸手指了董明珠右手这个,“就这个金锁吧,小巧精致,好戴。”
董明珠点点头,随后就将这金锁放在了一旁铺了绸布的托盘上,“三花你还要挑点什么?”
“再跟我奶他们挑一副头面。”
一听要挑头面,董明珠立马就双眼发亮起来,“好好好,挑头面。”挑头面好啊!她最是喜欢挑这些东西的了,只可惜她统共就三副头面,都是她娘给她买的,她想再买,她娘总说等她成亲了再买,现下年纪小,戴整套的头面也是压不住的。
许三花见她笑得这么鸡贼,都要怀疑是不是这老板娘要给她吃回扣了。
老板娘则亲自上前将嵌柜上放着的几个小八宝匣子给拿下来,摆在小几上,一一拉出来道:“这每个匣子里就是一套的头面,这间屋子里正好有一套翡翠头面,一套红宝石头面,一套赤金头面,一套鎏金头面,和一套银头面,还有一套珍珠头面,两位姑娘慢慢瞧,若这里不喜欢,我这就使人再去拿。”
匣子一一拉出来,董明珠就先哇了起来,指着那套翡翠头面拉着许三花惊呼道:“三花你瞧,这套头面多精致呀!”
嗯,是挺精致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不过乡下人家,纵使他们家目前不同。但太华丽的头面买回去,她也怕把她奶他们吓得不敢戴,全锁起来压箱底,不是就白买了吗?
是以,她直接略过了翡翠头面和赤金的头面以及那副珍珠头面,重点放在了剩下的银头面和红宝石头面还有鎏金头面上。
金累丝童子戏珠的鎏金头面买给她娘,这套鹿鹤同春的红宝石头面送给她奶,至于这头银头面,许三花当下就让老板娘再拿来一套银头面,一共四套头面。
然后又挑了支白玉兰翡翠簪,再加上小金锁,一起叫老板娘给包起来。
老板娘当下笑应,问起许三花是送上门还是这就带走。
许三花想着浦东坊的宅子又不常住,就不必麻烦人送,当下叫包起来带走。
最后结了账,一共三百二十两。
董明珠挑中的自然是老规矩,自有伙计送上门再取银子。
三套头面照样用先前的小匣子装了,用一块绸布包好,方便提着。
出了金镶阁,许三花便将那支白玉兰翡翠簪子递给董明珠,“这个送给你。”
董明珠不由就笑,“怎么的,还非要送回来不成?”
许三花眨眨眼,“好朋友之间也是需要礼尚往来的。”
第三百五十一话:借花献佛
董明珠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两个小梨涡都浮了出来,眉眼弯弯,端的是少女多明媚。
“能有你这么个朋友,我要是嫁去了我外祖家,可真是会舍不得的。”
说着,她却突然冲许三花挤了挤眉,“不过幸好,我那些个表哥表弟的,甭管我挑中谁,左右他们以后都是要科举出仕的,将来有一天,说不定咱们也能在一处参加谁家的花宴去吃谁家的喜宴的,多得是时间见面。”
许三花听得纳罕,不由挑眉看她。
董明珠便捂嘴偷笑了笑,凑近许三花小声道:“从上元节之后我可是拉着我爹软磨硬泡过好些日子,我爹昨儿才松口告诉我,你那心上人,也是个官家子弟呢。”
“所以啊,咱们将来要都成了官家妇,可不就是能常见面呢?这些个大人小人的,少不得都靠贤内助各家各户的宅子里周旋交换信息的!”
许三花听着,心下登时一跳,贺家是官身?
既是官身,为何到这穷乡僻壤来?
见董明珠笑着很是高兴,她面上没有露出这个诧异来,只附和着笑着。
已近午时,董明珠却也不急着回去,又拉了许三花一起上天然居吃了个午饭,这才高高兴兴的回家去,约好明儿一早在她家门口汇合,一起往通江县去。
许三花回了浦东坊的宅子,一个人静下来,却是有些坐不住的。
便是她再自命不凡,再自以为是,也不能在得知贺璋是官身之后,还能信誓旦旦的说他这个年纪还没成亲没定亲是老天爷专门留给她的好姻缘。
可阿璃总不会骗她,贺大夫人也不会帮着作假,贺璋,也不至于骗她吧?
那么,真的像她奶说的,贺璋有啥不为人知的隐疾?
这般想着,许三花倒是悄咪咪的松了一口气,有隐疾就隐疾吧,她能接受的,只要不是别的,有隐疾,不算啥。
一个男人能有啥隐疾,无外乎就是不能人道?或者是个断袖?
贺璋喜欢她,所以不可能是个断袖,那么,剩下一个,就是不能人道,这点小问题,她不在乎呀。
她本是捡回来的一辈子,这辈子能叫家人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就够了,别的,若不是遇上了贺璋,恰好她看对眼了,嫁不嫁人的,生不生孩子的,都本不在她的思考里。
如今仅是不生孩子罢了,能和贺璋在一起,每天朝夕相对,举案齐眉,似乎也不错呀,孩子不孩子的敦伦之乐,下辈子再说吧。
这般想着,许三花很快就想通了,她本也不是自悲自怜的人。
遂摸出贺璋送给她的夜明珠来,抱着亲了又亲,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笑得跟只老鼠似得,吱吱吱的。
这世上就再没有贺璋这样好的人了,会给她压岁,还给她送了这样珍贵的生辰礼物,这个夜明珠,她喜欢得不得了。
春日的暖阳磨磨蹭蹭的滑下了城墙,在城楼上洒下最后的余晖,斑斑驳驳,带着无限的遗憾。
又是一日过去了,下一个太阳到来之前,还得经过漫长的黑夜。
一辆棕红大马拉着的青布小马车赶在城门关上之际堪堪进了城门,一路不停的往天然居去。
到了天然居,直接从旁边的巷子钻了进去,绕到后面进了后院去。
天然居门口,有不知道的本是三三两两的来吃晚饭的见门都关着,门上挂了打烊的牌子,都不由奇怪。
“中午还开着呢,怎么晚上就打烊了?这还真是奇事。”
“天然居开张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饭点就打烊的呢,你们瞧里头还灯火通明的,不像打烊了啊。”
“我叫我小厮去敲门问了,曲掌柜说今晚有人包下了天然居,是以不对外接待别的客人。”
“有人包下了天然居?没听说呀?这是哪家的哥们手里头这么阔绰的?你们可知道是谁?”
“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算了,咱明天再来吧!先去桃寿居吃一顿吧!”
马车三三两两的又散开了去。
这时,一辆矮脚黑马拉着的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天然居门口,田家有跳下马车,几步上了台阶去敲门。
门开了,伙计见是田家有,赶紧跟了出来,到马车前请许三花进去,他则将马车赶去后院放着。
许三花下了马车,带着黑妞和陈秀云以及田家有上了台阶,进了天然居。
有还没离开的人见他们这一行进去了,想着莫不就是今晚包下天然居的人?但见那马车普通,就不由得摇了摇头,不甚疑惑的摇头离去。
灯影交错,街上的行人依旧来来往往,正是夜市当好之时,一个天然居今晚打烊,并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
而进了天然居的许三花,正跟着傅山往楼上去。
许三花笑眯眯的跟傅山寒暄着,“傅老板太客气了,我先才进来瞧着还有不少人打算进来吃饭的,这打了烊,今晚可是要少做许多的生意了,岂不是损失?”
“商人逐利,确是不错的,但傅某只能算的上是借花献佛,今晚不但不亏,反而算捡了个漏呢。”傅山不由笑道。
“哦?傅老板这话咋说?”
傅山一脸精明,道:“本是傅某做东请许东家吃饭的,但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非得要跟傅某抢,傅某争他不过,就只好顺水推舟,捡了这个大便宜了,许东家不必担心傅某亏了,今晚包下这天然居的银子,另有人出!”
许三花听得纳闷不已,但跟着上了三楼,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间厢房门口的建西,登时眉头一挑。
建西迎上来,笑着行礼道:“公子在里头等许姑娘呢。”
她眼底就忍不住染上了笑意来,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是贺璋呀。
她扭头看向傅山,傅山立即笑道:“今儿这顿被贺大公子截胡了,银子他出,傅某也耍个赖,只当我已经请了,只不过同许东家一起吃饭的事,傅某就不作陪了。”
傅山说罢就利落离去了,倒是弄得许三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看了看建西,建西已经自觉的上前要带黑妞三人往另外的房间去吃饭。
黑妞三人不约而同看向许三花,许三花便冲他们点点头,三人就去了。
她抬脚跨进了门,绕过屏风,就看见了负手站在窗下凭栏远眺一身玄衣的贺璋。
第三百五十二话:你要找的是我吧
这是她认识贺璋以来头一回见他穿白色以外颜色的衣裳,玄色使他的身形更挺拔。
贺璋侧过身来,看见许三花,抿嘴笑了笑,一边往桌边走,一边道:“过来坐。”
许三花便跟着走过去坐下,好奇的问他,“这是咋回事?好好的你包下天然居做啥?”
