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话:找人
金源牙行就在城南,黄金赌坊却在城西,城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乱得很,光是这一地,就盘踞了三个帮派。
这可跟镇上的那些二混子不同,都是真刀真枪的干的。
其中,括七爷便算一帮,黄金赌坊在内的城西三道坊都是括七爷的地盘。
要说这黄金赌坊,那可是淮安县城出了名的,要说为啥出名?可不就是因为赌坊的东家括七爷?
有传言说括七爷以前是岭东那一带的山匪,杀人如麻。
岭东一带地势险要,却又是潼州府往边境通东鞅阿塞疆的必经之地,且是唯一一条路,来来往往的商队不知被那些山匪杀人劫财了多少。
这样的一个人金盆洗手来开赌坊,没两把刷子,能在这淮安县城里混得风生水起?
许三花静静听小丁管事说着黄金赌坊的事,在听到有人说括七爷以前是岭东一带的山匪时,她的瞳孔下意识就是一缩。
岭东啊。
上辈子,她最后就是死在了岭东那帮子心狠手辣手段残忍的山匪手里啊。
那里的土匪个个身怀绝技,听说朝廷派兵围剿了数十回,可那些山匪钻进了大岭山里,就跟入了水的鱼儿一样,滑溜得很,根本就找不着人。
且那大岭山里,毒蛇虫蚁,凶猛野兽,还有迷雾森林,普通人,谁敢往里头钻呢!
这也就成了那帮无恶不作的山匪的庇护了。
她回想着前事入了神,回神时马车已经停下了,黑妞正在喊她,她抬眼,就看见眼前一幢足有三层的楼阁,雕梁画柱,气派轩昂,正中一块金匾,上书:黄金赌坊。
是的,那真是块金匾,在旭日初升下,闪闪发光,灼人眼目。
用黄金打造匾额,这个括七爷还真是壕啊。
不过,若他真如传言以前是岭东一带的山匪,一块黄金大匾罢了,乃是再小不过的事了。
“许姑娘,黄金赌坊到了你先等等我,我进去见一见括七爷。”小丁管事已经下了马车,冲许三花说道。
许三花点点头,“那就麻烦小丁管事了。”
待小丁管事上了台阶往赌坊里去了,许三花看着,却在想这金源牙行的东家也是个厉害的人物,交友甚广,不怪乎金源牙行能历经百年不倒了。
等了大约半盏茶功夫,小丁管事就从赌坊里出来了,身侧还有个年约三十上下的挂面胡男人一起往下头来。
到了马车前,小丁管事看着许三花,就跟她道:“许姑娘,这位就是三哥了,你那邻居的事,就跟他问吧。”
三哥?
许三花很快回神,明白眼前这个挂面胡男人就是三麻子了。
当下便点头致意道:“三哥。”
三麻子上下打量了许三花两眼,问她,“你邻居叫啥名?怎么地找到我这里来了?”
很快地,许三花本能的在这个三麻子的眼神打量下感受到一股带血的腥气。
这是个手上沾了血的人!
她不动声色道:“我邻居叫徐灿,头前他告诉我托了三哥你打听他娘的事,接着他就上县城里来找你听结果了,如今,这么多天不见人回来,我便想跟三哥你打听打听,三哥见过他之后可晓得他去了哪里?又或者三哥帮他打听到他娘的下落他去寻了?”
三麻子微微一愣,很快道:“原来你要找徐灿?那日他是来找我了,但我没打听到他娘的消息,告知他了之后,他就走了,怎么,他还没回家吗?”
闻言,许三花不着痕迹的深深看了三麻子一眼,“还没呢,所以我这就来寻他来了,既是三哥见过他的,那那日他走时可说过什么没有?”
“他什么话都没说,知道我这里没有他娘的消息,他谢过我之后,就走了。”三麻子道。
许三花想了想,露出一脸腼腆的笑来,“三哥,我对这县城不熟,你既是和徐灿认识,能不能麻烦你帮着寻一寻徐灿?”
三麻子微愣,余光瞥了身侧站着的小丁管事一眼,这小姑娘连金源牙行都熟着呢,还说对县城不熟?
“行,没问题,我这就叫底下人在县城里找一找。”
许三花赶紧谢过,道:“若是三哥有消息,就请麻烦派人到金源牙行说一声。”
“一定,一定。”三麻子笑呵呵道。
很快,许三花一行坐上马车就告辞离去了,三麻子已经上了台阶,正准备进门去,回过头来看了那渐行渐远的马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抹奇怪的光亮。
一路原路返回,送了小丁管事回金源牙行,许三花便道还有东西需要买,谢过了小丁管事相邀进去坐坐的好意,坐上马车,告辞了。
马车刚拐上前头的街上,许三花便掀了车帘,冲姜断道:“前头有家茶楼,我们就在那里等你,你立马赶回黄金赌坊去,看看那个三麻子是如何寻人的。”
姜断先是一愣,而后气冲冲道:“啥玩意?又使唤我呢!我哪里会这个?开赌坊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要害我呢!”
许三花睨他,“跟踪踩点,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吗?虽说现在还嫩点,当年你可是吹嘘说过你之前的厉害事的,关键时刻,可别给我掉链子,快去吧!”
姜断蓦地睁大眼,看着许三花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你难道是啥妖怪不成?”
许三花一巴掌拍上他的肩,“行啦,别耽误事儿,快去,回来我请你到裕德酒楼吃烤鸭去!”
一听烤鸭,姜断眼睛亮了亮,而后目光复杂的看了许三花一眼,这才应了声,将马车赶到茶楼门前,自有伙计来帮忙牵马车,他丢下缰绳,就飞快冲入了路过的行人之中,一路往城西去了。
许三花和黑妞则一起进了茶楼,叫了一壶茶,喊了两碟子瓜子,就坐在楼下大堂里,听起了评书来。
上头说书的是个花白老人,挥着一把羽毛掸子,说的正是前朝的建雍帝微服私访到梁州府的一些风流事。
如今改朝换代,说起前朝的事没有什么顾忌,底下听书的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特别是黑妞,还从没来过茶楼听过说书,是一坐下就入了迷,哪还顾得上嗑瓜子喝茶呢。
倒是许三花,听了两耳朵就没怎么听了,只顾着嗑瓜子等姜断的消息了,这说书的说的这段,她前世那时候就听过。
茶楼里安安静静的,只有说书老人的声音。
这个时候,楼上突然吵吵闹闹的,被这动静打扰到的人纷纷朝上头看去。
只见一群人正从楼梯上下来,其中,两个小厮打扮的人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正死命挣扎着,嘴里也在反抗。
旁边桌有人小声道:“瞧,杨家少爷又闹幺蛾子了。”
第一百八十二话:白节镇开铺子
年轻人朝气好干劲十足,做事起事来自然麻溜,当天签好了租赁文书,许二树同许四金第二日就带着许二茂加急做出来由田家有照样写了许家食铺四个大字的木匾去了白节镇,将铺子收拾妥当,下午回来就搁许三花这里先定了两百斤魔芋豆腐五十斤黄豆腐以及两种豆腐干各一百块。
他们只有三个人,也不会做铁板吃食,所以,就先省了这个,只卖这些就行,也不会忙活不过来。
他们忙活着,许三花也没闲着,叫田家有负责跟陈婆子定豆腐的事,如今家里不论是豆腐干还是黄豆腐,都是大量要货的,少不了豆腐。
又找了村长,让他帮忙选上十个村里手脚麻溜又合适的上次没有选中的妇人来,她要归拢了开一个黄豆腐作坊。
村长一听,自然高兴,他巴不得全村老少全都能在老许家做工,这样一来,村里的日子不就很快都过起来了吗?
当下也没耽搁,很快就选了十个妇人出来,带着他们到了土坡上。
许三花将后头连在一起的六个茅草棚子拨出来先暂时做黄豆腐作坊,先前有潘氏和邓氏以及李氏做着这活计,都已经熟练了,许三花便直接将这十个妇人交给他们就是。
再看了潘氏他们拨过来做得最开始一批黄豆腐已经长霉了,可以动手做了,等潘氏三人教会了十个妇人上手,就喊了他们到前头煮魔芋豆腐的一个茅草棚子里,用了一口锅,分好斤两调了黄辣粉和山椒粉以及盐,在大锅里炒香,让潘氏三人看清楚怎么做的。
再端了炒好的调料回了最后一间茅草棚子,拿了笸箩,掀了上头一层稻秸秆,用筷子开始裹起调料,做起黄豆腐来。
潘氏三人见黄豆腐竟就是这么做的,这般容易,又见许三花丝毫不避讳他们三人,将这手艺交给他们,心里都是一动。
这可是谁看上一遍都能上手做的,且这黄豆腐卖得也好,八文钱三块呢,买得人也多。
可得三花相信他们呢,也是,他们三个,邓氏不说了,如今一家都靠着老许家来钱,李氏又是嫡亲的堂婶,潘氏也是亲戚,隔得又近,他们三个就算晓得怎么做,也不会有那种心思。
许三花只做了一小坛子,将坛子口用油纸密封好,就将位置让了出来,给潘氏三人上手做,“这一拨的两千斤,一半都用小坛子装,一坛装二十块,都密封好,剩下的,便用这个大坛子装,能装几个坛子装几个坛子,同样的,也要密封好,这后头的豆腐一批一批的都要霉出来了,大劳婶子,大虎婶子还有大松婶子你们以后就负责做黄豆腐再密封,前头的切豆腐用稻秸秆霉上就让今日来的家辉嫂子她们上手,你们看着别出差错就行。”
“这都是大头生意,三位婶婶可得仔细些,等以后黄豆腐作坊扩大了,三位婶婶到时候大小也是个管事了,可得拿出这份劲来才是。”
潘氏邓氏李氏听着,心里就是一阵澎湃,三花是个主意大的,她说黄豆腐作坊能做大就指定能做大,到时候,他们这前头的就是老人了,当个小管事咋不好?
当下都是齐齐应声,保证指定好好做,仔细不出差错。
许三花对他们放心,点点头就出了茅草棚子,留了他们自去上手做就行。
回到后头院子,头儿腌上的豆腐已经可以放起来熏了,周齐和刘大江以及许大劳三人每天上山砍柏树枝丫,后院柴棚堆得整整齐齐。
趁着开春前,这豆腐干得大量熏,不然等打了春,熏上的腊肉豆腐干这些就不能久放了,许三花还是担心她奶她爷累着,所以便找了周齐三人以及钟氏,就将这熏豆腐干的活计都交给他们,她奶和爷只带着她爹和二叔三叔负责腌制豆腐块,再就手看着不出乱子就行。
如此,一切便算暂时稳定,至于人手以及场地不够,这些统统都只能等过年之后再做安排了。
姜断闲着没事,许三花便让他又走了一趟县城,下响回来,找了许三花,说起三麻子已经判了绞刑,其他同伙也判了刑的事。
“说是县令大人和淮安卫都接到了匿名信,一同动手,抓住了三麻子等人,还救出了几个姑娘。”
梁州府与别的州府不一样,辖内几乎每个大县都有卫兵所屯卫,这淮安卫就在西城门外五里,辖内百姓谁不晓得?
不过,她明明只给县衙投了匿名信,淮安卫那里也收到了匿名信?
许三花疑惑得很,便问姜断,“就打听出这些?可晓得淮安卫咋跑出来抓人的?”
