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曰水可载舟 曰水可覆舟
风家书房内,风信看着风冥安递给他的那些越诉者的状纸,心中的惊怒也是要压不住了。
湖州地界不算太大同时与柳州和冀州相邻,几乎被这两地围在中间,平北侯和冀州候想要做什么事情,这个地方基本上也是逃不脱的,官吏也是能跟着分一杯羹。所以这些前来告状的人能逃过他们两方的追捕也着实是不容易。
虽说是走了灵州的地界,但是路上也必然是有人暗中相帮。
如今看来这相助者一定是景王的人。
不过这消息还是被风冥安探知了,原因也简单,这么多年过去了,风冥安可以说是对云漠寒暗卫的行事习惯了如指掌。她也不用冷炙和令曦给她消息,安排些人手在关键的地方盯着便能有收获。
于是在风信的同意下,风冥安“劫”走了这些人,直接由风家亲卫护送着赶往安阳城了,都没再用这些人自己风餐露宿地赶路。
当初派到冀州的巡抚是在离开冀州的地界之时才被人灭了口,柳州当地也只是有小官犯了事,可湖州的长史是在自己家中遭了难,还赔上了家人性命,如今依旧疯癫。让他活在湖州,便是那些丧心病狂之人所树立的一个活的警告。还有哪个当地的官员敢往安阳城里递折子?
云漠寒也是考虑了这一点,他才找了这个百姓越诉上京告状的法子。民愤民怨一旦上达天听,那这件事云帝必然要严肃处理,只要扯开了湖州这一点口子,后面的事情便也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些人他们要送到谁手里,毕竟风家没有查案审讯之权。
风信纵使是嫉恶如仇,对于这件事也只能是再谨慎不过,只是如今表面上能看到的这一点点的东西就已经能知道这件事牵连之广。
若是要上诉,还真得选好这帮忙上达天听的人。
“父亲想让女儿把那些人送到哪里去?”风冥安见风信看完诉状久久不曾言语,终是开口问道。
“刑部现在是一团乱麻,若是要交也必定是要交到童尚书本人手上,”风信盯着那足足有三大张纸的诉状眉头紧皱,“御史台……陵王的人多了些,而且现在我们不能完全确定谁是谁的人,那里面太乱了。”
“若是由为父亲自上奏……”只怕风家还会被人找言官参一本,到时候这件事若是扯上党争,那些百姓只会更加没有出路。
“那些来告状的人暂时先暗中转移到公孙大统领那里。”风信再三思索之后选定了出路,“但是风家的人也不要全撤走。”
“咱们这边也还要装出样子来,看看会不会有人按奈不住想要来杀人灭口。”
“在风家手下杀人灭口?”风冥安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了。
“这样重的利益,他们会做的事情很可能根本就不是我们能想得到的。”
“还有,送信去祁家,我要和祁阁老当面谈谈。”风信皱紧的眉头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他又加了一句,“你亲自去。”
“女儿知道了。”风冥安见风信已经拿定了主意,便起身向父亲行了一礼,出去传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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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平五年,五月初六。
刑部尚书童可言、吏部侍郎祁墨、京兆尹还有禁卫军大统领公孙明阳联名上书代湖州前来安阳城告状的百姓越级上诉,以民告官,状告湖州府衙私收重税。
其后护国大将军风信拿出实证,有人买通鬼庄杀手企图将这些来告状的百姓尽数灭口。
此案一出,使朝野惊骇,龙颜大怒,户部首当其冲。
户部尚书韩承明当即跪于朝堂痛心疾首哭喊自己毫不知情,愿领渎职之罪。
云帝念在德贵妃的面子上罚了他半年的俸禄,下旨其闭门思过三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
本来这件事毫无预兆的在早朝时被提出来就让云漠若惊怒万分了,此时云帝又禁止任何人同韩承明联系——
若是不能传递消息,那就更加不妙。
一旦湖州的事情被查清楚,那柳州和冀州想来定然是都保不住。而且这案子若是从湖州开始查的话……
湖州不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直接掌握之中,湖州刺史和一众官员是因为分了巨大的利益才和他们一同谋划的,若是此时朝中派重臣前去——
之后湖州长史府上灯节走水,其后长史本人疯癫的案子就被吏部提了出来,毕竟长史的任命还是要通过朝廷中枢,吏部虽然已经完成了人员的调配,但是此事涉及湖州,这时自然是要说的。
湖州之事被提上朝堂,冀州巡抚被人灭口的案子也一样被刻意翻了出来。
祁阁老随后开口,求天子降旨,查明真相,还百姓公道,安天下人心。
云帝看着今日朝堂上这风起云涌的场面自然是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要打开事件的这个口子终于是被人破了开来,就是不知道这几家联手帮百姓告御状究竟是谁起的头。
不过是谁起的头并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终于有机会直接去查柳州和冀州的案子了。这个机会对于他这位皇帝来说也是极为不易的,那样大的利益,掣肘的人何其多。
这也是还好云漠若没有在朝堂中浸淫的更久,虽然他现在成为了一些人利益的代表,但是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些。
云帝看着他四儿子那已经有些铁青的面色,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一拍龙椅站了起来。
随着他这个动作,大殿里面瞬时鸦雀无声。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生民是国家之本,社稷之根!”云帝的目光落在了云漠若身上,看着他根本不敢抬眼往自己这边看,云帝心中的怒气更多了些,“朕会派钦差前往湖州查察此案,整饬吏治!”
“退朝!”
虽是退朝,但众臣还未散去,苏简苏公公就快步追了出来,把祁阁老和刑部尚书童可言还有公孙大统领都叫回去议事了。
事涉户部,却偏偏没叫户部的任何一个官员,这就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三日后,宫中传旨,这次钦差的人选有些出乎意料。
封吏部侍郎祁墨为河东道黜置使赴湖州查案,湖州、灵州、柳州、冀州同属河东道,这份圣旨牵扯之广使不明内情的人咋舌,可云帝似乎没觉得他给了这位新上任的黜置使多大的权利,朱笔一挥又加了两句,查察大案,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帝亲临。
同时命他自己选择随行的朝中官员。
这一下就涉及了户部、吏部、刑部乃至大理寺诸多部门。
这道旨意并封福亲王世子云溯阳为河东道督查使,随佐黜置使同赴湖州,协助查察大案。
云帝启用福王府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包括福王本人。当初他助云帝自潜龙之地成为九五之尊之后便激流勇退了,这么多年远离安阳做了个富贵闲人,此次也是因为云帝的五十大寿要到了才进京,没想到会正赶上这个案子。此番云帝重用福王世子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透。
但这位福王终究不是个寻常人物,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键,圣旨到福王府后他拉着儿子密谈了一整晚。
这些年福王纵然人没在朝堂上,但是该了解的消息他是一点都没有错过。如今陛下的这些皇子,看似是陵王一家独大,但是朝堂中很明显有另外的势力和他制衡,除了忠于陛下的以风家和祁家为首的保皇党不算的话,还应该有其他的势力。
襄王还俗,他这些年在朝堂中埋下来的暗线也浮出来不少,但是仔细看看这些人,探查他们的升官轨迹,都不难发现云帝刻意扶持的痕迹。
云帝刻意扶持了襄王一派,制衡也罢,磨砺陵王也好,福王看得很清楚,这个郡王无论是从出身还是现如今的地位来说他终究都是无缘帝位的。
但是除了这几方……这朝堂里似乎还隐隐约约存在着另外一股势力,和柳州平北侯、冀州候无关的势力,就是不知道这势力背后的主人是谁了。
这次用他们福王府估计是因为必须要从皇族中出一个人到湖州去让百姓意识到皇帝是真的在乎他们的,并没有放弃他们,但是这个人没法从现在的这几个皇子里面出。
怀王因为王妃孕中不适已经搬出安阳城了;襄王明面上未涉政务而且也才回到这凡尘之中,派他去不合适;陵王定然是去不了了——这件事他能把自己择明白都不容易;景王……安阳城里现在流言四起,又是个从来不理事的,应当……不会是他;再就是庆王,年纪太小。
所以才用他们福王府吗?这次陪着祁家少主做钦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好。
就是不知道这次去河东道随行的军方由谁领队,查这种事没有武力支撑那是不可能的,那些人连朝廷命官都敢杀,难保不对钦差做什么,毕竟那加收的重税是多大的利益,稍微算一算都让人脊背发凉。
这种事不会是护国大将军去参与的,此案一发风信必定要留守安阳城守在皇帝身边才行,毕竟安阳才是真正的利益汇聚的中心,而且现在月凉也在,他决不能走。
若说这些年稍微有些名望的青年将校——
季家有,季长庚长年驻守章州城,同族兄弟季士祯任兵部尚书,季家还有其他子弟参军,如今也显露锋芒。
东海水军魏聂的族弟也在朝中任职,有被重用的趋势。
南境守军周家……福王不太了解。
再有就是禁卫军中公孙明阳的门下。
但是这些人多少都有自己效忠的“主子”,若是前去保护钦差的护卫也陷入党派之争——
而且这些人在军中的威望多少都有些不足,这是硬伤,没办法。
圣旨册封祁墨和云溯阳的第二日,宫中便再次有旨意下来,封云凰将军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可就近调动大军,保护黜置使一道安全并协助查案。
这封旨意有些在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确实在情理之中。
如今也只有风家能不偏不倚不涉党争也不惧任何势力的威胁,能完全按照云帝的指令行事。
只是没想到这位年纪不大的风家少主又要有一桩大功在身上了——如果她能活着回到安阳来。
祁墨对于这一点是满意的,或者可以说是非常满意,毕竟有江州的合作在先,而且护卫领队是风家,他便不用太过担心自己和福王世子的生命安全。
就是云凰将军是个女子或许多有不便?
但是想想这位将军能在西疆领兵那么久,这点顾虑也在瞬间被打消了。
风家云凰要随钦差一并离开安阳的这个消息几乎是随着圣旨出宫一并传遍的安阳城。
云漠若在陵王府里又砸了两个茶杯和三个花瓶。
这道旨意一下,云凰就离他更远了,他那父皇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他打风家的主意。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人脑后终有反骨,云帝越是不想让云漠若去打联姻风家的主意,云漠若就偏要想尽法子去娶那个如今也还是他七弟未婚妻的女子。
说到这个,几个月前两家婚约要解除的消息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云漠若还感念这终于是苍天佑他,还帮着推波助澜了一番。
后来这流言就愈演愈烈,而且矛头直指景王府,说的都是这位景王云漠寒根本配不上护国大将军的天之娇女,各种贬低之言最后说得云漠若都要以为那些是真的了。
一开始只是说云漠寒行事荒唐,但是耐不住这些年这位实在是没怎么出现在人前,没什么实际的事情能说道。
可后来越传越偏,有人说景王是断袖,因为他那王府里据说只有小厮和护卫,没有一个丫鬟女使,这件事放在皇家就很不寻常,纵使未成亲,府中也没有一个侍妾或者同房丫鬟,难免让人多想。
再后来更有人说景王身边没有女人不是因为他是断袖,而是因为他不举,但是这终究是说得太过分,被云帝听见了,发了火,这流言便压下去了几天。
压下去没多久那些告状的人就被风家护着进京了,这流言也慢慢转了向,开始要朝着贬低风冥安那边去了,说的无非是她以女子之身混迹军营如何如何不堪,小小年纪却有那样大的军功,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得来的,说不定是个妖女,没准就连月凉的几个王子都是她的裙下之臣。
但是这没成为云漠若关注的重点,他现在就想知道风冥安和云漠寒之间到底怎么样了,可惜他找来的人每天盯着两个府邸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没看见他们两个人在私底下有什么联络。
这么久过去,云漠若有时候也怀疑他那天在风家外面究竟是不是看错了。
可无论看错与否,风冥安随钦差离开安阳终究是给了云漠若一个机会。
风家守卫太过森严,京郊大营也不是能随意插手的,能接近风冥安的具是风家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亲卫,新来的人根本没有机会。但是一旦她离开安阳城,那机会就会接踵而来。
云漠若看着那满地的碎瓷片深吸了一口气,若是能接近风冥安再顺便干扰钦差查案那就是一石二鸟,再好不过,而风冥安和云漠寒再次分开,也给了他更多能操纵的空间。
比如帮完颜占桐和云漠寒亲近一下,也让那位已经快要急红了眼的王女月淑稍微缓一缓。
提前布置,他的人要比钦差更早到湖州才行,或者考虑一下是不是动用一些他早就埋在湖州和柳州的人手……
这一次,天命似乎终于是偏向他这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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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难成大器莽撞生执念,身居高位冷眼为私心
第九十回 我有所念人 隔在远远乡
五月十五,黜置使一众离开安阳前往湖州查案。
此次随行的官员很多,且基本都是文官,所以马车排的很长,祁家和福王府都有人来送行。风冥安看着祁夫人和福王世子妃那泫然欲泣的神情在心底叹了口气,这一路上要遭遇的凶险或许比起西疆的战场也不遑多让。
城门口还聚集着不少其余的官眷,均是一脸担忧。
这些人都见到了跨在马上静静立在黜置使一行最前方的云凰将军和她率领的铁骑军,要护卫黜置使一路平安自然还是要靠这大汉最强的战力。
狮子骢上的年轻将军一袭银甲紫袍,腰佩双刀,那飒爽英姿惹皱了不少女儿家的一颗芳心,若不是知道这位少将军是个女子,怕是风家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人踏破了。
风信没有到城门口来送风冥安,这父女二人都明白,这样的日子对于风家人来说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常态。
但这是头一回风冥安没有在离开安阳前等来那个翻墙来的人。云漠寒也不在人群里,他不在风冥安视线能触及的任何地方。
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视线看了一眼骑马跟在卫队中的坤宁,若是能治好那个疯癫的湖州长史,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人已经被保护起来了,就看将来能不能让他“醒过来”了。
且听风阁的总舵恰巧在灵州,也是这次他们查案的范围所在,坤宁这次随黜置使一众前往河东道,除了帮帮风冥安,主要还是要去拜访一下听风阁主,毕竟他和尉迟千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次尉迟千没有跟着坤宁走,她也离家许多年了,这次便自己先回听风阁去,等坤宁在湖州忙完了之后再去寻她。
另一边祁墨告别了来送行的家人,示意风冥安他们可以出发了。
马蹄声声,车轮滚滚,这不太平的一路终究还是拉开了序幕。
云漠寒自然是不可能真的不来送风冥安的,出了安阳城没多久,风冥安便隐约察觉到了一道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身上,没有杀气也没让她觉得危险。
路边的山林的树冠里藏了个人。
云漠寒一天前就出城了,在安阳城里七拐八拐,出城又绕了两圈才确定他甩掉了所有的尾巴,天亮的时候就等在了这里,就为了在风冥安离开安阳前能看她一眼。
云漠若能想到的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如今这护卫队里就已经有了云漠若安插进来的人。
兵部尚书季士祯……
若是兵部倒向陵王府……
云漠寒大约察觉出了这件事多少是有些不对劲的,但是云漠若的人手应该已经通过兵部被安插进来了,就是不能确定具体是谁,这次护卫队里除了铁骑军还有京郊守备。
能跟出来的铁骑军一定是大将军和丫头选的绝对忠诚的将士,但是京郊守备还有他们在河东道会接手的大军,那可就真的说不准了。
青焰走在官道上,晃了晃马首,似乎想要提醒正在它背上的主人,它好像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这里似乎有个很久没见过的熟人。
风冥安握紧了缰绳,安抚了一下有些兴奋的坐骑,他们如何能相见呢?
不过她眼中倒是闪过了一丝笑意,又见到了,总是一件好事情。
冀州和柳州的事情她会做好的,会帮着祁墨拿到证据,剩下安阳城里、六部之中,那些事情便要交给云漠寒了。只有帮陛下拔除这些人,她才能去找云漠寒清算他们之前的那些事。
无论如何,那人怎么能告诉天下人他不要她了呢。这样的话怎么能从他的示下被放出来呢。
从一而终,永不言弃。
永不言弃啊。
哪怕风冥安知道云漠寒从来都没想过要放弃她,她甚至清楚自己已经是云漠寒的命,但终究……
车队依旧在缓缓前行,没过多久风冥安就感觉不到那道视线了。
她得活着回来,云漠寒也得活着在安阳城里等她。
刺杀来得很快,比风冥安预料的还要快。
在他们离开安阳城的第七天,恰好这天他们没能赶到下一座城池,只能原地扎营。
那一众摸黑靠近的黑衣人没能避过隐身在树冠上的风冥安的眼睛。
风冥安瞧着那还算配合有型的队伍,对着同样在树端的哨兵做了几个手势。
祁墨和福王世子的帐篷在车队的最中央,守备军围着一众文官,最外围是铁骑军,树上警戒的都是风冥安的亲卫。
毕竟越靠近危险,越要能让她如臂使指才好。
树冠上活动的距离有限,所以树上哨兵多配备的是弩箭,在风冥安的手势指挥下,三支弩箭从三个方向瞄准了对面领队的头、胸口和后心。
三处齐发,却几乎只有一声轻响,破空之声从三面而来。
要刺杀黜置使派出的杀手自然不可能是个无能之人,领头的黑衣人显然也有着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一个拧身以一种刁钻的角度躲过了致命伤,只有一支弩箭扎在了他肩膀上,但是三根一扎长的钢针带着尖锐的破风之声瞬息即到,似乎预判了他躲闪的方向。
双目、心口。
这次他没能躲过去。
砰的一声,人体倒下,激起了地上的尘土。
树上的守卫也借着那些杀手被这斩首行动吸引注意力的那短短一瞬的时间落到了地面上。
江湖上的杀手自然比不过这些从战场上生死之间打熬下来的士兵,无论是自身的功夫还是相互之间的配合都要逊色不少,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便尽数被拿下了。
等祁墨意识到驻地边上出了什么事出来查看的时候,风冥安把唯二的两个活口五花大绑压到了他的面前。她身后远远能看见有军士正在处理地上的尸体,还有血腥味儿顺着风飘过来。之后随行的文官才后知后觉骚动不安起来,但是很快便被云溯阳压下去了。
云溯阳见随行的官员安定下来便来到了祁墨和风冥安身边,他看着这两个俘虏和风冥安身上的血迹脸色也有些发白,还没等他开口想要问些什么,便见风冥安的脸色骤然一变。
长刀以迅猛之势出鞘,刀锋映着火光晃了云溯阳了祁墨的眼睛,但是他们还是看到风冥安身体旋转半周顺势挥刀横砍,似乎有什么坚硬至极的东西撞击到了刀锋上,发出了两声脆响。
之后周围的守卫便将这两人围了个严实,风冥安再次挥刀又打落了两枚暗器。
地上散落着四枚被劈开的金色算盘珠还有三枚铜钱。
“如意楼赚天下金,就是不知道有命赚,可有命享?”最后这算盘珠暴露了金子的位置,风冥安已经能察觉到她的气息了。
至于铜板,从刚才暗器飞来的方向看——
风冥安做了个手势,让人把那两个俘虏也围了起来。
“这世道男子为尊,我们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呢?”娇俏的声音覆盖在林地上空,让人察觉不出来具体的方位,“更不要说我们游走江湖本就比将军还要苦命呢。”女子的声音里带了些柔柔弱弱的哭音,若对面是个男子或许还真的会有些心软。
“苦命?明明是视人命为草芥吧。”风冥安的声音倒是依旧冷清,还带着锐利的杀机。
营地中铁骑军已箭在弦上,瞄准了四面八方,羽箭和弩箭齐上,保证如意楼的这两位都在射程之内。
“这么喜欢喊打喊杀的,难怪那个王爷不要你呢。”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是铜板。
“青山不改,流水长流,风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看在你能打落我们暗器的份上提醒你一句,本公子来的时候还遇到了焱燚宗来的十五和十九,他们可没有本公子这样怜香惜玉。”铜板一边说着声音越发远了,似乎他和金子已经离开了。
但是风冥安并没有示意弓箭手解除警戒,她伸手接过了风康递到她手中的弓和羽箭。朱弓上用金线绘着的睚眦映着火光。
三支羽箭齐射,这下才真的逼退了如意楼的两位来客。
他们倒是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身份的意思还顺带着把焱燚宗也给卖了。
至于之前那些黑衣人,应该只是想要将祁墨和云溯阳引到外面的诱饵,他们不会是如意楼的人,应该也查不到出身,但是看身手和本事却也不像哪方势力驯养的死士,更不是鬼庄的属下。
风冥安没用多少手段这些人就招了,买凶杀人,他们不过是混迹江湖的小喽啰,连真正的买主是谁都没能弄清楚,只知道对方出了三百两黄金,这些金银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天文数字了。
这场刺杀也提醒风冥安布置守卫的范围或许要在再扩大一点了,若是如意楼的人真的认真起来,他们那暗器还真是防不胜防。
“云凰将军,这焱燚宗?”云溯阳在看着风冥安让人处理了那两个刺客之后才开口问道。
他这问题一出祁墨也看向了风冥安,适才那人说“十五和十九”这焱燚宗究竟有多少弟子?!若是那些人的身手也和今日这最后来的两个差不多的话——
“焱燚宗的宗主名叫彭炎,他和他门下的弟子擅使长鞭。”风冥安倒是有些意外云溯阳并没有掌握这些消息,“他有四个亲传弟子,十一、十三、十五、十九,只这四人。”
“焱燚宗总舵就在柳州,想来是定然会遇上的。”
“至于今日用暗器的两位,”风冥安没等云溯阳和祁墨再问,“出身如意楼,那女子名叫金子,所用的暗器就是金色的算盘珠,男子名叫铜板,以铜钱为暗器,这两人都是楼主陆婉的心腹,还有一位名叫银子,所用的暗器也是算盘珠,却是涂成银色的。”
“这暗器……”云溯阳和祁墨对视了一眼,绝对是防不胜防。
“世子殿下和祈大人暂且安心。”风冥安的声音依旧平缓,“这类手掷的暗器有效射程和使用者的内力基本成正比,护卫队会扩大巡查范围,力保二位无恙。”
“金银铜三人的杀伤力比不上铁骑军配备的弩箭,他们这次露了脸,便不会再轻易来犯,而且暗器终究讲究的是出其不意,两位大人此行注意不要独自显露人前便好。”
云溯阳点点头,看了看跟在风冥安身后的风家亲卫似乎松了口气,大不了这一路他不怎么出马车和帐篷便是了。
但是祁墨却似乎更有另外一层忧虑,“听云凰将军刚才所说的,今晚他们或许只是一次试探?”
风冥安点点头,更艰难的路在前方。
“那……将军可知……鬼庄?”据说想要将那些越诉者灭口的杀手就是鬼庄的人,若是那幕后之人雇了鬼庄来刺杀……
“鬼庄?!”云溯阳的脸色霎时间变了。鬼庄的名头云溯阳自然是听过的,这背后所预示着的凶险他自然也明白。
“贪了那么多,雇几个小鬼有什么难。”风冥安垂下了眼帘,嗤笑了一声。
她身上溢出来的怒气让祁墨和云溯阳有些意外,因为这愤怒似乎和如今的处境无关,与湖州的案子也无关。
深吸了一口气,云溯阳倒是镇定下来了,虽然他自小都没见过今日这样的场面,更没见过这样多的死人,但由福王亲自教导出来的世子,终究不是平凡人。
“有劳云凰将军了。”他抱拳对着风冥安说道。
“职责所在,世子不必如此。”
“今夜应该不会再有事情了,还请两位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风冥安说完又多留下了几个侍卫,这才离开。
鬼庄与太多势力和利益勾连在一起,本身的实力也足够强悍,想要铲除并不现实。
而且风冥安很清楚,“鬼庄”的存在是灭不掉的,下一次换个名字换个首领一样还会出现,跟它同样性质的组织是有很多人需要的,灭了一个就还会有下一个,永远都杀不完。
他们能做的,只有防守一途。
这一日黜置使一众算是一路以来第一次大开杀戒,而安阳城里,云帝的五十大寿并没有因为这次案件的发生而取消。这次刺杀的第二天正是五月廿三,万寿节。
皇城内兴庆大殿设宴,完颜占桐和完颜涛也在受邀之列。
其实无论在年前的那次夜宴上完颜占桐说什么,他们两个都会被留在大汉,留在安阳城。
她不说云帝也会想办法把这两个人扣下。
月凉这些年闹得太凶了,若不是大汉这边国库实在是供不上,真正的国战早就打起来了,就是因为两国都有些顾虑,所以才维持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月凉王把这两个人送过来本意是想要搅乱大汉的朝局,顺便还希望完颜占桐没准真的能把自己嫁到景王府里去,这样月凉喘息的时间就能更长。
但是云帝将计就计,直接就把这两位在安阳城里的作用定为了质子,用他们打开朝堂上的口子,顺便把人扣下,看看月凉下一次再闹起来之前是不是会真的不在乎这两个人的死活。
云漠澜步入兴庆大殿看着已经坐在那里的云漠寒的时候觉得他可能是因为自己今天醒的太早从而产生了什么幻觉。
妻子和孩子们都还在城外的别院,这次就他自己回来参加云帝的寿宴,一早上起来才回到安阳城,本来还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但看到来的那么早的云漠寒的时候云漠澜觉得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今日这唱得到底是那一出?