“自然是为了跟你一起吃饭。”
许三花听得不由一笑,“吃饭就吃饭吧,咋大老远的跑来府城了,早知这一出,昨儿我就跟你一起来啊,一路上还能有个伴。”
几个伙计鱼贯而入,很快桌上就摆满了美味佳肴。
贺璋拿起白玉酒壶,替许三花斟了一杯,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是果子酒,不醉人。”
两人举杯碰盏,虽不醉人,但几杯下来,许三花的脸还是红了,她看着贺璋粉红的嘴唇被酒洗过的莹润,顿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心就扑通跳了起来。
许三花不知咋的就想到了南湘说过的话。
男人这辈子最大的浪漫就是精心准备一个烛光晚餐,然后情到浓处,就突然给出一个惊喜,啥单膝跪地拿出戒指求婚啥的。
她当时不懂求婚是啥意思,南湘给她解释说就是提亲的意思,但提亲为啥要用戒指?她也不明白。
但南湘只说以后她如果遇见了,就明白了。
窗外月色正好,屋内烛光摇曳,气氛和谐。
许三花眼睛眨啊眨,想着难道接下来贺璋就要向她提亲了?
大户人家提亲就是别出心裁啊,不用请媒人也没有中人,男女双方自己提亲定亲,的确是浪漫啊!
她的眼睛亮了亮,看着贺璋拿手帕擦了擦嘴,手慢慢放了下去,桌子挡着,她看不见,想着这莫不是就要拿戒指出来了?
咚,咚,咚。
她心跳得极快,似乎都要蹿出嗓子眼了。
正睁大眼睛等着贺璋会以何种姿态单膝跪地,想着她到时候是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还是像南湘说的要矜持矜持?
但下一瞬,她只见贺璋伸手打了个响指,然后门口有了动静。
她扭头,便见建西带着黑妞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对中年夫妻牵着个小豆丁,身旁还有两个小姑娘。
登时:“……”
这是干啥?
提亲就提亲,还要请些见证人吗?
建西和黑妞就罢了?这夫妻一家是咋回事?
“姑娘,我爹娘还有妹妹弟弟来了!”一进门的黑妞看见许三花,就登时冲了过来,一脸兴奋道。
啥?这是黑妞的家人?
许三花心里疑惑,不由看向贺璋,眼带询问。
贺璋便缓缓道:“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大老远的从京城到梁州府来做什么吗?实不相瞒,我是奉圣命来梁州府找人的。
我要找的这个人是个小姑娘,今年十五,且力气很大,一番追寻,最终找到了这个人,此人就是你身边的黑妞,我已经询问过她爹娘,得知黑妞的确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我得带走黑妞。”
啥玩意?
来找黑妞的?
说好的浪漫求婚呢,好吧,她自作多情了!
黑妞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爹娘,一脸懵。
毛大强看着黑妞,红着眼道:“没错,黑妞,你,你并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是我们捡到的。”
黑妞娘也跟着点头附和。
“爹,你说啥啊?我咋会不是你们的亲生孩子?”黑妞根本不信,好不容易见着了家人,咋一上来就给她这么个大惊吓,她心里难受,想哭。
“黑妞啊,你的确不是我们亲生的。”毛大强说着低下了头,根本不看黑妞的眼睛。
黑妞蒙了,愣了愣,顿时就红了眼睛,看向许三花,一脸不知所措,“姑娘……”
许三花看了看毛大强黝黑的大圆脸盘子,再看了看黑妞如出一辙的大圆脸盘子,以及毛二妹毛三妹一溜的大圆脸盘子,最后瞪着一双杏眼瞅着贺璋,你跟我闹呢?这样式儿的还敢说不是亲生的?
很明显,比起黑妞跟她爹来,她跟她爹许大茂和她娘胡氏,才是咋看咋不像好吗?
小时候她就问她奶,可她奶说女儿不像爹娘像舅舅姑姑的也有,说她长得就跟她没养活的小姑姑一个样。
她没见过小姑姑,但相信她奶不会骗她,所以也没多心过这件事,后头大了也就慢慢忘了,因为她只想着像不像又咋样,反正她是老许家的娃就够了。
要是没有老耿这一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也能将信将疑的信了。
或许真的是天注定吧,偏偏叫她在白地主的嘴巴里听到了这个秘密。
她还没跟她奶确认过,但那天提起老耿的事,她奶的反应就给了她大概的答案了。
但她装作不晓得,且经过生辰之后,她是打算过将老耿送走的。
可没到,贺璋却突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她看着贺璋,不由先问道:“那啥圣上,叫你找黑妞干啥?”
贺璋默了默,“这是圣命,不能明言。”
许三花:“……”
她伸手拍了拍黑妞,安抚道:“放心,你是你爹娘亲生的,他们跟你开玩笑呢,去吧,带着你爹娘和妹妹弟弟下去说说话去。”
黑妞相信许三花,一听这话,顿时破涕为笑,“姑娘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许三花直直盯着贺璋。
贺璋手指微曲,看了眼建西。
建西立马就跟毛大强道:“带着你女儿下去吧。”
毛大强一听,犹如大赦,赶紧上来拉了黑妞就往外走。
黑妞不觉有它,只想着原来是开玩笑,她还是她爹娘的亲生孩子,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去了。
建西最后退了下去,并且关上了门。
许三花这才一字一句道:“你要找的人,是我吧。”
贺璋:“……”
他就知道,三花轻易不会信,她聪明,不是普通人好糊弄,可能要花一点功夫,但却没想到,他才刚开始,大把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就直接被果断拆穿了?
这是一点都不带怀疑的?
“这话何从说起?就同你说的,这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不找人。”
“不是开玩笑,我力气比黑妞更大,今年说不得可能就是十五,且,我也不是我爹娘亲生的。”许三花道。
贺璋心下顿时一惊,三花自己竟知道她不是老许家亲生的?
许三花却已经一脸无所谓道:“你就直接说吧,那啥圣上,找我要干啥?难不成我还是公主的女儿?或者皇帝老儿就是我亲爹?”
第三百五十三话:不可对外人言
贺璋嘴角微抽,看着许三花,还真不知该如何说这个事。
顿了顿,才道:“你不是什么公主的女儿,圣上也不是你爹,他找你,不是好事。”
许三花:“?”
不是好事?所以贺璋为了保护她才硬要扯着黑妞说她才是要找的那个人?
这般想着,许三花看贺璋的目光就奇怪了起来,“我说兄弟,这样可不厚道啊,若真不是好事,黑妞被带回去还有个好?起码我拳头比黑妞硬点,摁死了还能占三成,咋得也要闹他个鸡犬不宁才够呢。”
她这话可没说错,前世那伙心狠手辣的土匪最后弄死了她,但她也是整得他们够呛的,总得来说,就是她虽然丢了命,可那哥些个也没讨着好!
贺璋:“……”什么兄弟。
他看着小姑娘的目光便不由幽幽了起来。
许三花却已经又道:“不过幸好他找我没好事,要不然给我整个公主啥的身份,我可是不承认的啊!我在孤山村待得好好的,哪儿也不想去!”
贺璋忍不住轻笑了笑。
许三花看着,干脆换了个位置,直接坐到了贺璋旁边的圆凳上去,凑过去小声问道:“是那皇帝老儿叫你偷偷做的这件事情?别人晓不晓得啊?”
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脑袋,仰着脸望着她,长长的睫毛帘子忽闪忽闪,贺璋心里头陡然一悸,下意识的伸手摸上了这颗小脑袋。
“的确是偷偷的叫我做的,别人都不知晓。”
被贺璋摸着脑袋,许三花顿了顿,顶着他大大的手掌心往上蹭了蹭,这才咧嘴一笑,极是开心道:“那好说!这皇帝老儿过不了多久就得去驾鹤西去,咱拖上一拖,就能迎刃而解了,谁都不用被带回去。”
什么?
他耳鸣了?
三花说什么?