姜断也纳闷呢,“不晓得,事就是这么个事,城里都传遍了,都说是张县令和淮安卫收到了匿名信,所以才能破获这起案子抓住凶手呢,张县令还搁县衙门口贴了告示,要给匿名送信的人奖赏呢。”
许三花也想不通,只得作罢,奖赏不奖赏的,她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
冬月二十六这天天还没亮,许三花赶了马车帮忙拉货带着黑妞载着许二树和许四金以及伤势已经好转能够干活的许四银出发去了白节镇。
第一天开张,许三花跟去看看,倒也放心。
马车比牛车快,出发得早,因而,天蒙蒙亮着没多久,就到了白节镇上。
许二树指着道,很快就到了一家没挂牌匾的铺子,就在清风楼背后那条街上,离市集不远,如许二树所说,果真是两间门面,许三花瞧着这地段,生意不会不好做。
想着魏铁的说辞,说是对面开了家粮油铺抵了生意,她不由往对面看去,果然看到熟悉的简洁的三个字:粮油铺,门口挂了个怀正商号四个字的布幡。
她笑了笑,帮着将马车上的东西都往下搬,再将马车赶到巷子后头从后门赶进了后院放着,见这铺面后院的院子更宽敞,住着也敞亮,想着许二树说铺子开了除了回去拉货,日常就住在这里守着,倒也觉得可以。
不卖铁板吃食,准备工作也就简单得很,只需将要卖的东西都摆放好就行。
这么一看,只卖这些东西,两间铺面还宽余得很,三两租金呢,空着也可惜。
不过她在十里镇的铺子卖的东西眼下也少,后头慢慢来,她心里也有安排。
眼下先就这样。
东西摆好了,许三花便叫黑妞出门去买了包子回来当早饭,几个人吃罢,外头也陆陆续续有了人来来往往。
白节镇比十里镇面积大,人口也多些,一大早的市集就很是热闹了起来。
这铺子位置好,斜对面进去就是市集,人来人往的,谁都看得见这家铺子。
第一百八十三话:赏脸吃个饭
不多时,有两个妇人挂着篮子朝铺子里来,刚走上台阶就是一愣,而后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刚刚挂上去的木匾,一妇人纳闷道:“我说咋看着不像,这咋换了人了?不是程记粮油铺了?”
“是啊是啊,换人了,走吧,咱去对面,对面新开了一家粮油铺,我听我隔壁邻居说,那铺子里还卖啥麻辣调料呢,如今前头的十里镇都卖疯了,听说家家户户都买了做菜,说是做菜香得很,咱也去买点。”另一个妇人说着就拉着这人退下去往对面粮油铺去了。
不一会儿,对面的粮油铺生意就火了起来,进进出出的,老鼻子多的人。
许三花瞥了几眼,没瞧见傅山,想来这地的铺子开好了,他又往别地去了。
生意好好啊,生意越好她越来钱,想着等腊月十五盘第一个月的收益,不晓得她能分得多少,许三花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欢喜。
对面生意好,整条街人都多,特别是进市集的路,进进出出的,人流就没有间歇过。
这新开的铺子又没有放鞭炮也没有剪红,冷冷清清的开张,路过往里头看的人多,走进来买得倒是一时间还没有。
这里毕竟不比白节镇,都是认识许三花的人。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个背着背篓往里头来的中年汉子。
许二树一见那人就咧嘴迎了上去,“朱大叔!”
朱金河看着许二树和许四金兄弟笑道:“好几天不见你们往市集来摆摊了,我都打算今儿往十里镇上去买魔芋豆腐了,老远看见这里开了个许家食铺,知道你们姓许我便想着过来看看,还真成啊你几个小子,铺子都开起来了!”
这朱金河便是许二树他们第一天往白节镇来出摊第一个照顾生意的人,后头摆了这么久摊,朱金河也没少买魔芋豆腐,一来而去的,他们可是熟得很了。
许二树腆着笑:“嘿嘿,这不是摆摊搬出搬进的麻烦吗?就想着开个铺子,方便,正好还卖些我家其他的新吃食,有黄豆腐还有豆腐干,这在我们十里镇可卖得好的很,朱大叔要不要来点?”
说着拉着朱金河就往铺子里头去,切了豆腐干便给他尝,“这就是豆腐干,嚼着有味得很,有五香味的,也有麻辣味的,麻辣味是我家独有的麻辣调料做的,这豆腐干下酒好得很,过年待客也好啊,一块就能切一大片,朱大叔你尝尝,可合你口味?”
朱金河本就是个好嘴的,也不推辞,接了许二树切过来的两片豆腐干就仔细尝了起来,这一吃进嘴里,嚼着果然香,还有这个麻辣味的,麻麻辣辣的,下酒多好,他就好这一口。
“是香,好吃,好吃,你家的调料本来就香,哎,对了,这不是许家调料吗,我说你们许久不卖还以为做不过来,咋对面那家粮油铺卖起你家的调料来了,还说是许家调料,我去买了烧菜吃了,是你家那个味,但我看那些人也不认识,不是你家的人,那也是你家开的铺子?请的人吗?”
“对面的粮油铺卖的确实是我家的调料,那是怀正商号,我们家跟他有了合作,这调料只在他家的铺子卖,朱大叔要买调料,去他家,不会买错的。”许三花笑道。
朱金河一看许三花,也认识,在十里镇他见过的,一听是这样,他解了疑惑,也就不多问了,当下道:“这豆腐干咋卖的?我咋瞧着这两种不一样,这有啥讲究不成?”
朱金河一看这豆腐干都装在笸箩里摆着,一种黄澄澄的,就是他刚才吃的,另一种黑乎乎的上头还有黑灰,瞧着倒跟他往常见过的刚熏好还没有洗过得腊肉上的黑灰一样。
许三花便道:“这豆腐干是跟腊肉一样熏干的,跟腊肉一个道理,要吃了,洗干净煮上就行,同样的,没洗的能放很快,洗了煮了的就要尽快吃完才行。”
许二树接着道:“对的对的,就是这样,这两种豆腐干价钱也不一样,五香的这种二十文一块,麻辣味道的三十五文一块,朱大叔,你看你喜欢哪种邪味道的?还是两种都来点?是要煮过的直接吃的还是没煮的?”
原来是这样,他怪道怎么吃着香味里带着丝腊肉一样的烟熏味呢。
再听了价钱,他也没犹豫,当即道:“两种我都要,先给我来煮了的,我拿回去就下酒,一样的先来两块的,后头过年待客的,我过后再来买,反正铺子开在这,我离得也近。”
“哎!行咧!”麻溜的许二树就给一样的装了两块用油纸包好捆起来递给朱金河。
朱金河接过,又往其他几个架子上去看,“你先说的啥黄豆腐又是啥?”
许二树一听,赶紧拉了朱金河往一旁的架子去,小笸箩里垫着白菜帮子,上头堆着几块黄豆腐,专门给人尝味的,他拿了筷子给朱金河,道:“这就是黄豆腐,用来下饭佐馒头啥的吃最好的了,一块就经吃,且同样的能存放,只要密封得好,放多久都行,朱大叔快尝尝。”
朱金河尝了,软乎乎的,麻麻辣辣的,也香,他觉着自家婆娘肯定喜欢,她向来吃饭都要下咸菜的,当下道:“这也是论块卖的?给我来点。”
“论块卖,八文钱三块,朱大叔要几块的?”许二树道。
“那就先给我来个六块,我买回去给你婶子吃,她要喜欢下回我还来,再有这魔芋豆腐照样的也给我来五斤的,几日不吃,我那几个娃子馋着呢!”朱金河笑道,极是爽气。
许二树麻溜的装了七块黄豆腐,许四金则切了魔芋豆腐上称,很快两厢就装好了一起递给朱金河。
朱金河便问多少钱,后头许四银便上前来说道:“四块豆腐干一共是一百一十文,黄豆腐是十六文,五斤魔芋豆腐五十文,一共加起来就是一百七十六文。”
许四银算好账,许二树赶紧道:“朱大叔是老顾客了,就给一百七十文好了。”
“你小子,就是会做生意!”朱金河笑了笑,掏了钱袋子出来付了一百七十文给许四银收着。
“行了,我先去了,改天再来照顾生意。”说罢,就背了背篓转身出了铺子只看得他下了台阶就遇上了熟人,指着这边铺子说了些啥,很快,那两个人就往铺子里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话:合个伙
“老朱说这是十里镇老许家开的铺子?除了魔芋豆腐还有啥豆腐干的新吃食?我们也来瞧瞧。”
一看有客上门,许二树和许四金赶紧上去照招呼。
许三花就退到了后面看着,没有再上前去招呼了。
陆陆续续的又有人进铺子来,许二树三人都忙不过来,黑妞也上去帮忙。
不多时,带着一帮手下的魏铁走了进来,笑眯眯道:“今儿生意还好吧?”
刚忙完这一阵,许二树迎上去,“托魏少爷的福,这铺子地段好,生意还不错。”
“那可不是这样说的,是你家的东西好。”魏铁看到里头的许三花,不由往里走去,“许姑娘,中午可否赏脸,由魏某做东,在清风楼请许姑娘吃饭?”
清风楼吃饭?
那不是听曲玩乐的地方?
许三花狐疑的打量了魏铁一眼,几天不见,这丫的好像萎了些?
咳。
魏铁见许三花这眼神,也是清了两声嗓子,才道:“清风楼的厨子厨艺极好,别的酒楼可吃不着那味道。”
见这丫一脸认真,许三花也不觉得他会糊弄戏耍她,“唔,行吧,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午时正,我备好了酒席等你,咱们清风楼不见不散。”魏铁说罢这话,又照顾了铺子的生意,尝了豆腐干确实不错,便两种口味的都各买了十块带走。
送走了魏铁,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生意,许三花看着许二树三个忙得头头是道的,心里很是“老怀安慰”,谁能想到两个月前还到处约架的二混子做起生意来也能如此妥帖呢。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铺子第一天开张就能做到如此,往后她也不必过多担心他们,再加上这白节镇有魏铁在,算是有靠山,也不怕混子找麻烦。
她今日来看了一回,往后也能放开了手任他们折腾了。
临近午时,铺子里所剩的货也不多了,魔芋豆腐都卖完了,其他还剩些,市集已经散了,但也有人走动,许二树便叫了巷子口的馄饨来吃,打算再守一会儿,不急着关张。
许三花没带黑妞,独身直奔清风楼,清风楼就在背后那条街,步行过去也就一刻钟。
清风楼依旧热闹,刚走至门口,就听得里头咿咿呀呀婉转动听的唱曲声,站在门口迎客的伙计一眼看见许三花,登时就笑脸迎了上来,不知是魏铁有过吩咐,还是也因为上次见识过许三花的厉害,总之态度是狗腿得很。
“魏少爷在哪个包厢?”许三花跟着往里头走,一边问道。
“就在楼上竹园,今儿整个清风楼魏少爷都包下了,许姑娘您快楼上请。”
许三花听着,这才看清唱曲的姑娘在圆台上自弹自唱着,楼里却是一个客人也不见。
魏铁请她吃饭,竟还包了场子,许三花扬了扬眉,跟着伙计扬往楼上去。
走廊尽头一间厢房开着门,上头挂了个写着竹园二字的牌子。
许三花走进去,绕过一张绣着竹林水墨的屏风,就见圆桌前坐着的魏铁。
魏铁请她来了,赶紧起身来,“许姑娘,快请坐。”
“魏少爷挺阔气呀,这么大个清风楼说包场就包场。”许三花走过去落了座。
“请许姑娘吃饭,自然要包场才不显怠慢。”魏铁笑道。
许三花心想这人一张嘴还挺会说话,咋地就没讨了他家老爷子欢心,她也不是专程为吃饭来的,因而当下便问他,“你专门请我吃饭,有啥事?”
“这饭还没吃呢,咱先吃饭,边吃边说,你也尝尝这清风楼的饭菜,那可真不是我吹的。”魏铁说着,招手喊候着的伙计赶紧上菜。
很快,几个伙计鱼贯而入,端着托盘,将一道道菜依次放上桌。
上一道菜魏铁介绍一道,直到十道菜上齐,“许姑娘,快尝尝,这道酱汁鸭舌可是清风楼的一绝,别的地儿可吃不着。”
许三花顺着他指的那道酱汁鸭舌看去,盘子装的鸭舌大概十条,排的整整齐齐的,黑红的酱汁浸着,看上去很是不错。
她拿了筷子,夹了一条鸭舌尝了,“唔,还不错。”
见许三花满意,魏铁咧嘴笑道:“那是,这清风楼的大厨祖上可是宫里的御厨,手艺自然好,清风楼日常是喝茶听曲玩乐的,要是专门来吃饭,那可是吃不着的,也就是我,同这个大厨合得来,才每每都能吃上他亲自做的菜肴。”
这一脸的得意配上身上这件朱红色的袍子,领子上还裹了条灰色的狐狸毛,加上他那两撇小胡子,怎么看怎么猥琐。
许三花睨他,“你在白节镇这么能耐,这般吃得开,咋地,偏偏搞不定你后母?”
