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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玄胭岚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txt下载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回 各方谋局势 半晌念贪欢

    大汉熹平四年,九月廿七,月凉递交正式文书,大汉新春之时将派使臣前来贺岁,以示交好大汉的诚心。

    这是二十四年来首次有月凉使臣至大汉国都贺岁,朝中众人自然是都十分重视这件事的。但若只是因为月凉有使臣要进京贺岁云漠寒还不至于气成那样——是的他生气就是因为这件事。

    问题是这次月凉派到安阳的使臣,正使是六王子完颜涛,这应该是完颜霍和完颜松较劲的结果,致使月凉王一个都没考虑。

    副使是完颜涛母亲银妃的母族贺兰部的人,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月凉王和银妃得保证他们这儿子不会因为月凉内斗死在路上或是在安阳城里被自己人使绊子。

    但是使团随行还有一人,月凉王女完颜占桐,月凉王让她也跟着来了,而且似乎是因为要出使大汉,她那曾经被月凉王后褫夺的封号也被月凉王恢复了。

    这对于云漠寒来说绝对是一件麻烦得要命的事情,他知道月凉具体出使使团的人员名单比云帝收到文书还要早几天,但是那个时候也绝对是无力回天了。

    要说这位王女也真是命大,云漠寒悬赏她的人头那么久了,那颗脑袋还牢牢的被她顶在脖子上。

    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月凉王都太远,而接下暗杀任务的基本都是大汉人。

    现在最让云漠寒深感无力的是他决不能让月凉的王室死在大汉境内,尤其是在如今风家刚赢了一场的情况下,两国之间局势才有所缓和,国库还不够充盈,至少五年内决不能再开战了。

    等他们和璃国之间的通商渠道彻底成熟的时候,国库就应该也能填得差不多了,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

    现在唯有按兵不动,从长计议。

    所以——

    月凉使团在十月初九通过护闻关抵达章州城,进入了大汉境内,也就在这一天云漠寒才终于撤掉了黑市里悬赏月凉王女人头的暗花。

    风冥安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她不过因为一直在校场练兵才会错过了一些消息。那天和云漠寒出城散心回来之后她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但是到现在她都觉得她和云漠寒担心的似乎不是同一件事。

    月凉使臣进京也不是什么需要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全力以待的事情,大汉是战胜国,这里又是国都安阳城,城防军、禁卫军再加上铁骑军全力守卫,就是月凉想要谋划什么也不会轻易成功。

    云漠寒也绝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无力甚至是绝望。

    相知相守这么多年,风冥安又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漠寒哥哥。她知道云漠寒的全部势力范围,更明白他的能力。

    这世上能让他都觉得无计可施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他担心的事情甚至严重到他现在都不愿意跟她明说的地步,而且要求她在任何时候武器都不要离身,甚至还要带上能解毒的药——

    有什么是冲着风家来的,冲着她来的?

    那不就更要她和父亲出面来解决吗?

    不过也正是因为早便预料了月凉使团要到安阳城来,风信帮公孙明阳去布置城防守备了,所以风冥安在安阳城外练兵的时候就是在同她父亲换班了,她练兵,风信去了禁卫军中帮忙,到如今还没回府呢。

    到现在父女两人还没能就如今的局势好好谈一谈。

    对抗边境敌军的时候风冥安都没有这样迷茫过。

    不过终究这一切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能和云漠寒携手走过,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能和她的漠寒哥哥在一起扛过这些风雨,她终究是要嫁给他的啊,一辈子那么长,总要一劫一劫慢慢地渡,不是吗?

    而且云漠寒的及冠之礼也要到了。

    他只能在暗处看着她及笄,而到如今,她也一样不能出现在明面上贺他成年。

    不过大汉的皇子年满十四依例封王,那是大礼,无论哪位皇子都是要大办的,但是冠礼却不会由礼部出面承办,一般由各亲王府自行筹划。

    怀王便没有大办,但是陵王府是广邀宾客前去观礼了。

    如今到景王云漠寒……

    这件事风冥安根本就没听他说。

    似乎没怎么准备的样子。

    即便如此贺礼也定是要准备的,风冥安新制了一整套月华锦的衣袍,以冰蚕丝线细细绣上了竹枝纹。

    这些年云漠寒越发地爱穿白衣,月华锦料如其名,锦缎作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且隐隐约约散发柔和光晕,如同空中皎月一般。那寒冰蚕丝更是难得之物,于习武者来说能使内力更为精纯,是难得的至宝。若不是尉迟千帮忙,风冥安还真是找不到能在整套衣衫上刺绣的这么多寒冰蚕丝。

    冬月初九,云漠寒的二十岁生辰。

    明面上景王府依旧只是收了云帝的赐礼和怀王府的贺礼,其他的一并拒了,直接就送了回去。

    这一年借此故给景王府送贺礼的人比往年多了不少,明着送礼,暗中打探消息。不过景王府依旧连正门都没开,云漠寒本人也没让人看见他一根头发丝。

    不过当天他进宫了一趟,皇后找他,和他在凤仪宫里谈了两个时辰。

    准确的说是皇后自己一个人在说,云漠寒坐在那里垂着眸子看他手里那杯茶。

    那茶一开始是热的,后来渐渐变成了凉的,再被他用内力变成热的,又逐渐放凉。如此反复,直到杯中只剩下茶叶,然后连茶叶都变成毫无水分的干枯叶子。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母后说话?”皇后在自己一个人说了这许久之后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看着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的云漠寒眉目间多了三分恼怒之色。

    “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云漠寒终于把他手里的那个茶杯放下了。

    “那你回答一下母后的问题!你和云凰的婚事究竟什么时候办?”

    “若是你自己办不了这件事,母后可以——”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刚刚被云漠寒放在桌上的那个茶盏没有任何预料地自己碎了。冷冷热热交替反复,就是那官窑出来的茶盏也承受不住了。

    “有件事儿臣还是要给皇后娘娘提个醒儿的,”云漠寒依旧没有看向皇后,“风家嫡女如今获封云凰将军,也就是说她算是朝堂上的人了,是大汉的朝臣。她有品级,有军权,拿俸禄。”

    “而后宫——不得干政。”

    “所以母后最好还是暂时先歇了召云凰将军进宫的心思。”

    “至于我,我可没有姐姐那么听话,她嫁去璃国有多少是因为她心中真的为着大汉着想,又有多少是母后念及她嫁过去能给整个术家带去的好处?”

    “确实圣旨不可违逆,但是我也不会任由您插手我景王府的大小事宜。更何况如果真的需要我们马上成婚,父皇会下旨的。现如今的风家嫡女可不是曾经那个只是风家唯一继承人的小姑娘,她是风家少主,是云凰将军,是大胜月凉的铁骑军主将。”

    “我言尽于此,母亲还是好好想想吧。”云漠寒说着便站起身来,躬身行礼想要离开了。

    “你是嫡子!难道你真的要母后看着云漠若坐上皇位吗?!看着德贵妃成为太后?!”见他如此态度,皇后心底便更加焦躁不安了些。

    “那将来他还能容得下我们母子吗?!”

    皇后终于忍不住拍着凤椅站了起来,她指着云漠寒的手都在颤抖。

    “您是正宫皇后,皇子嫡母,孝敬您才是真真正正的孝道。”云漠寒直视皇后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谁是储君就连父皇都没有定论。如今您想要帮他做决定?”

    “至于能不能被容得下——”云漠寒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事或许真的不能让皇后知道。

    其实他明白这些年因为他在明面上的不作为母后一定受了德贵妃不少的气,但是……

    这世间又有谁能真的顺心如意?

    父皇不行,他不行,母后——自然也不行的。

    “更何况做皇帝哪里真的是天下第一得意事。”云漠寒叹了一口气,“若九五之尊不能真的为国为民,把家国大义始终放在头一位的话,他日史书工笔,什么样的结局和下场,您不知道?”

    儿女私情,家国大义。

    太难、太难……

    云漠寒没再去看想要继续说什么又好似有些瞠目结舌的皇后,他再次施了一礼,离开了凤仪宫。

    不知道他的丫头是在他府里等他回去,还是在莲心院等他去翻墙。

    云漠寒回念风阁的时候,风冥安正在他书房里面对着个青瓷花樽整理着里面的菊花。

    说实话——剪得真心不怎么样。

    风冥安和植物这种东西好像实在是有些……八字不合。

    不论晒干的还是新鲜的。

    就是那些能下锅、能进嘴的她能处理得特别好,至于这京中大家闺秀闲来无事插花赏玩的雅事……对于风冥安来说就是个灾难。

    但是云漠寒没在意那基本上连整体花型都已经被放弃的灿烂黄花,他把斗篷往边上的矮榻上随手一扔,走过去向他家丫头讨了个抱抱。

    出城赏枫那日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两个人有闲暇待在一起了。

    他忙,他的丫头好像更忙。

    “漠寒哥哥别捣乱。”风冥安拍开了云漠寒想要挪走花瓶的那只手,她觉得这个应该还能拯救一下。

    “这花……哪来的?”他府里有吗?

