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话:不妨事
董明珠也很好奇,饭吃的好好的,许三花怎么就笑了,她想着刚才程秀君那桌说的话,魔芋烧鸭的魔芋,他们都说是芋艿做成的,难不成不是?
这道菜好吃,好吃就好吃在那魔芋,她娘和她爹如今即便是不来天然居吃饭,也每每都要点了魔芋豆腐外送到府里吃的,别提有多下饭,她也喜欢。
刚才她就吃了不少魔芋呢,倒是看着许三花没有夹两块,似乎是不感兴趣?
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魔芋呢。
董明珠好奇,便目不转睛的看着许三花。
许三花已经吃得差不多饱了,见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遂放下筷子,拿出腰间掖着的棉帕擦了擦嘴,抬眼来,笑道:“我就是在想,这芋艿是不是就是我们说的芋头?若是,这芋头又是咋做出魔芋来的?”
等了半天,听得这么一句话,那堂妹当即就是一嗤,“芋艿就是芋艿,什么芋头呢,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名字也说得出来,我堂姐都说了,这魔芋就是芋艿做出来的,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乡下丫头知道个什么?可别在这里逗人发笑了!”
芋头是什么黑妞也知道的,那时候她家粮食不够她吃了,她阿爹顿顿都煮了芋头给她吃,又管饱又好吃。
她家姑娘的魔芋豆腐才不是芋头做的,她知道!
见这不知哪里来的人竟然嘲笑她家姑娘是乡下丫头,黑妞可忍不住了,在她心里,她家姑娘可是千好万好,就是天上的仙女。
她早就吃饱了,当下就站了出来,冲那堂妹道:“你又是哪里来的丫头在这里都是惹人发笑呢!魔芋豆腐可不是芋头做的!”
程秀君闻声一看,这一个生得又黑还五大三粗的丫头正冲着她们大叫,觉得很是滑稽,她是什么身份,何时轮得着这样的阿猫阿狗冲她大声说话?
当下便笑:“你说魔芋不是芋艿做的,难不成你知道魔芋是怎么做出来的?”
“我当然晓得!”黑妞一脸骄傲。
那堂妹便噗呲一声笑出来,“那你来说说,魔芋到底是怎么做的?”
黑妞刚要作答,但猛地想起这可是姑娘家的挣钱营生,咋能随便告诉外人?
便咽下了话,转而道:“反正我就是晓得,就不是芋头做的!”
程秀君闻言,只觉得好笑,她不知道黑妞一桌是跟许三花一起的,便道:“这天然居如此地方,怎么什么乱七八糟不上台面的人都能进来吃饭?”
那堂妹附和,“就是,堂姐你说了这随便一桌也要几十两银子的,这哪里来的丫头,别是来吃霸王餐的?”
董明珠听不下去,虽说她不知道为何这个跟三花一起的丫头要这样说,但她可不允许程秀君他们如此对她的朋友,当下道:“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请他们来天然居吃饭的,怎么,难不成我还付不起几十两银子?”
那堂妹认得董明珠,当下没有再说话,只看向程秀君。
程秀君愣了愣,又看了看黑妞,“明珠,这也是你的朋友?”
“是啊,怎么了?不行?本姑娘要交什么朋友难道还要跟你程秀君报备?”
许三花听得董明珠嘴里的程秀君,顿时想起昨晚田家有跟她细说过的这梁州府的大致情况,姓程的,莫不然是程通判家的女儿?
这个什么程通判,他女儿可真不讨人喜欢啊。
嗯,端看董明珠这般语气跟她来往,就能看出来了。
她本就是单纯的忍不住笑了笑罢了,何至于就上升到这个程度了。
程秀君被这么一怼,当下心里是气得不行,但面上又不好发作起来,只得给自个堂妹使了一个眼色。
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堂妹立即会意,当下也不和董明珠对上,只撇头看向黑妞,问她:“你先说魔芋不是芋艿做的,口说无凭,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叫我们如何相信你?要不然你先说说,你为何要站出来帮着说魔芋不是芋艿做的?”
黑妞虽然性子简单,看不明白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但她分得清好坏,这几个女娃的眼神一看就有坏水,她才不要上当。
她闭嘴不理。
只以为她是信口雌黄出来说大话呢,那堂妹不由捂嘴讥笑起来,“瞧吧,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真以为哪里都有她说话的份呢,却想不到这话也不是什么人都说得了的。”
董明珠皱眉,刚想说话,许三花按下她的手,冲程秀君笑道:“你说我家黑妞口说无凭,你们不也是口说无凭?事实如何,何不请这天然居的掌柜的来问问,魔芋究竟是不是芋头做的,一问便知。”
程秀君没忍住用手帕掩嘴轻笑。
那堂妹当即替她做了旁白,“嗬!还真是无知,这是人家酒楼赚钱的门道,人家为何要平白告诉你?还请人家掌柜的来问问,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身份?”
一个黑妞,一个三花,这般土里土气的名字,程秀君都断定这就是哪里来的乡下土丫头,不知怎么就入了董明珠这个脑子本就不比常人的人的眼,凑在一起罢了。
这事说出来,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笑话董明珠呢!
她不欲与这样的人计较,有失身份,她可是通判大人家的姑娘,做不出来董明珠这样自降身份的事。
恰好伙计送菜上桌,堂妹却是个忍不住的,她一心想让这两个跟她顶嘴的乡下土丫头下不了台,便笑眯眯问伙计,“你们天然居这魔芋可是芋艿做的?”
那伙计一愣,自魔芋烧鸭这道菜在府城火了之后,来天然居吃饭的人没少打听这新奇的魔芋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用什么做出来的,怎么能如此好吃。
但说实话,就是他们大掌柜都不知道这魔芋豆腐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他也只知道这魔芋是每隔三天就有伙计赶往淮安县底下去拉回来的。
对这魔芋怎么做出来的大家都各有各的猜测,伙计一如既往地笑笑,“好叫客官知道,这个乃是我们天然居的秘方,实在不便透露给客官知晓。”
堂妹瞥了许三花一眼,接着道:“是不便透露,但只需告诉我们是不是芋艿做的也不妨事吧?毕竟我们不得其法,知道了是什么东西做的也做不出来不是?”她不好奇究竟是怎么做的,她又不靠这个挣银子,只要知道魔芋就是芋艿做的,叫这两个人丢脸就行。
伙计有些为难,遇到过不少问的,但一般只要他说了不便透露,那人也不会再追问,可没有遇到过这般的,告诉是什么东西做的也不妨事?
“是不是芋艿做的,这个也只有问我们大掌柜了,我只是做伙计的,知道的有限。”
第一百四十九话:打脸
“那就叫你们大掌柜来问问!”那堂妹掷地有声道。
酒楼生意做的就是一个迎来送往,笑脸相迎,和气生财,客官有这个要求,他也不能断然拒绝,更何况,他也识得,这一桌着黄衣的姑娘正是程通判的嫡女,伙计愣了愣,只好先道:“客官稍等,我这就去寻寻我们大掌柜。”
伙计去了,那堂妹似笑非笑的看着许三花,道:“要请人家掌柜的问话,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份,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请的动的话,那还讲究什么三六九等呢?”
这语气里的羞辱还真是毫不避讳。
董明珠猛地拍了桌子,指着那堂妹怒目而视,“要看身份,你也先看看自个的身份,不过是个下贱的舞姬生的种,记在嫡母名下罢了,你也配在这里说话?”
那堂妹自小记在嫡母名下,在府里还算受宠,可从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生母的身份,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快许要忘记这回事了,这突突然的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提起,她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又不敢跟董明珠呛声。
毕竟,董明珠父亲有官声,董家又是世家大族,可不是程家能比得上的,更何况她父亲还没有官身。
程秀君看不过去,她素来端的就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假面,便不由道:“我堂妹早就记在我二伯母名下,是程府名正言顺的嫡女,什么舞姬的种,这样的话,明珠你也说的太难听了。”
“名正言顺是你们自个自欺欺人罢了,舞姬就是舞姬,端的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要不然怎么在这里乱叫乱吠呢?”董明珠嗤笑。
乱叫乱吠的玩意儿,还能是什么?
那堂妹气得眼睛都红了,不由看向程秀君,一脸可怜巴巴。
程秀君皱了皱眉,刚要说话。
那头,伙计已经领着曲付过来了。
曲付到了程秀君这桌,拱手笑道:“不知客官唤我来有何指教?可是天然居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怀正商号,程秀君还是知道的,面对天然居的大掌柜,语气当然要客气些,“没有没有,天然居的饭菜很合我们口味,特意请曲掌柜过来,皆是因为我这堂妹跟对面的朋友因意见不和拌了几句嘴,有些红了脸,未免生分,这事实还是要弄清楚的好。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因着天然居的魔芋烧鸭实在太合口味,对于魔芋究竟是怎么做的,我们都很有些好奇罢了,争执不下,便想请曲掌柜作个论断,只要告诉我们魔芋是不是用芋艿做成的就可。
便是一句话的事,还请曲掌柜不要推拒。”
魔芋是不是芋艿做的?
曲付刚才听伙计来告诉他事情经过就听得有些愕然,他实没想到这通判家的嫡女和董知府家的嫡女竟会因着这种小事争个输赢,还真是小女儿家性子。
眼下听程秀君这么说,他回过头去,本是去看身后那桌的董明珠和董文彦的,却不曾想,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靠着最里面坐着的许三花。
他登时就是一愣,见许三花笑着颔首同他致意,他微微瞠目。
魔芋究竟是怎么做的,这位最清楚啊,有她在,这怎么会争起来的?
眼下他顾不上去想许三花怎么来了府城,又是如何跟董家兄妹相熟的,微微愣了会儿神之后,便即道:“魔芋究竟是不是芋艿做的,在下也不知道。”
“曲掌柜也不知道?”程秀君有些诧异,实觉得曲付乃是怕泄露赚钱秘方,所以行推脱之辞。
曲付当初是跟许三花签了府城里只卖他一家的协议的,所以也不必怕别人知道了会抢了他的生意,当下道:“我确实是不知晓,这魔芋乃是我们天然居跟别人定的货,我们只管拿货付钱,究竟怎么做的,用什么做的,这都是人家的秘方。”
在场众人一听,皆是一愣,这魔芋烧鸭如此火爆,府城仅天然居一家,她们都以为这魔芋跟调料一样都是天然居的秘方呢。
原来竟还竟有出处?
却不知是谁做出了这般好吃有新奇的东西来。
董明珠道:“既曲掌柜也不知魔芋究竟是不是芋艿做的,程秀君,你们所执之词也当不得真,所以啊,也别在这里没完没了了,安静吃饭吧!”
这本也就是小事一桩,但如果对面没有两个看着碍眼的土丫头,程秀君也不至于非要争个明白。
可一个卑微低贱的乡下土丫头,凭什么跟她争?有什么能耐跟她争?
要是不争个明白,难不成她还得被一个土丫头给盖过了去?
程秀君柔柔一笑,看着曲付道:“我们两家家中也没有酒楼的生意,只是实在好奇罢了,想来请曲掌柜告知一声这魔芋是从何处买来的也无妨吧?”
曲付还没说话,董明珠先嗤了一声,“程秀君,你还真的要没完没了?问了出处难不成还要找上门去问?我们可没这么多闲时来陪你浪费!”