魏铁:“……”
“我先来可是听说了,你后母腊月初六要给他儿子大办周岁酒,还专门请了寻安县里的戏班子来唱戏,说是那天要宴请全镇人吃席。”许三花道:“她要害你的事,你家老爷子不晓得?”
魏铁长这么大,敢这么跟他说话戳他痛处的除了他家老爷子和那个周氏,也就面前这个小姑娘了。
魏铁不由有些气噎,“我家老爷子但凡相信我说话,我也不至于跟他翻脸。”
“那天我专门回了趟魏宅,当着周氏的面跟老太爷说了,可惜周氏那贱人一哭,说我泼她污水冤枉她,老爷子二话不说就将我给打出来了。”
“既是这样,那这样的爹你还要不要?”许三花挑眉问他。
魏铁先是一愣,见许三花一脸随意平淡的表情,不由又是一噎,“要也要得,不要也罢。”
可有可无,可不得是心里还惦记着呢,真是个别扭的人。
许三花没再说话,拿了筷子自顾吃起菜来,又添了四碗饭,在魏铁目瞪口呆下吃空了一半的菜,这才饱了腹,放下了碗筷,慢条斯理拿了身上的布帕擦了擦嘴角。
看着只动了几筷子就被她添饭吃菜的动作惊得顾不上再动筷子的魏铁,问他:“我要你帮我带给你后母的话,你可带到了?”
闻言,魏铁想到那日清风楼发生的事,摇了摇头,“我刚提了她要害我的事,她就又是那副样子,我家老爷子心疼得不得了,揣了我就要往外赶,我哪里来得及说旁的?不过,那日清风楼那般热闹,镇上都传遍了,不信她不知道,也就只有我家老爷子,做得出来掩耳盗铃睁眼瞎的事情了。”
“她既晓得,心里有数就好。”许三花说了一句,看着魏铁,接着道:“咋样,要不要咱俩合伙对付你后母?”
第一百八十五话:白家事
魏铁一听这话,登时眼睛一亮,他请许三花吃饭,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许三花主动提出来,这敢情可好。
“我后母那人你是不知道,最是狡诈狠毒又惯会演戏,从她嫁进魏家,掌了后院中馈,整个魏家上上下下,不管是仆人还是长工或是管事伙计们,谁不说她的好,偏生没有谁能看穿她的真面目,真都以为她是个善解人意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好太太好继母呢!
反正我跟她从她嫁进来就开始斗,却从没有斗过她一回,奈何她有老爷子护着,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我实在是没法,许姑娘若是愿意帮我,再好不过了!”
许三花听着,颇为无语的睨了他一眼,这人这么狠毒这么奸诈,你斗了这么多年也还活得好好的,没少胳膊没少腿,活蹦乱跳的,可见这人也不是真的就那般难缠难斗。
是人,都有弱点嘛。
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你后母的底气和依仗无非就是你老爹,那咱们就从你爹开始下手,没了你爹,看她如何神气!”
“啥?不是对付周氏吗?对我家老爷子下手作甚!我可做不出来弑父的事情来啊!”魏铁瞪眼,惊得坐不住。
许三花:“……”
“你脑子长了吗?”
魏铁一噎,“你作甚骂我?”
许三花瞥着他那两撇八字胡,有些糙的脸,突然问他:“你几年多大?”
魏铁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问到这个问题了,有些懵,“二十。”
“才二十啊,看着着实有些着急。”许三花摇了摇头,“二十了也该成亲了,你咋还没讨媳妇?”
“我亲娘走得早,周氏那女人何曾会真的为我打算?找了媒人说了几个姑娘,都是些歪瓜裂枣,我一个都看不中,老爷子气我不识好歹,也懒得管我,就让我拖到现在了,我也不着急,有的是媒人排着队想给我说亲呢!”魏铁倒还真的认真回答了。
许三花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语重心长道:“还是早些讨媳妇好,有媳妇照看你体贴你,脑子指不定能长得好点。”
魏铁:“……”转来转去还是骂他没脑子呢!
“我刚才说错什么了?”他不解。
许三花很想问他是咋活到这么大的,叹了口气,道:“我真叫你弄死你爹,你弄吗?”
魏铁果断摇头,“我娘去的时候可是抓着我的手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孝顺我爹,我要是敢弄死我爹,我娘指不定明儿就跳出来质问我了。”
“那你娘有没有抓着你爹的手喊他一定好好照顾你啊?”许三花托腮。
魏铁一愣,突然缓过神来,“自是有的。”
说罢,他忽而一笑,问许三花道:“你说说,我们怎么对付老爷子?”
许三花听着,定定看了魏铁一眼,果断决定略过这个话匣子。
“我听别人都说,你们魏家是镇上的大户,白节镇外前前后后的田地多是你们家的,附近几个村子也都是你们家的佃户,你们家靠的就是粮食发家,镇上的粮油铺都是你们家开的,对也不对?”
“没错,白节镇魏家,米粮大户,可是在整个寻安县都出了名的,我家的田地在白节镇方圆内外,足达近千亩呢!”
许三花便点头,“那就行了,你后母生了儿子,恨不得弄死你好给他儿子挪地方,无非就是为了这家产,你家的家产是啥?可不就是这千亩田地嘛!咱别的都不用做,弄走你爹这千亩田地,就够你后母气一场了。”
魏铁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可是一千亩田地,怎么弄?”
“我打听过你后母周氏,镇上人都晓得,听说她信道家,她这儿子,就是去道观里求了一道符回来怀上的,道士说的话,保管她听。”许三花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来,附耳过来,我仔细与你说。”
——
白河村也就几十户人,一溜的都姓白,全都是一个宗族的,不像孤山村这都是外头逃荒过来安扎此地,白河村的人全是这里土生土长的。
一个宗族,族长便是如今的白地主,他们家也是族里最富裕的,能称得上地主,家里的地自然是多的,还是白地主爷爷那一辈发的家,那时候他们家可穷,他爷爷是个樵夫,专门打了柴去卖,成天都在山上转悠。
听说他爷爷是个有运道的,有一天在山上打柴的时候竟然好运气挖了棵萝卜,他以为是萝卜,还是村里的老人眼睛好使,认得那是株人参。
白地主他爷爷便拿着人参往镇上去问价钱,他也是个脑子灵的,镇上问了问县城,县城问了问府城,跑了好几天,跑了许多家药堂,最后遇着个良心好的药堂,一百两银子买了他那株人参。
从此以后,他家就发了起来,他爷爷拿了银子就先后买了地,又做了点小生意,一步步发起了家。
到今时,白地主这辈儿,白地主也是个脑子灵活的主儿,又娶了个镇上媳妇,会持家,日子就更是富裕。
如今他们家光是田地就有好几百亩,还别说镇上还有些铺面宅子租赁出去的呢。
白地主膝下两儿一女,都已成亲,二儿媳妇罗氏的娘家表叔就是镇上王记杂货铺的王掌柜,是罗氏她爹嫡亲的表哥,亲戚关系算是很亲近的那种了。
王掌柜在镇上开了家杂货铺,日子还算过得去,不过他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和银钱周转来开这个作坊,所以就由罗氏搭线找上了白地主合作,这才能在短短几天就做出了调料,卖出了生意来。
这调料生意的前景大好,是以白地主对罗氏这个儿媳极为满意,特将家里作坊看着村人磨调料的事都交给了罗氏管着。
罗氏得了公爹看重,有心压大嫂一头,所以对这个作坊也是上心,颇有些拿了鸡毛当令箭的意味,一日里几乎都在作坊里看着,毕竟来做这个活的几个村的都有,人多嘴杂,也怕有些人手脚不干净,她可不得好好的盯着?
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她那大嫂还不得背地里看笑话?
想着大嫂已经连生了两个儿子,但她进门两年,肚子还没有动静,罗氏就有些意难平。
今儿一早她刚用了早饭就往作坊来了,看了一圈,见村人们都做得不错,她便就在专门的屋子里坐着喝喝茶,屋子里有火盆,暖和,她待着,也算在这里坐镇了。
不大会儿,白管事进门来禀,“二奶奶,您娘家表老爷来了。”
罗氏一听,笑道:“定是又来拉货了,这临近年关,调料生意挺好呀,快,请我表叔进来。”
第一百八十六话:眼红
说着,自个也起了身,往院子里去。
刚出了屋子,外头王掌柜就疾步进来了,一见罗氏,赶紧走上来,“玉环啊,大事不好了!你公爹呢?快,快带我去见他!”
罗氏只以为是来拉货的,还心说表叔今儿亲自来了,可想是生意太好不够卖,哪知表叔一来就是这番模样,罗氏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闻言,赶紧道:“公爹在前头呢,快跟我来吧!”
白地主僻了偏院做调料作坊,村人上工都由角门进出,王掌柜也从角门进来的,此番要往前院去,还是要走一段路的。
不大会儿,到了前院,白地主正在听几个管事汇报事情,年关到了,家里上上下下的生意都需要盘总汇查。
罗氏还没进门,就见里头除了公爹与众管事,还有大哥也在,独不见她家相公,不由暗啐相公一句懒货,面上不显,“公爹,我表叔来了,有事找您。”
白地主抬眼看到王掌柜,摆手示意管事都先出去等着,待会再来,这才看向王掌柜,“王兄来了,快请座。”
王掌柜哪里顾得上坐,几步进来,嘴里急道:“白兄,大事不妙啊!”
白地主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沉得住气,“怎么了?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自有丫鬟奉了茶,但王掌柜根本顾不上,只勉强坐了,就立即道:“这两天生意有些不太好,昨儿前儿拉去镇上的货堆得多了,今儿我便让几个伙计理一理,规整规整,这一规整吧,就发现积压在最下头的调料都潮了,我开了好几包看了,里头的调料摸着潮得很,也少了那股麻辣味了。”
白地主是经过事的,当下不以为意,“这两天天气阴冷,你那铺子自来不向阳,压在底下的调料就了地下湿气,潮了润的是正常的,我那米铺子不也有过这种事嘛,等出大太阳了,摊开来晒晒就行,我当多大回事呢,也值得你这般急跳?”
“倒是你前头说的,这两天生意有些不太好?是咋回事?头几天不是挺火的吗?咱卖得比他老许家的调料便宜一半,只要不傻,都会往咱们这儿买,生意只会越来越好,怎么会不好?还积着货了?”
王掌柜张张嘴,自然不好说他嫌挣得少了所以将原先的一包调料都少了量,一包变两包,虽说还是五文,但算起来跟帽儿街那家粮油铺是一个价,这两天有人买了,都说他这量少了,没少咕隆,就渐渐地冷清下来了。
话头一转,嘴里便道:“先是咱卖的便宜,许多普通人家图便宜都来买,可近几天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话,都说咱们的调料没老许家的调料香,没他家的好,光是两种调料一比对,就大不相同,她家的调料精细,炒菜更香,说咱们这调料粗糙,一大块一大块的,放在菜里不但不好看,且也不来味,这不,传得人多了,人家买调料都犹豫了。”
这话他也没说假,这两天镇上是有这种话传着呢,还有人专门买了两家的调料就在他杂货铺前放在一起比对呢。
“这是什么人这么起坏水呢!莫不是看咱们生意火故意找事呢!”罗氏先不忿了起来,这调料生意要是不好,她还咋管作坊?