“你没事吧?”云漠澜落座之后看向云漠寒,有些担忧地问了一句。
他这七弟的脸色看着苍白,就连唇上的血色都有些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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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明枪易躲苦相思,暗箭难防现杀机
第九十一回 今有苏氏女 命格正冲喜
云漠寒对着云漠澜微微摇摇头,示意他自己没有大碍,视线却落在了正进殿的云漠尘身上。襄王殿下今日看起来倒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云漠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云漠尘正向他走过来,对上他的视线,还微微笑了一下。
云漠尘全然没料到怀王府事发之后云漠澜居然会拖家带口直接离开了安阳城,毫不犹疑地选择了退让所有的麻烦,让他想找人都不方便了,毕竟他和云漠若以及月凉王女的谋划已经开始了,他得留在襄王府里,根本就走不开。
至于湖州案,这个私收重税的案子和云漠尘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云漠若开始谋划这些事的时候他还在为了能拓展自己在朝堂中的人脉头疼呢。
“二哥。”云漠尘在云漠澜身边落座,笑着唤了云漠澜一声,然后又称了声“七弟。”云漠寒扯了扯嘴角,这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却也没让云漠尘在意。
“……三弟。”
可云漠尘没想到云漠澜见到他也没多少喜悦的表情,给云漠澜递茶杯的手在途中僵了一下,茶盏落在桌面上,发出咔哒一声,溅出了几滴茶水。
云漠澜瞧着那杯茶想着的却是他后来又往深了挖之后查到的线索,那天在怀王府里被查到行事不当的人不只有薛月身边的莺儿,还有自云漠尘还俗后就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连奇。
后来怀明告诉云漠澜那日事了之后底下的侍卫才报上来,当天襄王的属下得了他的命令到马车里拿东西,后来回牡丹园的时候却走岔了,撞上了侍卫才被带到襄王身边。
当时云漠尘跟他解释说是因为他才立府,府中的人手实在不足也不太清楚这安阳城中饮宴的各种规矩才会如此,当时云漠澜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问题就出在他用来装礼物的那个盒子。
云漠澜特意从城外悄悄回来了一次到风家去拜访了风冥安,托她请坤宁看了看那个盒子,这个盒子上似乎染上了些香料的气味儿。
可云漠尘一直身在佛门,就是还俗了他的东西上基本也只有檀香的味道,沾染香料实属不应当。
后来坤宁很肯定的告诉他这盒子上的就是那能与牡丹花香产生反应让孕妇不适的香料。
这香料原是童于归在牡丹园中与那些贵妇人交谈的时候沾上的,为什么会同样染在云漠尘拿来的盒子上?还有迷路的连奇,那个小厮真的迷路了吗?
若是他们依旧留在怀王府、他又把那个盒子收到房中的话……
云漠尘是被陷害了,还是他也参与了那天的事……
云漠澜知道自己在心中已经倾向了后一种可能,但是他不清楚云漠尘参与这些所谋求的究竟是什么,害他的二嫂,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又算什么呢?
“二哥怎么了?”云漠尘笑着,似乎完全没有适才那一瞬间的僵硬。
“……没什么,今日起得太早罢了。”
“是吗?”云漠尘笑笑没有质疑云漠澜的说法,若是云漠澜已经察觉到什么……
他还是想办法过两天到他那别院里面去瞧瞧那个童氏究竟怎么样了吧,要不带些补品过去?好好给那个女人补一补,听闻若是有的孕妇进补多了,孩子会太大,便不容易生出来了。
“七弟居然来得这么早,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啊。”
云漠寒一个眼神都没给云漠若,他垂着视线看着桌上的果子也没开口。
云漠若倒是眼中闪过了些惊讶,没想到今日云漠寒还能稳稳当当坐在这里,昨天派到他府中去的杀手可真是不少呢。
若是那些人都被解决了……云漠若想到这里心中倒是多了些忌惮,但是想想却又作罢了,能躲过去多半是因为云漠寒自己武功还不错,看他这脸色身上似乎是有伤了,所以下次若是下手再重些想来便能真的了结了他。
“你很高兴?”
等云漠若给自己倒了杯酒正要喝上一口的时候云漠寒恰在此时开口,他的声音太讽刺了,直接让那一口酒呛在了云漠若嗓子眼里,之后便咳了个满脸通红。
“你怎么和皇兄说话呢?!”等云漠若这口气终于喘顺畅了之后他对着云漠寒斥道。
“你一会儿尽可把我不敬兄长的所作所为传出去,要添多少油加多少醋也随你高兴。”云漠寒的声音还是那么讽刺,而且冷冰冰的。
他这是知道昨天的刺客是谁派去的了?云漠若思绪一转以为自己探究到了真相,可是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那件事是他做的,所以今天云漠寒只是在发脾气?
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嫡子又怎样?有和云凰的婚约又怎样?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副小孩子的脾气,八弟看着都比你稳重。”
云漠澜听着云漠若这话,再看看他四弟那隐隐有些得意的脸,终究还是没开口。云漠若把云漠寒视为假想敌这么多年,却一点都没有摸准云漠寒的脾性。
至于云漠殊,他看了看坐在他的身边的四个哥哥,一句话都没说,现在安阳城里的争斗不是他能参与进去的,搞不好还没弄清楚谁和谁是一边的,他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我倒是觉得陵王府和敌国公主不是一般的有缘,既然天狼的你娶了,想来月凉的你也能笑纳,毕竟我看这些日子你们相处得十分融洽。”
云漠寒的目光转向了坐在他们对面的月凉兄妹,看着完颜占桐听到他的话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倒是玩味的笑了笑。
“若是说错了,也请陵王殿下千万不要和我这个‘孩子心性的人’计较。”
云漠若被云漠寒这话一激,强压着怒气正要开口便对上了云漠寒的眼睛,那双凤眸里尽是冷漠,还带了些染过血色才会有的杀机。
云漠若自小便厌恶云漠寒这双和皇后一模一样的眼睛,但是今日看着这双眼睛却让他再也想不起来皇后的脸,这是云漠寒的眼睛,属于面前这个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的七弟。
呼吸一窒,云漠若绷直了身子,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因为云漠寒一个眼神便被逼露出了窘态,想要说什么挽回些局面,却见那双凤眸中的神情再一次变成了那种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的戏谑,似乎刚刚那寒冰杀机只是他的错觉。
但是云漠若清楚的知道那不是错觉,他用有些颤抖的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这世间只怕是都知道谁才是月淑王女的心上人,七弟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他镇定的也快,一杯酒下去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又来招惹云漠寒的不痛快。
云漠寒却似乎不想再搭理他了,从面前的果盘里拿了两颗花生在手指间不停地揉捻,没两下属于花生的那种带着油脂芬芳的香气便在他的指尖弥漫开来。
他这动作引得他身边的四个兄弟分分侧目,看着云漠寒手指间的那一团泥土色的东西都绷直了脊背。
“陵王殿下,吃花生吗?”云漠寒把那团闻着香喷喷的“泥土”托在手心上,将手伸到了云漠若鼻子底下。
看着那张笑得无害的脸,云漠澜知道他这四弟已经输了,输的彻底。
明面上云漠若有太多的东西要顾忌了,可云漠寒什么都没有,孓然一身,谁都拿捏他不得。
最后拯救云漠若的是云帝,这场寿宴的主人公到来,大殿上的一切都被暂时按压下去了。
众臣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云帝看着坐在下面的平北侯薛丰和冀州候苏沽,还有正在他下手的五个儿子,这五人如今正神态各异,似乎刚才发生了什么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就是云漠寒看着有些憔悴,再配上那一身白衣难免让人觉得他病恹恹的,和今日这寿宴真是格格不入。
不过云帝倒是没想责备他这儿子,已经成功逼他入局,现在的局面也是让云帝十分满意的,他要闹脾气就让他闹些脾气吧。
昨日景王府和黜置使遇袭的消息现在还没有递到云帝面前,他还不知道这两件事。最近皇宫中也有些不太平,宫中的事占据了云帝不少的精力,他知道今日这寿宴是一定会闹出些事情的,定然有人想要借机生事,今日坐在这大殿里,就看谁先上场了。
这样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可不比礼部安排的礼乐有意思?
因着湖州的案子,今年这万寿节对外便说了皇帝不收任何寿礼,所以寿宴上也就少了些明争暗斗。但就如云帝预料的那样,这场寿宴并不太平。酒还未酣,便隐隐约约听到兴庆大殿外面有骚动之声。
苏简奉命出去查看,没一会儿公孙明阳便跟着他一同来到了大殿上,禀告云帝是彩嫔娘娘的金翠宫中走了水,如今火已经灭了,彩嫔娘娘也安然无恙,还请陛下恕罪。
天子寿辰这日宫中走水,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但是看云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可这件事还另有一番古怪之处,彩嫔杨氏,那正是灵州刺史的亲妹妹。河东道查案,宫中灵州刺史的妹妹就出了事。
“陛下。”司天台监正此时打破了大殿中的沉寂起身来到了大殿中央,躬身施礼道,“臣有一言。”
云帝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垂目看着那依旧躬身站着等着他发话的监正,末了才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讲便是。”
司天台监正听云帝示意他开口才站直了,然后开口道,“今日圣天子半百整寿,宫中却有此事发生,实为……天兆。”
监正说道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但大殿上没有人发出声音,就连云帝也只是看着他,似乎正在等他说下去。
“以臣所见,陛下应选八字命格属阴的女子入宫,为陛下冲喜。”
此言一出,殿中倒是瞬间多了些低语,云帝年以半百,且多年不曾选秀了,这会儿突然说要选一个特定八字命格的女子入后宫,怎么看都有些刻意安排的嫌疑。
而且若此时选秀女……那选的绝不会是平民或是小官家的,能为陛下冲喜的女子,除了命格有要求,这出身也决不能底。
监正的话引得众臣议论纷纷,但是云帝的目光却似乎带了些兴致,他环视了大殿一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众卿所见呢?”云帝在底下的人交流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
这会儿却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了。
“陛下,臣认为监正大人所说之事有理。”开口的是户部的官员,他开口后后面又有几人跟着附议。
户部、刑部、鉴院也有几个。
云帝看着附议的那些人心里也有了数。
“可如今天下有大案,河东道民不聊生,若朕在此时选秀那才是寒了天下百姓的心。”说民不聊生可能确实是有些过了,但是这样才能更快的把后面的人钓出来。
想来那个女子他们一定已经准备好了,他配合着在他的五十大寿上、在他的后宫里放了这把火,就是为了把浑水里的鱼钓出来。
今日这些宗亲勋贵可都是被允许带着家眷来的,那个被准备好的女子应该也被一并带来了吧?
会是谁呢?
“陛下。”冀州候苏沽走上前来对着云帝深施一礼。
“冀州候有什么话说?”这样明目张胆吗?
“臣的嫡女命格属阴。”苏沽面上瞧着是那样的大公无私,“臣愿献女,为陛下冲喜。”
这样明目张胆往后宫塞人,还是想看看云帝对他们冀州候府的态度?
“冀州候舍得?”云帝又问道。
“臣忠于大汉,忠于陛下,自然舍得。”苏沽的声音很镇定还有些慷慨激扬的意味。他说着还对落座他他座位后面的那个姑娘做了个手势。
“臣女叩见陛下。”只见一个妙龄女子缓缓上前附身跪下了。
这姑娘一身粉紫色的裙衫此时随着她叩首的动作铺在大殿的地上,蔓延开来。
“冀州候竟舍得。”云帝在上面低低笑了一声,只是那面上似乎带了些讽刺,不过苏沽似乎没有发觉。
五年前送歌姬,今年送女儿。
平北侯送了个庶女给他的儿子,这冀州候如今送嫡女给他。
政治斗争,这些空有身份和容貌的女子能有什么用?还真以为她们能影响他的决断不成?
这倒不像是苏沽的手笔……还是说湖州事发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了?
不过留着这个冀州候的嫡女似乎也能牵制一些他的行动。
“你命格属阴?”云帝看向了那个依旧叩首的女子。
“臣女不敢欺瞒陛下。”苏氏嫡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命格与朕相合还要属阴,朕竟从来都不知道冀州候这般擅于八卦之术,竟能算得这般快啊。”云帝笑着感叹了一声,只是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笑意。
“臣……忠于陛下,只想尽快为陛下解此危机,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啊,陛下!”苏沽一听这话心中即刻道了声不好,终归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们有些失于急躁。
“是吗?”云帝依旧笑着,垂首看着他。
“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啊陛下!”苏沽赶忙跪下了,冲着云帝连连叩首。
“好!”云帝站了起来,面上的笑倒是收回去了。
“那便封苏氏嫡女为嫔,赐封号为姝!”
“姝嫔,谢恩吧。”
一朝封嫔,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原本苏沽想着他这女儿能成功塞到后宫里面就算是这件事成了,只要能进宫,凭借着年轻和貌美总能争得一席之地。且云帝已经上了岁数了,他能不能活到自己的女儿老去都是另一说了。
“臣妾谢陛下隆恩!”新晋的姝嫔娘娘再次叩首,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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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龙子各异各所图,天子观戏观人心
第九十二回 我有所感事 结在深深肠
姝嫔谢恩之后云帝的寿宴便好似没发生这么个插曲一样继续了下去。
云漠寒看着姝嫔那粉紫色裙摆下镶着的紫色丝边自然是又想起了风冥安。昨日晚间到他府中的鬼庄杀手实在是太多了些,而且还有三个用毒的高手,对付起来花了不少时间,虽然最后那些人都做了他的剑下亡魂,但是云漠寒也是真的受伤了。
来的杀手太多,还是明枪暗箭齐上,要不是坤宁给的方子效果足够强,云漠寒今日还真不一定能继续穿他这一身白衣。他身上挨了一刀,伤口自左肩直至右边腰侧,要不是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那就真是要开膛破肚了。
不过云漠寒觉得他这一刀挨得还算值,拼着受了这伤,到他府中来的杀手一个都没能离开。
但是这也更让他担心,这次袭来的人太强、太多,配合也是极强,可除了鬼庄的人手还没发现别的势力。
再看最近收到的情报,焱燚宗和如意楼的人手似乎已经离开了,这些人在安阳城里没有讨到什么好处,除了善化寺那一场之外也没有做成什么别的事,如今随着黜置使到湖州去……
最后收到的消息是三天前的,丫头那边还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却有人急着想要他的命了。
也就是说哪怕丫头已经跟着祁墨去湖州查案了,云漠若也还想着联姻这件事?他究竟是有多少的把握能把自己从这次的案子里面择出来?还是说至今为止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他同薛丰还有苏沽分赃?
是没有……还是……
现如今他掌握在手中的证据足够置那两个侯爷于死地了,但是想要完全扳倒云漠若却是不可能的。
云漠寒看着他面前那个被擦拭的锃光瓦亮的酒壶,那上面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云漠若的那张脸。
若是不从这次苛税的案子入手呢?
云漠若那张脸上的神情瞧着很不错,似乎正看着对面的完颜涛和完颜占桐。
他和月凉这两个人接触的次数很多,但是他们具体在谋划的东西还要再查证,现在云漠寒手里没有确切的情报。
他们所谋求的事情定然是与钱财有关系的,不然云漠若哪来的那么多钱既能请得动鬼推磨又能封住那么多人的嘴,还能使得现在朝中依旧有那么多人帮他给湖州那边使绊子。
云漠寒瞧着手中那个金子做的酒杯。
他好像曾经让人把一堆金银洒满月凉王城的大街小巷只为了给他的丫头出气来着。
那算不算一掷千金为红颜?只不过他掷的不是自己的钱财——虽说他自己也掷得起,还能掷好几次。不过他当初那么做不过也就是想让他的丫头笑一笑,要不然处置那些钱财还能有很多别的办法。
云漠寒晃着杯子里的佳酿,似乎并没有感受到那从大殿最上方不断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适才云帝纳新妃,皇后可是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
风冥安离开安阳才两日的时候,皇后就让孙嬷嬷来传话让他必须要进宫一趟。
似乎是因为云漠若和月凉走得太近让这位皇后有些着急了,又因为完颜占桐那近乎人尽皆知的心思,皇后也希望云漠寒能接近一下这位月凉王女,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这一方也获得些利益,或者至少阻拦一下云漠若。
这些年若是不考虑朝中的利益和各个世家之间的牵绊,云漠寒和他母后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和谐的,若只是做“母子”,云漠寒自认他做的还是合格的,但若是做术氏一族的利益代表或是国母的嫡子,那还真是只能让那些人失望了。
就是不知道母后希望他去同月凉接触这件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云漠寒将视线移到了齐昌侯府术氏那一边,他这外祖一族也曾任职中书省和吏部,论朝中势力也能和现如今的祁家比肩,只是近年来有些落败了,估计也是因为如此才急切地希望借着母后和他来再次上位,可惜有些急于求成了。
若是他外祖父还在,估计对于要不要接触月凉这件事还会有些考量,但是现在这些术氏族老……这落败可能还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个口子决不能开。
云漠寒想了很久还是把那杯酒放下了,没有喝。他还是得快些好起来,不然……他还得好好的等着丫头回来呢。
若是有一次妥协了同意了帮这些人去争夺利益,那终究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之后就再也不能抽身而去了,他若不能抽身,丫头和风家也会跟着他一并陷进来,到时候可就真的难以收场了。
就是母后希望他接触完颜占桐究竟是有多少受了术家的游说,又有多少是她自己的考量呢?
还是专门选了这个风冥安不在安阳城里的时候,是觉得这样她就不知道?大将军可还看着呢。
所以这些人究竟是在想什么?
因为那些流言想着要不要找下一个势力联姻了?还是觉得只要陛下不下旨这婚约就坚如磐石,所以干脆开始找下一个想让他娶的女子了?那是不是后面还有第二个和第三个?
所以说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他都不能同意啊。
但是完颜占桐——云漠寒看着面上更冷了些,这疯婆子要是狗急跳墙,那丫头那边怕是更要危险,纵然坤宁在她身边,云漠寒也还是不放心的,用毒之人向来防不胜防,坤宁又不可能贴身跟着她……
如果这疯婆子今日还要拦他,他就听她说几句好了,不过不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能私下见她。
嗯。
云漠寒挺直了脊背深吸了一口气,胸前的伤口因为他这动作有些细细密密的痛,他往殿外瞥了一眼,已经接近黄昏了,这宴席快要散了。
果然不多时云帝便起身带着皇后离去了,皇帝走了,这宴便也散了大半,众臣便也渐渐散了。
“二哥,”云漠寒先云漠尘一步拉住了云漠澜,“你陪我再喝两杯?”
他这举动引得其他几人将注意力都转了过来,今日云漠寒的这副做派是平日里完全不曾见过的。
“……好。”云漠澜余光见云漠尘似乎想要说什么,便在他开口前应了云漠寒一声。他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云漠尘相处了。
刻意又落后了些许,云漠寒和云漠澜在大殿上人快走光了时候才起身离开。
“今日这是怎么了?”虽然云漠寒是说了要再喝两杯,但是他喝的是茶。云漠澜看着他那似乎更加苍白的脸心下有些不安。
“估计有人看我今天还能坐在这里有些讶异。”云漠寒瞧着杯子里那已经泡没味儿了的茶叶笑了笑,“酒是不能喝的,我得好好的啊。”
“那你把我留下是想说什么?”云漠寒话里话外之意细细思量让云漠澜心中有些惊恐。
“有什么也不能在这里说啊,”云漠寒看了看兴庆大殿的屋顶,“不过或许有事情确实要二哥帮帮忙。”
“你说。”云漠澜几乎没有思索便应下了。
“可惜听松他们都不作数。”云漠寒扭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依旧是张冰块脸的侍卫,摊摊手叹了口气。
听松跟着云漠寒往殿外走的动作卡了那么一下。
是了,殿下说主母不许他私下里见那个月凉的王女,那天他也在但后来似乎被认定是不作数的……
因为第二天殿下回府的时候百忙之中还不忘吩咐他们去浮影轩找泉夫人要些女子发髻的样式,好像主母罚他束发来着……
怀王殿下有些……可怜啊。
纵然这样想着,听松面上也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云漠寒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云漠澜没能从听松脸上看出任何线索,只能跟在云漠寒身边也朝着大殿外走去。
还没出兴庆大殿的殿门,云漠寒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完颜占桐。
“七哥哥。”
云漠澜是真的被完颜占桐这一声称呼给吓到了,险些被脚下的地毯绊了一跤。他身后的怀阳扶了他一把,正想着要不要和自家主子离开这里,便见云漠寒握住了云漠澜的手腕,似乎定然是想要他留下。
“你怎么一直都躲着不肯见我呢?”完颜占桐像是没见到云漠澜一般,她瞧着云漠寒满目柔情,“七哥哥今日身子不适吗?月淑也通药理,给七哥哥看看可好?”
云漠寒微微歪着头看着完颜占桐,似乎她是什么从没见过的稀奇物件一般,但是握着云漠澜手腕的那只手却暗暗用了些力道。
“月淑王女是我大汉的客人,怎好劳动。”云漠澜眼角微微抽了一下,但还是明白了云漠寒的意思开口说话了。
“不劳烦的,”完颜占桐似乎完全没理会云漠澜话中的含义,依旧看着云漠寒,“月淑自小便学习药理,若是七哥哥真的——”
“本王自认记性不差。”她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漠寒打断了,西疆那些事还真当所有人都能忘了?这个王女的毒术给铁骑军造成了多少麻烦?又怎样伤了他的丫头!纵然丫头自己毒回去了,但是云漠寒不会认为这件事能过去。
“月凉王女还想说什么?”云漠寒努力维持着一脸平静的样子看着完颜占桐。
“我听闻七哥哥在安阳城外有个别院,不知道七哥哥愿不愿意请月淑去看看?”完颜占桐见云漠寒没有立刻离开,面上还不似那日尽是寒冰,心中便又多了几分欢喜。
“听闻?”云漠寒挑挑眉重复了一下这个词,“陵王的别院更多,每个住几天想来你这个夏天都不愁没有地方消暑。”
“七哥哥可是介意我和陵王殿下见面次数多了些?”完颜占桐见云漠寒特意提及云漠若还以为他是有些吃醋了,面上便又多了几分笑意。
云漠寒没答她这话,只是看了完颜占桐一眼便拉着云漠澜离开了。留下完颜占桐站在原地想着这些日子是不是云漠寒不是不想亲近她而是因为她和云漠若走得近了他才不高兴了。
就说她总是去找他不是没用的,虽然她没能成功见到云漠寒,但是这么久了所有人都在说,难免云漠寒不把他们两个联系起来,甚至没准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他的了,这时候他的女人总和别人在一处,是个男人都是不高兴的。
这样看来她最近还是不要去找那个陵王了,再去云漠寒门前晃晃没准他就愿意见她了呢?再打听打听他那别院究竟在哪,能过去看看也挺好的。到时候就说她是云漠寒的女人,那别院的管事的还不让她进去不成?
“二哥,多谢你。”云漠寒看着云漠澜那带着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的脸真心道了声谢。
“……所以你拉着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云漠澜还真不信云漠寒不能自己解决刚才那个情况。
“我答应了的,不能私下里见她。”云漠寒瞅了一眼还跟在云漠澜身后的怀阳,凑近云漠澜耳边说了一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听松不作数?云漠澜好像明白了什么,至于答应谁——那还用问吗?
“等她回来你得帮我作证。”云漠寒接着说道,他的面色异常的严肃认真,让云漠澜都有些意外。
云凰才不会这么小气吧?云漠澜回想了一下他见过的那个端庄大气还带着些杀机的姑娘,再看看云漠寒觉得这可能又是他这个七弟自己折腾出来的。
但他还真没想到后来的后来有那么一天,他都年过不惑了还被云漠寒硬拉去为二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作了证。直到那时云漠澜才对这两个人私下的相处模式有了新的认知。
因着云漠寒的这几句话,完颜占桐去到云漠若那里的次数果然是少了很多,这也让两方的密谋速度变慢了不少,多少也在近期让完颜占桐歇了几分想要对风冥安出手的心思。
但是她还是没能成功在私下见到云漠寒,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只又见到了一回。
六月初六,黜置使一众抵达湖州。
这一路上又遭遇了两次刺杀,风冥安判断的不错,那日不过就是个试探,之后前来的杀手数量更多配合也更默契,还有不少死士。
风冥安也同十五和十九交了手。
这二人是焱燚宗宗主彭炎的亲传,两条长鞭配合齐上当真是凶险万分,不过风冥安还是胜了,她先前依着江湖规矩没让箭兵插手,又是以一敌二,这两人倒是说被她的刀法折服,离去之前表明他们不会再来了。
对于这个说法风冥安只是嗤笑了一声没做什么别的回应。
若真是以江湖身份来打这一场怎么好意思两个一起上来打她一个?
