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话:又来提亲
这日阳光正好,土坡上暖洋洋的,连火盆都用不上了。
今日是许家作坊今年最后一天上工,做完今日,就要放假,等到正月才开工了,所以大家都卯了劲的干这最后一天呢。
郑媒婆头戴红花身骑红花小毛驴晃晃悠悠的上了土坡到了徐家院子前头时,许三花正端了许四树他们焙好的一筐山椒到茅草棚子里去,加上十七个妇人将近五十来个人的,这干起活来速度就是快。
放下箩筐回院子,许三花一眼就瞥见了头戴红花的郑媒婆从毛驴上下来,正往院子里看呢。
这一副打扮就是媒婆,许三花一眼就能认出来,不过却不认识这人,十里八村的媒婆,就张婆子和肖媒婆,她都见过,这又是哪里来的媒婆?
郑媒婆也看到了许三花,她原来没见过,但看她这年纪和样子,很快就猜测出来她就是许三花,当下扭着腰笑眯眯的走上来,“是许姑娘吧!我是镇上的官媒郑媒婆,受人之托,专门来你家提亲的!你家长辈可在?劳烦引我见见。”
还是个官媒?
难怪说她没有见过。
虽说她不喜欢媒婆,她奶也不喜欢媒婆,但到底是个媒婆,还是个官媒,底下还有五花六花他们呢,万一哪天就用得着媒婆,自然也不能就这么听都没听就将人赶出去。
所以许三花想了想,就进了院子喊她奶出来了。
老胡氏一听又有媒婆上门了,还是个官媒,不由心里就是有些激动。
她倒是没有想到郑媒婆会又是柳氏请来的,毕竟先前请的中人他们已经拒绝了,只当这又是谁晓得她家三花的好,所以还请了官媒来提亲呢,心里自是高兴。
忙笑呵呵的将郑媒婆请进了堂屋,让姜氏上糖水。
郑媒婆一张脸笑的跟一朵花似得,落座以后,嘴巴就不停的说了起来,“老姐姐大喜啊!你家的大孙女秀外慧中,聪明伶俐,有人相中了她,所以特意请了我这个官媒不才,上门来向你家提亲,只愿聘了你家大孙女回家,相夫教子,旺家旺夫,兴旺门庭,以结这秦晋之好呢!”
老胡氏听着这媒婆一口话说的一吐一个文绉绉的词语的,不由心想这官媒就是不一样,这张嘴巴,比张婆子他们可厉害多了。
她晓得媒婆一张嘴,是以也没有因为这一番话就找不着北了,脑子还是清明的,当下问:“不知郑媒婆说的是哪家?”
“这男方家也是咱们十里镇的,老姐姐不用担心你大孙女出了门回娘家远,且这男方家家里好好几十亩的良田良地,家里也是青砖瓦房的大院子,还有下人伺候呢!非但如此,这说亲的男方还是个读书人,人也聪明,先生都说是难得的文曲星,将来是一定要中状元的!”郑媒婆立马接了话,说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神情激昂。
听得老胡氏心里也火热起来,这就是十里镇的,离家近,家里有田有地,还有大房子,还有下人伺候,且男方自己还是个读书人,这条件,听着还真是不错啊!
许三花在门外听着,倒是越听越狐疑,这听着咋跟白氏说的差不多?也就是这郑媒婆说出了花来,听得人很是振奋罢了。
“那不知是哪个村的?或者是镇上的?”老胡氏便问。
郑媒婆依旧笑着,“说来老姐姐指定也认识,就是对面白河村的,白老爷家的二孙子。”
白老爷?
老胡氏听着这一声白老爷,下意识想到的就是白地主,但白地主的大孙子也才十三四岁,二孙子才十岁吧?咋就要说亲了?
想想也不对,便问:“不知是哪个白老爷?”
“白老爷名讳白大年,请我上门提亲的就是他的二儿媳妇,要说的就是她的儿子,叫保全的那个。”郑媒婆道。
老胡氏一听,登时心里的火热就凉了下来,嗐,她就说听着咋有些耳熟,敢情还是说的白保全啊!
怪她白高兴一场,还以为有啥好人家看中了她家三花,特意请了官媒来提亲呢。
老胡氏虽说脸上还带着笑,但表情却淡了些,“好叫郑媒婆你晓得,这柳氏前儿已经派人上门来过一次了,当时我就拒绝了,这门亲事,实在不妥,麻烦郑媒婆跑这一趟了,您还是请回吧,这门亲事,我们家不同意。”
郑媒婆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柳氏找她的时候也说过这个事的,她晓得老许家没同意,本以为是柳氏诚意不够,这请了她这个官媒出马,怎么着也能成功的,普通人家,谁请官媒啊?这可是多体面的事。
她出马就没有不成的。
当下,郑媒婆装作没有看见老胡氏表情淡了,继续笑着,一边将柳氏准备的的提亲礼显摆出来,“老姐姐,这是柳二奶奶准备的提亲礼,两包镇上铺子的桃脯,两坛程记的酒,和两斤牛肉,还有两尺绸缎,白家这可是用了心的,对你家姑娘一万个满意的,老姐姐,还是好生考虑考虑吧,这门亲事,可是个好亲事啊!”
老胡氏瞧着这提亲礼还真是比上次的厚了不少,起码牛肉可不是个便宜东西,要不是对方是白家人,那白保全又是那么个人才,她还真得会看看考虑的。
但她们家现在也是连山羊肉野猪肉狍子肉都吃过的,不差这点。
所以可惜啊,白家不行,她家三花也看不上。
所以,老胡氏摇摇头,态度坚决,“不用考虑了,麻烦郑媒婆走这一趟了,您还是请回的,这门亲事,我们家咋着也不同意的!让他们家另外相看吧!可别再上门来了。”
郑媒婆听着,顿时就是一僵。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媒,提了不知多少亲,但第一次见这上门就拒根本就不考虑的人家。
这白大年家,她瞧着也不错啊,就是这白保全是磕碜了点,换做别的人家,这可是顶好的亲事了。
可惜,柳氏非得要相中了这个许三花,听说她现在可是有千亩田地的人,不怪乎看不上白家。
郑媒婆心下微叹,心知这亲事是提不成了。
她笑了笑,提了篮子起身告辞,迈出门槛时,看到站在门口的许三花,不由忍不住说了句:“许家姑娘,这白家可是门好亲事,你真不考虑考虑?”
许三花咧嘴笑了笑,“麻烦郑媒婆回去替我转告那柳氏一声,这亲事,我不同意,她要再找人上门来,当心我去找找她儿子的麻烦。”
不,她这就想去找她儿子的麻烦。
想当初,张婆子在村中老槐树下跟赵氏几个摆闲的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这柳氏倒是找了一个又一个的上门来提亲,也不觉得自个吃相太难看。
她倒是觉得有些憋得慌。
第两百四十二话:找你麻烦
再卯着劲干的一天也是要结束的,很快就到了下工的时辰,一众妇人女娃们排着队有序的称了自个舂的山椒粉的重量,再排队领工钱,另一边,田宽也拿了账本,给黄豆腐作坊的妇人们结这些天的工钱。
待两边的工钱都结好,许三花照样吩咐,一人再发三十文,当做今年作坊发的红利,也是两斤肉了。
村人们笑笑眯眯的拿着工钱结伴下工,一路有说有笑的,大家伙就都晓得老许家的作坊今年放假了,要等正月初八才开工,不由都激动的想着,到时候自己能不能也去做工。
村长又被村人这么一找,不由得就挑了烟杆子往土坡上来了。
见了许三花,便说起这事来。
“三花,咱们村是十里八村人口最多的村子,要不是因着三花你,咱村现在还是最穷的村儿呢,咱村好些人家在你家干了几个月的工,可算是能过个富裕年了,但一个两个上工的,家里人口也多,富裕也富裕不到哪里去,但还有好些人家还空着呢,我这个当村长的,自然是盼着村里人家家户户都好的。
所以,村长爷我就厚着脸皮来寻你问来了,说是正月初八后开工对吧?到时候可还招人?”
许三花跟村长,那没啥不好说的,当下便道:“招呀!咋不招呢,到时候招人了,都先从咱们自个村里招,这我答应过村长爷你的,你尽可放心咧!”
“那就好,那就好。”村长又得了准话,心里不由放心了,想了想,转而就说起自个的事来,“三花,你还记得我上回说过的,等你大平从县里回来了,我可是有事要求到你这里来的,这事情我们家也商量好了,我跟你村长奶奶年纪都大了,就你大平叔这么一个儿子,他在县城做活,离得远,难得回来一次的,你村长奶奶回回想得紧,所以,我就打算不让你大平去县城做活了,左右他以后也是要接我这个位置的,回来先熟悉熟悉,离家近,也好宽慰你村长奶奶的心。
你大平自小学账房的,算账行,但不咋的会种地,我便是想着,这不是三花你聪明,家里铺张这么多生意,不晓得哦好需不需要账房?要是需要,能不能考虑考虑你大平叔?他在县里干了这么多账房,那是东家都夸的,要是三花你不需要账房,也可安排个别的活计给他做,他做事你尽管放心的。”
早在村长之前提了那么一嘴的时候,许三花心里就已经猜到些许可能了,眼下听村长果真如此说了,她便笑了笑,从善如流道:“我还正打算过了年就上村长爷家去找一趟大平叔呢!可巧村长爷你们家也有这个意思,既然大平叔不去县城了,那敢情好,淮水河滩建的新房子,我便是打算开个食铺和食肆的,到时候,就请大平叔做账房和掌柜,村长爷觉得可要得不?”
村长一听三花淮水河建的房子是要开食铺食肆,还能请了大平做账房还做掌柜,当下大喜。
“这可是好啊!咋要不得?真是太要得了!三花啊,我先替你大平叔跟你说一声谢谢啊!你放心,我保证你大平叔一定好好干!不会辜负你这番信任的!”
许三花抿嘴笑着,心里不由在想,村里有人好办事嘛!大平叔可是下一任的村长,卖个好的小事,何乐不为?再说了,大平叔做了十几年的账房,她还能不相信他这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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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十里镇上,有三家私塾,这都是孩童启蒙上的,有束脩便宜些的,也有夫子教得好的,任君选择。
倒是上了十岁能上的学堂,只得一家,便是三隐学堂。
这三隐学堂里分了甲乙丙丁四个班,共有四个夫子。
有真的读书行的,也有家里闲钱多,来混日子的。
前头说过翟宽的儿子翟耀就是在这三隐学堂。
而白保全,因为年岁,纵然学问不够,但有闲钱交束脩,也是在这三隐学堂混日子。
三隐学堂就在镇子北面,靠近往淮安县去的镇口,隐在闹市小巷里,门口挂着个刻着三隐的牌子,要是没个熟人介绍,还真看不出来这里是一家学堂。
姜断将马车赶到三隐学堂斜对面的胡同口停着,许三花便掀了车帘子,看了看对面的学堂,“还有一会儿才下学,咱们等等。”
姜断闻言就瞥了瞥她,默默为里头的某个孙子掬了一把同情泪。
里头的黑妞倒是一脸跃跃欲试,许久没跟着姑娘揍人了,今儿她可得好好表现。
不多时,学堂门大开,陆陆续续有三五成群的学子从里头出来。
接连出来好些人,许三花才一眼瞥见那一身青蓝绸衣的精瘦高个和几个朋友有说有笑的出了学堂门,正往这头过来,不由就是一笑。
“姑娘,就是那长得跟只猴子的那个对吧??”黑妞问了一句,得到许三花点头确认,而后就摩拳擦掌的跳下了马车,往前头大步走去。
白保全正和朋友聊着学堂明天就放假了,要不要一起去白节镇清风楼里耍耍呢,冷不丁前头被人挡住了,他抬眼一看,见是个生的黑壮的丫头,不由就嫌弃的收回了视线,伸手欲推开黑妞,好接着往前走。
手伸过去,正好,黑妞一把拧住了他的手,将人拖着就往马车去,“我家姑娘有事找你!”
一听这话,白保全要反抗的动作就顿住了,眼睛已经看到了前头的马车,不由就转动起来,嘿,这是谁家的姑娘慕名而来,难不成是对他芳心暗许特意跑来一见好诉衷情?