说罢,便看向许三花,问她:“待会儿我们去金镶阁逛逛怎么样?听说金镶阁刚来了不少京里时兴的首饰,昨晚那个木簪子太寒碜,我想另外挑一件首饰送给你。”
程秀君被董明珠呛了一番,又听到她竟然还要邀许三花去逛金镶阁,实想不明白这个土丫头怎么就入了董明珠的眼的了。
“曲掌柜,能否告知一声?”她再问曲付。
曲付交叠的双手大拇指搓着大拇指,侧头看了许三花一眼,听她正婉拒着董明珠说待会便要赶回家的话,但眼神却落到了他这里来。
想了想,他笑道:“当然,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程秀君顿时一喜,“那便请曲掌柜告知,想来也离府城不太远的,我这就派人去一趟,相信很快就能分出个对错来。”
那堂妹也是捂嘴一笑,她深信堂姐程秀君,相信真魔芋定然是芋艿做的,只要确定了,看那两个土丫头还怎么争?到时候,董明珠也会被打脸的。
曲付说着:“是不用跑太远,程姑娘就在这儿,就能得到答案。”
“嗯?难道这做魔芋的人就住在府城里?”程秀君不解。
曲付看向许三花,“她不住府城,不过,今儿她正好在天然居里吃饭呢。”
程秀君顺着他视线看去,看到一脸笑眯眯的许三花,顿时双眼一瞪。
“曲掌柜说的是谁?”
第一百五十话:借宿
许三花冲程秀君挥挥手,笑得极是灿烂,“曲掌柜说的,就是我呀!”
董明珠和董文彦同时看向许三花。
董明珠一脸惊,“三花,这魔芋是你做的?”
“不是我做的。”许三花果断摇头。
半晌回神的程秀君一听,刚要呵斥,就被许三花下一句话给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是我家的魔芋作坊里干活的人做的。”
程秀君:“……”
见自家姑娘都说了,黑妞自觉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当下一脸得意的接嘴,“这魔芋豆腐可是我家姑娘想出来的吃食,是用什么做的,我家姑娘还能不晓得?跟我家姑娘争,哼,真是要叫人笑掉大牙咯!”
黑妞想说就说,性子直得很,根本就不怕得罪人。
程秀君和那堂妹听着,脸是一阵红一阵白。
再看桌上的魔芋烧鸭这道菜,程秀君只知道她以后都不想再看见这道菜了。
偏偏耳边还响着董明珠激动的不得了的声音。
“哇!三花你太厉害了!你可不知道,我爹我娘还有我和我哥都喜欢这魔芋豆腐得很!原来是你家的!你快告诉我们,这魔芋究竟是用什么做出来的,怎么就这么好吃呢!”
许三花笑道:“反正不是用芋艿做的,究竟是用什么做的,这是我家的秘方,就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了,而且你肯定没有见过,我说出名字来你也不晓得,不如等以后有机会你来我家了,我拿给你亲眼看看?”
董明珠听得拍手,“行!那我以后去你家亲眼看!”
说罢,她睨向程秀君那边,拔高语气,道:“程秀君,现在知道了吧!这魔芋可不是芋艿做的,下次,要跟别人争个对错的时候,麻烦还是先确定自己是万无一失是真的知道吧!”
程秀君:“……”
她默了很久,才扯出一个笑来,看向对面的堂姐妹们,“你们都吃好了吧?荣芝园的小春风今儿这场戏,想是要开始了,我们快些去吧!”
一桌菜,根本没人来得及动,但眼下这个情形,几人自是连连附和,说吃好了。
程秀君就起了身,对董明珠和董文彦若无其事的语气笑道:“我要先陪堂姐妹去听戏了,明珠,文彦哥哥,你们慢慢吃。”
说罢,也不等回音虽然并没有回音,就带着几个堂姐妹匆匆走了。
“这个程秀君啊!一天到晚总是装模作样一副善解人意与人为善的样子,今儿总算是叫她白了脸,过瘾!过瘾!”董明珠拍着桌子,笑得肚子都痛了。
董文彦轻咳一声,不赞同的看了董明珠一眼。
董明珠不以为意,开心得拉着许三花的手说个不停。
许三花看着时间不早了,再不走今儿就得又要在府城留上一晚了,当下跟董明珠是一阵好说,董明珠才不情不愿的舍得放她走约好下次再聚了。
董明珠抢着去付了两桌的饭钱,曲付找着空挡,问起许三花怎么来了府城。
许三花只说办些私事,曲付顺势提起正事,“我正准备叫下晌出发赶去十里镇等着明早拉魔芋豆腐得伙计带话呢,可巧这就遇上许姑娘你来了府城,我就自己跟你说了。
是这么着,如今年关将近,天然居的生意实在不错,排下的预订都已经铺到正月末去了,尤其是这魔芋实在好卖,三天一千斤实在有些够不上了,我想跟许姑娘再加加量,三天两千斤,可行?”
两千斤?
窦岩山那里的五百斤,加上镇上自卖的两百斤,以及许二树那里每天要的,这里再加一千斤的话,靠如今家里所剩的魔芋粉,只怕撑不到明年年中。
主要就是府城这里,才是大头。
“两千斤的话也行,但只怕只能供个一个月就断货得等明年开春之后就。”她想了想,道:“更何况,天天吃,顿顿吃,总有腻的时候,这个中之道莫不如一个想字,要叫人想着念着才是长久之计,曲掌柜觉得呢?”
曲付一听,细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如今天然居的生意已经不错了,只靠着调料,就能长盛不衰,魔芋只是锦上添花之用罢了。
一下子掏空了,莫不如留着劲慢慢地来,细水长流才是硬道理。
他想到了好对策,当下笑了笑,跟许三花道:“还是许姑娘会做生意,今儿这话当曲某没说,咱们还是按之前定的来。”
“三花,你好了没?咱们走吧?”董明珠在那头喊着。
许三花应了,跟曲付告了辞,喊上田家有和黑妞往外头去,操着手嘴里咬着个剔牙棍的姜断眼珠子转了转,自是吊儿郎当的跟上。
在天然居门前跟董明珠告了别,约好她来府城一定去找董明珠,许三花便带着田家有三人快速离开了正街,往住的客栈去取马车和行李。
跨上马车钻进车厢前,许三花才扭过头来,跟姜断说上话,“饭也吃好了,我要出城回家了,你家在哪里?还是说跟我一起走?”
姜断取下嘴里的剔牙棍,看了许三花许久,邪气一笑,利落的撑上了车座坐好,“有的饭吃白不吃!”
“唔。”许三花嗯了一声,钻进了马车里。
田家有最后一个上马车,看了看坐在身侧的姜断,有些皱眉,但知道分寸,没有多言。
马车一路出了城,已是未时中了。
一路不敢停歇的赶路,可过了廖家坳时,也已经快酉时了,今儿是赶不及回到十里镇的了。
天眼见着就黑了下来,离淮安县城还有十几里路呢,再加上城门已经关了,也进不了城的。
再加上夜路可不好赶。
索性许三花也没有什么要急的事,再留一晚,明儿一早往十里镇赶也是行的,当下便吩咐田家有将马车赶上了左手边的一条不宽但刚好够马车通行的小道。
田家有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只是听姑娘吩咐,往前赶车。
走了不算太长的一条路,今晚有星子,夜幕之下,田家有只看得清前方的轮廓,瞧着像是一个农庄。
“姑娘,前边不远好像有处农庄,咱们要去借宿一晚吗?”
许三花掀了车帘,透过夜幕,看得模糊,便道:“将马车赶过去。”
田家有应声,径直往前赶,到了近前,看清高耸的围墙,还真是一处小庄子。
门前挂着两只红灯笼,昏黄的灯光照亮地下的一片土地,但反着光,看不清楚那上头匾上的字。
“你敲开门问问,这里可是潘家庄?”
第一百七十四话:论谁会赶马车
辉哥被这么一训,也是觉得丢人得很,自是连连认了,才道:“三哥,这臭娘们实在邪门,一个人就能打过我们这么多人,且她故意和咱们黄金赌坊过不去,三哥你看小弟这手,还请三哥替小弟出了这口恶气!”
三麻子顺着他所指看过去,对上许三花的视线,不知怎的,三麻子心里就是一突。
他顿了顿,缓缓抬脚朝那头走过去,未语先笑,“原来是许姑娘你,不过一个多时辰不见,姑娘怎么好巧不巧和我派出去帮姑娘寻人的手下生了磕绊起了争执?”
这一番话说的极有水平,这是我派出来帮你寻人的人,你怎么好歹不分的打了帮你的人?
若说先前不知,那现在知晓了,该赔礼道歉吧?
许三花眸光流转,咧嘴一笑,“呀,原来是三哥的手下,先前竟是我不晓得了,多有冒犯。”
闻言,三麻子笑笑,道:“许姑娘是小丁管事的熟人,自是我们黄金赌坊的朋友,跟我的手下没有照过面大水冲了龙王庙,不打紧,不打紧,眼下说开了就好,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呵呵。”
说着,他看向已经跟上来的辉哥,接着道:“许姑娘算是自己人,被她打了,是你们技不如人,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就当切磋了。”
辉哥一听这话,眼珠子转了转,还没来得及说话。
对面,许三花笑眯眯接过话去:“算了?这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三麻子挑眉,看向许三花。
许三花慢悠悠道:“既是三哥派了他们出来帮忙寻人,不知可有一点收获?”
三麻子看向辉哥。
辉哥不知三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道:“兄弟们出来寻了一个时辰,都没有收获,这都七八天了,见过那个人的又没有几个,倒是不好寻。”
三麻子便看向许三花,笑道:“许姑娘,你看,这人来县城已经是好几天的事情了,说不得他已经回去了,出了城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了也未可知,这一时半会的确实不好寻,不过,我既答应了许姑娘你会帮忙寻人,许姑娘大可放心,他们会接着铺子寻的。”
这话倒是说的挑不出理来,换做任何人,再瞎叨叨就是不知好歹了。
可许三花微眯眼笑笑,语气是说不出来的欠揍,“既是没寻到人,那也就没帮上我的忙,我看他不顺眼,也管不着他是谁的人了。”
说罢,许三花拿了桌上的空碗飞快掷了过去。
三麻子眼疾手快,伸手那么一接,径直接住了即将砸到辉哥脸上的空碗。
他将碗拿在手里,朝许三花晃了晃,神色淡了下来,“许姑娘这是何意?”
碗被接住,许三花却也不恼,她手干脆托腮,抬眼望着三麻子,一字一顿道:“没啥意思呀,我说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手痒痒,便忍不住想教训他咯。”
这是什么歪理?
三麻子紧盯许三花,那眸光中的神色晦暗不明,须臾,他冷声道:“既许姑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这忙,我三麻子也就帮不上了,小丁管事那里,可怪不着我。”
许三花唔了唔,没说话。
三麻子便吩咐身后跟来的人,“去,将其他人都撤回去,有些人不领情,这人,不用咱们寻了,犯不着。”
许三花捂嘴笑了笑,依旧没说话。
三麻子看着,不知想了些什么,紧接着便道:“许姑娘,你无故打伤了我手下的人,这笔账,你觉得该怎么算?”
许三花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咋算?不是说技不如人吗?”她挑眉,目光定在三麻子脸上不动,抬脚就是一跺。
须臾,脚挪开,那块地方豁然有一个凹进去一指厚的脚印。
“那你看,要咋算?”
三麻子:“……”
窦岩山:“……”
众人:“……”
三麻子抿紧了唇,深深看了许三花一眼,这姑娘年纪小小,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既是如此,他还真得好好思量思量再做考虑了。
良久,三麻子爽笑一声,“姑娘小小年纪,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也实不好同姑娘家斤斤计较。”
说罢,他再不看许三花一眼,扭头转身,潇洒带着一众混子迅速离去。
看了这么一出的众裕德酒楼的客人们再仔细看了看那头的小姑娘,眼底都是惊诧不已。
窦岩山也是疑惑加惊异,他早听老友说过了,这个许姑娘力气之大,身手能耐,今日算是见识过了,他看着那地板上凹进去的脚印,也是疑惑许三花为何好端端的跟黄金赌坊不对付起来。
许三花回以窦岩山一个笑容,“今日惊扰了窦老板做生意,实在是不好意思。”
窦岩山回过神,忙摆手说无妨无妨,除了将地板踩凹了一个脚印,将一张桌子砸碎了,别的,裕德酒楼什么损失都没有。
许久不见许三花,窦岩山又趁机提出黄豆腐再加些量的事。
如今还有傅老板那里的合作,许三花琢磨着要加紧开一个黄豆腐作坊,开了作坊,量产就跟得上了。
是以听得窦岩山要加量,就一口应了下来。
说罢事情,许三花结了饭钱,便带着姜断和黑妞告辞离开了裕德酒楼。
坐上马车,许三花立马对姜断道:“麻烦你帮个忙,这就去盯着三麻子的动向,若有异常,立马来告诉我,我就在城北的连康坊巷口进去第三幢宅子等你,对了,来的时候记得买把锁。”
姜断:“……”
他不由多看了许三花两眼,硬是想不明白这小丫头咋就非跟那三麻子杠上了。
找人找人,那徐灿到底是个啥人?