    风冥安抬头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自从她开始帮云漠寒管景王府的账目之后——这府里面究竟添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他究竟知不知道,原来知道,现在难说。

    “……你这屋里那边的架子上摆了一个多月了,开败了就换新的。”

    “书桌我也让听柏给你换了新的,这个更结实,漠寒哥哥随便拍。”

    他多久没有好好主意过身边的小细节了?他现在处理的事情究竟有多麻烦?

    “呃……”

    云漠寒仔细往四周看看才发觉他在地上乱扔的各种纸团儿也不见了,进宫前它们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所以漠寒哥哥不要再骗我说什么事都没有了。”风冥安拿着那小银剪子左右看了看,终究还是放弃了,也放过了那瓶花。

    “原来那个念风阁的匾虽然没挂在外面但是你就放那书架子后面了,如今找不见了。而且冷炙告诉我云飒别院的匾也摘下来了,说是你要翻修?”

    风冥安站起来握住了云漠寒的手,那常年都带着无尽暖意的手掌如今竟有些冰凉。

    “丫头……”云漠寒叹了口气,牵着风冥安到一旁的矮榻那边去了。

    煮水,沏茶。

    在皇后宫中那么久云漠寒一口水都没喝,那香茗也实在是让他不感兴趣。

    景王府里只有苦丁茶,苦的要命,但是云漠寒却终究贪恋那最后一点点回甘。而陪着云漠寒喝了这么些年,风冥安也习惯了。

    “月凉使团要进京了。”将茶盏推到风冥安身前云漠寒才开口。

    “仅仅是因为月凉王女月淑?”风冥安端起了茶盏轻轻抿了抿茶水。

    “陛下不可能现在和月凉联姻,而我也不是泥捏的任由那个王女摆布。更何况无论她是否发现我和你真正的关系,这梁子也早就结下了。”

    “漠寒哥哥担心的似乎不是月凉,或者说不完全是月凉。”

    云漠寒对着风冥安那带着些不安的眼神终究是觉得他要缴械投降了。

    “大将军曾经率军攻打天狼,最后那一战天狼成为了大汉的属国。你是风家的后人,你肯定清楚为什么铁骑军要在那个时候顶雷霆之势而下。”

    终究还是有些事绝对不能现在和丫头说。

    “禹王云济麟。”风冥安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说——”又有云氏皇族要……

    “月凉王女一旦到达安阳城,她的心思不可能藏得住。至于云漠若,”云漠寒说着他那双已经极为压抑的凤眸更加阴沉了,“他那无耻的念头你我都清楚。”

    “到时候他们一旦臭味相投——”云漠寒嗤笑了一声。

    “还有三哥,他如今似乎有些不择手段的意味了,乐氏的血脉……当年他们那一族做得那都叫什么事!”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终究在最后放弃了她的坚持,“罢了罢了,漠寒哥哥……”

    “你只要知道,丫头会永远在这里,好吗。”

    “如果你想要保护我,那我任你护着便是了。”

    “你不说,我便不再问了。”

    “要看看丫头给你准备的贺礼吗?”

    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冲他笑,脸上凝重的神色终于散去了不少,最后也还是笑了起来。

    “丫头准备的贺礼,当然是要好好看看的。”

    直到夜幕降临繁星满天的时候风冥安才走,不过她离开的时候被云漠寒强制着要求她换了一身夜行衣。

    风冥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听话换了一身黑衣才走。

    云漠寒看着那灵巧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后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

    “冷炙,出来。”

    随着这轻轻一声吩咐,云漠寒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身影。

    “我不管接下来王府的外面会有多少人盯着我的院墙,但是你们一个都不许放进来。消除浮影轩和凌霄阁内所有和风家有关的任何痕迹,蛛丝马迹都不能留下。”

    “所有别院里面给丫头准备的东西全部收到密室里面去,严加看守,如果真的有万一就算毁了也不能让人看到或带走分毫。”

    “与风家有联系的暗卫不再用原本的切口,你们要重新准备,除了丫头手里的令牌不再接受任何来自风家的指令。”

    “总之我不许任何人得到一分一毫我和风家有任何关系的确凿证据。”

    冷炙看着云漠寒那周身难得四溢的杀气,有些难以控制地打了个哆嗦,但是依旧绷紧了身子领受了命令。

    “十二月之前必须全部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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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事从权宜各路人马指手去路,关心则乱思虑备至回护佳人

第七十五回 挥剑决浮云 诸侯尽西来

    汉云帝熹平四年腊月初二,月凉使团抵达安阳城。

    这一路在铁骑军的护送下可以说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一个月左右的路程生生耗了两个月。

    使团抵达安阳城的这天,接待他们的是礼部和鸿胪寺,比照璃国翊王到来时候的排场还是有些差别的。

    完颜占桐满心满眼以为能在到安阳的这一天就能见到她心心念念多年的云漠寒,但是谁能想到直到他们都在馆驿安顿好了,也没见到任何一个大汉皇室。偏生如今还不得不暂时规规矩矩地待在馆驿里面,完颜占桐心里憋的火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她没见到云漠寒,自然也没有见到风冥安。

    铁骑军的两大主将都没有出现在城门口。

    风信被云帝召进宫议事去了,而风冥安看着许久都没有出现在她莲心院里面的云漠寒十分难得的愣了一下。这人真的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来过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样算他们都快半甲子没有见面了。

    不过云漠寒过来,风冥安终究是欢喜的。

    “这是父皇的意思,是不是?”云漠寒的脸色并不好。

    “……对。”风冥安倒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站起身来拉着他到火盆边上烤火去了。“无论是路上花费的时间还是今日月凉入城风家不出现都是陛下的安排。”

    “秘令。”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更加沉重了。

    所以他才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

    “你生气了。”风冥安拉过云漠寒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着他的情绪。

    “我没生气。”云漠寒握紧了她的手,许久之后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力量还是过于弱小了。

    “这一路那月凉王女走了那么久,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朝中和母后那边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云漠寒说着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

    “那一战终究是没能了结她的性命。”风冥安眉头拧了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太好。当时若不是完颜松拼了命带着完颜占桐冲出重围,而她必须顾全大局的话——那月淑王女早就是她的刀下亡魂了。

    “初五那天兴庆大殿会设大宴,风家参加吗?”众多的思绪在云漠寒的脑子里转了许久,终究他还是转换了话题。

    “那是一定要去的,爹爹会去,我也会去。”风冥安说道,“漠寒哥哥应该也必须露面吧?”

    云漠寒慢慢点了点头。

    总觉得那天一定会出什么事。

    “不过有大将军在,想来定能镇得住那些魑魅魍魉。”这也是唯一能让他放心些的地方了。

    “战场上输了,总是想要在什么地方找回来的。”风冥安眼中也浮现出了些许寒芒,“但是能不能如愿以偿他们说了可不算数。”

    “不过陛下似乎……”风冥安话说到一半还是把后半部分咽了下去。

    君心……她作为臣子如何能揣测。

    “不过是朝堂中安静太久了,也有太多的人需要处理了,父皇找了个由头罢了。”云漠寒倒是没有风冥安的顾忌,开口直接一捅到底了。

    “借着月凉那边没安好心给了那些想要趁机浑水摸鱼的人更多闹腾的空间而已。”

    还有就是云漠若……以及三哥……

    如果他们不趁机勾结月凉,如今这满堂富贵也许还能延续下去,如若真是控制不住想要里通外国的话——

    云漠寒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风冥安看着他如今的神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了一旁的火钳往那火盆里扒拉了几下,把埋在灰堆里的那些栗子给翻了出来。

    “既然陛下已经心有成算,那就终究是能将一切掌控在大汉手中的。”

    “是啊,一切掌握在手中啊。”包括他们两个的婚事,也是权衡的筹码吧。

    还有早就准备削减势力的平南侯还有……冀州候苏沽。

    月凉使团的到来,不过是开启一切的一个契机而已。但也正因为这个契机是月凉,风家的位置才更为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

    云漠寒知道他查到的那些东西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他父皇肯定对那些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他只是没有认真去查,如果天子要查,那些个污糟事有什么瞒得住他。

    这些东西这两年绝对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如果月凉和风家再牵扯其中……他该怎么才能护得住她……

    “你小心烫着。”风冥安见云漠寒有些走神,还正要去抓那些刚被她翻出来的栗子,赶忙将他的手拦下了。

    “凉凉再剥。”她没计较云漠寒走神这件事,但是这人的消息网和风家的不是一路的,他们两家要探听的消息原本不是很重叠,有很多事不是她现在想查就能查到的。

    更何况风冥安并不是十分清楚云漠寒这些日子究竟在查些什么。但是很明显云漠寒似乎并不想让她搅和进来。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多问。

    下雪了。

    星星点点的雪粒子从空中飘忽而下,原本晴朗的天也阴沉了三分,风不大,但是从窗户吹进来还是冷的。

    风冥安起身去将窗户合上了,又点燃了几盏灯,让屋中更亮堂些。

    “有江湖势力进京了。”风冥安回到云漠寒身边试了试那栗子的温度,拿了一个,没怎么用力便捏开了。

    “焱燚宗、如意楼。”云漠寒自然是知道的,这些人入京就是因为各个势力需要武力协助,“也不知道谁要去做那火中取栗的人。”

