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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玄胭岚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txt下载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四回 满山布红叶 狗急要跳墙

    云漠寒自城外回府的时候正瞧见风冥安斜倚在阁楼的窗户边上往下瞧着他,暖黄色的光亮从她背后透出来,让人觉得万分心安,见他回来了便笑着朝他挥挥手然后便从窗口消失了。云漠寒推开门看着她从楼梯上走下来,笑着过来帮他解身上的斗篷。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等我多久了?”戌时都快过半了,想来是有事才会来的。

    “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了我一个挺有趣的消息。”风冥安将云漠寒的斗篷收好了,又拿了帕子来给他擦手,等云漠寒收拾停当了才把一个只有两指粗的细长的木匣子递给了他。

    云漠寒从风冥安手中将那匣子接了过来细细打量了一番,盒子用的木料十分平常,打磨得倒是光滑,但是没上过油,似乎是赶时间现做的。盒盖开口处和盒子背面的合叶上都有蜡封,应该是风冥安打开了之后才破坏了。

    而这蜡封上的图案——

    狼头。

    云漠寒瞧着这图案有些意外地看了风冥安一眼,然后才打开了盒子,那里面是个卷得死紧的纸卷,上面一样用蜡封过,足以见得这人究竟有多小心。

    而这纸上的内容,倒是真的让云漠寒觉得惊讶。

    来信的人说手里有陵王云漠若勾结月凉王女月淑的证据,希望能和云凰将军单独见面详谈。

    而这落款人不出所料正是燕幽然,那狼头是天狼皇室自古供奉的图腾纹样。

    “大将军怎么说?”云漠寒将信和盒子都放在了桌上,沉思了半晌才开口。

    “自然是要查证。”风冥安说道,“但是这件事也有奇怪的地方。”

    确实,云漠寒用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看着那信纸上最后的署名。

    燕幽然对云漠若的情意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现如今她在安阳城里也只有这一个靠山,若是云漠若倒了,她一个质子公主又是“通敌月凉的陵王”的侧妃,那她今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而且这盒子也有些古怪,看样子是把保密工作做到极致了想要防止有人看过里面的内容,可若是直接被人拿走的话……

    这印信与署名又过于直白了,像是怕人不知道这是谁做的一样……

    但反过来说,这样的做派反而也能说明一些别的问题,如果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得到风家的信任的话……

    “你要赴约?”云漠寒看向了风冥安。

    “还是去看看。”风冥安点点头,“不过虽说这上面说单独谈谈,但我不可能一个人去的。”

    “但是带的人不能多,想来就算这位嘉诺公主现如今能用的人手并不多却也绝对会做些防御……人多了容易被察觉,不过我若是自己去——”风冥安瞧着云漠寒眼中带了不少笑意,“寒郎定然是不会同意的吧?”

    “我跟着你去便是了。”云漠寒抬手在她鬓边抚了抚,“再怎么说安阳城到底还是我们的地盘,想要提前布置些人手也是可以的。”

    “不是没想着提前布置人手,”风冥安说着将云漠寒的手拉下来握住了,“但是这事儿着实是有些不同寻常了,到现在这位公主殿下还没定下来地点呢。若是在城内还好说,若是在城外……”

    “总之不许你一个人去,如果她也是被人当枪使的——”云漠寒的视线落在了风冥安左肩上,这伤才刚好呢,“若你再出什么事,怕不是要急死我的。”

    “好啦,好啦。”风冥安握着云漠寒的手用了用力,“安安知道的。”

    “你回来的这么晚,可用过饭了没有?要不要吃些东西?”

    “我用过饭了,”云漠寒听着风冥安说他回来得晚时那有些幽怨的语气笑着叹了口气,“小管家婆,你明日便搬过来住好了。”

    “寒郎要是不要我管,说一声便是了。”风冥安凑近了云漠寒,脸几乎与他贴到了一起,然后在他嘴角处吻了一下。

    “那可不成,你可得管我一辈子呢。”云漠寒伸手就把风冥安揽住了,“你今晚还走吗?”

    “都这么晚了,路上还黑,多不安全……”

    风冥安听着云漠寒这话不由得抬手去打他,却也是舍不得真用力的,只在这人肩头象征性地捶了两拳,小声嘟囔了一句,“留着我在这儿你还不是要更难受……”

    “安安当真是学坏了。”云漠寒愣了一下,然后便把风冥安抱得更紧了些,“你就仗着我疼你——”

    “我学坏了,那还不是你教的?”

    “你若不疼我,要去疼谁啊?”风冥安整个人贴在云漠寒怀里,仰着脸瞧着他。

    “疼你,就疼你一个。”云漠寒说着一挥衣袖屋子里的烛火便灭了大半,“可是得好好疼疼你……我都三天没见着你了……”

    “还是想个法子赶紧把你娶回家吧……”

    ---------

    出乎云漠寒和风冥安预料的是,燕幽然并没有把约定的地点安排在安阳城里,反而是安排在了城外山林间的一个小院里。

    那个地方有些靠近云漠寒养暗卫的匿阁,若不是能肯定匿阁绝对没有暴露,风冥安还真是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次燕幽然约她的目的了。

    风冥安仰头看了看几乎望不到尽头的红叶,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隐隐约约能见到燕幽然地图上画的那个小院了。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云漠寒跟着她,他们两个今日并未一同自安阳城中出发,风冥安已经把约定的地点和时间都传信给了云漠寒,剩下的事情便不需要她操心了。

    但是显然有些事情不会像计划的那样顺利,这一日景王府门前也是格外热闹。

    完颜占桐带了一堆所谓的“目击证人”堵在了王府门口,声泪俱下地控诉云漠寒始乱终弃,哭得那是一个惨。

    她来安阳城已经快要两年了,而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她显然也并不仅仅只是尝试着要进入景王府,若只有这一招难免也有些不够看。

    虽说云漠寒的行踪极难寻觅,但是在风冥安离开安阳的那些时日为了给湖州那边减轻些重担,云漠寒也还是会时不常的让安阳城里的人知道他究竟在哪。而只要他出现,完颜占桐总是会冒出来。

    交谈的机会或许没有,但是她这样的举动难免会给人他们二人其实交情不浅错觉。再有像这种美人儿倒贴的好事,也没几个人真觉得云漠寒会拒绝。再加上云漠若在暗中的推波助澜,不少人都认为云漠寒这是明面上做戏给人看,实际上暗地里早就和月凉王女在一起了。

    但是他和风家的婚事是御赐的,这道关卡过不了,所以才至今都没有声张。今日完颜占桐这样一闹,这猜测瞬间便被做实了。

    这半年来,陵王一派的官员被打压了不少,在一些人看来风家在朝堂上的地位便更是稳固,显然大将军不会放弃和景王府联姻这件事,定是他给云漠寒施压让他和月凉王女断了往来,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云漠寒自完颜占桐在景王府门口闹起来的时候便瞬间察觉到了今日安安那边可能真的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要不然完颜占桐为什么正正好能挑到这一日来他的府门前闹这样大的动静?

    又不是话本子,现实中哪会有这样的巧合?

    可是他和安安的关系应该没有人会知道,为什么那幕后之人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把他拖在安阳城里?

    “听柏你带人守着府门,无论她怎么闹,只要宫里不来人就不用管,其余不管谁来一律不理不开门,若是禁卫军来……给大统领一个面子,就说我今日不在府中,下过命令无论如何不许你们放人进来。”

    “可……殿下,她若是这样闹下去……大将军那边又怎么交代?”听柏应了云漠寒的吩咐,却也依旧是有些担心。

    “那以后再说,今日……怕真是要出事了。”云漠寒并没再选择自己一个人去,他带上了听松之后想了想又多带了三个暗卫。更何况不论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巧合,完颜占桐都不会有他的安安重要。

    而风冥安来到那小院里便大约察觉到了近处有两个人的气息,似乎都是不会武功之人,而这院外,似乎也并没有埋伏下高手,只是有些侍卫隐于暗处。

    风冥安再次抬头望向天空,看这日头,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想来云漠寒也应该到附近了。

    但是等她推开门,却发现等在里面的并不是燕幽然。

    “陵王殿下。”风冥安看着稳坐屋中的云漠若还是施了一礼。

    看着面前这人还带着他的贴身小厮,就连桌案上也放了熏香,似乎就是在等人的样子。

    风冥安一时间拿不太准云漠若今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他是发现了燕幽然想要告发他,还是——

    “云凰将军终于来了,可是叫本王好等。”云漠若见风冥安果然是一人前来,面上的神情更是得意了些,似乎一切真的都已经在他的掌握里了。他抬手向边上的客位上示意了一下,似乎想要风冥安进屋来坐下。

    “若非云凰如此为我大汉尽心尽力,本王想要约你出来,倒是还要再费一番功夫呢。”

    他此话一出,风冥安瞬间便明白了,只是目前看来她想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这位陵王废了这么大功夫把她约出来,究竟是想要说些什么?

    “云凰不进来吗?”云漠若见风冥安站在门外没有任何要进到屋内来的迹象,倒是也未见恼怒,只是笑着问了一句。

    “陵王与臣孤男寡女共处一屋实在不合礼数。”风冥安在心中暗斥燕幽然真是为了云漠若什么都敢应承,还有云漠若,他是真不怕风家把那封密信交出去吗?纵使是没有真凭实据,可若是皇上看到,他的未来也可以说是就此毁了。

    而且从这件事上来看……云漠若对燕幽然……还真是一分情谊都没有。

    “那——关于七弟的事情,云凰你也不想进来听一听吗?”云漠若见风冥安不为所动,再一次开口了。

    风冥安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她看着云漠若那似笑不笑的神情突然间就明白了——云漠若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她和云漠寒真正的关系。

    “陵王想说什么?”但是风冥安依旧是站在门口没有动。

    “云凰和七弟那么要好,到真是让本王有些意外呢。”

    风冥安听着云漠若一声声“云凰”说出口心中止不住的别扭,他话语间充斥的那仿佛情人间呢喃的爱语更是让她几欲作呕。

    “臣不知道陵王殿下在说什么。但臣与景王殿下的婚约是圣上所赐,臣与风家都不会抗旨不遵。”

    云漠若听着这熟悉的话倒是笑了出来,就是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狰狞。

    “你明明都与云漠寒私相授受暗通款曲了,何必不承认呢?”

    “不知这事若是传出去,风家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子?”

    风冥安听他说到这里,呼吸不由一窒。

    “所以说,风小姐还是进来和本王好好谈谈。”云漠若笑着再一次往客位上指了指。

    风冥安今日见识了云漠若对燕幽然的利用便知道他究竟能有多没有底线了,想着云漠寒毕竟就在附近,她今日便听听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这是上好的春茶,风小姐不尝尝?”云漠若见她落座,便端起了茶壶给风冥安倒了一杯。

    “你就这样对本王避之不及?”看着风冥安根本没有要动面前茶杯的意思,云漠若话语间已经带上了些怒气。

    “论朝堂上的势力,本王比云漠寒好太多了不是吗?若是你风家能与本王联手,也能获得更多的利益,这样不好吗?”云漠若瞥了一眼桌面上的香炉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还是保持了耐性,那一炷香已经马上要烧完了。

    “陵王殿下看中的,风家并不想要。”风冥安注意到了云漠若的这个小动作,她皱了皱眉,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至于云漠若刚才说的——

    “风家人所求的从来都是大汉的边境宁康。”风冥安面上以极为严肃,“陵王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

    “如果这便是陵王殿下您想说的,臣便告……”风冥安话没说完便察觉到了不对,她的内力——

    “你!”

    看着风冥安那双满含怒气的眼睛云漠若面上露出了一阵狂喜。

    “云凰将军,你没了武功,也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他说着便靠近了风冥安,抬手便朝她脸上摸去,却不曾想风冥安手中短刀出鞘,划在了云漠若的小臂上。

    云漠若显然是没料到风冥安还有力气反抗,再加上他被风冥安伤到心中怒气更胜,抬手便想要朝着她脸上扇去,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你以为你今天还走得掉?”云漠若狞笑着看着他小臂上的那个口子,风冥安动作虽快但是终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划的伤口并不深。

    风冥安握紧了刀撑着桌子强行站了起来,但是很快她便在这秋日察觉到了一丝根本不容忽视的燥热。与云漠寒在一起这么久,虽说他们二人之间还无夫妻之实,但是这感觉是什么,风冥安怎会不知道!

    “……无耻!”风冥安知道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闹出动静来,只要这屋子里动静不对,云漠寒便会来。

    “本王一直很好奇,自己究竟哪里不如云漠寒了!几次三番放低姿态对你示好你都视而不见!”云漠若看着那被风冥安撞翻的桌子轻蔑一笑,“不过没关系,今日本王等得起,只怕风小姐等不起。”

    “云凰啊云凰,今日可没人来救你。”

    “大将军在军营里,云漠寒被月凉王女拖在安阳城里了,虽然本王也不确定他究竟知不知道你今日要出行。”云漠若笑着再次往风冥安身上抓去,看着面前的利刃也不是很在意。

    “既然你还有力气,那本王就再等等好了。”

    “想来一会儿就是你来求本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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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嘉诺邀约明知故入局,反常即妖阴谋巧成事

第一百零五回 吾心如匪石 无物可移转

    “云凰啊云凰,你也别怨本王想了这样一个法子。”云漠若再次被挡开了倒是没有更加气愤,反而是有些气定神闲地看着正倚在墙上满脸通红的风冥安,“云漠寒当初给本王下药,如今本王也只是礼尚往来而已。”

    风冥安没理会云漠若究竟在说些什么,她看着这屋中凳倒桌翻外面也依旧没有动静便猜出或许云漠若是真的想了什么办法把云漠寒拖住了。如今药效上来她眼前也已经有些模糊,虽说神志依旧清醒,但风冥安很明显能感觉到她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看着眼前再次靠近的云漠若风冥安一咬牙一刀扎向了自己的手臂,疼痛感直击脑海刺激她再次有了些气力,手臂用力拍开了身边的窗子,但是还没等她翻身出去,便见到了已经在小院外面现身的护卫。

    “云凰若是愿意让他们都看着的话,本王倒是无所谓呢。”云漠若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陵王,你若逼死我……你又该怎么向风家和陛下交代!”风冥安见这架势便知道今日恐怕是真的难以走脱,她并不想让云漠寒的匿阁暴露,所以出来的时候便没带着能与暗卫联络的烟火,若云漠寒真的被拖在安阳城里,那今日便确实没人能来救她了。

    “你舍得死吗?”云漠若看着风冥安用短刀低着脖子倒是没有什么惊慌,“你那老父亲可就你一个女儿。”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风冥安,“更何况你还有力气自尽吗?”

    “从了我又有什么不好呢?云凰。”但是他靠近的脚步终究是因着风冥安颈边已经出现的血痕而停下了。

    风冥安说得对,今日若事成他倒是还真不怕什么了,可若是她在他的逼迫下自尽的话——

    风家无后,那可就真的是大麻烦了。

    但是瞧着她这连刀都快要握不稳的样子——云漠若便又笑了,看来月凉的这药效果很不错啊。

    “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等得起。”

    风冥安听着自己越来越重的心跳,眼前又是一阵模糊,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震得她的耳膜轰轰的响。

    真若要死,她又怎么会甘心,她的爹爹该怎么办?风家怎么办?边境未稳、西疆未定……

    还有……她的云漠寒,那个她发誓要守一辈子的爱人。

    也就在她恍惚的这一瞬间,手中的短刀被云漠若拍开了。

    “云凰啊,当初父皇要是把你赐给本王,也就没有现如今这么多事了。”云漠若一边说着一边去扯风冥安的衣带,“你放心,本王会想办法让父皇下旨的。毕竟你风家——绝不会抗旨不遵,不是吗?”

    云漠若说着同时对守在一旁的泽生做了个手势,眼看风冥安已经再没力气反抗了,他便也好赶紧将生米煮成熟饭,免得夜长梦多。

    站在一旁守了这么久的小厮如今自然是照着云漠若的吩咐开门便要出去,也就在这时,风冥安听到了一阵风声,极快极快。

    然后砰的一声,泽生便连人带门板被砸进了屋里,云漠寒带着听松闯进来便见到了这让他目眦欲裂心痛至极的一幕。

    他的安安衣衫凌乱被云漠若按在身下。

    他带着人从王府里出来被杀手拦住的时候云漠寒就知道风冥安这边定然是出事了,但是这次前来的人似乎是被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他拦在安阳城里,所以云漠寒出城还真的是花了点时间。

    “云漠寒?!”云漠若显然也是没想到云漠寒会这么迅速便赶过来,但他反应还算快,捡起地上风冥安的短刀便抵在了她胸口,但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便惊觉自己手臂一麻,然后他整个人被云漠寒一脚踹进了墙里,登时昏死过去了。

    “安安!”云漠寒唤了风冥安一声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脱了自己的外袍把风冥安裹住抱起来才发现她体温高的有些过分了,在这屋中扫视一番,云漠寒一眼便注意到了桌上的那个香炉,心思电转,瞬间便想明白了。

    “安安别怕,别怕,没事了。”如今瞧着风冥安唇色都已经有些发紫了,云漠寒便也急了,想来云漠若在这种情况下弄来的药也绝不会是那么简单的。

    “除了他,一个不留。”云漠寒冷眼瞥了一眼还陷在墙里的云漠若,“尸体也清理干净,明日晚间之前不要让他醒过来。”

    “那个也带回去。”云漠寒指了一下桌上的香炉和茶壶,再看了一圈地上没有遗落风冥安的首饰或者别的东西,便抱着她急速离开了,留下听松和几个暗卫处理这边剩下的事情。

    被山间的风吹着风冥安身上的燥热感倒是消除了一点点,似乎是因为这药的原因,她虽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但是意识却是异常的清醒,她知道刚才发生的所有的事情,也看到了云漠寒闯进来的那一幕。

    “再忍一会儿啊,安安,再忍一会儿。”云漠寒低头看着被他抱在身前的风冥安,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些,匿阁已经就在眼前了。炙热的呼吸喷在他脖颈间,云漠寒觉得风冥安都快要烧起来了。

    看着那双眼睛云漠寒便知道她还有意识,可如今也只能先轻轻拍着哄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红叶漫天,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天上的云不住地翻涌着,午后的阳光没有夏日那么刺眼,透过树林在地上透落了不少的影子,也随着风一晃一晃的。

    匿阁外有个小池塘,如今正是鸿雁南飞之际,有不少大雁落在此处歇脚,一双双在池中嬉戏,末了便依偎在一处,交颈安眠。

    待到云漠寒帮风冥安打理好了一切推门出来的时候便见到听松已经回来了,令曦今日也在匿阁,也守在了院子外面,见云漠寒出来才上前来。

    “准备马车,”云漠寒压低了声音吩咐到,“做好标识,让整个安阳城里的人都好好看看。”

    “还有,”云漠寒说着攥紧了拳头,对着令曦道,“把所有和云漠若有任何一丁点儿相关的罪证都整理好带回王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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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驾的马车在城外的土路上走得也稳当,还没进安阳城便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云漠寒说做好标识的时候听松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景王府虽是从不曾在安阳城里招摇过,但是按制该有的东西却是从来都不缺的。

    日落前终于是进了城门,云漠寒透过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景象,低声叹了口气才在风冥安背上轻轻拍了拍把她叫醒了。看着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惶,云漠寒不由得把她抱得更紧了些。

    “送你回家……没事啊。”

    风冥安瞧着云漠寒的脸才渐渐放松下来,轻轻唤了一声“寒郎”便又缩回了他怀里。

    “安安看着我,看着我。”纵然是不忍心,云漠寒还是先把她撑了起来,“今日我带着安安出城狩猎,不曾想林间猛兽惊了马,让你伤了腿,我便送你回来了。”

    “安安今日一直同我在一起,从没见过别的任何人。”

    “我已经叫人先去风府知会过了,一会儿从正门送你进去。”

    “听话,好不好?这次一定听我的,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

    纵使是再不想想今日的事情,但是风冥安心里也明白这事儿定然算不得结束,云漠寒寻了这个无可挑剔的理由送她回家,却也是终于把两个人的关系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或许也该是时候了,他们毕竟有御赐的婚约,总是藏着掖着的也未必是好事,而且婚期已近,让人瞧见也没什么的了。

    风冥安点了点头,蹭在云漠寒肩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她身上的药性虽是被云漠寒解了,但是依旧感觉着没有半分力气。

    “你的内力已经在恢复了。”云漠寒探了探她的内息,终于算是放松了些许,毕竟若是风冥安真的没了武功,那可就真是大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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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安阳城里真是格外热闹,上午月凉王女便在景王府门前闹开了,可惜午饭都过了,围着看热闹的人都站不住了,也没见景王府有人出来处理一下这件事。就好像这府里的人根本听不见府门口这震天响的哭喊一般。

    而城中巡视的禁卫军也全然像是没看见景王府门口的这一群人一样,巡查的时候眼不斜视地绕行,连询问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要说这位王女到也真是有毅力,纵然景王府里半分声响也无,她却能依旧在这里闹着,景王自来不按常理出牌,由着她闹腾,看热闹的人也已经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了,但是这王女能变着各种花样折腾这么久倒是让人意外。

    直到傍晚黄昏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传消息,说景王府里之所以没动静那是因为景王云漠寒这一天都没在王府里,刚才有人看见他的马车才进城门,而且直朝着风府的方向去了。

    完颜占桐听见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便又听见有人说看见景王抱着云凰将军下了马车,听他和风泰的对话像是他今日与云凰将军去狩猎,结果惊了马,云凰将军伤了腿用了些麻药如今却还站不起来呢。

    距当初云帝赐婚已经过了八年了,八年过后安阳城里关于这门亲事的后续才似乎终于是见到了些许,不过众人听着这消息传开倒像是终于放心了似的,瞅了瞅完颜占桐之后倒是渐渐都离开了。

    而完颜占桐听到后面便知道云漠若的计策定然是没成,或许她好不容易配的好药还便宜了风家那个贱人!