心里虽七七八八的想不通,也不想听许三花安排,但姜断身体却先做出了反应,朝许三花点了点头,跳下马车就往城西去了。
走出一截路,他才反应过来,不由摇了摇头,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真是见鬼了,罢了罢了。
赶车的人走了,许三花瞥向旁边的黑妞。
黑妞被许三花这么盯着,连忙摆手,“姑娘,我可不会赶马车呐!我连牛车都不会赶。”
许三花果断收回视线,自个坐到了外头车座上,拿起了赶车的马鞭。
扬了扬,打在车辕上,嘴里“驾”了一声,黑马就抬起了脚蹄子带着车篷往前走着。
黑妞双眼一亮,一脸崇拜,“姑娘,你会赶马车呀!”
第一次上手赶马车的某人顿时得意的昂起了下巴。
然而,马车不过往前走了一截路,黑马就有些不听使唤了,前头有人推着板车麻袋挡了路,许三花不过是拍了拍它的屁股叫它绕过去,嘿,这马儿就昂了头,朝一边甩了去。
好巧不巧,撞到了斜刺胡同里走出来的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五话:宅子
许三花反应过来,拉将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被马头给撞倒裹进了马车底下。
唬了她一大跳,她赶紧跳下马车,蹲下身去看那人,这人被马一撞,已经撅过去了,这一看,嘿,还是个见过的,这不是卖馄饨那老大爷的孙子吗。
不得了,许三花见他脸上肿了一大块,小腿还被车轱辘给压了一半在底下,登时吓了一跳。
赶紧推开了车轱辘,将马车往前带着挪了挪,把人给从马车底下捞出来,放到马车里去,瞪了瞪一旁似乎知道自己惹祸了正左顾右盼装不存在的黑马,跳上马车,“老实点,快将人送医馆,要不然我撩了你的臭蹄子。”
黑马鼻腔里呼出一口白气,抬了马蹄子往前去,一路倒是规矩了,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医馆,许三花赶紧将人扛着往医馆里去。
“大夫,快给他瞧瞧,被马撞了,这腿还被车轱辘给压了。”
一番兵荒马乱,医馆的大夫仔细看了方舟脸上的伤和右小腿,冲许三花道:“没事没事,这伤不严重。”
说罢就给方舟脸上抹了药膏,小腿揉了药酒,叮嘱仔细养伤,就妥了。
许三花付了药钱,又拿了一瓶药酒,扛了方舟回马车上,方舟就悠悠转醒了。
许三花见他醒了,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还好吧?”这要是被黑马给撞伤了脑子老大爷还不得伤心死,毕竟还等着这孙子下场考科举呢。
方舟看见许三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姑娘他见过,又见马车,想起先才的事,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就好,我赶的马车不小心撞了你,真是不好意思,这是药酒,你回去多揉揉你的腿,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碍的,养个几天就会好的,你家住哪里?我先送你回去吧?”
“没事没事,也是我自己没看路,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行。”方舟听着,抬眼看了许三花一眼,接过她递过来的药酒,忙挣着跳下了马车,掂着右脚往前走。
“哎!”许三花叫了一声,见这人掂着脚走得飞快,头也不回,倒也罢了。
“姑娘,这人倒是好说话。”黑妞说道,换做有些人,被马车撞了,怎么着也闹起来要赔银子啥的了。
“是个好心的老大爷他孙子,他爷爷心善,孙子自然也差不多。”许三花收回视线,坐上了马车,“上车吧,连康坊还有好一段路呢。”
淮安县分为东南西北四城,城北皆是富贵住宅,又分好几坊,各有高低。
城南到城北,对着面儿,径直的一条朱门大街就能直达。
不必弯弯绕绕,马车倒是好拿捏,一路再没发生状况就顺当的到了城北连康坊。
马车进了坊口,停到了坊巷里第三幢宅子前,许三花下了马车,往大门去,黑妞随后跟上来,看着这样阔气的宅子,不由道:“姑娘这又是谁家?咱们来找谁啊?”
话音刚落,就见许三花上手一拧,掰开了挂在门上的铜锁。
黑妞:“……”嗯,她家姑娘是要开始带她上别人家偷东西了不成?
开了门,许三花将已经弄坏的锁往门角里一丢,转身去牵了马车往门里去,见黑妞傻愣着,不由敲了她一个脑崩儿,“想啥呢,这是咱家的宅子,我忘记带钥匙了。”
地契她倒是随时携带,这钥匙,她懒得带,来之前也没晓得要进这宅子啊。
黑妞一听这般气派的宅子竟是姑娘家的,不由一想,怪道刚才姑娘要叫姜断顺道带把锁呢!
“姑娘,这么大的宅子,又是在县城里,得要老鼻子多的钱吧?”她兴冲冲的跟进来,还不忘把门关上。
进了门,将马车绳随便绑在一根柱子上,许三花看着院子一面的半月水池,抬了下巴道:“那可是,一千两银子呢。”
黑妞一听一千两,拨了手指算了又算,她爹卖她才得一两银子,嗯,虽说是为了托管事好生照看她一下所以只要了一两,但即便是照市价二两银子,一千两银子,那得卖她多少回啊?
算了半天,黑妞算不出来,干脆也不算了,撒丫子就往里头跑起来,“好漂亮啊!姑娘,快,咱往里头去看看!”
许三花瞧着,想着啥时候带了她爷奶他们来,怕是她爷得激动的昏过去吧,嗯,看来有必要提前给一剂定心丸吃吃,免得突突然的待会儿吓坏他们。
等姜断来的空挡,实在无聊,许三花二人便撒丫子将五进大宅子给跑了个遍,最后跑累了歇在后院的荷花池边上的凉亭里。
许三花躺在轩栏上,纵使冷风吹着,也是不想动弹了。
“姑娘,这么大的宅子我这辈子头回见,真是漂亮。”黑妞同样躺着,还有力气双眼放光。
许三花咧了嘴,“你这辈子才十几年呢,还长着呢,跟着姑娘我,有你瞧不完的大宅子,比这还大,还气派!”
“嗯嗯,我跟着姑娘,瞧大宅子!”
荷花池极大,冬日里,许久没人打理,一池的枯萎荷杆子,水面上漂浮着水藻苔藓,杂乱荒废。
凉亭隔墙近,高墙那头探过来一截光秃秃的树干,泛出淡淡银光,几条枝条泛着绿意,枝头簇立着银色的毛绒绒的花苞。
许三花不识得这是啥树,她刚好抬眼,上头就是这截树干,那弯着的枝条上的花苞印在她眼底,顶空灰蒙蒙的一片,冷风又吹着,她看着这花苞,却莫名觉得有一丝暖意。
那截树干挺粗,想来能承重一个人站在上面,院墙又不怎么高。
许三花躺了一会儿,蓦地起身,朝墙根底下走去,就近比了比高度,她往后退了几步,再往前一冲,上脚一蹬,几步就蹬上了墙,攀住了那探过来的树干,借了树干的力,双脚挂在了树干上,一个翻越,稳稳的坐在了树干上。
黑妞看得一愣一愣的,从凉亭里探出头来,“姑娘,你做啥呢。”
许三花坐稳了,匆匆瞥了眼墙下的院落景致,这才将目光放在身下这棵树上,看了一圈,看了树根,还是不认得这是啥树。
听得黑妞喊,她扭头道:“哦,吹风。”
说罢,她干脆靠着树干就躺了下来。
黑妞在下头看着,心里一跳一跳的,“姑娘,你快下来吧,太高了,我看着心慌,还且冷呢,当心受凉了。”
“我奶常说我身体壮得跟牛似的,凉不着我。”许三花噗呲笑了一声,侧头往下头看来,“黑妞,你还怕高呢,我以为你跟姑娘我一样一顿吃八碗又力气大,该是也一样不怕高才对,咋样,你要不要上来瞧瞧?”
第一百七十六话:瞧瞧看
黑妞赶紧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是在下头看着吧,我可不跟姑娘你比,同样吃八碗饭,姑娘你能抱的动那大石头,我可不行。”
“哈哈哈。”许三花发出爽朗几声大笑,乐不可支。
更高的枝头停着两支小雀,被这几声大笑给惊到,赶紧扑扇着翅膀飞走了,飞走的同时落下两坨白屎,好巧不巧,砸向了下头一层的许三花。
许三花眼睁睁看着那小雀拉了屎往下掉,很快就要掉在自个身上了,下意识的赶紧翻身去躲,却忘记了自己正躺在树干上,于是乎,整个人一翻身,就直直掉了下去。
黑妞见许三花笑得这般开怀,正要说话,冷不丁就看见自家姑娘一翻身掉下去消失在了墙那头,登时急了,赶紧跑向墙根底下,又不会爬墙,只得死命拍着墙面,冲那头大喊:“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然鹅,没听到回应,黑妞吓了一大跳,急得团团转。
而墙那头,树干底下,许三花整个人面朝下,趴在泥面上,一时有些动弹不了。
过了须臾,她抬头,一眼看到不远处的凉亭里背对着她这头坐了个白袍男人,听到黑妞的声音,却不好答应。
毕竟,这爬人家的树还掉进了人家家里,刚好人家又在这里,这让她是出声还是不出声?
她转了转脚趾头,感受了一遍全身应该没什么大碍,便蹑手蹑脚的缓缓爬起来,轻轻活动活动了手脚,接着抱着树干往上爬。
刚爬到一半,只见亭子那头疾步走过来一个人,许三花不敢停,赶紧加快速度往上爬,终于爬到够墙头的高度,她趴到墙头上,便看见黑妞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梯子,正搭了往上爬呢。
“姑娘,你没事呢!”黑妞刚爬了两步,看见许三花,登时喜出望外。
许三花摆摆手,赶紧扶了梯子飞快滑了下去,没听见隔壁有啥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拉了黑妞回前头等姜断回来。
建西走过鹅卵石小道,径直到了凉亭,似乎听到墙角那棵玉堂春树梢上有些许动静,他抬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心道自己听岔了,抬脚进了凉亭。
“主子,建东有信传来,那胡老爹今日一大早就往孤山村送魔芋粉去了,见了老胡氏,二人在堂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没有旁的人在,胡老爹吃了饭走的,还提了许多东西,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之前的疾色,而老胡氏,继续做着活,同平常一样,没发现什么异常。”
贺璋右手执白落下一子,左手捻起一枚黑子,思量起来,“往常送魔芋粉的是他儿子吧?大冬日的,一个老人,何必呢。”
“主子的意思是……?”
“打草惊蛇未必没有见效,如此看来,此事大有文章,告诉建东,往后的日子,盯紧了老胡氏的一举一动就行,必要之时,这蛇可以再惊得厉害点儿。”贺璋落下黑子,一边说道。
建西赶紧应是。
贺璋顿了顿,看着棋盘上的布局,再问建西,“青浮那头如何了?”