    “反正薛丰估计是又要谋划些什么,而且还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想着让侠以武犯禁的。”

    而且还定是想将平北侯府排除在外的谋划。

    安阳城外深山里的栗子,个头很小,但是味道却十分香甜,咬在嘴里粉粉的,很香。

    风冥安捏了两三个就被云漠寒轻轻拍开了手,将那一盘没剥壳的栗子都拉到他自己面前去了,然后他寻了个茶碟放在风冥安面前,把剥好的栗子肉一枚一枚地放进去。

    “确实焱燚宗和平北侯之间是有关系的,”风冥安看着云漠寒在那捏那些栗子壳捏得噼啪噼啪响,似乎有些发泄的意味,“好像彭炎这个宗主还亲自来了。”

    “不过终究不是什么太大的帮派,在安阳城里也没有自己的势力。”

    “至于如意楼……他们凑什么热闹?”风冥安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云漠寒。

    “如果……云漠若勾搭上了冀州候苏沽呢?”云漠寒说着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没有控制住,他手里的那个栗子变成了一团不忍直视的东西,然后被他扔进火盆里去了。“长青山寒翠宫似乎也联系了公孙大统领,看来这个年过后安阳城里会很热闹了啊。”

    “陵王……”风冥安皱了皱眉,云漠若搭上冀州候又能怎样?为了……皇位?

    “如今平北侯在安阳城里,可他才成为侯爵几年,闹腾来闹腾去不过是父皇终究记着他曾经的那点功德还没对他下手而已。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那些世家又哪个不是树大根深,他能算什么。”云漠寒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风冥安递过来的手巾。

    “他的下场不过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情。”

    “但是冀州候就不一样了,苏家盘踞冀州多少年了?几代人的经营,再加上如今的冀州候苏沽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想要连根拔起,不知道要流多少血,费多少心力。”

    “不知道这次贺岁,他会不会也插一脚。上回父皇四十五大寿往宫里送歌姬就有他的影子。”

    “你知不知道如意楼这次来的是谁?”风冥安听着云漠寒的话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没有具体的消息,但是楼主陆婉应当是没有亲至。”

    “我知道你为什么在意如意楼,这些人擅长使用暗器,实在难防。”

    “不过公孙大统领出身长青山,又得伏魔剑法真传,想来他们这些武林帮派应该不会在安阳城里公然闹事去拂长青山的面子,那可是有着千年传承的所在,当代寒翠宫宫主迟崇武功已臻化境,确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

    风冥安听着他这话倒是终究放松了些许。

    毕竟又有月凉使团,又有江湖人士,想要安阳城里里不出事估计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但能多保得一分安全就是好事了。

    “大统领和大将军那边应该都已经得到具体消息了,有他们布防,不会有大问题的。”

    “我知道的,就是……”风冥安眼中多少还是有些没有散去的愁绪。

    “我的丫头心系天下苍生。”云漠寒说着微微笑了起来,那双凤眸里终于是有了些许的暖意。

    风冥安瞧着他这样便也跟着笑了,终究这也算是风家的责任,她必定是在意的。

    “不许那个王女私下里见你。”许久之后风冥安才带着三分笑意开口。

    “我自然是听丫头的,丫头说什么便是什么。”云漠寒瞧着她那小模样便也笑了。

    “也不知道那疯婆子抽得什么疯。”

    “大宴那天要不要给丫头好好打扮打扮?”

    风冥安瞧着云漠寒那笑起来的样子轻轻捶了他一下,转移话题就转移话题吧,安阳城中的事情,月凉使团的谋划还有陛下的布局,这一切若抽丝剥茧来看,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而她和云漠寒……不过是遇到了些小阻碍罢了。

    携手同心又有什么做不到呢。

    这时候风冥安自然是没想到接下来云漠寒干出来的事情让她想像小时候那样,似乎只有追着他打一架才能解气。

    剑走偏锋的皇七子景王殿下不管过了多少年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果真是一点都没变。

    --------

    熹平四年,腊月初五。

    兴庆大殿设晚宴,宴请月凉使团及王室。

    这次前来赴宴的自然是还有璃国的使者,两国适才联姻,自然要好好巩固巩固关系。而且璃国来的还算是位熟人,陪着朗策来求娶公主的便是他,这位林使臣如今正在和怀王攀谈,气氛很是融洽。

    完颜占桐坐在完颜涛边上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了些许不悦,不过她倒是没有选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

    风家父女还没有入席,她无比期盼想要见到的云漠寒也还没来。

    倒是那个坐在怀王身边的人——正是她在西疆那个小酒肆中见到的那一位。

    与云漠寒三分相似的容貌,看年纪和那位怀王差不多——四皇子陵王云漠若,还真是大汉皇族。

    她这边注视着云漠若,云漠若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位月凉王女,一身红衣,身上的金饰不少,就连那发间的细小辫子上也有黄金做的装饰。

    果然他在那个酒肆中见过的那位疑似女扮男装的月凉贵族就是王女月淑!

    听说这月淑王女似乎倾心于云漠寒啊……不知道云凰知不知道?若是不知道……倒是能让他借着这个月淑王女的心思做些什么。

    这两人之间若是产生了嫌隙,那就有可乘之机,当初他那么大摇大摆给风冥安送礼让整个安阳城都知道,无非多少也是打了这个算计。这女子有多容易疑心他还是深有体会的,不然他那两个侧妃也不会一天不找对方麻烦就不舒服了。

    如果云凰已经知道这王女的心思……应该知道了吧?这两个月只怕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了。风家和月凉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不知道风大将军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只要这两个人之间有矛盾——

    云漠若盘算着,风信正在此时带着风冥安来到这大殿之中。

    风家是武将之首,席位自然靠前,风冥安跟在父亲身后缓缓走过大殿,目不斜视,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月凉王女自她踏入大殿那一刻便盯上了她,那双眼睛如今都要冒火了。

    怀王夫妇看着跟着大将军身后的那个女子也是十分惊讶的,风冥安去过怀王府几次,童于归都没见过她像安阳城中的那些贵女一般打扮。今日倒是与以往都不同。

    丁香色的长裙倾泻而下,手臂间挽着一条浅黄披帛,虽是冬日那身衣裙却并不厚重,反而看着有些灵动。墨发全部束起绾了个双刀髻,却只点缀了两只羊脂玉的发簪,不过那白玉油润非常,在烛光的映照下竟有些反光,可见绝对是难得佳品。

    眉如新月弯弯,眉间点翠金箔花钿,妆容并不华丽,胜在三分清新。

    似乎是察觉到童于归在看她,风冥安落座前冲着怀王夫妇的方向轻轻福了一礼。

    童于归见此稍稍颔首也还了一礼,然后便用袖子掩着嘴微微笑了一下,认识这样久了,还头一次见着风家妹妹行女子礼呢。

    完颜占桐见到这样的风冥安也是一愣,直到她跟在风信身后落座才回过神来。

    那个在西疆杀伐狠厉的罗刹竟然也能有这样一面?若不是风家真的只有一个女儿,完颜占桐都要以为那个在边境屠杀她月凉将士的女人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妹妹了。

    简直是判若两人。

    等她回过神来想要在云帝到来之前去找点什么麻烦的时候就被完颜涛一把按住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完颜占桐打得什么主意,但是没见到风信也在那里坐着呢吗?!

    这位老将虽已须发花白,但是看着刚才那龙骧虎步精神矍铄的样子,她去了能讨到什么好?

    更不要说这次真是他们月凉败了,又一次败给了风家。

    完颜占桐被完颜涛按住的时候是有些愤怒的,但是看他对着风信看过去的那个眼神,终究还是在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强迫自己坐在了那里,没有起身。

    大汉护国大将军风信,那可真的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风冥安坐在父亲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倒是没有任何动作,想来只要完颜涛有些脑子就不会任由那王女胡闹。

    而也就在这时她想见的人也终于来了,大殿门口那人一袭白衣,踩着最后的时间点进入了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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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江湖势起汇安阳,浑水浪起搅鱼龙

第七十六回 今朝宴宾客 盘上有子落

    完颜占桐也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正踏入大殿的云漠寒,他那身白衣在夜色中不是一般的显眼。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见到云漠寒真人,他与七年前她得到的那副画像上的少年有些不同,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好看到至极的凤眸。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她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然后永远据为己有的少年更加清俊了,当真是眉如墨画、鬓似刀裁,只是眼中没有什么情绪,看上去只带着三分冷漠外加了些许的不耐烦。

    在云漠寒落座后,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护卫就挡住了完颜占桐的视线,这让想要好好瞧一瞧他的月凉王女很是不悦,那视线仿佛刀子一般朝着那挡着她的侍卫身上扎去。

    听松有些不自然地抖了一下,但是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他要是不动也就是被迫被那个王女瞪两眼罢了,要是挪开了让这疯婆子看着自家殿下一晚上的话——

    一个月同水缸作伴的生活简直不要太美好。

    对面小主母那像是根没看见这里发生了什么一样,话说为什么今天晚上来受罪的不是听柏……

    殿下果然还是觉得他和冷炙每天在他眼前晃有些不合时宜吧……

    其实他就是因为不能去见小主母才这样变着法地拆散他们两个的吧?