他心中一片激荡,几个好友听着,脚步跟上来,也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到了马车前,白保全正一脸兴致勃勃的等着看马车里是何等小家碧玉或是沉鱼落雁的姑娘呢。
只见车帘一掀,露出里头一张笑得灿烂的脸来,登时叫白保全吓得往后一缩。
这姑娘漂亮是漂亮,可这是许三花啊!
小时候,白保全就见识过许三花的凶狠了,更何况,他娘正在为他的亲事忙活,说是给他相中了这个许三花,他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但奈何拗不过他娘,可是听说媒婆上了两回门人家都不答应,反而还听说这许三花还威胁他娘说再请媒婆上门就要找他麻烦。
这可是将他娘吓得够呛,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可是没再请媒婆上门啊,这许三花怎么跑来找他了?
白保全顿时抖了个激灵,看着许三花,那叫一个害怕。
他恨不得拔腿就跑,但被黑妞死死拽着,他根本甩不开,心里不由腹诽,这许三花力气大就罢了,怎么来了个跟班力气也这么大咧。
第两百四十三话:多大点出息
跟上来的几个好友不认识许三花,见马车里的姑娘果然漂亮,不由对白保全挤眉弄眼起来,其中一人甚至还顶了顶白保全的肩膀,笑得流里流气,“白兄艳福不浅啊!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这么漂亮,快些介绍给兄弟几个认识认识呀!”
白保全哪里敢介绍许三花啊,忙给他使眼色,可惜这哥们没能领会,见白保全眼睛直眨的,还以为他不乐意介绍,便自个看向许三花,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的姿势,笑得荡漾。
“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姑娘啊?家住哪儿?哥哥没事好来寻你玩玩呀!”
这副样子,简直是没眼看,不用许三花出手,就近的黑妞空出的一只手挥出去就是一拳正中他的下颔。
“哎哟!”他捂着嘴痛呼一声,这才发现马车上的许三花和姜断都一脸冷漠,顿觉不妙,赶紧往后缩了缩。
几个好友也都不说话了,这个气氛,傻子也看得出来不对劲,哪里是小姑娘找白保全啊,这是来找茬的吧?也不知道这白保全什么时候惹着了人家小姑娘,堵上门来了呢。
许三花这才看向白保全,一脸认真的问他,“听说你娘想给你相看我做媳妇?”
白保全闻言立马摇头,“没有,没有!”
“那媒婆不是你娘请的?难不成还是她不请自来?”许三花眯眼。
白保全:“……”他摸不清许三花这到底是啥意思。
见白保全不回答了,许三花上下打量了打量他,道:“回去告诉你娘,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想都别想,你瞧你身板,挨得起我几拳头?”
白保全忙摇头,摇完了发觉不对,又赶紧点头。
“还得让你娘见识见识才行。”许三花笑了笑,出了车棚,就蹲在姜断旁边,抬手就是一拳打上白保全的脸。
“哎哟!”白保全痛的龇牙咧嘴,偏偏手也被黑妞攥住,动弹不得。
他正想说话,冷不丁许三花又是一拳头挥过来,正中他的鼻子,他微抬头,就有两股热流从鼻孔里流出来,只觉得鼻梁骨都要脱落了。
见许三花挥了拳头,还要来,不由两股战战,赶紧道:“别打了!别打了!我们不提亲了!再也不提亲了!”
“就两拳头?”许三花啧啧两声,收回了声,点头道:“这才对嘛,未免你以后天天挨揍,还是叫你娘快些打消念头,媒婆啥的,可再也不要往我家请了。”
白保全点头如捣蒜,恨不得立马就回家,叫他娘赶紧歇了这心思,再也不要提,他可不想每天都被许三花打。
打不过是一回事,天天被打,多没面子,没见这路过的同窗们个个都往他身上看了吗,简直有损他在学堂里的威名。
许三花摆摆手,黑妞便即放开了白保全。
得了自由的白保全重重呼了一口大气,下意识就往后连退了几步,这才一脸警惕的看着许三花。
“只要你家媒婆不上门,以后我就不来找你麻烦了,就你这样儿的,多打你两拳我都怕你活不过第二天。”许三花一脸嫌弃的挥挥手,示意白保全赶紧走人。
闻言,白保全赶紧转身拔腿就跑,几个好友连忙跟上去。
许三花似乎听到有人在说:“白兄,这就是你家里给你相中的媳妇,那个叫许三花的?怪道我说她咋看着这么凶悍呢!原来她就是许三花呀!吓死我了,刚才你怎么不提醒我,差点害的我都被她打了。”
许三花:“……”
她抬眼,便见前头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少年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见她看过去,那少年摇头叹息一番,加快脚步离开了原地。
嗐!
这小子。
遂叫了姜断赶马车出去。
车帘子撩着,刚拐过这条巷子,许三花便瞥见旁边死胡同里几个半大少年正围着一个青衣少年拳打脚踢。
“翟耀!今儿你跟夫子揭发我我就警告过你,下学一定教训你!现在我教训了,你要是敢回家告诉你爹,明儿我还找到你收拾你!”领头的一个少年叉着腰,自个没动手,倒是使唤别人使唤的憨有劲。
“夫子说了,作弊不可取,我朝科举有法,凡弊者罚饮墨三斗,终不能试,如今学堂里的小试你就作弊待之,将来入了科举考场,那就不是被人揭发的小事了,虽说以你的才学,不一定能中秀才,倘若侥幸中了呢?秀才之后的考试作弊被抓,那可是是累及三族的惩处,我这是为你好,夫子今天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你非但不感谢我,还带人来打我,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中间围着的翟耀双手抱头,拳头落在身上,嘴里依旧忍不住聒噪。
领头的少年听得脑仁疼,忍不住冲上去自个动了两脚,犹不解气,“翟耀!你再瞎叨叨你那张关不上的嘴,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说着,还要动手去打,手刚抬起来,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少年扭头,便见身后一个比她高点的姑娘正抓了他的手臂,所以他才不能动弹,不由怒目而视,“你是哪里来的丫头多管闲事呢!”
“读书人,咋动不动就要拔了别人的舌头?你晓得舌头咋拔?咋拔好拔?咋拔又快又准?”
少年:“……”
他用力挣脱着自己的手,但无济于事,不由得气极,“别打那个了!快过来帮忙呀!”
一众正拳脚相向的少年闻言,赶紧调转方向,见对方就是一个姑娘,其中一人道:“方兄?咱可是读书人,怎么能欺负女孩子?”
姓方的少年一听这话,抬手就是一个爆栗打在他头上,完了发现自个还有一只手不是能动吗?于是乎捏了拳头就朝拽着他右手的许三花打去。
许三花不躲,另一只手抬拳去挡,方姓少年一拳打上许三花的拳头,只听得骨头作响的声音,当下龇牙咧嘴起来,“哎哟我的手。”顿时在原地跳脚起来。
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还愣着干什么?不动手帮我打她,别想我请你们吃许家铺子的豆腐干!”
方姓少年吆喝出这句话,一众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果断出手。
许三花站着没动,后头的黑妞直接上前,左一拳,右一拳,三两下就将一众少年收拾的哎哟连天。
完了之后不忘冲许三花得意的一笑,那神情似乎在说:姑娘,咋样?快夸我呀!
许三花:“……”
她不由冲黑妞比了个大拇指,遂看向方姓少年,睥睨道:“就这点能耐,还学人家群殴一个呢!多大点出息!”
方姓少年:“……”
第两百四十四话:印章
许三花一脸啧啧啧,松开了方姓少年的手,抬手也给了他一个爆栗,道:“你家人辛辛苦苦送你来读书,可不是叫你来作弊的,多大点事儿,咋还学人家以多欺少呢,有能耐的,你一个人上,揍得他再也不敢对你瞎叨叨,这才是能耐,你行不?”
方姓少年:“……”
“咋不说话了?不行是吧?不行滚蛋!还搁这儿干啥咧,吹冷风呢?”
方姓少年咬牙看了看许三花,遂瞪了一眼站在那里的翟耀,大手一挥,赶紧带着一众少年落荒而逃了。
人一下子走光了,死胡同里空荡荡起来,只剩下许三花和黑妞还有翟耀三人。
翟耀朝许三花看去,便见她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见他看过去,不由摇头叹息一番,而后转身往胡同外走去。
翟耀:“……”
——
许三花打算找个地方去定做一个印章,她早就有这个想法的,只是一直没得以去做。
十里镇不大,要刻印章,还是得上那家首饰铺子去。
掌柜的一见许三花登门,赶紧亲自相迎,“许姑娘来了!许家铺子的豆腐干可是又香又有味,我们家买了不少用来送年礼呢!”
“承蒙掌柜的惠顾生意了,真是不胜感激。”许三花道。
“哪里哪里,生意生意,都是有来有往嘛!不知许姑娘这次是想买点什么?咱们铺子刚到一批新的首饰玉器,许姑娘可有兴趣?”
许三花便问道:“我想做个印章,不晓得掌柜的这里可有师傅会刻?”
“许姑娘想做个印章?那敢情好,我们铺子里就有专门刻这个的师傅,不知许姑娘想做什么材质的?”掌柜的一听许三花要做印章,连忙介绍起来,“如今做印章有木、石、金、银、铜、铁及玉等制印质,端看许姑娘这印章是做什么用途了?时下许多人都喜欢用玉石制印,不但好用又好看,且随身携带,也极好,玉本来就是养人的嘛。这其中,又分青田石,寿山石,绿松石,鸡血石,田黄石等,不知许姑娘要制个什么材质的印章?”
许三花想着上次看傅山拿出来的印章就是玉质的,便道:“我就做个玉石的,掌柜的,你刚说的这几种玉石都拿出来我瞧瞧,我瞧着哪种好,就选哪种。”
反正她也不太懂,全凭眼缘了。
掌柜的应了,很快就拿出了几种玉石的小样来,“许姑娘你慢慢看。”
许三花一一看过去,这些玉石有黄的,有红的,还有好几种颜色在一块的,还有绿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无怪乎人都爱玉呢,许三花砸砸舌,盯上了其中一块石质晶莹脂润色彩斑斓的玉石,指了它道:“这是啥玉?用来做印章可好?”
掌柜的看了看,马上道:“这是寿山石,其温润光泽,易于奏刀,用来制印是再好不过的了,许姑娘就用这个?”
许三花点点头,“行,就用这个寿山石。”
掌柜的便问了许三花要制什么印,印上刻什么,要做多大,做什么样式的。
“就做条式的吧,简单,不用太大,两根手指粗细皆可,上头就刻许家吃食四个字。”
掌柜的点头应下,“许姑娘说的在下明白了,不知许姑娘急不急?预算多久拿货?”
“不急不急,师傅慢慢做就是,到时候做好了,啥时候碰到我,说一声就是。”许三花道:“做这个印章多少银子?我先付个定金吧!”
掌柜的拨了算盘飞快算了,而后道:“许姑娘也知道黄金有价玉无价,这玉石自来不便宜,许姑娘要制的这个印章所需的寿山石大小,再加上师傅刻印的工钱,一共得八十五两银子,许姑娘定金就先付一半吧!”