“刚来了消息,属下正要说呢,先说了许三花来县城找她家隔壁那姓徐的小子,由金源牙行的小丁管事带路找到了黄金赌坊的三麻子那里,托了三麻子帮忙找人,她随后就喊了身边那个叫姜断的去盯着。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姜断回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先才许三花就在裕德酒楼无故跟三麻子派出来找人的手下不知为何有了些冲突。
据青浮说,许三花似乎是有意出手引得那帮子混子上去跟她发生冲突,非但如此,她还将那帮子狠狠收拾了一通,最后引得人回去搬了救兵,请来了三麻子,两厢对上,最后不欢而散,三麻子连人也不再帮忙寻了。
不过瞧着许三花似乎不失望,反而出了裕德酒楼就立马喊了姜断又去跟着三麻子了,而她自己,则带着那个黑妞赶着马车来了连康坊。
对了,她在这里置了宅子,就是咱们隔壁。”
自从上次试探许三花力气之后,主子决心要深查此事,对许三花的关注就更多了,还特意命令青浮从一日一报换成了只要许三花离开孤山村,便随时汇报一举一动,是以,这么短短半日,他都收到多少青浮传回来的消息了。
说到最后,建西往隔壁看了一眼,看了眼那棵玉堂春。
几千两的东西说置就置,还真是阔绰,他不由想到上次大孤山里发现的血迹以及衣裳碎片,目光便即深了几许。
贺璋听着,手指微曲,“吩咐青浮,盯紧了姜断,看看那三麻子有何名堂。”
“主子觉得这个三麻子有问题?”
“先瞧瞧看吧。”贺璋说了一句,再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棋盘上,黑白两方,顿时有了胜负,黑子步步为营,白子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惨败。
望着棋局,贺璋忽而笑了笑,一把挥乱了棋盘,起身,负手走出了凉亭。
行至鹅卵石小道,他抬眼,往那棵玉堂春看去,看着那探过隔壁的枝干,他抿唇,眼底似乎也有了笑意。
三麻子今年三十有四,过了半辈子刀口舔血四处奔亡的日子,机缘巧合下跟了括七爷,日子才过得稳定了些,于前年才刚刚娶了一个娘子。
小娘子比他小一轮,长得娇娇俏俏的,人也小巧,生就了一张笑脸,看着极是舒服。
三麻子很稀罕这小媳妇,一到酉时另一个东哥接了他的空看着黄金赌坊,他就马不停蹄的回了家去陪媳妇吃晚饭,两年来从不例外。
今日到了酉时,他独身出了黄金赌坊,到了他家所在的鸦青胡同却没有进去,而是径直往前,一路到了城西最混乱最三教九流的胭脂胡同。
这条胭脂胡同里住的有暗娼,有吸大烟的,也有因着房子便宜而租赁在这里居住的干苦力的人。
一进胡同,杂乱的胡同里淌着脏污的水渍,充斥着一股浓浓说不出是什么的臭味。
打头的一幢小院落,乌黑木门开了半扇,门框上倚了个浓妆艳抹头戴一朵红花的女人,挥着手里的丝帕,散出一股子刺鼻的浓厚胭脂味。
有人走过,她冲他一招手,笑得花枝招展,“大爷,要不要来快活快活呀?”
三麻子头也没回,迅速走过,只当没有听见。
很快就到了胡同中段,他快速拐进了右手边的分叉路口,在尽头的一扇门前停住,而后抬手扣门,三长两短。
须臾,门从里边开了,开门的人见了三麻子,立时侧身让他进去,待三麻子进去之后,他探头出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关上了门。
第一百七十七话:出事了
这是个二进的破旧宅子,院子里满是青苔,似乎许久没人清扫打理,梁下还布着几顶蜘蛛网,柱子上的红漆都掉了颜色。
三麻子大步跨过了院子,进了正房,而后转身,看向跟进来的开门的人,“那小子怎么样了?还活着吧?”
黄七抱着双臂,听这话,往地下啐了一口,“这小子贼滑溜,刚早差点让他给溜了,叫我给狠狠打了一顿,眼下撅了一天了,还剩几口气,死不了!”
说罢,睨了三麻子一眼,“我说这小子还留着?白得我费心思在这看着他,干脆宰了得了。”
“先头想着到底是条人命,能留着就留着呗,眼下这么一看吧,留着是个大祸害,你待会儿就去将人给处理了,干脆利落些,别留下什么痕迹,人处理了你就回那边去,那头才是重要事,千万不能疏忽。”三麻子说道。
“你啥时候在乎人命不人命的了?到底是娶了媳妇,菩萨心肠了,先我都跟你说过了,你偏要留着他,浪费我时间在这看着。”黄七听得纳罕,嗤了一声,却也不问为何又改了主意,点头道:“现在想清楚了好,行,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既然你发了话,我也巴不得收拾了这小子了呢!待会儿我就去!”
“行了,将人处理了就是,我先回去了,你嫂子还等着我吃饭呢。”三麻子拍了拍黄七的肩膀,抬步往外头走。
黄七嘿嘿笑了几声,送走了三麻子,转身去了后头的后罩房里,推开了其中一间屋子的门。
屋里子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什,墙角蜷缩着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一动不动。
他走进去,摸出身上的匕首,将人一把拎了起来,匕首架在其脖子上,就打算用力一抹。
突然,后脑勺一痛,他手上还没用力,自个却先倒下了。
见人倒下去了,姜断丢了手里的柴火棍,将底下那人从黄七身下给拽出来,拨了散乱在脸上的头发看清底下脏兮兮的脸,年纪不大,十几岁的模样。
姜断不认识徐灿,想了想,还是将人给背起来带走了。
他走后不久,地上的黄七就醒了过来,起身一看人不见了,登时变了脸色,赶紧往外头跑,一路出了胡同,往鸦青胡同去,却没有发现悄无声息跟在身后的人。
很快,黄七到了鸦青胡同,敲响了三麻子家的门。
三麻子刚到家跟小媳妇吃了晚饭,正看着小媳妇收拾碗筷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见黄七一脸疾色的找过来了,顿时心下不妙。
“黄七,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人呢?处理干净没有?”
黄七喘着粗气,“不好了,有人将那小子救走了!”
三麻子一听果然不妙,登时掉了脸子,“你怎么办事的?就这么一会儿,怎么会让他被人救走的?被谁救走的?你可看清了?”
黄七摇头,也是着恼,“不知道,有人从背后打晕了我。”
说着也是纳罕,“那宅子隐秘得很,这七八天都没有异常,怎么今儿就出了事呢!”
往前三麻子没有去过,今日一去就出了茬子,顿时,三麻子想到今日那姓许的小姑娘,那是个深藏不露的,不由变了变脸色,赶紧对黄七道:“你立马赶去柳条巷,让万安他们赶紧带着人离开那地方,那里已经不安全了,先去城南的半道胡同,等我请示了左护法才做打算。”
黄七深知事情紧急,那小子可是知道柳条巷的,眼下他被人救走了,柳条巷就瞒不住了,必须得立马走,要不然,就遭了。
当下点点头,话不多说,转头就匆匆又往柳条巷去了。
天色渐黑,姜断背着徐灿用了不少的时间才终于走到了连康坊,找到了许三花说的第三幢宅子,见门上没有锁,姜断愣了愣,才上前敲了门。
等了许久的许三花立马开了门,见到门外的姜断,松了一口气,再不回来,她都怕他被三麻子逮了现行都想冲去黄金赌坊找人了呢。
再看到姜断背上的人,许三花一愣,便是一喜,“你找到徐灿了?我猜对了是不是,徐灿果然在三麻子手上是不是?”
“我跟着三麻子找到他的,他差点就被灭口杀了,幸好我出手快。”听许三花确定背上真是徐灿,姜断也吁了一口气,一路没白背,没救错人。
“灭口?这三麻子到底想干啥?”依她看人的直觉,今儿一见三麻子问他徐灿的事,她就觉得有些不对,特意托了他寻人,哪知这人并没有真心帮忙找,而是忽悠人,所以,她才故意招惹了他的手下,想引得他来,顺便告诉他,她不是好惹的。
若三麻子真有什么心虚的事,必定会露出马脚。
哪曾想,这三麻子竟然会杀人灭口,倒不知徐灿到底撞见了啥,为何会被三麻子给抓起来。
姜断摇了摇头,跟着许三花进了倒座房在将人放下,道:“我隐约听到三麻子和那个人说了些话,大概好像是这徐灿不知道咋的惹到了三麻子,所以专门被三麻子给抓了起来,他先前似乎不打算杀他的,今日改了主意,所以特地过去让看着他的人将他给杀了,这才给我机会,救出了他。”
许三花见徐灿昏迷不醒,似乎伤得很重,赶紧让黑妞出去请个大夫回来。
看着徐灿,许三花也是叹了一口气,好好的找他娘,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前世这个时候他早就离开梁州府了,可没有这么一出,要是今日她不来找徐灿,姜断没有跟上三麻子,还不晓得徐灿会如何呢。
很快,黑妞请回了大夫,给徐灿看了伤。
得知只是一些皮外伤,并没有伤及内脏,就是几天没有进食进水,身子有些虚弱所以导致昏迷不醒,许三花微微放下了心,等大夫开了药,让黑妞跟着去抓药,顺便买些吃的回来。
三人随便垫了垫肚子,黑妞在前院厨房找了个陶罐洗干净了在院子里熬药,许三花让姜断看着徐灿,自个便出门去,到就近的一条街上找了一家铺子买了三床被子回去。
这幢宅子当初被官府收回,里头的物件被查抄,倒是家什之类的的都还在,不用新置,棉被买回去,直接铺了床就能将就着睡一晚。
比起这幢宅子里乌漆嘛黑只倒座房里点了两根蜡烛有几许光亮,隔壁的宅子可谓是灯火通明,很有烟火气。
东院里,贺璋刚用了晚饭,建西疾步进来,身后跟着一身劲装的青浮。
“主子,青浮有事要禀。”
第一百五十一话:潘家庄
“你敲开门问问,这里可是潘家庄?”许三花吩咐田家有道。
田家有微愣片刻,当即跳下了车座,上前去扣门。
夜色下,周遭一切都安静得很,扣门的声音便显得很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依稀听得里头有脚步声响起,须臾,一道声音隔着门传出来,带着丝防备。
“谁呀?”
田家有高声回话,“敢问老伯,这里可是潘家庄?”
里头默了半晌,才响起依旧带着防备并警惕的声音,“是潘家庄,请问门外是何人?有何事?”
田家有回头看许三花,许三花已经下了马车往前来,她回道:“我们要去淮安县,但经过此处天色已晚,不便赶路,听说过潘家庄,所以冒昧前来想借宿一晚,不知老伯可否行个方便?”
里头又是一阵沉默,过了好半晌,都没了声息。
许三花:“……”
借个宿而已,这么警惕的么?
墙头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人齐齐看去,只看见一坨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脑袋?但很快就缩了回去。
须臾,便听得门里头似乎有人小声在说什么。
紧接着,门就开了。
一个老者露出头来,手里提着个马灯,看了看门外站着的许三花和田家有,以及后头的黑妞和姜断,再看了看前头只有一辆马车,便问:“只有你们四个人?真是借宿?”
田家有回道:“只有我们四人,真是借宿,我们不是坏人,老伯尽管放心。”
那老者听着,嘿嘿一笑,一边打开另一扇门,请许三花他们进去,一边道:“我们也是帮主家看着庄子的,这一片日常来的人也少,又是大晚上的,可不敢大意,几位别见怪,快进来吧!”
田家有道了谢,让了许三花三人先进去,自个再将马车给赶进去。
许三花三人跟着老者往屋里去。
有个小子在马车进来以后关上了门,帮着田家有一起解了车辕,放置好车厢,牵马去喂草料。
屋里本是漆黑一片的,老者带着许三花几人进去,才点了屋里的灯。
“这个时辰你们应该还没吃东西吧?我这就叫我儿媳去灶上给你们下一碗面吃。”灯点得亮了,老者看清许三花几人,也就是两个小姑娘和两个少年,确实不像坏人,这笑容就真切了许多。
田家有自是接了话头道谢。
很快,一个用碎布包着头发的妇人就带着那小子一起端着四碗面进来了。
清汤寡水的一海碗白水面,分量很足,但除了面,只裹了几片青菜,胜在热乎。
几人也都饿了,呼哧呼哧吃起来。
一碗面下肚,许三花并不觉饱,再看黑妞,也正眼巴巴看她呢,当下便冲那妇人道:“婶子,能再给我们下两盆面吗?”