圣上……
贺璋顿时就是一惊,被许三花这么蹭着,心里痒痒的。
“你说圣上很快就要驾鹤西去了是什么意思?”他看着许三花,诧异得很。
咳,前世是啊,渝州府地龙翻身,除了邻着寻安县的菖蒲县之外,其他八个县三十六个镇全都被地龙给卷了进去,侥幸逃出来的人全都往梁州府来,而不过半月,西边的西戎猝不及防的就攻破了边关,打进了凉平府。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回京城,听说那皇帝老儿承受不住就吐血而亡了?
不过后头她跟着姜断在那些江湖人口中听说,皇帝老儿不是被这个消息气死,而是他沉迷丹药,丹毒发作,被丹药给毒死了的。
到底咋回事,她也确实不清楚,反正皇帝老儿过不久就要死,这个是真的,她也不会记错啊!
不过看着贺璋的眼神,莫名觉得这个事情似乎对他来说很重要?
她当下干干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应该……是吧?我随口一说的!”
“若圣上真的很快就死,那无于我们,倒是件不错的事。”贺璋深深看了许三花一眼,如此说道。
许三花一听这语气,这不是跟皇帝老儿一条心的?也是,能为了她蒙骗皇帝老儿,显然还是她重要过皇帝老儿啊!
她想了想,顿时清了清嗓子,身子又往前一倾,神神秘秘道:“我问你,你跟皇帝老儿认识,皇帝老儿是不是沉迷炼丹?”
贺璋的眼神更深了,他看着许三花,点头道:“没错。”
之所以要找云氏后人,可不就是为了得到那把钥匙进入云氏圣地,从而得到云氏的圣物凝血丹?
只因为帮着圣上炼丹的天师曾言,用云氏圣物凝血珠炼丹,炼得的丹药可长生不老?
而他之所以接下这么个荒唐的命令,一是顺势而为,二是他本也意在找云氏后人。
十三年前,他在郊外寒毒发作,多亏了一妇人救了他,且压制了他体内的寒毒,可保十年内不发作,但那妇人救了他之后,自己却性命垂危,临死之际,托付他一件事,便是帮她找到她的外孙女。
是以,他这些年其实一直都在寻找云氏后人,直到圣上给他下了命令,他才知晓云氏后人很可能就在梁州府。
许三花便大大咧咧的摆摆手,一脸不以为意道:“那就得了,丹药可是有毒的,吃得多了中毒太深,不死那都是阎王爷看得起他!”
怪事做多了阎王爷可不会饶他!谁叫他敢算计她?活该被丹毒弄死!
贺璋听着,嘴角微微抽了抽,再看许三花的眼神,就更深了几许。
圣上沉迷炼丹的事朝中大臣知之甚详的都不多,千里之外的小姑娘何曾会知道?
夷乌曾说,云氏曾有承言,血脉最纯正的后人或许会有大机缘。
这个大机缘究竟是什么,他不清楚,但此刻,他看着对面的小姑娘,或许有几分了悟?
“那不知他何时驾鹤西去?”他问道。
许三花见屋中只有他们二人,对贺璋,她是毫不犹豫的会相信的,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上一些也无妨。
更何况,贺璋身份不同,或许能改变点什么?
毕竟地龙翻身是天灾,阻止不了,但西戎攻打的战乱是不是可以避免或者提前布防呢,毕竟西戎突然攻打,整个凉平府的百姓都遭了殃。
是以,许三花默了默,张嘴,缓缓将端午后渝州府地龙翻身以及再不久西戎攻打来的事说了。
“皇帝老儿就是这个时候去的,满打满算最多还有四个月。”
贺璋听着,原来这个就是大机缘,虽未明说,但他从这些言语中也能听出来三花不同于别人的奇遇的。
这是绝对不能对外人言的秘密,但三花毫不犹豫的就告诉他了。
心里有被全心信任的欢喜,但想到自己命不久矣,这份欢喜就不由染上了几分愁绪。
若圣上真的命不久矣,那……
“那后来是谁坐了龙椅?”这个问题他很是关心,毕竟跟贺家一同战线的愉贵人所生的皇子才几个月大,而成年的声望又高的二皇子……
若是二皇子登基,对贺家可是大为不利。
许三花不知贺璋所想,皱眉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六皇子还是七皇子?”她记不太清楚了,只隐隐听姜断提起过一句,她当时正担心西戎打进来的事,害怕孤山村也会遭受波及,所以对这个事情也没上心。
贺璋听着,却愣住了。
圣上的六皇子几年前就病故了,而七皇子,根本没有七皇子,圣上的子女中行七的是七公主。
七公主正是愉贵人所出。
难道……
他眉头微微挑了挑,暂时压下了此事。
须臾,定定看着许三花,缓缓道:“我知道了,这些事,以后不可再对人言。”
许三花闻言就是一笑,“我又不傻,放心吧!”
------题外话------
等等还有
第三百五十四话:踏青
贺璋的计划被许三花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给就此终结,又想着许三花所说,圣上也活不了多久了,便真的就做了决定,再拖上几个月,等圣上驾鹤西去了,就没人再来管这件事了。
到时候许三花安全无虞,一切都好。
在这之前,他只要派人护住许三花,防止圣上派人秘密来抓人就够了。
毕竟炼丹一事圣上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这事不可能闹大,就只有暗中来。
是以,这件事就算是解决了。
另还有最后一件事,眼下这个气氛,贺璋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待送走了许三花,贺璋回到走廊尽头的厢房里,看着走进来的建西,不由问道:“徐灿该到了吧?”
“最迟明天下午,就该进梁州府了。”建西说着,想着传回来的消息,那小子可是揣着个金簪子高高兴兴的回来的,想来是正中主子的打算的。
就是苦了主子,喜欢一场,临了临了,还要狠下心肠将喜欢的姑娘拱手让人。
若他是主子,便是明天就死,他也得赖着喜欢的姑娘不撒手一直到咽气不可,这样才会没有遗憾啊。
主子会不会心中遗憾他不知道,但他作为主子身边的人,挺为主子遗憾的。
黑妞许久不见家人,也难得一见,正是兴奋,是以许三花干脆就留了她跟家人就在宅子里好好玩两天,等她去踏青回来,再做打算。
因而一早,许三花带出门的就只有田家有和陈秀云。
田家有赶车,一路到了杏林巷董府。
杏林巷里,董府门口,十几辆马车已经排队等着了,门口董明珠正跟她娘作别,一堆莺莺燕燕的正值豆蔻的姑娘都围在一起。
另一边,站着一众少年郎,个个英俊不凡,有牵着马准备骑马的,也有打算的坐车的,都在等着台阶处的人说话好就准备出发。
许三花一眼就看见其中的一辆棕红大马拉着的青布马车,再看正站在马车前的贺璋,顿时眼睛就亮了亮,贺璋也去?昨晚也没说嘛。
董明珠见许三花也来了,顿时跟董夫人说了几句就小跑着过来了。
“三花你来了,咱们就可以出发啦!”
许三花看见站在一旁和董明珠一个表妹说说笑笑的程秀君,不由得愣了愣,冲董明珠眉来眼去:她咋来了?
董明珠瞥了一眼,拉着她咬起耳朵来,“先才她不请自来跟我母亲说她也想一起去踏青,我母亲不可能推拒,这不,就叫我带着她一起了,上赶着来的,咱别理她就成,反正我那六表妹是老好人,愿意跟她作伴,咱乐得清净就行。”
原来是这样,许三花点点头,也是不想理她的,但那有一眼没一眼的像条蛇的眼神盯了又盯的,弄得人后脑勺发凉,也真是没谁了。
许三花见那边鹤立鸡群的贺璋,转头就撇了撇嘴,这人明显就是消息灵通专门来的呀,上元节那晚的事,她可还记得呢!