    所以冷炙被派去柳州了,而令曦在冀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他才不是因为最近和听柏走太近才变得这么爱吐槽的。

    只是最近殿下真的是越来越难琢磨了,如果每天小主母都在该多好啊,那时候每天都傻笑的殿下现在想想也是很不错的。

    所以一切都怪那个月凉来的疯婆子。

    云漠寒本人是踩着点儿来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已经能看到云帝和皇后的銮驾了才终于踏入了这大殿之中。

    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有在开宴之前跟他搭话的机会。

    所以听松这被人用眼刀戳的罪也没受多久,陛下驾到,山呼万岁,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云帝那边去了。

    倒是皇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坐在下边的完颜占桐。

    瞧着便是个不安分的,有个妖女之名也不算是委屈了她。不过她身后也带着月凉的利益,王女月淑,这地位终究是不一样的。

    玉衡联姻璃国翊王,寒儿已经和风家云凰有了婚约,若是能再将这月凉王女月淑收入府中,到时候自然是云凰和这月淑相互制衡,如果真能这样,将来还有谁身后的势力能和寒儿抗衡?

    那个云漠若又能算得了什么?到那时也就不足为惧了。

    更何况那个月凉王女似乎对寒儿也有三分在意。

    就知不知道云凰能不能容得下这月凉的王女。

    皇后这样想着视线便转到了风家父女那边,看到风信身后的那个姑娘的时候她也是一愣。

    风冥安率部回朝献捷的时候皇后也是在场的,那天见到的那个跨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还带着几分凌厉杀气的女子如今却与她母亲当年别无二致,看起来像是个再端庄不过的大家闺秀。

    竟然还带着一分温婉。

    难道风家还能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不成?

    还是说这才及笄的小姑娘已经能在这两种决然不同的气质中转换自如?若是真的……她刚刚的所思所想估计还是要从长计议了。

    更何况皇后承认那天云漠寒跟她说的话是对的,如今风家嫡女是有官职在身的,她不能随意传召入宫,若是陛下真的以此在意后宫干政……那倒是不好办了。

    更何况若真要二选一的话,她定然是要选云凰的。

    丝竹鼓乐,大殿上已经是热闹非常。这场大宴本就是为了贺岁,为了大汉和月凉之间暂时维系的和平,也算是宫中提前庆祝了新春佳节,百官同乐并着两国使者,大汉官员谁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给云帝找不痛快。

    只是云帝看着那月淑王女不断朝着自己七儿子那边飘过去的目光,脸色变得有些不悦。

    他瞧见了,风信自然也是瞧见了,不过这位护国大将军瞧了瞧自己身旁的女儿,见她神色如常便已心下了然。

    他们自己拿得定主意就好。

    “月凉月淑,想敬大汉陛下一杯。”

    宴已半酣的时候,完颜占桐持着酒杯站到大殿中央去了。此时刚好是两支乐曲交接之际,她这话一出,兴庆大殿上便突然安静下来了。

    云帝看着那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持着酒杯躬身的行礼的女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这王女还没等他说什么便已经将杯中的酒饮尽了,身为九五之尊他总不能太难为一个妙龄少女吧。

    大汉和月凉才和谈不到一年,这面子也是要给些的。

    “以国荣封,想来月淑王女也是很得月凉王的宠爱啊。”云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语气间带着些感叹,但是看面上的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谁不知道这封号曾经被褫夺又因为这次要出使大汉才被重新冠上呢。

    听得云帝这句话,完颜占桐也僵了一下,以国荣封,以国荣封!那还不是王后想夺便夺了!

    “大汉陛下,月淑有个不情之请。”完颜占桐心里想着,面上却是没有显现分毫,毕竟她也有任务要完成,不然等回到月凉……

    “哦?”云帝此时倒是有了些兴致,他倒是还挺想知道月凉王让这个基本只能惹事的王女到安阳城来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知道了他们的盘算,他才能更好的用这两个人来达到他的目的。

    “月淑自到大汉,一路慢慢行来所见诸多风光都是我月凉不曾有的,这安阳城中的景象更是让月淑神往。不知大汉陛下可否允许月淑与兄长在安阳城中多停留些时日,好好欣赏一番这大汉国都?”

    云帝垂眸看着完颜占桐那双异于大汉人的琥珀色的双目倒是玩味的笑了一下。

    看来不止这个王女自己打着他七儿子的主意,月凉王似乎也有要联姻的心思?还是说他只想要让他这个女儿来搅浑了安阳城里的这池水?

    不用她来搅和,如今这池水已经够浑的了。原本就是时候要清一清了。

    不过看完颜涛坐在那里似乎完全不惊讶的样子,这果真是商量好的吧?

    “六王子也想要在安阳城中多流连些时日?”云帝没有正面回应完颜占桐的话,倒是问了完颜涛一句。

    “安阳城中风物景象与月凉王都全然不同,在下自然是希望能好好欣赏一番的。”完颜涛站起身来对着云帝施了一礼,躬身说道。

    “朕这安阳城果然这般令人神往?”云帝听了他这话倒是又笑了,“既然如此,远来是客,要尽兴才好。”

    “多谢大汉陛下成全。”完颜占桐和完颜涛齐声说道,之后完颜占桐便朝着云帝施了一礼,回到完颜涛身边去了。

    “远来是客,”云帝朝着他那四个儿子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意有所指,“你们作为朕的儿子可要尽到地主之谊。”

    云漠澜没想到这话题还能扯到他们四个兄弟身上,下意识地朝云漠寒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他这七弟依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父皇说的是,儿臣定然尽心竭力。”云漠若倒是马上起身应道。

    八皇子庆王云漠殊对着完颜涛举了一下手中的酒杯之后就将视线转回去了,他垂眸看着桌面上的那一盘盘珍馐,神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之后便又换回了少年的一派爽朗。

    “父皇说的是,来者是客,我大汉应尽地主之谊。”云漠澜也应了一声,他身边的童于归也随着他对着云帝施了一礼。

    云帝倒是没有理会云漠寒的一言不发,对于这三个儿子的反应他似乎非常满意,挥挥手示意歌舞继续,大殿上再次热闹了起来。

    完颜占桐捏着那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终究还是暂时忍住了去与云漠寒攀谈的心思,第一次交谈,或许更亲密些才好?到时候找个机会私下里好好表达一番自己的心意。

    她可比那个风家的女人灵动多了。月凉女子的风情万种岂是大汉那些束手束脚的小姐能有的?

    看那风家的女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的样子,估计她和云漠寒也没有什么私交,一个混迹在军营中的女人而已,按照他们大汉的话来说,还有什么贞洁可言?

    也许云漠寒也根本不想要她。

    完颜占桐想着没什么意识地抬手想要摸一摸自己的头发,却在略过右耳边的时候一下便僵住了。

    风家那贱人削了她半片耳朵!让她这一年都不得不用头发遮掩着!

    完颜占桐再一次狠狠瞪向了风冥安,可惜后者依旧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依旧安安静静待在风信身边,只是在有人过来给她父亲敬酒的时候微微颔首施礼,除此以外便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这场宴会一直延续到了夜间,直到云帝和皇后离开的时候兴庆大殿中也依旧热闹。

    而完颜占桐也终于等到了时机,在兴庆大殿外面截住了云漠寒。

    “景王殿下。”

    悠悠烛火,皑皑白雪,少女被酒意醺红的脸颊,再加上这带着三分婉转的声音。

    只怕这世间没有男子不会心动。

    云漠寒脚步顿了一下,看着大殿里还没散的宴席还是止住了脚步。

    “月淑听闻景王殿下曾经在少时到过我月凉,那时便想要一睹殿下的风采了。”完颜占桐说着朝云漠寒身前凑了一步。

    “七哥哥这双眼睛,月淑很是喜欢呢。”呢喃话语在唇齿间婉转,柔柔情丝格外火热。

    听松在云漠寒身后听着她这句话,一个激灵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这杀千刀的疯婆子在说什么呢!!!

    觉得今天过后他这张天生的冰块脸都要绷不住了!

    求这什么王女不要再在他们殿下的底线上胡乱蹦跶了!

    但是老天没有受理听松的祈祷。

    “月淑留在安阳城的这些日子能不能到七哥哥府上去看看?也好让七哥哥尽一尽地主之谊?这可是你们陛下说的,七哥哥可不能不依。”完颜占桐正在此时看到了从大殿中出来的风冥安,便又往云漠寒身边靠近了一步,说话的声音还大了些。

    虽然有些破坏了她的计划,但是能让那个贱人看到这一幕气气她也好。

    云漠寒原本是逆着光站在完颜占桐身前,所以到现在她还没注意到云漠寒眼中那已经如寒冰一般的目光。

    风冥安自然是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依旧是没有任何停留,目不斜视就径直离开了,风信倒是看了完颜占桐一眼,双目微眯眼神锐利至极,只这一个眼神就让完颜占桐在心底打了个哆嗦。

    “月凉王用燡阳珠换了完颜霍,”云漠寒看着风冥安的背影觉得他自己可能要没什么好日子了,“你们月凉还有什么能勉强称得上国宝的东西来换你和完颜涛吗?”