最后退去还不是因为看到了她身后有那么多箭兵——若是再不走那就要被串成串变刺猬了。
至于不会再来——
风冥安一百个不信。
后面还是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不过查案这种事情她就不需要参与了,她能保证祁墨和云溯阳的人身安全那都是要耗尽心思了。
他们这黜置使一行住进了湖州都督府,明日她还得去接手河东道的大军,也是完全不能松懈,不过说到河东道——
风冥安的思绪被一阵叩门声打断了。
“谁?”
“奴婢雪绒,前来伺候将军梳洗。”门外一个十分娇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风冥安挑挑眉前去打开了房门,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姑娘正端着盆水在她屋外,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头手里端着些别的用品,她的一个亲兵站在她们身后有些欲言又止。
“谁让你们来的?”
“管家安排奴婢几个来伺候将军的。”这雪绒说着抬起脸看着风冥安,见她是个女子面上却没有任何惊讶。
“你放她们进来的?”风冥安看向了那亲兵,要不是风康去安排他们带来的人了暂时没在,估计这些人应该都摸不着她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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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一重接一重重重过关,一人谋一人人人难渡
第九十三回 最高离恨天 最苦相思病
“少将军恕罪!”那亲兵额头上似乎都有汗水在闪光了,适才他一下子看见这么多娇滴滴的小姑娘直接就愣住了,虽然心里是知道少将军这里从来不需要婢女贴身侍候,但是还是因为这视觉冲击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将军一路劳顿,正好叫婢子们伺候着梳洗一番。”那雪绒倒是抢了话,似是要替风冥安做主一般,说着便要往房中走去,却被风冥安直接抬手拦下了。
“出去,本将军这里不需要任何人伺候。”
风冥安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个打头的青衣婢女,见她身上这身衣裙和她身后那些小丫头的明显有些不同,似乎料子都要好上不少,上面还绣了不少花,瞧着像是刚做不久。
若说她是大丫鬟所以才穿得好——那双有些起了毛边的鞋子又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家里才得了些钱财,刚来得及做身新衣服,鞋子却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而且她见到要伺候的将军是个女子的时候没有丝毫惊讶,刚刚就连湖州刺史见到她都神色有变,这官场上的人定是知道她的身份的,可即便如此还是在见到她时有些不适应,可这婢女偏偏没有,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服侍的是什么人。
她后面那些小丫头也是这般。
“这……”雪绒见风冥安不让她进屋面上便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外和失措,又马上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还请将军怜惜婢子,若是伺候不好将军,婢子等怕是要被管事的狠狠责骂一番……”她说着说着还有些哽咽了。
那站在后面的亲兵瞧着这一幕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张大了嘴,这女子做戏的本事他们这些在军营里混了这么久的人什么时候见过,今日一见还真是长了见识,不过若是一群娇弱的女子对着他这样委屈,还真难说自己是不是扛得住。
可惜风冥安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是吗?”
“可惜本将军是个女子,不会怜香惜玉,要做戏之前是不是先想一想自己要面对的对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风冥安倚在门框上看着雪绒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因为她的话语僵硬了一瞬。
“湖州事多,本将军懒得同你们计较。”风冥安玩味一笑,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这几个美娇娘,是想从她这里探听些什么?还是想让这些人偷些她的贴身物件去做些戏?
就是这人选的不怎么样,放一丝杀气一吓便漏了陷。
“本将军身边从来不要人近身伺候,你们走吧。”
“若是不想竖着出去,便只能请你们横着出去了。”见雪绒还想说些什么,风冥安在瞬间收了笑意脸上一片漠然,她这样子明显吓到了那些小丫头,其中一个似乎被吓得狠了,还打了个嗝。
“别真被晃了眼睛,这样的女人可要不得。”等这些丫鬟都离开了之后,风冥安对那亲兵说道。
“一会儿风康回来了让他多调些人来,我的东西不许任何人碰,也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是!”这回是真的在大夏天被激出了冷汗,那亲兵赶忙躬身应了,转身便回到院子外面守着去了。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风冥安发现她这一番警告似乎没有完全达到她想要的标准,这都督府中似乎也不只有那个雪绒是被人安排进来的。
总有些娇滴滴的小姑娘打着收拾院子和伺候云凰将军梳妆的旗号往她这院子里来,不过风冥安实在是不愿在这个时候多生枝节,一来祁墨那边查案并不顺利,二来这到湖州没几天才刚接手大军便发现了些不对劲,所以也只是锁了所有的箱子再安排人看着她暂住的那个院子。
若是这些小姑娘能收敛些,风冥安也不想将她们打杀了。
再说黜置使一众,湖州当地的官员不配合者极多,再加上他们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走访百姓家中的时候也遇到了很多阻力。唯一的好消息是风冥安终于成功把湖州长史接到了刺史府让坤宁仔细诊治了一番。
问诊那日除了坤宁和那位长史,只有风冥安和祁墨两人在场。
云溯阳等在门外,看着祁墨开门出来的时候脸色及其不好,便以为这长史是真的没救了只能疯下去了。
那他们在湖州所面临的境况只能更加艰难。
这位福王世子离开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湖州刺史、司马一众,这些官员瞧着云溯阳的脸色也神情各异,那位司马往长史所在的院子里面深深地看了一眼,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很快离开了。
祁墨倒是瞧见了这一幕,当下心中便有了些算计,只是脸上还依旧是那副沉重的表情。
坤宁说这位长史是能治好的,他之所以这样疯癫还真不仅仅只是因为看到家人丧身火海所受到的极大刺激,有人给他下了药才至如此,按理说他们前期将这位长史保护起来之后那药就应该停了,但是今日诊脉所发现的病况显然不是如此。
这里的军士中也有对方的人。
想要让对方放松警惕,不是那么容易的,如今他们能完全相信的人太少了,就是留坤宁在这里给这位长史治病风冥安也留了一小队军士给他,再加上坤宁自己本身是个药罐子,应该是能保得暂时安全。
就这样坤宁在万难中开始了给这位长史医治,祁墨和云溯阳带着一众钦差努力查案,两个月过去黜置使和督查使这两位嘴边的水泡都起来了,却还是见效甚微。
证据实在不足,再加上似乎朝堂中掣肘此时的人也十分的多,他们推进的过程实在是太慢了。而这两个月都督府也面临了不知几次的暗杀和毒杀,虽说下毒没有成功,但是他们带来的护卫已经战死了十几个人。
风冥安瞧着手中查到的那些消息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如果再在有刺客袭来的时候她手下的士兵不能完全听从指挥……这次带来的亲卫还要守在各个重要的地方,人手实在是有些不足……
至于剩余的铁骑军——也另外有其余的安排。
或许还是她要先出手了,杀那么几个祭天。
云漠若插进来的人基本上是已经查清楚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想个办法把这些人一锅端了。
最重要的那一个——范佑,风冥安看着纸上的这个名字陷入了沉思。这个消息的来源让她有些意外,但是仔细想想风冥安就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这一局是在陛下的棋盘上,他纵然被太多人所不择手段谋求的利益限制着,却依旧能暂时借力打力达到他想要的结果啊。
既然如此她亦可以借力打力,顺便把那些想要安插在她身边的婢女也处理掉一些,设个局就是了,至于那些人会不会踩进来、踩进来之后又是什么后果——
风冥安唤了风康进来仔细说着她接下来的设计,边说边想着她果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那些个小姑娘——不过既然收了这沾着血的银子,想来她们也不是全然无辜,自己做了便要自己付出代价。
慈不掌兵,这是风信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交给自己女儿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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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风冥安坐在上首盯着那被缚着绳索跪在她面前的几个醉醺醺的军士。
她面上那极怒的神情让河东道的一众守将都绷直了身子,唯有风康维持着将这些人丢进来时的表情看着风冥安那双瞧着满是怒火实则依旧平静的眼睛。
只这样这些人就紧张了,真该让他们看看在西疆少将军真的认真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将军息怒。”顶着风冥安怒火开口的是个平常和范佑走得还算近的校尉,他看着地上那被五花大绑着的几个人面色也极为不好。
“息怒?”风冥安怒极反笑,“那你怎么不问问这几个混账都做了些什么?”
“少将军息怒,那些个姑娘——”风康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下站在周围的那些将领,“那些个姑娘都安顿在后堂了,由铁骑军看守着。”
姑娘?!
原本还以为云凰将军拿下这些人只是因为他们喝酒闹事呢,若是强占民女——
可惜被压着跪在地上的那些人依旧浑浑噩噩的,似乎酒还没有醒,也好似不明白风冥安究竟在说什么。
“小、小娘子——”正在这时跪在最前面的范佑抬起头正正好对上了风冥安的那张脸,他张口便胡乱喊了起来,“过来陪、军爷喝——”
“操!谁把爷爷绑起来了!”
“给老子松绑!”
似乎因为范佑开始闹了起来,在他身边那些原本醉的不省人事的那些人也好似清醒了些,知道自己如今是受制于人了。
“快给爷爷松开!”
“臭娘们儿!——你知道军爷是谁吗——”
“啊!”
风康接过了外面侍卫终于抬过来的冰水,两大桶直接兜头便泼了下去。
直到这时那些人才真的清醒了,也瞧清楚了那个坐在上首垂眼看着他们的女人究竟是谁。
“本将军当然知道你是谁。”
待到那些惊叫都收住之后风冥安才开口,只是这声音比刚才那一桶冷水还冰凉。
“酒醒了吗?”
“末将等酒后失德,云凰将军宽恕则个,宽恕则个。”范佑跪在那里,一边认罪一边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但是眼中却没有多少惊慌,似乎认为风冥安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也就在这时风冥安明白了这背后的人把范佑送到她手里来的原因,怕不是希望借着她的手顺便清理一下河东道的驻军了。若真是选个卧底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她这么简单的计策原本不该这样轻易成功才对。
“本将军驻守西疆的时候,西境守军延续圣祖皇帝定下的军规,章州城外驻军的军营中绝不许见到任何军士以任何理由饮酒,就连陵王和景王两位亲王殿下做慰抚使至西疆酬军的时候护闻关大营的宴会上都没有酒水。”
“因此我们才不会延误军情,才护住了西疆寸土不失。”风冥安的指尖轻轻扣在了桌面上,随着她看似轻轻敲击的动作那张桌子竟然有渐渐碎裂的迹象。
“你可以和本将军辩解这里不是边关,”风冥安没给范佑再开口的机会,“如今的湖州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想来范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黜置使大人都急上火了,你们还真是心大啊!”
“戒备状态的军营中饮酒,酒后疯癫搅扰百姓,欺辱都督府上的婢女。”风冥安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她走到了范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了。
“你告诉本将军这些罪名加起来你们河东道怎么判?!”
“宽恕则个?”
“你们这里遵循的不是我大汉的军法?”
“官府私收重税视法度为无物,你们也一样参与分赃了不成?!”
范佑身后的那几个人相互看了看,便争相叫着再也不敢了,万望云凰将军能饶了他们这一回,只剩下范佑一个人瞪着风冥安如今这倨傲是真的写在脸上了。
“没有证据的事情,云凰将军可不要胡言。”
“你怎么知道本将军没证据?”风冥安的声音轻缓了下来,瞧了瞧周围的一众将士又笑了,不过这次笑得就有些玩味了。
“你!”范佑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但马上那血色又褪了下去,他看着从容不迫的风冥安脸色铁青。
“不过范将军你等不到以私收贿赂这种罪名被判刑的那一天了,”风冥安看着范佑那终于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睛说道,这条小鱼没有更多的价值了,“刚才本将军说的那三项罪名可是有铁证的。”
“你想怎样!”见风冥安如此范佑倒是梗着脖子怒视着她了。
“本将军想怎样?”
“圣上亲封本将军为河东道行军大总管,你们现在所有人本将军都有权军法处置!”
“范佑,你和你的手下乱我大汉军纪,情节恶劣——”
“乱棍打死!以儆效尤!”
风冥安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范佑便要暴起向她身上撞去,可还没能完全站起来便被风冥安用刀鞘抵着他的肩膀用力一压,双膝因这力道重重砸在大堂的地砖上,只听到咔嚓一声。
地砖裂了,范佑的膝盖骨也碎了。
此时大堂中终于鸦雀无声。
唯有站在大堂外的铁骑军齐齐上了堂来,将那几个湿淋淋的士兵一个个带下去了。
“你们一起监刑,一个都别走。”风冥安留下这句话便转道去了后堂,将那一声声惨叫都留在了身后,风康跟着她倒是有些担心,这些人这样一棒子全打死了……
还有刚才将军说的那受贿的事情会不会打草惊蛇?
“离开都督府,我给你们活路。”风冥安看着那些似乎还在发抖的女子开口道,“不然就和他们一样,听见了吗?惨叫声。”
“乱棍打死。”
“你们也不无辜。谁是你们身后的主子我一清二楚。”
风冥安话说完了边离开了,似乎那些婢女怎么选她并不在意。
但是听见风冥安这样处置这些女子的风康倒是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今日那些军官被乱棍打死的消息明天只怕整个湖州都会传遍,他们究竟犯了什么罪也一样会被传出去,如果此时这些女子没有了容身之所——
若不背井离乡,只怕会被流言逼死。
杀人不比诛心,看来这些婢女是真的犯了少将军的大忌。
风冥安打发了风康坐在都督府的房顶上看着铁骑军行刑,看着那些婢女一个个离开这里,她从脖子上拽出了一条红绳,看着那上面的红翡面色变得十分温柔。
可不能给任何人接近她和拿走她身边东西的机会。
不然漠寒哥——云漠寒要不开心的,平素里是那么喜欢吃醋的一个人。
风冥安就坐在房顶上看着夜色逐渐取代天光,星子银河漫天,让人觉得这夜空看着好高、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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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顺水推舟舟自正,借刀震威威远扬
第九十四回 人心已不古 门徒欲噬师
风冥安杖杀了范佑与那些违反军纪的士兵之后又把一众都督府的女使驱逐的消息还没怎么在湖州传开的时候安阳城里就收到消息了。
云漠若当初安排婢女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到风冥安身边从来都不用人伺候,雪绒把消息传给云漠若的时候确实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之后他也让人查了查风家这十几年所买的下人,果真没有一个年轻姑娘。
难道说云凰还真不是在刻意防着什么?
云漠若依旧在盘算着究竟要不要再派些人手,毕竟黜置使一众在湖州还要待很久,这个时间如果不做些什么还真是有点浪费了。现如今这个苛税的案子就是再麻烦云漠若也不想放弃让风家成为他的势力的这个想法。
这次想要把陵王府从这个案子里面择出来也不是做不到,虽然会很麻烦而且要损失掉不少的东西,但是云漠若终究还是有些把握的。可失去平北侯与冀州候的势力,总要有什么补上才好,还有因为这次苛税受影响的——民心。
云漠若在西疆的时候切身体会了一把铁骑军的战力和在那里的威望。他离开西疆的那个晚上,在那个小酒肆里所近距离感受到的当地人对铁骑军战士的信赖让他更加想把这支大汉的常胜之师握在手中。
得民心者得天下,无论他暗地里做什么,只要表面上好看就行了。
就像当初在江州的时候一样,暗地里原本打算着吃下不少赈灾银,再在表面上兢兢业业地去赈灾,可惜因为云漠寒的影响他们拿到手的比原本计划的要少不少。
如今苛税的案子也一样,收银子的事情都是当地的官员做的,和他这个远在安阳城的陵王有什么关系呢?这种事情的发生也让他万分痛心啊。
确实的证据在他知道有湖州百姓想要告状的时候就被毁的差不多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现在谁也没有能用这个案子一把打倒他的本事,只要他本人不倒下,就总还能东山再起的。
等此案了结,他当然还是要想办法找别的新路子生钱——比如月凉那边,等铺子铺开了,走私也就好做了,若是再能将掌握西疆的铁骑军拿在手里,那两国边境也就在他的控制之下,对于这门生意有百利而无一害。
还有那风家不知道经营了多久的民心也将是他云漠若的囊中之物了。
所以要了云漠寒的命已经成为了他的当务之急。只有他死了,这曾经的婚约才会彻底作废,无论怎样都再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云漠寒有侥幸逃命的机会了。
正被云漠若暗中盯着的云漠寒也自然也收到了湖州的消息,只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是风冥安布的局。但是他也知道云漠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很有可能会再次派人过去。
不过军中事他终究没有风冥安那么熟悉,该怎么做想来丫头那边会有计划,应该不用他担太多的心。
只是这次云漠若的谋划未成……他不会甘心的,若是湖州那边他再派人去还不成……估计云漠若就会转头再对他下手,上次的那个阵容就有点危险了,如果他派过来的人更多的话……
是多调一点暗卫到景王府里来更好些,还是……他住到别院去更好些?
还是不要去别院了。
上个月听竹传消息过来说月凉王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探听到了他那别院的具体位置,还打着“景王殿下的女人”的名义上门去过。
人自然是没放进去,但是这件事足够让云漠寒觉得心里十分膈应。
偏生现在还得稳着这个疯婆子,不然只怕这局中的变数要更加的难以把控。
云漠寒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开始拆那些其余的消息,云飒别院那个地方……还是别见血了。省得将来带丫头去消暑的时候影响心情。那片荷塘还是干干净净的好。
彩嫔与姝嫔陷害林贵人,未成功。
云漠寒瞧着纸上的这一句话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母后都懒得出面的事情,这几个低位又没有孩子的嫔妃闹起来又能怎么样呢?无非是家里有点恩怨再加上家族中的授意要扰乱父皇的心思。
就是这手段未免太低了些。
凭她们也想掣肘湖州那边的局势,白日做梦罢了。
彩嫔是灵州刺史的妹妹,那些告状的百姓能走灵州的路还成功出来了这就是灵州刺史的“失职”,没办好主子交代的差事啊。虽然说这里面有不少他插手的影子,后面风家又马上出手把人给劫走了。
但是灵州刺史的主子是不会管这些的。
至于这主子是谁,没见到彩嫔和谁联手?苏氏嫡女进宫才多久,这么快就闹起来,想来这一出之后她的命也不长久了。这个做了棋子的女子才多大岁数?可惜为着冀州候苏氏全族,也是必要的牺牲了。
至于林贵人……湖州司马的女儿,在宫里这么多年了还是个贵人……这辈子也就这般了,入宫这么久没让人真的算计了去也是应该的。
就是这宫中毒杀……这毒究竟是哪里来的倒是值得深思,不过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想来应该也找不到什么确凿的证据或者能让他得了些彩嫔和姝嫔用的毒来看看。
要不要动用一下宫中的人手再往深了查查?
屋中置的冰渐渐融化发出了细微的叮当声,云漠寒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冰碗表面凝结的水汽,手指捻动,将染上寒意的指尖复又搓得热了。
若是云漠若觉得冀州候还有救从月凉那里找了毒来……若真是这般他便又多了一件握在他手中的证据,如果将来祁墨他们查案回来的结果并不能扳倒陵王府他也还能再加码。
可若不是月凉那里的毒……他让人往深了查难免就会留下痕迹,若是被人发现……
可现在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如若再等,那可能什么都剩不下了……
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决定再往下查查,毕竟云帝定然已经确定他参与进了这次的苛税案,那么再暴露一些也无妨了。他好歹是个亲王,在宫中有些自己的势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最后一条,也是湖州那边过来的。
证据查实,放火、投药者皆为兰泽县令韩东。
这短短一句话看得云漠寒在这暑气未消的天气里感到了刺骨的冰寒。
兰泽县属湖州地界,县令韩东是湖州长史的门徒。
因着风冥安要到河东道去,那里现在所有官吏的一切信息云漠寒都了如指掌。何时入仕、升迁轨迹、姻亲师门他基本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尤其是执掌一方的官员。
湖州长史于韩东还不仅仅只是门师这样简单,那简直是亦父亦子的关系,不过湖州长史怕这个关系影响韩东的仕途,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当初湖州长史府中案发的时候云漠寒就觉得奇怪,那可是一州长史,说是封疆大吏都不为过,他的府邸定然是戒备森严的,怎么会让人那么轻易就得了手?之后的疯癫也似常理,却又太符合常理了,再加上当时案发的那其他的受害人都丧了命,唯有他活着,疯疯癫癫的活着。
灭了那么多人的口,他们还在乎是不是多一个吗?
为什么要他活着?
许是下手之人最终不忍心?但更有可能是下手之人需要他活着。一则作为警告,二来能为有需要的人提供一个博名声的契机。
就这样云漠寒借着冷炙和令曦在年前便埋下的人手查出了如今这样的真相。
金银真的能吞噬掉人的良心。
徒欲噬师。
何等的丧尽天良!
风冥安身边有坤宁,他们早就把长史保护起来了,以坤宁的医术定然能发现那位长史是被人下药才至疯癫的,此事似乎不必他再操心了。
可这个真相依旧在云漠寒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他见过人间惨剧,见过战场上的满目疮痍,见过江州的天灾,见过江湖上的腥风血雨,可是那些相杀的人要么有自己身后的家国要守护,要么是人力难以对抗天地,再要么争夺利益的双方是仇家、是陌生人或者都是一般的亡命徒。
这样以徒噬师的事情他在书上或许看过,但是真的发生在他眼前还是头一次。
现在云漠寒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云帝对待这件事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机关算尽,生生要等这么久,等到所有的势力都纠缠在一起了他才想办法扯开这一点点口子,用民心民意去制约这些人。
因为他很有可能也无能为力。
云漠寒重重叹息了一声,把冷炙叫了进来,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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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刺史府府衙。
风冥安奉命带着钦差卫队缉拿了兰泽县令韩东到堂。
一个多月前坤宁给湖州长史看诊之后司马就悄悄见过祁墨,他也算是不愿意与刺史等人同流合污的一位,只是因为上任湖州的时间并不长,那些人还没把他视为“自己人”,还在尝试着接触他,所以觉得他不会知道什么内幕罢了。
可灯节那日他亲眼目睹了韩东从长史家的后门处悄悄离开。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越来越心惊,直到黜置使一众抵达湖州的时候他才决定将这些事都说出来。
就这样祁墨得到了一位人证,可是仅仅凭借着司马的说辞也就能定兰泽县县令一个谋害朝廷大员的罪名,想要结苛税这个案子单凭司马的口供那是绝对不够的。
毕竟此案涉及大量钱财,若是将来有人指责湖州司马也是因为财帛才作证那这个案子便不是铁案,便有了能让有心人在操纵的可能。所以物证他们必须要拿到手,还得是不容辩驳的物证。
所以目前至少要让湖州长史开口说话,他们在这里才能继续查下去。
风冥安领着一众护卫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看护长史和司马一家,所杀刺客不知几何,但是从那些人身上也没找到确凿的证据,直到坤宁在重重困难下治好了湖州长史,这才让祁墨有了一个真正的突破口。
凭借着湖州长史先前就藏下的证据,他们才终于能拘传了兰泽县令韩东。
韩东跪在堂下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直到湖州长史被人搀扶着也到了堂上,他看着门师那张苍白的脸,面色才终于变了。
风冥安站在祁墨身侧,瞧着那双不断闪烁着疯狂的眼睛也觉得心底发凉。
军中情谊向来与官场上的关系不同。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风信虽也好好教过她,但是真的这样近距离的亲眼见着对风冥安来说却是头一遭。
反而是祁墨见得多了都有些麻木了。安阳城里,很难有谁真的能十成十的将自己的信任交到另一个人手上。他们祁家的学生不少,每次春闱过后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走祁家的路子。对于这些人祁墨最多也就给与七成的信任,剩下那三成的保留在关键的时刻或许是能救命的存在。
风冥安听着跪在堂下的韩东的诡辩心中的所思所想终于还是渐渐沉寂了下来。对于风家人来说……或许边疆才是真的归宿也说不定。
“你看看这是什么?”祁墨倒是没什么心情在听他说下去了,直接将两包药材拍在了桌上。“这是在你家中搜出来的。”
那正是致使湖州长史疯癫的药。
见到那药包的一瞬间,韩东便没了声音,他瞪着桌上的黄纸包,一双眼睛瞪得突出了眼眶,他死死盯着那些散落的药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逐渐变得声嘶力竭,然后他跪伏在地上咳嗽不停。
“还有长史家族中分支前来闹事,你又做了什么?”惊堂木拍下,祁墨看着韩东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能做什么。”韩东狞笑着重新挺直了身子跪着看着长史,“我能做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放声大笑而变得异常嘶哑。
“我跟着他还能有什么前途?!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是依旧在湖州这么个小地方?!要钱没钱!要权没权!”
“好不容易有个能富贵的门路他自己死活都不愿意走,他自己不愿意便也罢了,还不许我去!”
“不过他的命倒是值钱,”韩东喘着粗气盯着湖州长史那张苍白的脸,“既然如此就在最后送我这个学生一场富贵又有什么不好?!”