白地主能维持他爷爷传下来的家底且做得更出色,自然也不是听不得别人说的,“咱最先开始做这个事就自己比对过,我们作坊磨出来的调料是不如老许家的细,当时我也上手舂过了,费了不少劲,也就只能舂成那样,特别是那芥菜种子,硬得很,根本不好舂,倒是不知道老许家是怎么舂的,怎么就能舂得这么细呢。”
“要是能知道老许家是如何将调料舂得如此细的就好了。”长子白松云深以为然,他素来稳重些,所以白地主也看重这个长子。
要学别人的手艺,但学不到精髓,怎么不是件惋惜的事情呢。
罗氏转了转眼珠子,“在老许家作坊舂调料的人嘴巴紧得很,要不然再叫那郑小燕来问问详细?指不定上回她嫌给的铜钱少了没有说尽全也不一定。”
白地主想了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便点了点头,“老二媳妇,这事你去办,也不能将秤都压在她身上,松云,在我们作坊做工的好几个村人家里都有侄女什么的就在老许家作坊做工,你从他们身上入手,看看能不能有些收获,这些人日子不好过,许些重利,总有人会心动。”
调料生意是白捡的来钱货,芥菜种子和山椒不过五文一斤,这其中的赚头,试问谁甘心放过?谁又不眼红?
——
白节镇这几天可热闹,魏家太太腊月初六要给儿子办周岁酒,不但请了寻安县戏班子来唱戏,还要宴请全镇人吃席,这般阔气热闹的事,谁不想凑这个热闹?
是以,早就巴巴等着呢。
魏太太周氏最近也是春风得意,儿子长到一岁顺顺当当白白胖胖,叫魏老爷宠爱得不得了,直接大手一挥拨给她五百两银票让她大办儿子的周岁酒,周氏捏着银票,也是有心要露这个脸,出这个风头。
她可没忘记,当年她嫁进魏家续弦,多少人背地里笑话她找个可以做她爹的人嫁呢。
奈何魏老爷这么多年宠她宠得跟眼珠子的,唯一的遗憾就是连生两个女儿,十几年,一直不曾生下一个儿子,所以,即便她再是看那个继子多么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得不一忍再忍。
好在啊,她终于生了儿子,老爷喜欢,儿子也健康,这下看那些人还怎么笑话她。
要说能怀上这个儿子,真是多亏了道观里那道符,多灵验?
是以,周氏如今是每逢年节都要给那道观添不少香油钱。
平常若碰见什么道士道姑上门化缘她都会视情况而见上一见,出手也大方,必不会叫人家空手而归。
这一日过午,周氏刚哄睡了儿子交由乳母看着,出了院子,打算到花堂去见家中几个管事,再看看初六那天的事宜还有什么没有想到漏掉的,她可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从她住的院子到前边花堂得经过一片花园子,花园子有个角门可以进出。
她走过时,正好有下人从角门进来,匆匆一瞥,她看到一个扛着布幡的老道士经过,心下一动,忙吩咐身后丫鬟道:“翠心,你去将外面那道长请进来,太太我要请他问个卦。”
第一百八十七话:道士算卦
老道士白眉白胡子,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扛着一把布幡,一脸高深莫测。
周氏只看了一眼,面上态度就不同于之前上门来的那些道士道姑,她先行了个道礼,念了句道号,“无量天尊,老道长可否为信徒卜一卦?”
老道士放下肩上的布幡,回了一记道礼,“贫道就好卜卦,施主想卜何卦?只管说来……”
“我这几日眼皮子用跳得慌,过几日我儿子要办周岁宴,我不想那天出任何差错,便想请道长卜一卦,我也好求个心安。”她本是想亲自走一趟闲云观卜问灵通道长的,她还是比较信灵通道长的,但闲云观离白节镇五十多里路,她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这老道士瞧着也有几分灵通道长一样的道样,姑且先请他卜一卜好了。
“请施主稍等,贫道这就为施主卜上一卦。”老道士说着拿着三枚铜钱,嘴里念了一阵周氏听不懂的术语,而后掷开铜钱,先后掷了六次。
之后,他问周氏:“请问施主生辰八字?”
见老道士手法娴熟,颇有些厉害的样子,周氏不敢怠慢,赶紧说了自己的八字。
老道士听罢,又看了看最后掷出来的卦象,右手快速大拇指点着食指中指无名指一番,嘴里也念念有词。
罢,他看向周氏,道:“无量天尊,太太的命格呈大富大贵相,前半生并无大劫大难顺风顺水,三十二这年却是个大坎,若是过不去,不但自身福运尽折,还会祸及子女啊!”
周氏一听,脸色大变,她今年刚好三十二,这才刚腊月,这一年还没过完,一直平平安安,若有大坎,岂不是就在最近?
“敢问道长有何法子化解?还请道长出手化解啊!”她急声道。
老道长捻了一把胡须,不急不缓道:“你命相儿女双全大富大贵,一生无忧,独独缺憾的就是命中这劫,只要改了命里这劫,就一辈子顺顺遂遂了,”
周氏一听,顾不得多想,赶紧就道:“那就请道长快快给我改了这劫,信徒必有厚报!”
“要改了这劫,很简单。”老道士一脸高深莫测,“施主命格主水,土克水,施主命里这一劫就是土作怪,只要施主避开这土,大厄自然化解。”
土作怪?周氏脑子有些懵,飞快想了一通,“道长这土是指什么?是指哪个人?我那长子魏铁的生辰八字是怀庆元年七月二十三亥时正,道长且算算他是否主土克我?”
老道长没算,只道:“贫道言中这土不指某人,而是指田地。”
田地?田里地里都是土,可好好的田地怎会克她?她又不曾下地干活,平日里可是都不曾挨过田地,怎就克着她了?
周氏有些不解,“道长此话有意?还请道长明示。”
“施主的相公魏老爷坐拥千亩田地,魏家家财,通半都是由田地而来,施主嫁进魏家,吃穿不愁,儿女双全,便应了大富大贵的命相,可却也因此相克,被魏家如此多的田地所克。”老道士说道:“施主想要化解此劫,便只能避开魏家这些田地。”
避开魏家的田地?
周氏微愣,“这我要怎么避开?我日常也没有往这些田地去走动过呀?”
老道士念了一句道号,打了个道礼,“无量天尊,人常道:因果报应,有因就有果,贫道也只能说到这儿了,归根究底还是要施主自己去领悟,该如何避开此劫,端看施主自己了。”
说罢,老道士扛了布幡,作势要走。
周氏听在耳里,已经尽信,见老道士要走,不由相留,“信徒愚笨,还请道长再说得详细一点。”
老道士顿了顿,一声轻叹:“万物相克必有因由,若叫贫道说,既相克,两者必只能留其一,方为上策。”
老道士说得如此笃定,又让周氏不由纳罕,咋就她求卦就能卦出这么不好的卦来,早知道就不求卦了,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更能心安?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看着老道士,不由脱口道:“道长算得可准?不知是那个道观的?”
老道长被质疑,一点也不着恼,只道:“贫道云游四海,哪个道观也不是,不过,闲云道观的灵通道长乃是贫道师弟。”
周氏一听,这老道长竟是灵通道长的师兄,当下也不得不信这卦的准与不准了。
她能生来儿子,就是多亏了灵通道长,这位老道长既是灵通道长的师兄,那道法自是比灵通道长还是厉害才是。
这么一来,她就定要慎重待之了。
若老道士此时说同她相克的事那继长子魏铁,周氏一定想都不想二话不说,除掉克她的继长子就行,老爷子那里,她垂几滴眼泪,几句话就能择过去。
可同她相克的是魏家的田地,两者留其一,她倒是难住了。
却不是说不好做选择,田地和她,留下来的自然只能是她,难住她的是千亩田地,如何说除就除?
这可是魏家的根本,将来也是她儿子生活的根本。
一时间周氏有些发愁起来,但她脑子素来转得快,不过一个下午,她就想出了一个大好办法。
这些田地既克了她,自然不能留,全卖了,换做银子,留给她儿子,照样可以,一出一进,一点损失都没有。
这个年头,田地是最不愁卖的。
她魏家的田地全都是上等田地,只要放出风去说要卖,不会卖不出去,但难得是如何在腊月初六之前统统脱手,这才是最棘手的事。
眼下已经腊月初二了,她还得先说通老爷子同意卖了田地才行。
田地是魏家的根,这事情可不好说,老爷子指定是说不通的。
周氏辗转一夜,最终做了决定,老爷子不同意,她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周氏如今管着魏家中馈,在整个魏家向来是行动自如的,她便趁着魏老爷出门走动的机会,去了魏老爷的书房,摸出早就配好以防万一的钥匙,打开了魏老爷的百宝柜,拿到了魏家所有田地的地契。
到这个节骨眼上,不利自己又会克子女,周氏可顾不得那么多了。
再说了,在她心里,早就认定了这些东西都是她儿子的,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是提前帮儿子经手处理这些东西,没什么不行的。
她一点儿也不理亏。
第一百八十八话:买卖
这日遇小集,往白节镇上赶集的人少了许多,街上往来的大都是镇上人。
许三花怀揣一摞自熊武那里打劫而来置产业剩下的银票,带着田宽和直奔衣裳街跟魏铁汇合。
衣裳街尽头不起眼的位置有家小茶馆,里头都是些上了年纪的没甚事干的老头窝在一起打叶子牌,平常少人其他人来。
许三花一眼便看到缩在角落里坐着的魏铁,忙带着田宽大步走进去。
“都安排好了没有?我可是都准备好了。”
魏铁看向田宽,一身宝蓝福禄寿喜圆领广袖长袍,眉眼熠熠,右手大拇指戴着一枚墨绿色的扳指,只这么瞧着,还真是像哪个富人老爷,不由就点点头,“行了,就等着吧,那头我已经做了局跟周氏接上了头,她眼下巴不得快点脱手,有人买,她哪有犹豫的?”
那倒也是,许三花听说周氏信道得很,却没想到已经信到这个份上了,那老道士不过随口一诌,她就真的迫不及待的要照做了。
所以说,人都有私欲,只要有欲有求,好利用得很。
“我准备了五千两,剩下的都是你的,你觉得咋样?”她道。
魏铁一听许三花竟能拿的出五千两银子,登时就是一惊,瞪大了眼,“五千两?要不要这么大手笔呀!”
许三花呵呵一笑,“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当然要全部弄过来,难不成还给她留点?”
魏铁摸了摸鼻子,悻悻道:“我能拿的出来的就一千两现银,估摸着不够,还将我娘留给我的一个宅子和两间铺子都给卖了,这才凑得两千两银子,远不及你。”
“五千两加两千两一共七千两,买你家千亩田地,倒也够了。”毕竟这千亩田地也不都是上等的,她看着魏铁,最后确定一下,“真想好了?这田地我买了可就是我的了,可别再找我退啊?”
卖了就卖了,留着有那贱氏在,他家老爷子也不定会给他几亩百亩的,与其将来斗个你死我活,就为这千亩田地,还不如现在就解决了!
魏铁自诩从不是个好人,老爷子对他不仁,也别怪他不孝。
“想好了想好了,你拿银子买的,买了就是你的。”说着,将自己的两千银子掏出来递给田宽,“你可着五千两的买,剩下的田地就是我的。”
周氏捏着大把的地契,没出手前不敢叫魏老爷发现,且还要稳住魏老爷不要往书房去,所以她自己脱不开身,只得将卖地的事情交给心腹丫鬟去办。
好巧丫鬟翠心有个远房表舅就是牙人,翠心便直接找上了他,说是有田地要尽快脱手,又许了大量酬金,不过一天,这钟牙人就回信说找着了买家。
是以周氏仔细叮嘱了翠心之后,就让她带着地契出门去跟着钟牙人一起去见买家。
地方就定在衣裳街隔壁一条街的茶楼,二楼单独的包厢里,田宽点了一壶普洱,悠闲的喝着茶。
钟牙人带着翠心到了,两厢一介绍,就直接切入正题,“田老爷,不知您打算买多少亩田地?对田地可有什么要求?”
“钟牙人这里有多少田地可卖?”田宽慢条斯理喝着茶。
钟牙人看了一眼翠心,道:“卖家手里一共有六百七十亩田,其中上等田五百二十亩,中等田一百五十亩,另还有两百四十亩上等地,八十亩中等地,都在白节镇方圆内外,成片成片的良田良地,绝对好,田老爷,不知您能要多少?”