但愿消停点,要不然,筷子就不是插进桌子里那么简单了。
人齐了,准备出发,董明珠想跟许三花坐一辆马车,所以就带了丫鬟屁颠屁颠的上了许三花的马车,有田家有赶着马车,跟上前头的车队。
从北城门出了城,往北半日的车程,在午时太阳升上正空之际,刚好越过通江县的县城门。
大青山就在通江县偏东二十里的地方,不用进城门,往东再接着行十里不到,便先到了一个叫青山镇的小镇上。
一行人先停下来吃午饭,稍作休整,再往大青山去。
一行人多,直接包下了镇上的一家酒楼,从主子到丫鬟随从才够坐下。
吃过午饭后,继续往大青山行。
大青山时常有官兵训练,所以平常人一般不得靠近,但董明珠一行不同,早就提前打过了招呼,是以有个校尉将见他们到了,当下就领着他们往一块平整的腹地去。
宽阔极了的大草坪,簇着一汪清幽的湖水,又被连绵无际的大青山给包裹着,风景极美。
自有随从们着手开始搭建带来的帐篷,此处春意正浓,董明珠早就忍不住,也不觉舟车劳顿,当下就让丫鬟取来了她带来的风筝,专门给许三花也准备了一个,就拉着许三花就开始放起风筝来。
姑娘们有放风筝的消遣,男儿们也闲不住,当下一众小子们就装备整齐,各带了随从往山上去了,打些野物,也好做今晚的晚餐。
许三花跟着董明珠拉着线轴满草地跑了两圈,见飞起来的风筝渐渐多了,怕交缠住,是以就往后头的一棵大树退,退到大树下,盘腿坐着,两只花色不同的蝴蝶高高的在空中荡来荡去,迎着风,漂亮极了。
她扭头见贺璋正同董文彦一起坐在不远处搭好的一个帐篷里喝茶,不由心生好奇。
“你哥哥不喜欢打猎吗?”
董明珠往那头瞥了眼,笑嘻嘻道:“喜欢啊!我使得顺手的弓箭还是他送给我的呢!不过他眼下没去,大约是陪着你心上人?毕竟我爹出门前可交待过了,要他妥善周待好他呢。”
许三花听着,冷不丁见贺璋正望过来,便不由冲他招了招手,嘴角上扬,不去打猎,赶巧是她还在这里不是?
董明珠看着她这动作,不由用手肘捅了捅她,打趣道:“你这可够了啊,没眼看,真是没眼看啊!”
突然,一只百鸟朝凤的风筝从斜刺里飞了过来,绕着两只蝴蝶盘旋几周,最后同右手边这只黄蓝相间的蝴蝶缠在了一起,且那百鸟朝凤使劲往下一落,拽得蝴蝶也跟着往下空坠去。
“三花,你的蝴蝶!”董明珠登时起了身,拉着许三花往风筝坠落处跑去。
到了近前,正碰上同样跑过来的程秀君还有她六表妹,再看程秀君手中的线轴,正是那只百鸟朝凤的风筝,登时不满道:“你这风筝怎么放的啊?好好飞着的风筝都叫你给拽下来了。”
程秀君一脸无辜,柔柔道:“真是不好意思,风太大,我没拉住。”
蝴蝶都被你给扯下来了,还没拉住呢。
董明珠哼了哼,当下让丫鬟上前将两只缠在一起的风筝给解开。
程秀君的丫鬟当下上去帮忙,四只手齐动手,也不知是谁弄的,只听得刺啦一声,那蝴蝶风筝就被划破了,这一破,那百鸟朝凤的风筝倒完好无损的被解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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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璋:我即将命不久矣,不能白白耽误了你。
许三花秀眉一横:实话告诉你,我可是从阎王爷手里揪回小命的人,阎王爷想勾你的命去?得先问我同不同意!
第三百五十五话:箭法
“程秀君!你是故意的吧?”董明珠不由道。
程秀君依旧一脸无辜,被董明珠一吼,眼睛都红了,“明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的风筝也掉下来了呀,我怎么会是故意的呢。”
她那丫鬟就赶紧跪下告罪,“是奴婢不小心,奴婢该死,董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奴婢吧!”
董明珠听着,直翻白眼。
程秀君向来就是这样的德性,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明明暗戳戳做了坏事却偏生每次都楚楚可怜的仿佛是别人欺负了她似的!
要说她怎么不乐意跟她玩呢!
见一众表姐妹都闻声围过来了,董明珠撇撇嘴,瞪了瞪程秀君,上手就一把将程秀君刚接到手里的风筝夺过来,直接撕了个乱七八糟,然后再丢回她身上。
程秀君双目一睁,看着董明珠仿佛不敢置信,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伤心不已,“明珠,你这是做什么呀?为何这般对我?”
董明珠看得腻歪,直接毫不留情的拆穿她道:“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一圈可都是我的表姐妹,不是你的,我就弄坏了你的风筝,如何?你看他们向着我还是向着你?”
果然,董明珠话落,一旁的她三表姐就笑呵呵打起圆场来,“小姑娘家闹着玩的,可都别置气,风筝坏了便坏了,咱们不放风筝了,也往山里去吧!”
董明珠便朝程秀君冷笑了一声,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许三花就笑道:“你可是大姑娘了,咋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呢?好了,咱们往山里去溜达一圈吧。”
董明珠闻言,顿时乐不可支的捂嘴笑了,拉着许三花叫上表姐妹们就往那头走。
留在原地的程秀君脸色变了又变,差点没崩住。
六表妹见状,不由轻声安抚她道:“我这表姐向来就是这样的脾气,你也别跟她一般见识,走吧,我们也去换了骑马装,一起往山里去。”
程秀君看着许三花同董明珠一起进了帐里,不知跟董文彦他们说了什么,有说有笑的,不由暗暗咬了咬牙。
小姑娘们都去换骑马装了,许三花进山向来都是这么穿的,没那么讲究,再说她这裙子不像董明珠他们穿的那般宽摆,进山也是很方便的,是以便坐下来喝杯茶,等一等她们。
董文彦坐在中间,看看许三花,又看看贺璋,不由低头掩嘴。
很快换了骑马装背着弓箭的姑娘们以董明珠为先的都相继过来了,于是乎,大家便一起往山里去。
早在梁州总兵打算在大青山里训练营兵,便带着手下士兵将整个大青山里的大小猎物都分了分,分成了好几片的猎场。
董明珠他们去的,自然是最小的猎场,里头的猎物大多都是野鸡野兔以及比较没有攻击性的野鹿等。
到底是小姑娘,也怕他们遇上大家伙反应不过来。
先前上山的男儿们自然是在更里面的猎场里。
等进了猎场,姑娘们各自分散开去,都去追逐猎物去了。
虽是都背了弓箭,但也不是每个人箭法都好的,毕竟,站着不动的靶子可跟这活脱脱会跑的猎物不同。
许三花不会射箭,只跟着董明珠后头,看着她一箭射穿了野鸡扑腾起来的翅膀,落下几筒野鸡毛,又一箭追着头梅花鹿去结果射进了一根树干里。
眼看着这一箭瞄准了不远处的灰兔,咻得一箭射出去,然后顺着灰兔的头顶飞了出去,许三花毫不留情的笑了出来。
“明珠啊,这野鸡飞着你射不死就算了,梅花鹿躲到了树后太狡猾你射偏了也罢了,可这灰兔蹲那没动呢,你咋还射不中?”
董明珠:“……”
一旁刚射中一只野鸡的一个表姐听着这话,也跟着笑了起来,“先才上山前文彦表哥就说了,表妹的射箭术不是他教的,待会儿可别找他,果不其然啊!”
“哈哈哈……”许三花闻言不由大笑了起来,实在是忍不住呀!
董明珠看看表姐,又看看许三花,最后一跺脚,破罐子破摔了,“笑吧,笑吧,我就这箭法!”
说着又连射了两箭出去,离那灰兔差了好大一截,是以灰兔根本没受到惊扰,蹲在那动都不想动。
站在一棵树下的董文彦看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摇头。
许三花不由凑近去,小声打趣:“就你这箭法,随便一个表哥表弟都能比你厉害吧?那你咋挑?”
董明珠闻言,干脆也不射猎物了,丢了弓箭就朝许三花扑去,“啊,三花,让你笑话我,看我不挠你痒痒!你别跑!”
许三花最是怕痒的,便赶紧转身就跑,两人你追我赶的,欢声笑语充斥在整个猎场里。
不远处站着的贺璋看着笑得明媚如阳光般的许三花,不由轻轻勾起了唇角。
比起姑娘们这边屈指可数的几只野鸡野兔,小子们那边的收获可颇丰。
有猎了头野狍子的,有猎了头鹿的,还有射中了野猪的,还有打了头山羊的,至于野鸡野兔,那更是每个随从手里都提满了。
傍晚的湖边架起火堆,被随从们处理好的野物在几个火堆上被架着炙烤着,有善做野味的荀三亲自撸了袖子穿梭于几个火堆之间,身姿潇洒的洒调料,给野物翻面。
其他人便围着火堆坐成了一个圆,吃着烤出来的兔腿鸡腿羊腿羊排的,一边喝着果子酒,别提有多快活了。
少年们的快乐总是简单的,就着火堆,喝着美酒吃着美味,望着沉静的湖面,赏着满天的星河,笑着,闹着。
贺璋将刚接过来的一只兔腿递给许三花,见她正跟董明珠推了盏吟尽了杯中的果酒,不由小声道:“昨晚就喝了不少,当心醉了。”
湖边的风有些肆意,许三花接了兔腿,却没听清贺璋说了什么,便凑过去问,“你说啥?”