    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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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冥安强撑着精神进了风府大门之后便又睡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窗外已经是繁星满天,屋中只有她一个人,灯也就只点了一盏,但还没等她起来,便听到了门口有人正要推门进来。

    “谁?”虽然清楚她这屋里能摸进来的刺客几乎是没有,但风冥安还是绷紧了神经反手就向枕下摸去。

    “我,安安是我。”云漠寒快步走进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然后便坐到床边把风冥安揽进怀里了,“没事,没事了。”

    “可还有哪儿不舒服?”云漠寒探过风冥安的脉之后问道,见她摇头之后打开了他刚才带进来的那个食盒,拿了碗药出来。

    风冥安瞧着那药碗下意识便意识到了碗里装的是什么,云漠寒看着她那满是抗拒的眼睛叹了口气,“安安听话。”

    “你身子没养好呢,这次的事……也……也有影响,这药不伤身的,我保证这辈子就这一碗,安安听话,好不好?”坤宁给他的那个药方他确实是照着把药配出来了,但显然他不会带在身上,便是带了今日也绝对来不及吃了。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好一会儿才从他手里把药碗接过来,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有孕,不然后面的麻烦便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

    云漠寒看着她喝完了药,便又拿了块桃花饴给她,“大将军已经回来了,我刚才去见他,没想到你会这会儿醒过来。”

    “……爹爹回来了?”风冥安闻言攥紧了云漠寒的袖子。

    “今日之事不能瞒着大将军,只有他全部都知道了才能好好护着你。”云漠寒握住了风冥安的手,察觉到了她掌心的冷汗,便又将她抱在怀里了。

    “今后……今后不论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能瞒着我,只有我知道了才能好好的护着你,才不会被人利用打个措手不及。而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安安,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后面的事交给我,原本留给他的时日也不多了。”

    “安安什么都不用担心,这些日子好好养伤就行了。你伤了腿不方便走动,不出现在人前也没什么。”

    “……都听寒郎的。”

    风冥安趴在他胸前,声音有些闷闷的,但是云漠寒还是听出了这声音里带着的几分呜咽。

    “没事了,安安,没事了。”

    “你是我的,无论如何。”云漠寒顺着风冥安的头发,他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但是十分严肃认真,“无论今日发生什么,你是我的。”

    “便是闹到御前,那也是有婚约在前,你我两心相许情难自禁罢了。无论谁说什么,你都只是我的。”

    “贞洁在心,安安,贞洁在心。”云漠寒察觉到他胸口的衣服渐渐有些湿了。

    “今日的事不是你的错,我的安安什么都没做错,是他起了歹心,我的安安没有错。”

    “是我去晚了……是我去晚了,让安安受委屈了……”

    听云漠寒说到这里,风冥安终于是忍不住哭出声来了,那近乎嚎啕的哭喊宣泄着无尽的委屈和不甘。

    云漠寒没再开口,只是不住地拍着风冥安的后背哄着她,由着她哭,如今哭出来才会好。

    “你来救我了。”半晌之后风冥安哑着嗓子开口了,她看着云漠寒的那双凤眸吸了吸鼻子,“你来救我了。”

    “所以……寒郎……别自责了。”风冥安抬手贴上了云漠寒的面颊,在他那也有些泛红的眼角处碰了碰,“别自责了。”

    “你总是会来救我的……无论在哪,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在,我便什么都不怕。”

    风冥安的唇齿间还带着些桃花饴的香甜气息,两相交缠便更是有些醉人。

    云漠寒瞧着不多时又在他怀里睡着的未婚妻,时隔多年再一次盘算起了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那些聘礼。

    是时候,该下聘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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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龙生逆鳞触之则怒,鸳鸯交颈幸是虚惊

第一百零六回 一字喻褒贬 恨铁不成钢

    云漠若不知被砸晕了几次,等到他彻底清醒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如今整个小屋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泽生和他带来的侍卫都不见了踪影,而这屋中的桌椅板凳都被搬空了,只剩下砸破的门板躺在地上,屋徒四壁,丝毫看不出来半分风冥安曾来过的痕迹,就连那药香焚烧过留下的气味儿都已经不存在了。

    九月下旬的山林,夜间已是寒冷,他没有任何能保暖的衣物,而屋外听着还有野兽的叫声,云漠若也不敢擅自离开这里。

    想到他第一次昏过去之前看到的云漠寒的那个眼神,云漠若开始哆嗦,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每个骨头缝都在嘎吱作响,就连收到了云漠寒那两袋子人头都没给他这种恐怖的感觉。

    就像是被饿狼盯上的猎物,那凶猛的杀伤力极强的猛兽正在暗中窥探着他,等待最合适的时候好再给他致命一击。

    云漠若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算时间他已经一日多粒米未进了,虽然现在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如今云漠若只以为云漠寒把风冥安带走才半日,他还认为如果明天一早他能回到安阳城去,这件事他便还有能转圜的余地,算不上真的输。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日晚上没见到云漠若,且知晓了云漠寒带风冥安回城还没接到任何云漠若消息的宋宏已经接连派了几波人出来找他了,但是这些人无一例外均被云漠寒的暗卫灭了口,如今尸骨在哪都不知道了,而最后实在等不来消息的宋宏自己出城要到这小院来,但是还没等他靠近这里,便被云漠寒的手下扣到匿阁的地牢里去了。

    云漠若的两个贴身小厮,泽生已经被杀,那剩下的一些口供便是定要着落在宋宏身上的。

    云漠若当初把地点选在城外就是不想把这件事闹得太大,他还想之后能好好和风家来往呢,自然不会弄到一个会人尽皆知的地方去,而这人迹罕至之地也使得他如今想要返回安阳城都极为困难。

    没水没粮,还被云漠寒打成了重伤,要不是云漠寒知道云漠若得由云帝亲自处置,这个情况说不准云漠若的命便会交代在这里,所以纵然下了令让云漠若一直昏到第二日黄昏,却也在后来让人给他灌了些参汤。

    所以等云漠若终于在第三日午后历经千难万险回到陵王府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究竟如今是什么时日,也终于发现他的两个小厮都不见了,而在他沐浴更衣酒足饭饱之后,才有下面的人战战兢兢的过来跟他说了那日安阳城里发生的所有事。

    云漠若听完便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云漠寒那样高调地带着云凰回到安阳城便是断了他现如今能转圜的所有退路。

    至于把风冥安如今身非完璧的事情闹出去……这件个念头才在云漠若脑海中冒出来便被他自己按下去了,若是被查到是他把消息放出去的——无论哪方都不会饶了他。

    现在更要紧的是赶紧把宋宏和泽生找回来,如果死了倒是还好办,死无对证也就罢了,若是活着落到别人手里去了……落到云漠寒手里去了的话……

    但是之后的几天安阳城里的安宁并没有云漠若感到放松,虽说云帝没有找他的错处、云漠寒依旧是不见踪影,就连风信在上朝的时候见到他都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他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人在谋划着什么等着给他更致命的一击。

    至于完颜占桐,云漠若现如今是想要撇清关系的,那日她在景王府外闹过一场之后,这么多天都没有再踏出馆驿一步,云漠若想要联系她暂时按下要合作的那些事都没有合适的人手去联络。

    而就在云漠若因完颜占桐暂时的安静感到一丝丝侥幸的时候,十月初三有消息传来,说月凉王女月淑在馆驿配置药品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如今人已经变得有些疯疯癫癫,时而稍有清醒却也说不清楚话了。

    云帝听闻此事之后便派人查证,太医院证实是完颜占桐自己配药的时候造成的意外,她用的那些基本都不是大汉的药物,如今出了事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自作自受。

    而且这药物大汉人也不了解,太医院解毒、医治都很困难,便上奏云帝,提议还是将月凉王女送回月凉,让月凉的医师医治才更好。

    此事一出,安阳城里的人才恍然大悟,没准那日她到景王府门口大闹也是因为药物产生的幻觉也说不定呢。且不说这说法到底靠不靠谱,毕竟这两件事之间间隔了十余日,但是如今这安阳城里的流言真的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得都是月凉王女不知廉耻缠着他们的嫡皇子,至于云漠寒的“错处”倒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云漠若看着安阳城里这么短时间内发生的这些事竟是觉得有些胆战心惊。他才不信完颜占桐是因为自己配错了药才疯的。但如今她已经被云帝派人严密地“保护”起来了,他就是想去馆驿里面销毁一些证据都做不到。

    完颜占桐当然不是因为自己配错了药才疯的,云漠寒顾忌着安阳城里的大局和两国之间的关系才一直都没有动手,不过事到如今大汉和璃国之间的商道已经彻底打通,再加上河东道查抄的赃款,这些足够填满国库了,月凉这个公主在安阳城里的作用已经尽到头了,风冥安又出了事,云漠寒便不会也不可能再等下去了。

    坤爻能把月凉的药研究明白了写本书给风冥安,那坤宁承师傅的衣钵帮云漠寒用月凉的药弄疯了完颜占桐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不过这位王女也确实是毒术卓绝,她现如今这个半疯的状态还真不是云漠寒手下留情。

    云帝的举动也确如云漠寒所料,完颜占桐和那几位没有同完颜涛一并离开的来使要被送回月凉去了。想来送回去月凉那边也没什么话好说,他们的王女在大汉的国都配这些见不得人的药物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可没人说得清。

    云漠若就这么眼看着完颜占桐被送离了安阳城,而她离开的第二天,云帝便宣他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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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云漠若跪在地上给云帝行礼,但是等了许久都没听到那句“平身”。

    云帝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这个脸色还依旧有些苍白的儿子心中充斥的怒气似乎消下去了那么几分。

    听闻他前些日子受了伤。

    不过他一个亲王是怎么受伤的,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尤其是云漠若居然没有把这件事闹大,而是默默忍了,这就更是不寻常了。

    再想想前几日童可言送来的那些罪证,云帝心里刚刚产生的那点不忍也消散了。

    “朕听闻你与月凉过从甚密,可有此事?”心中纵是怒极,云帝也没在面上显露分毫,依旧用了十分平常的语气来问云漠若这个问题。

    此话一出云漠若便觉得不妙,云帝用词过于模糊,他此时自然也不敢随意应答,“儿臣……与月凉来使不过在安阳城中有些宴饮,如此做也是为了一尽地主之谊罢了,绝无过从甚密之说,还请父皇明鉴。”

    “一尽地主之谊?”云帝似笑不笑地重复了一下他的话,“确实朕说过要好好招待一下月凉王室,想来安阳城里,你都带着他们逛遍了吧?”差点就连军营都去了,果是好好招待啊。

    “月淑王女说想好好见识见识咱们大汉的繁华,儿臣才宴请了他们几次,仅此而已。”

    “只是宴请?”

    “陵王啊,欺君是什么罪名,这还要朕来教你不成?”

    “臣自是不敢欺瞒陛下的!还请陛下明鉴!”云漠若现如今是实在不知道云帝手里究竟都掌握着什么东西,又查实了哪些,只能一律咬口不认,毕竟总不能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什么真凭实据让云帝定了罪。

    “是吗?”云帝看了他一会儿,才从一旁的桌案上拿过来的一个账本,他把那个账本递到了云漠若眼前,等着他接过来才开口,“那你给朕解释一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账本已经被人换过封面,云漠若一时并没认出来,等翻开了才发现这是他当初同完颜占桐商定的月凉与大汉通商这一年多以来的分成、各处的孝敬和漏掉的那些税收。

    云漠若已经把很多地方换成自己的人了,如今他在这件事里所占的比重已经比当初商定的份额更大,云漠若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账本上每一笔钱款都可查,都是他不可能赖得掉的。

    “你不是说只是往来宴请吗?想来这生意也是酒桌上谈定的?”

    云漠若额上已经有冷汗冒出来了,但是他也依旧不想认罪,毕竟这账册上没有他自己的印信。

    “对了,你府上这位名叫宋宏的掌事朕昨日才看了他的口供,你最好想明白了再开口。”云漠若一听这话险些瘫坐在地上,但是很显然他不能就此认命。

    “儿臣知罪!父、陛下!臣知罪!”云漠若一下一下给云帝磕着头,额头撞击着地板发出一声声闷响。

    “那就说说,你都有什么罪。”云帝看着他面色已经是冷了。

    “……臣不该贪图这些钱财……”云帝这么问云漠若便又是一愣,如果云帝手中的证据不仅仅是他和月凉的金钱往来……

    “混账!”云帝见云漠若如今这幅样子便彻底怒了,他拿过了桌上放着的剩余的两本册子一把摔在了云漠若脚下。

    “插手军方!勾结月凉!你是想起兵谋反吗?!”

    “自己做下的这些事,证据被人查了个十成十!想来直到刚才你都不知道这些证据已经被人拿在手里了吧?!”

    除了兵部尚书季士祯的那部分是云帝自己安插的人手,剩余的都是被人直接打了包送到了童可言府上去的!现如今究竟是谁送过去的纵然云帝有猜测,但是依旧没能查实。

    先不说别的部分,云漠若单单是看着季士祯写下的那些他就知道这次想要脱罪估计是不可能的了。

    当初他便觉得这位兵部尚书答应加入他的阵营答应得太快了些,但是那时候告状的人已经入京了,钦差马上就会派出去了,他也没时间多等了,现在看来是云帝借了云凰的手,再加上季长庚假意推给他的人做成一局,清理了一次河东道和京郊大营的驻军才是真的!

    “你通过敌国来谋求皇位,可把自己是云氏子孙的身份放在心上?可还有身为皇族的骨气和担当?!”云帝拍着桌子看着云漠若,一双眼睛已经气得发红了,他指着云漠若,手指都在颤抖,“还有湖州苛税案,你费尽心思择干净了你自己!是真当朕什么都不知道吗?!”

    “你失了身为皇室子弟的身份和责任,你从来都没有把百姓放在心上哪怕一次!挣民心的勾当倒是玩得不错,可这有什么用?你那些表面光的把戏能帮你做什么?!”

    “能帮你做什么!”云帝看着云漠若,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放下了。

    “大汉才太平几年?才太平几年?!打胜了天狼我们才有了今日!那场断断续续的战争打了二十七年,二十七年!两代风家人和无数将士埋骨在了那里才换来了大汉北境这些年的太平日子!现在你又想在西疆闹这样一出是吗!”风信年近花甲,云凰又是个女子,若月凉那边真是彻底开战,现在的大汉是真的打不起的,钱财是有了,但是将领终究是个问题,一旦这两个人……殉国,那才是真的危机。

    “盛世太平,当弃兵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云帝重重叹了口气,看着依旧叩首在地的云漠若,心里已是极度失望。

    “你们所有人都盯着风家嫡女的婚事,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朕因为什么才把她定给了老七?”

    “自小你便怨恨老七抢了你的,可现如今在朝堂上势力最大的是谁?苛税案前,在朝堂上,你的几个兄弟有谁比得上你?朕知道你想要皇位,你是皇子,谋求这个理所应当,但是朕教了你这么多年,你的眼界、你的格局!又有哪一点能配得上一国之君!”

    云漠若听云帝说到此处方才抬头,他看着云帝一脸的不可置信。

    云帝说得这些……他是不信的。若真是想把皇位给他……

    “那当初你为何把风家嫡女指给云漠寒!又为什么只有他在封王之前有军功!”如今话说到这份上,云漠若已经清楚他与皇位再也无缘了,索性便将一切不满发泄了出来。

    “你的眼界就只有这么短吗?只看得到眼前吗?朕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就只看到这些吗?!”

    “朕便是太清楚老七半分都不想要这皇位才把风家指给了他,只有给他今后几十年这安阳城里才可能安稳!云凰将军不仅是风家唯一的女儿,她更是风信用尽了心血培养的风家少主!她要嫁的要么是未来的皇帝,要么是一个即便嫁了也不会倒向任何一方且对朝堂没有任何想法的亲王,除了老七,还能有谁,还能有谁啊!”

    “父皇啊父皇,”云漠若听着云帝那已经沙哑的声音依旧未觉得他说得是真的,“你给那扶不上墙的云漠寒封景王时,儿子便不甘心了!那是景字,那是多么远大的前程啊!日照京都安阳城啊!可我呢?我呢!”

    陵这一字,确有升越之意,可还不是个终将颓败的结局!

    云帝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果真当初这良苦用心云漠若是半分都没能体会到,那如今再说也没什么意义了。

    “这么多年你把老七当成你的敌人,你针对他,你设计他,可你成功过吗?你真以为老七是个不学无术好对付的?你真以为他仅仅是因为武艺好才躲过了你那么多次的暗杀?才那么多次逃出生天?”

    “安阳城里,只雨日宴的一场戏,他让所有和你相关的势力都脱了层皮!换成是你,你做得到吗?”

    “至今为父都不能全然看清老七,你觉得你真的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儿啊,你想参与朝事,为父随了你的愿,你想要皇位,如今朝堂里要提立太子,说的最多的还是你,为父是真的想成全你的,可你看看这些年你做的这都是什么事!”

    “罢了……罢了……先帝或许觉得通敌这件事是皇家极大的丑闻,再加上那个时候天狼虎视眈眈,朝中局势太乱,云济麟的事情才被秘密处置了,但是现如今不同了。”云帝看着云漠若,眼中已没有了刚才的不忍。

    “这件事朕不可能按下来悄悄处置了你。”

    云漠若死死盯着云帝,似乎不敢相信他说出来的话。

    “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着,看看这叛国之罪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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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成事不足有心算计皆枉费,怒其不争几番栽培仍成空

第一百零七回 亲王成庶人 沐雪盼白头

    云漠寒回到景王府的时候已是夜里了,到了寝室里才发现风冥安在他床上抱着他的外袍睡得正沉。可仔细瞧瞧她的脸色并不好,眼下还有些发青,似乎这些日子都没能好好休息。

    给风冥安掖紧了被子,又在房中添了个炭盆之后云漠寒才重新回到楼下书房把听柏唤了进来。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晚饭后,”听柏瞧着云漠寒脸色并不好,“主母说您这些日子忙得很。便没让属下们去通知您。”

    “还有就是……属下问了听霜,她说主母最近似乎有些梦魇,还问坤公子要过凝神香。”

    云漠寒听到风冥安有些梦魇的时候神色立刻有些不对了,若是到了要找坤宁要凝神香的地步——

    他最近真的是有些忙了,也没能去看她。毕竟想要把云漠若赶出安阳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朝中经营了这么多年,虽是因为苛税案被削掉了不少人手,云漠若也依旧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算上今晚,云漠寒已经连着三天没合眼了。

    至于风冥安睡不好……云漠寒已经大约能猜得出她究竟梦见什么了,再加上……估计她知道他太忙,也不能肯定他今天晚上会不会回来,到他这里来应该也就是求个安稳觉。

    “城西藏峰岭的别院是不是已经修葺好了?”云漠寒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

    “是,外面的阵法也都已经布置完成了。”

    “明天让听雪多送些新做的衣服过去,守卫也安排好。”

    云漠寒吩咐完这些便也让听柏下去休息了,等他返回楼上换了衣服再去看风冥安,却见她睡得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安稳。放轻了动作把人揽到怀里才发觉风冥安似乎是出了冷汗,贴身的衣服都有些湿了。

    才要度内力过去,想让她睡得舒服些,怀里的人便被噩梦惊醒了。

    “……你回来了……”过了有好一会儿风冥安才回过神来,盯着云漠寒看了好久才开口。

    “那是梦,安安,那是梦。”云漠寒拿了一旁的帕子来把风冥安额上的冷汗擦干了。

    “那不是真的。”

    他的安安自小便那么不喜有人近身,再加上这次出的事……她的噩梦……

    “我梦见你……没来……我知道那是假的,可、可是……”

    “寒郎……”

    云漠寒听着风冥安那小声的呜咽已是心疼极了,可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抱紧了她极力安抚着。

    “我明日带你去别院住几日好不好?我在城西连带着一整片山林新买了个院子,那小山谷中有处汤池,现在入冬了去正合适。带你散散心也好。”

    安阳城里的事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看陛下会下什么样的旨意了,他能做的、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

    “不用带多少人,那边也宁静的很。”

    “现在去……”这次云漠寒说后面的事交给他,风冥安还真的是没再花心力,再加上她这段日子精神状态是真的不好,所以关于云漠若的事情究竟处理到什么地步了,风冥安还真的是不那么清楚。

    只是在来云漠寒这里之前风康跟她禀报说月凉王女今日离开安阳城了。

    “都安排好了,接下来我们只要听着动静便好。消息自然会有人送过来的,再说了也不是去很远的地方,只是城外,有什么事都是来得及的。”

    “现在安安要做的就是睡觉,”云漠寒说着便把风冥安重新塞回了被子里,“好好睡一觉,我在这儿呢,你安心便好了。”

    “已经在算好日子了……”云漠寒一边轻轻拍着风冥安哄她入睡一边小声说道,“来年开春的时候……天气暖和了便下聘了……”

    “然后便能迎安安过门了……”

    “绫潇坊那边已经在给你我选吉服的料子了……等过年的时候你去好好看看花样……”

    “上次说的那新的马具已经制好了……过些日子天气好了可以去跑跑马……青焰和烈焰也许久没在一起跑过了……”

    “还有紫焰……那小家伙近来脾气似乎更大了些……等你心情好些了,陪它玩玩……”

    “要不……这次也带着它一同到别院去?”

    “话说回来那小东西能泡汤泉吗……”

    云漠寒捡了些琐碎家常的事情说着,他听着风冥安那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和边上烛花爆开的声音,渐渐也睡着了。

    两人相拥着,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日正午,而等云漠寒带着风冥安收拾停当从景王府往城外去的时候,云漠若也被云帝召进宫了。

    第二日上午他们便收到了朝中发出来的邸报。

    “皇四子云漠若,通敌月凉,查有实证,贬为庶人,发配北境。”云漠寒拿着邸报念给风冥安听,不过他省略了中间那些云帝痛斥云漠若的部分。

    “陵王府女眷没官,他倒是到现在都没有孩子,也算是省了份罪孽。”

    “户部尚书韩承明被贬泉州……东边是个还不错的去处,那地方也就是穷点儿,让前户部尚书去整顿整顿也好。”

    “平北侯薛丰下狱,柳州平北侯府查抄,这倒是没什么了……苏沽……”云漠寒扫视着最后那几行,“年后问斩,冀州苏家在朝为官者一律革职……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看来二哥还是没把那些东西交出去啊。”

    云帝没动云漠尘,云漠寒把邸报合上扔到一边,然后继续给风冥安烤桔子去了。

    关于云漠尘的罪证,其中有很多关键的部分被云漠寒先收集起来交给云漠澜了,如今云帝不清楚这些东西在谁手里,更不知道掌握这些证据的人接下来想做什么,才没像处置苏氏一族一样处置了薛家。

    再有就是……宫中肃昭仪求情了吧?

    不过再看冷炙同时传过来的消息……云帝也召了云漠尘进宫,据说他声称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受了薛丰的胁迫……

    云漠寒把桔子皮扔进炭盆里,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白烟轻轻嗤了一声。

    一开始或许是,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手上沾的那些人命,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句话就能解释的呢。

    “安安?”云漠寒把那个剥好的桔子放到风冥安手中才发现她又有些出神。

    “……我没事。”

    “只是——”风冥安转过视线看了一眼被云漠寒扔到一边去的邸报,“这么多年的经营终成了一场空……如何能真正甘心?”

    “他被发配北境……那边可是与天狼接壤,再有那位质子公主,陛下可没处置。”

    “既然把他送去北边,定然也是父皇深思熟虑过的。”云漠寒知道风冥安担心什么,“天狼……国中内乱已现端倪,他们有得闹呢,如今的天狼王死在他那几个儿子手里也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好了——安安啊——”云漠寒拉长了声音让风冥安重新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我带你到这里来是来散心的,别想那些了,现在想了又没用。”昨日晚上风冥安睡得还是不太好,虽是没再半夜惊醒,却又是发了不少汗。

    “中午吃炙羊肉好不好?”

    “……我想吃面。”风冥安握住了云漠寒的手抬头看他,“吃面好不好?”

    “如今入冬了可没有河虾了,鱼也不当季。”云漠寒在她脸颊上碰了碰,看着风冥安那有些撒娇意味的表情倒是笑了,“就只羊骨汤了,怎么办呢?”