“一共才九百九十亩田地?”田宽财大气粗,一脸不以为意,“我都要了,烦请钟牙人算算,这些个田地值多少银子,我现下就能付银子。”
翠心在一旁听着,心下不由大喜,这一下就能将田地都给卖出去,可算大幸,太太那边也能夸她一句办事得力。
钟牙人当即拿了随身携带的小算盘,拨着算盘珠子,算了起来,嘴里道:“按照市价,上等田八两银子一亩,五百二十亩上等田就是四千一百六十两,中等田是六两银子一亩,一百五十亩中等田就是九百两,而上等地是六两银子,两百四十亩上等地就是一千四百四十两,中等地是四两银子一亩,八十亩中等地就是三百二十两,卖家手里的九百九十亩田地一共就是六千八百二十两整。”
田宽直接拍出一摞银票,“地契拿来,劳烦钟牙人走一趟,将户过了。”
“田老爷果然豪爽,请田老爷放心,过户的事就交给我了,一定帮田老爷您办得妥妥当当的。”钟牙人说着,接了银票起来当着面数过了,刚好六千八百二十两,一两不少,遂拿给翠心。
翠心接了银票,见卖家一分价不压,说多少就是多少,心里也是高兴得很,忙将地契都交给了钟牙人。
钟牙人拿着地契,先放在田宽面前,立时就写了买卖文书,一式两份,先交由田宽按了手印,再将文书递给翠心。
翠心看过之后,便拿出太太给她带着的老爷的印章,在文书上戳了红印。
钟牙人将一张文书交给田宽,拿了另一张给翠心,同田宽说了一声之后,先带了翠心出了厢房,只道:“这地都卖出去了,银票也到手了,你家太太这厢也该放心了,看吧,你家表舅我可没有蒙骗你。”
办好了差事,翠心也能交差,面上自然合不拢嘴,“太太先头交待过,牙人的规矩她省得,表舅你可收好了,此事不该你多嘴的,切记不要多言。”
说着,就将钟牙人做成此买卖应得的酬金数出来拿给他。
钟牙人接了银票,心下不以为意,面上却连声保证,“那是自然,我们牙人有自个的规矩,不该乱说的,绝对不会乱说。”
送走了翠心,钟牙人回到厢房,却见厢房内除了田宽,还多了两个人,正是魏铁和许三花。
见了两人,钟牙人也没有吃惊。
魏铁冲他笑道:“钟牙人不愧是做惯了牙人的,做事果然利落。”
钟牙人笑得有些勉强,面上却不住阿谀,“魏少爷交待我办的事我都办妥了,我儿子那里,还请魏少爷高抬贵手。”
“办事办到底,且帮我将户都过好,你儿子那里,我自然说到做到。”魏铁说罢,看向许三花,道:“许姑娘出的银子多,你要哪些田地?你先选。”
第一百八十九话:带你做大生意
“两百四十亩的上等地和八十亩中等地我都要,剩下的田,抛除你的两千两银子,剩下的都是我的,随便哪片,我都无所谓。”许三花道。
良田跟良地,一般人都是要田的,田多好,可以种稻谷,那出产的白米才是金贵东西,可比苞谷好。
魏铁见许三花将地都要了,只以为她是让着他呢。
这三百二十亩地才一千多两银子,剩下的六百七十亩田才是大头,魏铁借了钟牙人的小算盘算了,便道:“那就一百五十亩中等田一人一半,剩下的,我还可以有一百九十三亩上等田,就要出了镇子往寻安县方向蔡家村大王沟那片,那里刚好一百九十亩,免得折腾了。”
如此一算,魏铁倒还让了她几亩田,许三花笑了笑,“行,那这就照着分好的去上户吧?”
魏铁应声,便找了大王沟一百九十亩的地契给钟牙人,再告诉钟牙人将白节镇上方窦家坳那片连在一起的一百五十亩中等田划为两份,另立两张地契,一张归他,一张归许三花。
“这里的过户上我的名字,剩下的,都上许姑娘的名字。”
钟牙人接了一大摞地契,将魏铁说的记在心里,面上应声,心里却不由纳罕,这魏少爷也是个人物,做局诓了继母偷了他家老爷子所有田地的地契来卖,自己倒还只占了小半,剩下的都卖给了别人,忙出忙进,图啥?
难道就图诓了继母这点事心中痛快?
他也是想不通,但这事不由他多言,他只管老实照办,旁的,啥也别多说,小心惹火上身。
魏少爷可不是好惹的!
姜断赶了马车就在茶楼门口等着,待钟牙人上了马车,拉着他就往寻安县县城奔去。
一路马不停蹄,到了县衙,钟牙人是做了十几年的牙人,在衙门书吏这里也熟得很,直接塞了十两银子,书吏话不多问就先给他办好了过户。
再一路马不停蹄赶回白节镇,将过好户的地契分别交到魏铁和许三花手里,钟牙人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许三花手里捏着七百亩田地的地契,那叫一个心里得意,好歹算算,她现在也是个名下足有千亩田地的小地主了!
这厢看着魏铁,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不由问他,“你想不想讨媳妇?要不要我帮你相看相看?”
魏铁正对着两张地契满心惆怅,说不出欢喜与否,听得许三花这话,他愣了愣,古怪的看了许三花许久,最后憋出来一句:“我说,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许三花:“……”
“那可不行,虽说你长得吧也算是有姿有色,顶配得上我,但你实在太小了,我比你大七岁呢!我早就发过誓,这辈子娶媳妇,可不会老牛吃嫩草,所以,你还是收了这个心思,另找个人嫁吧!”魏铁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丝毫没看见许三花的脸色。
许三花挂着一副笑静静地听着,待魏铁终于说完,她缓缓起身,扬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了魏铁脑门上。
“啊!”魏铁捂头一脸痛苦的叫出了声,“喂!好端端的,你打我作甚!”
“要不你跟我一起做生意吧!做做生意,说不定脑子也好使了,就像我二哥那样。”许三花道。
“做生意?”疼痛就是一会儿就过去了,魏铁反应过来许三花并没有用多大力,这才悻悻的放心放下了捂住脑门的手,听得这话,纳闷道:“跟你做什么生意?我自己也做生意啊!我娘的嫁妆铺子,除了我卖掉的两家以及租给许二树的那家,还有两家呢,一家铺子做得是糕点生意,一家铺子做得是瓷器生意,两家铺子生意还挺不错的。”
他卖掉的两家都是不景气的。
许三花想着魏铁买到手里的都是田,没有地,不由问他,“你娘的嫁妆里可有山头?”
“有啊,有一个庄子,带两个山头呢!你问这个干什么?”魏铁道。
许三花听着,不由心想这魏铁的娘亲还是个大户人家啊,陪嫁居然这么阔绰,也是英年早逝,可惜了,要不然,魏铁也不是这么个傻缺样了。
“有山头就好,等明年开春,我带你做大生意!”
——
腊月初六,白节镇魏家给小少爷办周岁酒,办得那叫一个风光热闹,县里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戏,几乎全镇人都往魏家前头广场听戏等着吃席去了。
许家铺子里的生意难得的冷清,门可罗雀。
许二树等了许久确实不见有人经过,就连市集都没什么人,便干脆关了铺子,跟许四金许四银一起也往魏家去了。
戏班子唱戏,他们还从没好好的听过呢,有这个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听了戏,中午就在魏家吃席,吃了席又接着听戏,一直到申时中,戏班子才歇了下来,许二树眼看着天还没黑,便干脆赶了牛车带着许四金兄弟两个一起回村去。
这牛车是他们凑钱买的,为的是往来村里和白节镇拉货啥的也方便。
回到土坡上,许二树找许三花就说起魏家小少爷周岁酒的热闹来。
许三花听着,不由暗叹这个魏太太周氏还真是好手段,又或者是这魏老爷也真是老糊涂了,竟这么几天还没发现自己的良田地契都不见了呢。
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周氏被发现这魏老爷会咋对她,也怕那么多银子在周氏手里时久生变,便想着是要找个机会,让佃农们都晓得自己佃得田地已经换了东家了。
又听许二树说起魏家太太如何年轻,如何衣着光鲜,魏老爷如何欢喜小儿子,宴席热闹,魏太太还一脸慈母样抱着儿子叫他喊魏铁大哥,直看得魏老爷开怀不已。
不由心想这个周氏还真是手段好。
同样是姓周的,她二婶周氏,心就简单多了,人也实诚。
这不,正忙活着后日腊月初八上方家下聘的事。
见了许三花进屋,周氏赶忙拉了她来参谋,“三花,你看看,这聘礼还行吧?还差不差啥?我好再准备准备。”
儿子的大事最重要,是以这两日二房一家都忙着许大树的事情,便从镇上撤了回来,镇上的铺子就暂由田家有兄妹以及黑妞一起忙活着。
先前说了,十里八村不论谁家儿女亲事,这聘礼啥的自有老祖宗就传下来的风俗。
周氏第一次忙活给儿子下聘的事,有些紧张是自然的。
老胡氏也在一旁,她也帮着拿过主意,眼下一切妥当,怎么着也想让三花看看,如今他们家可不好出差错,要不然,旁人不定怎么笑话呢。
第一百九十话:丰厚
许三花上去看了,屋子堆得满满当当的聘礼。
放在桌子上的垫了红绸两个的木托上,一个放着聘金,专门找首饰铺子合了重量打成的两个各八钱重的银元宝,并排放在一起,另一个木托上,便是首饰,除了许三花添的一支银簪子以及一对鎏金耳环,还有周氏另备的一双值二两重的镯子。
再往旁边的柜子上,放着礼炮香烛,都是成双成对的,还有四包茶叶,四坛好酒,以及四样果四样糖,四匹棉布,一红一蓝一青一灰,全都是用红绸系了的。
地上还放着两担聘饼,一头各五十斤,另还有两只鸡,一公一母,以及成人小臂长宽的一大块猪肉,同样用红绸绑了的。
比起时下村人大差不离的两只鸡五斤肉两坛酒四样糖几尺布以及看大方添的首饰,这些聘礼,可算得上是丰厚了,若要细算,光是聘金和首饰至少就是五两银子的。
后儿一早抬着去,招摇过村,指定惹人艳羡,绝没有说差的。
她当下点点头,“就这么地,不差啥,也符合咱家现在的情况。”
得了许三花的准话,周氏可算是放了心。
许三花想着她奶说过的孙子成亲都给三两银子的事,再想着二婶手里的银钱,看了看一边不停瞅着看的刘氏,道:“这提亲下聘的事你们自己张罗,待成亲那天办喜事,那算是家里的大事,酒席就交给我安排吧!”
周氏和刘氏一听,皆听明白许三花的意思,心下不由都是高兴。
刘氏想着办酒席可也要花不少银子的,要办的体面可不容易,有三花揽了过去,她得节省不少银钱。
周氏想着也是如今家里不同,办喜事只怕来的人不少,席面就跟往前不一样,她还愁着要如何办呢,眼下三花能帮衬,真是太好了。
老胡氏瞥了两个儿媳的神色,悄咪咪看了大孙女一眼,抿嘴笑了笑,心里慰贴极了。
羊毛出在羊身上,都是一家人,自来家中办什么喜事不得是公中出银子的?
三花这是体贴她手里的银子呢。
——
黄豆腐作坊有潘氏邓氏李氏三人带着忙活,一切有条不紊,这几天已经出过不少批做好的黄豆腐,收益很是可观。
潘氏几个正在清洗用过的笸箩,晾干了好用,许三花又看了一圈刚刚切块小心铺在稻秸秆上霉上的豆腐,继续往前头走,走到了大石头前,靠着歪脖子树,一眼瞥到对面南山脚下的大宅子。
竹林簇拥的院子里,高墙下一座竹亭,亭子四面用棉帘挡得严严实实的,看不清里头事物。
不多时,青年端着一个托盘掀开了一面棉帘子进了亭子,棉帘掀开的空隙,许三花一眼瞄到了里头盘腿端坐的白衣身影。
这次不是上次的黑发高束,泼墨的长发全都披散在背后,和身上的白衣几乎融为一体。
只来得及看到一眼,那棉帘就放了下来,挡住了外头的寒冬。
许三花托着下巴看着那捂得密不透风的棉帘子,不由得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她想着几次瞥见,皆没看清过这少爷长啥模样,倒是一回又一回的,皆穿的白衣。
她时常见过的,哪个不是粗布麻衣的?便是魏铁那等,莫不是红的蓝的绿的,穿白衣的男人,可从未见过。
突然的,她想起从前南湘与她说过的话,生得好看的人才穿白,谓之为自信。
这人总是穿白,得生的有多好看呢?