“我又没要他的命……不过是想让他一直疯下去罢了。我每天都去看他,所有人都称赞我心地至诚……反正他妻子和女儿都死了,疯着又有什么不好!”
“他那女儿也是活该!活该被火烧死——”
“你住嘴!”祁墨用力一拍桌子滕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有些担心地瞧了一眼长史那边,只见湖州长史抚着胸口面色更加颓败了。
“你倒是说说那富贵的门路是什么?”祁墨让人把长史搀了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当着湖州刺史的面开口了。
“祈大人,这厮如此狂悖,以徒噬师,他的疯话还是要斟酌听之。”湖州刺史如今也有些急了,祁墨查了两个月都被他们绊在后面,如今韩东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不然之后一切就全完了。
“刺史大人不必担心,本官能治好长史大人的病,自然能再找人治好下一个失心疯,您不必担心疯子的话不可信。”祁墨倒是笑了,似是全然没在意刺史突然开口打断他。
“至于韩东的安危——”祁墨看了一眼风冥安,“有云凰将军在,本官也一样放心的很。”
那刺史听得祁墨这么说,铁青着一张脸退了下去。
这之后的审理,终于让黜置使一众都看到了一丝曙光。
最后这一日发生的一切自然也到了云漠寒的案头上,他细细读过那一字一句,然后看着这一纸消息被焚了个干净。
可他已经清楚的知道了,人心里的贪欲是绝对烧不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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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师背祖之徒罪孽难恕,因果善恶有报真相浮出
第九十五回 长青遣雪玥 睹物更思人
都督府的丹桂是湖州一绝,入了秋桂子飘香,香气清幽馥郁远远便能闻到,花开如火,橙红色的花序炽烈的时候能和天边的晚霞融于一处,如今飘落在地却似不见了一般。
风冥安拾起了一截桂枝在手指间捻动,桂花的香气渐渐将她手上的血腥气洗尽了。看着士兵将那些尸身一具一具抬走,再打了水来冲洗地上的血迹,她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变化,只是招了风康过来重新安排了一下换防的时间,然后让受伤的人先回去歇着了。
现如今物证他们在想办法毁掉,至于人证……那不是有个词叫死无对证吗。
所以近日来都督府里的杀手刺客一波接一波根本就杀不完,来杀祁墨和云溯阳的,来杀湖州司马、长史和去狱中想要杀兰泽县令的——他们还得防着韩东自尽。
来刺杀她的人倒是不怎么多了。焱燚宗和如意楼的人最近也没怎么见着。
风冥安归刀入鞘,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明日似乎便应是中秋佳节了。
到湖州两个月,他们终于也算是有些进展。
安阳城里陵王应该是被绊住了,她解决了范佑和雪绒那些人却没见到有新的人手冒出来。
明日中秋,后日八月十六……原是云漠寒每年都会来翻院墙的日子,陪着她看一晚上的月亮。
明年……又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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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并不怎么太平,可宫中的中秋宴还是一如既往的举行了,就是不似过去几年花销甚多,虽然后宫中有新人,但是因着前阵子出事,姝嫔也不太出来走动,这次中秋宴人也是缩在角落里,没怎么出声。
云漠若用余光撇着云漠寒的方向,在心里想着这最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景王在他面前碍眼。平日里摸不着踪迹的人,今日定然得入宫,晚上他还得回府,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更何况这一场热闹之后,各个府邸中都是松懈之时,他云漠寒的景王府如何能例外呢?
至于月凉王女和他之间的交易?云漠若心中并不太在意,他该拿到手的已经拿到手了,该换成自己人的地方也换了,那些铺子终究是在大汉的地界里,剩下的事情用金银铺开便好,那王女月淑早就没用了。
云漠寒瞧着大殿上的歌舞脑中基本上是已经放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就是他也觉得自己脑子里塞得东西太多,想要拿出来些放到别处去了。各种资料和消息一条一条递到他面前,这次中秋过后基本就可以动手了,可以开始打压云漠若在朝堂中的人手。
把他手中的证据递给合适的人,让那些人出手便好,他不用自己走到明面上去,帮着暗地里运作运作就行了,让那些胸中有抱负却不得志的纯臣上位没什么不好,党争少些,云帝应该也能轻松些,皇后想要谋划什么也会不如意些。
安阳城里清得干净些,远在河东道的丫头那边也能轻松不少。
大将军和公孙大统领那边似乎最近也被盯上了,安阳城的防卫前些日子险些出了岔子,不过那些人也没能在这两位老将手里讨得好就是了。
但是祁家那边倒是有几个旁支犯了些事似乎被人拿住了把柄,如今快要闹到御前了。事情是真是假暂时先不必下定论,但是造成的麻烦已经能见到些端倪了。
冀州候急了。
若不是祁家有祁阁老坐镇……
看来祁墨那边已经要接近最中心的利益了。
这场中秋宴上心不在焉的人不只有云漠寒,云漠澜瞧着也有些不自在。童于归即将临盆,她这一胎中间历经了不少波折,孩子没落地云漠澜这心就放不下,可这中秋宴他还必须得来,只能把妻子留在城外别院。
云帝瞧着他这两个心不在焉的儿子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后来以不胜酒力为借口提前离开了,让他这两个儿子也能先走。果不其然云帝前脚出了殿门后脚云漠寒就不见了。
云漠若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对着那个已经空了的座位做了个敬酒的动作。既然云漠寒本人这么急着去投胎那他自然也不必拦着了。
而距景王府不远处,随着烈焰的一声嘶鸣,厮杀也拉开了序幕。
平常的日子若不是要陪着风冥安云漠寒本人是甚少坐马车的,他一个人的时候多是直接翻墙走,今日宫中有宴,便也带着烈焰出来跑跑,免得这汗血马憋坏了。
今夜满月,星子漫天,可除却马蹄声,周遭寂静的有些可怕。
云漠寒向左侧歪了一下脑袋,躲过了正冲着他眉心掷过来的飞镖,那蛇形镖通体漆黑,还没发出半点破风之声,果然是夜色下取人性命的利器。
这一发暗器被躲过似乎在对方的预料之内,七枚同样的蛇形镖紧跟而至,不仅瞄准了云漠寒还攻向了烈焰。
猛地一拽缰绳,那赤血宝马人立而起,云漠寒在侧面墙上借力,脱离马鞍冲在了烈焰前方,长剑借势出鞘,将那七枚蛇形镖尽数打落了。飞镖落地发出丁丁当当的声响。
“都要杀我了,好歹露个面吧。”云漠寒持剑立在巷子中央,剑尖指地,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平淡得很。
“景王爷好胆色。”随着这一句答话,一众身着黑衣的人从巷子各处的阴影里面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开口的似乎是那个领头的人,他蒙着面看不清样貌,但是从那有些嘶哑的声音上来判断,好像是个中年人。
“你们这些小鬼是还没被杀够。”云漠寒见到这些人脸上似乎是出现了一丝笑意,不过这笑只有一瞬,转眼便不见了。
上次他受伤那次还只有三个高手,这次……半数以上了啊。不过今日这局面却不比上次凶险,毕竟窄巷之中他更有优势,而那种暗器对他也不会再有作用了。
“毕竟我们赚得就是这份钱,”说话的人向前走了一步,“银子到位,什么都好说。倒是让景王爷见笑了。”
“能买得起你这样的杀手,云漠若花了多少银子?”云漠寒嗤笑一声,他还是稍微有那么点感兴趣的,“你说我要是花钱去买了你们鬼庄的人去杀想要杀我的人,你们庄主会不会接这单生意?”
“那要看景王爷可还能看见明日的太阳。”他说着又上前了一步。
“你们这说出来的话是不是也被训练过?来了多少次了,就没有点别的说?”云漠寒双目轻轻眯了一下,对方的杀气已经蔓延出来了。
“曾经是鬼庄小看了景王爷,这次定然不会让王爷失望!”话音还未落下,他便提刀猛攻了过来,与他一起动手的还有五个人,六个人将云漠寒前后左右围了个严实,还有一人腾空而起,刀锋所指正是云漠寒的脑袋。
云漠寒见这阵势倒是不曾乱了气息,内力灌注在长剑上,一步向前干脆利落的斩断了他面前那杀手手中的刀,这一招却并未在此停下,气势未减竟再次向前,一剑捅穿了他对面的杀手,然后持剑上扬,这人竟变成了他的武器,砸落了他头顶上方的人,然后两个人一起把他身后的两人压在了地上。
这一番动作竟然只在一息之间便被云漠寒完成了,只一招,六人已去四。
刚才那开口说话的人看着云漠寒眼中多了不少凝重。他被派来时只以为是之前的人能力不足而已,虽然有传闻说这位景王自幼习武,可是没人见过他动手,又是个皇家子弟,从小也没个好名声,没人真的把他的功夫放在眼里。
如今看来他们是踢到铁板了,这内力和身手——
不过云漠寒不会给他更多的时间想下去,原本他近来心情便不好,准确的说自从上次去过风家以后云漠寒的心情就没有一天是好的,云漠若又在他的丫头身边蹦跶不停——
这次刺杀可以看出云漠若是铁定了心想要他的命,当真不再顾念半分兄弟之间的血脉情分了。云漠寒自认从未刻意去和云漠若争夺过什么,但是因着这嫡出的身份、风家的婚约,他一直都是云漠若心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在朝中大权在握也没改变这种想法。
明明是他觊觎弟弟的未婚妻、是他想要亲兄弟的命,只为了那个叫利益的东西,就什么都不顾了——
手足相残——
眼前一片鲜红,云漠寒持着剑向前走着一步未停,断刃残肢落在地上,一具具尸体倒下,手要有些握不住剑柄了,毕竟温热的鲜血十分腻滑。自从离开了西疆的战场,云漠寒便再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那时候铁骑军中的将士教他的,用布条将剑柄和自己的手绑在一起,这样就算最终脱力了、染上的血再多,兵刃也不会离手。
既然兵器变得有些不顺手,云漠寒索性归剑入鞘,连带着剑鞘向着高处的墙上用力一掷,剑鞘插在了高墙上。他这举动倒是让混战暂停了那么一瞬,毕竟没人知道云漠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们停下不代表云漠寒会停下,空手入白刃对他来说并不会让杀人变得困难。骨头被捏碎的声音很快便取代了刚刚的兵刃相接声,喀嚓喀嚓的声响更是让人心底发寒。
身体后仰避过了同时从前后砍过来的刀,云漠寒抬腿踹出,直接将一人踹进了墙里,顺势躺倒,伸手便抓住了身后那人的脚腕,运足了力道往横向一甩,买一送一顺带着砸出去了另外一个。
云漠寒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站起来,他面前只剩一个人了,一开始开口说话那人紧紧盯着这个比他更像鬼神的人,而在云漠寒面前他不过是个对鬼神无能为力的凡人。
景王云漠寒今年多大?二十一还是二十二?
他是怎么练成这样的内力和身手的?魔功不成?!
云漠寒看着这已经被他断了一臂的人站在原地没动,“你们确实没让我失望。”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云漠寒的气息依旧没有半分散乱,“我明天能送云漠若好大一份礼物呢。”
“怎么?你还想试着跟我动手?”
那已经短了一臂的杀手竟然再次抬起了手中的刀,“鬼庄的任务,至死不停!”即便身受重伤,他的速度依旧快若奔马,朝着云漠寒便冲了过来。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云漠寒话音落下那人便重重倒地了,他心口扎着的正是一开始用来偷袭云漠寒的蛇形镖。
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也没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如今巷子里站着的只有云漠寒和烈焰了。远处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听松和听柏还有冷炙很快就出现了在了他的面前。
“已经打完了,你们只能扫地了。”云漠寒将插在墙上的剑取了下来,如今眼中倒是带了三分暖意。
“殿下!”纵然云漠寒是笑着说的,这其中的凶险看地上的尸体就能知道,上次受的伤才好,这次又来了这么多!不过今日云漠寒倒是没受重伤,虽被划到几刀但伤口都不深。
“府中——”听柏刚开口云漠寒便抬手打断了他。
“阁下刚才要看便也看了,如今听墙角是不是不太好?”云漠寒说着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难怪师叔在师傅面前总是夸赞云公子,今日一见果真不凡。”树上的人开口说话,竟然是个姑娘。
“长青山雪玥,见过云公子了。”
树上落下的女子长裙飘飘,她朝着云漠寒微微一笑,面上梨涡浅浅,这幅样貌神情看着和这满地的鲜血极不相配。
但是见到她时云漠寒四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对,这女子竟然也是一身紫色衣裙。
云漠寒瞬间便后撤了一步,眼中闪过了些许不喜。
“竟是迟宫主的关门弟子,倒是失敬了。”云漠寒听她自报家门便知道她是谁了,迟崇年过六旬才收下这位女弟子,所以她的辈分在长青山极高,能称呼公孙明阳一声师叔。
不过今日见到这位“天才少女”云漠寒的印象却并不好,并非是因为她那一身紫衣,毕竟就算风冥安再喜欢紫色他也没有要求别的女子不能穿的道理,只是她给云漠寒的感觉……有些现如今还说不上来的奇怪。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不过长青山的人云漠寒不想也没必要得罪,所以这赶人的话他也没说得太过分。
雪玥似乎没听出来云漠寒言下之意,拎着裙摆便向云漠寒那边走去,也就在这时地上一个杀手突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砍向云漠寒,不过似乎是因为受伤太重已经看不清谁是谁,他砍向的人竟是雪玥。
云漠寒在他挥刀那一刻出手,剑未出,连带着剑鞘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
雪玥见到他这个动作眼中的情绪不由得有些变了。
“若是无事姑娘还是离开吧,不然就只能留下来帮着扫地了。”云漠寒这次倒是将这赶人走的意思说得更加明确了些。
“云公子说的是,那雪玥就过些日子再来拜访云公子了。”她似乎并未对云漠寒的态度有什么不满,反而放软了声音,说了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
“把所有这些人的脑袋都砍了,用袋子装了给云漠若送过去。”等雪玥离开了之后云漠寒才开口,“也不用太吓人,送到他那院子里就行了,他不顾念兄弟手足,我多少还是要在乎些的,就不放到他枕头边上了。”
“你刚才说府中什么了?”
“府中也有杀手袭来,不过如今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听柏将刚才的话说完了。
“我先回去了,你们把这里清干净,就别给京兆尹和公孙大统领添麻烦了。”云漠寒说完便带着烈焰离开了。
留下三个侍卫砍头的砍头,装袋的装袋,打扫的打扫,后半夜下了场大雨,没用他们再去清洗那满地的血污,雨水将一切冲刷了个干净。
云漠寒回府之后洗净了身上沾染的血迹,长青山会派人来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次安阳城中众多势力汇聚一堂,湖州等地又有苛税案发,柳州和冀州的两个江湖势力更是深深牵扯其中,时至今日就是长青山想要置身事外也有些不可能了。他们至少要清楚如今的事态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也需要探知一些内部的消息,以免将来真的有门人掺和进去之后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处置。
就是派出来的这个人……云漠寒有些疑惑。
迟崇若是派他的大弟子来或许更加正常些?还是说这个雪玥有什么他们不了解的地方?
要不要去问问公孙大统领?
而且她到他这里来做什么?
将手中的帕子丢到一边,云漠寒将已经绞得半干的头发甩到了脑后。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屋中也有了不小的凉意。
又下雨了。
“若你今天就这样走了,那我便不再是你的丫头。”
“你也再不是我的漠寒哥哥了。”
“你若是这样走,你便再也不是我的漠寒哥哥了,再也不是了。”
“我说到便会做到,你清楚的。”
那场大雨和风冥安的声音像是被用刀深深刻在了云漠寒的脑子里一样。
她不会留在后方等他,她不会眼看着发生的一切什么都不做,很多事她都听他的,从小就听他的,但是总有些事她绝不会后退一步,他知道的,他明明知道的。
云漠寒更知道他的丫头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所以……
可她依旧戴着他送的簪子,配着他给她的长弓,若是真的想要和他清算过往……不会如此,不会如此。
云漠寒打开了衣柜,想要找一身新的里衣,却又看到了那套月华锦的衣袍,风冥安送他的生辰礼,不过他没穿过几次,总是怕在哪里刮坏了。
将这套衣服拿出来的时候云漠寒瞥见了他衣柜深处露出了一条紫色的带子,他将那一团衣服扯出来之后竟是笑了。只是那笑容有些难看,瞧着像是要哭了。
风冥安的里衣和外袍,还有腰带。
他的丫头第一次翻墙到景王府里找他的那一天,他那一宿睡得不安稳,后来——
“我本来就是你的。”
她说她本来就是他的。可他又怎么能委屈了他的丫头。
这扯坏的衣服便留在了他这里。今日才发现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了衣柜最里面。
外面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子时已经过了。
八月十六。
他会到风家去和丫头赏月的日子。
云漠寒想他的丫头了,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每天都想,但是今日他更想他的丫头了。
他想他的丫头能陪在他身边的日子,想她能与他并肩的那些时光。
手中的布料很软,像她的青丝,像画眉的炭笔,像丫头待他的那颗心。
是不是他再努努力把安阳城里的事情用最快速度了结了,他的丫头就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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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八方人马各怀心思乱风云,丹桂染血雷霆万钧再杀机
第九十六回 并肩求比翼 鹣鲽自情深
中秋佳节云漠寒一夜未眠,那场雨下得不久,太阳没出来之前就停了。听松和听柏在雨停之前便回来了,任务圆满完成,云漠寒便也给他这忠心耿耿的几个侍卫放了假,毕竟如今这几个都拖家带口了。
听霜已经过了孝,她和听柏的婚事也快了,现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就剩个令曦还没着落,不过云漠寒觉得他自己一个人过得似乎挺快乐的。
丫头身边的风康都有孩子了……
坤宁跟着去了湖州……听风阁也要办喜事了吧……
他究竟什么时候能成婚呐……
景王府里是终于安宁了,可陵王府中已经乱作一团。
血迹透过袋子渗了出来,混着地上的雨水淌了一院子,云漠若一早被侍卫和丫鬟的惊叫声吵醒,带着怒气开门一看霎时间面上血色全无。
那三个口袋似乎是故意没系紧,里面的东西明晃晃的在朝阳下映在云漠若的眼睛里。
这是他二十五年来第一次从心底里忌惮云漠寒。云漠若给鬼庄送了黄金无数,昨夜云漠寒回府的路上和他的王府里双管齐下,就是这样都没能要了云漠寒的命吗?!
他昨日入宫赴宴可是一个侍卫都没带!
“殿、殿、殿下!”宋宏捏着一封白皮素封的信哆哆嗦嗦地跑到了云漠若面前,“刚才一个灰、灰衣人递进来的。”他双手颤抖着将那封信递到了云漠若眼前。
若非报丧,没人会用这样的信封,再加上陵王府里这一出……
云漠若一把将那没有任何署名的信从宋宏手里夺了过来,他的手指不停的颤抖着,试了三次才撕开封口,一张印着赤泥金丝的宣纸上只有八个字。
礼尚往来
无需言谢
纸上墨迹银钩铁划力透纸背,张扬至极。
云漠若看着这八个字只觉得背上已经湿透了,既然昨天晚上有人能将这样大的三个包裹悄无声息地放在他寝室的房门外,那是不是云漠寒的人也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要了他的命?!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成功把人手安插进景王府,可云漠寒只用了只一招便让他再也不敢动手了。
“今日之事,不许透露分毫!”云漠若将那封信捏在掌中,咬着牙说道。
若是让太多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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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城里云漠若暂时被云漠寒震慑住了,直到入冬了都没再有什么太大的动静,但湖州那边的境况可谓是喜忧掺半。
祁墨在湖州司马和长史那里终于查到了突破口,还有个韩东也让黜置使一众得到了不少实打实的证据,这证据在深挖之下直接就指向了冀州候苏沽。
万寿节之后云帝倒是也没扣着这位苏侯爷,苏沽也就在嫡女入宫之后返回了冀州,但是云帝没同意平北侯薛丰离京,两相比较,又是让人摸不清的局面。可如今事态的发展已经使苏沽绝不可能再等下去了,尤其是在后宫中的谋划也没有成功之后。
可在失了手中的金钱来源之后苏沽能调用的钱也并不多,苏氏一族里也有人想要趁机夺他的权,所以现如今的冀州候是腹背受敌,他如今用的最顺手的就是如意楼,而且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要么等着祁墨查下去全族完蛋,要么赌一把看看能不能逃出生天。
最近的都督府,有些过于安静了。
自从中秋那日的刺杀之后,小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再发现有人潜入,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让风冥安和祁墨安下心来,反而让他们的神经都更加紧绷了。
没人会相信在最终盖棺论定之前那些人会放弃,如今他们都快要查到冀州候府了,若是再不动——
所以说,山雨欲来风满楼。
也就在八月的最后一天,湖州刺史府衙外,六枚算盘珠从暗处悄无声息的袭来。
祁墨身边的护卫赶在最后一刻将他扑倒在地,那算盘珠竟然打穿了铠甲嵌在了血肉之中。云溯阳的运气便没有这样好,虽然护卫也帮他避开了致命的要害,但是他的手臂还是被擦伤了。
风冥安的反应很快,现场并未骚乱,众军士将几位文官围在了中央,很快便退回了大堂之中。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依旧有暗器不断袭来,发射暗器的人似乎还转换了几次方向。
双刀出鞘,内力化为剑气激出,在空中便将袭来的暗器逼退了。但是风冥安并没有放松分毫,她凝视着最后一次暗器发出的方向却并未感觉到那边有其他人的气息。而在她身后,弓箭手也已经就位了。
“筹划了这么久,这样就要走了?”见对面许久没有了动静,风冥安先开口了。
可府衙外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何不现身,堂堂正正一战?”风冥安再次开口,她伸手接过了身后亲兵递过来的弓和箭。
“还是说你们只会躲在暗处玩儿些偷袭的勾当?”
这次她话音落下不过两息,便有暗器从她左侧急速射来,四颗珠子几乎不分先后,瞬息便已在眼前。手中长弓自下而上挥动,正正将这四颗珠子打落,风冥安借势搭弓上箭,这八石的弓竟然被她全部拉开了,三支羽箭齐出,看速度似乎比刚才那四颗珠子还要快。
噗的一声。
这些军士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紧接着是噗通一声,应该是躲在高处的人摔落在地了。
而与这声音同时出现的是另外八颗珠子,从另一个不同的方向攻向了风冥安身上的各处要害。
这些珠子来得快,可风冥安的动作更快,翻身腾起便上了府衙的房檐,又是三支羽箭齐射,还没等那些攻击她的珠子落地,她手中的箭便射出去了。
又是噗的一声,然后噗通一声。
之后对面便许久都没有动静了,直到此时风冥安才下令众军士开始搜索,毕竟她不太相信如意楼这次就派出了金子和银子两个人。
这两人明显中了她的箭,受的伤定然不轻,若是被人救走了也不会再有什么大危害了,但是暗器这东西实在是太防不胜防,若是不能确定铜板今日究竟在不在,风冥安不愿意她手下的兵去无谓的冒险。
可是直到半个时辰之后金子和银子都被押入大牢,也没见到如意楼的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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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楼楼主的两个心腹下狱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安阳城,云漠寒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刚从公孙明阳那里离开不久。
雪玥这小一个月来总是出现在他王府周围,隐隐约约似乎还有想翻墙进去的意思。这位女侠不好阻拦,若是暗卫不用全力只怕是拦不住她,毕竟能成为迟崇的关门弟子功夫自然不是那些别的地方派来的眼线能相比的,可若是用尽全力去阻拦她,只怕两边都要见血了。
是以云漠寒去见他的启蒙师傅只是想问清楚雪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若单纯只是想和他切磋切磋他倒是不介意和她打一架。这些日子他也不是没在公孙明阳这里见到她,只是这位姑娘的态度让云漠寒从心里觉得有些别扭。
她好像有点……同情他。
云漠寒觉得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但是这种“同情”有些奇怪——
“云公子什么时候来的?这么急着走吗?”云漠寒身后雪玥从公孙大统领府中追了出来。
“……姑娘有什么事?”他看着少女脸上的浅浅梨涡还是觉得似乎什么地方都不对劲,而且这一次云漠寒对雪玥的这一身紫衣感到了明显的不喜。
“我想和云公子谈谈。”雪玥倒是大方,似乎没有任何顾忌地指了指另一边街上的一个茶馆,“不知云公子可否赏光?”