    “那就羊骨汤嘛,我想吃面。”

    等到两人从厨下出来,风冥安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熹平六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星星点点的从空中往下飘,被风吹着打着旋,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

    云漠寒和风冥安没有马上回屋中去,如此场景散散步倒也算是种乐趣,更何况风冥安在屋中也闷了许多天了,如今再待着她也有些坐不住。

    “若是能永远这般便好了。”风冥安站在山坡上向山下看着整个别院,她身边云漠寒正紧紧牵着她,那双有着不少茧子有些粗糙的手还和过去一样,暖得有些火热。

    “是啊,若是能永远这般……”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她头顶落了不少雪,在发丝上浮着,将那一头青丝染得有些发白,“直到你我满头白发……”

    “满头白发吗?”风冥安从云漠寒垂下的发梢上沾了些雪,“濡沫白首,生同衾,死同穴……此生便是无憾了。”

    “所以安安要一直陪在我身边才好。”

    --------

    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在藏峰岭一住便是半个多月,后来风冥安精神状态渐渐好起来之后,他的日子便也过得越发滋润起来了。

    所谓“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当初年幼读时还不甚明白,如今云漠寒倒是分外切实地体会了这诗中女子的心境,当真是觉得若是一年只有一个早晨便是再好不过了。

    “明日初九,我还是回王府一趟,晚上再回来陪你好不好?”云漠寒照着纸上的花样给风冥安绾发,对着那一盒子发簪左挑右选也没看上哪个。

    他生辰那日宫中定然会有赏赐到府,他若再不出面也不好,毕竟自从云漠若被贬他就不见人影了,再不露面只怕还是会有人说些什么闲话。

    “要不今日我们便回去吧。”风冥安见他对着那些簪子挑来挑去也没个钟意的,便从一旁拿了条绸带递给他。再对着镜子仔细一看,风冥安倒是红了脸,从镜中瞪了云漠寒一眼。

    长发尽数绾起,脖颈上的痕迹真是半分都盖不住了。

    云漠寒瞧着风冥安这有些羞恼的神情倒是没再折腾些别的什么,他很清楚若是此时再得了便宜卖乖,那安安是真有可能几日都不让他靠近的。

    “若是回去……那便又要几日才能见你一面了。”

    “咱们……到底还没成亲呢。”风冥安从妆奁里拿出了几枚装点着银花的小簪子,在发髻上零星地装饰了几点。“陪你胡闹这几日便也……便也……”

    “所以说要是回到城里便不能住在一处了。”云漠寒从背后抱紧了风冥安贴在她面颊旁一并朝镜中看去。今日两人都是一身白衣,衣上有紫色丝线绣的梅花纹样。

    “还是赶紧把你娶回家的好啊……”云漠寒叹息了一声,取了副珍珠耳坠,帮风冥安完成了这最后的妆点,“我的安安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你还是在这里等我……过年前咱们再回去便成了。”当初往外传消息的时候云漠寒故意把风冥安的腿伤说得严重了那么一些些,再加上出了那样的事情风信也不想风冥安再在安阳城里,难免惹上什么是非,所以直接声称她到城外庄子养伤去了,根本没给任何来探望的人留丝毫打探的余地。

    “好吧,好吧。”风冥安起身来给云漠寒系腰带,搭了个白玉佩,再系上腰封,风冥安顺势抱住了云漠寒,“都听寒郎的。”

    冬月初九,景王殿下的二十二岁生辰。

    陵王一派的结局落定之后安阳城里也没有什么新的事情发生,而自云漠寒把风冥安送回风家之后这两家也没有再更多走动的迹象,直到今日便是又有人开始好奇风家和景王府之间——

    但是也没让他们好奇太久,当日在云帝的赏赐到景王府之前,风泰便带着人去了,那贺礼虽然只有两抬,但是这件事足够让所有人惊诧了。

    除了怀王府和圣上赐的贺礼,这是头一次有其他府邸的礼物入了景王府的大门,再有就是风家送这份贺礼的意义——

    看来安阳城里又要办喜事了。

    得知风家送礼最高兴的人自然是皇后,纵然有皇帝赐婚,可她这心也悬着这么多年,如今终究是能放下了,云凰成为她的儿媳妇这件事到今日才算是板上钉钉。再加上云漠若被贬,宫中德贵妃自然也逃不过,还有那些和湖州、柳州、冀州有关系的妃嫔也被清理了一番,最近皇后的气色看着都好了不少。

    云帝知道了这件事却是没说什么,但是他近日来瞧着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此前为了云漠若愁白了的鬓角,如今看着倒好了些。

    云漠寒收风家的礼自然也收得坦然,如今要是再没有什么迹象给安阳城里那些脖子都抻长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人看看,那来年下聘的时候可更是要惊掉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了。

    不过收了云帝的赐礼云漠寒便又消失在了安阳城里,他今日回景王府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归心似箭又返回藏峰岭去了。回到别院正瞧见风冥安在院中逗着紫焰,小松鼠晃着大尾巴试图从她手里抢到一块点心。

    见他回来了,风冥安把手里的吃食递给了面前的小家伙,然后笑着奔向了云漠寒扑到了他怀里。

    “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之后便又相视一笑。风冥安握紧了云漠寒的手,然后把顺着她裙角攀上来的紫焰放到了肩膀上,与云漠寒一道回屋中去了。

    才合上门,云漠寒便发觉外面又下雪了,今日雪下得倒是大了不少,纷纷扬扬自天空落下,不多时院中便是一片白茫茫的。

    再向远处山林间看去,也是渐渐的天地一色,辨不清远近了。

    “寒郎。”

    云漠寒转过头瞧见风冥安手里捧着杯热茶唤他,那笑靥在袅袅水汽后有些看不真切。

    “怎么了?”风冥安走得近了,将茶杯递到他手里,那暖意从她掌心透过来,一时间说不好是茶更暖还是她的手更暖。

    “安安。”云漠寒喊了风冥安一声,然后似乎又觉得不够,便又叫了一次。

    “安安。”

    --------

    这正是:万般皆空王权富贵一场梦,情深意浓常伴常随影不离

第一百零八回 再议当年事 元康十一年

    风冥安在过小年那天才回安阳城。她在那之前去了京郊大营几日,云漠寒早回去了些,又开始了整日在景王府里发呆的日常。

    说是发呆,其实也只是他要做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罢了。

    回来之后紧跟着就是年节,今年宫中年宴倒是没有往年热闹,最能折腾的云漠若已经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而云漠尘也难得没刻意缠着云漠澜。

    只是云漠寒在离开的时候意外发现肃昭仪似乎让人来找云漠尘,不过他这三哥好似没理会,如此看来……安阳城里这戏……还有的唱啊。

    不过这件事似乎也不是马上能见到结果的,直到这个年过完了,云漠寒也没收到云漠尘进宫去看肃昭仪的消息。

    元月十五灯节那日,云漠澜带了两个双胞胎女儿入宫去看淑妃,童于归也终于回到安阳城里来了,那日一同入了宫。

    去年一整年都没有真正安宁过,前朝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人看着都有些眼花缭乱。而直到陵王府一派再加上韩家的事处置完,云漠若离开安阳城之后,云漠澜才回到怀王府,那时候他都没敢把童于归和孩子们一并带回来。

    他手里那些云漠寒给他的东西原本也应该在那时交出去的,云漠澜清楚只要他把那些证据交到他岳父手里——都不用直接递到御前——云漠尘的下场很可能与云漠若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终究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若说云漠澜是不忍心吗?似乎其实也不是。

    云漠尘勾结月凉、害他妻子儿女这些都是真的。

    他也不是想拿这些罪证去要挟云漠尘什么,但是……似乎在把这些捅到明面上之前,云漠澜总想自己先去问问云漠尘。

    当年在松林间遇到的那个小沙弥……那个看着有些怯懦的、渴望亲情的孩子是怎么在佛祖座下长成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歹毒且丝毫不顾家国大义的人的?

    云漠澜自问,作为兄长,他还是合格的。

    他把云漠尘视为亲兄弟,可这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

    不过看看被贬庶人的老四,云漠澜已经知道他们兄弟之间某些相争是必然会存在的,但是即便是如此,他也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云漠尘为什么要对他的孩子和妻子下毒手。

    若真是想要……皇位,冲他本人来便是了。

    可后来天气转凉云沐晟便生了病,紧跟着童于归也因为太过忧心幼子身体亦有不适,他便一直没能找到好时机去和云漠尘当面谈谈。

    淑妃哄着怀里的小孙女看着坐在一边发呆的云漠澜暗暗叹了口气。

    前朝不安宁,后宫也一样。

    自从年初黜置使回京,苛税案定,宫中和湖州等地犯案官员相关的妃嫔便处置了不少,而云漠若被贬时,德贵妃自然也遭了殃。

    不过皇帝多少还是念及了她年少时便入了潜邸,跟着他服侍了他这么多年,也只是褫夺了封号降位为嫔,还是嫔位最末一级,如今未央宫也还是许韩充媛住着,也没把她赶到冷宫里去。

    而云漠若的胞妹开阳……陛下对这个女儿网开了一面,只是禁足了一段时间,如今到了年节也放出来了。

    “娘娘,肃昭仪求见。”淑妃听着宫女的禀报有些意外。

    就算云漠尘还俗,也没听说这位出来走动,怎么今日却到她这里来了?还挑了个云漠澜一家子都来了的时候。

    “让她进来吧,本宫在正殿见她。”淑妃看了儿子一眼,见他面色变得有些复杂大约也是明白他现在似乎并不想见到和云漠尘有关的人,“今日有下面进贡的果子,我让她们再取些上来,你们夫妇便在这儿好好陪陪孩子吧。”

    淑妃见到肃昭仪的时候愣了一下,她面前这个穿着如此朴素的妇人看着当真半分不像皇上的嫔妃。

    “妹妹怎么今日有空过来?”虽是有些讶异,但淑妃面上却不曾显露出来。

    “倒要让淑妃娘娘恕罪……妾身……其实是想见一见怀王殿下。”肃昭仪给淑妃行了礼,怀王入宫自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能这么快知道消息并找过来,足以见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了。

    “昭仪不妨先说说有何事?”淑妃自然是能猜到肃昭仪要见云漠澜,所求之事定然与云漠尘有关,但是她这儿子从来不涉朝政,这一年便是因及时退了才得以保全未受半分牵连,若是好不容易事态平息了又搅和进别的麻烦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妾身明白娘娘的顾虑。”

    “当初妾身想尽了办法拼尽一切才保证妾身的孩子能活下来,能远离朝堂争斗和鬼蜮人心……”肃昭仪也没选择再和淑妃兜圈子,她今日所求也只有一事,也从没想过要让云漠澜去参与朝堂中的什么事,这些年怀王对云漠尘的多方照顾她都已然知晓,心中也只有感激二字。

    “可他受奸人蒙蔽,重回尘世做了太多错事,妾身是他的生母……如今只是想托怀王殿下告知他当年真相,希望他知晓真相后……不要再一意孤行。”

    “禹王、陵王的下场已在眼前,妾身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再步他们的后尘了。”肃昭仪话音落下跪在了淑妃面前,给她行了个大礼。

    “淑妃娘娘,尘儿年少时曾多蒙怀王殿下照料,您就看在往日情分上,让殿下再帮他一回吧。”

    肃昭仪今日来求淑妃也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了,自从她表示不会帮云漠尘去云帝那里争圣宠之后,那孩子就再也没到她宫中来过了。

    禹王云济麟,陵王云漠若,一个勾结天狼,一个通敌月凉,淑妃听到此处便心中一惊,肃昭仪提及这两人,那如今云漠尘犯下的罪孽——

    若是此时云漠澜再和他接触……若是真的因为这件事给未来埋下祸根……他的一众儿女又该怎么办?

    再有当年真相……那是先帝都避之不提的东西,如果让云漠澜代为转述,那他岂不是也要知道个清清楚楚?

    “我去便是了。”

    淑妃本想拒绝之时,殿外却传来了云漠澜的声音。

    “当年是我与他相交,如今要了结,也该由我亲自前去。”

    “肃娘娘,您要我转告什么,交代便好。”

    ---------

    云漠澜站在襄王府门外许久也没让人前去通禀。

    两年前云漠尘还俗的时候还是他帮忙修葺了这座府邸,如今除了府门能看出些时间留下的痕迹之外,一切都还像是当初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怀阳,去叩门吧。”云漠澜长叹一声,吩咐了下去。

    襄王府里也和当初修缮之后没有什么差别,自前年怀王府牡丹宴出事之后云漠澜便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如今庭院中有些植物已经能看到点点嫩芽,但映着地上的枯枝残雪也没让人察觉到太多的生机。

    “二哥!”

    云漠尘在见到云漠澜的那一瞬自然还是惊喜万分的,但对上云漠澜那双含着些冷意的眼睛他的脚步便止在了原地。今日云漠澜……为何而来?

    “我受人之托,来看看你。”待到落座,云漠澜才开口。

    “受人之托……来看我……”云漠尘在笑意再次僵在了嘴角,“二哥你……”你不是自己愿意来的吗?!

    “你就不先问问是谁托我前来的吗?”云漠澜没动桌上的茶,他看着云漠尘面色依旧不好。

    谁托他前来的又有什么紧要!云漠尘在桌下捏紧了拳头,面前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比年宴的时候离他更远了。

    但是直到如今云漠尘也不想让云漠澜知道他的真面目,亦或是不想让云漠澜起身离开这里,他努力压下了心间的戾气,再次看向了云漠澜。

    “肃娘娘多次想要见见你,你为何就连年节下都不去问安?就算你……那她也是你的生母啊。”

    “她说你不肯听她说也罢,不肯见她也罢,但是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回避下去,你必须要知道真正的真相才好,你是皇子,无论如何都不该被臣下蒙蔽,你是她的孩子,更不该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他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所以她托我来把这个交给你。”

    云漠澜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放在桌上推到了云漠尘面前。可许久过去,他也没有将信封拿过去拆开。

    “若是你不想看,那我可以读给你听。”云漠澜又叹了口气,“或者我转述给你。肃娘娘猜你或许不想看她写的信,所以便把来龙去脉也告诉了我。”

    “当年禹王云济麟与父皇争夺太子之位——”

    云漠澜才开口云漠尘便猛然站起身来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事到如今竟然还有人想要给云帝洗脱罪名不成?!

    “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云漠澜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握住云漠尘的手腕把他重新按在了椅子上。

    “你应该清楚我绝不会说假话骗你,即便——”云漠澜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之后,面色再次恢复了平静。“我作为你的兄长来传达你生母的话,身为……弟弟,身为人子,如论如何你都应该坐好,听我把话说完。”

    “当年禹王云济麟与父皇争夺太子之位,但因种种原因他最后走上了意图谋反的那条不归路。”

    云漠尘坐在云漠尘对面双目空洞,他听着云漠澜说出口的每一字又好似什么都没听到,元康十一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真相,现如今再听一遍又能怎样呢?

    “云济麟与乐氏一族合谋,将乐氏的庶长女,也就是你的生母送入了当时的宁王府,成为了宁王的一名庶妃,其后云济麟通过当时在北境有不小势力的乐氏将我朝军中的羽箭倒卖给天狼来谋取暴利,更想要借天狼的兵力达到其谋反的目的。而他们送出去的庶长女不过就是想要在最大的竞争对手身边埋一个细作。”

    “云济麟倒卖羽箭的事情先被父皇探知了,他还没有上报先帝便受到云济麟和乐氏在朝堂中设下的阻力,而你的生母也恰在此时有了身孕,她有了你,为了你她背叛了自己的母族开始为父皇提供情报,而后便是先皇以雷霆之势处置了云济麟和乐氏一族。”

    “而你的生母当时苦求父皇,说你是他的骨血,质子无辜,无论如何都想要保你一命,其时恰逢天灾,父皇便去求了先帝,以祈福为名把你送去了善化寺,自此你在佛寺中长大,你的生母深居简出,你们二人都保住了一条命。”

    “因为当时云济麟的势力让先帝都感到棘手和忌惮,在加上北境连年兵乱,月凉在西疆虎视眈眈,东海上也不太平,南边璃国也在观望,皇子叛国的罪名一旦昭告天下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动荡先帝根本不敢赌,所以只能秘密处置,以致史书工笔根本没有只字片语。”

    “处置了云济麟之后,风家受命以重兵攻打天狼,而他们也不负众望,那一场战役之后,天狼成为了我大汉的属国。而薛丰因为帮助陛下清理了倒卖羽箭一事,又帮先帝处理了乐氏一族才有了平北侯的爵位。”

    “是薛家找到了你,告诉你当初叛国的是……父皇,对吗?”云漠澜看着云漠尘那张已经发青的脸,目光中的沉重已经退去了不少,反而变得有些凌厉。

    “完完整整的经历了这件事且知晓一切细枝末节的活人,如今只有父皇、你的生母、薛丰和风大将军。若你真想求证,你总该相信护国大将军不会骗你。若你不信我说的,你可以去问他。”

    “你是肃娘娘和父皇当初一并保下来的孩子,无论如何你都不该怨恨他们二人,当初是他们拼尽全力保住了你的性命,并给你谋求了一个能安稳一生的命运。”

    “……是吗?”云漠尘低着头咬着牙,抬着视线死死盯着云漠澜那张看着突然有些陌生的脸。

    “可你有什么证据?”

    “风家……风家!你让我去问风家?!事到如今他们还不是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无论是你说的,还是薛丰说的!你们谁又拿得出真凭实据!谁又拿得出来!”这些话在唇齿间被极度压抑着,似乎是被咬碎了嚼烂了才被云漠尘一点一点闷着低吼出来。

    “你真的觉得我没证据吗?”云漠澜看着他面上渐渐变得哀伤,“不过事到如今就算我能拿出证据来,你也不会相信,会说我依旧在骗你吧?”

    “你若到如今还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一看究竟什么才是真实的,究竟谁对你说得才是实话,那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了。”

    “二哥,你今日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陈年旧事吗?”良久之后云漠尘抬起头面色如常地看向了云漠澜,“即便你说的是真相,即便我当初……听信了平北侯的话,现如今他已经下狱了,与我也再无相关,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想了很久。”云漠澜见云漠尘居然是这样的反应面上的不忍终究是没有了,“想了很久当初在善化寺后山遇到的那个小沙弥究竟去哪了,我的三弟又去哪了。”

    “当初我顾念手足之情,担心你在寺中受苦,如今想来当初的心思果真是白费了。”

    “你说你一个人在寺中清修有些无趣,我念你不是身有慧根自愿入了佛门,便冒着被父皇责罚牵连母妃的风险时常去看你。”

    “你说你只有佛经可看,想要读些圣贤书,我便寻了来给你,那时你也是时常与我说读过之后的心得体会。”

    “可我实在不知道,云漠尘啊,那些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是先贤教你触犯国法里通敌国视人命如草芥?!还是圣人教你毒害亲人对自己的亲侄儿和兄长之妻起杀心!”

    云漠澜说着将一个盒子重重拍在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桌上,他看着云漠尘,面上已然是愤怒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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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真真假假史书工笔难着墨,是是非非黑白公道自在心

第一百零九回 物非人亦非 成烬无忏悔

    云漠尘看着已是愤怒至极的云漠澜有些讶异,他还从没见过这如清风明月般的人气成这样。云漠澜面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说起旧事时的不忍,只剩下了满面的怒火和那夹杂在愤怒中的冷漠。

    云漠澜……对他……冷漠?

    怎么可以!

    在他忍了这许久之后?在他讨好了他这么多年之后?云漠澜是想要和他撇清关系吗?!

    那盒子里又是什么东西?

    云漠尘的双眼渐渐变得有些赤红,他用力扣住了那个被云漠澜仍在桌上的盒子,指甲在木质的盖子上留下了几个清晰的凹痕,然后他用力把盖子掀开了。

    那个盒子的底部躺着两封信,信封看起来似乎是再正常不过,但是那有些特殊的颜色却像是朝着云漠尘头上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那是他后来和薛丰联络用的密函,原本应该是收在他——

    他是有时间没去看过了。

    可这两封信为什么会在云漠澜手里?

    他拿这个给他看是想要做什么?

    威胁他吗?

    云漠澜在威胁他?他不站在他这边?!反而拿着这些东西来威胁他!

    谁把这两封密信给了云漠澜?!

    那人想要做什么?!

    挑拨?

    “你从谁那里拿到这两封信的!”云漠尘咬着牙压抑着他想要嘶吼的欲望。

    “你是真的认为我只有这两封信?”云漠澜听到云漠尘的问题怒极反笑,但是心里那最后一点对兄弟之情的念想和对云漠尘本人的奢望终究是湮灭了。

    “我只是拿了这两封信来给你看看而已,毕竟少了这两封对整个证据链的影响也不大。不过看你只见到信封就能认出来……”云漠澜话没说完,想来云漠尘自己应该清楚地知道他究竟写过多少、又写过些什么。

    “你勾结月凉、与云漠若串谋、同薛丰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手上又沾着多少条人命如今我都清清楚楚。我原先留着这些证据没有呈到御前不过是还曾想亲自来问问你罢了,不过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问问我?”云漠尘见云漠澜已经站起身想要离开,他登时急了,用力钳住了云漠澜的手腕,那力道之大让云漠澜都感到了几分惊骇。

    “问我什么?!问我为什么要和那个月凉王女交易?问我为什么要站在云漠若那边?问我受了薛丰多少摆布?!”

    云漠澜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是那样的陌生,他一根一根掰开了云漠尘紧握着他手腕的手指,丝毫没在意他手腕上被抓破的四道血痕。

    “我问你那些做什么?这些触犯国法里通敌国的事情要问也是刑部和大理寺还有父皇来问你。”

    “那你还想问我什么?!”

    云漠澜看着他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沉声开口了,“作为父亲和丈夫,我要知道你究竟为何要害我妻儿!作为兄长……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何处对你不起,让你居然想要害我家破人亡!”

    “挑拨妾室对主母下手不成便勾结外人想要我妻子性命,还有那送一堆补品把孩子喂大以致难产的招数你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还有善化寺里的毒粥……你是想毒死昪儿吗?!”

    “对我不起?!”云漠尘突然就笑了,那张苍白无比的脸逐渐变得扭曲,而后显得异常狰狞。

    “当然是你对我不起!是你对不起我!云漠澜,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因为你!就是因为你对不起我!”

    “是你先对我笑的!是你让我知道这世间我不是一个人的!可你既然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还要去对别人笑!?”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你又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别人?!娶了一个又一个!一个县主还不够,一堆侍妾还不够!还有那个童氏!她有什么好?!当初就是因为她!你把我一个人扔下那么久——那么久——”

    云漠尘一边说着一边抓挠着自己的脸,只两下便在面颊上留下了数道痕迹,鲜血零零散散的渗出来,让他看着更加渗人。

    云漠澜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荒诞至极,他娶妻纳妾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对云漠尘究竟有多照顾?还是说正是因为他照顾的太多了——

    薛月最后不甘的脸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有那一句——

    既得陇,复望蜀,人苦不知足。

    可……云漠尘……

    云漠澜皱着眉看着他面前这个迹类疯迷的人后退了两步,现在的云漠尘看起来太过可怕了。

    “你明明知道我多么爱你——”

    云漠尘还在重复着这句话,他靠近云漠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爱他?

    他这样的表现只让云漠澜觉得毛骨悚然,却终于才明白过来云漠尘究竟是什么意思。

    “明明你就应该只是我一个人的!只要杀了那个童氏还有她给你生的那些个小崽子你就会回到我身边来了……那个薛家的也是不中用!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偏偏就是不肯动手!还有风家那个贱人,坏了我多少好事!”

    “云漠若……嘴上说得厉害,还瞧不起我!可最终不还是什么事都办不成!”

    “你……疯了!”云漠澜屏息指着云漠尘,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是你兄长!你我都是父皇的儿子!你怎么能……怎么能?!”

    “不是‘兄长’你先对我好的吗?是你给了我希望,现在又怎么能反过来怪我呢?”云漠尘说着笑了起来,“啊,对了!”他又靠近了云漠澜一步,“你没把那些证据交出去呢……是因为你心里终究还是念着我的对吧?你还是念着我的对吧!”说到最后那痴痴笑的神情中居然带了些诡异的温柔。

    “你我之间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云漠澜虽然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没选择在第一时间把那些证据交出去,但是他很清楚这绝不是云漠尘说得那样。

    他返回桌前将那盒子里的两封信拿出来重新收了起来,看着云漠尘如此执迷不悟便知道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答应肃娘娘来这一趟,不过是为了亲手了结你我之间的这份……渊源,今后除了宫中必要的场合你我也不必再见了,而你——”云漠澜最后一次看向了云漠尘的眼睛,“永远都不许再靠近我的妻儿一步,永远!”

    他说完便带着在门外等的都有且焦急的怀阳大步离开了。

    而云漠尘不可置信地听着云漠澜的最后一句话面色变得异常的惊恐,他急切地大步上前想要追上云漠澜,想把他拉回来质问他为何要如此绝情,究竟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可因为跑得太急他一脚踩上了自己的衣摆,跌跌撞撞追出去却被门槛绊倒了,脸朝下正磕在青石板上,因为着急张口叫喊,门牙都磕掉了半枚。

    可听着后面叮咣乱响,云漠澜也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

    “云漠澜——————”

    “你、回来!你回来!!!”

    “云漠澜!!!”

    云漠尘嘶哑破碎的喊声在他身后接连不断的响着,可这带着恐惧、不甘和愤怒的声音也仅仅是让云漠澜的脚步顿了一下,之后他便走得更快了,直到出了襄王府回到马车上,云漠澜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都在颤抖。

    事到如今仔细想来他曾经让自己那样小的孩子靠近过那么疯狂的一个人,还带着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去看过他——幸而他的孩子和妻子想来都是有福之人,平平安安到了今日也真是不容易了。

    也直到此时,云漠澜才明白了为什么云漠寒对云漠若会是那样的态度,想来他看到的不过也只是七弟让他看到的那冰山一角罢了,他们两个和云凰私下发生的事情,如今细想……

    只怕没有语言或文字能够形容。

    马车没走很久便回到了怀王府,云漠澜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让怀阳看过没有什么问题才下了车,他现在只想赶紧看看自己的妻子儿女,看到他们平安他才能真的安心。

    转到庭院中便看见云沐昪手中正舞着一柄木剑,见他回来了便把那木剑抛下朝他扑了过来。

    云漠澜看着长子那张带着汗、笑得那样灿烂热烈的脸到此刻才终于松下了紧绷的神经,他弯下腰接住了扑过来的孩子,也笑了。

    “爹爹回来了!”

    云沐昪兴高采烈地比划着今日武师新教他的招数给云漠澜看,小小的木剑也舞得虎虎生风。

    云漠澜看着他直到他收势,然后在他头顶上拍了拍。

    “爹爹你受伤了!”

    云漠澜看着自己的手腕才发现他被云漠尘抓伤的那几道血痕,动作一顿却又在下一秒将伤藏了起来,“爹爹没事,不过是不小心刮到了。”

    看着儿子那紧张不已的神情,云漠澜蹲了下来抱着他哄了哄,“你看爹爹这不是没事吗?”

    “你就这么喜欢习武?”云漠澜瞧着云沐昪眼圈都有些红了,赶紧转移了话题,“就是因为云凰将军看起来很帅气?”

    因为这小家伙习武吃了不少苦,童儿都不忍心看着了。反倒是他自己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再苦再累都坚持下来了。

    云沐昪点点头,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

    “我……我想像风姨那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样就能保护姐姐还有弟弟妹妹了!还有爹爹和娘亲!”

    保护……家人吗?