她回想着瞥过的身姿,高大伟岸,挺拔俊逸,想来,约摸是生得好看的吧?
她的心里又浮起上次在府城的那个黄昏天然居前瞥到那抹背影得而不见时的那股子遗憾和怅然来。
许三花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看着土坡往下过梯田,跃过小溪,径直的一条小路就能到那竹林小院的高墙外,眼珠子转了又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须臾,她收回视线,看向孤山脚下的荒地,现在已经不能再称之为荒地了。
经过许大虎等人十来天的开垦,八亩地被拾整的平平整整的,一颗碎石头都看不到。
像这片荒地如此多的碎石,是很难开垦的,但许大虎等人十来天能做到这个样子,实在是可以看出很用心,一点都没有偷懒了。
许三花心下很满意,等到傍晚下工,她直接喊了许大虎刘大升等人来,道:“这八亩荒地都开出来了,你们这些天都辛苦了,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你们结了工钱,就回家歇息歇息,家里该忙活的都忙活忙活,等出了正月,我再请你们做工。”
许大虎等人正想着荒地开出来了他们还能有啥活可以做,每天十五文的活计上哪去找?他们可不想轻易丢了活计。
冷不丁听许三花说叫他们结了工钱就不来了,也没细琢磨,当下就失望起来。
刘大升是个直性子的,就问道:“三花,可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咋就不要我们做活了?”
“不是不要你们做活,是叫你们家去准备过年事忙活忙活家里,出了正月再来做工呢,就这几天,作坊也都要放假了,总不能做活做到过年还做吧?总得要歇息歇息,你们也忙了小两个月了。”许三花说道。
几人一听,原来是这样,不是不要他们做工就好,也是,不管是镇上还是哪里,给人做工的到了过年,哪有不放假的?
明白过来,也就放心了。
“行,那我们就搁家歇歇,等出了正月再来做工,三花啊,有啥要帮忙的,你尽管喊我们就是,我们随时都能来!”
许三花笑了笑,喊了田宽拿了账本来对账给他们把工钱都结了。
从进老许家做工开始,他们前后已经结过三次工钱了,现下又结工钱,只用结这几天的就行。
田宽很快就将工钱算好,挨个给许大虎结了工钱。
许三花一旁看着,等十个人都结了工钱,便道:“田叔,一人再发三十文。”
田宽应是,当下记了一笔,就开始继续数了铜板发。
先递到许大虎手里,许大虎愣着没接,“三花,这是干啥呀?”
“镇上城里做活的,便是对面白河村的白地主家,不都讲究过年给家里做活做工干的好的发些过年红利嘛,一点小小心意,拿着也当两斤肉,过年添个肉菜,不值啥,大虎叔你们就拿着吧!”许三花笑道。
许三花这样一说了,众人才没推辞,说了谢都接下了。
第一百九十一话:星夜偷见
冬日夜晚的月亮有些怕生,羞答答的躲在云雾里总不肯出来。
孤山上的寒风呼啸,扫得林子里的树枝不停地点头哈腰,在几颗星子闪烁下,远远瞧着,诡得很。
村人大多都是擦黑就闩门睡觉,到戌时这个点,村里早就是一片沉寂,听不着一丝响动。
土坡上也都静静悄悄的,老许家院子里,东间里屋睡着的许三花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了身,套好外衣,下意识的将头发好好的拢了拢,这才麻溜的翻出了窗。
从两家中间的水沟子快步跃出去,悄无声息的摸出了院子,很快就穿过了茅草棚子,滑下了土坡,一路踩着梯田田埂,不过半会儿,就到了小溪处。
她纵身一跳,直接跃过了不过成人叉开大步宽的小溪,到了那头南山脚下,再往宅子西边的林子钻了进去。
很快就到了一面墙下。
许三花抬头望了望墙的高度,乌黑麻漆下,只能看清就近三步远的事物,索性墙边就有一棵香樟树,她比划了比划离墙的距离。
“啐”了一口唾沫在手上,双手搓了一把后抱上了树干,两腿一蹬,往上爬去。
她爬惯了树的,不过十几息就爬到了树顶,双腿勾着树干,看了看位置和距离,而后,猛地往前一跃,顺利的落到了墙头上。
上墙容易,但下墙……
许三花看着这七八丈的高度,也没一棵树啥的,一时间,倒是愁着该咋下去。
她抬眼往院子里望去,墙下几丛灌木丛,旁边开出一块花圃,种了好些不知名的花,花圃连着凉亭,凉亭连着一道九转回廊,傍着一方小池,回廊尽头,几间雕镂花窗的厢房错落有致。
廊下挂着一排琉璃角灯,将廊下那一片照得通亮,无所遁形。
只有屋宇左手边这一片漆黑照不到光亮,正好,也只有最边上的一间屋子亮着灯,若主人在,必在这间屋子里。
檐下傍着几棵桔树,挂着满树的小果子,黄澄澄的,李子大小一颗颗,映着花窗里透出的光亮,看上去极是好看。
许三花定定看了看那亮着灯的屋子许久,再看了看墙下,往旁边挪了挪,咬咬牙,纵身往下一跳,跳进了花圃里。
看着被自个压在身下的一簇花,许三花闭紧了嘴,未免自己叫出声来。
深呼吸几口气之后,她缓缓爬了起来,甩了甩手脚,这才猫着身子贴着墙沿着凉亭的另一边穿过小池边上的草丛,一路到了桔树下。
扒着檐下的台阶小心翼翼的往上探着头,终于双手扒住了窗台,躲在窗角,睁大了眼睛往里头瞧。
花窗糊了澄黄的窗纸,看不清里头事物。
许三花想了想,伸手沾了口水,往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将一只眼睛凑上去往里看。
入眼就是一张长案,案下铺着白绒绒的一张地毯,一把怪模怪样没有脚连在地毯上的椅子靠在长案后头,长案上放了一摞书,旁边是一方砚台,另一边一张笔架,从左到右,挂了大大小小的笔。
长案左手边是一张博古架,架子半放了许许多多的书,架子下方一格一格放置了几样玉摆件。
再往前,几张交椅伴着高脚小几,角落里放着一只半人高珐琅彩大肚花瓶,里头养着几簇长长扁状的绿叶子,裹着几颗赤红的圆珠,不知是树还是花。
那头墙上挂着一幅画,许三花看不懂画,只觉得那画极是好看的。
再往里头看,便见一道木雕莲花纹圆光罩门通往里间,在窗外的位置,再往里头就看不到了。
见了这屋子的摆设,连里间隔断外间的门都这般奢华好看,许三花不由撇了撇嘴,这个府城富家少爷可真有钱啊。
这样的摆设,前世跟着姜断几人去劫富济贫那段日子,见过不少,但这里一件一件的东西,便是她不懂,也能看出绝对不便宜。
又看不到再里头的东西,许三花心里跟猫抓似得痒痒,想了想,便干脆贴着屋檐绕到了屋子后方。
后头是一片竹林,晚风摇曳,掀得竹叶窸窸窣窣作响。
许三花使劲咽了一口口水,很快猫到了这边的窗户下头,用同样的方法戳了窗纸往里头瞄,入眼便见一张四柱架子床,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没人?
她扬了扬眉头,四下看了看,又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着啥动静,许三花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去推了推窗户。
窗户没闩,这一推,竟就推开了。
许三花双眼一睁,嘿嘿笑了笑,双手撑着窗台往上一挣,跃上了窗台,而后轻轻跳进了屋子里去。
她双手着地,呈蹲的姿势,往屋子四下都看了一圈,依旧没看见人,倒是对面那道红木珍珠花卉四条屏风后,似乎有水声。
她耳梢微动,顿了顿,没起身,干脆双手撑着地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往前挪动着。
过了十几息,才移动到了屏风前,她抬头看了看屏风,比她身量高,站起来不定看得到里头,便往前再挪了挪,深呼吸之后,将头探了进去。
屏风里头立着一个很大的浴桶,浴桶也高,蹲着往上看,根本看不到里头的高度。
她轻轻的挪进去,扒在浴桶底一寸一寸的站起身,头越过浴桶口的时候,她双腿还没打直,然而,却愣住了。
望着近在咫尺的后脑勺,许三花:“……”
额,就是这头黑发,视线往下,黑发湿哒哒的披散在背上,看着宽阔雪白的肩膀,许三花不由自主吞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她一直僵着这个膝盖微曲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须臾,只觉得腿都麻了,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便又极轻的一寸一寸的缩回去,直到蹲回地上,干脆屁股着地,将双腿伸直,麻意一点一点的散去,这才觉得舒坦,不由轻吁了一口气。
“呵。”
忽听到一声极浅的轻笑,许三花顿时觉得头顶一麻。
顿了顿,她缓缓将头转向右侧,而后抬起头来,视线往上,直直撞进了一双眼眸里。
那眼睛澄亮,安静,像天上的月光一样柔美,似带着笑意,往下看着,又如一汪清澈的湖水一般波澜不兴。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许三花只觉得自己的心底似有擂鼓击打着,咚,咚,咚,直擂得心儿往上蹿,蹿到了嗓子眼,若此时张嘴,那心儿指定会跑出嘴里来。
于是,她不敢张嘴,只定定回望着这双眼睛,却又舍不得移开去。
第一百九十二话:不平常的夜晚
冷风从开着的窗户里拼命往里挤着,吹得架子床柱上垂着的福字空心流苏挂穗荡来荡去,上头系着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响声听在耳里,许三花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
下一瞬,她猛地撑起来,整个人如兔子一般仓皇逃窜,飞快奔到了窗户边,而后爬窗,跳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几息,就不见了人影,只有那窗牖扑棱扑棱的颤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贺璋掩嘴轻笑忽而,但很快收住,双手扶住浴桶打算起身,便听得那窗户关上的声音,嘭得一声,他一顿,发出了笑声来,这才长腿一抬,跨出了浴桶,拿了浴袍裹上身,踩着居家的柔软棉鞋走出了屏风。
看了看那紧闭的窗户,才走到一边的罗汉榻上盘腿坐下,拿了小几上的火漆密信拆开看起来。
许三花跑出了老远想起窗户没关,脑子一抽又跑回去关窗户,窗户关了,她才缓过神来,不由拍了拍自己脑袋,抬眼看到竹林那头也是高墙,墙下正好有一棵大树,不由心下一喜,干脆钻进了竹林。
三两下爬上了那棵大树,登上了墙头,见外头果然是那片林子,也没犹豫,找准了好位置扑得一下跳了下去,而后飞快蹿出了林子,跃过了小溪沟,跨过了梯田,一路上了土坡,头也不回。
直到上了土坡,跑到了大石头处,她才敢停下来,这才回头望了去。
夜色之下,只看得清那院子有灯光,再多的,却是看不实在了。
她拍拍胸脯,重重吁了一口气,这才轻手轻脚回了东屋里间,卸下了一股劲,只觉浑身疲乏得很,她几下蹬了鞋子,将自个摔到床上去。
木板床发出咯吱咯吱几声响,她顿时一僵,侧耳听到外间呼噜声正酣,当下松了一口气。
想着刚才看到的那漂亮的架子床,再看这稍微一点动静就发出响声承受不住的木板床,不由就有些嫌弃起来。
找了个舒服的的姿势躺好,许三花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想到刚才的事情,扑哧一声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南湘说得真没错啊,喜欢穿白衣的人,长得是真的好看啊!
想到刚才看了好久的那张脸,她现下闭上眼睛,都能凭空想象出那张脸的每一寸皮肤的样子,还有那一双,好漂亮好漂亮的眼睛。
她猛地捂住胸口,不行了,不行了,心底又擂起了鼓来,咚咚咚,跳得好快好快。
啊呀。
……
竹林小院里,望着那身影爬上了树登上了墙头跳了出去不见了影,暗处的青浮才从桔树后现了身,一脸惊愕不已。
回身,看到廊下双手抱肩立着的建西,青浮大步走过去,“人都钻进屋子里了,不让我拦,万一是刺客呢,你也真是心大。”
建西撇嘴,不以为意,反倒是笑得贼兮兮的,问:“从前和家那姑娘钻进主子的屋子里什么下场?”