许三花一听要八十五两银子,不由也是咂舌,果真是黄金有价玉无价啊。
不过想着这块印章做出来也是需要很大一块玉石的,倒也释然,左右只做这一次,也不差这八十几两银子,便当下付了一半定金,定下来,后头有空来取就是。
出了首饰铺子,一路往前,经过许家铺子,将近中午,里头人还是挺多的,离过年越来越近,大家都抢着时间办年货。
晓得许多人都把豆腐干和野猪腊肉用来送年礼,她还专门推了个年礼盒,里头有六块豆腐干,一种口味的各三块,以及两条野猪腊肉,一起只需要两百六十文,比分开来买便宜了几十文呢,当然划算,买得人也买得高兴。
见铺子这么忙,她也就不进去添乱了,直接让姜断赶着马车回村。
——
田家有又一次从陈婆子那里拉回了定好的八千斤豆腐,一半腌制做豆腐干,一半做黄豆腐,这也是今年最后一次拉豆腐了。
且等打了春,不管是熏豆腐干还是做黄豆腐,都没那么好做了还是得趁现在,多备上些。
许大劳几人还没有放假,许三花给他们定了腊月二十八放假,让他们还继续熏上几天豆腐干,他们也没有意见,反而巴不得多挣几天工钱呢,等到腊月二十八,他们放了假,这熏豆腐干的活就自家接手做着先呗。
至于黄豆腐作坊的村人放了假,许三花便和老胡氏一起带了黑妞和刘氏自个忙活起来,魔芋片已经全部做完,从今儿府城和县城都来拉了最后一次之后,暂时就没有魔芋豆腐可供了,只能等明年。
家里没那么多人走动了,胡氏也能出来走走,没事的还能跟陪着她的袁氏一起来帮忙切切豆腐块,这也不费劲的事。
负责舂调料的招弟等人还是接着舂调料,分做了两块,一部分人继续舂黄辣粉,另外的人就接手舂山椒粉,两厢不耽误,反正这么多人呢,待着也是待着,就做到腊月二十八,一起放假好了。
趁着作坊的村人都放假了,魔芋豆腐也停了,茅草棚子暂时空了出来,许三花便想着趁这几天将这个作坊规整规整,等到正月初八开工,至少看上去有规有矩些,不再这么凌乱。
于是乎,找了一趟村长,直接吆喝了村里能干活的壮丁也不管谁家不谁家的,只要想来都能来,照样十五文一天,趁着过年前的这几天,将几个作坊分出来,建规整些。
当下有的这二十间茅草棚子,以后得很长一段时间都得用来做黄豆腐的作坊了,毕竟这么多都豆腐霉上,需要的的是地方来放。
所以许三花找了徐灿和刘家商量了,将他们两家院子前头的空泥坝地买过来,再一片搭上二十间茅草棚子,初八开工,就专门做调料作坊,剩下的后头做魔芋豆腐作坊,虽说还得等几个月才能有魔芋球,但先归置好免得后头忙手忙脚又来动。
第两百四十五话:不敢想的事
徐灿本是不收钱,直接给许三花拿去用就是,但许三花想了想,还是给了他银子,将空泥坝地先买下用,到时候徐灿若是要建房子或是别的要收回去,到时候再说。
至于刘家,也是一样。
村长一听三花又要扩建茅草棚子,先想得就是明年三花要招的人多啊!那他们村的好些人都能进去做工,真是件大好事,当下卖了力,很快就召集了全村的壮劳力,争取过年前的五天,将四十间茅草棚子全都搭齐整!
来干活的人也很是卖力,为了能来老许家作坊做工,都自发的将家里的茅草垛子带上,挑黄泥的挑黄泥,砍树枝的砍树枝,很快就在土坡上忙活起来了。
腊月二十八,许大劳几人放假,许三花一人给了一百文的红利,让他们回家过年,初八再来。
许家下人也全都停了活计,一起将老许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干净,以待过年。
腊月二十九,四十间茅草棚子全部竣工,整个土坡上一排排茅草棚子,看着有模有样得很,许三花给村人结了工钱,大家都笑呵呵的回家准备过年。
下午,镇上的周氏三人也关张回来了,铺子提前就说过的,二十九下晌关张,年后初六才开张,要买的需要的都在这天之前都买好。
白节镇的许二树和许四金兄弟也如此,赶在天黑之前从白节镇回来了,今年挣了些钱的许四金兄弟买了不少年货回来,看得村人们是满心羡慕。
许大虎家跟许满田家许老汪家还有许大连家都在村西头,换做几个月前,那是一水的没有最穷只有更穷。
特别是许大虎家,本来秋收的粮食收不过来泡了水都发了芽,连税收都是借的银子交上的,可自从老许家红火起来,这许大虎家也是越发的红火起来了,一家人都靠着老许家挣钱呢,不晓得多来钱。
不但欠的银子都还上了,这过年竟还买了这么多东西,看得人咋不羡慕?
特别是赵氏心里,那叫一个酸水直冒,挨着的这几家,家里都是一个两个的都在老许家做工,得了工钱家里日子都好过起来了,就他们家,依旧连年都过不起,一把铜钱都摆不出来。
赵氏已经许久没有满村出去摆闲话了,虽说心里羡慕,但嘴上可不敢瞎叨叨,就害怕又被许三花听见,上次被打掉的牙现儿还喝风呢。
她不出去摆闲话了,也是希望过了年老许家作坊再招人,也能招上她家。
现下看了许大虎家这一车的年货,心里就更坚定了,不能说许三花坏话,要进老许家做工!挣钱过好日子!
所以看见邓氏在菜园子里砍白菜,她不但没拈酸,反而还笑呵呵的,“邓家的,砍这老多的白菜做啥咧!”
邓氏抬起头来一看隔壁院子的赵氏,就是一愣,这赵家的啥时候这样跟她说过话呀。
心里纳罕,但也没有多想,接嘴道:“等晌我家那口子跟四金一起去我娘家送点东西,我娘家人多,菜园子今年长得不咋地,所以我给他们砍点白菜萝卜去,过年好吃。”
冬日里没个多的青菜,就这白菜萝卜还是好东西呢!不管是炖肉啥的,都离不开的。
至于菜园子另一种芥菜,那玩意儿也不太好吃,苦得很,菜帮子都是剥给鸡吃的,等萝卜白菜这些没了,才砍了它煮了吃。
“那你这可够?不够到我家菜园子来砍啊,我家今年白菜也多咧!”赵氏飞快接嘴。
邓氏听着,就更觉得纳罕了,她怕赵氏作啥幺蛾子,哪里会应?再说自家菜园子也仅够了,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家够了,够了,这还吃不完咧!”
赵氏嘿嘿笑了笑,正看见许四金在菜园子旁边的井台子上往上打水,只穿着个短打衣裳的,那膀子胳膊肉都是横着的,看着就是个力气好小伙,不由眼都亮了,“邓家的,你家四金这娃子现下可勤快咧!瞧他,多能干,咱们村,他这般年纪的,就数他和满仓婶儿家那二树了!”
听她说起四金,不知咋的,邓氏心里就是一跳,干笑道:“哪能呢!你可别夸他,他就是瞎忙活!”
赵氏听着,眼珠子转了转,慎了两慎,还是说起来,“四金这马上也是十六岁了吧?邓家的打算啥时候给他说亲咧!”
邓氏听着这话,眼皮也是一跳,往前他们家日子不好过,又欠着银子,四金又不落实,成天到处瞎混,谁看得上他们家呢,她也是愁哇。
可如今,她和大虎还有春草都在老许家做工,这两个月下来,就靠他们,欠债就还得差不多了。
四金两个又跟着二树一起做生意,两个月下来,也挣了不少钱,不说多的,先给四金讨个媳妇,是仅够的了。
以往不敢想的事,这下也能想起来了,她是打算给四金说她娘家侄女的,之前家里日子不行,她有这个想法回娘家也不敢提,如今不同了,趁着过年走亲戚,这事她也能张得开这个嘴了。
眼下听得赵氏问这个,她便道:“要说咧要说咧,我娘带了信,说是有相看我的,趁初二回娘家拜年,我且去相看相看。”
赵氏一听,心里不由就有些失望,她还想给四金说她娘家侄女咧。
不过这才是相看,还没定不是?
她想了想,厚着脸皮提道:“邓家的,我娘家侄女月琴你见过的吧?你觉着她咋样?”
闻言,邓氏心里就有了数,心道果然赵氏是要给她家四金说和呢,赵氏那侄女月琴她见过的,跟赵氏生得很像,都是一双细眼,嘴巴生得刻薄,端看赵氏,她都不想说她的侄女当媳妇,免得以后家里不和。
但这事也不能就这样直接拒绝,她便道:“我娘那里先说过了,我得先相看相看那边,这先答应了的总不能不去不是?你家月琴是个好孩子,嘿嘿,就是可能缘分没到咧!”
相看相看,倒也是这个理,赵氏摆手道:“我就是提这么一嘴,想着月琴和四金年纪也差不多不是?没事,你先相看那边的,没相中再相相我家月琴呗!”
邓氏自是笑着应了,但心里打定主意还是要说下她侄女才好,免得跟赵氏这里面子过不去,惹得她说道。
赵氏这张嘴,谁敢和她呛,也就三花,几耳光过去,治得住她。
也是,好像自从上次三花收拾了她,还许久没听到赵氏瞎咧咧过啥咧。
第两百四十六话:过年了
三十除夕,过大年。
一大早,整个村子就喜气洋洋起来。
土坡上老许家,第一个敞开了过的富裕年,自然要过得热热闹闹,来年才更红火。
一早起来,田家有和姜断就带着许三花给许家庄王来炳一家的两身新衣裳和红封以及庄户们的红封和一户十尺布赶着马车往淮安县去了,他得赶着送了这些去许家庄,再赶回来吃年夜饭。
许大茂就带着袁文赶着牛车往镇上去买肉买鱼买豆腐,这些都要当天的,新鲜,所以昨儿没买。
许二茂和许三茂在家里,带着田宽几个杀鸡杀鸭,鸡是自家喂的,鸭子是昨儿搁镇上买的几只。
要过个富裕年,咋地也要有鸡有鸭有鱼有肉不是?
刘氏和周氏正一起将专门剩下来过年吃的魔芋片用石磨磨出来煮上做出魔芋豆腐来,今儿团年吃些,后头亲戚拜年来也可以招待。
另一口锅里,老胡氏正招呼着姜氏何氏将腊肉和豆腐干都洗了煮上。
许三花则和许大树许二树几个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浆糊将买回来的红纸对联挨个贴上,先是堂屋,堂屋自然是要贴最大的一幅,然后是东间西间,一一贴上。
老许头在院子里背手看着,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对联也不贵,一文钱一幅,以往年年过年的都要买了回来贴上,这才有个年味,年年都看着,一样的院子一样的对联,今年这么看着,总觉得就是跟以往不一样呢。
要说哪里不一样?处处都透着一股子富余味呗!
这样的年啊,才有意思。
转眼见隔壁院子徐灿也正在贴对联,老许头不由就冲他喊了句,“灿小子,待会儿过来一起吃饭!你满仓奶奶他们正忙活着呢!”
以往年过年徐灿一个人总是不在家,听说都是往山里他爷和爹坟前去过的。
如今徐灿几乎天天都是老许家一碗饭端过去吃的,所以,今儿过年,老许头照样喊他一句,直接过来一起吃,热闹,免得往处端了。
正贴对联的徐灿闻声,扭头过来,看了眼贴对联的许三花,笑道:“不了,满仓爷,待会儿我就往山里去了。”
那头院子也贴对联的刘大升不由也冲老许头吆喝一句,“满仓叔啊,才先我都喊了灿小子的,他要来也是先来了我家咧!可惜他要往山里去,这娃子啊,孝道!”
老许头只得作罢,嘱咐徐灿进山小心点,遂去后院看着火去了,火上还熏着豆腐干呢。
许三花贴好几处的对联,瞥见徐灿正背了个背篓出了院门,不由抬脚跟出去,两人一路往后山走着。
“瞧着这天,晚晌指定山风大,你也多穿点,火堆烧旺点,当心冷。”
“没事儿,我皮厚,不觉冷,我省得的。”徐灿笑道:“对了,我打算今儿在山里陪我爷我爹守完岁,明儿一早回来放了鞭炮,就去找我娘去!”
徐灿窝在这山窝子里,一辈子估计打打猎,也就那样,但他离开了孤山村,造化大不一样,端看上辈子就晓得。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她不能无端的去破坏了别人的运道。
许三花是见过他上辈子混成如何模样的,所以并不阻止他离开,只是后来那么久他都不曾找到他娘,也不晓得这辈子能不能顺利找到。
她点点头,道:“行,那你出门在外,自己当心点,可别像上回一样,还得我来救你啊。”
最后一句当然是玩笑话。
徐灿不由笑了笑,“放心,斜道岭子那头有恶狼,我遇着过一次,下回还能往那里去?倒是你,成天忙里忙外的,自个注意休息,别累着了自己,对了,我这回出门不晓得要多久,我这院子,你家住不开有个啥的,随便用,我就托付给你了。”
徐灿声音太温柔,许三花不由摸了摸鼻子,没敢看徐灿的眼睛,摆手道:“行的行的,还能担心得到我?我爷省得的,倒是你,要出门,身上银钱可够?要走哪里?去多久?啥时候回来?”可别像上辈子,混开了,走远了,后头就难得回来了。
“我娘娘家在济州,说不得她离了这里,回去投奔娘家了也不定,所以这次我打算去济州看看,我身上还有上回的一百两,仅够了,我也就是去看看,看过了或许就死心了,到时候,我爹可能也看得开了。”徐灿道。
许三花默默瞥了他一眼,上辈子好像去的也是济州,那地方可没找到他娘。
不过,眼下,她也不能这样说,只点点头,“行吧,那你就去瞧瞧,你家我给你看着,只管放心。”
“嗯。”徐灿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济州远,若我七月初六还没有回来,麻烦你替我到我爹坟前放一束野花,我娘七月初七的生辰,我爹记性不好,所以临死前嘱咐过我,让我每年七月初七就去坟前放一束野花,提醒他一声呢!”