    “七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完颜占桐没明白云漠寒在说什么。她又不是俘虏,怎么会需要父王用东西去换。

    “本王也觉得没什么好换的。”所以下次直接把脑袋砍了吧。

    不过月凉这属国的地位,未来是要定了!他到时候陪着丫头去打!

    云漠寒留下这句话便带着听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完颜占桐瞧着云漠寒那没有半分为她动心的样子心里的执念反而又强了不少,靠得这样近之后她便更想要一直一直跟在他身边了。

    就风家那女人在大汉的地位来看,她还真不相信没有人想要和风家联姻,等她把这些事都查清楚的时候——

    总有办法让七哥哥成为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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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哥哥?”

    风冥安坐在莲心院的院墙上看着那个刚落地借力想要翻墙进来的人。

    云漠寒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踩空。不过还好他习武多年下盘稳得住,才没在雪地上摔个五体投地。

    夜里这么黑,他还真没瞧见坐在院墙上树影里的风冥安,原本每次都是直接奔着屋里去的,况且风家的亲卫就算发现他也不会拦他,所以云漠寒自进了风府警惕性就下降了不少。

    “不是答应了丫头不会私下里见她么。”风冥安的声音里面带了些笑意,但是云漠寒如今实在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虽然知道丫头定不会因为这件事跟他生气,却多少还是有几分忐忑。

    “刚才那不是那些想闹腾的人都看着么。”云漠寒站在院墙下面抬头看着风冥安,她还是刚才晚宴上那副打扮,不过发髻已经放下来了,青丝如绸,垂在身前微微泛着光。

    “陛下要借月凉肃清朝堂。”风冥安在沉默了半晌之后终于开口了。

    “确实。”云漠寒依旧站在墙下没有动。

    “我爹竟然还把你放进来了。”这第二句话和刚才那句没有半分关联,云漠寒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接。

    “大将军……生气了?”

    “爹爹说我应该把你挡在外面一些时日。”风冥安笑着低头看着云漠寒那难得变得有些忐忑的脸。

    “那丫头打算多久之后放我进去啊?”

    “还没想好。”风冥安说着微微晃了晃腿,裙摆飘飘,看在云漠寒眼中别是一番风姿。

    那个疯婆子连他家丫头的一片裙角都比不上,还想到他府里去,简直是不知所谓。

    “不过我在这墙上坐的有点久了,下不去了怎么办?”

    云漠寒看着那对他张开双臂语中带着娇憨的女子心下一震,当机立断便跃上了墙头,一手揽了风冥安的肩,另一只手在她膝下一托,抱着她便三步两步走到房中去了。

    “虽说丫头舍不得把漠寒哥哥挡在外面太久,但还是要罚你的。”风冥安窝在云漠寒怀里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你说便是。”云漠寒抵着她的额头眉眼间都是笑意。

    “我头发都乱了,漠寒哥哥帮忙梳一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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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四方棋局明处暗地已就位,疯癫王女所念所想皆痴狂

第七十七回 交颈慰安眠 嘉诺遇月淑

    “这个年节……我可能不能常来看你。”

    云漠寒放下了手中的梳子,看着铜镜里的风冥安。

    “你也……不要到我府中来。”

    适才窗外隐隐约约传来了打更的声音,现如今已经是子时了。

    “漠寒哥哥。”风冥安握住了云漠寒放在她肩上的手,察觉到了身后那人微微有些颤抖,“别怕。”

    “别怕。”风冥安说着站起身来看着云漠寒,“丫头在这里呢。”

    “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

    云漠寒的视线流连在风冥安脸上,带着些几不可查的贪恋。

    “十五复印开朝之后你留在城外大营中可能更好些。也可以为大将军分担些。”

    “月凉是避无可避的,也是我绝不会回避的。”风冥安的声音很轻缓,但是却坚定无比,“除非漠寒哥哥想让我避开的不是月凉。”

    “月凉人不会找武林高手不错眼珠地盯着咱们两个府邸的院墙。”云漠寒终究还是败给了那双定定看着他的眼睛。

    “风家也察觉了不是吗,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发现我翻墙过来了,今天只是你风家的亲卫知道是我才没拦住而已。暗哨的数量增加了,巡视的间歇缩短了,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你这里和大将军的书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防着的真的只是月凉?”

    “你的身份,你所代表的势力,我嫡出的名分,我们两个人的婚约,这些都已经被有心人计较其中,虽然风家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边疆和军中,但是我不相信朝堂上的事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人机关算尽,有些人贪欲无极,有些人草菅人命,甚至还有些——”妄施苛政。

    云漠寒没有把那最后一个词说出口。看风冥安的神情,她应该是知道一部分但并不全都知晓。

    “风家是陛下最忠诚的守护者,我想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把你们父女拉入泥潭。牵一发而动全局,风家无论如何都在这风暴的中心,怎样都逃不脱的。可如今这一局,踏错一步,则满盘皆输。”

    “十五之后复印开朝,定然会有奏折上来。安阳城中暂时的平静都会不再,等到那时——”你作为风家少主,云凰将军,我的未婚妻,很有可能,不,不是可能,必然是各方势力锋芒所指。

    “到军营中去吧。”至少那里别人的手不会伸得太长。

    “那你呢?”风冥安握着云漠寒的手很用力,“那你呢?”

    “若真如你所说,你绝迹不会坐视不管。哪怕你知道陛下已然心有成算。因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这么多年过去我比谁都清楚。当初你觉得我和安阳城里所有的千金小姐都不一样,不就是因为我不会恪守那些礼法规矩,不会中规中矩地做个十分迂腐十分无趣的人。”

    “纵然你我都不怎么喜欢按常理出牌,也对于很多世俗之事都不在乎,但是只要面对家国大义你我的选择从来都没有变过。只不过我放在明面上,而你什么都不曾说罢了。”

    “我若知晓发生了什么,你真的觉得我能置身事外?而我是爹爹手把手教来的,你觉得他能置身事外?若事关社稷宁定,你觉得风家能置身事外吗,漠寒哥哥?”

    风冥安抬手轻轻抚上了云漠寒的脸颊,看着他那变得有些发白的唇色也十分心疼。

    “我不是那些不通政事的官家小姐,更不是一吹就灭的美人灯,自小我听的是忠君报国,学的是战场杀敌,死在我手里的人比死在你手中的都多,我也不在乎是不是会再多几个朝堂蛀虫还是贪官污吏。”

    可是人心既鬼蜮,丫头你不怕,我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怎么会不怕。

    战场上是碧血满地,白骨撑天。可朝堂上的鬼蜮伎俩、不择手段却更让人胆寒。

    “丫头……”云漠寒叹息了一声,他知道他们两个人那样相像,就连这打定主意没人能拉得回来的性子也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至少让丫头陪着你。”风冥安见云漠寒如此神情心下不由得有些发慌,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措的感觉了,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什么她很不喜欢的事情要发生了。“让丫头陪着你好不好?”

    云漠寒拂开了风冥安额头前的碎发,在上面落了一个带着无尽怜惜的轻吻。

    “……子时要过半了……我该走了。”云漠寒说着便放开了她,转身准备离开了。

    “你也别熬着了,姑娘家总熬夜到时候都不漂亮了。”

    风冥安听着云漠寒那故作调侃的语气觉得她那心慌的感觉更加明显了,快步上前不管不顾地一把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

    “你别走!”

    “你要是就这么走了……”忽而觉得你我下次相拥就不知道要是什么时候了,像是遥遥无期一般。

    云漠寒听着他身后那带着点点呜咽的声音呼吸不由得一窒。

    “好了好了,没事了,”云漠寒转过身把风冥安揽在了身前,“丫头没事了。”

    “你睡着了我再走,好不好?”

    “定然要走么。”风冥安仰着脸看他,话语间的不安没有消减分毫。

    “你还想永远把我藏在你这屋中不成。”云漠寒说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听话啊,丫头。”

    风冥安听云漠寒这么说便垂下头没再回应他的话,任由这人把她收拾妥当了之后塞进了被子里。

    挥手灭了屋中烛火,只在床头小几上留了一点火光,云漠寒瞧着风冥安那平静下来的睡颜和那枕头旁散落的长发,几不可闻地长叹了一声。

    他又如何想走呢?

    这丫头睡着了抓着他的手依旧那样紧,根本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

    她心慌,他又何尝不是。

    她怕,他更怕。

    他们两个没有谁真的在乎这俗世中的各种规矩,却偏偏被这些规矩困在这里。

    若是按照几年前的计划,这时他都应该已经向风家下聘,算着好日子要迎她过门了。

    云漠寒的手无意识地在风冥安的被子上轻轻拍着,瞧着她又往他身边蹭了蹭。

    她刚刚话没说完,但是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今日他离开,想要再这样与她亲昵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云帝如今这一局要等到最后收官又要多久?一年?两年?