“江湖上的事与我无关。”云漠寒挑挑眉,他的声音却依旧刻板,没有丝毫起伏。
“寻常闲谈而已,云公子不必如此。”雪玥话音落下也没再理会云漠寒是否愿意,率先便向着那茶馆的方向走去了。
“殿下?”听柏见云漠寒一步未动,便靠近他喊了一声。
“丫头没受伤就好。”云漠寒将手中的密函又仔细看了一遍之后递给了听柏,“今日我若不去,只怕她不会善罢甘休。”
“那——”听柏顿了一下,殿下从来不会和这些女子单独相处的。
“虽然你好像应该也不作数,但是一会儿还是留下来一起听着吧。”云漠寒叹了口气,也朝着那间茶馆走去了。
“云公子武艺精湛,只怕长青山上年轻一辈中都没有敌手。”雪玥笑着给云漠寒倒了杯茶。她其实并没说实话,按照那天她在树上看到的,只怕她大师兄都不会是云漠寒的对手,若是性命相搏想必就更加不敌了。
云漠寒没接她这话,也没去碰雪玥给他倒的那杯茶。
“云公子对我何必这样排斥呢?”雪玥笑着又将那杯茶往前推了推,“那日公子救我,雪玥自然是想要报答的。”
云漠寒看着面前这姑娘温温柔柔的目光,似乎终于后知后觉想明白了她究竟是哪里会错了意。
“那日的杀手是来杀我的,原本便不会留下活口。”但是公孙明阳的面子云漠寒还是必须要给的,他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将话说的太重,毕竟他和长青山之间也没有什么国仇家恨,若是能和平解决这个误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云漠寒这样说倒是在雪玥的意料之外了。
她虽是迟崇的关门弟子,如今武艺修习也在同辈中少见敌手,可实战经验其实不足,一来江湖上的人大多是给长青山面子的,二来她长得实在是娇美可人,到目前为止还真是没遇到狠得下心辣手摧花的。
所以那日云漠寒若是不先出手,她还真有可能会受伤,毕竟当初她觉得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便没多做提防。
更何况在雪玥的意识里,这世间的女子天生便是应该被男子护着的,而她正好碰上了云漠寒出手,便有些误会云漠寒对她有些在意,毕竟见过她容貌的男子几乎没有不动心的。
可如今云漠寒的话似乎是断了她的念想。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长青山派你来,让你做的事情应该和本王没有任何关系。”云漠寒见她面上神情几经变换不由得皱了皱眉,换了个自称。
“云公子这样清楚江湖上的事,可曾想过自己到江湖上去走一遭?”雪玥的情绪控制得到也快,她很快就又换上了那副温柔的笑意。
“想过或是没想过,似乎都和姑娘没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有些替云公子不平而已。”雪玥脸上出现了云漠寒察觉到那类似“同情”的情绪,“我也听说过不少公子的事情,您既与这安阳城格格不入,何必还留在这里被人算计呢?那些想来杀公子的人不就是因为那一纸婚约吗?”
“云公子何必被这不喜欢的婚约和那丝毫不似女子的云凰将军困住?我听闻当初安阳城中有些不好的传闻的时候那风家的小姐都没站出来说些什么。”
“您既然不喜欢这些,何不逍遥江湖潇洒过一生?”
所以她是在同情他被“困”在安阳城里走不脱?
这位迟宫主的关门弟子脑子确定没有问题吗?
她听了几句小道消息就觉得自己了解他了?便觉得丫头……配不上他?!
滑天下之大稽。
是因为长青山寒翠宫在武林中这泰山北斗的位置坐了太久吗?若不是那残卷的伏魔剑法他们如今似乎也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绝学了。
迟崇功夫挺高,这雪玥的天资似乎也不错,但是这两位的脑子真的还好吗?
“本王今后无论如何,都与姑娘无关。”话不投机,云漠寒也没有再留下来的心情了,该听的话他也基本上是听完了,于是起身便要离开了。
“云公子是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雪玥见他要走,便也有些急切了。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云漠寒,却被他的内力震开了。
“你的心意?什么心意?”
“你想要本王离开安阳城?然后呢?跟你一起离开吗?后面会发生什么你想过吗?你背后有什么倚仗和凭恃能去解决后续的事情?还不是要本王出手。”云漠寒忽而笑了,一双凤眼里具是冷冰冰的嘲讽。
“然后你要一辈子都躲在本王后面吗?”
“男子护着女子本来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雪玥眼中划过一丝困惑,“那日云公子不是也护着我吗?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今后到了长青山改名换姓谁还知道你是谁?日后你我一同行走江湖自然是你来护着我啊。”
“不知所谓!”不仅仅是云漠寒被雪玥震惊到了,就连听柏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这位姑娘究竟在长青山上有多受宠才能养成这样的性子啊!
“你若再来纠缠,本王不会再顾念公孙大统领的情分。”云漠寒留下这句话便快步离开了。
一个想被男子护在身后一辈子的女子,云漠寒倒是没觉得雪玥的这个想法有什么错,这世间的女子大多数都是如此的,男子也自当护着他的女人一辈子。他只是震惊于雪玥对他们两个关系的设想和这个女子不谙世事的程度。
可虽说男子护着女子是天经地义的……
云漠寒直至此时才明确的意识到他这辈子想要的终究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的女子,他的另一半得能坚定的立在他的身旁与他携手共看这万里河山。
所以他才会那样喜爱他的丫头啊。
只有她,只有丫头那样独一无二。
所以在风冥安称呼他殿下的时候他会那样难受。
他们应该永远是平等的,她永远都能跟得上他的步伐,而不是落后于他那么几步。
云漠寒其实一直都知道风冥安只是任由他护着罢了,因为他害怕失去她,所以哪怕知道风冥安有着绝对能和他旗鼓相当的实力他也想护着她,而风冥安任由他护着,全了他这份心意罢了。
所以她这次才会这样生他的气啊……
若是等她回来他去把话说清楚了,她还会再次站在他身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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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金银落尽无计再施意踌躇,长青雪玥有意落花水无情
第九十七回 十年清知县 万两雪花银
金子和银子二女虽说是下了狱,但祁墨并没有将这两个人作为重点的突破口。毕竟就是如意楼楼主陆婉都不一定清楚这官场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们也不过就是冀州候手中的一把刀罢了。
但是这两个江湖人士的落网却给了他们更大的突破口,如意楼的人被捕之后,焱燚宗似乎也按奈不住了,金银二人入狱一个多月后,陆婉似乎联手了彭炎准备要劫狱,但是这两个势力的主事者都没有亲自到场,如意楼派出了不少暗器好手做掩护,焱燚宗这边是十五和十九亲自到了。
不过当初风冥安说得也没有错,若是真的按攻击力来算的话,江湖上的暗器除非是内功已臻化境的高手亲自动手,那除班家惊弦弩之外没有任何一样能和朝廷掌握的军械相比。而这种弩机放眼整个江湖都鲜少有人能得见。
坤爻行走江湖一辈子有了个神医的名号至今手中也只有两把,现如今一把在坤宁那里。
这样少量的武器也只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根本没有大规模杀伤力,所以箭兵和军用弩箭一出那些人自然也就没用了。
而这一次劫狱,风冥安拼着生生挨了十五和十九两鞭让十九死在了她手里。十五被军士逼退,连小师弟的尸身都没能带走。
坤宁后来帮风冥安诊脉的时候看着一脸淡定的义妹觉得自己有些心惊胆战。她可是亲手杀了彭炎最小的弟子,就连尸骨都没让焱燚宗的人收殓,这梁子可就真的是结下来了。若是彭炎将来要亲手报仇——
可对手是风家估计焱燚宗宗主也要好好掂量掂量吧?
“劫狱、刺杀黜置使和督查使,这些都是死罪。”风冥安瞧着坤宁脸色不好反而是出言安慰了他两句,“兄长不必过于担心了,我们没找上焱燚宗去就已经暂时算是仁至义尽了。”
“那彭宗主是个火爆脾气,他可不会管这些,他只知道你杀了他的关门弟子还没让十五把尸骨带走。”坤宁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叹了口气,“这边事了还是尽快回安阳城去,有世叔和景王在倒是能安全不少。”
“我是杀了他的关门弟子,如意楼的金银也在我手里,她们那伤今后想要使暗器都难了。”风冥安瞧着药方上的那些药材,又想起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些几乎都和萝卜干没什么区别的东西,“他和陆婉收下那些税银的时候就应该明白,百因必有果。”
“他们自己种了恶因,这恶果自然也得自己吞下去。”
“能不能不喝药啊……”扎两针不成吗,那些药都苦的倒胃,在西疆的时候就受了不少罪……
“想不喝药,你别受伤啊!”坤宁落下最后一笔也有些心疼,上阵打仗怎么会一点伤都没有,偏生他这小妹虽然受了多重的伤都不会吭一声喊声疼,但怕苦这点倒是像个寻常姑娘。
“这儿也没人哄着你喝药,景王可还在安阳城呢。不过你这次受伤只怕也瞒不住他吧?”
风冥安没答坤宁这话。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坤宁见她不说话倒是真的有些担忧,“上回千儿来信还问呢。”她那弓就是云漠寒在西疆的时候送的,若是她这边想要断了,这些东西是断不会留着了,若是云漠寒那边——
不可能吧?
不过要是那景王真的欺负他义妹……亲王他也敢毒。
医毒本一家,坤爻能平平安安这么多年自然也不单纯只靠一身医术,至于坤宁的毒术——从他给风冥安配的毒药满月凉都没人能解便已经可见一斑了。
“听风阁听天下风声,可朝堂上的事情江湖中人还是不要牵扯太深了,如今的如意楼和焱燚宗不都是例子?听风阁向来不涉皇家事,这样挺好的。”风冥安说着站起身来准备回去了,这次劫狱还有不少剩余的事情要处理的。
“这回的药能加糖吗?”她离开前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了一句。
“……别加太多。”坤宁叹了口气也明白了她话中之意,看来还是让尉迟千在别人那里一问三不知吧。
至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这两位都是心思极深而且能七拐八绕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主,偏生又默契的根本像是同一个人,如今看来这事儿是个局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过云漠寒惹了他小妹生气似乎也是真的。
若真只是惹了风冥安生气的话……坤宁笑笑便煎药去了,那就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了,他可不能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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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冥安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祁墨手中的确凿证据也掌握了不少。
十一月初三,黜置使和督查使持着便宜行事、如帝亲临的圣旨带人查抄了湖州刺史的府邸。
可面对这样的查抄湖州刺史也只是端坐堂上没有半分慌张。果真钦差卫队在他府中没能找到任何暗室,也没搜出应该存在的大量金银。
可若是查不到这些他们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定了这位刺史的死罪,甚至这次查抄也会成为朝中的笑柄。
“祈大人,世子殿下,”湖州刺史带着三分得意的笑看着这两位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的钦差,“都说拿贼拿赃,您这也没找到赃款啊,那您手中的证词可就是诬陷了。”
“这沾污了下官名声的人您可得好好查查。”
“不急,不急。”祁墨反而是笑了,他适才那有些铁青的脸色如今也基本上是恢复如常了,“刺史大人官做得挺高,就是这房子似乎是建的有些与众不同,梁柱都比一般的堂屋多。”
“是怕房梁撑不住吗?”祁墨笑着看着湖州刺史,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
“祈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湖州刺史面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袖中的手却握紧了身下椅子的扶手。
“本官稍微调查了一下,刺史大人府上和堂屋和几个厢房都在三年前重修过。”祁墨气定神闲的环视了一下四周,“云凰将军,便劳烦你了。”
风冥安抽出刀,看了一眼想要站起来阻拦她的湖州刺史,朝着屋角处的一根梁柱一劈一挑,从那两人才能将将合抱的梁柱上削下了一大块木头。那木头里叮叮当当掉出了不少银块,每一块都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具是成色最好的雪花银。
再向这堂柱里面看去,整根柱子似乎是被银块填满的。
风冥安没等湖州刺史做些什么,便将这屋中其余的柱子都削开了,八根梁柱具是塞得满满当当,金银无数,还有一根柱子里填的是几口箱子,打开后所见是满满的珍珠和宝石。
按祁墨刚才所说,这刺史当初除了修堂屋,还修了几个厢房。果然劈开那些厢房的堂柱和房梁,里面也均是金银。等这些赃物动清点清楚之后,那些搜出来的金银和珠宝堆了满满一院子。
风冥安瞧着这些几乎要晃瞎人眼的黄白之物心底已是一片冰寒。
她在西疆愁过军饷愁过粮草,断粮断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与士兵同苦那是什么样的艰难,除非经历过不然根本没法用语言描述,但那里是边疆。风家人驻扎在边境上,几代人都埋骨在那里了,为的就是守着大汉的国土,守着国中的百姓能世代安康。
可这生活在富庶之地的官员做出来的都是什么事!
如今所见哪里是一地的金银珠宝,这分明是一堆堆百姓的骨血和脂膏,散发着冲天的怨气和血腥味,那些银子上染的血他们这些人真的看不见吗?!陵王真的看不见吗?!
这还只是一个湖州刺史分到的份量,那平北侯呢?冀州候呢?柳州和冀州的官员呢?安阳城里帮他们掩盖罪证的人呢?
云漠若呢?
怪不得鬼庄的杀手会像永远不会停歇一样接连涌来,这样大的利益这些人怎么会放过分毫?怎么会愿意上交给朝廷?怎么会愿意还归于民?
“搜到账册了!”远处不知道是哪个衙役喊了一声。
若是不能连根拔起——
风冥安看了远处的祁墨一眼,难怪必须要用祁家,不然谁能帮陛下拔得动这棵大树?风家的力量都在军中,六部里终究是……而且还是要避嫌的……
不知道云漠寒那边怎么样了……
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就连风冥安都不完全清楚六部里究竟哪些是云漠寒埋下的人,又有哪些是云漠寒在对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扶上去的纯臣。
云漠寒原是与世无争,可却也从来不是能任人拿捏的存在。他想娶她、想要能脱离他不喜欢的那一切就必定要手握能护他所护的权力,不然一切承诺都将成为空谈。
这两个月来自安阳城的阻力小的不少一定是云漠寒也在做些什么了。
但是……
他可还好吗?又有多少人去杀他了?受伤了没有?天冷了可记得添衣服?有没有又是忙起来就忘了吃饭?会不会受伤了也逞强到处乱跑?
原是说等她及笄就下聘的那个人……
风冥安想她的漠寒哥哥了。念想如丝,将一颗丹心紧紧缠着,这丝多了,缠得紧了,便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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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这两个多月自然是也没闲着,云漠若被云漠寒吓过一遭之后安定了不少时日没有再去想方设法的找他的麻烦。但是云漠寒并不会因为他安静下了就放过他,他自然也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
而云漠若的党羽跟着这样一位主子自然也不是那清正廉明的一派,家中子弟更不是消停的,吃喝嫖赌各个有沾染,想要挑那么一两个弄出些事情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问题并不在于“弄出事情”来,而是要让这些人出事之后顺带着还能从他们当官的父亲身上查出点什么来,查出来的东西还不能小了,不能让他们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
而这件事同时还得能弄得安阳城内人尽皆知,坊间的流言一起,那可就真的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了,那犯了事的官员和云漠若总不能堵了安阳城里所有人的嘴。
云漠寒为了这一出还专门找了个很好的地方,雨日宴,安阳城里最大的赌场,天狼国的质子公主、云漠若的侧妃燕幽然和这个地方也有不小的联系,云漠寒选这个地方就是为了他这一箭能不止双雕。
后来他看看效果还真是都能串成串来烤了,还能穿好几串。
把这些成天招猫逗狗欺男霸女的官二代都搓在一堆儿倒是没让云漠寒费太多的劲,毕竟雨日宴是个很大的销金窟,同时这里也做那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
十月初五那日,雨日宴中有个大官家的少爷连连赌胜之后却在最后一把输光了今日赢来的所有银子,那少爷自然不愿就此收手,便又纠集了一帮人再次开赌,最后填进去的银子不知几何,庄家后来看借条的数额太大不肯再收只让他准备现银或银票,不然不肯再开局。
那少爷自然是让人去取银子了,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家的下人路上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迟迟没有出现,后来这少爷便急了,被他身边的人撺掇着开始闹了起来,雨日宴这边自然派人阻止,可不知怎么的两边便打了起来。
一边是赌输了红了眼的一众少爷和他们的护卫、一边是雨日宴平常不见的打手,还没等有人到街上去找巡防的官兵,楼上便也闹了起来,几个衣衫不整还伤痕累累的姑娘冲了出来,尖叫着求人救命,说是已经有姐妹死在床上了。
更离谱的是就在官兵冲进来想要压下这场动乱的时候,雨日宴的后院恰巧在这时着火了,火不大,可是那喊着“走水了”的声音简直能穿透三条街,这一下吸引来了不少人,当场所在之人的滑稽样子被一众百姓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打闹京兆尹府就只能把动手的人都羁押了,后来审问的时候很快京兆尹就察觉有些事似乎不对劲了,先不说那个赌输钱的少爷家里是怎么有那么多超过其应有俸禄的银子供他去赌的——
雨日宴豢养的超出备案的打手、软禁的做暗娼用的姑娘、已经能被定案的人命官司、还有当日在场的那么多官家少爷,那可有不少都是大官和宗亲家里的,这要是查下去那可就真的是神仙打架了。
但是这个案子还绝对不能压着,当天那么多百姓可都看在眼里,现在整个安阳城里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后来云帝便下了令,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彻查。
而雨日宴自然也被查封了,还追查出了天狼国埋在安阳城里的几条线,当然这些就属于机密内容了,外界并未得知。
云漠寒对于他造成的这个结果是满意的,这些官家子弟在被羁押的期间他也把一些他们族中的人犯事捅了出去,然后再把证据抛出去,还有一些他掌握着的云漠若手底下人犯的事也被他翻到了明面上。
这些事扯着秧,带着瓜,连着土,最终的范围还是云帝看着不对了暂时叫了停,云漠寒见云帝叫停了便没再继续推波助澜。
等到最后大理寺将这些案子并到一处整理证据的时候发现所查证的东西几乎能堆满一院子,里面还有很多都不知道是怎么就被查出来了,最后只能归结于他们查案的时候运气好。
仅仅是赌场里再平常不过的一场对赌输赢,不过是买通了一个见钱眼开的庄家,说动了一个苦命的姑娘,再让一位小厮在路上因为意外弄脏了权贵的衣服,让后放一场小的不能再小的火,云漠寒便让云漠若和冀州候脱了层皮。
就是难为公孙大统领又要重新安排安阳城里的防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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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偷梁换柱砌金银,酒色财气踏黎民
第九十八回 已得一心人 嫁娶不须啼
十二月初的时候湖州本地的案子基本上都已经了结了,该拿的官员也都拿下了,至于柳州和冀州以及河东道的其余各州县也基本结案,但是因为案件牵扯平北侯和冀州候,就算祁墨手里有便宜行事的圣旨他最终审理的过程也还是不尽如人意。
牵扯的利益太大、阻挠的人太多,这个年节黜置使一行是注定回不到安阳去了。
不过风冥安的工作倒是轻松了些,如意楼和焱燚宗在她手里折的人手太多了些,如今这两家就是为着私仇也不会蓦然动手,至于其他买凶杀人的幕后主使——官场上的事足够他们在年尾忙活了,暂时都没再腾出手来想这要人命的买卖。
更何况云漠寒在安阳城里闹得那一出的余波还没彻底平下去呢,没有人想在这时候去触云帝的霉头。
眼光稍稍长远些的已经盯上了来年的春闱,毕竟这次之后朝堂上定然是要大换血了。
年节时风冥安也是得了两日闲,同坤宁与坤爻一道至听风阁去见了见已经给她来了好几封信的尉迟千。
老神医前阵子才到湖州,毕竟月凉那两个在安阳城中,如今又是多事之秋,他留在安阳也是让风信能安心些。
这也是坤宁第一次正式拜见尉迟阁主,风冥安带了几个军士让他们换了常服扮作随从,帮坤宁抬他那些礼物箱子,毕竟尉迟千的三打哥哥和几位伯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今年全都回来了。
看着尉迟家厅堂里的那些人,饶是坤宁在风家跟着风信和风冥安见了无数大场面也不由得要屏气凝神严阵以待。到此时才是真的明白了究竟什么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以“千”为名,当真再合适也没有了。
尉迟阁主倒是没料到风冥安会跟着一起来了,她和坤宁结拜的事情尉迟千是知道的,但是在尉迟千回到听风阁的这些日子里,她稍稍提到坤宁尉迟阁主都没什么好脸色,这个消息她也就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同父亲说。
所以尉迟阁主见到风冥安的时候还以为是坤爻在什么时候又收下了一个新的徒弟这次才一并带在身边了,待听到她自报家门的时候还愣了一瞬。
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瞬。
风冥安定定立在那里任由尉迟阁主打量了一番。她跟着来除了见见尉迟千之外也是为了给坤宁撑撑场面,神医的弟子身份是很不错,江湖上承这师徒二人情分的人也不少,但是同听风阁这样的势力相比坤爻与坤宁背后的力量终究是逊色了些,但加上风家之后便不一样了。
风家少主、云凰将军的义兄,这个身份会给坤宁带来些别的东西,也省得尉迟千的那一众哥哥因为太过爱护妹妹而将坤宁看轻了。
当初风冥安与坤宁义结金兰也是因为坤爻和风信有这方面的考量。
坤爻担心坤宁成婚后在面对岳家的时候底气不够,毕竟身上有本事纵然很重要,可身后有势力也重要。
风信则是担心万一将来出了什么事,风冥安以女子之身终难立世,有个兄长便多一人相护,终究是要好些的。
厅上行了礼,也说了会儿话,尉迟家聚集的一众便暂时散了,毕竟要谈婚事也是尉迟阁主这个做父亲的来做主,尉迟千的一众堂哥都在也不是太好。
尉迟千拉着风冥安说是要带她在这听风阁的总舵里好好转转,尉迟瑊瞧着父亲目光中的意思便陪在了妹妹身边,说是外院的情况他这妹妹也不是全然清楚,他便也作陪,带风小姐好好看看。
风冥安瞧着这位听风阁少主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倒是也没说什么,反正江湖中的规矩和安阳城里官员府邸中的不可能一样,男女之防没那么严,尉迟阁主想让他打探消息便由着他好了,总归还有尉迟千在,想来她这样不算和陌生男子单独相处,云漠寒知道后应该不会醋得……太厉害。
倒是路上又遇上了尉迟千的一个堂兄去而复返,说是许久没回总舵了,也要跟着一同逛逛。
“在下尉迟玦,不知能否请教风小姐芳名?”
风冥安还没答他这话,尉迟千就在他袖子上薅了一把。虽然现如今风冥安和云漠寒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清楚,但是她在风家也住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官宦人家和他们江湖中人的规矩不一样。
“风小姐可是女中豪杰,还上过战场,自然不会像那些官家小姐一样扭扭捏捏的吧?”
还没等尉迟千说些什么把他刚才的问题岔过去,尉迟玦便又开口了,面上带着些洒脱的笑意看着风冥安,似乎完全没把妹妹的阻拦当回事。
风冥安瞧着面前这人眉尾微微一挑,面上倒是带了三分玩味。面前这人一身白衣,看着像是个风流不羁的人,但是那国字脸却是破坏了些他想要塑造的浪子形象。而且这问题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在刁难她。
但他这问题……还真不能答。
风冥安及笄的时候从风信那里知道了她母亲当初怀着她时和父亲的戏言,说是将来要是有男孩子来问她名字的话,就将她许配给那问名之人。
云漠寒是第一个,所以那时候父亲才那样生气。
她至今都还没有答过他,怎能回答别的男子呢?
“尉迟公子自是洒脱不羁之人,”风冥安微微笑着立在那里,看起来没有半分窘迫,“圣上赐号云凰,天下皆知,公子何来如此一问?”
尉迟玦自然不会满意风冥安这样的回答,但是尉迟瑊瞪了他一眼,他终究还是作罢了。
多年前尉迟瑊去云飒别院里接尉迟千的时候是没见到风冥安的,这也是他从妹妹那里间接推测出风冥安和云漠寒的关系之后第一次见到她。今日仔细观察再结合当年他和云漠寒的对话——
他的兄弟们最好谁都不要招惹这个女子,十九死在她手里的消息尉迟瑊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还有如意楼金银二人也因她下狱了……
“风小姐是我们尉迟家的客人。”他只一句话便堵住了尉迟玦嘴,然后对着风冥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往别处去了。
“那位坤宁坤公子是风小姐的义兄?”可尉迟瑊的告诫没管用太久,一行四人走到听风阁的一处梅园时尉迟玦便又开口了,“何时结拜的?都没听小妹提起过。”
“去岁三月。”风冥安停下了脚步,直视着尉迟玦说道,“尉迟公子还想问什么?”她的声音平和的很,似乎尉迟玦接下来问什么她都会回答一样,可这身上的气势渐渐蔓延开来,那梅园中仅剩的一些鸟雀都不叫了。
“小妹可是我们尉迟家三代才盼来的,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自然在意,风小姐别见怪。”尉迟玦依旧笑着,面上也还是带着那三分不经意。
“那少阁主可有什么想要问我吗?关于兄长的事?”风冥安闻言转向了尉迟瑊,这种事即便要问也是父亲或嫡亲兄长先开口比较好吧?