两盆?
章氏愕然,不由看向公爹。
老者也就是王来炳也是一愣,两盆面?他都怀疑自个听错了,但见儿媳都看了过来,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犹豫了片刻,冲章氏点点头。
章氏便应了,回身出了屋子。
过了一刻钟,再次回来,跟那小子王明生一起端进来两盆面。
许三花和黑妞一人一盆端了,低头一看,见一盆面里多是青菜,面条只有些许几筷子。
她没有多话,大口吃起来。
一盆面即便多是菜,全下了肚子,肚子也差不多饱了。
许三花放下筷子,擦了嘴巴,笑眯眯跟王来炳说话,“老伯,我先听你说这是帮主家看的庄子?怎么庄子里只有你跟你儿媳孙子三个人吗?”
王来炳眼见着两个小姑娘吃了一碗面又吃光了一盆面,是惊得不行,他还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姑娘,但好在是够了,没有再接着要。
听得这话,便笑着道:“还有我儿子和大孙子,白日里庄子上的佃户家出了点事,他们去看了,眼下还没回呢。”
许三花点点头,没有再多说。
夜色也不早了,很快老者就吩咐儿媳章氏带许三花和黑妞去安歇,他自己则带着田家有和姜断去安置。
“这庄子是主家的,那后院的厢房不能随便进的,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住的屋子,今晚就委屈姑娘一起挤挤了。”章氏提着灯走在前头,带着许三花和黑妞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只有一张有些破旧的架子床,章氏点了灯就麻溜的翻出洗干净的被褥被单给换上,又去打水来给许三花二人洗漱。
即便是下人房,这也是青砖瓦房,比起土坡上的茅草屋,可不要好出太多了,许三花本也不是个讲究人,自然也不会嫌弃这嫌弃那的。
水打回来,黑妞赶紧伺候着许三花洗漱好自个再就着许三花用过的水洗好了,跟章氏道了谢。
床并不大,两个睡还是有些挤的,但好在腾了两床被褥,倒不会睡着冷。
赶了一天路,许三花早就累了,几乎是沾床就睡了,黑妞更是打起了呼噜。
迷迷糊糊的,许三花被黑妞震天响的呼噜给吵醒了,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脸上哈喇子都出来了,她一把拨开黑妞快抵在她脸上的脑袋,正准备闭眼接着睡。
屋外似乎有说话声,吵吵闹闹的却听不分明。
许三花皱了皱眉,起身套上了衣服,穿好鞋,开门往外走。
天依旧黑着,约摸也才亥时,院子里有火把照着,许三花一出门就看见了外头院子里站着好些人。
田家有和姜断和王明生睡的一个屋,也惊醒了,比许三花早起身,正站在旁边的屋子门前,见许三花出来,田家有忙大步走过来,站到许三花身边,小声跟许三花说着话。
“姑娘,是老伯的儿子和孙子回来了,好像被这庄子的佃户给打了,这后头拿着火把的几个人应该也是庄子上的佃户,是他们将老伯的儿子孙子送回来的,瞧着那老伯的儿子被打的还挺严重,是抬回来的!”
这什么佃户,这么虎的吗?
许三花大步往那头走,正听着王来炳急声愁着这么晚该上哪儿去请大夫回来才好。
靠近大门的屋子,也正是先才他们进来坐着吃面的屋子,正中一块木板上躺着个的汉子,额头那处全糊了血,约摸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砸破了头,章氏正守着他抹眼泪,旁边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也挂了相。
大半夜了,自然是没处请大夫的。
许三花扭头,看向依旧靠在那头屋子门前的姜断,冲他招手,“你快过来给他看看!”
第一百五十二话:王家人
姜断:“……”
这姓许的小丫头不但知道他的名字,竟还知道他会些岐黄之术?
他心下纳闷,想着这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诡得很,顿了顿,也没犹豫,提步往这头走。
进了屋子,王来炳看看他,又看了看许三花,喜道:“跟着姑娘的这位好汉会治病?那可真是太好了!麻烦好汉,快给我儿子瞧瞧吧!”
章氏赶紧让开,一脸期待的看着姜断,姜断蹲下,扒了地上王秀柱的眼睑看了,又看了看他额头上的伤,给了他们一剂定心丸,“放心,没什么大事,他身子底子好,就这么一道破口子,不要命。”
说罢,便给王秀柱做了简单的处理,拿出随身携带的不起眼的小瓷瓶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捏碎了撒在了王秀柱额头的伤口上。
“好好休息养养就好了,若不放心,等明儿天亮往镇上去抓两副外伤药喝喝也无妨。”他说着起了身,退回门外,抬眼看了许三花一眼。
许三花知道他心中肯定纳闷得紧,但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转头跟王来炳说起话来,“老伯,这好端端的是发生啥事了?怎么你儿子孙子被打成这样呢?”
听得儿子没什么大碍,伤口也做了处理瞧着还上了药,王来炳心里放心不少,看着许三花一行也是感激的很,当下也没有隐瞒,便道:“实不相瞒,我们这潘家庄原是淮安县高县丞的夫人的庄子,庄子不大,一共只有二十来户佃户,日常高夫人也几乎不往这个庄子来,只每年我们按时将庄子的出息送去县城就行。
原本一直是好好的,可前不久不是出了事吗,也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说过,高县丞犯了事,全家都被牵连获了罪,这些个产业什么的都被官府查抄收回,我们这潘家庄也不例外。
当时还有官差来走了一遭,佃户们人心惶惶的,生怕再也佃不了潘家庄的田地,可前几日县里的金源牙行就来了人,说是这处潘家庄上下都已经被人买去了。
我们也不是高夫人的陪嫁,这庄子也不是高夫人先前看重的地方,跟哪个主家都是安守本分做自己的事就行,所以,听了金源牙行来的人报信,我们就准备着迎接新主家来呢。
可等了这么几天也没等着人拿着地契这些来收接,庄子上有两户佃户性儿大,这不,昨天就开始闹起了事来,以为没有主家来管,这佃的地就是他们的了,说好的沤肥开春等着种粮食的,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哪里的消息非得要拿来种什么果树,将田地都翻了土,弄得乱七八糟。
这庄子由我们一家管着,当然不能让佃户这样做,昨儿去说了他们,但他们不听,今儿我儿子和大孙子就又去了,哪曾想这两家仗着人多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要不是其他佃户帮着,说不得他们今儿都回不来呢!”
几个送王秀柱父子回来的佃户不知道许三花几个是什么人,但见王来炳都说着,便都附和起来。
“这庄子主家来的少,给他们两家养得心大了,这不突然又换了主家,他们就更不服王庄头的管了。”
“这田地不种苞谷跟谷子,偏生拿来种什么樱桃树,还不是跟前头的于家庄学的?听说于家庄现儿起,田地都不种粮食了,全都要种上樱桃树,这杨虎和孙中两个本就跟于家庄的几家庄户原是老乡,这离得近,日常来往得也密,这心思活泛着呢!”
“可不是?听说那于家庄作践田地非得要拿来种樱桃树好像就是因为他们主家有个隔房的堂妹有出息,嫁给了京城什么大官,还生了儿子,受宠得很,他们主家这隔房堂妹听说最爱办什么樱桃宴,每年都要办一次,他们主家为了巴结好这个堂妹好为自家生意谋些福利好扩到京城去,所以这才专门拿了一个庄子来种樱桃!”
“不但是他们自个庄子种呢!那于家庄的陈庄头还在附近几个村子都宣扬说有想跟着他们种樱桃的,他们可以提供树苗,种上了樱桃树来年结了樱桃他们给一百文一斤收呢!”
“这可比粮食卖着来钱,但这种果树可不是容易的事,万一遇上点什么事收成不好,且今年种了也不会结果,便是明年结果都是不定的,没道理荒了田地来种这个,一家子人没口粮可咋办?所以大家伙听听也就算了。”
“就是,哪曾想这杨家和孙家两家脑子不知咋想的非得要跟着种樱桃树?人附近村子的村民自家的田地都没想着要跟着种,偏偏他们,佃着主家的田地呢,也好意思!”
几个庄户七嘴八舌的,很快就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许三花默默听着,心里大致有了数,当下却也没有多言。
夜更深了,王来炳谢过了几个庄户,叫王明生送他们出门,他们住的也不远,就在庄子后头一片山头的山脚下,二十来户庄户,都住的一排排茅草土胚房子。
王秀柱被抬回屋,王来炳叫了大孙子王明军去跟自己一块睡。
许三花回到先前的屋里,黑妞依旧打着呼噜睡得香,一点都没有被吵着。
脱了衣服爬上床,许三花躺下来,瞌睡很快又来了,当下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黑妞已经起了,见她醒了,赶紧跑出去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她洗漱妥当,黑妞自个头发都是随便梳成两个包包头,许三花也不能指望她能帮着梳头,便依旧是自己梳了梳,扎成一把束高在头顶,绑上她爹许大茂在镇上给她买的红头绳团成一个髻,这也就够了。
她从小漫山遍野的疯跑,太阳没少晒,却也生就了晒不黑,一张脸白净得很,生得也好,再加上她比同龄人身量长,高高挑挑的身段,这般梳着头发,看上去就精神。
出了屋,王来炳赶紧上来笑着喊她去堂屋吃早饭,顺便说着他儿子已经醒了很是感谢之类的话。
早饭是苞谷茬子粥,青菜团子和一盘炒鸡蛋,看得出来时用了心的,如果有更好的吃食,以她看人的本事来看,这王家一家不可能不弄出来待客。
她默默吃好了早饭,田家有在外头喂马准备随时等她发话就启程离开。
王来炳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编箩筐,动作麻溜,很是熟练的样子。
许三花走过去看,闲话家常来:“老伯,这潘家庄可大?庄子里有多少庄户啊?”
第一百五十三话:新主家
“一共有二十三户庄户呢!”老伯应着,倒是跟许三花闲话了起来。
“我瞧着这庄子挺大的,二十几户庄户,每年的出息可够生计?”许三花又笑问。
许是许三花生得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看着挺无害的,王来炳并没有防备心,随口就接着话:“附近几个庄子比起来,倒也不算大的,庄子里一共有五十六亩田地,还有个几十亩的小山头,田地里种庄稼,山头上养些鸡鸭,还种了些果树,桃子李子还有梨子山楂树这些,都是这二十几户庄户忙活,每年的出产给主家七成,自个还能剩三成,省着一点,只要不遇灾荒年,倒是勉强都能糊口。”
三七分?相当于缴了七成的粮税呢,他们家往前便只缴田地出息的两成,一家子十几口人一年到头都得勒着裤腰带过活,没有富余的,这些庄户,留下的只有三成,还不知日子要怎么难过呢。
一想也是,一共就五十六亩的地,分摊到每家头上,一家至多也才三亩地不到,还不如他们家呢。
就算靠着山头的出息,又能有多少。
不饿死就算是好的了,那什么杨家跟孙家,还有力气打人,也是厉害的了。
许三花不知道别的庄子主家跟庄户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规矩,但她只听着这个,就觉得实在是有些苛刻了。
“那老伯你们一家跟着种地吗?靠什么出息过日子呢?”
“我们一家是先前的主家夫人买了来看守庄子的,每月领月钱,另外,庄子里每年出息的半成就作为我们一家一年的口粮,我们人少,倒是比其他庄户好过些。”好过却也是好过不到哪里去的,毕竟他们不同,签的卖身契可是死契,这辈子都是做下人的命。
许三花看着王来炳身上破了洞的粗布棉袄,从缝口豁出来的芯子不全是棉花,还掺了不少柳絮,不由沉默了。
想了想,她问:“老伯,你瞧着那杨虎一家和孙中一家可是好的?”