    云漠澜正对上了云沐昪那双澄澈又坚定的眼睛,到如今刚才在襄王府里经历的一切才终究烟消云散了,就像阳光透过层层叠叠能压死人的乌云落下来的那个瞬间一样。

    云漠澜说着把云沐昪抱了起来,带着他朝后院走去,“你重了不少啊,再过些日子,爹爹就抱不动你了。”

    “昪儿的志向高远,但那也你长大之后的事了。如今还是先让爹爹保护你吧,保护你和你的兄弟姐妹还有你娘亲。”

    云漠澜笑着听云沐昪在他耳边说着他会很快很快长大的,但是他肯定没重多少,爹爹还能再把他抱起来一段时间的。

    这一日之后云漠澜还是依旧没想好究竟要怎么处理他手中的那些东西,若真是交上去只怕会给七弟带来麻烦吧?就算是匿名上交……父皇想要查到这些东西是从他手里出去的也一定很容易,但是怀王府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能力去找到这些证据,一旦父皇询问他……只怕终究是瞒不住的。

    而云漠澜现在很清楚云漠寒不想搅合到朝事中的心思,他能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云漠若拉下马,就摆明了是不想要这样的功绩,虽然隐约明白这似乎和他与云凰的婚事有关,但是云漠澜还是想不太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做,不过云漠澜却不想坏了他的谋划。

    现如今他就是担心云漠尘那边会不会气急败坏做出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来。

    而襄王府里,却安静的让人觉得有些许诡异了。

    自云漠澜走后,云漠尘便把自己关在了屋中,再也没有迈出过房门半步,就连他的贴身小厮在尝试了两次之后也不敢再去叫门了。

    云漠尘瘫坐在地上看着他自己的手看了很久,直到天完全黑了,屋中没有了一丝光亮他也没有动弹分毫。

    他的手上有不少的血迹,尤其是他的指甲缝里,他抓破了云漠澜的手腕,之后又抓破了自己的脸,还有他最后摔的那一跤,摔了一脸的血,用手抹过之后手掌上也是猩红一片。

    那干涸的红褐色在他的每一丝掌纹里,在他的指甲与血肉之间,云漠尘不受控制的去扣他指甲缝里的血,他知道在他的自己的血迹下面有云漠澜的血。

    云漠澜的血。

    云漠澜的。

    云漠澜。

    他用力扣着自己的指甲缝,但是那些落下的棕褐色粉末真的已然分不清究竟是谁的了,他们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血液相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云漠尘就是不甘心。

    他用力的扣着,直到他的指甲和下面的血肉的分离了,新鲜的血液再一次冒了出来,十指连心的疼痛似乎也没有被他察觉,他盯着自己冒血的手指看了一会,又开始扣下一根,直到五指的指甲都被他自己剥离了才终于发出了愤怒的嘶吼,然后用那流血不停的手指在地上不停的抓挠着。

    似乎只有这样的疼痛才能缓解他此时的愤恨。

    云漠澜不要他了,真的不要他了!

    ……为什么?

    他有哪里做错了吗?

    他从来没想过要害他啊……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去害云漠澜本人啊?就因为他想要那个女人和那些小崽子的命他就不要他了?

    他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个人,而那个女人和那些小崽子才在他的生命里出现几年?!

    他那么爱他……那么爱他!

    云漠澜究竟为什么能转身就走?为什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他?

    当初在松林里相遇的那个人,那个坐在石上抚琴的翩翩公子是他先遇见的,先看见的,怎么就不能是他的了?

    他居然还来帮那个根本不肯站在他这边的“母亲”说话?居然还想为那个把他一扔二十多年的皇帝求情?

    他为什么不站在他这边?又为什么要帮那些根本对他不好的人?

    云漠澜……

    云……漠……澜……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云漠尘从地上爬起来又看到了桌上那封肃昭仪写来的信,他不屑一笑,他才不要看那里面写的是什么呢,都是谎话,所有人都在骗他!

    他要把信烧掉……对,他要把这骗人的信烧掉!

    云漠尘用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拿起了信封,然后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火折,他推开了门朝着院中的灯笼处走去,那里有火,能帮他把这封信烧了……

    烧了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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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子时过半禁卫军的警哨声响彻了安阳城的上空,襄王府走水,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极广,几乎整个襄王府都在燃烧,直到第二日中午大火才被彻底扑灭,府中的丫鬟仆役只有三人逃过此劫,如今也还是重伤状态能不能醒来活下去都是未知。

    可府中所有尸身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也不知究竟哪个才是襄王殿下。

    禁卫军也去城外云漠尘那唯一一处在册的别庄找过,那里也一样无人。

    云漠澜听闻云漠尘生死不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晚间了,但是他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如今这结局也只能说是云漠尘咎由自取罢了。

    宫中肃昭仪也一样接到了消息,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便晕了过去,醒来后支走了身边唯一的老宫女,便自裁了。

    她明白若是云漠尘还活着那今后他只会惹出更大的乱子,那她也就真的无颜再见云帝了,若是他真的死了……

    那是她当初拼尽全力才保下来的孩子……这样的结局……那她也就没有什么再留在尘世的理由了,到了那边她的母族或许也不会放过她这个叛徒……不过那又能怎么样呢?

    就像她不后悔当年爱上云帝,如今也不会后悔就这样离开他。

    云帝原是等着看有没有人会拿着云漠尘犯罪的证据出来活动活动,但是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个自己儿子生死不明的消息,他倒是宁愿云漠尘是真的死在这场大火里了,不然只怕将来又是一番朝堂动荡,社稷不安。

    他现在走了到还算是能有个清清白白的名声,不至于在史书里遭后人唾骂。

    走了也好啊……

    第二日云帝以妃位规制下葬了肃昭仪之后便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处置了薛丰,薛家涉案者皆斩首,其余不做牵连。

    而与云漠尘接触最紧密的刑部左丞元峰被贬到台州做了个县令,刑部经过次一番做了个大清洗,彻彻底底被童可言掌握在了手里。

    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熹平七年,三月十五,一年一度的百花宴又要到了。

    ---------

    这正是:爱恨嗔痴苦不悟,一朝疯魔或化尘

第一百一十回 诺许无权谋 十里铺红妆

    百花宴里从见不到七皇子和风家嫡女到看不见景王殿下和云凰将军,每一年皆如此,可安阳城里的人依旧每年都在观望,原以为今年会有些不同,可惜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

    云漠寒换了张脸去京郊大营里找风冥安跑了一天的马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想起来之后便也即刻便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他们两人这样的举动难免又引起了观望的各个势力的诸多猜疑,但是这次云漠寒却没由着这些人胡说八道太久。

    熹平七年,四月初七,景王云漠寒下聘。

    那日的场景让安阳城里所有见到的人都极为惊叹,最后简直万人空巷来看云漠寒下聘了。谁也没想到这些年在安阳城里几乎只活在话语中的景王会有如此高调的行为,也没料到他对这桩婚事居然是这样一个极度重视的态度。

    一百零八抬的红木箱子整整走了三条街,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对儿活雁。活雁难猎,如今大多使用木雕来替代了,却不曾想云漠寒竟真的弄来了一对活着的大雁,如此耗费心神,足见诚心了。

    那些放聘礼用的红木箱子上系着红绸,镶嵌着金丝和贝母,描的都是鸳鸯戏水鸾凤和鸣的和美图样。

    看热闹的人就这样跟着云漠寒的聘礼一起到了风府门前,听着景王府的掌事开始唱礼单。

    小礼三十六件、中礼六十四件、大礼一百二十件,金器二百、银器六百、玉器八十、瓷器四十,每样都是成双成对,后面紧跟着的各色珠宝首饰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最后让听的人都不觉得惊讶了。

    云漠寒这份聘礼足足攒了十二年,一纪的时间。从他第一次翻墙到风家之后,从他认定了他这辈子只要他的丫头之后,他便开始攒这份聘礼了,他要全安阳的人都看着,他要整个大汉都知道,他有多在意他的心上人,他的未婚妻。

    风冥安瞧着那已经堆了一院子还是依旧放不下的聘礼难得有些脸红,风家大门外看热闹的人久久不散,云漠寒便也没有急着离开,这是他第三次走风府正门,也算是极为不易了。

    至于风信,他看着云漠寒的那些聘礼一开始还有些惊讶,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几分感叹,再想想他这唯一的女儿终于是要嫁出去了,还是交到这个来他家翻墙像回自己家一样自然的小子手里,不由得再次生出了些不爽快的心情。

    各种滋味儿混杂在一起,风信最终也只是在云漠寒肩头用力拍了两下,然后便去了祠堂看着夫人萧氏的牌位久久未曾离开。

    “夫人啊,安儿要出嫁了,你看见了吗?你留给为夫的这个小丫头终于是长大了。”

    “景王殿下待她极好……想来你应该也是会满意的。”

    “也确实如你所说,那小子问了我们女儿的名字,那时似乎便注定了,安儿今生是他的了。”

    ----------

    那日下聘之后,童于归特意寻了一日到风府来看风冥安,她这妹妹等了这么多年也终于是等到景王下聘准备迎她过门。而她备下多时的贺礼也终于是能送出去给风冥安添妆了。

    童于归来过之后尉迟千便也来了安阳城,坤宁当初同风冥安一并返京一是因为当初安阳局势未定,月凉王室也都还未离开,二来就是坤宁等着送他这位义妹出嫁,等云漠寒和风冥安完婚之后他便也要离开,陪着尉迟千去行走江湖了。

    尉迟千寻了一双龙泉短剑做贺礼,那剑锋冰寒似水,吹毛断发,是极为罕见的神兵利器,剑鞘也是作色朱红,看着很是喜庆。

    与尉迟千同时到安阳城的还有玉衡公主如今璃国翊王妃的贺礼,玉衡公主恰好有孕在身并未亲至,但是礼却不轻,三抬箱子到了景王府还有两抬到了风家。

    给风冥安做贺的除了璃国特有的晶石之外,竟还有一床玉衡公主亲自绣的锦被,被面上是一副百子图,看着也是不能再喜庆了。

    宫中皇后也特意选了好日子召了风冥安进宫,拉着她的手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直到晚间宫门都要落锁了还没想着要让风冥安回去,后来云漠寒等急了亲自把风冥安从皇后手里“抢”了出来。

    虽然也有人躁动不安想要再生些什么事,但是都被云漠寒和风信打压下去了,这个日子他们等了这么多年,当真是不许任何人破坏一丝一毫的。

    风冥安备嫁的日子说长也不长,但虽说她在备嫁,可兵还是要练、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再有就是云漠寒现在恨不得天天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嫁不嫁,或许还就是只差一个仪式而已。

    可直到出嫁前一晚,风冥安才真的感觉到这还真的不是只差一个仪式。

    明日……她便要离开风家了,离开爹爹,离开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行到祠堂才发现父亲也在那里,正看着母亲的牌位,神色极为柔和。

    这些日子风信在这里的时间很多。

    “爹爹。”风冥安给母亲上过香之后,唤了风信一声,但是却不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

    “你要平平安安的,我和你娘亲就只有这一个愿望。”风信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风冥安,当年凝儿嫁给他的时候也一样是十八岁,如今他们的女儿也在这个年岁出嫁了。

    “女儿会好好的,不会让爹爹和娘亲担心的。”风冥安的声音里有了些哽咽,她看着父亲的白发心中也是发了酸。“爹爹也要好好的,不然女儿和娘亲亦是会担心的。”

    “景王是宠着你,也是极为看中你的。但是你嫁过去之后,终究是和现在不一样了,天家的媳妇没有那么好做,为父是个男子,只怕是也不能教你什么……”

    “只是一样,天下夫妻间都是一般。夫妇同心,同甘共苦,这道理你要好好记着。”

    风冥安用力点了点头,对着风信和母亲的牌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她会的,这么多年所有的期盼,便是这般了。

    ----------

    汉云帝熹平七年,七月初五,景王府娶正妃。

    风信请了公孙明阳的夫人来给风冥安梳头。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理顺了长发绾了高髻,赤金的凤钗装点,那头冠上盘绕着九只凤凰,每一只都口衔珠串流苏,那流苏最末端坠着的是雕成鱼形的红宝石,正中一只金凤所衔却是一颗有拇指大的水滴状的明珠,正垂在风冥安额前,与她眉间的点翠花钿交相辉映。

    这边梳妆已经结束,而已经到了风家府门外的云漠寒正被坤宁拦在那里。

    “景王殿下,想要进门接新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坤宁笑着拦在云漠寒面前,今日景王一身大红吉服头戴金冠,当真和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

    “不知坤公子想要考校我什么?”云漠寒倒是也没有那么急,毕竟这一关终究是要过的,不过也还好安安就这一个义兄,想来等坤宁迎亲的时候——

    坤宁瞧着云漠寒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今日的主角不是他,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在下一届江湖人,考不了景王殿下文韬武略诗词歌赋,不过殿下也学过药理,今日只要能过得了这府门前的药阵,自然便是畅通无阻了。”坤宁说完向边上迈了两步,将他身后布置的阵法显露了出来。

    云漠澜在云漠寒身边见到这一幕倒是愣了一下,安阳城里各家嫁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位坤公子是个江湖中人,这堵门的方式也真是与众不同。

    云漠寒事先是完全没有接到这个消息的,想来风冥安应该是知道了但是没有跟他说,不过看这药阵……确实也难不住他。

    “好,那我便闯上一闯。”云漠寒笑着抬步上前,“今日迎亲,也未带兵刃,就空手来接坤公子这一招了。”

    坤宁今日布这药阵,主要在阵,而不在药,毕竟云漠寒是来迎亲的,身上不可能带太多东西,而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把这位拦在风家外面,所以云漠寒破阵的功夫也还算快,一盏茶的时间,阵法便解开了。

    大量赏钱也在云漠寒进风家的时候被撒了出去,一时间气氛也被推倒了高潮。而终于见到风冥安的云漠寒觉得他当年的想法真是太对了——

    一身红装的安安当真是倾国倾城,纵然是用红盖头遮了脸,可他依然觉得他家安安这副样子绝对不能给任何人瞧见,他自己一个人看便好了。

    给风信敬了茶,牵着红绸子带着风冥安出了府门,坤宁作为兄长送嫁,一路上吹吹打打到了景王府。

    拜天地,结发,喝合卺酒,如此便算礼成。

    云漠寒正想要给风冥安掀盖头的时候被云漠澜手疾眼快地拦下了,他还得去外面敬宾客呢,最后这一项得等宾客散了才能进行啊。

    景王府有史以来第一次开正门迎宾客便是喜宴,今日也是极为热闹的,云漠寒作为主人家怎么都得出去转两圈吧?

    话说回来,今日宴席布置,所有的丫鬟除了陪着风冥安嫁过来的听霜之外都是从怀王府借的,云漠澜半个月前听着云漠寒这请求的时候真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连带着童于归都来帮忙布置筹划了,今日这喜宴才算是没出什么岔子。

    云漠寒就是再着急也明白这礼数终究是不能坏了,他可是希望从今往后他和他的安安能和和美美的呢。所以也就只能把风冥安一个人留在新房里,和云漠澜一同出去了。

    不一会儿这房中便只剩了风冥安和听霜两个人。

    这屋子风冥安自然不是头一次来,但是此处很明显与过去有了些不同,整个屋子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

    椒墙吗……

    云漠寒走了没有一炷香风冥安便听到了房门外有人叩门,听霜去门口瞧了瞧发现是听柏带着人送了两大缸冰来,如今还是夏季,虽已是晚间了但还是有些暑气,风冥安今日大妆,喜服不知道有多少层,纵使是内力深厚也定然还是热的。

    同这两大缸冰一并送过来的还有几碟子点心吃食,都是她素日里喜欢的。

    风冥安听着烛花爆开和缸中冰融化的声音,红盖头的缝隙里是那一对儿对儿火光摇曳的龙凤花烛。垂下视线风冥安看着手中的那块红翡,这美玉被她贴身带着这么多年,瞧着比云漠寒刚送给她的时候要油润不少,如今映射着烛光,一晃一晃。

    今后的日子那样长,便更要珍惜眼前人了啊。

    前厅云漠寒耐着性子熬走了一众宾客,虽是请的不多,但是终究他娶的是风家,少也是真的不能少的。如今好不容易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他给云漠澜行了个礼踩着轻功便消失了。

    昔年翻墙,今日翻窗。

    云漠寒从窗户外面翻进卧房的时候吓了听霜一跳,然后这婢女便红着脸赶忙消失在了屋里。

    云漠寒这才拿了秤杆去挑那绣着鸾凤和鸣的红盖头。

    回来的时候是急得不行,可如今云漠寒的动作却是慢得不能再慢,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

    盖头掀开,他正对上风冥安那双满含着笑意和温情的眼睛。

    “安安。”云漠寒站在风冥安面前难得体会到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情绪。

    “寒郎。”风冥安握住了云漠寒的手,岔开五指与他十指相缠在一处,云漠寒的掌心有些湿,但是回握住她的力道却透露出那双手的主人的坚定。

    “……我真的把你娶回来了?”虽然指间的触感那样真实,满屋的大红色也极是炽烈,但是云漠寒还是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我嫁给你了,敬告天地父母,行了大礼,我是你的妻子了。”

    “夫君。”

    风冥安笑着唤他。

    “夫君。”

    又一声。

    “寒郎是安安的夫君了。”

    云漠寒双手颤抖着将风冥安揽进了怀里,鼻端充斥着那再熟悉不过的丁香花的气息,怀里的人是暖的,回抱着他的动作是有力的。

    “你是我的妻子了。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是呀,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寒郎盼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是成真了。”风冥安看着云漠寒,眼中却渐渐有了点泪光,“那么多事,那么多年,终于……”

    终于嫁了他,可风冥安也明白,成亲不是终局,而是另一个开始,只怕前面等着他们的路会更加艰难。

    “我当年许诺过你的,等西疆宁定我便带你走,再不理安阳城里的这些是是非非了,无论如何和皇城里的勾心斗角终究是你我不喜欢的,等到……尘埃落定之时,我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好好看看风家守了那么久的这片万里河山。”

    “好。”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应下了他。

    他们如今在一起了,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都是不惧的。

    “安安啊……今日洞房花烛。”云漠寒笑着把风冥安拉得更近了些,然后看着她红了脸颊。

    自藏峰岭回来之后他便再也没同她那般亲密过了。

    “……寒郎。”风冥安小声唤了云漠寒一声便扭过头去不肯看他了。

    钗环首饰卸下,散了那一头青丝,长发交缠在一处,便是再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如同一朵盛开的墨莲,在湖面上随着微风吹拂和水波一同不停地荡漾。

    窗外有微微风声,细细蝉鸣,皎月伴着漫天星子,正是鸾俦凤侣,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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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忆当年竹马翻墙问名苦,看今朝青梅红妆影成双

    第一卷·翻墙殿下的翻墙日常·完

第一百一十一回 永志无别离 万古常完聚

    月凉王城,牙帐。

    完颜松看着面前这个有些蓬头垢面的女子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完颜占桐被大汉人送回来已经半年多了,但是她这疯症月凉国内多少有名望的医师和毒师都看过,全然没有好转的迹象,依旧是时而清醒,时而疯癫。

    可她清醒的时间已经明显的一天比一天更少了。

    若不是今日她搅扰的牙帐不宁让月凉王都表现出了明显的不满情绪,完颜松也不是很想来看看他这妹妹了。

    去了大汉那么久,最终什么也没办成不说,还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就连她这疯症大汉人也是手中捏着实证,让他们想计较都没有立得住脚的理由。

    “七哥哥……七哥哥……”

    完颜占桐呆呆地走到完颜松身边,她看着哥哥的眼睛双目却没有半分焦点,口中呢喃的话语虽是缱绻万分但断断续续,听着让人脊背发凉。

    完颜松见她这幅样子只想给她一巴掌,能打醒了最好,若是不行,打死了也好过她再添麻烦。

    可终究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手都抬起来了,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

    “你这么念着他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完颜松用了蛮力控制住了完颜占桐用力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大汉的景王在半个月前已经成婚了!他给风家下了整整三条街的聘礼!把那个云凰将军风风光光地娶为景王府正妃了!”

    “……你骗我!”完颜占桐的目光在完颜松话语落下的时候瞬间变了,她挣脱了兄长的束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把完颜松推倒在地。

    “你骗我!”完颜占桐像是大漠里负伤的野兽那般嘶吼着,“你、骗——我!”她一把薅住了完颜松的领子,“你怎么能骗我!七哥哥从来就没把那个贱人放在眼里过!”

    “他怎么可能会娶她做正妻!怎么可能!”

    “他、他不会、不会的……”完颜占桐松开了完颜松跌坐在了地上,愤怒的嘶吼也转为了带着不甘的低语,“哥哥……”她带着无尽的祈求再次看向了完颜松,“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吧……你怎么能骗我呢……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大汉景王大婚,整个安阳城的人都瞧见了,我骗你做什么?”完颜松站了起来,低着头看着瘫在地上的完颜占桐,目光里终究还是浮现出了些许不忍。

    “风家少主、云凰将军出嫁,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完颜松说得很慢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把他的话塞进了完颜占桐的耳朵里,像是想要刻进她心里一般,

    “景王用了他能用的、大汉最高规格的礼制迎娶她,你真以为这仅仅是两家联姻吗?”

    “月淑,你还不死心吗?”

    “你是我的妹妹,月凉王的女儿,以国荣封的王女月淑!你要为了那个大汉的男人疯到什么时候!你该醒过来了!你的毒术月凉境内无人能及,你的容貌更是万里挑一,只要你愿意清醒过来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女殿下,咱们月凉有那么多英勇男儿想要娶你呢!”

    “那又怎么样?”完颜占桐忽而笑了,“那又怎么样!”

    “我要七哥哥,我只要七哥哥!自从你把他的画像给我看的那天我就喜欢他了……”完颜占桐说着面上再次出现了那有些痴迷的神情,“七哥哥……”

    完颜松看着完颜占桐这模样呼吸一窒,他神色紧绷地俯身去扶完颜占桐,却不曾想完颜占桐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七哥哥……你来看月淑了吗?”

    完颜松捏住了完颜占桐的腕脉,不多时脸色铁青地把她丢在了地上,然后大步离开了完颜占桐的屋子。

    自这天之后,月淑王女就再也没有清醒过了,逢人便喊“七哥哥”,竟是谁也认不得了。

    --------

    月凉王城里的消息云漠寒和风家都是一直在盯着的,完颜占桐彻底疯癫这件事没过多久就悄悄传到了安阳城,不过云漠寒也没太在意,如今新婚,自然更不会为了些不值得的人耗费精力。

    成婚第二日入宫请安,然后带风冥安回门,之后云漠寒光明正大地同风冥安在安阳城了晃荡了些时日,终于体验了一把不用换脸就能出门逛街的日子。不过这一晃荡倒是惊掉了不少人的下巴,而也终于有人开始猜测这俩人只怕是早就两情相悦,如今成婚应该也就是水到渠成罢了。

    八月十五中秋宫中宴,云沐昪噘着嘴十分不情愿地被他七叔从他七婶身边拎开了,云漠寒绝对的武力压制自然不是这个刚开始习武的小家伙能比得了的。这叔侄俩很难说谁的脸色更差些。

    原先风冥安到怀王府去拜会童于归的时候云漠寒几乎没有同她一起过,自然不知道这怀王世子粘着风冥安要习武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如今终于是见识到了,自然是极为不爽。

    安安是他的,谁都别想碰一下。

    云沐昪自然也不开心,风姨变成七婶这没什么,毕竟在被拎开的前一秒他还是很喜欢他七叔的,因为七叔会带着他玩,能带着他在天上飞飞,如果他的七叔和七婶能带着他一起玩那就——

    很显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云漠寒把云沐昪丢给了他二哥,然后拿了桌上的葡萄开始剥,一枚枚碧绿色的果肉被他堆在面前的白瓷碟子里,直到那一串葡萄几乎被他剥完了,果肉也在盘子里码得整整齐齐,他才把那个碟子推到风冥安面前去了。

    云漠寒这一番动作做得太旁若无人,风冥安接过这盘子时显然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这两人都没发现周围的皇子公主瞧着他们俩那已经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童于归倒是用袖子掩着嘴笑了,昔年切烤兔,而今剥葡萄,他们两个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七哥可真偏心。”瑶光噘着嘴嘟囔了一声,原先谁见过云漠寒这个样子啊。

    “什么?”云漠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瑶光究竟说的是什么,风冥安正拿着帕子帮他擦手,听到这句话悄悄用了点力捏了他一下。

    然后云漠寒的视线才在云漠澜的目光提醒下落在风冥安面前的盘子上。

    “你要吃自己剥。”

    瑶光看着云漠寒这呲着牙护着那碟子葡萄的样子真是觉得刚才她就不应该认为自己受到了震撼,显然这才是刚刚开始。

    “或者赶紧嫁出去,找个驸马给你——”

    风冥安拿小银叉叉了个葡萄塞到了云漠寒嘴里,阻拦他接下来有可能说出来的话,然后笑着把她刚才剥开的那个橙子送到了瑶光面前。

    小公主瞧着那被仔仔细细切开的、像是朵花一样的橙子皮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张张嘴还想再念叨云漠寒两句就看刚才似乎在安慰她的七嫂又拿了个橙子开始剥,小银刀极快却仔细地划了几下之后那橙子就递到她七哥手里去了。

    切得比刚才给她的那个要漂亮多了。

    然后她看着她七哥——她这个已经成家立室的七哥——拿着那个橙子像是两年前昪儿炫耀他的新玩具一样对着她,瑶光瞧着云漠寒那笑打了个冷颤,努力维持着自己身为公主的端庄从站在她身后的石榴手里接过了一杯茶,她今天晚上都不想再理这两个人了。

    原来觉得云凰将军极为严肃大气,没想到和云漠寒成婚了之后是这样的吗?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宗亲进入大殿,云漠寒瞧了瞧风冥安,然后倒是正经了不少,直到云帝到来,这场中秋宴开始他也没再做些什么了。

    风冥安拿着个月饼看着大殿上的歌舞,这么多年之后她终于开始真的同情云漠寒了,宫中宴会挺多,他总是要出席大部分的,若都是这般——

    放在桌下的手在云漠寒手背上拍了拍,无声地安抚了云漠寒一下。

    “没事儿,一会儿就能走了。”云漠寒嘴唇微动传音给风冥安,今年安安陪着他倒是让他不会觉得太过无趣,每年的宴会都是这样,近来一切稳当不少,这一次的宴会想来也没人想要搞事情了。

    “明天晚上再好好赏月便是了。”风冥安也一样传音道,“这月饼……还是咱俩前些天做的那种好吃些。”

    “每年都这样,也没什么新鲜的,你看我当初就给你拿过一回后来就再没带过了。”云漠寒声音里带了些笑意,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听霜说江州那边的月饼还有肉馅儿的,过两天倒是可以试试……”

    他俩这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就好像是在各自看着大殿中央的节目,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半分交流,相比旁边的怀王夫妇来说看着就真像是坐在一张席面上的陌生人。

    不过这用内力传音入密的聊天法子其他不习武的人也根本是想不到的。

    所以云帝怎么看这一幕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好像下面传消息过来说老七带着新妇在安阳城里逛了好多天来着?不过云漠寒能好好坐在这里对他来说就是个极为难得的进步了,听说今天他来的还挺早?