“七月初七是吧?行,我记下了。”许三花点头道。
“嗯,那我上山去了,你回去吧!”徐灿说着,深深看了许三花一眼,背着背篓大步往上山去。
望着徐灿瘦小的背影逐渐没入山林,一晃眼,许三花似乎看到了上辈子那个魁梧彪悍的大胡子,沧桑而又成熟。
她微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院子,不经意瞥到对面南山脚下,竹林小院里,正好走出来一抹白色的身影,登时所有的惆怅都抛开了,眼睛就是一亮,忙顿住身影,仔仔细细的盯着那抹身影。
直到看着那抹身影转过九曲回廊,消失不见,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往坡下院子里回去。
镇上买肉买鱼的许大茂三个也回来了,家里这么多人,一共买了六条鱼,除夕的团年饭,讲究的是年年有余,这鱼得做一整条的,且可不能吃完,得剩下,才叫有余。
要是全吃完了,来年可不好。
所以即便是再穷的人家,过年这天买了一条鱼也是不会舍得全吃完的,流着口水也得让它剩下点。
将六条鱼都杀出来,灶上的腊肉和豆腐干也煮好捞出来了。
老胡氏和周氏就带着姜氏何氏开始办起了年夜饭来,中午是不团年的,除夕的重头戏,可不就是年夜饭这顿吗?那都是要忙活一整天的做菜的。
再加上如今家里人多,更是要好好的忙活。
先将杀好的六只鸭子都剁成块和着魔芋豆腐给烧上,放上山椒粉和黄辣粉,别提有多香了。
另外一口锅里,鸡肉剁成块先炖上,等到鸡肉熟了再往里头放上豆腐块。
第两百四十七话:除旧布新
鸡跟鸭都烧上了,接下来就是猪肉。
许二茂力气好,老胡氏喊了他来剁肉馅,将十斤肉都剁成肉泥后,先一口锅里的鸭子烧魔芋也烧好了,用大木盆盛了盖上,温在旁边的小灶上。
老胡氏将味道调好,腾出来洗干净的锅里放猪油膏烧化,烧老后,用小铁勺子勺了肉馅,一勺一个,放进油里炸。
炸好的肉丸子圆不溜溜,通体金黄,装了满满一簸箕,看着就可喜得很。
锅里的油盛出来,就着油锅倒下去两瓢水,烧开下萝卜块,放了一半肉丸子,一起炖上,这就是年夜饭的第三碗菜。
紧接着,老胡氏退开灶台,换周氏上去烧鱼,一整条的鱼并不切开,锅里直接炒了味,将鱼一条一条的放进去烧上,再加上一把葱节配色,大火架着,锅里鼓着泡的,看着就香得紧。
第一年到老许家来的王婆子姜氏等人都睁大眼睛在旁边看着,学会了主家弄年夜饭的架势,明年他们也就能自己忙活不用主家费心了。
等萝卜肉丸子炖好,锅腾出来,周氏接着放油放水,将几十个糍粑下锅煮,煮得差不多了,再将一筲箕洗干净的白菜帮子放下锅,这就是第五碗菜了。
除此之外,何氏姜氏已经切好了腊肉,和五香豆腐干,麻辣豆腐干,每样一大碗,这就一共是八碗菜了。
最后再拌上一碗野蕨根,以及一碗豆腐肉糜,十碗菜,十全十美,齐活儿!
再蒸上一木桶阵子饭,就可以开饭了。
堂屋里摆两桌,老许家一家人在一起,另外的,院子里摆四桌,给田宽等下人们,大好的阳光,院子里也暖和得很。
一桌十碗菜,两坛酒,男桌是正儿八经的高粱白酒,女桌则是许三花专门在程记酒铺寻摸到的果子酒,喝着甜甜的,并不醉人。
未时末,随着老许家的大家长老许头举杯大手一挥过年了,老许家的年夜饭就算是正儿八经的开始了。
田宽带着下人们举杯敬主家,堂屋里的主家回敬一杯,再由许三花站起来说了一番话之后,便叫大家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开开心心过大年。
老许家人没啥大讲究,走到一起,就是缘分,新年新岁,不分主仆,大家尽情吃喝,享受过年就行。
情到兴起,邹平袁文几个挥了拳头行起了酒令来。
院子里热火朝天,堂屋里两桌也是有说有笑热闹得很。
这番景象,看得老许头一把岁数了,也是忍不住的激动得红了些许眼眶,这就是兴旺之兆啊!
他举了杯来,声音洪亮:“来来来,咱们一家人喝一杯,咱们如今这般红火,都是多亏了三花,几个月前要不是三花想出这个营生来拉着咱们一家到镇上去摆摊,一步一步的,要不咋能有这个家如今这个样儿?换做往年呐,咱们家的年夜饭,能有一斤肉就是天大的乐事了,还喝酒咧?咱家以前连酒杯都没有两个!”
“来来来,咱们都喝下这一杯,往后一家人齐心协力,将日子越过越红火,让咱们老许家在我这辈在你们这辈越来越好,越来越兴旺,将来我下去见你们爷爷太爷爷,也能好好的吹嘘一番了!”
“祝咱们家越来越兴旺!”
许大茂带着兄弟侄儿一起举杯捧场,旁边女桌老胡氏也带头跟着举了杯,除了胡氏以水带酒之外,一家人都痛快的喝下了这杯酒。
酒喝了之后,话也不多说,老许头忙喊大家都吃菜吃饭。
今儿高兴,老许头拉着三个儿子喝得是双颊通红,整个人都醉醺醺的。
男人们喝着酒,女人们吃饱喝足就去灶屋烧上几大锅的热水,先从老胡氏开始,挨个挨个的,都洗上一个澡,洗上一个头,洗去旧年的污秽,迎接一个崭新的新年,所以还要换上新衣裳,所谓除旧布新。
老许家自个的新衣裳是用上次许三花在府城买的绸布做的,一人做了一身,下人们的,虽说当时许三花也买了细棉布,但实在没人手做了,所以布料是发给每个人的,便再另外给一人买了一身新衣裳,这也算是一季两裳,完成了。
等到男人们吃好,也挨个的去洗澡换新衣,姜氏何氏等人就穿了围裙开始收拾桌子来。
老胡氏走了一圈,见每桌的菜都吃得很干净,唯独一条鱼都还剩下一大半,不由得高兴的咧了咧嘴角,说了句年年有余,大吉大利。
等男人们都换上新衣裳,女人们桌子碗筷也都拾掇规整洗得干干净净了。
院子里拢上两堆旺火,柴火架得足足的,堂屋里也摆了两个火盆,木炭烧得通红。
团年过了,就要开始消夜守岁了。
早就准备好的瓜子糖果点心等摆满了桌子,大家想吃啥就拿啥。
堂屋里,许三花和许大树许二树许四树还有五花六花一起给长辈们磕头辞岁。
老许头和老胡氏端坐上首,见状,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给几个孙子孙女一人一个,是为压岁。
两个大家长给了,紧接着许大茂和胡氏也将准备的红封给了,一直到许三茂和刘氏压完岁,兄弟姐妹几个就一人捏了厚厚的一沓红封,个个是眉开眼笑。
自家人磕头辞岁罢,田宽等人也陆陆续续进来给老胡氏跟老许头磕头,给许大茂等人行礼。
这么多人,红封自然不用他们给了,许三花笑眯眯站在旁边,手里捧了个匣子,进来磕头一个,她就发出一个红封,直到最小的一个姜氏的儿子赵壮磕完头领了红封,匣子里的红封也就全发完了。
许三花让田宽他们自个嗑瓜子吃点心摆闲去。
随后拿出另一个匣子来,里头是她准备给家人们的新年礼物。
有之前就买好的要送给老胡氏几个的发簪,也有后头再买的送给许大茂等人的礼物。
先从老胡氏开始,许三花拿出那支五蝠捧寿的银簪子来,递给老胡氏道:“奶,这是给你买的。”
老胡氏一见那雕花精致的银簪子,心里就是一跳,“嗬,三花啊,咋买这样好的银簪子咧!这得不少钱吧?”
“不贵不贵,就几两银子,咋的,你孙女我现下还买不起个银簪子送给奶你?等明年过年,我一准送你支金簪子!”要不是今年戴金的太打眼,怕她奶吓住不敢戴,她结了账就跑去买金的去了。
老胡氏闻言,自是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别提有多慰贴了。
老许头见状,看着那银簪子,也是心里痒得很,直接接了过来就给老胡氏插上,他看了看,满足道:“好看咧!三花眼光就是好,给你奶买的这个,你奶戴着可真好看!”
第两百四十八话:礼物呀
听着这话,老胡氏心里高兴,面上却是不由嗔了老许头一眼,“娃子们都在呢!说话也不害臊!”
老许头摆摆手,酒还没太醒,心里高兴,便又接了一句,“真是好看呀!比咱俩刚成亲那晚都好看,我这辈子是没大用啊,没能给你挣个银簪子,但我孙女出息啊!给她奶买银簪子,以后还要买金簪子咧!我心里可高兴!”
见老伴越说越没个样,老胡氏脸都要臊红了,忙打岔道:“三花,你继续,继续咧,别听你爷爷瞎叨叨,他吃醉了。”
许三花不由扑哧一笑,换来老胡氏一记瞪眼,她赶紧咳了两声,从匣子里拿出一个红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对银制雕福禄寿的小巧酒杯,她递给老许头,道:“爷你爱喝酒,这是我专门给你打的一对酒杯,这可是银子打的哟!”
大着嘴巴还要说醉话的老许头一听,整个人就坐直了起来,眼睛直直盯住盒子里的酒杯,都移不开眼去。
“好家伙!三花啊,你给爷爷打了对银酒杯呀!哎哟我的乖乖诶!瞧这酒杯,可真得劲啊!行行行,三花有心了,爷爷就收下了。”
老许头抱着银酒杯爱不释手,看得大家开怀得很,不由都盯住了许三花的匣子,看着后头还有些啥礼物送出来。
接下来轮到胡氏,许三花拿出另一支麻花柄吉祥纹的银簪子来,送给她娘,道:“这个银簪子寓意吉祥,娘戴着,保佑娘一辈子平平安安,吉祥安康。”
老胡氏一听这话,便不由赶紧催促胡氏,“快快,桂花,快戴上。”
胡氏腼腆的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让许大茂给自己插上了簪子。
“好看,真好看。”老胡氏满脸带笑,不住点头。
许三花给许大茂送了一个镶银的小算盘,因为他正跟田宽学打算盘呢。
给许二茂送了一把精致小巧的锤子,因为二叔爱做木工活。
给许三茂送了两包好茶叶,她三叔闲着没事就好喝两口,从前连粗茶都买不起。便是喝一碗白开水,他也是要架那股势的。
至于二婶周氏和三婶刘氏,一人一支长柄雕花刻纹的银簪子,两人戴了,老胡氏也笑笑眯眯的直夸好看。
长辈的都送完了,就轮到小辈了。
许三花给五花和六花一人送了两朵漂亮的头花,两人拿着,喜欢得不得了,也戴起来,跑到老胡氏面前,让奶奶夸她们好看。
老胡氏乐呵呵的,直点头,道:“好看,好看咧!”