“坤公子少年英才,作为坤老神医的弟子自然是人中龙凤,今日父亲也在,在下怎好越俎代庖。”
“哎呀!玦哥哥你就不要问这些了。”尉迟千终于是开口了,她那脸颊红得过分,到如今也完全没察觉出来两位兄长和风冥安之间微妙的气氛,只是他们交谈之间不知怎么又牵扯情郎,便有些羞涩,不愿意兄长再问下去了。
“今日爹爹也在,坤老先生也在,你就别操心了。”
“那怎么行——”
“哎呀你怎么这样!”尉迟千见他不肯罢休也有些气急,“我不要理你了!风家妹妹你跟我去我屋里玩会儿吧!大哥我们走了!”尉迟千也没等尉迟瑊和尉迟玦说什么,拉着风冥安就跑走了,还顺便用了点轻功。
风冥安瞧着尉迟千那以浅粉为主色调的闺房的时候愣了一瞬,然后便瞧见了那个挂在墙上的风筝,坤宁的字她自然是识得的,如此看来——他俩这定情信物……似乎是大了点?
风冥安抬手在自己胸前轻轻抚了抚,隔着衣服触着那块红翡。
“也不知道玦哥哥是怎么回事。”尉迟千噘着嘴拉着风冥安坐下了,然后给她倒了杯茶,“他好像很不喜欢坤宁哥哥。”
“是吗?”风冥安看着那小巧杯子里的花茶心下倒是有些疑惑,“少阁主和令尊怎么说?”
“爹爹……应该只是不想我这样快嫁出去,娘亲倒是挺喜欢他的。”尉迟千说起坤宁眼中具是欢喜,面上又染了三分娇憨,“大哥……前些年多亏大哥帮忙拦着才没让家里人太早知道。”
“那这事儿也算是定了,过不了多久我便要改口称呼你嫂嫂了?”风冥安见她高兴,便也跟着笑了。
“哎呀!”尉迟千在风冥安胳膊上拍了一下,不愿意她再说下去了。
“你既然来了,要不要在我多住些时日?听风阁里好看的景儿不少呢,我也好好带着你玩玩,当初我住在风家的时候还多亏你照顾呢。”
“我可不像是尉迟姐姐如今专心备嫁就好了,我到湖州来可是奉了圣命的,身上的差事还没了呢。”风冥安看着尉迟千稍微有那么点羡慕,“不过今晚我们应该会住在这儿,便有劳尉迟姐姐招待啦。”
“做官也不容易吧?”尉迟千叹了口气,“不过妹妹出嫁就好了。”
“为何?”风冥安有些疑惑。
“你嫁人之后自然是要相夫教子了,不会再去领兵打仗什么的了。”尉迟千看着风冥安眼中的疑惑依旧未消便又接着说道,“是玦哥哥说的,女儿家在男子身后便好了,身为男子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女人上战场啊。”
“我姓风,不一样的。”风冥安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守卫大汉的边境是风家人的责任。活着一日,就要守着大汉一日。”
尉迟千轻轻咬了下嘴唇,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自然知道风冥安和这世间的女子是不同的,只怕有许多男儿都及不上她,刚才要是没跟她说玦哥哥的那番话就好了,就是这几日听得太多了,一不小心便说了出来。
“你要不要尝尝我们听风阁的点心?和安阳城里不一样的,湖州也买不着。”尉迟千看风冥安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便换了个话题,风冥安的手艺好,总能研究出各种好吃的东西,想来这应该也能引起她的兴趣?
“那自然好。”风冥安笑着应了。要是可以学点新奇的东西便能回去做给爹爹和云漠寒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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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小姐,留步。”
听风阁的晚宴散了,尉迟千被她母亲拉过去说话,便叫了个侍女先送风冥安去客房,半路上被尉迟玦喊住了。
“我同风小姐说些话。”他直接朝着给风冥安引路的侍女使了个眼色,想要让她先离开。
那侍女也没看风冥安,躬身便想要依照尉迟玦的命令离开,但是她被风冥安喊住了。
“这位姐姐还是先等等。如今天色这样晚了,我一个姑娘家和尉迟公子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处不太好。”
“风小姐何必如此拘谨?”尉迟玦眉头微皱,见她没有顺着自己的决定便有些不悦。
“尉迟公子身在江湖或许不在意这些小节,但是我已有婚约在身,不能不在乎。”风冥安面上看着倒是没什么情绪波动,依旧是一脸平静。
“不是有传闻说那婚约已经作罢了吗?”尉迟玦听风冥安提及婚约倒是笑了,他向前了一步,离风冥安更进了些。
“尉迟公子出身听风阁,不应如此草率才对。”风冥安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端庄立在那里,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了些不悦。
风冥安从尉迟玦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她从完颜霍那里察觉到过的不适。
征服欲和占有欲。
她今日第一次见到尉迟玦,为什么这个人会——
“皇帝赐婚的时候从来不管你们这些人愿不愿意吗?”
风冥安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屑。
“大汉风家,听的是圣命,遵的是圣旨。”她对完颜占桐说过的话竟然是在这里又说了一次。
“如此这般拘束,有什么意思?”尉迟玦说着竟是再上前了一步想要去拉风冥安的手。
“尉迟公子,还请自重。”风冥安后撤了一步,声音彻底冷了。
尉迟玦见她这般双目微微眯了一下,骤然出手将那个因为风冥安阻止而没离开的丫鬟弄晕了。
“风小姐应该找个能护住你的男人才对。”尉迟玦看着风冥安微微歪头一笑,“那景王似乎没什么本事——”
他原本还没觉得这个在民间被传闻的如此那般女将军有什么特别的,想着她能打胜仗不过是仗着风家在军中的威势罢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能有什么本事?可今日一见,只一瞥尉迟玦便一下子看直了眼,只想着能征服这个女子把她变成自己的身后的女人之后所能获得的成就感了。
有皇上赐婚又怎么样?
他们尉迟家的势力那可是江湖上头一份。
“一个女人终归还是要归属于一个男人的,而能征服风小姐这样的女子的——”他说着又上前了一步,伸手便朝着风冥安脸颊上摸了过去。
但下一秒利刃便架在尉迟玦颈边了。
“看在尉迟姐姐的份上,这一次我饶你一命。”风冥安笑了,只是那笑意带着三分邪性剩余几分都是冷冰冰的杀机。“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大言不惭,不知所谓。”
“你这女人!”尉迟玦几乎没看清风冥安是怎么出手的,他想要挣扎,可架在他脖颈边的利刃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半分都动弹不得。
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儿?!她还真的武艺高强不成?!
女人不过就是男人的附庸而已!
她竟然敢——
“妹妹?”坤宁和坤爻离席的更晚些,一出来坤宁便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在说“风小姐”,便同坤爻走到了这边来,然后就看见风冥安已经将刀架在尉迟千的一位堂兄脖子上了。
再走近了,便又瞧见地上有个被打晕的婢女。
“尉迟公子偏要与我切磋一番。”风冥安见坤宁和坤爻来了便收了武器。
“江湖中人,比试也是常事。”坤爻瞧着这情形便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定然不小,但是现如今见风冥安不愿意把事闹开来,他也就帮着给听风阁搭个台阶,“年轻人争强好胜也是常有的。”
尉迟玦却没接坤爻的这个台阶,他怒哼一声,甩袖便走了。
风冥安也没再给他半个眼神,将地上的侍女扶起来往她人中上用力一掐那姑娘便醒了,瞧着面前三人有些发抖。
“我与兄长和世伯说些话。”风冥安将她拎了起来,看着她自己站直了便暂时打发到一旁去了。
“带来的人我留一半给兄长和世伯,剩下的一半我带走,若是尉迟姐姐问起……便说黜置使急召,我须得连夜离开。”
“兄长终究是要与尉迟家结亲的,若是他不再来搅扰我便也当这件事揭过了。”风冥安没等坤爻和坤宁问她什么,思忖了一番终究还是不想再生枝节了。
“我虽是要与尉迟家结亲,但你也是我妹妹。”坤宁眉头皱了起来,看着风冥安不由得有些担心。能让她把兵刃都抽出来怼到对方脖子上的事情……而且风冥安定然在动手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如今……一切未定。”风冥安看了坤爻一眼,老神医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他来善后便好,拦住了坤宁没让他再说什么。
如此这般直到第二日一早坤爻带着坤宁拜别尉迟阁主的时候尉迟千才发现风冥安已经不见了。不过她倒是没有半分怀疑的就接受了坤宁给出的理由,没注意父亲和大哥对视了一眼之后面色便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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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夫人让我交给你的,”坤宁回到湖州都督府之后递给了风冥安一个檀木盒子,“说是给你添妆。”
风冥安瞧着那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也就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还说这次招待不周,下次一定好好请你一次。”到如今坤宁大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细细想想也只能道一句荒唐。
“将来我也是要称尉迟姐姐一声嫂嫂的,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风冥安收下了那套头面,到如今倒是不必担心坤宁的婚事了。
“兄长什么时候下聘啊?”
“估计……还得等啊。”坤宁见她面上的笑已是真情实意终于是放心了,“不知道是你先嫁还是我先娶呢。”
“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风冥安送走坤宁又瞧向了尉迟夫人送过来的那个盒子。
昨晚听到的那些荒唐言……
云漠寒从来都是护着她的,十多年了,云漠寒都护着她,可他从来都没想要掌控她,她想要做什么云漠寒都是支持的,都是站在她这边的,哪怕她这次完全没听他的话。
云漠寒会不会也在生她的气?
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接受他想一个人去解决他们两个人面临的问题,因为哪怕再艰难,他们也应该肩并肩才对。
云漠寒想要的……从来不都是一个无论如何都能和他站在一处的伴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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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少年郎局促拜泰山,浪荡子假意扮风流
第九十九回 弩做惊弦响 安阳又逢春
黜置使一众自元月十五灯节过后便启程离开了湖州,但只怕钦差的离开并不是这次苛税案的终结,只不过是借着年节中场休息了一下罢了,等他们带着查实的证据回到安阳去的时候,那才是新一轮的刀光血影的开端。
毕竟所有的利益汇在一处最后都指向了安阳城。
直到风冥安离开湖州,尉迟玦都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想来应该是尉迟阁主做了些什么,暂时限制了他的自由。
不过风冥安在护卫祁墨和云溯阳回安阳城的路上遇到了一个自称按照江湖规矩拦路挑战的姑娘。
听她自报家门是长青山上寒翠宫的弟子。
不过风冥安一来不是江湖中人,二来如今还有差事在身,原是不想理的。但是那自称雪玥的姑娘不知道怎么回事两句话说不通便提着剑强行攻了过来,但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她就被风冥安不留半分情面的击退了。
毕竟纵使雪玥的天分再好,她也终究是及不上在生死关口打熬了那么多年的风冥安的。
后来这姑娘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狠狠地念叨着“凭什么”离开了,风冥安也没下令让追,这件事也只是成为了他们回京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二月初十那天抵达了安阳城,风冥安在城门口当然是没看见云漠寒,回宫交旨之后又去了兵部和吏部,在回到风家这一路上也没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看着她,带着杀机的视线倒是发现了些。
“爹爹,女儿回来了。”风冥安在风家大门口给风信行行礼问安之后又回头看了看四周,才跟着风信进入府中。
“平安回来便好。”风信在她肩头拍了拍,从湖州那边传回来的消息看这次那边还真的是凶险异常,不过如今都已经平安回来了就行了,陛下要的结果也已经基本上都得到了。
“爹爹……”
“前些日子看见景王了,不像是受伤了,你安心便好。”风信知道风冥安想问什么,也安了她的心,“他在安阳城里刚闹过一场,估计又去躲清闲了。”月凉那个王女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更闹腾了些,云漠寒就不见踪影了。
“春闱已经开始了,估计安阳城里的平静也维持不了几天了。”风信叹了口气,“你才回来先歇两天,之后……还是去军中吧。”
“列将军那里还好?”风冥安点点头之后还是问了一句。
“列叔辰那里没事,就是列家旁支似乎还是想找机会参与军中事,奈何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咱们这边的路子走不通就到你公孙叔叔那去了,闹出点小麻烦,都不是什么大事。”风信随意摆摆手,确实都是小事,那几个人的所作所为影响不了现在的大局。
“……季尚书呢?”想着湖州发生的那些事,风冥安还是问了一句。
“你发回来的折子到兵部那里是拖了几天,但后来陛下直接过问,便没什么阻碍了。”
“看来陛下心情还不错。”风冥安轻轻叩击着椅子的扶手,笑了笑。
“你们差事办得好,陛下自然心情还不错。”风信也笑了。
“安阳城里的消息都在这儿了,你拿回去慢慢看吧,”风信说着递给了风冥安一个盒子,“记得去看看你娘亲。”
风冥安接过了那个盒子之后点点头,然后到祠堂去给母亲上了香。回到莲心院的时候风冥安有些意外的看到了那个很久都没见到的紫色毛团子。
紫焰晃动着它那蓬松的大尾巴蹲在风冥安的妆台上,爪子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见她终于回来了几步便窜到了她肩上,然后将爪子中抱着的东西递给了她。
一颗红豆。
一句相思。
风冥安在小松鼠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收下了这个小小的礼物。
“把这个帮我带回去吧,好不好?”风冥安拿出了一条帕子仔细叠了几叠,在紫焰脖子上绕了两圈之后打了个蝴蝶结。
终究还是心软了,等见面的时候再好好理论吧。
她承认想他了,但是生气还是依旧生气的,所以那是条什么都没绣的帕子。
云漠寒在等了许久之后终于看到那个紫色的毛团子飞速窜过来,可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然后他就看见了小松鼠身上帮着的那条帕子,同样的紫色在那紫色皮毛的映衬下并不显眼。
将这小东西一把揣进袖子,云漠寒便回了景王府。
他解那条手帕的时候手抖得太厉害了,连带着紫焰也跟着他一起抖了起来,不过这次小东西倒是乖乖的一动没动,就是它也能察觉到小主人和大魔王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它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小主人了,大魔王也很久很久都没笑过了。
那紫色的丝帕上一个字都没有,也什么都没绣。
云漠寒左右翻看了好几遍然后都快把那条帕子盯出个洞来了也没有找到什么信息。
但是丫头收下了那颗红豆。
还送了这条帕子来。
“这到底是给你的还是给我的?”最后云漠寒拎着那条帕子去问了紫焰。
小松鼠自然是没法回答他的,只能瞪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看他。
云漠寒捂着眼睛长叹一声却终于笑了。
“丫头啊——”
这辈子他都栽在那双纤长的素手里了,却是永远的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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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春闱果然没那么消停。
二月十五第三场结束之后云帝便拿了查出来的一个考生行贿的事情当靶子直接扯到冀州候身上去了,再加上湖州带回来的东西一并发落,苏沽在祁墨离开湖州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逃过了这一劫,但是没想到黜置使回安阳没多久他就被押解进京了。
直接下了狱,但是什么时候审判,云帝没给出确切的时间,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再等一等。
此次苛税一案,云漠若用劲了浑身解数把他自己和陵王府择了个干净,但是也仅限于他自己和陵王府了,朝中再加上地方他这一派的党羽被处置了五六成,一下子便削了他半数的势力。
苏沽被押解进京的当天圣旨也到了安阳城中的平北侯府,削爵、囚禁,薛丰比苏沽唯一好的一点是他被关在了自己府中,虽然爵位没了,但是没进大牢。
同时陵王被禁足一个月。
朝中的官员落马的落马,安静的安静,这次春闱之后新任官员的指派基本都是云帝一手裁定的,倒是给朝堂中注入了大量新鲜的血液,让这一年的百花宴也热闹了不少,皇后下了懿旨,扩大了不小宴会的范围。
新晋仕那么多,有不少人家都盯着这次的举子婚配自家的女儿呢。
云漠寒和风冥安依旧是没露面。
去年传出来的谣言到今天也没完全消下去,这次的宴会也有不少人在私下里议论纷纷。
毕竟云凰将军又多了一桩军功,而景王……依旧像是不存在一样。
他们两个人也依旧没见面,毕竟月凉那两个还在安阳城里,而云漠若只是被禁足,那这件事就算不上完,还完全没到能放松下来的时候。
风冥安倒是抽空从校场直接去了一趟云漠澜的别院去看了看童于归。
添香给她引路的时候说襄王殿下时常来,原先怀王还叫世子去见见,现如今不知怎的便再也没叫过,也没像原来在王府中时那样留襄王用饭。还说王妃娘娘没生的时候襄王总是送补品过来,娘娘产后虚弱他却再没什么表示了,不过那些补品都被殿下收起来了,也没说要给娘娘用。
风冥安听她说了一路,末了点点头说了声清楚了。
这些消息定然都是童于归嘱托她这婢女跟她说明白的,要不然就是风冥安跟她关系再好,这些消息也不应该由一个女使这样像是嚼舌根一样说给她听。跟在亲王妃身边的贴身女使,怎么会是这样的性格?
想来童于归似乎是不太好插手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但是通过她父亲她定然知道襄王的事情涉及朝堂,所以才同风冥安说了这些。
陛下留着薛丰的缘由风冥安基本上也是清楚了。
四月份云漠若被禁足,但是他那侧妃嘉诺公主悄悄跑出来的次数不少,具安阳城的眼线回报说是去见了完颜占桐。
风冥安瞧着这些消息仔细想想好像一直以来有个人都特别安静,安静的有些不那么正常,就连风信给她的消息里都没有这个人的痕迹。
完颜涛。
这位月凉六王子似乎自从来了安阳城就待在馆驿里面没怎么走动过,去过一次怀王府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后来似乎还因为水土不服病过一回,然后就更加深居简出了。
若说他这样一个异国王室安阳城里有动作还能瞒过风家,风冥安是不大相信的,但是还没等他们在深入的往下查什么,完颜涛便上书了云帝,说是要回月凉,至于完颜占桐无论是愿意跟他一同回去还是依旧留在安阳城里他都没有异议。
云帝准了他的请求,毕竟还有一个表示自愿留下的人质呢,完颜涛想要离开的态度很决绝,云帝也不好强留他了。
五月十六,月凉六王子完颜涛启程。
但是就在前一天的晚上风家收到了消息,完颜占桐好像约了什么人在城外相见,而约定的地点……就在完颜涛离开安阳的路线上的一处。
更何况风冥安不太相信完颜占桐在安阳城里搞出这么多事情,完颜涛会半点不知情。
可这异国王室离开她若是带了太多兵力跟着……容易引发两国之间的矛盾。
要不就她自己去探查一番?若只是接头联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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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挡住从她身后刺过来的匕首,风冥安头一次觉得完颜占桐还有点脑子。但是这个局应该不是她一个人能布下的,她也只是被人利用了,利用的月凉让她因为顾虑两国之间的关系人一个人出来。
“云凰将军,别来无恙!”见风冥安挡住了刺客的偷袭,暗处藏着的人也现身了。
为首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看着年近半百,一身灰衣,手中握着一条长鞭,那鞭子上有不少倒刺泛着冷光寒芒。
女子瞧着是个杏眼桃腮的中年妇人,空着一双手,但风冥安瞧她那一身衣服,里面带着的暗器绝对不少。
“彭宗主,陆楼主。”风冥安瞧着这两个人心中已是警惕万分。彭炎后面还跟着两个人,十五她见过,但是今日没在,如此瞧着应该是十一和十三,陆婉带着铜板,他们身后还有不少黑衣人,将风冥安围在了正中间。
“开打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风冥安一手握紧了刀,另一手下垂着让护臂中的东西滑到的手掌里,“这次出钱的买了鬼使的是谁啊?”
“薛丰和苏沽手里应该都没钱了,陵王最近不会花这么多钱,而且他应该还不想要我的命——”
“陆楼主平日里赚的不少啊!”风冥安话音落下,手中的东西就朝天上甩了出去。
红色的烟火带着尖啸在山林上空炸响了。
不是军中用的信号弹,是风家自己的,两国的关系是风冥安必须要考虑的。
见到风冥安发出警报,彭炎和陆婉也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们这次勾结月凉人,若真的官府来审判的话——
可杀徒之仇不能不报,陆婉也咽不下风冥安伤了金银的这口气。
拧身躲过了彭炎和十一抽过来的鞭子风冥安翻身便上了树,借着压弯了树冠的力道直接就向着外围鬼庄杀手所在之处扑了过去,要她和成名多年的彭炎单打独斗或许可以,但是在加上两个专门用暗器的,还有十一和十三——
还是先让他们不那么容易攻击她比较好,现在要做的是拖延时间——
风冥安冲入了鬼庄的阵中,但是这个阵法想要困住她却没那么容易,现如今却成为了焱燚宗的长鞭和如意楼的暗器的阻碍。
彭炎和陆婉找了这些人来原本是想要拦着风冥安不让她有机会跑了的,却没想到她会当机立断冲入了鬼庄的阵中,而不是选择和他们对打。
鬼庄的杀手倒下的很快,待到这些人接连冲上来已经不能再帮她挡住陆婉和铜板的暗器的时候风冥安当机立断并未恋战,反而再次借力上了树,她没带着弓箭,但是她有弩。
弩箭无需臂力内力,射程还比暗器远,坤宁手中的那把惊弦弩今日被风冥安借了来。她的命很珍贵的,为了父亲和云漠寒她得很惜命才行,所以纵然是一个人来,风冥安的准备齐全也的很。
陆婉看着那弩箭穿透了树干钉在十三肩上的时候即刻便停下了追击的脚步。如意楼以暗器之法傍身,怎会不识得惊弦弩。
“那弩里只有十只箭!”陆婉冲着铜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后面围住风冥安。
“啧!”风冥安皱紧了眉,现在她看不到敌人没法再射下一箭,可她定然在陆婉和铜板的视线里,若是不动——
风冥安腾身而起朝着另一棵树的树冠跃去的那一刻两枚铜板打在了她刚刚站立的树干上,紧紧嵌在了树里。
还没等她站稳三颗算盘珠便迎面袭来,风冥安不得已只得翻身下了树,但凭着这三枚算盘珠袭来的方向,风冥安两支弩箭接连射出,落地时顺势往旁边一滚躲过了彭炎抽过来的鞭子。
但显然她的处境绝不好,跟着彭炎鞭子过来的是鬼庄剩余的杀手。
风冥安收了手中的惊弦弩,双刀在手一撩一砍,又收了两条命。
但也正在这时陆婉竟然贴身攻到,借着风冥安攻向鬼庄杀手的时候一掌重重击向了她的小腹。
风冥安直接被这一击打得吐了一口血,向后倒去撞在了树干上,但是她也一刀砍在了陆婉腿上,伤可见骨,直接破坏了陆婉的行动能力。
但是如今的情形似乎是很不好了。
风冥安忍受着小腹上不断传来的刺痛靠着树干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如意楼主几乎用尽全力的一掌,可不是那样好受的。
“云凰将军的人好像还没来。”彭炎一步一步走到了风冥安面前和十一一起拦在了她面前。
“你杀我徒儿的时候可曾想过有这样一天,嗯?”
风冥安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内息并没说话,她是想要留这些人活口的,因为终究是个人证,若是都毒死了就浪费了。
她带着——
彭炎看着风冥安那双平静的眼睛心中的怒火更甚,挥鞭便朝着风冥安抽了过去。
风冥安躲过了这一击,鞭子抽在树干上,生生将一颗一人环抱的大树拦腰抽断了。
风冥安躲过了这一鞭,但是终究是因为内力不济,彭炎的第二鞭以刁钻的角度袭来,她抬刀去挡,但那长鞭太长,在彭炎的操纵下仿若灵蛇一般,重重抽在了风冥安的左肩上,那鞭子上的倒刺带走了一片血肉。
一瞬间,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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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故人春日提相思,旧敌山野清怨仇
第一百回 软语呼寒郎 同心结鸳鸯
见风冥安重伤倒在地上,彭炎举起鞭子正要再补一鞭了结风冥安的性命,也正在这时一柄长剑带着凌厉杀机朝着他的脖颈飞速刺来,正是攻敌所必救。
彭炎急速后撤躲过了这一击,然后便见一白衣人持剑护在了风冥安身前。
“你是谁?!”刚才那一剑所裹挟的内力太过可怕了些,面前这少年瞧着不过二十岁出头,可这内息足以跻身武林顶尖高手之列了。
云漠寒没答他的话,他也是探查到了同样的消息才出城的,但是刚出城门便见到了风冥安的烟火,风家的烟花,云漠寒怎么会不认识。他按着烟火的方向急速寻来,见到的便是风冥安被彭炎重伤的那一幕。
“滚开!”彭炎见他不答话,便再次挥鞭抽来,十三也跟着师傅同时动手了。
云漠寒提剑一挥,内力形成剑气将他和风冥安圈在了中间,那两条鞭子撞上了这道无形的屏障,被震开了。
风冥安见云漠寒落在她面前的时候便收起了已经捏在掌中的小瓷瓶,可看云漠寒现如今这架势她想要得到活口的概率也不大了,被他杀了和被她毒死……
用右手撑着地,风冥安坐了起来,靠在树上看着云漠寒面色如霜,他身上的杀机也越来越重了。现在要她开口说留活口好像也不现实……就在风冥安犹豫的时候她听到了马蹄声,也看到了应该是追着云漠寒赶来的听松。
显然不止她一个人听到了马蹄声,远处的一队人马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铜板见这一幕直截了当扶起陆婉便要逃,毕竟如意楼和风冥安之间的仇怨没有那么深。
“师傅!”十一一声叫喊让和云漠寒战在一处的彭炎也注意到了那飞奔而来的增援,但他这一走神左肩上便中了云漠寒一剑,瞬间血流如注。
“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彭炎知道今日有这白衣人在他无论如何都报不了仇,若是被风家的人拿下——
彭炎用鞭子卷起了地上鬼庄杀手的尸体砸向了风冥安,果然云漠寒出手拦住了那具尸体,就这一瞬,彭炎便窜远了。
“少将军!”风康也恰在此时追了过来。
“去追!”风冥安咬着牙道,“一个都不能跑了……我要活的!”