烤料特有的香味混着浓郁的果酒味一下充斥在鼻息里,贺璋垂眸看着许三花红红的小嘴,顿时便道:“没有主食,你多吃点肉,我让建西备了清脆的果子,待会儿给你解腻。”
漫漫长夜,不吃饱哪有力气。
许三花这下听清了,不由重重点了点头,举起兔腿大口咬下。
对面的程秀君一直关注着这边,见贺璋总将自己手里的食物拿给许三花像是生怕她饿着了似得,又同她这般亲密的贴耳说话,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想到了一个要许三花丢脸的法子,于是站了起来,看着众人,提议道:“光是喝酒也是无趣,不如咱们来击鼓传花如何?”
所谓击鼓传花,鼓声起,开始依次传花,鼓声停,花在谁手里,谁就要应景作诗或吟诗。
她敢打赌,许三花这个乡巴佬别说作诗了,吟诗都肯定不会,说不定连字都不识得呢!
到时候,可不得丢脸难堪?
第三百五十六话:单手举人
击鼓传花都是大家常玩的,因此程秀君一提议,如此合景,大家就纷纷同意了。
但董明珠却偷偷跟许三花咬耳朵,“我怎么觉得这小白兰是故意冲你呢,三花,你可会作诗或者吟诗?”
许三花睨她,“你看我这气质像不像会作诗吟诗的?”
旁边听得清楚的贺璋不由忍俊不禁。
董明珠上下看了看,摇头,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须臾便道:“你等等。”
随后董明珠便站了起来,大声道:“咱们平常玩的,玩来玩去的都是作诗吟诗的,今儿不如改改?这作诗吟诗也行,别的才艺也可以,你们觉得如何?”
“可以!”
大家纷纷应和,如此倒也更有趣。
程秀君想着她这是想帮许三花解围,可别的才艺?量她许三花还会弹琴唱歌作画?还是会射箭耍剑不成?
到时候一样得出糗。
她不由也笑眯眯的点了头。
随行带的就有花鼓,就预备着会玩这个呢。
是以当下指了个丫鬟蒙了眼睛就站在鼓边准备,又有丫鬟拿上一个现做好的绣包来。
击鼓开始,众人依次将手里拿到的绣包往下传了去。
陆陆续续的就开始有人表演起才艺来,有吟诗的,有作诗的,也有弹琴吹箫的,更有舞剑的。
很快,绣包就停在了董明珠这里,程秀君看着棋差一着,气得不行,明明下一个就是许三花的,偏偏叫她运气好了些。
董明珠拿着绣包,笑眯眯的起身来吟了一首诗。
击鼓继续,绣包接着往下传,轮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许三花手里。
程秀君看着,顿时眼中喷射出强烈的光来,暗自窃喜,一眨不眨的盯着许三花,就等着看她出糗了。
其他人对许三花的包容倒是挺大的,毕竟是董明珠的朋友,且年纪也比他们或多小些。
这击鼓传花也不是为难谁,玩得就是一个闲趣罢了,所以不管许三花表演什么才艺,他们都是没关系的。
许三花当下拿着绣包站了起来,笑得腼腆,“吟诗作诗我不会,弹琴吹箫我也不会,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单手举人好了。”
单手举人?
这是他们理解的意思吗?
甚至有少年开始试着做着一只手往上托举的动作,想着自己的力道能不能举起一个人,又能举起一个多重的人。
“单手举人?这算什么才艺?”程秀君没忍住说了出来,她想看许三花什么都做不出来出糗的样子,可不想看她单手举什么人,毕竟许三花的力气有些大,上元节那晚她是见识过的,她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蒙混过关。
董明珠却当下捧场,“单手举人好呀!我还从没见过呢!三花你快开始,你要举谁啊?”
其他人也纷纷催促起来,都好奇这个单手举人的才艺。
程秀君见状,只得暗暗咬了咬牙,没再做声。
大家都向着许三花,她若强行反对,这个当下,完全是不理智的行为。
她知道见好就收,但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这个许三花,她就是看不顺眼,不会白白叫她得意的。
许三花本来是要表演个力举大石的,但这湖边也没有大石头,人倒是多得很,是以只能换成了举人。
早在游戏开始时,她就四下观察起来,然后盯上了一个随从,这个随从也不晓得是谁的,又高又壮,她粗粗估计,起码也得有两百多斤的。
一只手举一个两百多斤的人,这个才艺,够了。
当下她伸手一指,指了站在那处的随从,“我就举他好了。”
众人顺着她所指看去,顿时就惊住了。
董明珠的一个表哥登时站起来,“许姑娘要举他?卢闯可是有两百八十多斤的!”
程秀君看着许三花指了这么个人出来,也是暗自嗤笑,这力气再大也就是个小姑娘罢了,还真能单手举起个近三百斤的大汉?
也真是不自量力,她就等着看笑话。
“没错,我就举他。”许三花点头道。
这卢闯正是这表哥的随从,他闻言,便立马让卢闯过来,到圈子里来。
卢闯便一下子成了全场的焦点,他提步走进圆圈正中心,看着朝他走过来的小姑娘,也是眼带惊异,这么个小姑娘,纵然是比旁的姑娘要身量高挑些,个子大些,但单手举起他?
他心里暗暗摇了摇头,根本不相信,日常在府中,他同人摔跤可从来没输过,能将他提起来摔下去的,还没遇到过。
但主子们要玩,他这个随从也只能照做。
许三花一步步走到卢闯跟前,便是她身量比一般的姑娘都有高,但站在卢闯面前,却只到他肩膀一点点,再加上卢闯生得魁梧宽阔,两个人这么面对面站着,确实是所有人都不相信许三花能将卢闯举起来的。
就是董明珠,也暗暗有些为许三花捏了一把汗,在心里鼓起劲来。
全场这么多人,似乎也只有贺璋和建西以及许三花带来的田家有和陈秀云一点都不担心了。
都不用鼓掌打气,他们都知道,许三花一定可以的,根本不用怀疑。
众人心思不一,有好奇的,有等着看笑话的,也有暗暗加油的。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正中央的许三花身上。
只见许三花抬手拍了拍卢闯的肩膀,笑道:“别怕,我就举着你转两圈就放你下来,可别乱动呀。”
卢闯:“……”
除贺璋几人之外的众人:“……”
众人等着她如何将卢闯举起来转两圈。
卢闯自己也好奇的等着,但觉自己一个随从盯着小姑娘看不妥当,赶紧低下头去,这头刚低下,他就看到对方的右手伸了过来,然后放到了以及的领口上。
这是……
下一瞬,那揪着他领口的手一使劲,他整个人就面朝下的被腾空举了起来,一股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差点忍不住叫出来,但想起刚才许三花说过的话,他就硬生生忍住了,迫使自己不要乱动。
众人眼睛齐齐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只看到许三花竟真的一把就将卢闯给举了起来,一点征兆都没有,也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紧接着,许三花托着卢闯就开始转起了圈来,一圈,两圈,转够了三圈,她停下,将卢闯一把放下,拍了拍手,咧嘴一笑:“诸位,献丑了。”
董明珠赶紧跳起来鼓掌叫好,“三花你太厉害了!啊啊啊!”
众人被董明珠这一喝,回过神来,也跟着鼓掌喝彩起来。
唯有程秀君,死死咬住后槽牙,却不得不勉强撑出一抹笑来,还得跟着鼓掌,心中别提有多恼火了。
第三百五十七话:猎狍子
上辈子像这种野外露宿的日子许三花没少经历,但在野外睡在帐篷里还是头一回的体验。
再加上第一次跟她卧榻同眠的董明珠太激动,非得拉着她谈人生聊理想,是以,一直到后半夜,许三花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刚睡了不久,就被外头的热闹给吵醒了。
董明珠精力倒好,一听见外头的声音就翻身爬了起来,还不忘来拉许三花,“三花,快起来,今儿表哥他们要进山打大家伙!比赛谁更厉害呢!这份热闹可不能错过!”