    此局已开,不能回头了。

    他向来做事随心,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瞻前顾后了?若只是他自己,谁又能真的把他算计进去?不过是为了这丫头和他们今后能相守的日子他自愿入了当今天子的布局罢了。

    罢了罢了,只当今日是开局前最后放肆一番吧。

    云漠寒把风冥安连人带被子一起环进了怀里,看着她在他肩头蹭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得更熟了些。

    晨光透过重重帐幔落到风冥安脸上的时候,她看着云漠寒的睡颜有那么一瞬间的怔然。

    当真许久未曾有过如此好眠了。

    环绕着她的气息过于熟悉让她清醒的时候都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对劲。

    他没等她睡熟了就走,而且看床边堆着的云漠寒的那两件外袍,他——

    风冥安抬手轻轻在她的漠寒哥哥的眉眼之间描画着,看他睫毛轻轻抖了抖,方才意识到这人应该早就醒了。

    “丫头别闹。”云漠寒的声音带着些晨起时的沙哑,此时睁开眼看着趴在他胸前的人眼中那沉沉墨色便更压抑了三分。

    “……我那日便答过你了。”

    拥紧,翻身,两相贴合没有一丝缝隙。

    窗外枝丫上的残雪因为落在上面的一双鸟儿震落了不少,窸窸窣窣的响着。

    可这一切最终还是在即将登临顶峰之前止住了。

    “若不是如今实在是不合时宜——”先停下来的依旧是云漠寒。

    风冥安看着他额上那细细密密的汗,终是乖乖待在那里了。

    “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呢,丫头。”

    “别怕。”

    “我发过誓的,会护着你一辈子。”

    “起来吧,我给你绾发。”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那带着温柔笑意的眉眼终是觉得自己安宁了不少,由着他给她重新系好衣带将她从那被褥间挖了出来。

    “你打算怎么跟我爹解释你整个晚上都在我房里?”

    直到云漠寒在她眉尾上落下最后一笔风冥安才开口,看着他在这一瞬间僵住风冥安面上终于是有了些笑意。

    “是啊,日子还那样长呢。”

    终是要他们慢慢走的。

    就在云漠寒和风冥安心照不宣没有再提起如今安阳城中波涛暗涌的时局享受着这属于他们二人的片刻温情的时候,陵王府迎来了一位算是在意料之中的客人。

    云漠若没有想到有人比他还要心急。

    完颜占桐上门了。

    “上次边境一别,竟未想到客栈中行色匆匆之人竟是大汉陵王。倒要教王爷恕月淑眼拙了。”完颜占桐眼中带着三分邪气,话语间倒是学着大汉人的客套,对着云漠若一拱手,这一礼若是仔细计较倒又有些不伦不类。

    “本王也没想到那时所遇之人是月淑王女。”云漠若从完颜占桐身前走过,坐到主位上端起茶盏缓缓饮了一口。

    “王女今日这样早便造访我陵王府,所求为何啊?”

    “昨日大宴上你大汉陛下说要陵王殿下一尽地主之谊,月淑对安阳城实在是感兴趣,所以特来请教陵王,不知哪里才是消遣的好去处。”完颜占桐看了看她手边的茶杯,那热水里面沉着些根根分明的嫩芽,这大汉的茶她终究还是喝不惯。

    “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特意拿来招待王女的。”云漠若话语间带着些亲切,但是他没错过完颜占桐眼中那些许茫然。

    不识货的蛮夷,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在安阳城里闹腾些什么?

    对了,这王女似乎钟意于云漠寒啊。

    那她就定然对云凰有着更多的恨意,除了国仇之外还有私仇。

    “陵王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完颜占桐知道昨天晚上兴庆大殿前面她曾拦下云漠寒的事情估计现在人尽皆知了,“我确实对你们那位景王殿下很感兴趣,而就我到安阳城这一路上也听闻了一些事情。”

    “殿下曾给风家那个小姐送过重礼,不过——”她话语止在这里,看着云漠若却见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云凰将军国之栋梁,自然不会让他人觉得她结党营私。”云漠若直视着完颜占桐笑了起来。

    “云凰将军?!”这个称呼倒是让完颜占桐愣了一下,那个贱人?在西疆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个封号!

    “风氏嫡女,战西疆有功,封将正三品上,赐号云凰。”云漠若将当初的圣旨慢慢道来,看着完颜占桐那逐渐变得有些扭曲的脸云漠若感到了一阵别样的快感。

    “父皇以皇族姓氏为云凰将军封号,如此恩典当真可见父皇对风家的重视。”

    “说来你们两个的封号还有些像呢,一个以国荣封,一个以皇族姓氏荣封。”

    云漠若瞧着完颜占桐那攥得死紧的拳头在心中嗤笑了一声,她那指缝间似乎都能见到点点鲜红了,看来这王女对云凰的恨意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啊。

    有对云凰这样重的敌视作为动力,她定会使尽浑身解数地去缠云漠寒,到时候不怕云凰不产生什么误会,而风家更对月凉没有任何好感。

    届时嫌隙一生,他的机会自然就来了。

    “云凰今年也及笄了,不过她和七弟的婚事不知为何还没有提上日程。”云漠若看着完颜占桐状似不经意地再次开口,“说起本王这个七弟啊——”

    “景王殿下怎么?”完颜占桐果然在云漠若特意停下的时候开口问道。

    “你去景王府找他的话应该是基本见不到他人的。”

    “若非宫中宣召,就是我们这些兄弟府中有宴会他也不会参加,一般只有二哥的面子他偶尔会给一点。”云漠若说完假意叹息了一声,似乎对自己这个兄弟他也很无奈的样子。

    “怀王?”完颜占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云凰及笄的时候,怀王妃还送过礼呢。”云漠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毕竟将来要是合作的话,他那二嫂嫂也是某人的目标。

    如今借刀杀人,他在幕后岂不是更加安全?

    “月淑明白了。”许久之后完颜占桐看着云漠若笑了,她也不是完全会被这陵王牵着鼻子走的蠢货,不过各取所需也很正常,“陵王殿下如此好客,月淑今后还要多多来拜会才好。”

    “今日也叨扰陵王许久了,月淑便告辞了。”

    “王女客气了。”云漠若见此也笑了起来。

    “来人,送客。”

    “月凉王女,留步。”完颜占桐离开陵王府没几步便被人叫住了。

    她循着声音望去见到街边转角无人处站着个面覆薄纱的年轻夫人,见完颜占桐看过来便朝着不远处的一处小茶肆指了指。

    待到两人落座,完颜占桐才发觉这女子一双瞳仁中竟隐隐约约泛着些许暗蓝。

    她是天狼皇室?

    “月凉月淑王女,我是天狼嘉诺公主燕幽然。”燕幽然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嘉诺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完颜占桐微微皱眉,“若我没记错你不是嫁给那个陵王做侧妃了吗?”

    “不错。”燕幽然看着她面前这个耀眼的有些刺目的女子,心下再次浮现了那无尽的苦涩。

    “嘉诺今日请月淑王女至此,自然是有事相商。”

    “那便说说。”完颜占桐倒是来了兴致,不知道这个天狼的质子公主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王女倾慕大汉景王,”燕幽然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完颜占桐倒了个八分满,“或许我这里也有些王女感兴趣的事情,不知道王女想不想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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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相见时难别亦难,两国帝女共图谋

第七十八回 同敌即为友 浴佛逆禅心

    “陵王殿下有意要娶云凰将军为陵王妃,只是尝试多次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燕幽然也没等完颜占桐回答她便直接开口了。

    “她身后的风家和她所带来的利益足够支撑殿下成为储君了……而王女心慕她的未婚夫。”燕幽然说着垂下了眼帘,掩盖了她眼中的三分苦涩,“既然如此,你我也可以合作。”

    “可是这件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完颜占桐看着燕幽然那有些苍白的脸,“按理说你才是那个不愿意陵王府有正妃的人吧?”

    “确实我钟情殿下很久了,但是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可能成为陵王妃,可如果我能帮他得到他想要的,殿下也会感念我的。更何况殿下想要娶她不过是因为她姓风罢了,政治联姻,这里面的东西没有人比我们这样的人更懂得了吧?”

    殿下说过的……他说过的!他想娶风家嫡女仅仅是因为那个女人所能带来的利益而已,而他是真的喜欢她的,不是因为她是天狼的公主。

    完颜占桐看着这个自欺欺人的天狼公主一时间也没有出言讥讽她,毕竟是个有可能成为盟友的存在,她要是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对于她想要谋求的事情也是有好处的,好处还不少。

    “可是你能帮我什么呢?”完颜占桐的语气里带上了些许兴味儿。

    “我怎么说也比王女在安阳城中多待了十几年,说实话在这里我有自己的一些人手和势力,总比王女初来乍到要好得多,知道的各类过往应该比王女能查到的或许还要多些。”

    “而且陵王殿下现在有些事情也需要一些帮手,而这帮手如果不是大汉朝堂里的人或许能更方便些。”

    “你想要我插手大汉朝堂?”确实这嘉诺公主在安阳城里的时间不短了,或许还真的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但是她后面的这个提议……

    “我也不怕得罪你,有什么便说什么了。”燕幽然看着完颜占桐笑了一下,这笑容了有几分自嘲,还有几分恨意。

    “你们月凉刚刚打了败仗,赔了那么多金银珠宝、牛羊牲畜,还签了条约连国宝都给了大汉。”

    “而我呢,我是天狼国送来的质子,我们沦为大汉的属国有多久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大汉皇帝手中握着风家铁骑这把刀,只要他们之间依旧严丝合缝,你们月凉迟早也是我们天狼的下场!”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位护国大将军风信的可怕,想来王女应该也很清楚他这个女儿是什么样的人,又有着什么样的本事,无论你承认与否,如今你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如今大汉联姻璃国,一旦他们之间的商路稳定,大汉国库充盈,你们月凉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这应该不用我来讲给王女听吧?”