风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的云漠寒还是听了军令,毕竟景王殿下在,少将军这里便不需担心了。
云漠寒瞧着风冥安那血肉模糊的肩膀脸色已经差到了极致,但是离这个地方最近的……是云飒别院。
“去调马车。”听松听着云漠寒这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命令赶忙走了。
如今这里就剩了云漠寒和风冥安两个活人还有一地死尸。
“……你忍着些。”云漠寒凑近了看见风冥安的伤口声音都是抖的。彭炎那鞭子上带倒刺,如今风冥安肩上的上是真的血肉模糊还混着些衣物的碎片,要清理伤口都不容易。
风冥安瞧着云漠寒倒是没说话,咬紧了他递给她的帕子任由他给她处理伤口,只是瞧见云漠寒掏出伤药来的时候目光变了变。
“……好了。”风冥安肩上这伤已经伤到骨头了,而且看这样子定然是要留疤的……“歇一会儿,我送你回家。”云漠寒说着扶着风冥安让她靠在了自己肩上。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风冥安就那么靠着云漠寒,开口说的话却没有半分柔情。
她这一开口云漠寒心里就咯噔一下,但是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风冥安就又开口了。
“放开我。”
“不放,”云漠寒抬手虚虚笼着她,他不知道风冥安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口,生怕压着她。“我不会放开你的,这辈子都不会。”虽然风冥安没动,但是云漠寒心里却还是没底。
“你不是不要我了吗?”风冥安又说了一遍,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是听着也没几分力气。
“我没不要你。”云漠寒拿了手帕想要去擦风冥安脸上粘上的血迹,“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
风冥安抬手将他的手压下去了,她抬起头直视着云漠寒的眼睛,“不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吗?说你不要我了。”
“是我错了,我道歉。”云漠寒赶忙说道,“你要怎么罚我都——”
“错哪了?”风冥安打断了他。
“丫头……”云漠寒卡住了一瞬,不是他让人传谣言吗?
“我说过的。”你那天走了,我便不再是你的丫头了。
“……你要怎么罚我都好……只是……别……”云漠寒听着这四个字只觉得自己通体冰凉。
“你要我罚你……那你错哪了?”
“我……”
“我只是想你能……好好的,我只是想你能好好的。”云漠寒低头看着风冥安,她身上都是血,和“好好的”相差太多了。
“你不明白吗……云漠寒……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好好的,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行……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好好的!”风冥安靠在云漠寒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这件事终究必须要说得清清楚楚才行。
“你说过你要娶我……你要我做你的妻子……那你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夫妻是两个人啊……云漠寒……夫妻终究是两个人啊……若是这一劫你让我……躲在后面……就算是成了……可今后呢?难道要我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吗……若是不能并肩前行,终有一天你我会、渐行渐远……”
“……我怕了。”云漠寒环着风冥安的手用了些力道,“我怕了。”
“我不想失去你。”
风冥安叹了口气,在云漠寒肩上蹭了一下。
“只这一次,我原谅你了。”风冥安靠着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她这内伤这次可能真的是有些重了,估计又要喝不少药……不过没关系了……“只这一次,云漠寒……再有下次,就是我不要你了。”
“不会,永远都不会了。”
云漠寒环着风冥安,稍稍帮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能稍微舒服一点。只是她适才直呼他名字的时候……罢了,终归是比那一声殿下要好多了。
“……寒郎,寒郎可好?”风冥安原是想去摸摸云漠寒的脸面颊,但是因为肩上的伤手抬不起来,她便握住了云漠寒的手,那手还是那么暖呵。
云漠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瞧着风冥安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好……当然好。”云漠寒在风冥安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寒郎。”
“欸。”
不远处又有马蹄声传来,云漠寒循着声音抬眼望去正是听松驾着马车回来了,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把风冥安抱了起来。
“坤宁在你家吗?”等到听松小心驾着车往安阳城里返的时候云漠寒问道。
风冥安缓缓点了点头说真的她现在身上哪儿都疼,不过靠着云漠寒便要好很多了。
云漠寒瞧着她额上那细细密密的汗也只能是想着说些什么分散她的注意力,“过年的时候去听风阁了?那里好玩吗?”
风冥安没马上答他这话,但是想起那个和云漠寒同样穿白的尉迟玦心下还依旧是不痛快。
“怎么了?疼得厉害?”云漠寒见她面色不好,赶忙问道。
“……有人欺负我。”风冥安见他又从身上摸出几个药瓶心下便更难受了些。
“尉迟家的?”没有消息说她跟听风阁也打了一架啊……云漠寒皱了眉,能让她告状到他这里的事情——
“哪个?”云漠寒的声音里面已经含着些怒火了,“再遇上我帮你打他。”
“不过你不是跟坤宁一起去的吗?”这位神医的小徒弟对尉迟家的那个不长眼的人是什么态度?
“我便是……顾念着……兄长才没——”
“兄长?”果然抓重点这件事云漠寒和常人永远不一样。
“……去年三月……这醋你也吃吗……”风冥安轻轻笑了,“兄长是……站在……我这边的……”
见她说话这么断断续续的,云漠寒又去摸那些药瓶子了。
“你为什么……随身会……带着伤药……”风冥安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哽咽,云漠寒原来没有这个习惯的,他从身上摸出糖来的次数要多得多。
“你受了……多少伤……”
云漠寒瞧着风冥安落泪了便慌了,“我没事了!真的我已经没事了!”
“你别哭啊——身上还伤着呢!”
“我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啊。”
“现在……没事了……”风冥安终于还是止住了眼泪,毕竟他活着等到她回来了,而她也活着回来了。
“有你在,我不会再有事了。”云漠寒有低头在她眼角吻了吻,有她在,他永远都不会有事的。
“我在尉迟家的时候……尉迟玦问我的名字……”风冥安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但我没答他。”
云漠寒低头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所以那个混账叫尉迟玦?
“我及笄的时候……爹爹跟我说啊……娘亲怀着我的时候……同他讲……风家已是三代单传……可她偏想要个小丫头……然后娘亲说啊……将来要是有个男孩子来问……我的名字……便将我许给他……”
云漠寒听着风冥安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所以说这是——
“所以啊……那时候爹爹……才会那么生气……我才五岁的时候……你就要把我……从他手里抢走了……”寻常问问名字而已,也不一定与婚嫁相关,可娘亲的话对爹爹来说终究是不一样的。
“尉迟玦问了我……这个问题……在他之前……完颜霍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若不是怀着抱着风冥安,云漠寒险些站起来。
“可是啊……寒郎……”风冥安握紧了云漠寒的手,抬起头看着他,“我还没答过你呢……怎么会去答别的男子呢……”
“今日……答你这个……问了这么多年的问题……”
“我叫风冥安。”风冥安笑着看着云漠寒那双好看的凤眸,相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真的不知道她的姓名,这么多年问啊、问啊、问啊……不过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一点小情趣罢了。
“爹爹想要娘亲……在冥冥中……护我一生平安。”
今日答了他,便算是全了当年母亲的话。
“安安,安安可好?”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便也笑着看她。
“好。”
丫头也好,漠寒哥哥也好,安安也好,寒郎也好。
终归他们永远是他们,不会变的。
听着马车外的声音,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安阳城了。
风冥安靠在云漠寒怀里又是几声咳嗽,“我不想喝药……在湖州的时候……兄长就不让加糖……”她在云漠寒肩上蹭了蹭。
“是不让你加太多吧?”西疆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过……她想要撒娇他哄着就是了,能哄着他的安安也是件好事。
“苦的……”风冥安瘪瘪嘴。
“等焱燚宗和如意楼的人落网之后,安阳城里想来也没人盯着咱们两家的院墙了。”云漠寒突然就明白风冥安是什么意思了。
“我时常去看你好不好?”
“好……”
“再忍忍,”云漠寒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马上就到了啊。”
“一会儿好好睡一觉,好不好?”云漠寒轻声哄着她,“等风康他们回来,剩下的事我会帮你处理,耽误不了什么。”
“嗯……”
“我不喜欢……”风冥安握着云漠寒的手和他十指相缠。
“我也不喜欢。”云漠寒用手心捂着风冥安那微凉的指尖,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知道风家要守边境宁定,”云漠寒说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西疆。”
“但只要将来大局已定,西疆也无战事,我便带你走好不好?我们去看看这大汉的万里河山,云游天下,再不理这安阳城里的勾心斗角和是是非非了。”
当初在江州的时候云漠寒就说过同样的话,这次再一次说出口心中的盼望更强烈了些。
这一次是真的直面了朝堂中的人心鬼蜮,让他们两个人都更想要远离这一切了。
“寒郎……”风冥安同云漠寒讨了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吻。哪怕知道要离开实在是件难如登天的事,但是只要是云漠寒说了,她便信。
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听松轻轻在车厢上扣了扣,示意周围没有人盯着。
云漠寒抱着风冥安下了车,从后门进了风家。他真是很久都没来了,但是朝着莲心院去的那条路却是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快入夏了……你这伤怕是不好养。”云漠寒帮风冥安换了衣服,然后把她安顿在了床上。
“给你点些安神香好不好?”伤口太疼只怕都睡不安稳,“一会儿我请坤宁来看看。”
“……你别走……”见云漠寒起身,风冥安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别走。”
“睡一觉吧?好不好?你睡着了我再走。”估计风康他们也快回来了,处理这件事还是得快。
“等你醒的时候我就又在了,好不好?”云漠寒坐在风冥安床边轻声哄着她。
许久不曾亲昵了,她不想他走,他其实也不想走。
“睡一觉吧,等安安醒的时候我便又在了。”云漠寒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看这样子怕还是疼得厉害。
“……说话算话……”风冥安实则也倦得很了,她身上还有内伤,如今确实是难以维持清醒了。
“自然。”云漠寒在风冥安被子上轻轻拍着,瞧着她陷入昏睡之后,才起身离开。
确实是要赶快处理彭炎和陆婉,但是风冥安这伤也决不能拖。
果然没等一会儿,风冥安的房门便被轻轻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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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有情人冰碎暖阳成眷属,局中人大幕起落又一章
第一百零一回 满目青山远 怜取眼前人
云漠寒打开房门正见坤宁拿着药箱一脸担忧,见到开门的是他面上倒是出现了些许惊讶。
“她睡着了。”云漠寒伸出食指挡在嘴唇前示意坤宁轻声。
“你们……和好了?”坤宁瞧着云漠寒如今这神态倒是稍稍放心了些,若小妹真是伤重估计他就不是自己走过来的了,应该是被拎过来的。
“……我要不要也喊你声兄长?”
“……等你真娶到我家妹妹再说吧。”
“我应该能比你先成婚。”云漠寒和坤宁对视了一会儿,两人相视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肩上的伤确实是伤到骨头了,得养好一阵……”坤宁叹了口气,“伤全好了之后才能用去疤霜。”
“还有……”他看了一眼睡着了也微微皱着眉的风冥安,语气有些沉重,“到外面说吧。”
云漠寒又给风冥安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才跟在坤宁后面出了房门,他轻轻合上门之后看着坤宁面色凝重,心里也有些不安。
“她是不是被人击中腹部了?”
云漠寒听着坤宁这一问心中一突,他刚才给风冥安换衣服的时候确实看到了那个掌印。
“……两三年内不要让她有孕,而且要好好养着。”坤宁沉声道,“伤她的人用的内力不少,伤到内府了。”
“两三年……”就是风冥安一辈子都不生孩子对云漠寒来说也没什么,但是这个时间……若成婚后一直无子,只怕皇后还有……安阳城中的那些人自来都是喜欢嚼舌根的。
“定然是要养着的,不然就算是怀上了……”也很有可能生不下来的。坤宁如今倒是又想起了几年前云漠寒拿着妇科医书来找他的事情,“你也是学过的,应当明白这里面的关键——”
“我只要她好。”云漠寒听坤宁这样说便知道他们两个没想到一处去,“她这辈子不生孩子都没关系。”但是风冥安想要,这点云漠寒也是清楚的,很久以前她就说过想要个小小子或者小丫头。
“这件事我来跟她说。”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道,“我会亲自跟她说清楚……”
“还有一件事得请教你……”沉吟了许久之后云漠寒才再次开口。
听到他问出来的问题之后,坤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未来的妹夫,半晌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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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才刚刚亮的时候云漠寒就翻墙进了莲心院,把紫焰放在那丁香树上之后他轻轻推开了风冥安的房门。
掀开了帐幔坐到床边理了理她那有些凌乱的发丝才发现风冥安正在装睡。
“好了好了,我来了,安安可以睁眼了。”云漠寒想想自己昨日说的话面上带了些笑意,“伤可还疼?”
“……疼。”风冥安微微睁开眼顺着云漠寒搂着她的动作窝进了他怀里,“你说的我醒了你就又在了的……”你不来我怎么能醒呢。
云漠寒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好一会儿,又探了探她的内息才安下心来。
“铜板跑了。”虽然不是很想这样快就谈正事,但是现如今他们也没得选,“但是焱燚宗都抓住了,陆婉也在我们手里了。”
“他竟然丢下楼主跑了?”风冥安一想就明白了什么,如意楼的这些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果然是由金钱来维系的啊。
“我不会让他在外面自由太久的。”云漠寒将风冥安抱了起来,“给你绾发好不好?”
“唔……你昨日说的,要我怎么罚你都好。”风冥安顺着云漠寒撑着她的力道坐直了。
“所以呢?”
“只绾发不成,还得画眉才好。”
“绾发、描眉、画黛、点唇,要罚你今后日日为我上妆。”风冥安笑着仰脸看着云漠寒,“寒郎可认罚?”
“认,都认。”云漠寒从妆台上拿起了梳子,“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不过今日就简单给你束起来吧好不好?等你伤养好了我带你去浮影轩,那里应该又研究出什么新东西了。”
“你是不是一宿都没睡?”风冥安瞧着云漠寒眼下那淡淡青紫,有些心疼。
“昨日拿了人,总得赶紧把证据定下来做成铁案才好。”云漠寒倒是没太在意,“不说勾结月凉,就是刺杀朝廷命官这一项就能判个斩首了,不过还有些别的事情要着落在这些人身上,我就没让风康他们直接送去刑部,人现在在我那,今天晚上冷炙应该就能给我结果了,明天再交出去。”
风冥安点点头,对于云漠寒的安排她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那你在我这儿睡会儿吧?中午我叫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云漠寒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反正冷炙知道他在哪,要是真有什么事过来就行了。
“你上午乖乖喝药。”最后用一根银簪固定住风冥安的发髻,云漠寒叮嘱了她一声。
“别睡榻上了,”风冥安笑着叹了口气,照云漠寒的身高要是再睡榻上倒是有点儿委屈他了,“去床上睡去,你又不是第一次睡我这儿。”
“我把紫焰带来了,”云漠寒稍稍打了个呵欠,一宿没睡确实是困的,“让那小家伙陪你玩会儿……”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风冥安单手将帐幔放了下来,挡住了日光。
云漠寒很快便入睡了,风冥安瞧着他的眉眼间的疲倦浅浅叹了口气。
“安安……”似乎是睡得并不太安稳,云漠寒轻轻唤了她一声。
“寒郎,安安在这儿呢。”风冥安凑近了他耳边轻声回应道。
他第一次睡在她房里的时候就是这样,在睡梦里唤她。
那还是第一次分别之后,在他封王之前,如此一想,与他相识相恋……十余载的光阴都过去了……
刚才他说把紫焰也带来了?
风冥安想着那陪着他们这样久的小家伙,便起身出了房门,果然见到那小松鼠在院中秋千的绳索上,爪子里抱着什么啃得正开心。
风信赶回来的时候瞧见风冥安坐在丁香树下的秋千上慢慢晃荡着,似乎出神许久了,那只云漠寒原来送过来的松鼠蜷在她膝头,整个身子都埋在那蓬松的尾巴里睡得正香。
“你这伤……”风信皱着眉看着风冥安那还是有些苍白的嘴唇心疼的很。
“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的。”风冥安笑了笑倒是没多在乎。
“……这些天你就先养伤吧。”风信叹了口气,“风康回禀说那些人被景王带走了?”
“嗯,忙了一晚上呢。”风冥安往她房门处看了一眼,“现在让他歇歇吧。”
“你就那么喜欢他?”见女儿这样子,风信心里却有些不痛快了。
“是。”风冥安瞧着父亲笑得眯起了眼,“女儿喜欢他,铭心刻骨,非他不嫁。”
风信瞧着那双满含着欢喜和坚定的眼睛愣住了。
“凝儿就是喜欢你,今生今世非你不嫁,阿信便说要不要娶我吧!”
她那双眼睛还有面上的神情真真同当年她母亲说要嫁给他时别无二致。
“爹爹?”风冥安瞧着风信那双眼睛竟然是有些湿润了。
“你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亲了。”
“爹爹……”
“安阳城里的人都说娘亲是再温柔不过的一个大家闺秀,女儿这样整天打打杀杀的……”
“你同她一样是个外柔内钢的性子,她看似柔弱,实则最为坚强……样子像她,性子更像她。”风信眼中带着不少怀念的神色,说起亡妻,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当年……其实是你娘亲救了你。世人都道风氏忠烈,竟断然舍弃妻女护国——”
“难道……”风冥安屏住了呼吸,若是那般,那父亲——
“是你娘亲,她不想我为难……她……自己撞向了……我才有机会射杀敌军将你救回来。你母亲最后跟我说,纵然这一生嫁给我十余载才有了你,但是她无怨不悔,此生无憾。”
“她还说啊……她会在那边等着我,不会先走的。”
“既然娘亲这样说了,那她便一定会等着爹爹的。”风冥安握住了父亲那有些颤抖的手。
“可我即希望她能等着我,又不希望她一个人在那边孤零零的熬着,你娘亲原来便不喜欢一个人在家等我,所以后来才硬是学会了骑马,说要跟着我上战场,说她嫁入了风家……便也是风家女将……”
“爹爹说我像娘亲,”风冥安放缓了声音,“若是我便定然会等着,等我的夫君来找我,更何况……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娘亲不过才等了父亲半个月多一点。她不会太寂寞的。”
风信沉默了许久,他看着女儿的眼睛,知道他在心里多么希望风冥安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中午叫上景王,一起用午饭。”风信低低咳嗽了一声,换了话题,“他还真是许久都没来了。”
风冥安点点头应了声是。
“爹爹好像……就从来没管过我们两个的事。”风冥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这个她困惑了很久的问题。
云漠寒留宿的那天风信也没过问。
“因为你是风家的孩子,是我的女儿。”风信叹了口气,“爹爹不可能在你身边一辈子,但是他可以。不如就在爹爹还在的时候便让你们自己来走这条路,万一……也不会一时乱了手脚。”
“风家的儿郎尽数埋骨边疆,从南边到北境再到西疆,没有一个例外,从无例外。为父能活到这个岁数在咱们风家都算得上是高寿。不过为国征战,百死不悔,没有一个风家人后悔过,不然我们现如今也不会在这里了。”
“可是啊……安儿,为国征战我们虽然从未悔过,但是那本应相守一生之人又该怎么办?”他便是将妻子一个人抛下太久了,直到失去爱妻后才明白,“战场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以身殉国。”
“风家人的一生不似这安阳城中的其他权贵功勋能慢慢地过,能总是有盼着未来的那一天,对于我们来说,若是能认定一个人,便守住了他,能相守一时,便相守一时吧。”
“你能那么早便遇到景王,他能这样不顾一切的守着你,这是你们的福分,可如今你也是风氏的兵将,如今圣上亲封的云凰将军,你的性命也一样不知何时会留在哪里的战场上,所以能相守一时就好好相守一时吧。”
“我会好好活着,”风冥安听着父亲言语中满含的苦涩,心下也大为震动,“我一定会好好活着,我会陪着他,相守白头,也会守着大汉的边境,风家人在,边境不亡。”
“若是真丢下他一个人……”她的寒郎,怕不是真的会疯。
风信又嘱咐了风冥安几句之后才离开,现如今苛税案了了,月凉也走了一个,还剩一个也留不了多久了,陵王那边……其实已经算是大势已去。
他的安儿……要出嫁了。
当真是应了当初夫人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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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醒来的时候没在屋中见到风冥安,算算时间他大约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窗外的阳光瞧着有些慵懒,能听到细细虫鸣。
推开房门正瞧见风冥安坐在那秋千上晃荡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膝头的那只小松鼠。初夏的风不大,但还是带走了枝头剩余不多的几朵丁香花。阳光透过丁香树的枝叶落下来,光影斑驳,似乎是听到了他开门的声音,风冥安转过头来看他,面上是他原先从来没见过的温柔模样。
“寒郎。”
云漠寒几步来到风冥安身边,捧着她的脸颊在她额间落了一个吻。
“要抱抱。”
风冥安笑着张开右手笑着瞧着云漠寒的那双凤眸。
“这是怎么了?”云漠寒将她拥进怀里,然后把紫焰拎到一边去了。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风冥安靠在他肩上汲取着这最熟悉的气息,“只是觉得——”
“觉得我更心悦你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成亲呢?”风冥安笑着叹息了一声。
“就快了,就快了……”云漠寒抚着她的发顶轻声说道,“不会再让你等很久了。”
“童姐姐又添了个儿子……”风冥安话语间带着不少羡慕。
云漠寒没想到风冥安会这样想要个孩子,但终究……
“寒郎?”
“安安……听我说好吗?”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风冥安身边。
“坤宁昨天来看了你的伤,你小腹上受的那一掌……”他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同风冥安解释着这件事。
“三年……”只是休养的话……“可你说过我们很快就会成亲的。”就是现如今还没成亲呢云漠寒都忍不住要亲昵她,若是成亲了他们怎么保证她不会遇喜……
“我们确实会很快成亲,”云漠寒似乎知道风冥安在想什么,“不会要你喝避子汤的,那药伤身的,我可舍不得。”
“那……”风冥安愣了一下,那他是打算……不碰她?
“所以我问了坤宁……”云漠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有没有我来吃的药。”
“想要我不亲昵你那是不可能的,”云漠寒说着在风冥安鬓角吻了吻,似乎没注意她听到他刚才说的话之后的满脸震惊,“我可不是君子,若不是顾忌太多,你早就是我的了。”
“但是要不要一个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不能都让你来承担。”
“坤宁说确实有个方子,将来我一个月吃一回就成,不伤身的。”其实这药原本是害人用的,让男人无后,又查不出来。
“等你身子好了,我再断药就行了。至于到时候安阳城里的要是有人说闲话的话——”
“之前不是有谣言说我不举吗?再传传就成了。”
风冥安瞧着云漠寒的眼睛,那双凤眸里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他是真的再认真不过的说着这件事,是下了什么样的决心要这样护着她。
“寒郎,”风冥安握紧了云漠寒的手,“寒郎。”
“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太多的好事吧。”
“做好事的是我才对。”云漠寒笑着拥着风冥安,只要她在,只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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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难得浮生半日闲,温言软语甜心间
第一百零二回 树下听蝉鸣 岁岁无忧愁
“大将军。”
风信看着站在他面前跟他行礼的云漠寒有些意外,今日这位景王殿下一没翻墙,二没直接就冲着莲心院去,风泰说他是从后门走进来的,而且先来见了他。
问题的关键就在云漠寒是……“走”进来的,一步一步走进来的。
他这举动弄得他们都有点不适应。
“景王殿下。”风信看着云漠寒脸色正常,看着也不像是来找他说正事的。
“焱燚宗和如意楼的人我已经送到刑部去了,铜板也已经抓到了。”云漠寒顺着风信的示意坐下了。
风信点点头,这个消息他已经收到了,云漠寒应该也不是特意来跟他说一声这件事的吧?
“不过……虽说他们都已经被拿下了,但是现在安阳城里的事距离结束还有很长的距离,我没办法每天都过来……”
所以他是来告诉自己这些天他不会每天来翻墙?