王来炳听着有些愣,不明白许三花突然问这个又作甚意思,他扯过一根竹篾来用柴刀剔开竹黄,嘴里答着话:“这庄子里的二十三户庄户,就数他们两家最不服管的,原先还好,都畏惧高县丞是当官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种地过活,可自从高县丞被抓,他们这本性就露出来了,这半个月下来,更是压不住了,以往他们哪敢动手打人呢?
这两家人口都比别家多,都是几个儿子呢,又等着娶媳妇,田地出息糊口也难,难免就生了些其他的心思。”
人口多,闹起乱子来就更是压不住的。
许三花想了想,拿出身上的青布钱袋来,里头装着潘家庄的地契和所有的卖身契,她之前想着要到府城来,若是方便就来潘家庄走一遭,所以便将这些带在了身上。
她抽出潘家庄的地契来,一边问王来炳,“老伯识字吧?”
王来炳无意瞄了一眼,认出那好像是张地契之类的纸张,当即就是眼皮一跳,有所觉,手里剔好的竹青赶紧放了下去,在衣襟上擦了擦手,“识字,识字。”
许三花将地契递过去,笑眯眯道:“那老伯先看看。”
王来炳抬头看了许三花一眼,擦干净的手小心的伸过来接去了地契,低头一看。
果然是潘家庄过了官府的红地契,连带着五十亩地和八十三亩的山头,都在上头,明明白白的写着,底下的主人名讳落款:许三花。
“原来姑娘就是咱们潘家庄的新主家,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姑娘海涵。”王来炳忙将地契双手奉还,语气里带上了之前没有的恭敬和小心翼翼。
许三花收起地契,又将一沓卖身契拿出来,“老伯也看看这些。”
王来炳恭敬接过,快速看了一遍,确定这都是他们一家的卖身契以及二十三户庄户的卖身契,便赶紧还了回去。
紧接着,忙起身喊了屋里守着王秀柱的章氏以及在洒扫院子和帮着田家有喂马闲聊的王明生赶紧出来。
三个人一脸茫然的跑出来,王来炳忙冲他们道:“这就是咱们的新主子,还不赶紧见过姑娘?”
新主子?
章氏三人有些愣,不明白借宿的路人怎么一下就变成了新主子,但不敢怠慢,当即就上前来见礼,“见过姑娘。”
田家有和黑妞也有些懵,还不知道这潘家庄竟然是姑娘的庄子。
田家有想着上次在金源牙行姑娘除了买他们还置办了些产业,约摸就有这个潘家庄了。
“不必多礼。”许三花让他们起来,而后吩咐王明军道:“你走一趟,将所有庄户一个不少,都喊来。”
王来炳怕王明军年轻,办不好事,赶紧说着自己也一起去。
许三花同意了,王来炳去前不忘吩咐章氏赶紧将二门打开,迎姑娘去正院喝茶稍等。
章氏和王明生不敢耽搁,赶紧打开了一直关着的二门,恭敬迎许三花进去。
这进了大门的外院是庄仆的住处,还有车马棚,灰尘扑扑的,但二门一开,里头的院子都是青石砖铺就的。
院落不大,左右两排厢房前种着一列桂花树,进门的右手边僻出一个小花圃,里头种着些不知名的花,红红粉粉的,被霜打得有些蔫嗒嗒的,但看着也好看得紧。
正房三间,除了正中的花堂,左右还有两间耳房。
章氏开了花堂门,恭敬请许三花进去落座,很快又上了茶水,还有两碟子她自个做的果脯子,一碟杏脯一碟桃干,瞧着卖相有些不好,但许三花尝了一块,味道倒是极好。
她喊了黑妞也来尝尝,但黑妞看着这么漂亮的花堂,许三花坐在红木椅子上,她脑子里就想起听窦嬷嬷教红玉姐姐她们规矩时说过的话,倒是一时并不敢如之前一般大大咧咧的上去拿,反而规规矩矩的站在许三花的身侧。
许三花瞧着不由有些想笑,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桃干。
黑妞见章氏出去了,只有田家有和姜断二人一个站在许三花的另一边一个吊儿郎当的坐在左下首的末梢一个位置,便飞快将桃干塞在了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田家有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到。
也没有等多久,大门口就有了响动,王明生快步进门来禀报:“姑娘,庄户们都来了,就在外院等着呢,是叫他们进来还是?”
第一百五十四话:不会说人话
二十几户人呢,这花堂自是站不下的。
“叫他们进内院来。”许三花道。
王明生出去传话,很快,王来炳和王明军就领着一大帮子人进了二门。
一帮子人,有老有少,男男女女,或都身穿粗麻破棉,面色蜡黄,形有沧桑。
看着他们,许三花似乎看到了上辈子没有离家出走之前的自己以及那时候的老许家人和周遭的邻居,因为吃不饱,他们的面色就是这个样子的。
能不饿死就不错了,还怎么指望吃饱呢。
王来炳安排着他们一户一户的站好,别乱,这才上前来,也没有进门,就站在台阶下,冲屋里的许三花恭敬道:“姑娘,潘家庄一共二十三户庄户,一户不落都到了。”
分了一户一户的站着,倒是一目了然了些,许三花一眼望过去,瞧着有一家只五六个人的,也有一家十来个的,并不均匀。
她起了身,往外头走,跨出门槛,站在台阶上,看了王来炳一眼。
王来炳会意,立时冲底下的众人道:“大家伙听着,这位姑娘就是买下潘家庄的人,就是咱们的新主家,大家伙快见过姑娘吧。”
王来炳话落,有一个劲盯着许三花看的,也有规规矩矩嘴里喊着姑娘的,或老实恭敬,或心口不一明显敷衍的,零零散散,乱七八糟。
众人神态不一,许三花在台阶上站着,不说都看得清楚,却也是七七八八。
特别是左手边站在一起的两户人,打头的几个男人都在目不斜视的盯着她,脸上非但没有规矩老实,反而还明晃晃的写着:这就是新主家?嘁!
年纪轻本就会给人第一眼就看低,若这个年轻的还是个女娃家,就更是明晃晃的看不起了。
许三花几乎不用问王来炳,便知道这两户人家肯定就是姓杨的和姓孙的。
“听说你们两家不好好沤肥等着春耕播种,想将地拿来种果树?”
话是看着这头问的,那杨虎先就嗤了一声,不看许三花,反而冲王来炳吆喝道:“王老头!嘿,你说这是买了庄子的新主家就是新主家?别是你从哪里找来的托想要吞了这个庄子吧!”
“就是就是,我说王老头,你要找托也要找个像样点的吧?这找个毛都没有长齐的丫头片子算咋回事?”旁边的孙中也起哄道。
这话说得忒难听,王来炳涨红了脸,就要出声呵斥这两人没有规矩,王明军和王明生兄弟俩更是捏了拳头想上去打人。
“嗬!”许三花笑了一声,“黑妞,这两玩意儿不会说人话,你去教教他们,人是咋说话的。”
黑妞是见识过许三花二话不说直接上手的霸气的,当下一听许三花的话,双眼就是一亮,搓着手就朝杨虎和孙中走去。
见这劳什子姑娘出口就派一个小丫头来,杨虎跟孙中二人是当即就哄笑了起来,旁的杨家人和孙家人也都是哈哈大笑,根本就不将黑妞放在眼里,压根就没觉得这么个小丫头还能打的过他们不成?
黑妞摩拳擦掌的走至近前,学着许三花的样子,用尽全力,上手就是一拳头打向了杨虎的脸。
杨虎正笑着呢,一点都没有及防,冷不丁这一拳打过来,直接打豁了他两颗门牙。
他捂住嘴,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黑妞,似乎没想到这小丫头力气还有点大呢!
黑妞动作很快,打了杨虎一拳之后,并没有给他缓冲的机会,扬手又是另一拳打上去。
杨虎有了警惕,顾不得捂嘴,赶紧举手去挡,费力挡住黑妞这一拳之后,他便想先下手为强,直接朝黑妞抓了过来。
黑妞却也不躲,就着他抓过来的手抬手就拉住他的手腕子,将人用力往前一扯,一巴掌呼上了他的脸给了他一个大耳光,将人打得转了个圈儿。
孙中见好兄弟被打,赶紧冲上来帮忙,黑妞没有觉察,冷不丁被孙中从后头抓住,整个被薅到了地上。
许三花看得摇头,暗想黑妞有力气但实战经验还是不够啊!
当即吩咐田家有上去。
田家有是练过几招的,一上去就唰唰唰几脚将杨虎和孙中都踢翻在地,其他杨家和孙家的男人见状,全都围上田家有,不过三两下就被打得哎哟连天。
黑妞从地上爬起来,当即找着孙中,冲上去就咣咣咣几拳落下去,打得孙中眼冒金星,这才解气:“背后偷袭!丢人!”
许三花笑了笑,看着地上趴着的杨虎和孙中,“现下可会说人话了?”
“你是哪里来的臭丫头?!敢随便打人!信不信老子报官抓你!”杨虎趴在地上,还敢嘴硬。
田家有抬脚就是一脚踢上去,直直踢中他的臭嘴。
另一头趴着的孙中看了,冲许田家有骂:“你是个什么玩意儿!知不知道我们是啥人?”
“啥人?说来听听。”田家有冷笑。
“说出来吓死你!”孙中哼唧。
田家有抬脚就是一脚踢到他脸上,“吓吓看。”
“咳咳!”孙中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前面的于家庄知道吧!那可是县里的大户杨家的的大太太的陪嫁庄子!我们是于家庄的管事罩着的!你敢打我们!不怕杨家吗?”
杨家?
许三花挑眉,不由问一旁的王来炳,“这个杨家可是杨家村那个祖上发了家到现在已经富了好几代了的杨家?”
王来炳还没来得及回话,下头孙中就先笑了起来,“哈哈,就是这样的杨家?怎么着怕了吧?!这杨家大太太的隔房堂妹可是嫁给了京城的大官呢!”
“呵呵呵。”许三花也笑,睨着孙中,毫不客气的讥讽道:“你算是个什么玩意儿?杨家还能为了你们出头不成?更何况,我手里捏着你们的卖身契,旁人,有何资格管?”
卖身契?
杨虎和孙中对视一眼,想着莫不然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买了庄子的新主家?
这凭啥啊?就穿着身细棉罢了小丫头,有钱买庄子?
两人不信,孙中当即又骂:“你又是个啥玩意儿在这儿招摇撞骗呢!卖身契?你倒是拿出来我们瞧瞧!”
许三花冷笑了笑,从怀里拿出潘家庄的地契来,扫视底下众人一圈,“可有识字的?出来瞧瞧这地契。”
看了一阵热闹的其他庄户一听这话,都好奇许三花到底是不是新主家,忙就有人接了话。
“贾良田识字儿!他逃荒到这儿之前是个秀才,还搁我们村里学堂做先生呢!”
第一百五十五话:五五分出息
“秀才?”许三花说着,已经看到被庄户齐齐盯着的一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短打破袄子,脸有些黑,长手长脚,还生得有些粗犷,这么一看实不出来像个读书的秀才。
瞧他们村读书的蒋村长他大孙子蒋承祖,那多秀气的一个人。
“贾良田,你前头来。”她冲他道。
听着喊,贾良田没有犹豫,大步往前走上来,到了许三花跟前的台阶下,老实喊了句:“姑娘。”
许三花暗暗挑眉,读书人大都清高,自命不凡,她实没有见过这样的读书人,且还是个秀才。
将手里的地契递过去,她道:“你来看看,这地契可对?”
贾良田双手接过,还真认真仔细看了起来。
须臾,看过之后,他将地契双手奉还,“回姑娘话,这地契是真的。”
杨虎和孙中听着是面面相觑,没想到竟还真是真的?
想到他们干的事,一时间心里都有些慌张起来。
许三花倒是被贾良田硬邦邦的语气给逗乐了,收回地契,又将二十三户庄户的卖身契一摞递给他,“再看看这些,可是真的,又对得上吗?”