    罢了,操之过急总归不好,他应该还能有几年的时间,再慢慢看看吧。

    云漠寒成婚以来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云帝对他的反应既满意又有些说不出的烦心。

    自打景王府联姻风家,齐昌侯府就有些坐不住了,虽说可能是因为时间还短,没有人找理由到风家去走关系,但是去登景王府门的人已经十分明显的变多了。

    而云漠寒让云帝满意的点就在于他根本没有要插手兵权的心思,就连云凰去练兵他都没跟着在京郊大营里露脸过,这样的诱惑不是每个人都抵挡得住的。当初还只是让季士祯去试探云漠若,那小子的心思没几日便显露无疑,那简直就是不怕没有人手往兵部和京城守备里塞,只怕塞得不够多。

    可也就是因为云漠寒这样云帝才有点头疼,有人能继承皇位的时候云漠寒这样的表现是云帝求之不得的,但现如今……除了他,云帝可以说是找不到任何人能托付帝位了。

    无论是从出身还是能力,云漠寒都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云帝需要一个理由把云漠寒“逼”上太子之位,如今这局面已经不可能再由着他使性子胡闹了。

    可现如今也不是把朝中差事交给云漠寒去做的好时机,朝堂上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几个月,若是现在让已经炙手可热的景王府插手政事……只怕又有人要出来闹腾,这两年因为各种原因朝堂中的新晋仕实在是多了些,若是让各个势力在此时再次开始拉帮结派,那这两年的心思可以说就是白费了。

    再有最重要的一点……云帝根本不能肯定云漠寒会照着他安排的路走下去,要是到时候他直接撂挑子不管了,那皇家的颜面可就真是……如今是绝对丢不起了。

    处理陵王府和苛税案这一局若说最深处的原因,是若云漠寒不入局他的生命会受到最直接的威胁,可如今云帝没有了再逼他一次的理由……

    还是要……从长计议啊……

    现在就只盼云漠寒和云凰的感情能好些,那样子的话……

    这两年还是先不想着给他纳侧妃了……皇后那边……也压一压吧。

    大汉还从来没有过风家出身的后妃和皇后,但云凰是风家最后一人,从她的出身来说,她可以说是最合适的皇后人选了……云帝相信为了风家的名声,风冥安绝对会是个母仪天下的贤德国母,就算过去娶了风家的男儿都不曾再纳妾……可后位终究是不一样的,哪有皇帝六宫空置只有一后的道理?就是为了平衡前朝也定然是要充实后宫的。

    等到那时……难道她会让人说风家出了一个祸国的妒妇不成?

    云凰将军可是风信教出来的女儿啊。

    而且看她这么多年的行事……云帝又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相互没有任何交流的云漠寒和风冥安,还要再试探试探才好……决不能操之过急……

    更何况就云帝自己看来,他这七儿子城府已是极深,他表现在外的那些东西能有个三分可信就已经是顶天了。

    云漠寒在云帝的视线从他身上离开的时候神经莫名的紧绷了一下,但是再感知了一下身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可那一瞬间探知的危险……那么多次死里逃生之后……

    “寒郎?”风冥安也察觉到了云漠寒那一瞬间的不对劲,她传音过去小声问了一句。

    “没事……”云漠寒几不可查地晃了晃脑袋,“没事。”

    “过两天……还是去别院住吧,过年的时候再回来,索性那里离大营也更近些……”

    风冥安听着他这话没有表示什么异议,虽然不太清楚云漠寒因为什么事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如今无论做什么两个人都能在一处,这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一场中秋宴,来得晚又走得早的云帝先是错过了云漠寒给风冥安剥葡萄的这一幕,之后也没看见两个人手拉手离开兴庆大殿。而其他的人因为实在是有点被震撼到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去和这位那么早就赐下这桩婚约的陛下说说这件事。

    之后八月十六,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回了趟风家,陪着风信用了顿团圆饭,然后照例在莲心院的房顶上待了半宿。

    这一年月圆依旧,星子漫天,风冥安看着院中那棵丁香树,和云漠寒商量着能不能移一株侧枝到重光院里去,这棵树实在是倾注了她太多的情感,如今终于嫁为人妇,之后的日子,她也一样希望这棵母亲留下的丁香花能在她身边,将来看着孩子出生,看着她和云漠寒慢慢变老,变得如他们所希望的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相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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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竹篮打水妄捞月空空如也,琴瑟和鸣共白首世世相携

第一百一十二回 螯封嫩玉满 壳凸红脂香

    中秋之后云漠寒特意找了一日在景王府里宴请了云漠澜一家,算是谢他这些年的各种相助。

    风冥安瞧着跟在童于归身后的五个孩子眼中有了不少羡慕和向往的神色,至于被云漠澜抱着的云沐晟,他看了看云漠寒又扭过头越过自家爹爹的肩膀看了看自己的大哥。

    七叔瞧着也没有那么吓人呀。

    小娃娃啃着自己的手指头,他至目前为止短短的人生中自然是没有被人直接拎起来的“丢”到一边去的经历的,所以也就难以明白他大哥的“良苦用心”了。

    中秋节之后,金桂开得热烈,今日天气也是极晴好,云漠寒便把宴席设在了王府后院的清池边上。

    城外庄子才送来的各色果子都是正当季,当然今日的主角还是蟹,一只只河蟹如今正在蟹篓子里吐着密密麻麻的泡泡,瞧着约么都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如今宾客齐了才拿到一旁早就临时搭好的灶上去蒸。

    垫了葱姜,水中还添了黄酒和花椒,水汽上来不一会儿周遭便都是蟹香。

    云漠澜和云漠寒夫妻四人也没用他人帮忙,毕竟吃蟹这件事的乐趣,拆蟹便占了大半。剪下蟹腿,反复轻轻敲击蟹壳,掀开来橙红色的蟹黄饱满而紧实,蟹膏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绵密粘牙,再拆开蟹身剔出蟹肉,蟹肉一丝丝的,口感弹韧,鲜甜的紧,配着浸着姜丝的蟹醋又别是一番风味。

    不过风冥安面前的螃蟹在她吃完了一只之后就被云漠寒挪走了,给她换了些旁的点心来。螃蟹终究性寒,如今云漠寒照着坤宁的医嘱给风冥安养身子,这些东西尝尝鲜便好了,吃多了终究对她身子不好。

    风冥安瞧着他这举动悄悄冲着云漠寒撅撅嘴却也没说什么,拿了用菊花叶和桂花芯熏蒸过的绿豆面净了手,转头去帮童于归的那对双生女儿擦脸了,小孩子吃蟹多少不在于吃,纵然有人帮着剥好了,但是拿着蟹黄往兄弟姐妹的脸上抹似乎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童于归看着风冥安眼中笑意倒是又添了几分,七弟和她如此恩爱,想来过不了多久景王府便也能开枝散叶了吧?这些孩子们将来一起长大,可得一直能兄弟姊妹和睦才好。

    在回想刚才云漠寒的举动,童于归暗中将视线落在了风冥安的小腹上,现在有没有……真的很难说呀。

    童于归用袖子掩着嘴笑了笑,转过脸却像是早就预判到了一样抓住了云沐晏伸到她脸边上的手,从次子手里拿走了那个沾着不少蟹黄的壳子。

    小孩子想要捣蛋却被抓包,脸上却没有多少惊慌,反而是嘿嘿笑着看着自己的母亲,凑近了吧唧一下亲在了母亲脸上,目的换了一种方式达到,终于成功蹭了童于归一脸蟹香。

    “嫂嫂快擦擦。”风冥安忍着笑拿了绞干的帕子给童于归擦脸,看着云漠澜薅过了自家儿子然后身体力行地教了云沐晏什么叫感同身受。

    不过小孩儿顶着一脸蟹黄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转头便冲着云漠寒的白袍子蹭了过去,就在奸计要得逞之际,他被风冥安一把拎了起来,十分“温柔”地塞到了一旁的红袖和添香手里,让两个婢女赶紧给他擦脸去了。

    云沐昪看着这一幕终于在今天深深懂得了他的七婶其实也根本不好惹的这个事实,果然像父亲说得一样,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的叔叔婶婶真真是天下最难欺负的人。

    将来还是躲着走吧,躲着走。至少在他能打得过七叔之前……不过话说回来真的能有这一天吗……

    这一场蟹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才散,送走了怀王一家,云漠寒瞧着那个云漠澜送过来的盒子眼中的笑意才渐渐不见了。

    “至今都没有襄王的消息,这些还要留着吗?”风冥安看着云漠寒面色也有些沉重。

    “生不见人,死……谁知道那些面目全非的尸骨里面哪个是他?或者说……有没有他。薛丰是已经死了,但是……”云漠寒叹了口气,但还是让听松把那个盒子拿走送到匿阁去了。

    “还是先留下吧,万一……呢。二哥一家如今幸福美满,他们这样的日子要能持续下去才好啊。”云漠寒也没想到云漠澜会把这些证据再给他送回来,毕竟谁能想到在他把这些东西交给云帝之前襄王府就被付之一炬了。

    “不过如今云漠尘暂时不会是我们关注的重点了,他这几年再怎么经营也终究还没来得及涉足兵权,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但是云漠若不一样,他现在可是在北境。”

    “北境和西疆。”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原本风家的视线主要也在这两方,“五年之内天狼必有政变,之后那里会是个什么样子谁都说不准,但是一旦北境有乱局……有心之人自然能浑水摸鱼。”

    “再怎样他想要发展自己的力量都需要时间,而想要靠内乱之后的天狼获得出兵大汉的实力……”云漠寒冷笑了一声,“虽说不得不防,但是他还没有现在的月凉那么棘手。”

    “更何况父皇必定一样盯着北境,很难说他是不是打着让北边那些势力相互内耗的主意……”

    “过两天我们还是按计划住到城外别庄去,你平日要练兵也方便些。”云漠寒转移了话题,但是看着风冥安面上似乎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便侧过身拉了她的手晃了晃,“不让你多吃两只就不开心这么久?”

    “什——”风冥安愣了一下再对上云漠寒那带着几分调笑的眼神才意识到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你……真是!”抬手在云漠寒手臂上假意用力拍了两下,风冥安便也暂时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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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占桐疯了,月凉不可能真的咽的下这口气,而且这是个极好的出兵借口,他们已经休养了几年了,撕毁合约出兵的可能不是没有,甚至还高得很。

    风信和风冥安预计最早明年最晚两年后,月凉绝对会再有异动,大汉这边也决计不可能还只是像这几年一样,他们必须要做更完备的打算才行,还有最重要的是,大汉必须要借助月凉未来的这次出兵打熬他们这些年培养的几位大将,这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任务了。

    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边境的未来如何能放心托付。

    所以景王殿下新婚才一个月余就有些悲伤的发现他家夫人能在身边的日子好像比过去还要少,然后九月初的时候这位就再也受不了了,当机立断给自己换了张脸,再一次混到云凰将军身边做亲兵去了。

    安安忙着练兵这没什么,只要自家夫人能在他视线里,云漠寒就万分满足了。

    他这行为多少造成了风康的暂时失业,也给各个势力最近往京郊守备军和铁骑军中安插的人手制造了不少迷障。不过这种无心插柳的事情对却没能影响云漠寒分毫,他看着那个站在点将台上紫袍银甲的身影想着的是要不要再给风冥安做两身新的战袍了。

    就这样直到熹平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之前,除了偶尔能见到云凰将军同护国大将军一同入宫像云帝禀报军营中的情况,安阳城里除了皇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云漠寒一根头发了——毕竟作为儿子他总还是要时常去母亲面前看看,请个安。

    成了婚却依旧绝大部分时间还在军营中的风冥安自然成为了安阳城里那么多官眷贵妇的谈论对象,这些多年成了精的妇人自然不会想她什么好事,不过她们谈论的话语也没什么渠道能入了云漠寒和风冥安的耳,所以到目前为止安阳城里还是一片风平浪静。

    这份风平浪静维持的时间还挺久,一直到入了年节,安阳城里都没再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了,而也直到小年那天,云漠寒才悄悄带着风冥安回了景王府。

    熹平七年除了襄王府的那一场大火之外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老天都万分的给面子,这一年没有旱涝、没有匪祸,边境也没有和任何一个邻国产生摩擦,就连东边海上的海盗都没闹过几次。

    云帝封笔的时候心情也非常好,这两年的新晋仕也都是有能力的,绝大多数都还有那颗想要为国出力的赤诚之心,再加上没有过于激烈的党争,朝事也可以说是平顺得很。

    唯一让云帝依旧忧心的……

    皇储。

    云漠殊这一年可以说是更加不成器了,亲王之身却整日只知道流连赌坊花楼,为了个伶人一掷千金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还有些时候在酒桌上胡言乱语,妄言朝政却说得都是那么的异想天开,身为皇子本该有的威严已经叫他自己彻底败光了,云帝现如今已经有些懒得训斥他了。

    谣言和亲眼所见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同日而语。

    前者是可以被操控以得到彻底否认甚至根本性逆转的东西,尤其对于皇家来说。但后者却是根本堵不住的悠悠众口和绝对抹不去的事实。

    而年宴那一日,云帝更是坚定了他的想法,云漠寒是再合适不过的储君人选,同样的,风家嫡女绝对能成为一个母仪天下的完美皇后。他当年指的这门婚事真的是再正确不过了。

    云漠寒大年夜带着风冥安进宫的时候正遇上怀王夫妇和怀王世子,云沐昪给自己的叔叔婶婶行过礼就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父亲身边挪了两步,瞧着他这动作云漠寒眉梢微微一挑没说什么,牵着风冥安同哥哥嫂嫂一起往兴庆大殿行去了。

    上午时分才落了雪,如今宫道两旁的墙根下还积着些,在宫灯的映衬下微微泛着银光,瞧着倒是亮堂了些。

    童于归瞧着风冥安斗篷领边上镶的那一圈油光水滑没有一丝杂色的墨色皮毛又瞄了一眼云漠寒鲜少穿的一身紫衣,想起来头一回遇上他俩的那一日,风冥安赠给她的那条赤狐皮,果真是这些年都没再见过那样好的料子了。

    不知道今日风冥安领子上这条狐皮究竟是这夫妇俩谁猎的?是云漠寒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一点。

    云漠澜在同云漠寒说怀王府初五要设宴的事,他是希望这夫妇俩能来一趟的。风冥安在边上眼中带笑看着云漠寒,这些事他决定便好了,总归年节下她也终于能有些闲暇,云漠寒想做什么她好好陪着便好了。

    不过即便是怀王府不设宴他们也会去一次的,云漠寒和她托人给怀王府的小世子打了一柄短剑,前些日子终于是送到了,总还是要去拜访的。

    云帝带着皇后进大殿看到云漠寒的时候也承认他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近些年很少见云漠寒按品着装,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身简单白衣待在人堆里就差把不耐烦写脸上了,能离开的时候走得要多快有多快。

    今日身着的紫色华服有些冗余却像是终于接了地气儿,不再是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不知道是在哪儿飘着了,他身边风冥安也是同他一样的一身紫衣,衣上是凤穿牡丹的纹样,那女子端庄立在那里冲着上位行礼,没有了分毫穿甲胄时的利落洒脱,反而是一副极端庄的样子。

    也不知道云漠寒这是又在盘算什么,而风家的竟然也顺了他的意和他一起演这出戏?

    云帝神色上没有半分显现出他现在在想什么,道了句平身,之后便示意苏简可以宣布开宴了。

    天知道云漠寒什么也没盘算,他只是觉得他这生辰礼物得穿出来炫耀一下而已,不然安安的手艺不就有些白费了?至于风冥安的毛领子,童于归没猜错,确实是云漠寒猎的。

    两人看着大殿中央的歌舞依旧是用传音入密的法子在任何人都意识不到的情况下偶尔交谈几句,表面上连几乎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

    在云漠寒极为高调的下聘、成亲、带着风冥安满安阳城逛街之后,这两人在宫中的表现也确实是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权贵宗亲开始了又一轮的观望,毕竟现在云漠寒的位置可以说是所有人都眼热的了。

    云漠若能那么快落马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内,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陵王经营了那么多年,就算是云帝想要办他也不是这么短时间内能解决的。安阳城里能立足这么多年维持家族屹立不倒的可都是眼光毒辣得很的老妖怪,再加上云漠若那时候对风家的心思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他绝对针对过云漠寒,可如今好好坐在这里的是景王殿下,那一位却成了庶人。

    景王云漠寒绝不是一个被人打了绝不还手的。

    所以纵使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安阳城里的这些势力里那些人人老成精,自然是有自己的推算,再加上风信对这门亲事全然没有半分不满的态度,这多少已经让不少人察觉到一些东西了。

    太子之位……想来多半是这位嫡皇子的了。

    毕竟怀王府虽然子嗣众多还和刑部关系密切,可谁都知道怀王本人没有能做储君的魄力,而庆王……根本不是能处理政事的料子。

    云凰将军整日待在军营,那景王府的后院可就彻底空了啊。

    云漠寒已经娶了正妻,他如今可是可以名正言顺纳妾的人了,自家的女儿如果能占得先机——

    这个年节,是该走动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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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秋风起蟹脚痒,天未雨筹谋忙

第一百一十三回 世间多桎梏 九代是忠良

    这个年节下各个府邸之间的走动要比往些年都要频繁些,毕竟安阳城里的牌局已经尽数打乱了,新上来的人也自然是要好好联络联络关系,走动走动人情,以免自己在新开局的时候落了下风。

    当然更重要的是带着自己家适龄的女儿们出去转转,风大将军那边的路子定然是走不通的,但总还有人能在景王面前说得上话,毕竟就算身为皇子亲王,生母的话他也总是要听的吧?那术氏一族那边的路子可就真的要走好了。

    不过自从风冥安出嫁之后风府里面也就寂静了不少,这个年节风信连宴都没开,只是在初二那天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回门的时候稍稍热闹了一场,两个人在风家住到了初五,然后便又回城外别院里去了,毕竟能忙里偷闲实在是不容易,等十五灯节一过什么时候能喘口气都是未知数了。

    二月初冰消雪融,云飒别院里的那片荷塘也尽数消了冰,岸边的柳树稍稍抽了芽,远远看去一片绿雾蒙蒙,只不过风冥安回来得晚,只见到了水面上倒映的如血残阳,没看到白日里那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美景。

    找了一圈没见到云漠寒,到了书房暗室才发现那人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堆了一堆密函,正一边看一边把其中的一部分往火盆里丢,可这暗室到底不怎么通风,云漠寒被一堆烟雾包裹着,但是他自己好像没意识到这一点。

    直到他开始咳嗽,然后抬起头来正看见门边上用手轻轻扇着这些烟的风冥安。

    “回来了?”云漠寒说着便拉起风冥安往外走,出了暗室走到外面书房里风冥安才发现他眼睛都有些熏红了,便急忙用温水绞了帕子给他。

    “这消息怎么会有这么多?”待到云漠寒那边收拾妥当,风冥安才瞧见在他书桌上还放着不少新传来的消息。

    “安阳城里安宁一年了,自然不可能再继续这样平静下去。”云漠寒理了理手中的那些信纸,挑出了一些递给风冥安,“宫中也……也有些不平静了。”

    “父皇的身体好像不太好,所以母后那边有点……”

    风冥安瞧着那几张从太医院还有云帝近侍那里传出来的消息,神经也是紧绷了不少。消息里说太医院记载的脉案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是陛下明显的有些胸闷气短的症状,似乎还有些失眠。

    最近她都没有面圣,倒是爹爹因为开春大营里面的一些军务在私下里见过陛下,但若是他察觉陛下龙体有痒……

    皇帝年事已高,又接连承受了儿子的背叛了丧子之痛,若真是……或许很多人都会打算起来了。但这件事陛下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得到确切消息的。

    “皇后娘娘……自然是希望你能……成为储君的。”风冥安叹了口气,将桌上那剩余的消息翻了翻,果然有不少关于齐昌侯府的,还有些——

    “她在接触军方?!”

    “毕竟你是她的儿媳妇。”云漠寒也叹了口气,神情更为凝重了些。有风冥安在,无论她本人的意愿究竟是什么,皇后都能扯着这面旗子去谋划。

    “可……”风冥安瞧了云漠寒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说了下去,“后宫不能干政,若只是和术家有些往来倒是还能遮掩一二,可不论是术家借皇后之手插手军权,还是皇后通过术家间接拉拢军方为你造势……陛下绝不会容忍。”

    “你已经娶了我和风家联姻了,若再有军方和你走得近……”

    “母后心急了。”云漠寒将那些信纸摊了满满一桌子,虽说这或多或少也有他的错,但皇储立嗣皇帝怎么会容得下他人插手?