剩下许大树三个,许三花给许大树送的是一张房契。
许大树一脸惊讶茫然。
许三花笑道:“这是许家铺子的房契,现儿起,这铺子我就送给大哥你了,二哥和四金兄弟在白节镇开了铺子,大哥是咱老许家的长孙,自然也不能差,端看大哥这几个月的表现,那铺子你经营着也是得心应手的,大哥是长孙,咱们这一辈就得靠你支撑门户了,马上大哥也要成家,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这立业也该立起来了,这也算是我提前送给你的新婚礼物。”
此话一出,老胡氏等人也是惊讶得很,都说三花脾气暴,可她打小就机灵,眼下看,这份细致,也是旁人都不能比的。
老胡氏心中感念三花如此为家里人考虑打算,不由鼻头一酸,眼眶子都有些拱了。
许二茂和周氏二人也是感动得不知该说啥好,明明三花是晚辈,且还是大树的妹妹,可这么瞧着,她做的比他们长辈都要好,活像她才是长姐,真真是个好娃子呀,比他们做爹娘的有心啊。
“三花,这咋行?”许大树不肯接,二树那铺子可是借了三花的银子开的,他本也想过也找三花先借了银子也开个铺子的,可从没想过三花会把现下他做顺手的铺子送给他。
许三花直接将房契拍给许大树,道:“咋地,大哥还开不了这铺子不成?不相信自己个的本事?放心啊,我这铺子可不是白送给你的,跟二哥一样啊,铺子里卖的东西可都得在我这里进,我也得赚你的钱的,等初六开业,你就得自个拿银子来进货,明算账,我可不赊账啊!”
许大树心下微叹,深深看了看许三花,伸手接了房契,“三花放心,大哥一定好好做!”
“嗯,自个忙活吧,二婶二叔就不跟着去帮忙了,我将王顺派给你,以后他得工钱,就由你发了。”许三花点头道:“这几天有时间就跟许二茂田家有学学怎么做账目,等后头嫂子进了门,你们夫妻两个就齐心合力操心去吧。”
说到嫂子,许大树不由红了红脸,瓮声瓮气的应了句,却是不好意思接话了。
轮到许二树,许三花送了他一套文房四宝,“你上次给我看的账本,上头那字实在不能看,这套文房四宝送给你用,没事就练练你那字,记得,拉着四金也一起练练,好歹也是开铺子的了,做的账本自个都看不下去可咋行。”
许二树接了文房四宝,面上带笑,心里却不由腹诽:好歹是当东家的人了,你那手字打算用几套文房四宝练练?
腹诽归腹诽,他可是不敢说出口得,开玩笑,大过年的,他可不想明天顶着两只黑眼睛出去见人。
最后轮到许四树,许三花笑眯眯的问他:“四弟啊,过年了,你有啥新年愿景啊?”
许四树一愣,倒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而后偷偷看了看在座的长辈们,压了压声音跟许三花道:“三姐,我的愿景就是明年不想再焙芥菜种子和山椒了,能不能重新给我派个活呀。”
许三花扑哧一笑,煞有其事道:“啊?行!那你想做啥活呢?”
“我也想出去走走,像大哥二哥一样,长长见识。”许四树又想了想道。
许三花拖长了一个“嗯”字,最后伸手拍了拍许四树的脑袋,点头道:“行,这个愿景,我答应你了,等过完年,我就给你派个新活计。”
“嗯!”许四树高兴的咧嘴笑了,罢了又朝许三花手里的匣子望了望,“那三姐,我的新年礼物呢?”
“礼物不是给你了吗?我可是答应给你派个新活计了!”许三花重重道。
许四树:“……”严重怀疑三姐这是礼物选太多不晓得该送啥给他所以临时想了个忽悠他咋办,能不能拆穿她?
他默默看了眼许三花,而后默默地退了回去。
这样子,逗得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第两百四十九话:一对莲蓬
除夕守岁,辞旧岁,迎接灶王奶奶,趋吉避凶,祛除瘟疫病魔,祈愿来年平安顺遂遇难成祥。
火堆架着,柴火不熄,大家伙说说笑笑,嗑瓜子吃点心,倒也不难捱。
倒是老许头和胡氏,一个喝高了,一个身怀六甲熬不得夜,所以没能坚持太久,就先后去睡了。
好容易捱到子时,老胡氏忙带着周氏刘氏并姜氏何氏王婆子一起去灶屋,生火烧水煮汤圆。
汤圆面拿出来在木盆里揉成团,待锅里的水开了,先放了红糖煮化,而后将汤圆面拿在手里,在手里搓出一个一个圆圆胖胖的汤圆落进煮沸的锅里,汤圆入水,在水里翻动的白胖胖的身子,活跳得很。
煮上一大锅汤圆,最后打了鸡蛋进去,一人盛上一碗,端在手里,便是不饿,也要全部吃光,因着这意味新的一年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待汤圆吃完,许大茂兄弟三人搬出鞭炮来,在院子里点燃,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随后,村里四下也陆续有鞭炮声想起,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鞭炮放了之后,倒也不必所有人都继续坐在这里守岁了,先是老胡氏周氏几个都去睡了,院子外头王婆子陈秀云等人也先去睡了。
最后剩下的真的就要守岁到天亮的,就是许大茂兄弟三个带着许大树许二树以及田宽父子了,几个人干脆都搬到堂屋里,堂屋里点着一盏灯,一起嗑瓜子摆摆闲,只盯着院子里的火堆在天亮之前不要熄就是。
东间里,许三花先看看睡得正香的胡氏,替她掖了掖被子,这才进到里屋去,摸了摸冰冷的被褥,倒是还没有想睡的心思,反而一双眼晶晶亮,精神得很。
她侧耳听着堂屋里的声音,随后拿了匣子里的一个湖蓝色的荷包在身上揣好,紧接着翻出了窗,跳进了水沟子,飞快蹿出了院子,挤着茅草棚子悄无声息的下了土坡。
南湘曾说,要是有一天,你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见到一个人,那么,那就叫喜欢。
许三花上辈子没有总是忍不住的想要见到一个人,这辈子,之前也没有,但现在,有了。
所以,之前许三花不懂喜欢是啥滋味,但现在,懂了。
南湘又说,男人对于轻易得到的总是不会珍惜,所以,若你有了喜欢的人,不可主动,要矜持,要男人发现你的好,让他主动表明心意,他若是喜欢你,会千方百计的来讨你的欢心的。
当时的许三花听得懵懵懂懂,摆手就是不耐烦,啥玩意儿,啥心意不心意的,多麻烦的事儿!
现在的许三花依旧不耐烦,啥玩意儿,等他来表明心意,待会鸭子飞了她上哪儿抓去?
她这暴脾气,可不管那么多。
讨欢心是吧?这个她会呀!
瞧瞧今晚她送了全家人礼物,大家多高兴,多开心。
她摸着胸口的荷包,得意的一笑,飞快跃过了小溪沟,脚下跟长了双小鸟的翅膀似得。
南山脚下的宅子灯火通明,宅子里到处都点着灯笼,深夜里,照样还有守岁的下人们不时走动着。
许三花从西南角的林子里蹿进去,爬上一棵树飞快翻进了墙里头的竹林里,而后猫着身子靠近那间亮着灯的屋子,戳了窗户纸往里头看,床上没人,屏风后也没听到水声。
她转了转眼珠子,绕到前头,一眼就看见了窗户上的黑影,嘿,在这儿呢。
估计人就在窗户下的案前坐着,许三花没敢再戳了这边的窗户纸,蹑手蹑脚的返回后头的窗户边,推了窗户,轻轻翻了进去。
她轻手轻脚挪到了床边,蹲下来,撑着脑袋打量着跟湖水一样颜色的被褥,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随后忍不住上手去摸了摸。
这一摸吧,她就蓦地睁大了眼,娘诶,这是啥被褥,摸着咋这么柔软咧,这比棉花可软!
她飞快又摸了两把,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手,从胸前拿出那个湖蓝色的荷包来,小心的摸了两遍,然后轻轻的将荷包放在了枕头底下。
做好这一切,她缓缓起身,离开了床的位置,背着手仔细的环顾了一圈屋子,闻着屋子里淡淡的一股子檀香味,惬意的深吸了一口气。
转身,看见那道通往外间的圆光罩门,想着此刻她要是大摇大摆的从这里走出去会咋样。
须臾,她甩了甩腮帮子,赶紧从窗口翻出去了,免得再多待一会儿,那令人沉醉的香味会驱使着她的双腿不听使唤。
她怕鸭子飞了,可是还是有些怂啊,不晓得别的姑娘遇上了自个喜欢的男子,会是咋做的。
她摇头叹息一口,转手将窗户轻轻的关上,而后猫着身子穿过了竹林,爬上了墙头坐着。
这一片黑漆漆的,她看得到墙内灯火通明的屋子,屋子里的人却肯定看不到墙头的她。
建西推了门进屋,长案后的贺璋立马抬头看他。
建西不由单手抵唇,轻咳了两声。
贺璋顿了顿,起了身来,大步进了里间。
窗户安静的关着,床上铺着的湖蓝色的天鹅绒芯缎面团被靠床边的位置上似有一道微浅的印褶。
他缓缓走过去,视线落在那枕头上,而后抬手抬起了枕头一角,豁然看见了枕头底下躺着的湖蓝色荷包。
登时,他眉头就是一挑,眼中似有星光划过。
窗外墙头上的许三花目不转睛,只看得一道黑影映在了窗户上,晓得贺璋进里间了,登时咽了咽口水,赶紧跳下了墙头,飞快蹿出去了林子,往土坡上去了。
贺璋在床上坐下来,捧着那荷包看了许久,这才慢慢打开了荷包,将荷包里的东西小心的倒了出来,倒在手心里。
静静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枚刻着一对莲蓬的小巧玉佩。
一对莲蓬,寓意并蒂同心。
贺璋先是一愣,而后咧嘴,从胸腔里发出了一阵笑声来,悦耳又畅意。
站在圆光罩门里的建西见状,飞快扬了扬眉梢。
笑声罢,贺璋抬手掩住嘴角,抬眼看到建西,不由合拢手心,将玉佩紧紧捏在手心里。
“罚青浮两个月的月例。”
建西:“?”
刚才还笑得这么开心呢,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是罚青浮办事不力?不对劲,要罚青浮,不是也应该罚他?这可是他们两个人一起没有阻止许三花进来的啊。
果然,现下的主子开始捉摸不透了呀。
贺璋垂下头,又摊开手心,看着一对莲蓬紧紧依偎,忍不住又是一笑。
明明是一对莲蓬并蒂同心,怎么就看成了葫芦呢,眼睛不好使,该罚。
第两百五十话:压岁
正月初一,清晨,守了一晚上岁的许大茂几人准时择吉时放鞭炮开门,谓之“开财门”。
等全家都陆续起床后,灶屋里忙活了半天的王婆子几人端了煮好的汤圆还有煎好的糍粑出来,各人想吃哪种就吃哪种,象征“团圆”。
吃罢早饭,老许头便带着许大茂三兄弟和许大树三兄弟,背了上坟祭祀的东西,带着鞭炮香烛黄纸,去给老许家的祖先们烧纸拜早年。
上坟都是男人的事,女人是不能去的。
老胡氏等在家里就摆好瓜果点心等,等着待会儿村里有人上门来拜年来。
老许家的祖先们坟地在老屋基后头的山上,一路下了土坡得经过村里,路上也遇着许多家里长辈们带着男丁们一起去烧纸拜早年的,见了面,笑呵呵的打个招呼,说句吉祥话,就各自错开了,现在可不是摆闲的时候,等烧完纸回来,才是各家到各家拜年的时候呢。
老许头几人烧完纸,摘了柏树丫回来插在门上,谓之“纳财”,就陆陆续续的有村人开始上门了。
老许头跺了跺脚下的泥,也开始带着家里的晚辈们往各家去拜年。
娃子们一般不随大人的管,出了家门就各跑各的去了,这一天,不论是再调皮的娃儿,那都是不会挨骂的。
大人们来拜年,就请他们吃吃瓜子点心喝上一杯福气茶,娃子们大都放的开,见面就给长辈的磕头拜年的,老胡氏便笑眯眯拿出了早就备好的红封来,一人给上一个。
给小辈们过年压岁,这可是增福增寿的事,再小气的老人,那也是愿意给的,只是不拘多少,一文两文的,都是心意罢了。
当然,豁得出脸皮家家户户去磕头的,也就是那些几岁丁点的毛头娃子罢了,满村里也没有几十个,给开了几十文的事儿。
大过年的,舍得,有舍才有得嘛。
至于也有些年岁稍大的也跟着来磕头拜年,老胡氏自是也笑眯眯的给他一个红封就是。
整个村一百多户人家,他家来了你家来,你家来了我家来的,一直到下晌,都热闹着咧!