    “只有削弱大汉的实力,搅乱他们的朝堂,若是能让他们父子反目、君臣猜忌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你我两国都能得到喘息之机,而在这种情况下大汉如果再次选择用联姻来拖延时间,稳定局势——”

    “届时你嫁入景王府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而到那时陵王对我……想来也会更加重视吧。

    “如今陵王和大汉的平南侯与冀州候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还有他们那个三皇子似乎也是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趁着这多股势力都汇聚在这安阳城里,乱局将起,你我还不为自己谋划吗?”

    “说白了我们都是大汉的敌国,都是他们的敌人,这里越乱对我们越有利,所以王女何不利用自己在月凉的势力和资本来帮陵王把这一池水搅得更浑一些呢?”

    “是啊,云帝手中使得最得意的这把刀便是风家了,没想到如今家族只剩下个女子做少主,那风信也年近花甲,却依旧让我们这样忌惮……”完颜占桐没有亲身经历过风信为主将的战场,但是看完颜松和完颜霍的反应便能管中窥豹,还有昨天晚上那仅仅一个眼神,就已经让她退缩了。

    “我们不需要率先动手,他们大汉人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忍不住做马前卒的。咱们只要顺势而动在关键的时候推一把就行了。”燕幽然听着完颜占桐的话担心她对风家还是有太大的顾忌,便又推了一把。

    “若是王女同意,你我今日之约就此达成,我助你和陵王殿下谋求更多的合作,在你需要的时候借你我在安阳城中的人脉,而你要帮陵王娶到风家云凰,搅乱大汉朝局。”

    完颜占桐看着燕幽然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神情也觉得她有些兴奋了,此次若是真的能成——

    “就依你所言,今日之约就此达成。”

    完颜占桐笑着与燕幽然双掌相击,或许她在安阳的这些日子还真的能让她有所期待啊。

    燕幽然看着完颜占桐离开的背影,神情从刚才的激动再次变得有些恹恹的。

    这位月凉王女刚刚跨进陵王府大门的时候燕幽然就在暗处瞧见她了,一身红裙宛如烈火一般,那斗篷上还有金线绣的图文,长发半束半散,上面有不少金饰点缀,惹眼又明亮。

    她身后有着整个月凉王族的支持吧?她来大汉安阳城中所要谋求的事情也是被她的国家所支持的吧?

    她想嫁景王云漠寒也不会像她这样难对吧?

    有实权在握的王女又怎么会与她这个被遗弃的质子相同呢。

    不过大汉向来是看不上他们的,就算云漠若真的娶了她如今对她也还算上心那又怎么样?他还是从心底在意她是个天狼国的弃子,他还记恨那年在平北侯府中的事情……

    若是她能帮他达成所愿的话……

    当然燕幽然和完颜占桐不会意识到她们这密谋时所谈论的每一个字在完颜占桐还没回到馆驿的时候就已经被刚刚回府的云漠寒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自从得到那些来自各地的消息之后,陵王府就成了云漠寒紧紧盯着的地方之一,更何况他知道云漠若对他的丫头不怀好意,而且离不择手段也不远了。

    所以这个陵王府外的茶肆里自然是有了他的人。不过云漠寒还真没想到年还没过呢他就能收到了这样一份大礼。而适才和风冥安耳鬓厮磨得来的那些许松快也在收到这消息的时候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庸者谋利,能者谋局,智者谋势。

    可他什么都不想图谋,若是能在此时兵行诡道,借势抽身,再适时推那么一把帮云帝达成他最终的目的的话,他是不是真的能护住他的丫头。

    还有他二哥那边……

    说实话云漠寒也不知道他究竟该怎么提醒一下他这个醉心风月的二哥云漠尘有些不对劲的事情。

    这件事终究是他一直悄悄关注着的,原先也没有和云漠澜说过什么,但是时至今日,云漠尘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倒是隐隐约约觉得佛寺里的这位所谋求的东西似乎并不仅仅是权势地位。

    或者说他埋藏最深的目的似乎不是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这样,他这三哥似乎对二哥有着什么……执念一般。

    丫头和二嫂嫂的关系很不错,如今这两个人都在那些人的算计中。

    他家丫头自保无虞,毕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云凰将军、风家少主,经历了那么多阴谋诡计,但是如今安阳城里,后宅之中,那些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丫头又知道多少,他那二嫂嫂对这些倒是应该应付得来。

    这两个人若在一处……他人做局或也不是那样好得手的。

    不过他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和云漠澜好好谈谈了。

    但是没等云漠寒找到这个机会,安阳城中便出事了。

    腊月初八,善化寺中浴佛会,施腊八粥。

    云漠澜今年是带着童于归和云沐昪一起来的,正好来看看云漠尘。

    怀王府小世子适才年满四岁,被他父王抱在怀里看着这人头攒动的景象也是兴奋极了。

    善化寺的腊八浴佛会向来是热闹的,每年带着家中孩子一同前来的人并不少。

    寺中支着五口大锅,那腊八粥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各色米粮经过了长时间的熬煮已经变得十分粘稠,这温热又香甜的气息正好成为了这冰天雪地中极好的慰藉。

    云漠澜从童于归手中接过帕子给云沐昪擦脸,小家伙喝粥的时候蹭得哪都是,如今瞧着他父王咧开嘴一笑,把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腊八粥都可劲蹭在了云漠澜的肩上。

    那上好的贡缎瞬间变成了一团难以言说的东西。

    不过云漠澜却没恼,笑着在儿子脸上轻轻掐了一把,然后把他放下了让童于归牵着了。

    “既然这样那你自己走吧,爹爹不抱着你了。”

    云沐昪噘着嘴看着他爹似乎没有一点改变主意的意思,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由着他娘牵着他了。

    不被抱着还能看见什么啊,那些大人的腿吗?

    “我们往那边转转吧。”云漠澜说着牵起了云沐昪的另一只手,寺中的施粥基本已经结束了,他今日来还是想要去看看云漠尘的。

    “我们一定要去看三叔吗?”云沐昪抬头瞧着云漠澜,小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他那万分的不情愿。

    其实三叔没有对他不好过,只是每次见到三叔,他都觉得有些怕。

    “怎么了?”云漠澜蹲下来看着他,“你三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昪儿这么怕云漠尘。

    “一会儿好好打招呼,过年的时候我让你七叔带你玩好不好?”

    听着云漠澜这话,云沐昪在那用脚尖蹭着地,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了句“好吧。”

    “好啦好啦,昪儿真乖。咱们去看你三叔。”

    云漠澜带着妻子朝云漠尘清修的禅房走了没多远他们身后寺中便产生了骚乱,不少今日前来寺中百姓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呻吟声很快便盖过了阵阵梵唱。

    “爹爹……我肚子疼……”

    云漠澜瞧着云沐昪那已经有些发青的小脸心中一突,小东西贪嘴,刚才那碗腊八粥他和童于归一人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数进了云沐昪的肚子。双手颤抖着把儿子抱在怀里,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云漠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童于归的脸色也有些发白,看着儿子如此难受,便亦是心如刀割。

    不过云漠澜到底没有愣住太久,他当机立断捏开云沐昪的嘴,用力便朝着他的舌根处一压,小家伙何曾如此难受过,不受控制就咬破了云漠澜的手指,然后紧接着就把那一碗粥尽数吐了出来。

    唯一庆幸的就是他吃进去的时间并不长,经过云漠澜的这番催吐之后瞧着倒是又有了些精神。

    等到云沐昪的咳嗽声终于停下来,云漠澜抬头朝着善化寺院中看去的时候场面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了。

    倒地者肚中疼痛难忍,一时间竟然无法移动,那些没有食粥或吃的少些的如今揪着寺中僧人讨说法的、慌忙逃窜的、趁机劫掠他人财物的乱作一团。

    云漠澜把云沐昪塞在童于归怀里示意她照顾好儿子,便带着身边的怀阳朝寺外快步奔去了。

    “就近找医馆,赶紧叫大夫来!”

    “你去找禁卫军,让他们赶紧派人来维持秩序,还有赶紧通知京兆府和公孙大统领!”云漠澜说着把怀王府的令牌塞进了怀阳手中,看着他和怀明领命飞奔着离开了。

    公孙明阳领着禁卫军比京兆尹府来得快些,看着这善化寺中的乱局一时间觉得脑仁都要炸了。不过重兵之下,想要控制局面倒是容易了些。

    寺中的僧人都暂时羁押了,毕竟那几口煮粥的锅里面都已经确认含有不洁之物。

    安阳城中的各大医馆和太医院都已经派人来了,药品什么的也都在调配。那些伤患暂时也得到了照顾。

    又是善化寺!