许三花心想两辈子加起来她大家伙可没少打,也不觉得有啥可热闹的,但被董明珠扒拉着,也睡不了,只得打着哈欠跟着坐起来。
陈秀云和董明珠的丫鬟珍玉赶紧上前来帮着二人穿衣穿着,伺候梳洗。
常带着黑妞走动的许三花这两日皆被陈秀云伺候着梳洗,连头发都给她绾得一丝不苟的,精致得很,不由还真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穿戴整齐之后,出了帐篷,外头的大帐里大家都起了,正在吃早饭。
许三花进去拿了个馒头吃着,找了一圈贺璋的身影,见贺璋坐在湖边,不由跑过去,见他正将一个玉葫芦拿给建西,吸了吸鼻子,闻着一股药味,好奇道:“你这是喝啥呢?”
“没什么。”贺璋显然不打算多说这个事情,见许三花手里拿着的半个馒头,伸手拿过建西手里提着的一包点心,打开来递给许三花,“吃吧,甜的。”
一看见这白糯糯的点心,许三花一下子双眼发亮,当下拿了一块喂进了嘴里,面上不好奇药不药的事了,但心里却忍不住还嘀咕呢。
上次她就闻见过贺璋身上有药味,可惜被打了岔,不了了之,但这次,她明明看见贺璋喝药了,药味这么明显,他又插科打诨。
许三花转了转眼珠子,想着贺璋这是啥隐疾,还得日日喝药呢?
若是不能人道?难不成还能治好?
思及此,许三花不由多看了贺璋两眼,可怜的娃,天天喝药的滋味可不好受呀,最怕喝药的她深觉喝药就是受罪,天天喝,更是受大罪。
贺璋:“……”
小姑娘这是什么眼神?
许三花见贺璋望过来,很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没关系,她不介意的。
但未免贺璋面子上过不去,就决定大大咧咧的略过这个事,就当她不晓得好了,毕竟,都是隐疾了,肯定不愿意别人晓得的。
更何况,对方还是她这个他喜欢的姑娘,说出来更不好意思吧?
许三花极是包容的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他们上山猎大家伙,你去不?”
“你去吗?”不,他刚才一定是错过了什么,那眼神到底是在想什么?
“去啊。”就算她不去,明珠也得挽着她去的,毕竟,今儿可是重要的日子,明珠还等着她帮忙给意见,表哥表弟们到底谁更厉害呢。
她不去可不行。
“你去的话,我就去。”
许三花听着,顿时笑开了花,点头道:“昨晚的狍子烤着你都没吃,还是喜欢吃红烧的吧?待会遇着了我给你打一只,咱带着下晌回了府给你红烧了吃。”
贺璋目光微暖,跟着点了点头。
在回孤山村之前,最后的相处,他得好好的享受跟珍惜,会永远难忘的。
得知他们今日要进山去猎大家伙,薛总兵便派了好几支士兵来,由一个校尉领着,正好跟着一起进山训练训练,还能就近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以,一行人进山时,可谓是浩浩荡荡。
为了使姑娘们能就近观看热闹,且又保证安全,是以地势较高的一处平地上搭了帐篷,姑娘们就待在这里,不必漫山的跑,差不多的也能看见山里穿梭寻找猎物的少年们的身影。
许三花跟董明珠并排坐了,董明珠见许三花旁边坐着的贺璋,不由凑过来小声跟许三花咬耳朵,“你家心上人不下场打猎?”
许三花扭头看了眼贺璋,笑眯眯道:“不去,他得陪着我。”
董明珠听了,顿时红了眼,咬牙道:“我也不看谁厉害不厉害了,但凡有你家这个这般贴心,我就满足了。”
比贴心,贺璋可是送给她顶漂亮稀罕的夜明珠做生辰礼物呢!
但她嘴里只打趣道:“论贴心,你家这些表哥表弟的,我看对你都挺贴心的,你昨儿要吃烤得皮脆一点的兔腿,那荀三表哥不就立马就给你烤了亲自送过来了?不止呢,昨儿打猎回来,他还给你送来一把野花,我可是看见的啊!”
董明珠听着,想着三表哥,顿时就有些红了脸,上手抓住许三花的手,“呀呀呀,再说我就咬你了。”
许三花冲她做了个鬼脸,忽然指了山中某处,大叫道:“快瞧,你三表哥碰上一只野猪了!”
董明珠看了过去,见果然有只野猪,顿时就提起了心来,“这野猪可厉害得紧。”
许三花瞧着,偷偷笑了笑,扭头,见贺璋正看着她,不由冲他一笑。
不远处的程秀君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手里捏着的帕子都揪得变了形。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随从扛着猎物回来了,各自猎得猎物分别放好,等到最后比赛结束,再清点猎物,到时候,谁得猎物多,谁的猎物大,那就是赢家了。
其中,就数荀三的随从回来的最频繁,一头野猪,两头山羊,三只狍子,还有跟随从们合力打死的一头熊瞎子,几乎不用到最后,就能预见,荀三定是十有八九的赢家了。
董明珠的笑容越来越大,许三花看着,得了,也不用她帮着给意见了,这已经很明确了嘛。
这么干坐着也没劲,许三便起了身,活动了活动手腕子,看向贺璋道:“走,咱们也去山里转转。”
大青山不比大孤山,从淮安县一直连到渝州府拉拔得很广阔,它只连成一个半圆形,倒也高低起伏,纵深险峻。
之前因有金莲教在此驻扎,为了不让外人进山,所以布下传闻说这山里有野人吃人,便少有村民上山,也没有猎户往里头来,是以里头的野物繁衍不息,还是挺多的。
刚走进一片树林,许三花远远就看见了一只野狍子,当下双眼一亮,朝其追了过去。
这狍子也够傻的,被追得两眼一抹黑,竟直直撞上了一棵树干上去,摔了个趔趄。
许三花瞅准机会,登时一个跳跃扑了上去,一拳头就将狍子给打晕了,一把扛着往回走。
“狍子打着了,咱出去吧!”回去看着贺璋咧嘴笑道。
第三百五十八话:倒不傻
话音刚落,贺璋却突然拉了她一把。
许三花正纳闷,就见旁边的建西已经拔出了剑来护在了前头。
地上的树叶被风掀得直往空中翻,须臾,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齐齐朝这边而来。
贺璋拉着许三花避到树后,暗处的建北带着腰间皆系蓝带的黑衣人现身,瞬时同这些黑衣人纠缠在一起。
许三花看着腰间蓝带的黑衣人可不就是上回在老虎山突然冒出来帮忙的黑衣人?
原来竟是贺璋的人?
她凑过去,神秘兮兮道:“这些,莫不是是皇帝老儿派来抓我的人?”
贺璋点点头,又不由道:“别怕,我早做了安排,他们近不了你的身。”
许三花抿着嘴,想说她不怕呀,可被这样呵护着的感觉真好,便不由得眉眼弯弯,重重点了头。
很快,先来的黑衣人就被建北带着的人打得落花流水,而后一个不留,全都被杀了。
事毕,蓝带黑衣人们打扫了战场,各自扛起一具黑衣人,转瞬就不见了影。
清风吹过,带走了血腥的味道,树枝摇曳着,窸窣作响,林子里只剩许三花和贺璋几人,仿佛刚才的血腥打斗并没有发生过。
听着一星半点动静的董文彦带着人匆匆赶来,“发生何事了?”
贺璋便道:“遇着头野狍子罢了。”
明明听着有刀剑的声音,只是遇着头野狍子?
董文彦看着被许三花轻轻松松扛着的野狍子,四周也没有异处,心中虽狐疑,但也识趣的没有多问,父亲说过,这位公子,他得敬着,护好安全,却不可好奇多管闲事。
一行人回到帐篷前,校尉正在做公清点几位公子猎得的猎物。
最后,荀三以有一头熊瞎子这样的大猎物成了赢家,得到了先前定下的彩头。
荀三拿着那把玲珑象牙扇走到董明珠面前,笑道:“这扇子送与表妹。”
“多谢三表哥。”董明珠一本正经的接了扇子,转头就同许三花偷偷笑了起来,抱着那玲珑象牙扇,开心得很。
上午猎得的猎物,除了少数带走,其他的的都留给了驻地的士兵,随从丫鬟们早就收拾妥当,一行人整装出发,准备回程。
先到了青山镇吃了中饭,就一路不停地往梁州府城赶。
回到浦东坊的宅子,刚好傍晚。
黑妞一家住着,倒是将灶屋给打扫了出来,现下做饭便是方便了。
野狍子交给田家有和建西一起去处理,又有陈秀云下灶将其红烧了出来,其他人在灶屋里坐了吃,正堂里,便只有许三花和贺璋二人一起吃饭。
“你明儿回去吗?”许三花问着,要是回去,正好一路。
见许三花的碗里空了,贺璋伸手拿了她的碗给她又盛了一碗饭,嘴里边道:“我还有点事要办,明儿先不回去,你自己路上小心。”
许三花听罢,不由有些小失望,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觉得她和贺璋之间的关系更融洽了,这冷不丁的要分开了,她还真有些觉得不是滋味了。
现下她对南湘说的喜欢一个人就想无时无刻跟他在一起可谓是感知甚深呀。
看着贺璋,许三花张了张嘴,很想问他啥时候提亲,至于南湘说的女孩子要矜持?不存在的!