    “她接受不了二哥或者八弟成为太子,尤其是在我成功把你娶进门之后,她便更想做大权在握的太后。术家也希望她能做大权在握的太后。”

    风冥安没接他这句话,若是皇后想做实权在握的太后,云漠寒就必然要做皇帝才行,可这人答应过她了,待时局宁定就带她走,云游天下,再不理这是是非非的。

    “怀王世子倒是大才。”云漠寒看着风冥安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父皇总会希望这江山能代代传下去的,光儿子有才有什么用,孙子也得立得住才行。”

    “那小世子已经长大了,还时常入宫给父皇瞧,咱俩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呢。”

    “你我思量这些终究是无用的。”风冥安最终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风家绝不会也决不能插手这件事,爹爹不会同意的。”

    云漠寒瞧着风冥安神情越发低落,想了想还是没在现在跟她说已经有人去皇后那里旁敲侧击着询问若是云凰将军再无所出景王府什么时候纳侧妃的事了。

    总归无论谁说什么他身边都是不可能有新人的就是了,至于想办法一定不要让父皇立他做储君这件事……风家这边不可能给他助力,他还得确保风家和他的安安与这件事半分都沾不上才好。

    “这些事今天晚上也不会有个结果的。”云漠寒说着便牵着风冥安往外走了,“你终于回来了,咱们也该用饭了。”

    “这荷花池也开了,据说今日捕上来不少河虾,若要吃面也是正好。听霜薅了不少柳芽,也可以包一顿饺子。”

    “你今天不是很忙吗?”风冥安终于是笑了起来,挽着云漠寒的手臂靠他更近了些。

    “阖府上下都希望在外面军务繁忙的主母晚上能吃顿好的嘛,下午来禀我不知道多少回了,倒是没几个人在乎我了。”

    “安安在乎你。”风冥安靠在了云漠寒肩上,让他负担了自己大部分的重量,云漠寒也乐得她如此,半搂半抱着她往房中走去了。

    这一晚终究还是吃了顿饺子,柳芽和着猪肉的馅儿,蘸着醋确实是好滋味。时令里的东西也就是图这鲜灵的滋味儿,毕竟要再想吃下一回就要再等一年了。

    这一日过后云漠寒便愈发的忙,风冥安只见着这人面前堆着的消息一日多过一日,但若说云漠寒具体做了什么——她还真不太清楚,好像他什么都没做,就是听着、看着安阳城里、大汉各地的官员忙得热火朝天,而他似乎依旧要谋定而后动。

    可若是要说表面上看着云漠寒最花心力的事——三月底听雪和听泉一起来了一回,云漠寒硬是拖着她没让她去军营,看着她试了一天的各色衣衫和脂粉钗环。说是让她歇歇。最后忙得雪夫人、泉夫人还有听霜都快打瞌睡了,他还是神采奕奕地拿着画笔没肯停下来。

    最后这件事被风冥安叫了停,只试衣服倒是没什么,就是这一天不知道究竟换了多少次妆,她觉得自己面皮都要被洗掉一层了。

    而看到自家夫人已经要在发火边缘的景王殿下终于也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美好的一天,他的安安无论什么样都是美的,今天之后他这攒了好几年的美人图终于又能多几张了。

    现实生活实在是过于压抑了,若是还不能找点什么途径放松一下,云漠寒可能也不知道他会在万寿节那天做出什么是来了。

    一个一个、一个一个都盯着他的后院瞧,是自家的女儿养不起了还是怎么着!那些人是忘了过去他究竟是个什么形象了吗?要不最近他出去胡闹一下帮安阳城里的那些人回忆回忆?

    这个念头云漠寒也不是没起过,但是后来他仔细瞧了瞧,有些悲哀地意识到如今无论他在安阳城里怎么闹似乎都不能和他的八弟云漠殊相提并论了——除非他触犯国法。

    而且他终究要考虑他岳父大人和安安的颜面。

    所以他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多让云沐昪那个小子进宫几次吧,云帝看着他的时间久了没准就想把皇位传给二哥了也说不定呢,更何况淑妃娘娘没有母家势力,就不会出现现如今术氏一族心大了想要把控朝堂的情况了,而怀王的老丈人童可言可一直都是皇帝一派,将来刑部在新帝手里应该也能让人安心了。

    万寿节的时候想办法让那个小子好好表现一次,最好让所有官员都觉得震惊才好!

    就在云漠寒确定了他近期要实现的最近距离的目标的时候,在他和风冥安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云帝在万寿节的前三天召云凰将军进宫了。

    口谕是直接送到军营里去的,而且苏简言明说皇帝要召见云凰将军而不是景王妃,所以风冥安和她身边易了容的云漠寒都没多想,她甲胄没换就随着苏简往安阳城里返了。

    “微臣参见陛下。”

    云帝看着跪在他面前这紫袍银甲的青年将军还是恍惚了一下,他上回看到风家的云凰还是年宴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这儿媳长衣广袖的一身礼服,可今日英姿飒爽到又半分不像是个女子了。

    这样的将领,若是个男儿该多好,留在军营里为大汉建功立业,守大汉的万里河山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惜她是个女子,纵然做了将军——

    “云凰啊,”云帝挥挥手示意风冥安起身,“本朝带兵打仗的女子你不是头一个,但做了将军还嫁了皇子的可只你一人。”

    云帝这话一出倒是让风冥安心下瞬间紧绷了,虽说天子言语间没有半分苛责、警告之意,但是这话语里的意思……却过于耐人寻味了。

    “微臣此身皆为陛下所赐,臣自当恪尽职守,不会让陛下失望。”

    “只可惜风信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云帝没有回应风冥安那表忠心的话,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风家可用、可信这是他不会质疑的。

    “可朕有几个儿子,虽然有些实在是不争气了些,但总还有那么几个堪用的。朕看老七娶了你之后倒是收殓了不少,想是终于成家了,也知道自己要安定下来了。可见云凰将军不仅能守边疆啊。”

    “殿下们是陛下的儿子,自然都是天资极高的。”风冥安见云帝停下来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他究竟在暗示什么,可——她不愿意。

    “朕信任风家,无论是你的祖父振国大将军,还是你的父亲护国大将军,更包括你,你这云凰将军是朕亲封,可这朝堂不仅要有武将,还要有文官,武将守国土安宁,文官才能好好治理地方,可反过来说,正是因为文官好好治理,我大汉才有税收,才发的出军饷,所以缺了哪一方都是不行的。”

    “有些助力你能给老七,可还有些终究是要让别人来帮他的。”

    “先帝是嫡子、朕是嫡子、老七也是嫡子,你刚才也说了他天资极高,朕也是这么想的,朕的几个儿子里如今没有人能和他相比了。”

    风冥安久久没有回话,云帝看着面前垂首站得笔直的女子也没有催促她,他相信风冥安听得懂他的暗示,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女子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欣喜,更没有一丝欢愉,她反而有些——抗拒。

    有意思的反应。

    要知道这可是皇储,未来的天子,她会是未来的皇后,母仪天下几乎是所有嫁入皇室的女子拼了命也想要得到的地位,可面前这女子似乎是有些不情愿。

    她是更向往疆场,还是——

    “朕相信朕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军方的支持非风家莫属,可文臣一脉老七也会需要。”

    “风家九代忠良,可只怕谁都没想到最后传人竟会是个女子,虽然你也披挂上了战场,可这世间对女子和男子的要求和评判终究是不一样。你既然已经嫁了老七,就应该做你身为景王妃应该做的。”

    风家一门,九代忠良。

    果然这句话一出云帝就看着面前那女子更为紧绷了,果然如他所料她不会让人毁了风信和整个风家的身后名,既如此她今后就必须要做个母仪天下的贤德国母,哪有皇后独占皇帝一人的?到时候就算老七不愿意,她也会想办法让老七愿意。不管这两个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情分,但云漠寒成婚后的转变是确实存在的。

    或许他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在结婚后发现有个能跟他一起练武的妻子也挺好的?这也是说不定的。

    “虽说有些事还早,但你嫁给景王也已经快一年了,其他的事情也该打算打算了。”

    “微臣……明白。”风冥安再施一礼,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离开了。

    她知道云漠寒在努力逃离成为储君的命运,可刚才云帝那几乎已经能称为明示的暗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而且这位帝王在用风家九代忠良的名声威胁她让她做个“贤妻”给云漠寒纳妾,还要选那些在朝堂上能助力他的家族。

    风冥安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能肯定这并不是云帝的试探,这是那位帝王真的要立储了。他的身体确实已经不好,刚才桌上的那盏茶里能隐隐约约闻到一点药香,这是从前面圣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虽说入了夏不太好用参,但太医院确实在给皇帝补身体了。

    “安安?”云漠寒牵着青焰将手中的缰绳递到风冥安手里,见她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压抑不由得有些担心地小声询问了一句。

    刚才她进去的时间也并不长,最近军营里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西疆也更没有闹起来,皇帝召见云凰将军还能说什么?

    风冥安直视着云漠寒那双眼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她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云漠寒。皇帝让她给他再找一些别的能成为太子助力的家族中的女子来。

    作为只忠于云氏皇族的臣子她应该听从圣命,并拼劲全力也要保证任务的完成。

    可想要她再找些女人来分享她的丈夫?!

    绝不。

    云漠寒是她的,他所有的照顾、宠爱、保护和疼惜都是她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休想分走毫分。

    “寒郎……”

    “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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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避无可避紫微星将照景王府,逃无可逃桃花袖或舞殿前春

第一百一十四回 耳上明月痕 不敢看观音

    大汉熹平八年,五月廿三,万寿节。

    云帝下旨,因大汉这两年的国泰民安,此次万寿节特许官员携家眷前往宫中同贺。就连寿宴的地点都没有选在平常举行宴会专用的兴庆大殿,反而移到了御花园和边上的畅春仙馆。

    畅春仙馆是个半开放的馆阁,建造的时候工匠就颇费心思地将整个畅春仙馆和御花园融为一体了。

    时逢初夏,御花园里的各色花卉都开的正好,正映着各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眷,果是一片乱花渐欲迷人眼,也不知多少世家公子们被晃了心神,但这些人家或多或少都是清楚今日将这些适龄的女子召进宫究竟是为谁准备的。

    几乎从不在百花宴上露面的景王可还从没见过这安阳城各家里的闺秀呢,若不是能找到这样一个机会,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云漠寒瞧见这些人。

    云漠寒带着风冥安来得晚,毕竟这些日子风冥安是真的有些郁郁寡欢,连带着今日一身朱红锦衣都没能衬得她开心几分。

    来得晚又目不斜视走过整片场地的云漠寒看得皇后直皱眉,她好不容易安排了几个合她心意的小姐,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上想给云漠寒看看呢,谁曾想她这儿子又恢复了曾经的做派,来得最晚没准又想着能走得最早了。

    但是这事儿他们还真的不能做的太直白,毕竟风大将军也在下面坐着呢,就算是有皇帝的暗示又怎样,难道还真的能当着这位老将军的面,给他那捧在手心里的独女找不痛快?

    但是到目前为止至少云帝看起来是对一切都非常满意。送寿礼这一节在大多数人意外的情况下让怀王府的世子夺了所有人的眼球。

    小世子献了一首自己做的诗,而那面对天子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的身姿也让不少人都暗暗点头。众皇子中如今也只有怀王府开枝散叶子嗣最丰,如今看来世子未来可期,相当出彩。

    相比之下备受瞩目的景王夫妇只献上了一张绘着锦绣河山的屏风,纵然也是大家之作,但放在所有的寿礼中倒是显得过于平常了。

    云漠寒似乎全然没在意自己的小侄子和怀王府究竟吸引走了多少人的目光,他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就像全身都没长骨头一样,手里捏着一只纯银的酒杯连目光都没放在正在献礼的那群官员身上,像是看着外面的碧树和阳光失了神。

    而他身边云凰将军端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面上还微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丈夫如今这幅十分失礼的模样,她那端庄的样子瞧着却有些不像是活人,一动不动的。

    “早便听闻刘大人家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今日——”皇后的声音让云漠寒在一瞬间就回了神,但是他依旧没动,依旧保持着那副放空的状态,但是他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转了回来。

    “臣女今日得见天颜实是万幸之至,自是愿意为吾皇万岁献上一曲,恭祝万岁帝祚永享,福寿绵长。”

    跪在大殿中央的姑娘一身鹅黄长裙,柔柔弱弱的身姿当真似那弱柳扶风,云漠寒瞧着她站在那里只觉得要是一会儿吹过来的风大些,这姑娘都要被刮跑了。

    让众大臣的女儿在皇帝的寿宴上献艺,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法子。云漠寒听着那缠缠绵绵的丝竹声只觉得昏昏欲睡,但往边上看去,正瞧见风冥安那双垂下的双目里闪过的一丝极强的怒火。而她那交叠在袖中的双手似乎也已经握紧了。

    也就这一下他骤然就清醒了。

    最近安安心情不好,又不肯跟他说那天云帝究竟都跟她谈了些什么。所以这些天除了想办法让云沐昪在这一日大放异彩之外,云漠寒就只剩下了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哄风冥安开心了。所以直到如今他才分了些神思给这场万寿节,也直到此时才发现了整场宴会里出现的那些莺莺燕燕。

    这个场景绝不会是在给皇帝选秀,那就只剩下一样了——

    云漠寒坐直了,往上看了一眼云帝和皇后,那帝后二人神色还不错,似乎对接连几位献艺的小姐所表演的东西都极为满意,而皇后还朝着云漠寒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马上就要开口问问云漠寒觉得刚才场上的几位姑娘怎么样了。

    云漠寒看着他面前的那个女子的舞步越转越快,翠绿色的裙摆飞扬好似夏日铺展在湖面上的碧荷,似乎整首乐曲马上就要到达高潮——她这一舞也要结束了。

    云漠寒伸手在桌下握住了风冥安的手,用力捏了捏,然后在乐师正要收音的时候用似是低声但是恰巧让不少人都能清晰听见的声音同云漠澜开口了,“二哥,今日是要顺便给八弟选王妃吗?他也差一年就要及冠了,也是时候应该给他选王妃了吧?他那庆王府里侍姬是不少,但当家的主母还是得有一个吧?”

    这话一出整个畅春仙馆霎时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云漠澜没想到他身边那个看起来整个人都快化在椅子上的云漠寒会突然和他搭话,这要说是那肯定不对,可若说不是,谁知道他这七弟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而场中献舞的小姐如今该是向皇帝皇后行礼的时候了,景王殿下这话一出只让这好不容易有勇气面对天子,能完完整整跳完一支舞曲还没出错的小姐瞬间白了脸,可再意识到云漠寒究竟说了什么之后,那苍白的俏脸瞬间羞得通红。

    如今站也不是、跪也不是、礼行了一半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尴尬立在那里,瞧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至于原本正吃好喝好觉得今日大殿上的这出好戏与自己绝对无关的庆王云漠殊——云漠寒话才说到一半他一口酒就呛在了嗓子眼里,如今正死命的咳嗽,听着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了。

    云漠殊的咳嗽声成为了如今畅春仙馆里唯一的声音。

    “八弟你可得好好看看,毕竟外面那些秦楼楚馆里面的琴师优伶你也是都瞧过了,本王还听说你对此道深有研究,如今更是要好好看看究竟那位大人的千金能夺个头筹。”云漠寒似是觉得刚才那话还不够似的,在这满殿的寂静中再次开口了。

    他这话一出还没等云漠殊缓过来,云帝的脸就黑了三分,拿这些官员与宗亲的千金和那风尘之地的女子做对比,是想把整个朝堂都得罪光吗?!

    “殿下慎言。”风冥安瞧着大殿中央那个面色青白的姑娘倒是多少有了些不忍,她选在这个时候开口也是因为云漠寒想要达成的效果基本都已经完成了,可以见好就收了。

    “好吧,好吧。”云漠寒也没看她,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今天这些美人儿——”他顿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完,“父皇,儿臣怕是喝的有些多了,便先出去醒醒酒了。”他说着将手里那个捏着半晌的杯子放下了,然后起身对着云帝和皇后施了一礼,之后像是强拉着风冥安一样,把自己的王妃也带走了。

    而云帝本想呵斥他一声,奈何这近几日胸闷的症状再次出现了,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愣是没能发出声音来把云漠寒叫回来。

    “安安别生气。”直到行到御花园的角落里,云漠寒才抬手在风冥安的眉心戳了戳。

    风冥安瞧着云漠寒,轻轻抚了抚他的眉眼,如今这双凤眸是越发的好看了,面前这人今日一身湛蓝长衣,腰间还佩着一块上好碧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如今这安阳城里真的想嫁入景王府的女子想来也不是没有吧?

    面对这样的人或许早就忘了他曾经不好的名声,忘记了自己这个从沙场中走出来的主母,只想着能做他的枕边人了。

    可凭什么?

    “寒郎是我的。”风冥安牵起了云漠寒手,用指尖摩擦了一下他掌心和手指上的茧子,多少生生死死走过,谁都别想插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自然,我是安安一个人的。”云漠寒带着无尽疼惜地将风冥安揽进了怀里,“要不我们走吧。这寿宴也差不多了。”

    风冥安迟疑了一下,她当然是第一时间就想同意的,但是……“爹爹还在里面呢,再说今日终究是陛下的寿辰,那可是你的父皇,寻常宴会你提早离开便离开了,今日终归是不好。”

    “那就在这里偷几分闲暇吧。”云漠寒抬起手,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一只扑棱在风冥安身侧的蝴蝶,他将那只蝴蝶小心翼翼地放在风冥安的掌心里,看着那漂亮的玉色翅膀扇动了几下之后,那蝴蝶便飞走了。

    “咱们好像从来没做过扑蝴蝶这种事。”

    “这事儿太女儿家了,安安是真的不会了。”风冥安看着那再一次找了一朵花栖息的蝴蝶叹了口气。

    “过两天带你出去玩吧?云飒别院只有荷花,藏峰岭那边倒是有一片花海,可以试试扑蝴蝶。”

    “……好。”风冥安瞧着面前这使出十八般武艺只为了逗她开心的人终于是柔声应了。

    之后他们在回到畅春仙馆的时候再一次让全场变得鸦雀无声。也没有哪个人再敢和景王殿下搭话了,毕竟没人知道这位下一句话能说出什么来。

    这场万寿节之后云漠寒便帮风冥安在风信那里告假了几日没让她再去军营,也没进宫去见皇后,直接就带着风冥安到藏峰岭去了。

    可风冥安是真没想明白云漠寒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变戏法。

    藏峰岭的一片花海里确实是有不少蝴蝶翩跹飞舞。但是这幅美景还是没能比得上那些不知道藏在哪儿的、在云漠寒的指缝里冒出来的鲜花。

    虽说风冥安能明显看出一些破绽,但是就云漠寒的这份心思就足够让风冥安把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些事情忘记了。

    再加上万寿节那天就连风冥安都没有预料到会发生的那一幕……估计陛下近些日子也不会想着要给云漠寒纳妃了,毕竟他本人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度抗拒的态度,而且那些大臣也绝对需要时间去安抚。

    最重要的一点是,风冥安不想因为她自己让云漠寒更加烦心了。若是她也因为这件事向云漠寒开口……她的寒郎会很生气的,也会很伤心的。他是绝对不会希望她有想要把他分出去的想法的。

    对于云漠寒来说,“贤惠”这个词最好永远和他的安安无关才好。

    果然在这之后虽然景王府没有任何要进新人的迹象,云帝也没有再召见过风冥安了。

    而六月底风冥安也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坤宁带着尉迟千到安阳城来看望他们两个和风大将军了。

    坤宁和尉迟千是在今年开春的时候成的婚,那时候军营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风冥安确实是走不开,只能派了风康带了贺礼前往灵州代她观礼,云漠寒也遣了听松和冷炙带着不少侍卫走了一趟,毕竟他这位世兄和听风阁比起来确实是有些“人单力孤”。

    后来据冷炙和风康的描述,要不是听风阁少阁主看情势不对赶紧叫了停,坤宁都差点没能赶上吉时进门接新娘。

    至于被云漠寒特意叮嘱他们两个人要好好注意的尉迟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风阁主注意到了景王府和风家来的人都不少,提前将这位明显和风冥安有过过节的子侄给看起来了。

    坤宁和尉迟千成婚之后尉迟千就离开了听风阁随着坤宁在江湖上给人行医,两个人也是大体上朝着安阳的方向走的,如今也终于是要到了。

    七月初十那日两个人进了安阳城,但风冥安却并没有安排她的世兄住进景王府,如今时局过于复杂,就连她和云漠寒都很难说自己能独善其身,而原先被众多人盯着的风府反而相较景王府成了一个不那么惹人注意之地了。

    再加上坤爻也叮嘱坤宁要去看看风信,所以坤宁夫妇像过去一样住进了风家。

    风冥安见到尉迟千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讶的,原先那个阳光明媚的少女如今面上多了不少柔和温婉的气息,果然是很不一样了,可见婚后坤宁对她也是宠爱至极的。

    一大家子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席间风冥安才知道尉迟千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坤宁也不准备再带着她挪动,下半年估摸着带着她到听风阁的分舵或是在安阳城里置办一间宅子给她好好养胎。

    至于尉迟千生产的时候尉迟夫人是不是会过来陪陪女儿,倒是还没有商量定。

    如今看着尉迟千的这一胎,风冥安便又多少有了些羡慕,当初坤宁说她要养个三年……云漠寒给她养身子的药是一直都没有停过,不是药补就是食补,这两年下来她都觉得自己已经生生被云漠寒喂胖了一圈了。

    云漠寒瞧着她那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正好这次坤宁到安阳来,也可以让他帮忙好好看看风冥安的身子,生不生孩子还在其次,重要的是他的安安的身子得养好了没有暗伤才行。

    之后坤宁确实给风冥安又仔细探脉检查了身体,他承认这两年云漠寒把他这义妹养得非常好,虽说进来好像有些郁气积淤,但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尽管如此他还是建议他们两个人再等一年,如今安阳城里的局势还有边境的动荡坤宁只在风家住了几日便能察觉出些许了,或许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如今真的不算是好时机。

    八月十五中秋宴之后,云漠寒和风冥安出宫后的第二天便收到了宫中传出来的云帝感染了风寒的消息。

    而云帝的这场风寒似乎并不寻常,据太医院暗中传出来的消息,这次诊脉的结果云帝是在自己神情清醒的情况下严令不许外传的,所以现在就连他们都不知道云帝究竟怎么样了。

    这究竟是帝王的一次试探还是他们真的要做好准备……

    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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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胡言乱语只为拆乱点鸳鸯,百计千巧惟一念鹣鲽情深

第一百一十五回 牙璋辞凤阙 铁骑绕龙城

    云帝的这场风寒似乎是一直都没有痊愈,时好时坏,就连早朝都在九月中旬的时候停了半个多月,十月初再临朝时瞧着却又像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月底第一场冬雪一下来天气骤冷,云帝便又病了。

    云漠寒和云漠澜到宫中去侍疾请安的时候云帝却几番也没让他们两个进去,只是让他这两个儿子在殿外磕了个头就打发他们走了,皇后和淑妃那里似乎也一样没能见到云帝,如今这位帝王究竟是什么情况,只怕除了太医院首和苏简无人得知。

    云帝的这场病似乎也催化了月凉那边的局势,十二月随着暴风雪一并来到安阳的是章州那边季长庚和其他几位守将加急的奏报和书信,无论是呈递的折子还是私人信件里都透露出了这些守将的担忧,月凉动兵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希望朝廷以及大将军和少将军能早做准备,只怕明年开春月凉大军便会再次扣关。

    如此情势之下风信只能带着风冥安急忙入了宫,还好云帝终归是面见了他们父女二人,之后又招了兵部和户部的一众官员议事,这年根下安阳城里却充斥着火药味儿,很明显的是在这一年的风调雨顺之后这个年节是注定过不好了。

    月凉和大汉签订的十年内不得开战的协议,如今五年还不到,眼看着马上就要破裂了。

    不过大汉这边确实是已经缓了过来,和璃国的商道早就打通,这些年贸易往来给两国的国库都增加了一大笔的税收,足够支撑大汉好好同月凉打一场了,顶雷霆之势而下,让他们明白这大国的威严不可撼动,也绝不许任何人进犯。

    但月凉不会选在这冰天雪地的时候朝大汉出兵,这样的天气对于战马要强于大汉的月凉来说也是不便的,更何况多年前风冥安在年节下出奇兵攻向完颜松大营的那一仗时至今日都让长白部和讷图部心生忌惮,更不要说她送过去的那些人头了。

    所以目前朝廷能做的就是安排好粮草和兵马,保证章州不会被月凉打得措手不及。但即便如此,月凉出兵也需要一个理由,毕竟当年合约签订,天下人有目共睹,若是他们贸然撕毁协议出兵,月凉必然被天下人所耻笑。

    而这个理由来得也快,也算是在云漠寒和风冥安的预料之内。

    “完颜占桐究竟是怎么跑出来的?”风冥安瞧着手里的消息倒是有些惊讶,她虽然料到了这位月淑王女会是这次战争的理由,但是还真没想到有人会放她出来,任由她在月凉王城的大街上疯跑引得众人围观。

    好歹还是王女之身,月凉王族的颜面是真的不需要保住了吗?还是对于放她出来的月凉王室来说,完颜占桐已经被确定了是一枚弃子,能尽到最后的作用就行了?