贾良田照样老实一一看了,答:“是真的,对得上。”
“既对得上,麻烦你,帮我将杨家和孙家的卖身契给拿出来。”许三花道。
贾良田也不多问,老老实实的在一摞卖身契里翻找出杨家和孙家的卖身契来递给许三花。
杨家和孙家逃荒到这里落成潘家庄的庄户时还没有这么多口人,这卖身契也并不复杂,只落了当时已经成年的男丁的名儿,自然也有杨虎和孙中的名字。
许三花没有接,而是道:“将两张卖身契给他们,从今往后,杨虎一家和孙中一家就不再是潘家庄的庄户了。”
贾良田微愣了一瞬,大步朝两家人走过去,将手里的卖身契分别递给杨虎和孙中。
杨虎孙中二人:“……”
还可以这样?
贾良田也不管他们不接,直接将卖身契丢在了两人身上,干脆得很。
他手里还拿着其他的卖身契呢,当即就转身走回了台阶下站着。
许三花看得又是一乐,不由仔细瞄了贾良田两眼。
“王庄头,待会儿你就带人看着,让他们两家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庄子。”她吩咐王来炳道。
王来炳没想到新主家这般干净利落的,直接就将人还了卖身契赶出庄子,竟是都不要他们自个拿银子赎回卖身契?
当下也是有些愣的,但转而想到,这个年景,他们这两家要想另投别的庄子也不是容易事,再加上马上就过年了,天又冷,他们两家子拖家带口的这么多人,没处安顿,这也算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了,便立时应道:“是,姑娘。”
杨虎和孙中这才醒过神来,当下后悔不迭,忙爬起来冲许三花磕着头,“姑娘开恩啊!不能将我们赶出去啊!我们不要卖身契!姑娘收着吧!”
孙中更是捧了卖身契往许三花跟前爬过来。
其他杨家人和孙家人听着他们要被赶出庄子了,也是忙跟着求情。
这变脸的速度堪称一流。
黑妞扬着下巴奚落道:“不是什么于家庄的管事罩着的吗?没事没事,离了这儿,去投奔那于家庄就行了!”
于家庄的庄户早就满了,要容下他们两家人,可不容易,说白了,他们跟那管事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呢!
杨虎和孙中心里是后悔得很,顾不得别的,赶紧求情才是最重要的。
许三花却根本不听他们陈情,早在先才叫王明军去将庄户都喊来,她就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两家人给撵走不要的。
当下吩咐田家有带着王家兄弟两个,将杨孙两家人先赶出去,叫他们回去收拾自家的东西去。
田家有和王家兄弟两个听命,很快就将嚷着要许三花开恩留情的两家人给赶了庄子大门。
剩下二十一户庄户规规矩矩站着,这下是没人再敢不把许三花当一回事了,这就是新主家,贾良田都看过地契跟卖身契了,错不了。
许三花看了底下众人一圈,缓缓道:“从今儿开始这潘家庄就不叫潘家庄了,我姓许,就改成许家庄吧!
这儿我不常来,你们凡事照旧,听王庄头的安排就成,田地该沤肥沤肥,等着开春春耕就是。”
说着,她又看向王来炳,道:“另外,杨家和孙家空出来的地王庄头你看着分一分,看剩下的庄户哪家人口多些的,就落到他们头上去。”
王来炳赶紧应了:“小的明白。”
许三花便又接着说起来,“我这个人脾气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你们安分守己嘛,自然就万事大吉。
我先才听王庄头说了,你们跟之前的主家定的是庄子出息的七成上交,我要不了那么多,只要你们踏踏实实的干,我只收五成就行。”
只收五成?
底下庄户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还从没听过哪个庄子的主家跟庄户五五分出息的,便是那没有卖身契只佃了地主家的田地种的普通人家,也要给地主交六成出息的。
五五分出息,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众庄户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又不敢问,只巴巴的望着王来炳。
他们跟王来炳熟啊,十几年的交情了。
王来炳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新来的主家竟这么和善?
“姑娘,真是五五分成?没错?”他是瞧着这些庄户日子有多不容易的,若新主家真是五五分成,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庄户们的好日子可不就来了?
许三花道:“你们没听错,就是五五分,不过,这田地以后要种什么得我说了算,什么种果树不果树的乱七八糟的自作主张,这种事可不能有。”
那是自然,这可不是他们的田地,放着粮食不种,种啥樱桃树的事情他们可不会干。
得了新主家的确认,往后的庄子果真是五五分,庄户们顿时都笑开了花。
等到许三花交待了王来炳后续的事莫不如就是些田地沤肥等着春耕的照常事,再留了十里镇市集桥头的铺面地址让王来炳若有急事便叫人来那里报信,而后坐着马车出了庄子准备启程时,庄户们都自发的来相送。
非但如此,还家家都拿了自家舍不得吃的鸡蛋来送给许三花。
靠着主家庄子的田地过活的庄户人,鸡蛋可是他们最金贵的东西了。
望着庄户人朴实憨笑的脸,许三花没有拒绝,叫田家有和黑妞都好生收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话:伤天害理
贺璋端了茶盏漱口,“说。”
青浮上前,拱手道:“属下先前跟着姜断一路到了城西胭脂胡同,看见三麻子去见了一个叫黄七的人,且吩咐黄七杀了谁,后三麻子走后,黄七果然往后头去,姜断顺势打晕了黄七救走了徐灿,我听三麻子跟黄七对话有异,于是便留下盯住了黄七,待姜断救了人走后,黄七醒过来就神色匆匆的去了鸦青胡同寻三麻子,将徐灿被救走了的事告知了三麻子。
我亲耳听到三麻子说事情不妙,让黄七立刻回柳条巷让一个叫万安的人带着人赶快离开先去城南的半道胡同,等他请示了左护法再做打算。
而后,我便跟着那黄七到了柳条巷,看着他进了一幢不起眼的民宅,我感知到那里头有高手存在,所以没敢靠近,约摸等了一盏茶功夫,里头就驶出来三辆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一路往城南方向走了。
我跟在后头,到了半道胡同,看见他们进了一幢宅子没再出来,便立刻赶回来禀告了。”
“这又是什么左护法,又是转来转去的,这三麻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徐灿一个小小的猎户怎么又碍了他的事了?主子,你猜得对,这三麻子果然有问题啊。”建西道。
不过是一个赌坊的管事打手罢了,事情还真多呀。
贺璋听着,看向建西,“隔壁如何了?”
建西道:“姜断背着那徐灿进去了,请了大夫,说是身体虚弱,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
闻言,贺璋微颔首,吩咐一旁的建北:“去盯着半道胡同,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建北领命,跟青浮问了具体的位置,立时就去了。
青浮也没歇,又回隔壁守着许三花动静去了。
天光放亮,即便身边有个暖和炉子但一床被子盖着依旧有些冷,所以许三花早早就醒了,也不再睡了,起身穿衣服,转头见她一起身黑妞就迅速翻了个身裹走了她的那半被子,不由摇了摇头,得,下次她可再不要跟这睡觉不老实的妮子同睡了。
穿好衣裳出了屋,隔壁姜断也起了,许三花走进去看徐灿,昨晚灌了药,今儿脸色倒是好些了。
许三花还指望着他赶紧醒来说说到底发生了啥事,事情解决麻溜了好家去,便去熬了药来又给徐灿喂下。
一碗药喂进去不久,徐灿就悠悠醒了过来。
睁眼看见许三花,愣了又愣,“三花?”
“徐灿,你醒了?还好吧?还记得发生了啥事不?”
徐灿张了张嘴,嘴皮干裂,见状,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来扶他坐起喂了他喝了,又忍不住问:“你不是来问三麻子打听你娘的消息吗?咋会被三麻子给关起来的,他为啥关你?”
一杯水润了喉咙,徐灿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瞳孔就是微微一缩,他先打量了周遭环境,确定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幽暗潮湿的屋子里了,心才微微松了些。
听得许三花发问,他摇摇头,缓缓道:“那日我进城来找三麻子问我娘的消息,他告诉我说没有打听到,我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办法,便准备去买两双鞋子就回村去,但不想看见三麻子神色匆匆的路过,想了想,就跟了上去。
我跟着他到了城西的柳条巷,看见他进了一幢宅子,不多时,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幢宅子前,我看见两个人从车里扛出两个麻袋进了那幢宅子,便觉得有些奇怪,那捆着的麻袋看着很像是装了个人。
我顿时心生奇怪,我是上回来城里卖熊瞎子的时候偶然结识三麻子的,还是他给我介绍了府城里有富家少爷要寻熊瞎子的事,后来我又卖了几次猎物,一来二去的,跟他熟悉起来,晓得他在黄金赌坊括七爷收下做事,结识的人多,所以才拜托了他替我打听我娘的消息。
他一个在赌坊做事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样一个宅子,我很是好奇,在外头久等他不出来,眼见着天快要黑了,我便悄悄从那宅子的后头摸了进去。
进了宅子,我听到一间屋子里有女娃的惨叫声,便忍不住摸了过去看个究竟。”
说到这里,徐灿停住了,他面色变得凝重惊惧起来。
深深呼了一口气之后,才接着道:“从窗缝里,我看见里头一个年轻的女娃正被人蒙着嘴,她的四肢都被人按着,三麻子正拿了一柄很细很细的刀将她的头皮挑起来,一点一点揭下了她的面皮,只留下了她模糊不清的血肉。
我吓得转身就逃,却不小心撞倒了窗下的一盆花,惊动了屋子里的人,有两个会飞的人很快就将我追上了,我打不过他们,便被他们抓住了,然后,我就被关起来了。”
许三花听着,不由甩了甩头,三麻子竟然剥人皮?真是看不出来啊。
难怪徐灿会被关起来,在她找上门之后,还要杀人灭口。
不过,三麻子既是这么手段残忍的人,为何当时没有将徐灿立马灭口,反而关起来呢。
她看着徐灿,道:“那宅子在柳条巷哪家?三麻子竟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既然晓得了,也不能坐视不管,要不然那些女娃娃们可就无辜被害了。”
徐灿动了动嘴角,“就在柳条巷进去第五家民宅,很普通的一幢宅子。”
一旁的姜断从头到尾听着,脸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
见许三花要掺和,立马道:“你本是进城来寻徐灿的,眼下徐灿找到了,人也没事,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闻言,许三花唰得一下看向姜断,紧盯他看了半晌,伸手指他,“喂,你不对劲哦。”
姜断往后退了一步,见许三花还是直直盯着他,“哎”了一声,道:“总之这三麻子不是好惹的,这事情咱们管不了,还是赶紧出城为好。”
“呔,姜断,你晓得啥子隐情对不对?”许三花往前一步,拍了姜断一下,“赶紧说赶紧说。”
姜断瞪眼,看了许三花好半晌,败下阵来。
“我也不确定,不过听徐灿说那三麻子剥人脸皮,我倒是有过耳闻,我家就在梁州府下头的榕江县,几个月前陆陆续续出了好几起怪事,几个镇子上先后都有姑娘失踪,官府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人,直到有一天,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官府去将人捞起来,凭着身上的一个荷包,有人认出正是之前失踪的一个姑娘,可这个姑娘却没有脸皮。”
第一百七十九话:抓人
“后来,又陆陆续续的找到了其他姑娘的尸体,她们通通都没有脸皮,可吓坏了不少人,此事在我们榕江县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的,直到我离开榕江县,都没有听说官府抓到凶手呢。
淮安县离榕江县几百里路,会不会也是三麻子做的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帮人剥人脸皮如此伤天害理,绝不是好相与之人,光凭咱们几个,还是不要多管闲事惹麻烦上身才好。”
事情是不是一帮人干的许三花不晓得,不过她盯着姜断,却是纳闷得紧,“嘿,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最打抱不平乐善好施的吗?我以为你怎么着听了这事也要忍不住义愤填膺去掺和一脚呢。”那拔了贪官裤子冻了他的鸟的事迹可不是做假啊!这年轻几岁,咋地,还没有后来那种血性不成?
姜断:“……”这丫头片子一副忒了解他的样子可还行?