“自然是被主子命你给拎出来丢进湖里了。”青浮答。
建西挤挤眼,“许三花进去了,你可听见主子吱声了?”
青浮摇头,看着建西的神色,随即恍悟,不由神色惊异起来。
伸手拍了拍青浮的肩膀,建西道:“当你的差去吧,多的话不要说,咱就当不知道。”
青浮愣了会儿,才点了头,而后飞快走向墙边,脚尖一点上了墙头,再跃下了墙,往土坡上去了。
见青浮走了,建西这才转身走至门处,推门进去,直接进了里间,见贺璋坐在罗汉榻上,上前道:“主子,我替您绞干头发。”
“嗯。”贺璋轻声应了一句,将看完的密信放在烛火上烧着,丢进一旁的瓷盂里,很快烧成灰烬。
遂又拿了一旁的书翻了起来,但多少有些漫不经心,须臾,他开口道:“那个叫魏铁的,长相如何?”
建西动作轻柔的擦拭着头发,闻言一顿,想了想,道:“我却是没见过的,不过青浮说,他今年二十岁,长得委实有些粗糙。”
“二十岁,很老么?”贺璋挑眉。
建西刚想答话,想到什么,猛地噎了回去,再开口,已经换了话头,“男人二十岁,正是年轻呢,像主子这般玉树临风,俊逸不凡,没几个人比得上,那魏铁,生得委实相貌不行,自然糙了些。”
贺璋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书本翻了几页后,他突然又问:“那个徐灿,生得又如何?”
这个不用问青浮,建西就见过,当下想了想,琢磨好说辞,开口答道:“还是毛头小子呢,瘦小个儿!倒是有两把子力气,是个打猎的好手!”
贺璋又唔了一声,这厢是真的没再接话了。
建西偷偷瞄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飞快咧了一个笑又很快收住。
等头发擦干,贺璋放下了书,下了罗汉榻走向架子床,掀了团被躺上去,微微闭上了眼睛。
见主子睡下了,建西走向屏风后,取了浴桶的木塞,浴桶里的水就顺着通往屋外的出水口流出去,浇灌屋外的泥巴地去了。
做完这个,建西吹熄了屋里的灯,轻手轻脚出了门,往旁边的屋子去歇下了,这里离得近,主子有任何动静他都能立马听到立马过去。
躺在床上,陪着贺璋长大一直贴身伺候贺璋的建西想着今晚的稀奇事,控制不住的躲在被窝里蒙头笑了好久好久。
主子谁也看不进眼里,一个人,实在苦了些,虽说那许三花出身不行,却也不一定,到底长得好,人也聪明,主子若喜欢,贺家众人谁会反对?
照姜老说的,主子真的……
那么,主子想如何便如何,只要主子开心啊。
熄了灯的屋里漆黑一片,架子床上,贺璋缓缓又睁开了眼睛,没有点灯,什么也看不见,他眼珠子转了转,看着漆黑的虚空,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咧嘴笑了笑。
伸手摸上胸口的位置,想起刚才发生的的事情,笑意是怎么都收不住。
夜色渐浓,大孤山和对面的南山遥遥相望,共同守护着身下的万事万物。
星子闪烁着光芒,虫儿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哼。
这样一个平常却又不平常的夜晚,那未发一语未惊一声的初见,多么叫人感到新奇,那样一个对视,多么叫人感到刻骨铭心。
注定令人永远难忘。
一眼是你,永恒是你。
第一百九十三话:下聘
腊月初八。
一大早,土坡上就热闹了起来。
下聘可是大事情,不说像成亲那天大办酒席,也是要小办几桌的。
许大茂天还没亮就带着田宽赶着家里的一辆牛车和一辆马车往周家村方向去了,他们是去接胡家人以及周家人还有刘家人的,都是正经亲家,下聘礼的大事,没道理不请他们,再说,这些老表兄弟们,还要帮着抬聘礼替许大树去下聘呢!
而许二茂则赶了许二树和许四金合买的牛车往板桥村去接周氏的舅舅蔡家一家。
牛车马车快,去得又早,早就说过的,那边也准备好的,这厢一去就直接上车一点没耽搁,天亮不久,村人们都来上工时,就都接回来了。
王婆子带着姜氏张氏天还没亮就准备起早饭来,等亲戚们都到了,先吃了早饭,周氏这才喊了几家许大树的表兄弟们各自抬了聘礼,由冰人老钟氏和许大树的三个嫡亲的舅舅带着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下了土坡,专门拐进了村里,在村里好好的绕上了一大圈,这才一路往老屋基方家去。
没办法,都是一个村的,离得又近,不多绕了一会儿,时间跟不上。
这样的大事大热闹,村人自然是要凑热闹的,便都跟在后面去看,一大路的人,热闹得很。
便是邻村的听说老许家的大孙子今儿下聘,也都纷纷没事干的来凑热闹,都想看看如今日子红火的老许家讨媳妇,下聘会咋下!
到了老屋基,方家院子里早就拾掇得干干净净的。
老钟氏走在前头进了院子,“大槐,余家的,我带着老许家下聘的人上你家下聘来了!”
方春枝定了亲,便不好再出去抛头露面,是以昨儿结了工钱之后,许三花照样给了她封了三十文的红,便不用她再来上工了。
今日下聘,她也不能出来见人,是以就待在自个屋子里。
方大槐和余氏两口子带着方春枝的两个弟弟,衣裳都穿的干干净净的,喜笑颜开的出来相迎。
院子一端搭了简易的灶台,同住老屋基的袁婆子还有许根生家都来帮忙整治席面,还有余氏的娘家人也都来了。
男方来人下聘,按规矩,女方是要整治席面招待的。
就在院子里,老钟氏招呼着抬聘礼的一众表兄弟挨个往里进,嘴里一边唱着聘礼。
“聘金,两锭银元宝,足八钱一锭!”
“首饰,长柄银制镂空兰花纹簪子一支,刻石榴纹鎏金耳环一对,祥云纹缠丝石榴镂空实心足银手镯一双!”
“聘饼一担一百斤,礼炮香烛四对!”
“公鸡母鸡一对!猪肉十斤!”
“四样果:荔枝、桂圆、红枣、银杏,四样糖:糖冬瓜、糖桃条、糖莲子、糖桔皮,各二斤!”
“四匹上等细棉布,一匹红的,一匹蓝的,一匹青的,一匹灰的!”
“四坛上等好酒,四包茶叶!”
聘礼唱完,院子外头看热闹的都是村里人以及泰半外村专门来看热闹的,听得老钟氏唱礼又亲眼看着那老些聘礼,一个个都唏嘘得很。
“这方大槐家真是走大运了啊!你们听听,那聘金就不说了,首饰又是银簪子又是鎏金耳环还有银镯子的,咱十里八村,哪家下聘这么大手笔的?”
“就是啊,还有那四匹布,整整的一整匹一整匹的,还是细棉,值老鼻子的钱呢!”
“还有茶叶,咱们往常下聘的哪有茶叶啊,就是果子和糖也就简单的两样罢了!”
“这么说,老许家这聘礼还真值不少钱呐?”
同村的朱开他娘老蔡氏又来看热闹了,见问这句的是上头大柴村的人,不由看着他,还真一样一样算起来了,“那可不是?光瞧这聘金就是一两六钱了!还有那几样首饰,都是足银的,咱没买过首饰还能不晓得价的?咋的也是三四两银子不假的!
再说那棉布和茶叶,细棉现在是十五文一尺,这四匹就得二两四钱,茶叶可老贵的,便是粗茶都得好几十文一包的,看老许家这些东西,咋的都不可能买粗茶!另十斤猪肉,也是一百五十文呐!另两只鸡,这得有四五斤一个的,也是百十文了。
还有这四样果子四样糖的,都是好东西,咋的也是百十文的,还有这四坛酒,看上头那程记,一看就是是镇上程记酒铺的,那坛子模样,是他们铺子里的好酒,好像是六十文一坛的!
另一个聘饼,咱谁家办儿女亲事多少买过的,五文一斤,这一百斤就是五钱,老许家这聘礼,可是下了大功夫的哟!他方方大槐家是福气哟!”
经老蔡氏这样明晃晃的一算,众人听着,眼睛都要红了去。
“听你这般一算,这老许家的聘礼就差不多十两银子了?我的个乖乖哟!”
“可不就是嘛!反正我瞧着,方大槐家这是发了呀!”
也有那眼红心酸的,气不过故意道:“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你们还不晓得?老许家光是卖那调料就是一两银子一斤的,还有那黄豆腐和豆腐干还有魔芋豆腐啥的,哪一样是咱舍得买的?都是来钱的好东西!这十两银子算啥?他老许家真的下了大功夫讨媳妇,这聘礼怎么着也得往几十几百两去准备了!”
这前头说得还听得,众人听这最后两句却是不由横他一眼。
“你喝酒喝多了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还几十几百两呢!对面的白地主那么有钱呢,讨媳妇都没花几十两呢!”
“真是懒汉子不晓得柴米油盐贵,几百两银子啊!那得一家老小吃多少辈子了!说话就没个把门的时候。”
说前头那话的正是村里的二癞子,他年上被许三花打了一顿,一文钱没赔着,倒在床上受罪躺了大半个月,实在不敢惹许三花这个恶霸,今儿来看热闹,见老许家如今这么红火,心里自然止不住的冒酸气,是以嘴上也忍不住了。
说完见大家伙都骂他,他缩了缩脖子,还是忍不住嘀咕两句。
“我说得哪错了?本就是嘛,老许家如今这么来钱,十两银子算啥?偏你们就觉得不得了了,换我说,咋的也得四五十两银子的办吧?”
潘氏的妯娌向氏当下嗤他,“我说二癞子,十两银子你嫌少?你可拿的出十文讨媳妇?”
二癞子要是有钱,也不会三十好几了还讨不着媳妇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二癞子登时一噎,瞪了向氏两眼,倒是不说话了。
方大槐两口子听着看着,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老许家提亲那天的提亲礼,他们看着,也想过下聘有个五两银子的就是大手笔了,哪曾想过老许家竟下了这么多聘礼!
光是那首饰,就够两口子目瞪口呆了。
第一百九十四话:眼红嫉妒
余氏的娘家人在一边看着,也是艳羡不已。
这么多的聘礼,还有三样首饰,换做他们是一样都拿不出来。
先前还想将方春枝讨了回去给自己做儿媳的余氏她嫂子这厢看着是说不出话来了,再不敢提这个心思。
废话,她可办不出来这么多的聘礼!
余氏忙招呼着早就安排好的娘家嫂子侄媳们以及许根生的婆娘和她儿媳接了聘礼统统都搬到方春枝的屋子里。
方春枝在屋里,也是听得见外头的动静的,这下见聘礼一一抬进来,那么多,不由得就红了脸,不敢抬起头来见。
想到许大树,提亲之后那日在老许家,她去上茅厕出来正好和许大树碰上,方春枝的脸就又红了红,她也是中意许大树的。
聘礼放进屋,老钟氏便将老许家看好的成亲日子拿出来交给方大槐两口子,是一张红纸写着的,“老许家成亲的日子也看好了,就在明年三月十八,你们看看可行?”
村里人没那么多一拖二拖的讲究,只要是两厢都看好了的,当然是就最好的日子,没得二话说的。
是以方大槐两口子接了红纸,也没二话,只应道:“行的行的!”