    “咱们的人没能得到确切的消息,”云漠寒拧着眉不断翻看着手里的信函,那消息也一共只有两行,但他翻来覆去看了得有十几遍了,“很有可能是月凉王把她抛出来当诱饵的。”

    若是景王府和风家埋在月凉王城和牙帐里的人都没有确切的消息,那只有可能是月凉王插手了。

    “自我参战,月凉王和他直属的狮部便都没有涉足过西疆的战场,那支月凉的主力军休养生息将近二十载了。”风冥安的神情变得凝重了不少,“这么多年在西疆搅扰发动战火的都是完颜松和完颜霍的人,月凉王完整地保存了属于他的战力。”

    “如果这次不仅仅是长白部和讷图部……狮部也参战的话——”

    “那就真是一场硬仗了。”云漠寒终于是将那一纸消息放在了桌面上,他捏了捏拳头,想着当初完颜占桐彻底疯了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办法直接要了那个疯婆子的命才对,不过那个时候他和安安正值新婚,他也实在是不想在那个时候见血。

    月凉王不仅把他这个女儿放出了牙帐,似乎还刺激了她,让她在月凉王城的大街上、在月凉百姓欢庆新年的时候唱了一出大汉景亲王对月凉月淑王女的始乱终弃,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算是彻底激起了民愤,月凉各部本就好战,如今出兵大汉,几乎成了整个月凉的众望所归。

    “你若是出兵……不知道父皇能不能同意我陪着你去。”

    风冥安听到云漠寒的话,将心思从西疆移回了安阳城。

    云帝是似乎是铁了心要立云漠寒做太子了,这件事风冥安到现在还没有告诉他,而且如今这位帝王的身体是真的有痒……这个时候他不会让他选定的储君到战场上去冒险的,毕竟刀剑无眼,若是云漠寒真的出了什么事……

    “安安?”云漠寒见风冥安许久没有说话,便唤了她一声。

    “陛下只怕不会同意你在这个时候去西疆冒险,毕竟这次与过往几十年都不同,无论是你在封王前和爹爹去章州的那次,还是我独自领兵,那些说到底都算是驻守、防御,这一次——是真的要打出去了。”

    太过凶险了。

    “狮部若是参战,我不会同意你一个人上战场的。”云漠寒多少明白云帝所想,但是这和他要不要陪着安安是两回事,“你说过的,我们是夫妻,夫妻是两个人,什么都应该一起面对的。”

    “狮部参战……”风冥安重复着这四个字心神一震,“若真是狮部参战,只怕上战场的……不会是我!”

    “爹爹绝不会愿意像前几次一样看着我出去自己留在安阳城里!他定然是要去西疆的!”风冥安绷直了身子,对于风家人来说,尤其是对于她爹爹来说,大汉边境的宁定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印在魂魄深处的夙愿。

    如今安阳城里没有了想要搅弄风云的侯爵和皇子,也没有了虎视眈眈的外邦来使,护国大将军不会在西疆有敌来犯的时候再留在皇城里了,他定然是要去战场的。

    “岳父……他已经年过六旬了。”

    “所以他才更要去。”风家的男儿,要死在战场上,才算死得其所。这次若不去,只怕他就再没有机会为国征战了。

    风冥安太明白她的父亲在想什么了。忠君恋阙这不错,但对于风家的儿郎来说,在战场上杀敌那才是最后的归宿。没有人能阻拦他们,也没人应该阻拦他们。

    “就怕爹爹,不肯让我一同去。”风冥安捏紧了拳头,云帝怕云漠寒在边疆出事,她的父亲只怕一样会怕,怕未来这场大汉近些年来最大的战役会让她也折在西疆。

    若是风家两人都没能保下来——

    “西疆铁骑军中各军种多年前就做了划分,几十年过去了,每个战部都有自己的发展和专长,哪一方都不可或缺也无人能在短时间内掌握其他战部的本事,且各自有各自的统领,又多少都有过迭代,他们能掌控自己这一部不假,但若是想从这些人里选一个出来执掌铁骑军上下……”

    “就算是这么多年在章州代掌铁骑军的季将军……若真是打起来,他也做不到对铁骑军如臂使指,若是那时候战令有延误,那可就真是大麻烦了。”

    “而我和爹爹,不过是靠着风家祖上的积威,尤其是我……占个便宜罢了,可即便如此,若非是风家人,近几年内,谁能真正掌控西疆守军?若大将的命令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后果不堪设想。”

    “想来陛下也明白,他如今不可能从安阳城这些都没上过战场的世家子弟里找一个给他一个大将军的头衔就把他扔到西疆去叫他领着铁骑军打月凉,就算那人再怎么天纵聪明也是不成的,如今……没有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寒郎你去,只怕他们也不会全然听命的。”

    “若军队没有了服从,那就算他们再有一颗报国的心,也还是一盘散沙。”

    云漠寒承认风冥安说得对,他去西疆领兵的话保证得有一半的人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至于她不过是承了祖辈蒙荫的话……还是不能信的,西疆的那些将领纵然是给风家后人面子,但能给个三分也就不错了,还真当他没去过,铁骑军中都是些桀骜不驯之辈。

    他家安安是凭借什么能在西疆站稳脚跟的……他还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除了打服,没有别的法子。

    铁血手腕和狠绝之心,他面前这个素来对他温顺的不得了的女子却从来都不缺这两样东西。

    “如今……也只能做好准备,等着西疆的战报抵京了。”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风冥安,无论这父女两人谁出征……这一仗对风家、对大汉,都是许久未有的一场危机。

    也正在三月三上巳节那一日,西疆奏报抵达安阳,护闻关百里内能见月凉斥候来往频繁,且有小队骑兵,不断靠近并骚扰大汉各隘口,似乎是想要试探什么。

    当日云帝宣护国大将军风信入宫。

    其后宫中便下了圣旨,命护国大将军率军前往西疆,迎击月凉。其女云凰将军留守安阳城,护卫国都。

    风冥安和云漠寒在风家等回了带着圣旨一并归来的风信。旨意上的一句“尽快出兵”,也预示着这两日风信便要离开了。

    风冥安瞧着须发皆已花白但依旧精神矍铄的父亲还有他手中的圣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手朝着他深深施了一礼,“大将军,末将等您凯旋。”这一礼,风冥安执的是武将礼。

    复而又她将手搭回腰间,对着风信行了福礼。“爹爹,女儿等您平安回来。”

    云漠寒在边上看着她,只等风冥安第二礼毕,他才上前,陪着她再一次对着风信施了一礼,“还请岳父大人平安归来。”

    风信看着已经长大的女儿和那个似乎一直都在她身边的云漠寒也明白这一次离开他终究是能放心了。这般想着他上前一步抬手像是对风冥安小时候那样在她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为父会平安回来的。你在安阳城里……多去看看你娘亲,和她说说话,别让她太寂寞了。”

    “女儿记得了。”

    “小胥也记得。”

    风信瞧着他面前这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低落不由得轻轻咳了一声,虽然他孩子有得太晚……但是安儿和景王成婚都这么久了……

    “要是为父回来的时候能有个外孙或者小外孙女抱抱就更好了。”风信摸了摸胡子,话语间带上了不少期待。

    “……爹!”

    风信这一句话打破了三个人之间有些凝重和悲伤的氛围,只惹得风冥安红了脸,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了。

    云漠寒瞅着这一幕赶忙将风冥安拉到了他身后,他面色到没怎么变,对着风信道了句,“小胥知道了。”

    “好了好了。”风信瞧着他们这样子也笑了,“别太担心,我和月凉打了半辈子,如今也不会放一个月凉人过护闻关一步。你们在安阳城里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云漠寒和风冥安齐应了声是,也正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公孙大统领来了。

    大半辈子过命的交情,再加上那时候和他们一同入伍的人多少都已经埋骨沙场了,如今剩下的却是也没有几人,还都尽数散在了天南海北,风信这次出征,公孙明阳既然在安阳城那便定然是要来送一送的。

    公孙明阳在屋中瞧见风冥安和云漠寒也没觉得意外,这两人现在要不在这里才奇怪。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上前在风信肩上用力拍了三下,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熹平九年,三月初五,护国大将军风信率兵离京,云帝亲自相送。

    风冥安站在一旁看着父亲那红袍金甲,还有那匹陪伴了他多年的黑马,心里终究还是不是滋味儿。她知道昨天晚上爹爹在祠堂里待了两个时辰,这么多年,又一次要离开娘亲这样久……又要上战场了。

    那战马打了个鼻响,四蹄不断踏动着,似乎同它的主人一样有些迫不及待了。

    最终马蹄声声,安阳城外的官道纵然打扫的干净也被激起了不少烟尘,大军开拔了。

    ------

    “来的是风信?”狮部的副统领斯年瞧着传来的消息挑了挑眉,“他还活着呢?”

    这些年在西疆那些人口中说着的风家人早就换了,如今月凉人意识中的铁骑军统帅已然成了那个宛如罗刹一般的杀神,风家云凰。他们这几年的训练多少有些偏向对付风冥安那种及其大胆、及其出其不意的用兵方法了,而这次出征的居然是这位老将,这让斯年有些措手不及。

    但来的是风信或许更好,那一位的战绩对于狮部来说向来是前面那些人拿来威胁恫吓他们这些新兵的。

    斯年如今不过三十余岁,他并没有经历过由风信主导的战场。再加上他对于这位护国大将军年纪的先入为主的认知——

    “一个老头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别还没打呢就累死了!”他狂放的笑了起来,似乎是不以为意,“咱么这一部雄狮憋了这么久,没想到面对的却是个老家伙!”

    “看来那汉朝的皇帝是怕了吧,还有那云凰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嫁了人还领什么兵。”斯年嗤笑了一声抬眼直视着空中的太阳,“等我们打到那安阳城去,本将军要好好看看那让我们三王子惦记了那么久的小娘们儿究竟是什么样子!”

    “等本将军玩腻了她再给完颜霍那小子尝尝鲜也不是不行——”

    伴随着他的大笑,空中有几只雄鹰飞过,那羽翼似乎是划开了空中的几丝白云,渐渐飞远了,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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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毁合约月凉王西疆再发兵,报国恩风家将铁骑赴征程

第一百一十六回 晓战随金鼓 宵眠抱玉鞍

    三月廿四,风信抵达章州城。

    这是自元康十二年秋天离开西疆之后风信第一次回到这里,而今已是熹平九年,他快有十年不曾到边境来了。

    看到如今章州的一切,风信承认上一次他的女儿把这里守护得很好,直到如今月凉军队几乎已经快要在附近驻扎了,这里的驻军和百姓也没有太多的慌乱。除开章州刺史的安抚,定然也是这里的百姓相信他们能把月凉人挡在护闻关外。

    来接他的那些人里依旧有不少的熟面孔,领队的是季长庚,这位在孩提时就到了他身边的副将如今也可以说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在他身后那些将领也看到了许久不见的老将军,面上也浮现了不少激动的神色。

    原以为今后再来这边关的都会是云凰少将军了,没想到大将军还会有回来领着他们抗击月凉人的这一天,迎风立马长枪横,恰如少年时。

    “诸位……许久不见了啊。”风信也感叹了一声,“走吧,去军营!”

    随着他一声令下,集结在原地的众军开始了移动,很快便朝着护闻关大营的方向去了,至于和章州城中官员交接的工作,风信把风泰派了出去。

    “说说我们这边探到的消息吧。”待到风信在主帐之中坐定,带来的士兵也被专人带去安置之后,他看向了那些面上激动之色依旧没有完全退去的同袍。

    “狮部现如今确实是在月凉王的授意下与长白部一同朝着护闻关的方向移动,但是狮部的大将斯元却没有随着部队一起到边关这边来,月凉王还是把他留在了王城,似乎是要防着贺兰部,这次带队的是狮部的副统领,斯年。”季长庚向风信禀报着他们还没来得及传给他的消息。

    “这个副统领,拿到他的各种信息了吗?”风信瞧着面前巨大的沙盘拧着眉问道。

    “是个没真的上过战场的娃娃,”胡武话语间有些不屑,“末将新任斥候统领,胡武。”但是他面向风信的时候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对着风信抱拳行了一礼。

    “就连这些年月凉内斗他也没参与?”风信闻言倒是有些惊讶。

    “不曾,他不过是狮部大将的族弟,能成为副统领——”胡武话只说了一半,并没有继续。

    “但长白部这次来得依旧是英额和完颜松。”季长庚却没表现出半分的轻松,“有英额这个大将在,他和完颜松都擅使计谋,只怕我们这边不会那么容易。”

    “那个斯年,性格如何?”英额和完颜松都是打过的老对手了,尤其是风冥安上次来主要打的就是他们两个和完颜霍的讷图部,对于这两个人他们定然是有应对的策略的,可新出现的将领,就算他是靠着关系上位,也定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月凉的兵,可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

    这里由不得任何大意,风信相信月凉人足够了解他,那他也必须要知道关于对手的一切,只有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属下的骑兵小队曾在几日前与他手下的兵对上过,”查仇站了出来,“看那些士兵的样子,他们主帅倒是像个有不少傲气之人。”

    “有点浮躁。”查仇想了想又找补了一句。

    “听闻此人有些自命不凡。”季长庚附和着点点头。

    “有些像他们的三王子完颜霍?”风信从沙盘边上拿起了几个小旗子,然后拿着它们在整个沙盘上移动起来。

    “是有些像。”几人相互看了看之后一起说道。

    “狮部休养了十几载,如今确实是兵强马壮,但是他们也确实是十几年都没真的打过仗了。”风信将手中代表大汉主力的旗子用力插在了护闻关的正前方,“月凉王一直留着他这支王者之师护卫在他的王城,防止他那些儿子把他从王位上掀下去,如今想要真的和我大汉开战了他也一样还有着那样的顾虑。”

    “可你们不一样,这些年你们从来都没有缺过战争的打熬。”风信环视了一圈大帐中的这些将领,在西疆的这些人每一个人、他们的每一天都是绷着精神在过。

    “他们如今还在试探,那我们就必须要快,要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大汉不能先出兵,毕竟我们两国之间有协议在,月凉能毫无顾忌地撕毁它但我们不能。所以月凉狮部踏足我们国境线的时候就是我们全力出击之时!”

    “传令下去,今日之后全营警戒,严防对方细作探听消息,全军要做好准备,要能做到随时出击!”

    “是!”

    一声整齐划一的响应,确实让他们所有人都热血沸腾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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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也不可能私下里探听到太多消息的。”云漠寒拉住烦躁地在屋里不断踱步的风冥安把她按回了椅子上,“现如今护闻关大营里面查得有多严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我们只能等消息传回来。”云漠寒在她肩上轻轻拍着安抚她,“而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保证安阳城里和这一路上的粮草和军需都不会出问题。”

    “我明白的。”风冥安深吸一口气,她不应该这样焦躁的,但是总是觉得有什么事让她真的不安心。按时间算大军已经抵达章州半个月了,确实是时候会开战了。

    这个时间爹爹不会有闲暇给她写信的。她能收到的消息只有从边境传回安阳城和兵部的奏报。可只有这些她如何心安?

    “入夏了之后西疆那边只会更加不容易。”风冥安不断叩击着椅子的扶手,手指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到后来那扶手上渐渐出现了裂痕,然后木屑就开始随着她的叩击不断朝着地上掉落。

    “安安。”云漠寒将风冥安那双手捧起来护在手心里了,“安安。”他又唤了她一声,声音很缓,带着极强的安抚意味。

    “你陪我回一趟风家吧。”风冥安感受着云漠寒掌心的温度也渐渐平静了些,“我想……去祠堂……上柱香。”

    “好。”云漠寒应了,然后又把她抱进怀里轻轻在她背上拍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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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家的祠堂总是打扫的很干净,在风信离开前,这件事他鲜少假他人之手,因为萧凝的牌位在这里,风信离开的时候一般是风冥安亲自动手,除了她年纪太小的时候。

    对于这个地方,每一寸的样子,父女两人都是再熟悉不过了。

    “娘亲……”风冥安将三炷香插在了香炉里,然后双手合十跪了下来。

    “娘亲……爹爹总是希望您能在那边护佑我平安的。这次也请护佑爹爹平安好吗……这多少是女儿自私的话……女儿知道您在那边等着爹爹已经等了很久了,但……请您护佑爹爹这次能平安归来吧……”

    “女儿和爹爹都是杀人如麻之人,本不该被神佛庇佑……更何况我风家众将皆有取死之道,可算是我的私心……我不想爹爹……留在战场上,我想他能回来,能安享晚年。”

    “这一役之后,守边疆的事情,就让我去做吧。”

    “孩儿对列祖列宗发誓,风家人在,边境不亡。”

    云漠寒跪在一旁陪着风冥安,看着她那满面恳求的样子多少也觉得这次是真的有些不对劲了。

    父女连心,若真是这次——

    他还是不要乱想了,大将军确实上了年岁,这次西疆的局势也过于危险,安安担心也是常理。

    “这场仗若是到了冬天还不能止,我们就——”从祠堂出来之后云漠寒终于还是打定了主意,但是他话没说完就被风冥安止住了。

    “陛下如今不会让你离开安阳城的,皇后娘娘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我确实是有些不安了,但我也更清楚爹爹和西境铁骑军的实力。”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了风家练武场的方向,“我们还是把注意力放在月凉,狮部所有的信息都不能断!”

    “这一仗注定只是开端,我定然会有遇上他们的那一天,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知道他们作战的所有习惯和细节!”

    云漠寒瞧着这终于打起精神来的云凰将军也松了口气,这样的安安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

    护闻关的战场上,狮部斯年也确实被风信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月凉这一方谁都没料到这次铁骑军会一次试探和警告都没有的正面直接开打,大军以雷霆之势直冲而下,没有丝毫要跟他们相互试探的意思,铁蹄踏过,直接重创了这次被英额带出来的长白部主力,他们也才缓过来几年而已,这一次和狮部一同出征本来就有些勉强。

    而狮部,斯年是真的从战场上逃回去的。

    直到铁骑军骑兵的战马冲到他面前、长枪几乎要戳在他心口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过去听到那些被人那样多次讲述的风家的战绩真的不是故事,那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那是他们月凉被破碎的、无数次被阻挡的、想要吞噬大汉的野心。

    首战告捷,护闻关大营里众军欢庆,可主帐之中所有人面上都不见轻松。

    这次确实是打了月凉一个措手不及,但是也让他们看清了这休养了十几年的狮部的兵和马都是什么样子的。如果那些兵马能在主帅的指挥下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到时候护闻关这边的局势,那可就真的是生死一线了。

    而今日看到的斯年——风信知道只要他缓过神来,只要他能站起来,那对于月凉来说他们将会再多一员猛将,而那时候的大汉……

    “我们不能停,决不能给他们缓过气来的时间,必须要乘胜追击。”贺少申的神射在这一场战争中所耗费掉的羽箭可以说超过了之前的任何一次,但若说杀敌的数量,却并不在他们一开始的预料之内,月凉这些兵的训练里对他们神射的针对更多了。

    他们的甲胄甚至都做出了改良,若非月凉缺铁——

    “贺将军说得对,大将军,若是再等下去,天气就更热了,您从安阳带过来的士兵很有可能不习惯这里的温度。”季长庚紧跟着说道。

    “我们确实要乘胜追击。”风信看着他面前那个似乎已经有了翻天覆地变化的沙盘,“但是这次要用的手段——”

    “孟先生,我听云凰仔细说过西疆这边对火雷的新研究,兵部那边的进展似乎没有你这边快。”他说着转向了孟子贺。

    “确实,但是现在研究出来的很多东西都不稳定,要是要确定效果的那些基本还是要预先埋到地里去,不过神射营的火药箭已经又改良过两代,但若是用他们做远程支持的话,很难保证我们不会炸伤自己人。”孟子贺研究那些火雷已经很久了,但是那些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就连这边平常做试验的时候都有不少士兵受伤。

    “既然不能放在后面……”风信沉思了半晌,“谁说弓箭手一定要放在后面,神射确实是我们为奇袭准备的,但是想来月凉也绝不会想到——”若是把神射营和先锋军配在一起——

    “不过我还是要先看看你所有研究出来的火雷威力,然后再做打算。”风信那花白眉毛下的双目中闪过了一缕精光。

    “尹将军,你要守好了我们这座大营,这两天一只耗子都不要给本将军放进来,也不许任何人把消息送出去!”

    尹明忠领了将令,转身便离开了。自从上回少将军掌兵之后护闻关大营里面的审讯手段便又多了几种,有些现在让他想想都依旧有些毛骨悚然。而自从风冥安的那一出杀鸡儆猴之后,这两年边境的细作似乎都少了。

    就是不知道少将军和景王殿下成婚这么久了……景王殿下有没有发现他娶回去的这个王妃根本和看上去的不一样。

    那位若是怕了,想来也是配不上他们少将军的。不过看大将军如今的样子,似乎景王殿下还是很得他心。

    风家的这一根独苗苗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将军会再到西疆来了。

    他们盼着她来,却也不希望她来。谁不想要解甲归田再不见刀兵呢?

    尹明忠心里想着些不怎么着边际的事,吩咐下去的各种命令却没停。如今最重要的是把这护闻关守得铁桶一般。不能让任何人钻了空子。

    而西疆在第二战也告捷之后便如同他们曾经预测过的一样陷入了僵局。

    火雷的杀伤力确实巨大,但是风信不会一下子把自己的底牌全摆出去,让尹明忠守好了大营也是为了不让月凉掌握关于这些武器的确切消息。毕竟风信面对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一仗,他也得为未来做准备,如果孟子贺的研究近些年都不会再有什么十分重大的突破的话,这些火雷也会是未来风冥安到这里来领兵时最大的杀招。

    那就更不能太早暴露给月凉。

    他得为大汉、为他的女儿留下后路。

    而边境的胶着一直持续到了中秋,两边各有胜仗、也各有败仗。在风信一开始就重创了长白部的情况下,完颜霍的讷图部也紧跟着到了战场上。

    他和斯年碰在一起一开始的时候可不是什么和谐的场面,风信也利用了这一点,只一战他便断了完颜霍的两条臂膀。

    喀拉和新京,这两位完颜霍用的最顺手也最信任的大将被风信亲手永远留在了西疆的土地上。再加上被重伤的英额,月凉二王子和三王子的臂膀可以说是尽数断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完颜涛身后的贺兰部的驻军却有了移动的趋势,他趁机吞噬了一些原本属于长白部和讷图部的领地。

    月凉后院起火,这当然是大汉这边最想看到的。但即便如此风信也没有半分放松。因为月凉境内的这次冲突跟他们以往的冲突并不一样,月凉的这次冲突基本没有引起伤亡,月凉王的反应更是有些敷衍。

    如果这次他们真的举国之力一致对外的话——

    九月鹰飞,要狩猎了。

    ------

    这正是:查敌方护国将战雷霆死守西疆,祭祖先罗刹女求神佛庇护家翁

第一百一十七回 千里传风逝 云涌风起时

    九月十三,铁骑军与狮部会战三阴山下。一同参战的还有被风信折损两元大将的完颜霍。

    这一日西疆的天气并不好,风沙很大,浓云遮日,更是染得这战场上较平日里还多了三分肃杀之气。

    但安阳城里却是一片晴空万里,秋高气爽。

    风冥安正打理着景王府里新换的一批菊花。她才送走了童于归,正尝试着修剪那插在天青瓷瓶里的花枝,那些菊花的花瓣或明黄或淡粉,一丝一丝的长而卷曲,袅袅娜娜的垂坠着。

    这些过于纤巧的花大半是童于归刚送来的,这些年下来风冥安和云漠寒还是更喜欢那些花型硬挺些的,看着更加有生气,怀王府送来的这些花是好看,但是那花朵对于花茎来说确实太沉重了些,若不是在那盛开的鲜花下面用了些铜丝撑着,只怕是都要俯首垂地了。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在插花这件事上,风冥安还是没有半分精进,若不是这些花自有美感,被她几番摆弄之后却还是真的让人有些不忍直视了。

    不过云漠寒就在她身后捧着半卷书看着她折腾那些花,也全然没想着阻拦她。安安高兴就好了,那些花若是能博她一笑,也算是值得了。

    直到风冥安一不小心剪错了枝条,原是要修剪掉的一片叶子却错剪下了一整朵开得正绚烂的菊花,那比手掌还要大的花冠从那一捧鲜花上滚落,落在了桌上却不曾停,然后又掉落在了椅子上,之后一直滚到门边才被门槛拦住了,最后瘫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风冥安瞧着那朵花面色忽而就白了,云漠寒赶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这才看见她适才也伤了手,指尖上的伤口只是一个细长的小口子,却莫名的血流不止,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另一朵淡粉色的、半开的花苞上,瞧着触目惊心。

    “寒郎……”

    风冥安有些无措地唤了云漠寒一声。

    云漠寒知道他们已经有好几日没收到西疆那边的消息了,上一次还是九月前两军对峙,大汉这边败了两分。

    但这样的消息这半年来也不是没有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无论是岳父还是安安都是能平常视之的。就连云帝那边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云漠寒拉着风冥安给她清理手上的那个小伤口,但是他也并没有说风信在边境一定无事的话给她听。如今这样的说辞太过苍白无力,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等。若是两方这样相互对峙到年节下还是没有任何新的突破,那无论如何也得把风冥安送到边疆去了。