云漠寒轻轻咳嗽了一声,其实他还是有那么点尴尬的,毕竟他和风冥安分开了这么久,而且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风冥安受伤了,他这岳父大人绝对不会放他进来的……
“您看看是不是给安安准备个侍女?她这次伤到肩上怎么都有点不方便。”
听云漠寒这么说风信倒是真愣了一下,因为风冥安自小和其他官家小姐不一样,而且她也不喜欢有人近身,所以原本应该存在的贴身女使根本不存在,更何况——
单身多年的老父亲还真是一时没想到这件事。
可若是现在找……信得过的人还真是一时之间找不到,就算找的人信得过,能不能让风冥安接受也是个问题,新人调教起来也需要时间,说不定新的婢女没教导好,风冥安的伤都养好了。
“大将军要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我这儿有个人,放在我手底下教导好几年了,原是等着……等着安安嫁过来,”云漠寒又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作为亲王妃要是进宫身边总要跟个人的,不然怕是有人要说她闲话。”
“大将军您要是同意现在就先提前放在她身边,人今日我也带过来了,您先看看?”
风信还真没料到云漠寒准备的这样齐全,看来等到安儿要出嫁的时候还是得请公孙明阳的夫人过来好好看看……
不过云漠寒准备的侍女,找人教了好几年?这姑娘是哪里人?
“既然殿下选好人了,那便传上来看看吧。”
云漠寒见风信同意了,才喊了门外等了很久的听霜进来。
“奴婢听霜,见过大将军。”
风信瞧着这行礼的女子约么双十年华,穿了一身简单的浅蓝色衣裙,长相柔美,瞧着倒是像南方人。
而且看这女子的发髻,她已经成亲了。
风信的那一点点担心也就瞬间消散了,瞧着听霜立在堂上不卑不亢的样子到也是满意。
“不知这侍女何处出身?”纵然是放心了,但是有些事风信还是要问清楚的。
“奴婢是江州人,父母原是长南江上的渔家。”面对这样一位瞧着就极为威严的老将,听霜还是有些紧张的。当年她到了安阳城没多久便听人说起过圣上赐下的这桩婚事,大约也明白了自己日后要跟着的主子是谁。
但是没想到王妃还没嫁入景王府,她便先被带到风家来了。
“江州水灾,她双亲皆罹难,听柏因时缘会救过她几回,后来离开江州的时候便求我将她带回来了,两个月前听柏已经同她成婚了。这几年都在听泉和他夫人手下在浮影轩学规矩,该教的都已经教过了,也教了些简单的防身功夫。”
所以英雄救美的不是他,想带人回来的不是他,也没在他王府里,而且这女使也成婚了,简直完美。云漠寒知道这些事定然得同他岳父大人说清楚的,不能有任何一点点模糊的地方。
风信自然是明白了云漠寒这几句话的意思,当下点点头便同意了。
云漠寒领着听霜往莲心院去的时候正撞上坤宁,见到云漠寒出现在前院他也愣了一下,然后便把手里的汤药给他了。
“别让她放太多糖。”
“知道。”云漠寒从他手里把东西接了过来。
“这些伤药是我新配的,换了方子,阵痛效果更好些。”
“有劳兄长大人啦。”云漠寒对着坤宁笑笑,还好安安身边有这样好的大夫,不然真不知道要受多少罪了。
“好了你赶快去吧,这药还是得趁热喝。”
不多时走到莲心院,云漠寒把听霜留在房门外自己先进去了,风冥安还窝在床上,似乎是早就醒了但是没起来,听见门响见来的人是云漠寒,倒是笑了。
但是瞧见他手上端着的药碗那笑又缩回去了。
“你身上还有内伤,得喝药,听话啊。”云漠寒坐到她身边把人揽过来,笑着哄道。
风冥安噘着嘴从云漠寒手里把那碗药接过来,一口喝干了之后还把碗底给他瞧了一眼。
云漠寒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奖励你的。”
“糖。”风冥安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满足,她把手摊在了云漠寒面前。
云漠寒牵起她的手又在她掌心上吻了吻,“我刚从大将军那里过来,遇上坤宁才把这药带过来,今日实在没带着。”
“安安宽恕则个吧,宽恕则个。”
“你去见爹爹了?”
“我给你带了个婢女过来,当然得先给大将军看过啊。”
“婢女?”风冥安微微皱了眉。
“安阳城里事情未了,我实在是没法每天都过来,你这伤确实也不方便。”
“你的习惯都嘱咐过了,就是放这儿在你不方便的时候帮帮忙,原本也是预备着等你嫁过来放你身边的。”
“你先看看,要是实在不习惯,便算了,好不好?”
“你从江州带回来那个?”风冥安想了想,要说云漠寒现在放过来的,也就只有听霜了,“刚和听柏成亲?”
“谁告诉你的?”这么快就知道了,他才和风冥安和好没几日吧?
“令曦,昨天晚上你让他送消息来的时候。”这暗卫看起来像是有三四个月没正常跟人交谈了,想要说话的欲望不是一般的强烈,风冥安一晚上几乎把景王府这一年多时间发生的各种小事听了个遍。
包括总是去敲门的完颜占桐。
风冥安觉得令曦说着说着下一刻就能掏出一个小本本给她念念那个王女究竟都是哪天去的,什么时辰去的,然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说的又都是什么话。
云漠寒撇撇嘴没说什么,只是朝门外喊了一声,让听霜进来了。
“奴婢听霜,见过小姐。”
听霜第一次见到风冥安,见到她现如今还在床榻上窝在云漠寒怀里愣了一下,殿下这不是还没成亲呢吗?这样是不是有点……
风冥安听到那声“小姐”也愣了一下。
“这是你手底下教出来的?”风冥安戳了戳云漠寒的胳膊,有些诧异。
但是云漠寒却莫名从她的声音里面听出了一点点不高兴,还有点委屈的意味。
“原来没跟她说过要跟着谁,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知道的少点还安全。”云漠寒知道风冥安其实是喜欢那一声“主母”的,明面上不能同他一处,私下里便更不愿意分开。“现如今还是在你府中,喊小姐合适些。”
“你嫁过来之前这段日子她在你府中用她原本的名字比较好。原先叫霜降来着,听柏捡回来的,我才给改了名。”
“好吧好吧,便听寒郎的。”风冥安应了,但是瞧着依旧不怎么高兴,她是知道现如今他俩的关系还是要瞒着的,但是这听霜的名字要是叫人听了去,难免不会察觉什么。
“院子里的耳房一直空着,你要住的话还是叫小厮先来打扫一下,我这屋子要是不喊你便不用过来了。”风冥安看向了听霜,“今日才来你先歇歇,一会儿厨房的妈妈正好送早膳过来,让她顺便带着你在这府里认认路。”
“我风家都是些行伍中人,在前院行走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伤着了。”
“是,多谢小姐关心。”听霜听着风冥安这话心下安定不少,确实刚才跟着殿下去见大将军的时候见到那些军士是有些吓人的,不过看着小姐到像是个很好的主子。
“好了好了,你该换药了。”云漠寒打断了她们两人的对话,一般情况下只要他在场若不是正事云漠寒其实很不喜欢风冥安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包括紫焰。
不过风冥安一般情况下也乐得他这样,所以便将云漠寒纵得越来越爱吃醋了。
云漠寒说着换药便自然而然去解风冥安的衣带,但是他没料到自己的手被按住了,风冥安瞧着正要过来的听霜有那么一点不解,“你下去吧,今日没什么事儿了。”
听霜原以为殿下和小姐也就是稍稍亲昵了些,如今把她带过来不就是为了照顾小姐吗?听着要换药她便赶紧过来了,但是瞧小姐如今这意思……殿下给她换药吗?这……
“殿下,您和小姐还没成亲呢……”若是小姐名节有损可怎么办?
“刚送过来就向着你了。”云漠寒倒是笑了。
“没事儿,你去吧。”
见风冥安一副习以为常半点羞涩都没有的样子听霜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原来小姐的伤都是殿下亲自照料的吗?如今找她来是因为……殿下太忙?
听霜退出去的时候想到听柏最近才偶尔跟她说起一些殿下和……主母的事情,虽说都是些得不到什么具体信息的事情,但是她早该料到了……
“这种女使一个月给多少月钱啊?”风冥安顺着云漠寒的动作慢慢抬起胳膊方便他把旧的绷带拆下来。
“呃……不清楚。”他把人扔给听泉之后就没怎么管过这些小事,也就是问问这女使学到什么程度了而已。
“要不问问童姐姐?”新换的药带着些清凉,好受很多。
“是可以问问二嫂嫂,要不照着风康他们的份例给也成。”
“我给啊?”风冥安笑着戳了戳云漠寒。
“别乱动。”将手里的药放下,云漠寒将新的绷带拿了过来,“当然是你给了,我的钱都是你管着的。”
“左右你最近养伤也无事,正好看看这一年多的账。”云漠寒给她缠好的绷带然后仔细打了个结,去衣柜里给风冥安找新的衣服了,“你右手好好的,查查账还能分分心。”
“好吧好吧,寒郎惯会欺负我。”
“你赶紧把伤养好了,我随你欺负。”云漠寒帮她换好了衣服,又从妆台那边把梳子拿了过来,“给你梳头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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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霜在风冥安这里待了半个多月,觉得自己可能是当了个假侍女。
平日里小姐基本上没有任何事需要她做,除了每天去厨房拿饭、去公子那里拿药之外便几乎没有别的活了,而且小姐还不习惯身边有人待着,所以她连候着都不用。
虽说原来也没真的做过侍女,可是她见过啊,在浮影轩里见过不少,就算泉夫人不让她出去露脸,但也是见过不少小姐、夫人带着的婢女的。
她现在觉得自己一个月这五两银子拿的有些亏心。
但是六月之后殿下好像更清闲了些,几乎日日都来,如此就更没有她什么事儿了。而且这两位的相处她这成了婚的女子有时候看着都脸红。
瞧着小姐大大方方那样子,听霜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真是奇女子。
而作为奇女子的风冥安正一边查账一边看着云漠寒在她边上尝试着用金丝以花丝的工艺给她做一副耳环。
几天前风冥安让听霜给她穿了耳孔,毕竟要出嫁的话……一套装饰终究是要齐全的,而且她养伤看账着实有些无聊。
再然后风冥安意外提起听霜那副耳环是听柏买的之后,云漠寒说他能给她做一副,比买的有心意多了。
风冥安没计较他这跟自己的侍卫也要较劲的举动,便由着他一上手便尝试了这种最难的工艺,反正纯金这东西……失败了再熔了就是了。
细细的金丝要一点一点的盘起,一切都只能靠经验,而云漠寒没有经验,所以那应该是一朵花的成品现如今看着像个歪歪扭扭坑坑洼洼的金色小圆片。
听着窗外的细细蝉鸣,倒是别样一番岁月静好。
不过云漠寒趴在那边的时间是不是长了些?这活儿多少有些伤眼睛的。
“寒郎。”风冥安轻轻唤了云漠寒一声。
云漠寒马上抬头了。
“帮我切点西瓜好不好?应该冰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安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安安的命令就一定要执行”依旧是云漠寒行事的最基本原则。
听风冥安这样说他马上就放下了手里那极为麻烦而且看起来短期内绝对不可能完成的耳环,将那个埋在碎冰中的西瓜给挖了出来。
擦干了水,再剖开,切成了小块儿放在小碟子里才递到了风冥安手边。
“你伤还没好呢,西瓜到底性寒,少吃点儿。”
“好嘛好嘛。”风冥安瞧着那还没她巴掌大的小碟子笑着应了,毕竟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吃西瓜,只是想让云漠寒歇歇眼睛。
“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并蒂莲花看。”叉了一小块西瓜喂进了云漠寒嘴里,风冥安瞧着窗外的天空,语气中有些神往。
“我让听竹好好找找,要是有给你折过来。”
“树下听蝉鸣,花开是并蒂,岁岁无忧愁,”风冥安握住了云漠寒的手,“我那酒还在那里埋着呢。”
“再待几年吧,”云漠寒轻轻抚着风冥安的手指,“等我们成亲了,日子还长着呢。”
回应他的是一个夹杂着西瓜清甜的吻,是夏日午后,熏风中隐隐约约的丁香味道,和风冥安那双满含着爱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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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长记深远盼比翼,岁月静好享朝夕
第一百零三回 执念成魔魇 非己却心贪
云漠若的心情自被云帝禁足之后就一直没好过,宫中德贵妃也被皇后抓住了错处斥责了一番。
而他刚被放出来没多久就听闻焱燚宗和如意楼的主事之人都下狱了,过不了多久都会问斩,罪名还是刺杀朝廷大员,连个辩白的余地都没有。而鬼庄也因为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折损了太多人手所以近来低调了很多。
他虽然还有些人手能派出去帮他盯着景王府和风家的院墙,但终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么多事情里最让云漠若恼火是风冥安拒不合作的态度,若是能得了风家的助力,他想要重新来过还不是易如反掌?!
还有月凉那个王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净听闻她又去景王府了,可却从没见过那些事有什么结果,或者说她真的成功进去了吗?!
如今风冥安已经回到安阳城了,如果她再像之前那样闹腾皇后定然是要出面的,毕竟她绝不可能舍弃和风家的婚约。云漠寒是大汉的景亲王,选大汉朝堂上武将之首风家的嫡女还是敌国公主这还用想吗?
只要风冥安还没有成功嫁入景王府,皇后是不会让任何人真的破坏了这份婚约的。
这件事也就只有那个月凉王女至今都没看清罢了。
可是现如今他也不能真的眼看着云凰嫁入景王府,那他今后想要再起势怕是很难了,纵然云漠寒如今没有参与朝事,可云凰嫁给他之后呢?风家的势力也会推着他上位的吧?
看看当初告御状的时候站出来的那些人……那可都是有可能在他们完婚之后站到云漠寒身后去的啊……
等到那时……
云漠若揉着胸口感到了一阵气闷,顺带着他的头也疼了起来。
若不是下猛药他现在如何能对付得了云漠寒?而且他也没有任何机会能再接近风家……
还有上次云漠寒送来的那些——
想着那满院子的血水云漠若胸闷的感觉更甚,他几乎有些反胃了。
还好那日的事情他的两个侧妃都不知道,不然现如今沛国公府和王家还能给他多少助力可就是太难说了。
“殿下?”
就在云漠若气得头疼反胃的时候门外燕幽然轻轻唤了一声。
云漠若已经很久没去过她的院子了,自从雨日宴出事查出来天狼的探子之后云漠若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燕幽然唤了两声见云漠若并没有回应,但是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你来做什么!”云漠若见到燕幽然不由得更是来气,看着她那张脸上柔柔弱弱的表情云漠若抄起桌上的茶杯便朝着燕幽然脚下砸了过去,“还嫌你给本王带来的麻烦不够多吗!”
燕幽然看着那一地的碎瓷片,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其实要不是这些天完颜占桐来找她的次数太多,她也不想这个时候来让云漠若更加烦心的。但是月凉王女也察觉出了现如今安阳城里的情势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优势了,再加上她找的那些大汉的江湖人都下了狱,她便更是有些难安。所以才多番来找燕幽然,想撺掇着陵王再去找风冥安的麻烦。
“妾身知道殿下因为雨日宴的事情责怪妾身,可……”燕幽然想了想还是把想要为自己辩白的话收了回去,现如今说那些探子她也并不是全然之情又有什么用?就算是真的……云漠若也不会相信的。
“不过如今陛下也已经解了殿下的禁足,朝堂上的事情也还是依仗着殿下的,殿下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啊。”
“您若依旧想要和风家联姻——”燕幽然咬紧了牙关,可她就是再心有不甘也明白云漠若对这份联姻的执念,“还总是有法子可想的,若是朝堂上关系走不通,那便私下里——”
“私下里?!”云漠若听她说到这里猛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他原本就气得有些身体不适,如今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私下里!啊?”
“你来教教本王?!怎么私下里?!”云漠若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燕幽然,当年的事情对他来说终究是挥之不去的耻辱。
“像你这位公主殿下一样先散流言后下药才成了这桩婚事吗!啊?”
燕幽然看着云漠若这目眦欲裂的样子吓得往后跌了一步,但现在再想当年的事情她心里一咯噔也顾不上地上那摔碎的茶盏了,她扑通一下便跪在了云漠若面前。
“殿下明鉴!妾身着实冤枉!当年……当年——”
“当年殿下从江州回来之时贵妃娘娘要为殿下选定侧妃的人选,妾身自那年安阳城街上见到殿下便对殿下一见倾心,殿下是知道的……”燕幽然深吸一口气见云漠寒面色没有任何好转便也不再多说心动之事了。
“妾身自知妾身的这个身份做不了大汉亲王正妃,所以想着能做殿下的侧妃便是最好的了……可那时妾身听见有人说贵妃娘娘想要一次把两个侧妃都为殿下定下来……妾身这才传了些谣言说……说殿下与妾身两情相悦……说妾身便是侧妃之一……”
“但是妾身在安阳城里有多少人手殿下您是知道的呀!殿下您是知道的!”燕幽然说着朝云漠若面前跪着挪了两步,在地上蹭出了两道血痕。
“那流言根本没能传多久……就被、就被……”就被云漠若本人压下去了。
“后来再传的那什么、什么两情成悦!什么!私定终身——”
“更有说……说、妾身与殿下……与殿下生米煮成熟饭之事……根本不是妾身让人传出去的啊!”
云漠若看着燕幽然那张已经哭花了的脸对她的话不由得也是信了几分,可若不是她——或者说即便传谣言的不是她——
“就算传谣言的不是你!”云漠若忍着头疼咬着牙开口了,“那平北侯府里面的事情呢?!”
“那便更不是妾身做的了啊!”
“妾身虽是想去可根本弄不来请柬的!那请柬是有人临开宴前一日才送到妾身那里去的,只递到的门房,妾身连人都没瞧见!”
“而那宴会上若不是殿下叫宋宏来请妾身……妾身又怎么会与殿下私下见面!妾身那日原想能远远看一眼殿下就好!”
“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出了那样的事情……”
“无论如何妾身都是一国公主,这样自轻自贱有辱贞洁之事如何使得!”
“妾身也知殿下恼了妾身这么多年——”燕幽然一咬牙知道有些事今日是必须要说出来了,她也不怕外面小厮会听到了。
“可妾身至今还是清白身啊!殿下!”她说着便撩起了袖子,那洁白如藕的上臂中央一点,殷红如血,正是守宫砂。
云漠若看着燕幽然的手臂眼前发黑的感觉更甚,他晃了几下跌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确实因为记恨这女子曾经的算计,即便成婚多年他也从没有碰过燕幽然,不过他要留着天狼的势力,想着没准什么时候能用得上也不想太得罪了她,所以便没想着赐避子汤的事情,反正女人嘛,陵王府里有的是,又不是非要燕幽然侍寝。
他只是同这女子说现如今他还不能和她有个带着天狼血脉的孩子,再找个太医来说燕幽然喝不了避子汤,即不会让这个女人对自己变心又达到了他的目的,而且似乎因为这个解释燕幽然对他更是死心塌地了。
所以云漠若至今也不知道燕幽然还是清白身。
若是当初就连这件事他们两个也是被人算计了去——
云漠若怒火攻心竟觉得口中有了几分腥甜,努力控制着思绪回想着当年的事情。
当年江州事了,他又听闻元峰总是往善化寺里去才匆匆回京,之后便是年节,然后母妃想要给他选侧妃,安阳城里的流言也恰在那时起来了,他查到了一开始的流言是燕幽然放出去的,这一次确实是如她所说,压下去的很容易。
再之后流言又起,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燕幽然不死心又弄出来的事情,便没有多在意,但是后来却发现这次根本就压不下去,安阳城里不是从一个点开始把这次谣言传开的,而是——
这种能在一时间在整个安阳城里散播流言蜚语的能耐……
绝不是燕幽然。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平北侯府的宴会上他们两个便凑在一处了。那天要说最不正常的事情……
最不正常的事情便是云漠寒去赴宴了!
时至今日,安阳城里,除了皇宫和他那二哥的怀王府,哪家的宴会上能见到云漠寒的影子?!他当时忙着将平北侯拉到他这边来没细细想这件事,也只当云漠寒是因为他在江州说他不为赈灾而是去选美来说几嘴泄愤而已。现在想来那天云漠寒仅仅两句话就让他和燕幽然成了那天在场所有人的谈资,而下药人的若不是燕幽然的话——
听说神医的弟子和云凰结为兄妹了?如果云漠寒和云凰真的在那时候就已经……
那他要是想要拿到什么特殊的迷药之类的也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吧?
所以说那天给他们两个下药的——
云漠寒!
难怪后来皇后那么快就知道了还要赐婚!
云漠若用力捏着椅子的扶手,咔的一声,他的指尖一阵剧痛,指甲竟然断了两枚。
“殿下!”燕幽然见到这一幕心中不安更甚,但是云漠若却没有再苛责她,反而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疼不疼?”云漠若垂下视线,像是才发现燕幽然的膝盖受伤了一般,他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一下子就安了燕幽然的心。
“现在只有你能帮本王了,幽然,只有你能帮本王。”云漠若看着燕幽然那双带着些暗蓝色的眼睛,“本王会永远记得你的好的。”
“本王要娶风家云凰从来都只是为了利益,可本王是待你是真心的。”
燕幽然耳中听着云漠若柔和的情话,看着他那双带着珍惜之意的眼睛,似乎膝盖上的伤都不疼了。
“只要是殿下所求,妾身都会做到的。”
“过几日便是中秋宴,到时候你与本王同去。”云漠若说着轻轻抚了抚燕幽然的脸颊,之后给她叫了大夫来。
这一番下来更是哄得燕幽然心中几乎完全没有了对云漠若的怨恨,对于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连连点头,尽数应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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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那日,中秋宴上也确实是热闹。
往常走到哪都成双成对的怀王夫妇这次又只是见到了怀王一人,云漠澜还是说王妃产后虚弱需要静养,连带着世子也没带来,倒是陵王带着嘉诺公主来了,让云帝都有些意外。
他满含深意地看了云漠若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他要留着的那些人这几个月也基本都见了端倪,年底前基本上也都能处置了。
就是老三……
云帝看着云漠尘在心底叹了口气,去年后宫事多,他也到肃昭仪那里又去过几次,每次肃昭仪都为云漠尘求情,再有就是让他看着云漠尘这些年在佛寺日子过得那样苦的份上多多宽宥一二。
一个一个的都不省心。
就连云漠殊如今也越来越不省心了,在安阳城里闹出来的那些事,他都不想再听下面的人说了!
唯一省心的现在倒是就剩了个原来最不省心的云漠寒。
这次苛税的事情,他终究是——
云帝想着便瞅了云漠寒一眼,见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正和云漠澜说着什么。
云漠寒这次是真的心情好,半分都不是装出来的,毕竟他又能去风家翻墙了不说,吵了一架之后他和安安倒是比前些年还要更亲密了些。
如今风冥安的伤也早就养好了,平日里与他一处,小别重逢便更是蜜里调油一般的化不开了。
他同云帝一样也瞧着安阳城里的局势,一样知道大局已定,等到薛丰和苏沽都处置了,想来朝堂上能宁定很多,到时候完颜占桐离开安阳,他便也能成婚了。
不过——云漠寒瞧着云漠澜那消瘦了不少的样子终究还是将笑意收了三分。云漠澜让他帮忙查证的东西他都已经查的一清二楚了,至于那些东西要不要交给云帝,或者说究竟要怎么处置——
或许只有云漠澜本人能决定。
他这二哥太过看重血脉之间的联系,可是对于生在天家的他们来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谁和谁之间又不是算计着过一辈子?
父皇算计着他,也算计着他其余的儿子们,可他不是也一样被算计着吗?
纵使这次他是因为他的安安才入了云帝的局,可这位帝王也一样在他的算计里,想来也在云漠若的算计里吧?
但纵使是算计……也总有个底线在那里。
云漠若能当没有,云漠尘能当看不见,但是他不行。
“七弟,和四哥喝一杯啊?”云漠若像是完全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一样,端着酒杯冲着云漠寒笑着。
“陵王这样,倒是让我有些担心。”云漠寒也笑了,不过他那笑意里面带了三分邪性,这位景王殿下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最恣肆的年少之时。
“四哥想和你喝一杯而已,你担心什么?”云漠若说着把那酒杯又举了举,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
“担心陵王要害我。”云漠寒似乎完全不惧他想要把大殿上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的举动,斜靠在椅子上好似全身都没长骨头一般。
“你坐好。”在云漠若险些指着云漠寒鼻子骂出来之前云漠澜平平淡淡一声将话截了过去,他拍直了云漠寒的背然后塞了个果子到他手里,“就是昪儿都比你有规矩些。”
云漠若见云漠澜这般倒是不好再开口了,他这二哥都拿云漠寒去和孩子比了,若是他再开口——
反倒是云漠尘瞧着云漠澜塞到云漠寒手里的那个果子险些折了他手里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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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虚情换真心心生魍魉,君父谋臣子子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