满院子落下的瓜果皮的,也是不能扫去的,因为初一这一天,忌扫地和往外泼水,意愿是免财气外流,同时也忌讳讲不吉利的话。
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甭管是不是了,照做准没错。
自然,满村走动拜年是拜年,却是不能留在别人家吃饭的,可不能那么心大。
许三花昨晚半夜送出了精心准备的礼物,今儿高兴,拉了五花和六花也满村的跑,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去的,有在她家做工的,她就跑进去拜个年,抓两把瓜子或拿两个果子就走。
家家户户见了许三花,都乐得自家娃跟她走动亲近些,可不像从前那样怕着她不让家里娃跟她玩,所以不过一会儿,许三花屁股后头除了五花跟六花两个,就多了一长串的尾巴。
跑了一圈,最后去了村长家,任是她没有磕头,村长和老钟氏也非得要一人给她一个红封压个岁,她推辞不过,就笑眯眯的收下了。
从村长家出来,许三花就带着两花回了土坡上,将兜回来的瓜子果子倒进自家的笸箩里。
这就叫聚财咧,聚四方之财。
这家家户户的串门一直持续到傍晚,才完全停歇了下来。
老许家今儿是来的人最多的,来了一拨又一拨,连瓜果点心都往外拿了好几次,都被抓了个干净。
应付这么多人,老胡氏几个是笑得嘴皮子都痛了,眼下是完全都不想再说话了。
王婆子带着姜氏何氏麻溜的做了晚饭,一家人麻溜吃了,今儿就早早的歇下了,明天初二,可是回娘家的日子,又是忙活的一天呢。
许三花回了里屋,脱了衣裳躺进被窝里,耳边听着外间她爹许大茂和她娘胡氏正小声说着话,不由翻了个身,侧在枕头上睡着。
眼皮子眨了眨,冷不丁就瞥见了枕头底下露出的一角红色,愣了愣,伸手进去将这红色扯出来,却赫然是一个大红封。
这红封可跟别的红封不同,上头还有字呢。
她看着上头圆润有力的压岁二字,不由疑惑,这是啥时候放在她枕头底下的红封?可绝对不是家里人谁给的。
这写着字呢,她奶他们可写不出这样的字儿来。
她左想右想也想不通,便干脆拆了红封,一看里头竟然不是铜钱也不是碎银,却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登时唬了一大跳。
这是谁呢,给人压岁压一千两咧,她滴个乖乖诶!
看着这一千两银票,再看那红封上的字,许三花隐约有了些头绪。
她想,这红封莫不是贺璋给她压的岁吧?
好歹也是确认过眼神的人,咋的,就只允许她一见倾心喜欢了他,万一,他也喜欢她呢。
她能半夜送玉佩,说不定他也半夜送压岁呢。
这般想着,许三花心中那叫一个澎湃,那叫一个洋洋得意,顿时兴奋得在床上打起了滚儿。
“三花?咋地了?”床板咿咿呀呀的响着,惊动了外间的许大茂,他扬声问道。
许三花:“……”
“没事,我翻身呢,这床太旧了,莫不是要坏了,赶明儿叫二叔给我做个新床铺!”
“额,你娘快睡了,你也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咧!”
“晓得了!”许三花应了一声,再没听到她爹出声,这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想着等新宅子建好了,她一个人一间屋子,最好还一个人一个院子呢,到时候想干啥干啥,可没人听得着了。
她将银票装回红封里,抱着红封躺好,转动着眼珠子,想着贺璋是啥时候将红封放到她床下的?
在她回屋之前?可那时候大家都在院子里守岁呢,要从水沟子进她这屋来,可不容易。
难不成他会飞檐走壁?
这般想着,许三花双眼就亮晶晶起来,飞檐走壁啊!那可是大侠,拜姜断所赐,她可是最崇拜大侠的咧!
又或者在她从对面回来之后?那时候她回来就睡了,趁着睡着来放的?
唔,那岂不是连她的睡相都瞧见了?
啊呀,啊呀呀。
许三花心中激动自难耐,忍不住又想打滚,但念及这风雨飘摇的脆弱小床,硬生生的忍住了又忍住。
最后,莫法,弄得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
直到听到鸡叫声,才缓缓瞌上了眼睛,来了睡意。
第两百五十一话:拜年事
嗯,许久没有睡懒觉的许三花睡懒觉了。
老胡氏在院子里看着,听六花跑进去看了出来说是三姐还在呼呼大睡呢,倒也没叫六花喊她起来,左右因为她每年都要回娘家的,但因初一大妮也要回娘家来拜年,她得留在家里,所以带着胡氏和许大茂,他们以往年回回都是初三回的胡家兜。
今儿睡懒觉就睡呗。
周氏许二茂一房许三茂刘氏一房都要回娘家拜年的,正好顺路,就一起赶了家里的牛车出发了。
回娘家拜年的礼都是老胡氏准备的,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厚,除了红糖和酒,还有豆腐干,黄豆腐和腊肉以及两斤调料咧!
待两房人走了,家里就空了一大半,老许家自个也就只剩下老胡氏老两口和许大茂两口子以及还在睡懒觉的许三花了。
后院的火交给下人看着,老胡氏和老许头只管坐在堂屋里,焦急张望,等着她闺女大妮回来拜年,一年到头没啥事的就见这一回,咋叫她不想咧。
估摸着往年初一回来的时辰,老胡氏晓得也没这么快,但就是忍不住的想快点见到女儿外孙们。
直到许三花都睡醒了,打着哈欠舀了一瓢温水搁井台边上漱口,赶了马车去村外往十里镇去迎了一会儿的许大茂和田家有就笑眯眯的回来了。
因着土坡上三家前头的空泥坝地如今都搭了茅草棚子,所以马车是从中间特意留宽的一条道进院子的。
一进院子,许大茂跳下马车就从堂屋里喊道:“娘!大姐回来了!”
堂屋里的老胡氏一听,登时喜笑颜开的迎出来。
“大妮啊!”
老许头往外头望了望,虽然也想闺女和外孙,但依旧端坐着没动,只眼巴巴的等着他们进来。
许大妮今年三十九,比许大茂大五岁,是老胡氏和老许头的长女,头一个娃,老胡氏对她,那是自不必说的喜爱的,只可惜,女儿缘分远,嫁到了离县城不远的王家浜,一年到头才回来这么一次。
许大茂是在刚过淮水河滩前头接到许大妮一家的,他们从王家浜出来一路走到十里镇上才租着个牛车,接到人,就没坐牛车转而上了马车一路往土坡上来了。
许大妮抱着七岁的小儿子跟着下了马车,一眼望见老胡氏,眼眶就红了红,赶紧大步迎上去,“娘!”
母女一年不见,自是分外眼红,有说不完的话来说。
刚说了几句,堂屋里传出重重的一声咳,老胡氏笑了笑,先看了眼女婿王长兴,又瞥了瞥两个外孙和外孙女,忙拉着许大妮喊了几人快些到堂屋里去坐着说话。
许三花回灶屋放了瓢,接了黑妞端出来的木盆迅速洗了把脸,又回屋里去拿了个小布袋子,这才大步往堂屋里去。
堂屋里,王长兴和许大妮正带着四个娃子给老许头和老胡氏磕头拜年。
老两口笑得嘴都合不拢,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给他们,女儿女婿都有。
许大妮又喊几个娃子给许大茂和胡氏见礼,许大茂和胡氏笑着点头,自是也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红封来。
见许三花进来,许大妮高兴的笑道:“三花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快来,叫大姑好好瞧瞧你!”
许三花大步走过去,咧嘴喊了声:“大姑,大姑父!”
“诶!”许大妮两口子都应了,许大妮忙喊了七岁的小儿子喊表姐。
“表姐!”王浩生得有些胖乎乎的,一点儿也不怯生,笑起来两颗虎牙露出来,看上去可爱得紧。
许三花应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从布袋里拿出一个蓝色的荷包来,拿给王浩,“表姐给你的,拿着吧!”
王浩先看了看他娘,许大妮见许三花要给儿子东西,不由也是先看向了自个娘。
老胡氏笑道:“三花给的!拿着吧!”
嫡亲的表亲关系,三花放在心上才准备礼物的,可不是谁都给的。
许大妮这才点了头,王浩就高兴的接了过来,小娃子,哪个不喜欢收到礼物咧。
“谢谢表姐!”他嘴甜道,忍不住好奇,拿着就打开了荷包去看,一见里头的东西,立马高兴的惊呼起来,“娘,是两颗银花生咧!”
啥?
许大妮一听里头还是两颗银花生,也是吓了一跳,忙看向许三花,“三花,这……他还是小娃子咧,咋给他这么金贵的玩意儿?”
就两颗银花生罢了,空心的,不值当几个钱,许三花摆摆手,“没事没事,给表弟玩玩,我这才头回送礼物给他咧!”
说罢,又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少年和少女,笑道:“一年不见,英子表姐长漂亮了,淳表弟也长高了!来,这是我送给你们两个的礼物。”
说着,将粉红色的荷包拿给王英,青色的荷包拿给王淳。
姐弟两个不由也看向许大妮。
许大妮见两个大的也有,不由也是一惊,“三花,这咋好咧。”
“拿着拿着,一点小心意而已。”许三花说着,直接将荷包放在了二人手里。
两人推拒不开,就只好笑着接了,道了谢,却是没像王浩那样立马好奇的打开来看。
许三花又将最后一个红色的荷包拿给许大妮,道:“可不能厚此薄彼,这是给兰子表姐的,大姑替我带给她。”
许大妮见已经出嫁的大女儿也有,真是不晓得该说啥好了,老胡氏见状,就笑眯眯的拉了她道:“咱家三花聪明,今年她想了好营生,挣了些钱,大树几个都有礼物的,没事,让浩浩他们拿着玩吧!这可是三花的心意,收下吧。”
说起这个,许大妮在王家浜,也是听说过娘家这些消息的,不过他们向来赶集赶的是离得更近的汪家镇,倒是只听说,还没有正儿八经的见过。
刚才一路进村,还没到土坡上,就看见土坡上大变了样,也听许大茂大致说了些娘家的近况,眼下听老胡氏这么说,许大妮不由好奇道:“都说咱三花脑子聪明,想了许多新奇的营生,说咱家都开作坊了,先我瞧着外头老多的茅草棚子,那就是咱家的作坊吧?”
“那可不是?这都是三花的功劳。”老许头一脸得意的接了话道:“先头只有咱家院子前搭了茅草棚子的,那边的都是刚搭不久的,就等着初八开工,还要招些人做工来的,还有淮水河滩的十间大房子,那都是三花叫人建的,说是马上都要开铺子的。对了,还有还有,三花挣了钱还买了不少田地的,不过都是白节镇下头的田地,不晓得你们听说过没有。”
第两百五十二话:闲话家常
对着女儿女婿说起这些,老许头那叫滔滔不绝,忍都不忍住,当初他家大妮嫁去王家,那时候他们家日子穷,大妮是高嫁的,这些年他们一直担心大妮过得不好,在婆家受气,好在大妮女婿是个好的,她婆婆也是个和气人。
但如今家里日子过起来了,老许头就是忍不住的想要说给女婿听听。
王家虽说日子好过,那也只是在村里比大部分人家日子好过罢了,就王长兴这么一个儿子,家里还有十几亩地,且王长兴自个还做了货郎生意,所以当时许大妮能嫁给他,那也真是福气。
说起来还要得亏先一步嫁去王家浜的许三花的二姨牵的线,要不然离得这么远,又不是媒人说的,咋能晓得谁是谁咧。
跟以前的老许家比,那是穷跟不穷的大分别,但跟现在的老许家比,王家那可真是比不上的。
王长兴经常走街串巷的,许多关于丈人家的事情还都是他听说得多回来告诉许大妮的,所以听着老许头说这些,他自然是晓得没得作假的。
丈人家日子好过,他心里自然也高兴,当下笑着附和道:“是咧是咧,三花是个能干的娃,从小我看着她就觉得她是个福气的咧!没曾想还有这么大的造化,就说她想出来的那啥魔芋豆腐还有豆腐干调料这些,我们村都有人买回来吃过的咧!”