    “安下心来,我们再等等。”云漠寒给风冥安包扎好了伤口之后走到门边把那朵掉落的花拾了起来。那朵花在地面上滚动了太久,花瓣上沾了不少灰尘,大部分都折损了,如今瞧着已然是颓败了。

    云漠寒现在自然是不会让风冥安瞧见这样一朵花的,他把那花放在了花瓶后面,用那些开得灿烂的花朵挡住了。

    “……好,我们再等等。”

    可直到九月二十,西疆那边也没有新的消息传过来。这期间皇后还两次差人来传风冥安进宫,说是风大将军领兵在外,她更要关心一下云凰将军是否安好,但是都被云漠寒以入秋了王妃身体有些不适,怕感染皇后累及凤体有恙回绝了。

    云漠寒清楚皇后这个时候想招风冥安进宫,这原因里有一大半都绝不是她说的那般,安安现如今情绪实在是不好,也就不让她进宫去对着一堆命妇赔脸做戏了。

    再有就是风冥安近来身体确实也不太好,时常有些胸闷,云漠寒算着日子想着要是到十月份她依旧是现如今这个状态,那无论如何都得请坤宁来一趟了。

    但也就在三日后,他们等来了西疆的消息。

    风康带着风泰裹挟着来自西疆的黄沙闯进了云漠寒的书房。

    九日,风泰从西疆不眠不休耗死了七匹马飞奔回安阳。

    “少主!大将军麾下铁骑军力守西疆一寸未失,此战……大捷!”风泰直视着风冥安,声音嘶哑,砰的一声直挺挺跪在了她面前,从背上将他背着的那个用白布包着的包袱取了下来,拆开来双手捧到了风冥安面前。

    乌黑的刀鞘,上面有不少划痕,以铜为箍,那黄铜上錾刻着睚眦图样,刀柄被摩擦的发亮,一刀长三尺六寸七分,另一长三尺六寸整。

    正是陪了护国大将军一辈子、守了大汉和风家近乎一甲子的两把刀。

    风冥安止不住地颤抖着伸出手朝那两柄刀摸去,却像是怎么也触不到一样僵在了那里。

    “十日前,大将军以身为饵,诱使狮部主力与其正面交战,实则借风沙使敌军视线不清,命我军主力绕道敌后。同时借风势设火攻之计,烧其粮草、毁狮部大营。其后铁骑军主力部队与大将军将敌军合围三阴山下,斩月凉三王子完颜霍首级,险胜月凉,已迫其退兵,不日捷报自会抵达安阳。”

    “少主,”风泰的声音终于是哽咽了三分,但是他依旧直视着风冥安,目光不曾游离半分,“大将军——以身殉国!铁骑军守西疆如旧,大汉国土未失一寸!月凉人不曾踏过护闻关半步!”这是所有风氏所属的骄傲。

    风冥安也终于触到了她面前的那冰凉的刀鞘,时值深秋,刀鞘上的铜箍触手如冰,但风冥安却分明感到有火焰自她的指尖燃了起来,如冰似火,让她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了。

    她想开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想唤一声爹爹,却不知道要谁来听。

    所有的一切似乎在这一瞬间轰然崩逝,那么得不真实却又是已经无力更改的现世。风冥安明白,从此之后这天上的风,终于只剩下她这一丝了。

    耳边只听到云漠寒似乎在一声一声急切地唤着她,其间还夹杂着风泰和风康的几声有些仓惶的“少主”,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自风泰跪在风冥安面前的那一刻云漠寒便站到了她身后,见到那两把刀的时候他便什么都明白了。风冥安倒下去的时候云漠寒一把便接住了她,但是也就在接住风冥安的时候云漠寒看到了地上的零星的血迹,还有风冥安那似乎是无意识中也按住了自己小腹的手。

    “听松!”云漠寒喊了一声,那声音里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慌失措,“不管坤宁在哪马上把他给我拎过来!”

    “快!!!”

    那是——

    他们的……孩子啊。

    ---------

    坤宁收了药碗,见云漠寒依旧是三日前的模样,想开口劝他,但却不知道从何劝起,终究还是作罢了。若如今病床上躺着的是尉迟千……

    他轻轻关上门之后才叹了口气。

    昨日西疆的战报抵京,宫里来人才收到了风冥安听闻父亲牺牲心神激荡骤然昏厥以致小产的消息。

    皇后和陛下都赏赐了不少补品,不过云漠寒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东西,自从他被听松拎到景王府之后,云漠寒就一步都没离开过风冥安。

    到如今,已经三日了,风冥安依旧没醒。

    “安安啊……”云漠寒就那么枯坐在风冥安床边瞧着她,将她那双手轻轻拢在掌心里,风冥安左手无名指上还有着前些日受伤留下的一个细小伤疤,如今还没有消退。“你醒过来吧……”

    “您把您的外孙带走了,”云漠寒重重叹息了一声,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极强的祈求,“您别再带走您的女儿了,求您把安安留给我吧……”他的目光移向了窗外阳光落在地上形成的那些不太规则的光斑上。

    “求您……无论如何……把安安留给我吧……”

    战报抵京,风府……也该发丧了。

    云漠寒就这样瞧着风冥安直到太阳落山,屋中暗了下来,听霜过来把灯点上了,他也没动弹半分。然后坤宁塞给他一碗参汤硬是给他灌了下去。若是他也倒下了,这一大家子人谁来撑着?

    直到又给风冥安喂了一碗汤药之后,云漠寒才骤然发觉他拢在掌心的那双手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去抓什么东西一样。

    “安安?”云漠寒盯着风冥安的脸,不敢有一丝放松,直到看到她睫毛颤了颤,那双眼睛终于睁开了。

    风冥安只觉得自己一直处在一处黑暗无光的混沌之中,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属于云漠寒的那十分模糊的声音在呼唤她,她跌跌撞撞地顺着那声音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才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

    等她睁开眼看到她面前的云漠寒的时候,之前的记忆也尽数回来了。

    风泰、战报、那属于父亲的双刀还有……她昏倒前小腹的绞痛……以及如今她面前这个十分憔悴的云漠寒。

    “我……怎么了……”风冥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她伸手向着自己的小腹摸去,但手指才动就被云漠寒握住了,那双手颤抖着与她十指相缠,阻拦了她的动作。

    “寒郎……”

    云漠寒对上了风冥安那双还泛着红的眼睛,那其中的祈求与希冀让他根本无法开口把真相告诉她,他的安安,是多么想要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啊……

    “他还会回来的,还会回来的。”云漠寒一只手握紧了风冥安的手,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脸颊,轻轻拭去了风冥安那流淌不停的眼泪,“他只是……只是……先去看看外公外婆了,他还会回来的,安安会是天下最好的娘亲,他定然是会回来的。”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眼下的青紫,用力眨了眨眼之后朝他身边靠了过去,顺着云漠寒将她抱起来的力道靠在他怀里了。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寒郎……我都相信。”良久之后风冥安才开口,然后她感觉到云漠寒握着她手的力道更大了些。

    “你说他会回来的,我相信。寒郎也会是天下最好的……父亲,他会回来的……就让……爹爹……先瞧瞧他吧……”

    “我睡了多久了……风家……”又是许久过后,风冥安平复了些许才又问道。

    “……你睡了三天。”云漠寒低头看着被他半抱着的风冥安最终还是没跟她说这三日里她在生死线上的数次徘徊,“风家……确实是要发丧了。”

    “这件事我会做,女婿便是半子,我来做也是名正言顺,再说坤宁如今也在这里,他也算是岳父的义子,丧礼的事情有我们在,你现在决不能出去吹风的,岳父也定然不会怪你的。”

    “等到尾七的时候你身子也样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去便好。”

    “安安听话,好不好?”

    “……好。”风冥安最终还是应了。

    “只是……”云漠寒开口看了风冥安一眼之后后面的话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爹爹的尸骨?”风冥安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尸骨定然葬在西疆了。风家的儿郎……如今真的是尽数葬在了大汉的边境上……一个例外都没有了……”

    “风家……可以说是没有祖坟的……”风冥安靠着云漠寒,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风家的祖坟里葬着的只有嫁入风家的妇人和他们夫君的衣冠冢,风家的女儿都葬在夫家了,儿郎都埋骨在了沙场上……如今爹爹……他是希望能葬在那里的,就算他再念着娘亲……”

    “他会说他先是风家的兵、是大汉的战士……然后才是娘亲的夫君,是我的爹爹……他先要守西疆,然后才是守护我们……”

    “灵堂的棺椁里,放一套常服……便好。”

    “好。”云漠寒用力抱紧了风冥安,他这丫头也是这样想的啊,她先是风家的少主、是大汉的云凰将军,然后才是他的妻。

    可云漠寒清楚,在他心底的某个地方,在他实在不想思考家国天下的时候,他有多希望安安只是他的妻。

    --------

    熹平九年,九月廿九,风府发丧。

    前去凭吊的官员很多,毕竟护国大将军风信守了大汉一生,最终为国捐躯,还使得月凉再次退兵。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几乎朝堂中所有的官员都来送了这位老将最后一程。

    风府发丧的当日,宫中也传出了旨意,云帝追封护国大将军风信为镇国公,其妻萧氏追封一品诰命夫人。

    风夫人萧氏原是三品诰命,在风冥安封将云凰的时候云帝追封了她二品诰命夫人,如今再升一品,再加上他对风信的追封,足见这位帝王对风家的信重。

    但是前去悼念的官员谁都没想到立在灵堂边上的会是景王云漠寒。

    风家这次的丧仪没有任何差错,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位能安排好的事情,但是云漠寒就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在他身边是那位据说是云凰将军义兄的年轻人。

    云漠寒观察着每一个来上香的人面上的神情,仔细瞧着就知道这中间有一大半估计都盯上了这空出来的武将之首的位置,安安……终究是个女子,哪怕这些人知道西疆铁骑军这大汉最强的战力如今除了云凰将军再无人能彻底调动,只怕心思也终究是活络了。

    他人守在风家的灵堂上,但是冷炙和令曦每一日递过来的消息却从来都没有断过。月凉退兵,西疆再次由季长庚代掌,云帝似乎也不会这么快就定下新的主事之人,想来他这父皇也是清楚的,如今……就算他任命了新的大将军,对于西疆来说,只要这新上任的大将军不是风家人,那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就是名存实亡。这还得是那人最终能掌控西疆的情况。

    除了风冥安,如今真的没有人能执掌铁骑军了。

    季家就算有再多的盘算,只怕季长庚和季士祯兄弟两个……也不会放任族中的人出来在这个时候冒进。

    他能想明白这一点,安阳城里自然也有更多的人能想明白这一点,他们清楚地知道与其去争那个自家人就算坐上去也没用甚至会招致灾祸的军方上层的位置,倒不如跟景王府拉近关系,毕竟就算他们再不愿意承认,他们也清楚,只要风家这位独女活着一日,西疆铁骑军只怕就不会有新的主人。

    所以交好景王已经成为了当务之急,尤其是风家这次的丧仪已经让很多人都意识到了,只怕那位云凰将军,真的是景王云漠寒确实在意之人。

    ------

    这正是:天地自为墓,英魂落西疆

第一百一十八回 风起承云涌 只为天下计

    熹平九年的冬日格外的冷。十月中旬便落了第一场雪,那场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竟是下了两天一夜还不见停,地上的雪积了七八寸厚,还有零零星星的雪粒子从天上飘下来。

    到最后就连街上都瞧不见行人了,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云帝又病了,还发了热。这一年来云帝的身体就没彻底好过,就连朝会今年也停了不少次。龙体欠安,朝中又没有太子,众臣多少都有些不安定了。

    风冥安的身体也一样不太好,纵然云漠寒和坤宁怕她想起那个孩子更加伤怀,自始至终都没有同她详细说过她昏迷那三日里的状况,但是风冥安从那些汤药在自己面前出现的次数,还有云漠寒对她的更加小心翼翼的态度上也能推测几分。

    她在景王府里不出去,但各处的消息却都能进得来,京郊大营如今还算安分,风冥安和风信这些年培植的那些将领也几乎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如今安阳城里的暗流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军营,毕竟他们清楚,风冥安只是暂时在养病,她终究还是会回来的,现如今再怎么闹腾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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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廿二,镇国公风信的尾七祭礼。

    风冥安直到这一日才终于被云漠寒放了出来,她在灵堂里站了许久,才终于深吸一口气行了大礼,送父亲最后一程。

    而也就在这一日,下了几日的雪终于是停了,晴空一片。

    “爹爹……您为大汉征战一生,劳苦一生……如今终于能好好歇歇了。”待到棺椁下葬,众人都散了,风冥安才终于开了口。

    “您见到娘亲了吗……她等了您这样久,怕是需要好好哄哄了……”

    “还有……”风冥安的声音哽住了,云漠寒握紧了她的手。

    “您的外孙先去瞧瞧他外公了,您记得要好好抱抱他。”云漠寒帮她说完了这句话。

    那孩子悄无声息地在安安腹中待了三个月,他们两个竟然谁都没有察觉,直到他走了,后来坤宁才告诉了他们那是个男孩。

    “安安……我们回去吧。”冬日的风冷得很,他们在这里快站了半个时辰了,若是再留在这里,风冥安的身子怕是真的受不了了。

    风冥安缓缓点点头,她轻轻抚了抚墓碑上的字迹,“爹爹,女儿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看您。”

    她话音落下,似乎有一阵微风绕着两个人吹过,带起了风冥安的发带和她鬓边的碎发,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几下。

    “这次年宴……你不要入宫。”回王府的马车上,云漠寒轻声道,“称病便好。”

    “要退一步……是吗?”风冥安略一想就明白了云漠寒在盘算什么。但是只怕云漠寒潜意识里也早就明白有些事情他终究是避不过了,不然也不会从去年万寿节开始他所有的举动都并不是那么激进,反而都比他以往的手段要温和不少。

    她的寒郎……无论嘴上怎么说,终究还是最在乎这天下的安定的。

    “你的身体也确实需要再好好养养。”云漠寒用掌心暖着风冥安那有些冰凉的指尖,想着他王府里这么多年之后才终于出现了手炉这种东西,心里也多少有些难以安定。

    其实若不是安安实在是在意岳父离开的时候那句想要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外孙或者外孙女的那句话……他是全然没有想要一个孩子的打算的。

    那日风冥安的血怎么都止不住,就算坤宁到了也一样,后来终于止了血,但是她整个人那样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几乎没有了一分鲜活气。直到如今云漠寒都还觉得他们那寝室内充满了血腥味儿,他满目所见依旧是一片鲜红。

    但这些他不敢告诉风冥安。

    他的安安神经紧绷太久了,自从父皇召见过她之后她就没真的彻底开心过。如今这些接踵而来的事情又都如此沉重……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听你的便是。”风冥安看着云漠寒面上那挥之不去的愁容轻声说道。

    “今年的年宴……若是父皇身体不好……”办不办还不知道,但若真是取消了年宴,那这就是个会带来很多麻烦的信号了。

    说实话云漠寒虽然承认他这想法实在是不孝,但是他真的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一次这么诚恳地希望他的父皇真的能万岁万万岁,最好活的比他和安安还要长寿,那样他就真的不需要现在立太子了。

    ------

    这一年的年宴宫中还是办了,但是规模不大,宗亲都没有受邀,只有云帝的几个皇子公主出现在了宴会上,而后妃也只有皇后和淑妃还有庆王的生母宋修仪出现在了年宴上。

    对于云漠寒没带着风冥安来这一点皇后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被云帝压下去了,他看了云漠寒好一会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汉将来还要倚仗云凰将军,她才失了孩子,风信又战死沙场,如今……还是先不要这样快要景王府进新人了,以免真的寒了人心。

    至于云漠寒没带着她,身体不好可能确实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老七还是想退啊……这么多年都从来没见这小子怕过什么,如今却在实打实地想要避开他似乎已经预料到的命运……

    这夫妻两个还真是……那东宫是多少皇子不择手段想要争夺的,到他们两个这里却避如洪水猛兽一般。

    如今看云漠寒这样子,若是想要逼他当太子,还真是得用些非常手段。他的身体……已经真的等不了了。

    -------

    熹平十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云漠寒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苏简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景王殿下,陛下召您进宫面圣。”老太监躬身站在云漠寒身前,他已经能察觉到对面那越来越强的气势,哪怕在云帝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自己额上已经微微冒汗了。

    “召见我?那——”云漠寒朝着他身边的风冥安看了一眼。

    “陛下只召见您一人。”苏简的身子似乎弯得更低了些,他面前这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好相与的,而且——

    这两人今后怕是谁也得罪不得。

    “等我回来。”云漠寒沉吟了好一会儿,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抗旨不遵。

    风冥安点了点头,拿了披风给他,看着云漠寒出了景王府。

    然而还没等她回到重光院,听霜便从她身后快步追了过来,说皇后身边的孙姑姑已经到了王府正堂,皇后想要召她入宫,让风冥安陪她说说话。

    那位姑姑还说景王妃已经推了数次进宫请安了,如今灯节都过了想来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该入宫请安谢恩了,今日陛下即召见了景王,那她便也召景王妃入宫,到时候夫妻两个一起回来也是正好。

    “她一个人来的?”风冥安听着听霜说了这许多,只问了一句。

    “不是,奴婢瞧着那位姑姑带了不少太监随侍,但是那些太监都看着身强体壮的,倒像是——”

    “像是侍卫。”风冥安抬眼瞧着天空上的云,一阵风吹过,那白云滚动了起来,渐渐汇聚在一处了。

    “主母去吗?”听霜见她许久没动,便问了一句,“若是——”回了也没什么,毕竟殿下帮忙推了很多次了。

    “明知道拿不住我却还是派来了……这帝后二人到真是……默契。”

    “风家啊……要永远做承托云涌的那阵风。”

    “听霜,”风冥安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还等着的侍女微微一笑,“这次你不必陪着我了进宫了,我一个人去。”

    “准备梳妆吧。”

    ---------

    “儿臣参见父皇。”

    云帝看着云漠寒冲着他行礼,不由得想着上次他召见云漠若的时候,他那个儿子是多么想要这皇位,可惜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给。

    如今他这个儿子是多么不想要皇位,可他却必须要逼着他成为太子,正位东宫。

    “起来吧,”云帝叹了口气,“坐吧。”

    如今想来他们父子几乎从来都没有这样面对面的交谈过,云漠寒小时候云帝还会因为他的胡作非为把人薅到自己面前来教训一番,可自从云漠寒十四岁开府之后,他们就几乎再没有这样面对面过了。

    十余年来,他的七儿子一直在迫不及待地远离这座宫城。

    “你长大了,朕也老了,你看看这些折子,”云帝指着他面前高高的一摞,“无论他们写得是什么,那意思都是让朕赶紧立储的。”

    云漠寒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不过云帝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什么。

    “曾经你四哥很想要这个位置,但朕若把天下交给他,那朕也不配做皇帝了,这么多年朕为大汉谋求的一切不过是朝堂稳定、子民安康、边境不失。”

    “所幸我大汉能得风家,忠心护佑至今日。”

    “朕那么早便给你赐婚了风家嫡女,到如今也没听你说说究竟是否满意?”

    云帝说到这里,终于看向了云漠寒。

    “云凰将军,国之良将。”云漠寒神色如常地开口说道,但也只有这八个字,再多便没有了。

    “你没有回答朕的问题,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回答了。”

    “那这储君之位呢?你以为如何?”父子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云帝咳嗽了几声,又喝了一口热茶之后才开口。

    “怀王素来有才,怀王妃端和淑良,怀王府中子嗣众多,世子更是天资聪颖,父皇传位于他,可保江山世世代代无穷尽。”

    “老七,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云帝听着云漠寒所言,倒是笑了一声。

    “你清楚老二根本做不了太子,他确实有才,可他那才学全在诗词歌赋上,但当年若不是你指点他让他离开安阳城,云漠若搅和的那一场,他能全身而退?若不是你也插手了贪腐案,朕还真不一定能那么快就把这些蠹虫清出朝堂。”

    “何必自谦呢?”

    “太子之位,除了你,你告诉朕,朕给谁才能保朝堂安宁,天下太平?”

    “老二玩不过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的,就算有童家帮着他也不成。”

    “你觉得云漠若现在在做什么?”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云帝突然转换了话题。

    “想办法靠着天狼的力量东山再起。”云漠寒闭上了眼睛,有些无力地说道,“您没处置嘉诺公主不也是因为想搅乱天狼的局势吗。”

    “朕也问过老二这个问题,”云帝重重叹了口气,“你二哥还有些担心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今年冬天太冷,他会不会太凄苦了。他说朕既然留了他一命,那就让他好好以庶人的十分活着吧。”

    “他不够狠心,不够决绝,他做不了帝王,就算云沐昪是个根骨极佳的,朕也不能把皇位给他!”

    “用不了几年月凉必然会再次发兵,这次他们折了自己的三王子还引起了内乱,但是他们还是会发兵章州城。云漠若身在北境,必须用他制衡天狼,我们的北境和西疆不能同时受敌!但若用他制衡,只有你的心智才能做到,如今还有个生死不知的云漠尘,老七,这天下、这大汉的朝堂,真的承受不了更多的变数了。”

    “陛下——父皇,”云漠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给云帝行了一礼,“儿子实在不想要皇位,若您真的觉得——觉得二哥实在不能彻底掌控朝堂,”他深吸了一口气,如今有些话就算僭越他也不得不说了,“儿子愿意留在安阳城里辅佐新君,但儿子绝不想要帝位!”

    “你不要,就万事大吉了吗?”云帝瞧着他皱紧了眉头,“可又有多少人会相信你真的不想要?你是嫡子、你娶了云凰、皇后身后有术氏一族,只要你在安阳城里一日,就会给人理由让他们借着你的名义进行党争——无论你愿不愿意!”

    “你没得选,老七,你没得选!”

    “可你有这样的能力——朕想明白的时候都为之震惊啊老七,你有这样的能力,你是皇子之身,那就注定了你要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难道如今你还要像小时候一样任性吗?”

    身份啊……云漠寒直起了身,他没有看云帝,他看向了殿外的那片晴空,风卷着云,在天上不断变换着形状。

    安安说过啊……风家要做的是承托云涌的那阵风。她是风家的后人,她今后注定要去守西疆,她要为大汉征战,要守边境宁康。

    “你要成为太子,只有你能成为太子,也只有你能成为新皇。”

    “朕还想过要怎么才能让你心甘情愿成为太子——说来都可笑,朕觉得古往今来头一份的,居然要逼迫一位皇子成为太子。”

    “陛下就当真不怕我最后直接扔下皇位去个没人能找到我的地方吗?”

    云帝瞧了他好一会儿,站起身却又坐下了。

    “朕刚才问你,你觉得朕当年给你的婚约怎么样,你没有正面回答。”

    “你一开始似乎从来都不在意这桩婚事,就像它不存在一样,可后来又那么高调地给风家下聘,用最高的规格办了婚宴,朕以为你很喜欢云凰啊,可经过了那些事,你的所作所为朕也不敢全然相信,只能信个三分。”

    “直到这次镇国公战死沙场,朕才发现,你是多么在意你身边的这个女子。这些年你都在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护着她,还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但最终你这唯一的软肋还是被朕知晓了。”

    直到此时云漠寒的神色才彻底变了,他死死盯着云帝,面色逐渐变得铁青。

    “你离开景王府不久,你母后就召景王妃入宫了,如今凤仪宫中守卫森严,无朕指令任何人不得进,亦不得出。”

    “陛下想如何?西疆的铁骑军如今除了风氏云凰,只怕无人能掌。”

    “朕自然清楚这一点,但是话也没有这样绝对,铁骑军从来效忠大汉,他们都是好儿郎。”

    “朕只要你做太子,”云帝从他面前那一摞奏章后面拿出了一卷圣旨递给云漠寒,那圣旨上连玉玺都盖好了。“要你今后好好照看大汉的江山社稷。”

    事到如今,再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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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剖局势圣天子欲托江山重,现软肋苦寒郎难守连理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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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697/ 第一时间欣赏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 作者:北玄胭岚所写的《夫人她说得全都对》为转载作品,夫人她说得全都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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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说得全都对介绍:
【跳脱忠犬皇子×护国大将军独女】
一眼认定,一生宠爱。
当云漠寒第一眼看见风冥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和安阳城里的其他姑娘都不一样。但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今后他会把这个姑娘刻入灵魂成为想要羁绊一生的存在。
可是这院墙翻着翻着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所以后来誓言掷地有声。
“我云漠寒此生只风冥安一妻,绝不另娶,我会让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从一而终,永不言弃,如有违背,生世孤零。”
风云相伴,云卷云舒,空中颂赞。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她说得全都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