他抿了唇,干脆不多言了,“你看着办吧。”
许三花耸了耸鼻子,她可不傻,连姜断这样的老油条都要缩着脖子,她可不冒冒失失往上冲,这可是团伙作案,手段又这般残忍,谁晓得他们有多少人呢,她还有一家老小,当然不能冒险。
于是,转了转眼珠子,心下有了计较,只道:“收拾收拾,咱们回村。”
青浮这个暗卫擅长的就是听人墙角打探消息,不过许三花这边话音落句,他人已经闪身到了隔壁,见了贺璋,将几人的话一五一十的禀告给了贺璋。
贺璋正在喝药茶,听闻此事,神色不由就是一惊,“原来之前榕江县沸沸扬扬一直未破的剥皮案凶手或就在这里?”
顿了顿,他放下茶盏,吩咐建西道:“既知道了便不能不管,立刻拿我的手书出城,令郝卫平领淮安卫即刻进城抓人,该怎么说,让他想想清楚。”
建西闻言,心里下意识的腹诽:是真的知道了不能不管还是怕那三麻子腾出手来缓过神找许三花的麻烦?
腹诽完他就是一愣,偷偷瞥了一眼主子的神色,赶紧接令,“榕江县县令王海东同郝卫平乃是连襟,王县令久难破案,找连襟发几句牢骚亦是情理之中。”
“可。”
——
梁州府辖内七个卫兵所,隶属于兵部,并不归梁州府总兵调配,屯卫辖内几县,品阶还在县令之上。
淮安县西城门外五里便得一个,称淮安卫。
无战练兵,无事不入内城。
西城门非战时平常并不开,今日却有人叫开了西城门。
守门的校尉一见城楼下威风凛凛的一支队伍正是淮安卫,根本不敢拦也不敢问就将城门打开,迎了淮安卫进城。
淮安卫千总郝卫平带着五百兵士鱼贯入城,直奔城南半道胡同。
校尉不敢拦,却也是立马派了人回县衙禀告县令大人此事的。
郝卫平刚带着人团团围住了宅子,淮安县令张宗华就匆忙赶到了。
“郝千卫也是得到了消息进城的?”
郝卫平看到张宗华,顿时有些纳闷,但面上不显,“张大人是指?”
“几月前榕江县沸沸扬扬的剥皮案凶手听说就在淮安县,刚刚有人往县衙送了一封匿名举报信,我就匆匆赶来了,却不想郝千卫也带人到了。”张宗华道。
原来张宗华是这般赶来的,郝卫平从善如流,“原来如此,凑巧,我也是接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王大人也知道,榕江县县令王大人和我是连襟,我得知了这个消息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张大人既也来了,那咱们就一起行动吧!”
张宗华看着被淮安卫团团围住得宅子,疑惑道:“郝千卫得到的消息是在这里?可我得到的消息却说是在城西柳条巷啊?”
“我的消息不会错,就是这里,这个宅子的人有我负责抓捕,张大人便带着官差去黄金赌坊,抓三麻子吧!”郝卫平道。
张宗华纳闷都是举报信,怎么还有差了,想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听得郝卫平如此安排,自没有不说好的。
这一月来,他已经接到好几起报案,都是家中有姑娘失踪的,临近年关,唯恐乱了人心,他都是死死捂住没有传扬开来的,如今得了消息,自然要将人抓了,破获此案,也算是他的政绩。
这起歹人越县犯案,如此胆大包天,有淮安卫相助,自是事半功倍,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当下点头,带着淮安县官兵衙差立刻往黄金赌坊去抓人了。
郝卫平也立时下令道:“进去拿人!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走!”
命令一下,精装盔甲的淮安卫就训练有素的分几路破门而入。
里头已经听到动静的人不敢妄动,见人已经冲进来了,跑也跑不掉,自是负隅顽抗,抵死不降。
对于有战随时都要上战场的淮安卫来说,从不疏于训练,布阵进攻,配合默契,将宅子里头十数人是打得节节败退。
黄七见大事不妙,只好叫众人都缩回了一间屋子里,抵住门窗,再做突围。
淮安县缩小圈子,只团团围住这间屋子。
须臾,屋子里头破窗飞出来两个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两名士兵性命,飞快向左翼逃窜。
隐在暗处的建北心想这就是青浮说得两个高手了,连忙闪身追上去,同两名黑衣人纠缠在了一起,阻断了他们逃窜的生路。
郝卫平见状,吩咐淮安卫破门拿下里头的人,自己则拔了剑冲了上去,跟建北一起,很快就将那两名黑衣人一个刺死一个刺伤统统拿住了。
而里头黄七等人,抵抗不住,也统统都被淮安卫给抓了起来。
淮安卫四下搜查,很快就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找到了七八个被捆绑着的年轻姑娘。
张宗华这头也很是顺利,刚到黄金赌坊,正好逮了三麻子一个正着,三麻子正等着上头的消息,是以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惊动的官府,且官府就上门来抓人了。
一时间想要装傻充愣,可张宗华不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命人抓人。
三麻子见势不妙想跑,但一人难敌四手,很快就不敌被拿下了。
手下出事,括七爷自然不可能不出面,他跟张宗华也是打过交道的,“张大人这是何意?黄金赌坊做得可是正经生意,你无故抓了我的人,难道没有一个说法吗?”
张宗华早就不喜城西这三大帮派,闻言只是冷哼一声,道:“你的手下三麻子跟榕江县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剥皮案有关,他就是凶手之一,怎么?括七爷要阻拦官府抓人,莫不然也是同伙?”
第一百五十六话:有人抢生意
马车离开潘家庄,以后也就是许家庄了,一路走上官道,朝淮安县的方向驶去。
黑马昨儿歇了一晚吃得饱饱的,这厢走起来是马蹄飞快,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就看到了淮安县的城门。
还不到午时,许三花出门来两天了,还是赶着回家为主,是以也没进县城门,直接就径直往前朝十里镇去。
如此再行了约摸半个时辰,就进入了十里镇。
正值午时中,十里镇正是热闹的时候,各酒楼茶馆是人满为患,虽是小小一个镇子,这热闹也是不输于人的。
就那么两条街道,要往西市镇口去,左右都是要经过的。
马车刚走过正街,就见前头堵了不少人,热闹的不行。
田家有让姜断拉着缰绳,自个跳下车往前头去看情况。
不大会儿,脚步匆匆的回来,冲车里的许三花道:“姑娘,前头那家王记杂货铺从昨儿起就有跟咱们一样的调料***咱们的还便宜,一斤只要五百文,分散装的小包也只要五文一包,且那王掌柜专门架了口锅在铺子前,就用那调料烧了菜给大家伙尝,引得不少人买,说是昨儿买的人买回去烧了菜吃着都差不多呢!这不,今儿这些人都排着队来买呢!”
哟呵,这么快就有人开始效仿了?
王记杂货铺?
许三花抬眼看去,嘿,这不就是她第一次往镇上买了好几回芥菜种子和山椒的那家杂货铺吗?
后来因为怕都在一个地方买暴露了底细所以换了其他地方四处买,所以就再也没再这家买过了,许三花记得头几天她来镇上买首饰,这王掌柜还问了她怎么不去买东西了的。
却不曾想到,就这么几日时间,这王掌柜竟就做出了同样的调料来?
她在这里买了好几回,王掌柜能想到调料就是用芥菜种子和山椒做的不奇怪。
许三花就是佩服他这份做事的能耐。
天下之大,处处都是大道,她没有非要拦着不让别人走只准自己走的道理。
因而,许三花惊讶过一瞬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效仿就效仿吧,端看这谁做得更好了。
她当下跟姜断道:“你进去帮我买一小包他家的调料回来。”姜断脸生,去买也不会引人注意。
姜断听得迷糊,什么调料不调料的,他好奇这古怪的丫头到底是做啥的,但不等他决定要不要拒绝,身体先比脑子做出了反应,人已经接了许三花递过来的五个铜板。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排进了队伍里,不由心下纳闷,他咋就这么听那古怪丫头的话了。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啊。
前头人多着,姜断也不耐烦等,直接大刀阔斧的往前头去插队,被插了队的人不满,姜断便恶狠狠的冲人家吼了一声,那人被姜断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见姜断吊儿郎当的样不像个老实人当下不敢再开腔。
很快,就轮到姜断进去了,他跟伙计说要一包调料,然后看着伙计从里头堆得满满当当的其中一个框子里拿出小小的一个油纸包递给他。
付了铜钱,姜断捏着纸包走回路边停着的马车,将纸包一把丢给马车里的许三花。
许三花接过来,将纸包打开,看见里头包着的大概手心里那么一撮多的调料,褐色的山椒碎和姜黄的芥菜种子碎。
嗯,就是碎,不是粉。
她低头闻了闻,又用手挨了一点放进嘴巴里尝了尝,很快就笑了起来。
随手将纸包塞给黑妞拿着,她也没多言,当下吩咐田家有赶车往前头去,直接越过了王记杂货铺,不曾停留半分。
出了正街,便上了小桥,许三花吩咐田家有下了马车去面馆隔壁的包子铺去买上两屉肉包子来。
田家有下车去了,很快买了两屉包子回来。
“那包子铺的老板娘还问我铺面什么时候开张呢。”田家有在面馆督促装潢事宜,隔壁的包子铺自然知道邻居换了主,见过田家有,难免好奇。
一屉肉包子十二个,拳头大一个一个的,许三花和黑妞一人分了八个,剩下的都给田家有和姜断,听着田家有的话,许三花笑了笑,“快了,铺子已经装潢好了,咱们今儿回去准备准备,明儿就可以开张。”
吃着包子,一路拐过了市集,直接出了镇子,往孤山村去。
走完官道,进了村子里的小道,修整过的路此相走起来平稳得很,很快就到了村中,经过村长家门前,村长正好在大石磨盘子处看村人磨苞谷碎,见得许三花回来,忙往马车边来。
“三花回来了?这一去就是两天,刚晌你爷还在担心你什么时候家来呢,这就回来了,事情可办好了?”村长笑眯眯的问,他也只是听老许头说三花去府城办事了,但办得什么事却是不知道的,但想到三花都是能往府城去的人了,多出息!他们村,走得最远的也就是他儿子孙子,也不过就是淮安县县城呢。
听见村长的声音,许三花自是掀了帘子探出头来招呼,“回来了,劳村长爷记挂了,事情办得好着呢!”
村长见许三花扬着一脸笑,没什么不妥的,他愣了愣,犹豫着问:“三花啊,你回来经过镇上没瞧着啥不得了的事?”
不得了的事?
许三花道:“村长爷说的是镇上的王记杂货铺也卖我家一样的调料的事?”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村长听许三花竟然知道,不由纳闷,这知道了咋都不生气呢!那可是明晃晃的抢人生意呢!
“听说昨儿刚开始卖,买的人还少,今儿传出名气了,说是烧着菜一样一样的,早晌大茂去镇上回来说,今儿那些人都排着队到王记杂货铺卖呢!三花,你说这咋办才好?”
他们村现在就靠着许家的作坊呢,巴不得许家生意做大,整个村子的人都能招去做工,这突然有人跟老许家卖一样的调料抢生意,村长哪能不担心?
许三花先前看着就想得开,这就是人家聪明脑子活,她也不能贸贸然就冲上门去叫人家不许卖吧?
“没事没事,他卖就卖呗!”抢得到生意是人家的本事,抢不到嘛,也是命数。
村长却愁得很。
“三花,你可是不晓得呀!对面白河村的白地主从你离家的那天下午就开始大张旗鼓的在附近几个村子招人做工呢!工钱二十文一天,当天就招了不少人。
我纳闷着这白地主这么多年招过不少短工长工的帮着他种地秋收的,但寒冬腊月里,可从来没招过什么工,正好奇他要做什么,所以也就先拘着咱们村里的人不要去。
哪曾想呢,这隔日一早就传出消息来了,白地主他也开了个调料作坊!招的人就是去给他舂山椒和什么芥菜种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