那就这么定下了,就是这个日子,不管男方还是女方,都该陆续准备起来了。
年一过,三月十八快得很。
帮着待客的余氏娘家爹娘和哥哥弟弟忙都招呼着周齐等人上屋里坐,吃瓜子,喝茶水。
为了这一天不被人笑话,余氏也是下了血本的,这些日子方春枝挣回家不少铜板,余氏也没吝啬都用进去得,买了瓜子,还买了包粗茶叶,用来待客。
今天的席面她也是争口气的要好好办的,除了下聘的规矩,招待下聘的人的猪肉要用下聘送来的猪肉,所以她猪肉买得少了点,但也估计过人数,买了三十斤肉的,不曾想老许家下聘就下了十斤肉,这样一来,还有富余的呢。
另外,鱼也买了五条,自家的鸡也杀了五个,再配上自家的青菜萝卜这些,一整治,也是极为丰富的席面了。
掌勺的就是素来茶饭好的袁婆子,方春枝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能有个这么好的归宿,袁婆子打心眼里高兴,所以帮着忙前忙后,她也是用了心的。
到了开饭,老许家下聘的周齐等人足足坐了三桌多,看着席面上又是鸡又是鱼又是猪肉的,碗碗冒尖,也是满意得很。
这只是下聘,并不请其他人,所以除了下聘的人坐了席,剩下的也就只有方家自己人和外家亲戚以及两家帮忙的邻居了。
至于其他看热闹的人,见人家进屋喝茶吃瓜子了,就不好多留,各自和交好的相熟的一路说着老许家下聘这事一路就离开了老屋基。
今日这番热闹,不出下午,就已经传得十里八村都知晓了。
有羡慕老许家如今日子红火,艳羡方家闺女走的福运的。
也有拈酸说老许家如今是挣大钱的,头一个孙子的大事竟办得这般寒碜的,但只要有人这么说了,一准会被说公道话的人怼一通,人家十两银子的聘礼叫寒碜,你家儿子讨媳妇能办几两?
这乡下人家,三四两都是体面的不能再体面的事了。
总之,就是有人真的羡慕,也有人真的冒酸各种嫉妒恨。
羡慕过了,嫉妒恨过了,就有人盯上了老许家还没定亲的许二树和许四树了。
这么一看,老许家是真的舍得银子给孩子讨媳妇的,能嫁进老许家,那是正儿八经的享福啊!
家里有合适女儿的,都心动起来。
你说头先还害怕许三花这个姑子?呔!现在谁不晓得?那下聘的首饰里,两样都是许三花这个姑子添的,这样就看得出来,人家也不会是会为难嫂子弟妹的人!
看老许家如今红火,这不都是因着许三花嘛!便是他们女儿嫁进去,也要教着巴结这个姑子,咋会跟她过不去呢。
不知旁人现下都这么想了,余氏也这样琢磨着呢。
等到忙活完,将剩下的肉菜打包给娘家人带走,又给袁婆子和许根生家都与了些,大家伙都走了,只剩下自家人时,余氏进屋找了方春枝,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春枝啊,老许家是个好人家,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是那起子不好相与的人家,等以后你嫁进去了,可得要勤快点,帮着干活,孝敬爷奶,孝敬公婆叔婶,你进了门就是长嫂,也得对下头弟弟妹妹们和善,特别是三花,你可得跟她拉好关系,只要你跟三花相处得好,日子就不会难过,还有大树,也是个好娃子,你可得好好跟他过日子,要会体贴人。”
方春枝听着,自是认真的应了,她在老许家做了这么久的活,自然晓得老许家人都是啥性子,就自然明白,能嫁进老许家,真的是她的福气,她会珍惜这份福气的。
余氏便又接着道:“我刚才跟你爹商量过了,老许家下这般厚重的聘礼,咱们家底子薄,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来,却也不能叫你被人看不起,所以我跟你爹打算将聘礼一分不动的,全都陪给你嫁进去,另外,这些年也存了一点银子,不多,给你打两支轻巧的银首饰压箱底是够的。”
十里八村的规矩,哪家都是聘礼留一半或者留三成,其他的才陪回去的,方春枝自然也晓得这个规矩,冷不丁听余氏说要将聘礼都陪给她,还要拿家里的余钱给她打首饰,她当下就是一惊,“娘……”
余氏拍拍女儿的手,笑道:“我跟你爹心里有数,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你两个弟弟还小,要讨媳妇咋得也还有几年,我跟你爹勤快些,屋子后的荒地开出来,明年多种点粮食,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到时候,等你弟弟讨媳妇了,你再帮衬着点,不会叫他们打光棍的。
若是你嫁的别家谁,娘和爹也就不这般了,不说聘礼留下一半也是要留下三成的,咱庄稼人,不都是这个规矩嘛,但春枝你有这个福气,嫁的是老许家,这聘礼不,可不得就要让你都带回去,这样,老许家人才能高看你一眼。娘和爹是真的盼着你有个好归宿不吃苦不受罪的,可不是那起子卖闺女顾儿子的爹娘。”
方春枝默默听着,鼻头不禁酸了又酸,垂下泪来。
余氏接着说道:“你定了亲了,离成亲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往后就留在家里做点家里活,不能出去露头,赶明儿我让你爹上镇上去扯几尺布,还有上次老许家提亲的布,你手脚快的,就做几双鞋子出来,再做几个好看的荷包,到时候嫁过去了,也算是媳妇嫂子的见面礼了。”
晓得娘是满心为她打算,方春枝一一应着,心里想的是定不会负了爹娘这片为她打算的心。
第一百九十五话:进山
许大树下聘的事情算是圆满的完成了,如今就待三月十八,办婚宴讨媳妇过门了。
即将要做婆婆的周氏是满心高兴,干活也更卖劲了,不过下午,就赶紧拉着货带着许二茂许大树一起往镇上去了,几天没去铺子上,该做的事还是要接着做的。
守了几天铺子的黑妞终于抽出身来,一回土坡上,就扒拉到许三花跟前,嘴里大呼:“姑娘,我可想你了!”
见她这副模样,许三花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点了她的额头,道:“带你去山里玩玩,想不想去?”
黑妞早就听人都说起自家姑娘又是打熊瞎子又是打老虎打野猪的事心里对去山里热衷得不得了,眼下一听姑娘这话,当即高举双手以示赞同,“好嘞好嘞!去山里!”
说去就去,许三花当即叫了一边窝着没事帮着抬抬东西总是闲着早就快发霉的姜断,到了隔壁院子去喊徐灿。
徐灿身体早已经恢复好了,就是没打听到亲娘的消息,一直有些郁闷。
听许三花说要进山转转,他赶紧背了弓箭拿了柴刀出来。
一行四人就往后山去了。
深冬的山里不总都是光秃秃一片,成片的柏树,松树,映得深林里依旧绿莹莹的,充满生机。
爬上后山,许三花扭头往南山脚下看了去,这个高度,看那大宅子视线更宽阔,但却没土坡上看着那般清楚。
那竹林拢着的小院小小的一个,这般看着,只能看清大概得轮廓,若有人站在院里,自不比土坡上能看得见。
想到那晚的事,许三花摸了摸胸口,突突的笑了一声出来。
走在旁边的黑妞见许三花不动,反而咧嘴笑着,不由道:“姑娘,看啥好笑呢?我也瞧瞧。”
许三花立马收住笑,继续往山里去,“没啥好笑的,快走吧!”
走在后头的姜断看了对面的南山脚下一眼,又看了看许三花,提脚跟上去。
许是今日的太阳红火,几只野鸡在林子里蹿来蹿去,看得初次进山的黑妞双眼一亮,摩拳擦掌的就朝野鸡追了去。
山里许久没人来,这几只野鸡活泛得很,撵得黑妞气喘吁吁的,还是叫它们给跑脱了。
“姑娘,这野鸡可不好抓呀!走走走,咱打野猪去!野猪上哪儿找呀?”
野鸡野兔的,许三花现在可没空闲管它,她进山的目的就是野猪,趁着还没交春,再打几头野猪熏上,也能挣一笔银子。
这不她奶早上说了,明儿要杀自家那头猪,正好,打了野猪就一起杀了呗,就事。
是以也没耽搁,进了山就直接往七进塆子的方向去了。
很快到了山涧的后头,背靠更深的橡木老林子,落在一道爬满青苔的山壁下,那口野猪洞还在呢。
扒在一头灌木丛里的许三花眼睛亮了亮,嘿,这里头还有几头野猪呢,上次可没打完。
“姑娘,野猪就在那里头?”黑妞蹲在旁边,看着那山洞,一脸跃跃欲试。
许三花看了看她,“想打野猪?你去瞧瞧,野猪可在洞里头?”
“行,我去瞧瞧。”黑妞一听,就钻出了灌木丛,弯着身子朝野猪洞猫过去。
徐灿不由瞄了许三花一眼,这么直愣愣的往野猪洞去,要是野猪在洞里,惹火了野猪,不得被撵成狗啊。
正想着,就见黑妞大咧咧的猫到了野猪洞前,往里头看了看,顺手拿起脚边的石头就往里头扔。
只听得洞里发出一阵野猪的嚎叫声,须臾,三头黑漆漆的尖嘴野猪争相恐后的往洞外钻,见了洞外的黑妞就撒丫子往上拱。
“妈呀!姑娘,好多野猪!”冷不丁看见三头野猪一起出来,黑妞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拔腿就往回跑。
三头野猪自是紧紧追了上来,眼见着就到灌木丛这边了,黑妞才反应过来,她是来打野猪的,野猪出来了她倒是拔腿跑了算咋回事?
当下就刹住了脚步,弯腰拖了脚边的一截断树根,转身迎上了冲上来的野猪。
一棍子挥上去,将将打在打头这头野猪的鼻梁上,那野猪顺势就张嘴一咬,咬住了树根扭头就是一甩,黑妞一个不稳,整个人就被甩了出去,扑在了地上。
许三花摸了摸鼻子,拿了徐灿的柴刀,冲了出去。
野猪甩飞了黑妞,正要一起扑上去,许三花冲出去,野猪见还有猎物同伙,便齐齐都朝许三花拱了过来。
许三花扬了柴刀,逮住冲上来的野猪挥刀就是一砍,一刀砍在一只野猪的胳膊腿上,旁边两头野猪撵上来,许三花拔了柴刀,用着不顺手,干脆丢在了一边,捏了拳头一拳打中一只野猪。
另一只野猪眼见就要拱上许三花,后头徐灿赶紧搭弓上箭,一箭射了出去,正中野猪屁股。
“嗷~”野猪吃痛,发出一声痛嚎来,一头撞飞了另一只被许三花砍了一刀的野猪,而后上下乱蹿起来。
被撞飞了的野猪也火了,刨了刨后蹄子,嘴里吭哧吭哧的,便朝许三花冲了上去。
地上的黑妞爬起来,学着许三花的样子,捡了地上的柴刀就朝那头野猪砍去。
那野猪已经被砍过一刀,也精了,撅了屁股躲了过去,转头就朝黑妞拱了过去。
许三花一脚踢飞另一只野猪,转身冲上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这只刨了蹄子往前拱的野猪的后蹄子,用了大力,将其抡起来就是一甩,重重砸到了不远处的大树干上。
野猪拦腰撞上去,又被树干弹回来,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儿,爬起来,找准许三花位置,撒丫子又扑上来。
徐灿逮准了位置,一箭射出去,刚好射到这只野猪右前腿上。
野猪腿上吃痛,不自禁的曲了曲腿,往前打了个趔趄,站将不稳,许三花顺势两大步跨过去,趁猪之危一把揪住了两只猪耳朵,用了蛮力,将野猪整个带着往上一提,一个过肩摔野猪重重摔在了地上。
完了还一脚踩上了野猪的肚子,直踩得野猪抽搐着,口吐白沫,再也动弹不了。
黑妞看得目瞪口呆,挥着柴刀呐喊助威,“姑娘真厉害!姑娘!姑娘!”
许三花得意的笑了笑,转身对向另一个只被她踢飞的野猪,几步上去,握了拳头又是一拳打在野猪脸上,打得野猪整只身体都甩了甩,抖了个激灵。
而后,许三花照样揪了猪耳朵,将之一提一甩,重重砸在了地上,紧接着几拳头用了全力挨个落下去,打得野猪直哆嗦,最后也是两眼一翻,口吐了白沫。
“哇!好厉害!”
有人纳罕起来,听声却不是黑妞,许三花直了身子,顺声儿看去,只见斜刺里站着一拨人。
打头两个,一男一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若不看衣裳和头发,只看那脸,竟是生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