“当真,你们王家浜那边都买到了的呀?”老许头很是好奇,他常常待在家里的,只晓得三花的生意做得大,但到底咋大他也说不上来。
“可不是?许家的调料和魔芋豆腐,就是县城里都是已经出了名的咧!我年前往府城里进了一会货,见府城里许家调料和魔芋豆腐也是出了名的,还有黄豆腐。三花是真能干咧!先前我们进了十里镇租牛车,人一听说我们是往孤山村来的,都不用我们问就说起了你们家来,说起三花多么聪明能耐,听说三花可是在白节镇买了将近千亩的田地,大家都说她现今是十里镇的大地主了咧!”王长兴笑道。
拥百亩地称小地主,千亩地的,可不就是大地主了嘛!
老许头和老胡氏还有许大茂两口子听着,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做长辈的,都是说自个咋说都行,但要是夸自家娃子,随便一句,那都是忍不住的高兴的,更何况,他们家三花,那是真的能干呐!
一屋子人有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些最近的大变化来,外头田宽就进来行礼说可以开饭了。
老许家就老胡氏五个人,加上许大妮一家,坐这桌也够了,都是亲人,不必那么见外,是以就在堂屋摆上那张大桌子就行。
看着桌子上有鱼有鸡有肉的,丰盛满满的一桌,再看院子外头,下人都坐了四桌,王长兴和许大妮瞧着,这才觉得,听别人说得不算,这正儿八经的亲眼看到的才是做不得假的,娘家的日子是真的红火起来了呀。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再不像往年那样,闺女女婿回来拜年,要弄上一顿好饭菜招待都是捉襟见肘的拿不出手来,反倒是要闺女年年拿上些腊肉回来接济他们。
老胡氏心里别提有多高兴,止不住的给女儿女婿外孙们夹菜,叫他们多吃点。
吃过饭之后,自有姜氏等人收拾桌子,又泡了茶来给大家喝着消食。
先前摆不完的热闹这下也可以继续摆一摆,左右许大妮他们今晚也是要歇上一晚的,明儿她还要跟着一起去胡家兜给舅舅胡老爹拜年呢。
娘亲舅大,给舅舅拜年那是必须的。
男人那边,老许头拉着女婿说着话,许大茂作陪,聊的很是火热。
老胡氏拉了闺女,也是说不完的话,说着说着,说起大树跟二树亲事都定了,大树成亲的日子也看好了就定在三月十八,二树下聘的日子定在二月初九。
许大妮连连表示到时候肯定早点赶回来喝大树的喜酒,可惜大树二树都去外家拜年了,要不然可得好好打趣打趣他们,眼看着好像昨儿还穿开裆裤的娃儿咧,这转眼就要成亲了,再过两年,都要当爹了,他们这一辈,也真的是老了啊。
老胡氏就是哈哈一笑,“你要是都老了,那我跟你爹不是老成精咧?”
“你呀,可别服老,下头几个娃子还要你跟长兴操持咧,浩浩这才七岁,到他成家立业,还得多少年呐!”
说着,老胡氏看了看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外孙女王英,拉了闺女笑道:“英子今年这也是十六了吧?可有信了?”
十六岁还没相看的姑娘可少,许大妮和王长兴就是想着大女儿刚出嫁不久,所以想留二女儿在家多点时间,所以去年十五也就没有着手相看的事。
眼下听老胡氏问起,许大妮抿嘴一笑,“大表姐家的老三望生,娘你觉得咋样?”
胡家大姐这两年接连做了外婆和奶奶,一共三个孩子,眼下就剩下一个老三,今年已经十八,一直在大风集上的铺子里做伙计,常不得回家,胡大姐给他相看了好几个,可惜他都看不上,所以一直改没定亲事呢。
许大妮也是听胡二姐提了一嘴,说是胡大姐晓得她家有个年纪倒合适的英子还没相看,所以托了胡二姐来问问她的口风。
一边是外孙女,一边是侄孙子,老胡氏两厢一放在一起估摸了估摸,登时双眼就是一亮,“行啊,咋不行,望生那小子生得壮实,人嘴巴也甜,我听你舅舅说他现下在大风集铺子上伙计,他们东家都夸他做事勤快咧!咋的?春花那里跟你透露了想结亲的意思?”
“大表姐叫梨花来问了我的口风,说是趁明儿去舅舅家拜年,让我先相看相看望生,若是觉得成再跟她说,不成也没事,就当没这回事,可不能伤了情分。”许大妮说着。
旁边王英已经垂下了头,根本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许三花托着下巴瞧着,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成,明儿你就好好相看相看,表侄是表侄,女婿是女婿,换了心思来看,说不得看着也不一样咧!春花那性子你也是晓得的,跟你大弟妹这也差不多,也是嫁了人自个当家做主了这性子才立起来了些,行不行的,你只管跟她照实说,她女婿那个人也是个好的,不会有啥说道的,不过要是你能相得中望生,春花做婆婆,英子嫁过来也不会受委屈。”老胡氏缓缓说道。
第两百五十三话:亲戚事儿
许大妮点点头,心道这自然是不错的,只等着明儿见了望生,好好的相相看,看侄子跟看女婿,的确是不同的。
这边说着儿女亲事,那头摆得正欢的老许头突然喊了许三花一声,“三花啊,你大姑父说这事你看行不行?”
啊?
啥事?
许三花正听她奶说相看的事,冷不丁被她爷这么一喊,不由望过去,“大姑父说啥事来着?我没听见咧。”
老许头便飞快道:“你大姑父想在他们汪家镇上开一个铺子,跟咱们家的铺子一样,也卖咱家的这些吃食,问你行不行咧。”
王长兴冲许三花笑了笑,接话道:“汪家镇没十里镇大,倒也有两条街的,周围三四个村子,不说照十里镇的生意来,我想着也是能做做的,主要是我跑了这么多年的货郎,也想停下来歇上一歇,就想着开个铺子,正好。”
许三花一听原来是这样,她不由想着,魔芋豆腐暂时供不了,铺子年后就开,也只能暂时先卖点铁板豆腐,和黄豆腐以及豆腐干,不过她打算这马上就做两样新吃食出来好暂时填补魔芋豆腐的空,要不然,这铺子里可没啥能卖的了。
当下便点头道:“行啊,咋不行咧,大姑父你自去盘好合适的铺子,要开张了,提前来说一声,过来拿货就是,现下暂时没有魔芋豆腐,要卖魔芋豆腐得等秋收了。”
王长兴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应声道:“那行!我回去之后就着手相铺子,要有合适的盘下来,我就来告诉三花你。”
许大妮听着,心里也是很高兴,丈夫年岁大了,走街串巷的不比年轻的时候,手里攒了些钱,盘个铺子开着,不必跑来跑去,也稳当。
来时这么提了,她还怕娘家会为难,毕竟娘家红火起来了她这才回来看,还不晓得到底啥情况,现在来瞧了,心里也就有数了,三花是个好娃子,常说她虎,脾气不好的,却是个重情义的。
家里离不得人,因着老胡氏几个初三要去胡家兜,所以周氏和许二茂等人傍晚就各自从娘家赶回来了。
晚饭堂屋里照旧是男女两桌,却是比往常热闹不少。
晚间王长兴带着两个儿子就住在正房后头的耳房里,许大妮和女儿则睡了五花和六花的屋子里,如今家里被褥多,虽说暂时也挤,但再不会像往年那样挤着睡都不暖和。
一大早起来,吃了灶屋煮好的汤圆,老胡氏等人就出发往胡家兜去,许大茂赶了牛车,车上坐了老许头王长兴父子三人,许三花则赶了马车,马车上坐着老胡氏和胡氏以及许大妮母女两个。
过午前到了胡家兜,马车和牛车一起赶进老胡家的院子,里头胡老爹带着一大帮子人都迎出来了。
胡大姐和胡二姐昨日回了娘家,歇了一晚,就是等着今儿老胡氏他们回娘家呢。
一众人在院子里先打了招呼,这才一起进了堂屋,坐下来慢慢摆闲,今儿一早从娘家回来的石氏正在忙着做饭,先前胡大姐胡二姐带着都在帮忙,眼下已经做得差不多,只等开饭了。
两厢见了面,自然要坐下来先好好说说话。
胡大姐家来的就他男人钟以贵和小儿子钟望生,大儿子和大儿媳带着孙子也要回娘家,二女儿也嫁出去了,所以自然不能再和他们一起回娘家来拜年。
胡二姐只得一儿一女,大女儿也已经出嫁,儿子刚过十七,亲事定下了还没有成亲,因为看好的日子还没到,他们一家三口昨日是跟许大妮一家一起从王家浜出发的,她男人王长富跟王长兴是同族的隔房堂兄弟咧。
再加上胡春生的两个儿子,一屋子的娃子,看得老胡氏是眉开眼笑的,别提有多开心,人年纪大了,就乐意看着这么多小辈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便照样给他们每人拿了个红封。
往年家里作难,给个一文两文的就是那个意思,大家都笑呵呵的收下,如今老许家日子不同了,几个娃子自然更是笑呵呵的收下,沾沾这份福气。
胡老爹和老唐氏也连忙给许三花以及王淳三个拿了红封压岁。
同样的,许三花也拿出了五个荷包,钟望生几个,一人都拿上一个。
头一次见这样,胡大姐和胡二姐自然是惊讶得很,忙道:“三花这是做啥咧,你们都是平辈的,咋能要你给他们拿礼物咧!”
老胡氏便照样笑眯眯道:“都拿着吧拿着吧,这是三花的心意,底下这些娃子,每个人都有的。”
姑这么说了,胡大姐跟胡二姐两个也就没有阻止儿女收着了,嘴里却是笑道:“我们昨儿还在说起三花呢,三花现儿可真是能干咧!十里八村的,整个十里镇便是淮安县好些的,都晓得三花这个人咧!”
又听到夸自家三花的,老胡氏跟老许头还有许大茂两口子,那嘴叫一个咧的,合都合不拢。
坐在角落里的钟望生眼珠子亮晶晶的看着许三花,借着这个档口提起了,便赶紧道:“三花表妹,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行不?”
见说话的是钟望生,大家不由都朝他看过去,想听听他要说啥事。
“啥事?”许三花也好奇的问他。
钟望生清了清嗓子,“年前那时候二树老表不是跟他两个兄弟来大风集卖过魔芋豆腐嘛?后头不来了,便是我做活的酒楼的东家都问起过咧,还有,听说十里镇上,你们家的黄豆腐豆腐干啥的都好卖得很,我们大风集上的人现在可是都晓得老许家的,于是我就琢磨了琢磨,听说二树老表和他那两个兄弟在白节镇上开铺子卖这些去了,我就想也在大风集上摆个摊子,也卖这些,铺子我是租不起的,先从摊子卖着走,等以后赚钱了,再去盘个铺子,三花表妹,你看看,我要是摆个摊儿,你家那些吃食能拿个进价给我嘛?”
一听钟望生也是要说这个,许大妮和王长兴两口子对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许三花倒是挑了挑眉,记忆中,她记得这个大姨家的三表哥每回在外公家见到,都是只拉着其他几个表兄姊妹说话,从不往她跟前凑的。
便是王淳和王英,先前也很是怕她的。
现下,钟望生大大方方的冲她笑,看着倒是跟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说是一年没见,其实她已经有好些年没见过这些亲戚了,记忆或许有当不得真的,现儿,她不靠这些记忆来判断谁。
当下便点点头,“行啊,你有这个想法是好的,人都要去做,才能成事,甭管你啥时候出摊,来我这儿进货,我都给你跟我二哥一样的进价,不过,眼下魔芋豆腐是没有的,得等秋收以后,你摆了摊,可以先卖着铁板豆腐和黄豆腐来。”
第两百五十四话:还没回来
她要做的两样新吃食还没做出来,还是先不说出来,后头再说。
钟望生一听许三花同意让他卖,当下高兴得咧出了一口大门牙来,“行咧!先卖黄豆腐和铁板豆腐,我听说你们当初也是从铁板豆腐开始做起的,我也行的!等过了正月十六,我跟现今的东家说好了,就开始出摊去!”