但看了看贺璋,她还是忍住了。
再忍一忍吧,她才十四岁,不急。
……
黑妞时隔这么久才见到了娘亲和妹妹弟弟,自然是舍不得,有这两日无时无刻的待在一起说话,却也深觉不够。
但她现在已经卖给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人,得跟着姑娘走,是以再舍不得,也得忍着哭跟家人作别。
毛大强拍拍黑妞的头,嘴里道:“黑妞你放心,爹会努力挣银子,不但将你给赎回来,也让你顿顿都能吃饱,咱们镇上的药铺收药草,爹去寻摸了有些我都认得,一直往山里去采呢,等晒出来就能卖不少钱,等芋艿出来了,爹都切出来晒干留着,农闲里爹再去镇上找活干,很快就能攒下不少银子的。”
黑妞虽心性简单,但她不笨,她晓得自家的情况,要赎回她养活她很难,她一个人每顿就能吃掉一家人的吃食,若没有她,粮食留着,可够妹妹弟弟和爹娘吃了。
而且,光靠她爹采那点药草找那点活干,又能攒多少钱?妹妹们还得嫁人,弟弟还得讨媳妇,全都要花钱的。
她只盼着妹妹弟弟不饿肚子的长大就够了。
是以黑妞听着,心里也不盼着她能回去,她现下跟在姑娘身边挺好的,而且领了月钱,还可以拿给家里,让爹娘和弟弟妹妹吃饱穿暖。
她将自个这几个月存着的月钱都拿出来给她娘,笑道:“我跟在姑娘挺好的,姑娘对我可好了,我每顿都吃得饱饱的,根本不饿肚子,爹娘你们看,我还有月钱领,领了还可以送回家给你们,拿着给妹妹弟弟买肉吃!”
这话倒是,这两日毛大强两口子拉着黑妞问,已经晓得黑妞如今过得挺好,主家和善,也不打骂,这都是黑妞的福气。
是以,对着许三花可是狠狠了一通头,弄得许三花都不晓得该说啥好。
索性,最后毛大强一家是被贺璋的人又给送回家去的。
许三花看着黑妞眼巴巴的,不由打趣,“要不然姑娘我就放了你跟着一起回家去?”
黑妞便笑咧咧道:“我就要跟着姑娘,哪儿也不去,吃得饱穿得好,还有月钱领,多好的事呀!”
许三花便笑她,“你倒不傻!”
——
出了城门不久就撵上了拉着家具的车队,一问正是她定的家具,正好,就一起走了。
是以,到孤山村时,天已经差不多快黑了。
因着孤山脚下建宅子,砖瓦木材方便运进来,是以是专门从官道下边修了一条小路进去的,正好和对面贺家那条路平行,一路直达孤山脚下。
宅子已经差不多都建好了,匠人们正在做最后的收尾工程,但这个点已经下了工,见这么多家具到了,正吃着饭的,也都放了碗来帮忙搬,很快就将所有的家具都先搬进了二进院子里放着,可以锁上。
许三花谢过了送家具的伙计,送走了他们,又谢过了匠人们,这才赶着马车绕回官道上从孤山村进村回土坡上去。
倒不由想着还得从土坡上扩下一条路才是,这样才方便。
说干就干,经过村长家门口她就找村长说了这事。
村里如今闲着的没在作坊做工的一家再咋得也能挑出一个壮劳力来,村长当下就答应了下来,只说明早就找人去修路。
当然,还是十五文一天,许三花也不会让人白干。
回到土坡上,几天不见孙女的老胡氏见人终于平安回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第三百五十九话:有喜欢的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老许家的院子,许三花伸着懒腰走出屋门,一眼就看见了隔壁院子里的少年,愣了愣,不由大步走过去,“徐灿!你啥时候回来的?”
一身短打的徐灿看起来比年前似乎黑了些,也长高长壮了些。
“昨儿晚上回来的,太晚了就没惊动你们,我屋子里被褥啥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真是辛苦胡奶奶他们了。”
说罢,他看着许三花道:“好久没进山了,咋样,要不要一起进山转转?”
许三花也好奇他这趟出去的结果,上辈子没寻到的万一这辈子不同呢,当下进灶屋拿了姜氏刚蒸好的包子,出来就给了徐灿几个,一起往山上去。
一路上山,不等许三花问,徐灿便自己说起这趟出去的事来。
去了济州没寻到他娘,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支走镖的被土匪打劫,没忍住出手帮了忙,最后竟还和那镖头拜了把子。
许三花听着,这倒是跟上辈子徐灿说的差不多,后头徐灿便跟着这结拜大哥一起走镖,走南闯北的,最后还是没找到他娘,说不定他娘已经……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说的,有个念头在,起码是份寄托。
走到她第一次跟着徐灿进山打熊瞎子那天进密林子路,徐灿突然停了下来,定定看着许三花,神色有几分扭捏起来。
许三花看得奇怪,不由道:“咋了?这是想拉屎?想拉就去啊,这般看着我作甚?”
徐灿脸上不由红了红,深呼一口气,然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一把伸到许三花面前,根本不敢看许三花眼睛,嘴里飞快说道:“三花,这个送你!我……我喜欢你,我想讨你做媳妇儿!”
许三花看着伸过来的一支金簪子,不禁心中感叹起来。
命运真的是有意思得很,前世徐灿想让她留下来,跟她表明心迹,当时就是拿着这支金簪子。
兜兜转转一世,这辈子命运转了弯有了变数,但徐灿还是做了上辈子一样的事,只不过提前了好几年。
是以,许三花看着徐灿稚嫩的脸庞,想着上辈子站在她面前拿着一支金簪子的络腮胡的成熟男人,不由得想笑。
想笑便笑了出来,她看了看徐灿,说了同上一世一样的话,“徐灿,别逗,我只拿你当哥哥,这支金簪子留着,送给你将来的妻子吧。”
有些事情,缘分天注定,是勉强不来的,若她真中意徐灿,上辈子就接了他的金簪子了,若接了留下来,后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她没有去岭东,或许就不会死。
但命运就做了这样的安排,她想,命运让她重回一世,一是为补偿家人,二便是为回来遇到贺璋吧。
她相信这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她记得上一世的徐灿被这样拒绝之后,随后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收回了金簪子,啥也没多说,就当没有发生过。
但这一世的徐灿。
猛地听许三花直接这样说,登时就愣住了,须臾才颤着声问:“为,为啥?”
三花跟着他一起进山打猎,又从熊瞎子和老虎爪子底下救了他,还不把他当外人,关心他找娘的事,他以为她心里也是心悦他的。
所以,所以才鼓起勇气来,大哥说,遇着喜欢的姑娘就要赶紧拿下,要不然错过了就是后悔一辈子了。
他想讨三花做媳妇,是以买了这个金簪子,鼓起勇气跟三花表明心迹。
可三花,竟只是将他当做哥哥?
因为当做哥哥?所以救他?所以关心他?
徐灿很是难过,举着金簪子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我真的就只当你是哥哥而已,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这簪子你还是收起来吧。”许三花道。
她不由有些感慨,还是上一世阅历丰富的徐灿承受力高一点啊。
人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懂得洒脱了。
徐灿看了许三花须臾,才缓缓的将簪子缩了回去。
簪子收了起来,他手垂在身侧搓啊搓,嘴里道:“能不能告诉我,是谁?”
他认得的许三花并没有和其他男娃有啥接触多的,是他走了这几个月发生了啥?
许三花便莞尔一笑,带着徐灿往山外走,到了后山坡上,指着对面的南山脚下,道:“喏,就是那家的人。”
徐灿顺着望过去,先看到孤山脚下新落成的大宅子,再看向对面的宅子,两座宅子遥遥相对。
“是那建宅子的府城来的大少爷?”