见他说话干净利索的,人也拾掇的干净利落,许大妮当下就已是暗暗的点了头。
灶屋里石氏喊吃饭了,胡大姐几个便都去帮着摆桌子往外端菜,
老胡氏一家今儿带来的拜年礼里头就有两坛子酒,上回送年礼也送了酒的,胡老爹也不攒着,今儿人齐全,当下就开了一坛酒,拉了老许头这个妹夫一起,由几个女婿陪着,定是要好好的喝上一顿的。
女人们也不管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摆闲,说了东家说西家,说一年到头的热闹事来,说不完的话,这就是过年聚到一起,最大的乐趣了。
等到酒足饭饱,趁着时间还早,回娘家都歇了一晚上的女儿女婿们也该踏上回家的路了。
老许家如今有马车和牛车,姨母姑姑的,当然要去送一送。
但钟家所在的上水村,他们从胡家兜插过去走小路反而还近些,他们脚程也快,走惯了山路的,不用送。
于是,便只送胡二姐一家和许大妮一家回王家浜就行。
许大茂主动担了这送人的活计,赶了牛车,牛车也宽敞,坐他们两家人,也不会太挤。
许三花便只用拉了老胡氏和老许头以及胡氏直接回孤山村就行。
两厢告了别,许三花赶着马车和许大茂赶的牛车一前一后先出了胡家兜,过了周家村,上了三道梁子到了外头大道上,就分开走了,许三花往左边回孤山村,许大茂往右边十里镇上去。
刚回到土坡上,李氏正在院里等,她回娘家也歇了一晚,大柴村离得又近,她早晌就回来了。
见了许三花回来,忙神神秘秘的拉了她,“三花,你猜我昨儿回娘家听说啥了?到底拜年呢,要不得我昨儿就忍不住想马上回来告诉你的咧。”
“啥事啊?”许三花挑了挑眉,她这堂婶可从不爱说闲话的,眼下这么个表情,不能不叫人好奇。
李氏想着这事也是咬牙得很呢,忙道:“就是那郑家的事!可是叫人忍不住说道哟!上回郑小燕不是造谣坏红秀的名声,想破坏红秀和二树的亲事吗?当时只逮着了王菊芬,她郑小燕不是说跑了吗?后头听说郑婆子他们出去找了好多天都没有找着人,害得镇上王屠户听了信找上门来要郑婆子他们交人,要不然就将给了的十两聘金还有五两打家具的银子拿出来,可惜郑婆子将银子捏得死死的,过年备年货早就用了不少,哪里拿得出来?没办法,郑婆子就想了个好办法,糊弄过去了这事!
你猜咋着?郑婆子舍不得吐银子出来,将郑小红给推出来嫁给了王屠户!都没等过年呢,喜事也没办,直接用牛车拉去王屠户家的!听说郑小红哭得全村都听得到,怕她跑,还是绑着送过去的!
这也是作孽啊!郑婆子这个坏了心肝的,总有她得报应的!
没等多久呢,报应可就来了!不过这事说着,我也是不太高兴的。
你晓得吧,那郑小燕找不着人,都说她是被拐子给拐了或者被哪个村的光棍汉给嚯嚯了,可结果呀!那郑小燕竟然傍上了对面白地主的二儿子!做了他的良妾咧!
她昨儿带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伺候着回了郑家,郑婆子一见孙女做了白地主家的良妾,穿金戴银,那高兴的嘴巴都合不拢,只可惜,郑小燕当下就让伺候的婆子将郑婆子给打了一道,还让她跪着给她请安,喊啥郑姨娘的,可是叫满村人好好看了场热闹。
反正郑小燕昨儿是在郑家好好的闹了一大通,将郑婆子收拾了一道干,我今早回来前还听到郑婆子哭嚎咧!这就是报应,不过这报应不爽,那样坏心思的郑小燕竟还让她傍上了白地主家,吃香的喝辣的。
你都不晓得,后头她还带着丫鬟婆子满村走了一圈,还到红秀家站了一阵儿,幸好红秀跟她爹娘他们回娘家去了,要不然,她不定想要做啥咧!我听看热闹的人说,郑小燕炫耀说了,等她生了白二爷的儿子,就能被扶正!你说这样的人,还能当地主家的少奶奶,不是笑话吗?!”
李氏说到最后,那叫一个气哟。
许三花一听竟然是这样的事,那郑小燕还勾搭上了白地主的儿子做了良妾?真是能耐啊!有这样的脑子,做个妾倒是白瞎了。
不过这白地主的儿子这眼睛也是有问题啊。
她不由笑了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见李氏气得不行,不由道:“放心吧,就是个地主儿子的妾罢了,能有多大出息?让她蹦跶蹦跶吧,要是不安分,看我一道收拾够了她。”
李氏就是过来告诉许三花一声,好叫她晓得这事,心里有个数就成,气也是气的,不说了也就不当回事了,听许三花这么说了,她不由就点了点头。
老胡氏见李氏跟许三花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眼下像是说完了,这才喊了李氏道:“大劳家的,回去喊你爹你娘一声,待会儿都到家里来吃晚饭!”
都是堂兄弟,虽说从两家长辈过世就不再一起过除夕守岁了,但正月里在一道吃个饭还是要吃的。
李氏闻言,赶紧应了一声,跟许三花说了说,就转身回去了。
老胡氏怕老妯娌那脾气兴许不会来,便让许二茂走一趟,亲自去喊一声,老妯娌虽说跟她鼻子不是鼻子的,对几个侄子侄孙子这些,还是有个长辈样的。
如今她家这日子多好,她也不乐得再跟她小气吧啦的计较。
老许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便是没有客,灶屋里也是叮当响的要忙活好一阵的,多许大劳一家,就是几双筷子的事儿。
到了点,许满田和老李氏带着许大劳和李氏以及许喜梅和许大林都来了,但去送许大妮他们的许大茂还没见回来。
许三花不由得提了提心,先前也没说送到了要留一宿的,到王家浜也就二十几里路的样子,赶的牛车比走路快,来去两个时辰也仅够了。
现在已经酉时中,咋得也该看到人回来了。
直到天完全黑下来,饭菜都菜上桌了,却还是不见许大茂回来。
老胡氏他们也担心了起来,“三花你爹咋还没见回来咧?”
第两百五十五话:发生了啥
许三花心里也有些担心,但面上不露,“兴许路上耽搁了到王家浜天晚了大姑就留了爹歇呢,奶你别急,我叫田家有赶了马车找过去问问。”
说罢让姜断和田家有先吃了饭,两人一起有个伴,往王家浜去看看。
左右因为王家浜附近有她上次在府城买下五十几亩的地,她往前是跟田家有指过王家浜的位置的,田家有晓得地方。
因着担心许大茂,这顿晚饭大家吃得都不是滋味,饭后,老许头跟兄弟说着招待不周的话,许满田连忙摆手:“大哥这是说啥话咧!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人,大茂是个老实的,不会在外头瞎逗遛的,指定是大妮留他歇呢,你和嫂子别担心!”
老许头自是点头,送走了许满田一家,一家人坐在堂屋里又等了许久,直到戌时末,不见许大茂回来,许三花便道:“爹兴许真在大姑家歇了,奶,爷,你们也别等了,先去歇了吧,等明儿一早,我爹赶早就回来了!”
老胡氏和老许头应了,忙喊大家都去洗洗歇了。
怕她娘担心,所以许三花守着胡氏睡着了才进了里屋,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不由想起上辈子的事来,眼皮子就是狠狠一跳,她直觉有些不妙,因为她这个直觉向来很准,上辈子可是帮助她逃过了好几次凶险。
又翻了一会儿,她干脆起来将衣裳都穿妥当,就坐在床边,听着外头的动静。
大概差不多子时,许三花听到窗外有人在喊她,腾的一下站出来大步往窗前来开了窗,一见外头一脸焦急的田家有,登时脸色就是一沉。
她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到外头茅草棚子等着,这才关了窗,脚步放轻出了东间,大步往院子外头去。
老许家外头的茅草棚子和徐家外头的茅草棚子中间留了很宽的道,足够一辆马车通过,此时马车就停在这道上,田家有和姜断都在马车前等着。
见许三花出来,田家有赶紧道:“姑娘!我们赶去王家浜,找到了姑太太家,姑太太说老爷将他们送到就立马赶回来了,那时候才申时初的样子,算算时间,老爷应该在酉时就到家的。”
可惜他没有。
许三花眉眼俱是一沉,“一路可看过了?”
“都看过了,还遇着了镇上的打更人,他认得老爷,说是他碰着过老爷赶着牛车出镇子回村来,那时候大概是申时三刻的样子,他正好去程记打酒,刚好碰到老爷还跟老爷打了招呼。”
申时三刻就在镇口了,也就是说她爹从王家浜出发,一路都没耽搁,很快就到了镇上。
打更人又亲眼看到了他出镇口回村来,那在按说该酉时三刻最多酉时五刻也能到家的这中间,在出了镇子到孤山村的这二十里路上发生了啥?
正月新岁的,这个时辰很少会有人还在四下走的,从十里镇出来,到孤山村之前,那条路上,得经过大槐村,小张村,大张村,大柴村…………
许三花快速思索着,不得其法,眼下天黑着,要找人也不好找,她只好对两人道:“辛苦你们了,先回去歇下,等天一亮,我们马上去寻人!”
说是先睡觉,等天亮,可是许三花根本就没有睡,挨过了这几个时辰,等到卯时天蒙蒙亮,就立马去牵了马车,也是一直没睡的田家有和姜断听着动静,赶紧出来,接了许三花手里的缰绳。
一晚没睡好的老胡氏听着动静出了堂屋,见这阵仗,吓了一跳,“三花,可是你爹回来了?家有他们昨晚去你大姑家问,你爹可是在她家歇的?”
看着老胡氏,许三花实在撒不出谎来,只咬牙道:“许是那黄牛不听话撅在哪处不肯走呢!我这就去接我爹,奶你在家等着,我们很快就回来!”
“三花啊!”老胡氏心里就是一跳,忙往院子外头撵出来。
许三花便道:“奶你照看好我娘,免得她待会儿醒来担心。”
一听这话,老胡氏才算是停住了,两只手攥在一起,重重呼了一口气道:“三花你快去快回呀!”
田家有执了缰绳,出了村到了外头官道上时,就将马车赶得飞快,天色将明之际,冷风呼呼的从撩起的车帘刮进车厢里,打在脸上生疼,但许三花却没将车帘放下,反而仔细的盯着道路两旁的事物,根本顾不上冷风打在脸上疼不疼。
很快过了淮水河滩,前头左手边就是进大柴村的小路,许三花让田家有走上那条小路,往大柴村去,却不必进村,村口的一户人家就是在她家做工的刘果儿家,她直接下了马车,正好看到刚起床的刘果儿她娘在捣弄鸡食。
“刘家婶子,我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刘果儿她娘闻声抬眼一看,见是许三花,登时惊了一跳,赶紧丢了手里的活计,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往院门口来开了栅栏门,“是许东家啊?快快快,进来坐。”
也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在她家做工的不在她家做工的,只要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家长辈,大家见了她都兴叫她一声许东家了。
栅栏门开了,许三花往里头走了两步,却是没有打算进去坐,只问道:“昨儿酉时左右,你们家可有人在院子里?”
刘果儿她娘闻言一愣,倒是不晓得许三花专门来问这个做啥,但也如实道:“酉时左右啊?那会儿我和果儿她爹都在院子里忙着检查家里的家伙什儿,这不是马上就得开始忙活起挖土的活儿来了嘛?咋的,许东家问这个做啥?”
“那你们在院子里,可看到我爹赶牛车经过了?”
大柴村就在官道下头,小路进村没有半里路,刘果儿家就在村口,在他们家院子里,一眼就能看到外头的官道,且看得很是清楚。
刘果儿她娘仔细回想了回想,摇头道:“没呢,外头大道上有马车牛车啥的经过我们都听得着声的,往常见了老爱看上几眼的,昨儿约摸申时开始我跟果儿她爹就在院子里了,她弟弟也在院子里玩儿,他最是爱数路上经过的车的,着实没见着你爹路过咧。”
许大茂他们家都是认得的,不可能瞧错。
刘果儿是个老实娃子,她爹娘也差不到哪里去,许三花点了点头,谢过了她娘,就转身出了院子,吩咐田家有上官道继续往前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