“没错,就是他。”许三花点点头。
徐灿扯了扯嘴角,扭头看向许三花,默了默,道:“也好。”
以他现在的能力,跟三花,差得太远了。
徐灿默默看了看坡下自家破陋的两间茅草屋,轻轻叹了叹,将所有的心思都深深的埋到了底。
……
回到土坡上,村长正带着一大早喊来的村人们准备来拓宽休整土坡下山坳子的道。
新宅子最后的收尾工作今儿也差不多能好,许三花便找了她爷老许头道:“爷你去看个就近的日子,在十八之前的,咱新宅子上梁暖锅。”
有生之年他能看着他们老许家建这么大这么气派的宅子,他将来到地下去都能跟老祖宗们说摆上三天三夜!
老许头心里高兴得很,当下应了,就麻溜的往大湾村去了。
他们村里看日子的许老太爷不在了,如今看日子,只能往大湾村去找人看了。
许三花看着她爷背着个手脚步轻快的,不由就咧嘴笑了笑,转身往后院去。
她往府城去了几天,都没看着雪灵,不知它这几天可好。
如今菜籽油的事有着落了,是以她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去岭东,所以就得委屈雪灵在跟她这儿待待,等她腾出空来了,再送它回无名村去找南湘。
刚走到后院,许三花一眼就看见秦汉正蹲在马棚前头,手里头捏了一把地上的干泥土,正一点一点的搓成泥沙,走得近了,还听得他嘴里念念有词。
“你干啥呢?”这孩子不会看天天跟马待在一起待傻了吧?
突然出声,秦汉被惊了一跳,抬眼看见是许三花,登时大叫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姑,姑娘……”
许三花瞧着他吞咽口水紧张得很的样子,不由奇怪,“干啥?出啥事了?”
秦汉回过神来,赶紧爬起来跪在许三花跟前,连连磕头道:“小的有罪,请姑娘责罚!”
啥玩意?
许三花纳闷,不由抬头朝马棚里的雪灵看去,见雪灵精神奕奕的,看见她还冲她哈呲呢。
“你做错啥了要我责罚呢?”
秦汉头不敢抬,整个人瑟瑟发抖,“不是小的拿的!跟小的无关啊!小的今早一来后院给雪灵喂水,就见雪灵脖子上的金铃铛不见了!可不是小的拿的,还请姑娘饶命啊!”
第三百六十话:拿走金铃铛的人
啥玩意?
许三花立马再朝雪灵看去,果真见雪灵脖子上的红绳还在,但下头坠着的两个金铃铛不见了!
这两个金铃铛一个重十两,两个加起来二十两,那可是值两百两银子的东西!
“你确定是今早来铃铛不见的?”
铃铛不见了,是他照顾这马,秦汉从先才发现铃铛不见了,就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管铃铛找不找得到,他都是落一个看护不周的罪的,若找得到还好,若找不到……
秦汉吓得抖了抖,赶紧道:“确定,昨晚小的去歇下前还来看过雪灵的,那时候铃铛都还在,小的绝对不会记错的!”
那就是昨晚大家都睡了到今早秦汉来后院之间,铃铛不见的。
这么早,作坊的工人都还没有来上工,便是来的早的,也不可能早上一来就上茅厕,更何况,调料作坊的工人如今基本都在徐家和刘家的茅房上茅厕的,会往他们后院来的少。
且雪灵同人性的很,若是不认识的人靠近,它会发出声音来的,自从作坊做得大了,田宽每晚都会出来走动四下查探的,若有外人闯进来,田宽就不可能没有发现异常。
那么,就只能是家贼了。
是家贼,且是雪灵平常见到的家贼。
许三花脑子快速转动着,很快就确定了查寻的方向。
须臾,她低头看着跪着的秦汉,缓缓道:“雪灵是有照看的,铃铛不见了,你难辞其咎。”
秦汉一听,顿时磕头求饶起来,“姑娘饶命啊!小的知道错,请姑娘尽管责罚!千万不要打杀了小人,小人不想死啊!”
许三花看着他边磕头边哭得鼻涕横流的样子,就不由嫌弃得撇了撇嘴,这孩子胆子也太小了,这是在以前的主家见多了主家打杀下人的?所以动不动就是饶命不想死的。
只要他没拿金铃铛,她打杀他做啥?
到底是秦管事的儿子,她对管着她田地常往田里地里去替她走动注意魔芋的生长的秦管事还是挺满意的。
跟田宽一样,也是不可多得的能才,用这样的人,她都省心得多。
正想着曹操,曹操听见后院的动静就赶来了。
见儿子跪地磕头求饶,而姑娘沉着脸不说话,秦兴顿时心下咯噔一下。
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一过来就立马在秦汉旁边跪下,“姑娘,是小的没有教好,您可千万别置气,气坏了自个的身体可是小的父子的罪过了,秦汉做错了事,您只管重重罚他就是。”
“你晓得他做错了啥?就叫我只管重重罚他?”许三花挑眉道。
秦兴听到动静来的,自然是不知道秦汉到底犯了什么错的,但这主家和善,姑娘知人善用,是难得一遇的主家,他们一家在这里,当然不想再被发卖出去。
他的儿子他知道,老实胆小,应是不会犯什么大错的,当下便道:“小的不知,但不管他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事就该罚,请姑娘尽管责罚就是!”
陆陆续续的,听着动静的老胡氏以及灶屋忙活的王婆子三人还有田宽等都往后院来了。
见这阵仗,老胡氏不由悄声问许三花:“三花,这是咋了?秦汉这孩子做错啥事了?他不是照顾雪灵马吗?是不是偷懒了,到底还是个小娃子呢,三花你就骂他两句就成了,看这孩子给哭的。”
他们家不习惯下人动不动的磕头行礼的,是以买回来这么多下人,平常都是一样的做工,就跟作坊的其他村人也没啥区别的。
冷不丁见秦汉磕得额头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老胡氏还真是有点吓住了,在她眼里,到底还是娃子。
许三花听着,却不赞同,干脆脸就沉了下来,“奶,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我花钱买他们回来,就是做事的,做错了事就得罚,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家老许家,也得有家规才成,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不然谁都存了这个侥幸心理,那我买回来的就不是做事的下人了,岂不是主子了?!”
“早在所有人进家门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只要大家好好做事,我不会苛待谁,可要是有那起子做错事的,我脾气不好,也绝不轻饶!”
见三花发了这么大火,老胡氏张张嘴,也是不敢再吱声了。
三花说得没错,没规矩不成方圆,他们家这么多下人呢,要是主家太好说话,久而久之的可不得骑在他们头上了?
她就是见秦汉年纪还小,哭得这般模样,所以一时心软罢了。
三花说得有理,她得听她的,别管。
田宽等人忙都垂下头来,恭敬站好。
许三花便看着秦汉,道:“秦汉,你自个说说,到底做错了啥?”
秦汉抖着身子,哆嗦道:“是,是小的看护不周,弄丢了雪灵脖子上的金铃铛……”
啥?
众人一听,纷纷看向马棚里的雪灵,见它脖子上的金铃铛果真不见了,不由大惊失色。
秦兴也吓了一跳,赶紧道:“姑娘,小的儿子自来胆小老实,这监守自盗的事情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还请姑娘明察!”
许三花撇着秦汉这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有些没眼看,这样的家贼,也是不够格。
她摆手道:“虽不是他拿的,但雪灵是他照顾的,现下有人偷走了金铃铛,他难辞其咎!”
秦兴听着,不敢再多话,姑娘相信铃铛不是秦汉偷的就好,至于落个看护不利的罪,这也是他该得的,这孩子胆子太小,是该好好的磨炼磨炼了。
许三花随即扭头吩咐田宽道:“田叔,去将家里所有的下人都集合在院子里来。”
田宽见竟是有人偷走了金铃铛,也是心中大骇,知道此事利害,赶紧应声,转身就去。
许三花又看向凑过来看热闹的五花,冲她道:“五花,你去将咱们家里人也都喊到堂屋里来。”
吩咐罢,许三花转身扶了老胡氏,一起往堂屋里去。
片刻钟后,调料作坊舂调料的刘春几个,和管着调料作坊的陈秀云邹平,以及跟着周氏在做黄辣酱焙山椒和芥菜种子的招弟红玉等人都过来了,一众下人站在堂屋前,不知道发生了啥事,但见堂屋里正襟危坐沉着脸的姑娘,以及下头的秦兴父子,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特别是抱着孩子的肖氏,站在下人中,看着堂屋里跪着的儿子和垂首站着的丈夫,心里害怕担心得很,整个人都不禁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