    元康十一年这里就因为争头香走了水,那件事儿就和平北侯府有关系!

    如今呢?!

    三殿下还在这里,不过今天倒是没有在寺中,怀王府世子中了毒,还好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还有怀王妃,宫中太医适才也派人过来了,刚诊出来她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适才那粥她也喝了的!

    “大统领,云凰将军来了!”

    公孙明阳听见通报朝寺门那边一看,一眼就瞧见了风冥安正从马背上跳下来,然后转身扶着一人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大统领!风府中暂时支出了军帐和棉被,已经送过来了。”

    她走近了之后公孙明阳也看清了她扶着的那人,正是神医坤爻。

    “神医!”见到坤爻公孙明阳才觉得他终于是心里有了点底,还真没想到他还在安阳城里并未离开,“那些煮粥的锅都在那边,麻烦您赶紧帮忙看看!”

    “还有些老弱妇孺如今已经是——”

    坤爻看着那么多的病患神色间也是一片凝重,不过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那毒究竟是什么。

    风冥安看着坤爻与公孙明阳去查看那些粥锅,叫了风康赶紧跟过去,她自己与京兆尹交涉了一番,将那些带来的物资运送过来。

    风信如今人在安阳城外校场,还没得到这个消息。此次风冥安带来的都是风家的亲兵。

    守卫,巡查,风冥安抽空到童于归那里去看了一眼,见她没有大碍便先离开了,也就在她离开童于归暂时歇息的那间偏殿的时候,她瞧见了一个僧侣正在和云漠澜说话。

    只一眼风冥安就认出了这个人。

    三殿下云漠尘。

    也就在这时云漠尘正好视线转过来,看见了风冥安。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风冥安觉得她全身的神经都在这一瞬间紧绷了,下意识地想要防卫却被这时从身后屋中摇摇晃晃出来的奶团子拉住了衣角。

    “风姨。”云沐昪拉着风冥安软绵绵地喊了一声。

    他才喝了药想出来找爹爹的,第一眼倒是看见了这个他虽然没见过几面却格外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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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庸者私心指染大局伟略,佛子欲孽罔顾苍生苦疾

第七十九回 魑魅披人皮 魍魉同做戏

    “世子。”风冥安弯腰拉起了云沐昪的小手,把他牵到了云漠澜身边。

    “怀王殿下。”对着云漠澜施了一礼之后风冥安看着云沐昪窝在他父亲怀里似乎一眼都不想看云漠尘的样子心中那点来自直觉地警惕便更强了些许。

    怀王和三殿下的关系不错,可他这小世子为什么和云漠尘一点都不亲近?

    “云凰将军,外面怎么样了?”适才京兆尹和禁卫军还没到的时候云漠澜帮忙维持秩序来着,直到公孙明阳来接手之后他才找到了云漠尘,见他没事便也松了口气。

    “正在排查,殿下放心,有大统领在,当不会再有骚乱了。”

    “这位——”云漠尘听着刚才云沐昪对这姑娘的称呼的时候心下便已经产生了警惕,再加上云漠澜的一声云凰将军便更让他绷紧了神经——“女施主是?”

    “风氏云凰,见过——三殿下。”风冥安直视着云漠尘的眼睛,不怎么意外地见到了几分躲闪。

    “原来是护国大将军的爱女,倒是贫僧眼拙了。”云漠尘一时间竟觉得他难以同风冥安对视,“施主守卫边疆着实辛苦,阿弥陀佛。”他唱了声佛号便将视线移开了。

    “既然王妃娘娘一切安好,臣便告退了。”风冥安没有再将视线停留在云漠尘身上,她再次对着云漠澜一拱手,之后便离开了。

    这次见到的云漠尘是真的有些出乎风冥安的预料,原先她关于这位三殿下的一切的行事她都是听云漠寒说的。

    身处方外之地却一直不甘于如此,借着平北侯府往朝堂里安插人手,却又想要摆脱薛丰的掌控,如今和刑部的关系不浅,再加上一个一直跟他交好的怀王……

    还有云漠若,本来这位是防着云漠尘在朝堂中的人脉扩张的,但是这几个月却似乎有了些缓和的趋势。

    风冥安原本意为这位佛寺里的皇子应该更加……怎么说?喜怒不形于色一点?或者说至少看着不染凡尘一点?

    但是今日一见,云漠尘已经让风冥安在心里产生了不少警惕——皇子争权与她无关,但是这位所求的……似乎……

    还有些东西似乎是隐藏在表象下的,如今看不清的。

    云漠尘看起来就像是最平平无奇的一个僧侣,样貌也不如他其他几个兄弟那般出挑,风冥安相信要是把他放在善化寺的众僧之间她还真不一定能一眼就注意到他,但是能让她在对视的一瞬间就有想要拔刀的冲动的那都是什么样的人?

    这无害的人皮下似乎是什么带着三分邪性的魑魅,但是道行却不太高,他回避她的表现有些明显了,似乎很不愿意她看到他那张面皮下的东西一般。

    怀王殿下知道这一点吗?看如今的样子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那要不要给漠寒哥哥传个信?

    不过他似乎也有些东西在过去没有告诉她……

    “巾帼将军。”云漠尘看着风冥安离开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念叨了一句。

    “是啊,大将军虎父无犬女。”云漠澜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安抚着有些不安的小家伙,“你没事就好了。”

    对于风冥安一眼就认出来云漠尘这件事云漠澜倒是没有感到多惊讶,毕竟是风家少主,有这样的能力倒是正常。

    “我先把他抱进去。”云漠澜抱着云沐昪回到偏殿中去找童于归了。

    云漠尘点头笑笑,没再说什么。

    刚才那小崽子管那云凰将军叫……风姨?

    她和那个童氏的关系很好吗?

    好到她那个宝贝儿子用这样亲密的称呼叫她?

    真要是因为婚约攀亲也该叫“婶婶”才对,而不是顺着童氏的关系称呼姨娘……

    不过要是关系真的好怎么没听云漠澜提起来过?云漠澜唯一跟他说起这位云凰将军就只有她今年回朝献捷的这次,过去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过一个字。

    云漠澜也有不会告诉他的事情了吗?

    怎么可以?!

    云漠澜怎么能——他怎么能够!

    他应该是云漠澜最信任的人才对,他不应该对他有任何秘密才对!

    这个云凰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那个只遥遥见过几次的七弟的未婚妻,四弟云漠若盘算着想要联姻的女人,风家少主,如今还是他那个父皇亲自封的将军——独一无二的有赐号的将军。

    谁知道她打仗的时候又跟多少个男人有过关系?

    这样一个女人也和云漠澜有交情?

    还一眼就认出了他……她是因为他在云漠澜身边才认出他来的,还是她原本就知道他长什么样……

    云漠若是因为风家的权势地位想要娶她,那云漠澜是因为什么才会跟她有交集的?

    仅仅是因为童氏?

    和童氏交好的女人——

    又是童氏!

    她都给云漠澜生了四个孩子了!怎么还没难产而死呢?!

    那个侧妃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个接一个地生不成?

    纵然心中再如何愤恨,云漠尘也承认风冥安似乎不是他现在惹得起的人物。

    他清楚若只是因为她是风家的后人,云帝不会因为一场胜仗就给她这样高的军职。

    十五岁的女子,正三品上的官职,云凰的赐号。

    这一切都昭示着皇帝对她的重视,还有她真的是从尸山血海里面走出来的事实。

    现在云漠尘唯一庆幸的是他所谋划的事情和军权没有任何关系,纵然云漠若找上了他,想要从原来与他在朝堂上争权夺利变成他二人暂时合谋各取所需。

    这位云凰将军,她的视线竟然让他本能的想要退避,还有这次的事情……若是风家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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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老先生,如何了?”风冥安转回正殿的时候坤爻面对着那五口大锅,他的脸色很不好。

    “我去看过那些病人了。”坤爻的声音很沉重,“有些小娃娃已经……”

    “……是毒药?”风冥安抿紧了嘴角,若是已然抢救无用,那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查明真相,至少不要让他们白死了。

    坤爻抬头直视着风冥安的眼睛很缓慢很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毒。”他说得十分缓慢,复而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毒。”

    “或者说原本不是能要人性命的毒。这个剂量应该是想要引起食粥者的强烈不适,但是不会致死。”

    “但是那些小娃娃贪嘴,吃的多了,人又太小……”坤爻说着叹了口气,“而老年人脾胃弱,纵然食得不多……还有些身体不好的人……”原是想要浴佛祈福的人啊……

    “像怀王那样能当机立断给自己孩子催吐的没几个,剩下的都慌了神,要么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要么就知道抱着孩子哭……”

    “唉——”坤爻重重叹了口气。

    “那这药——”风冥安自然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月凉入京了,那个王女最擅毒。而且在他们入京前,安阳城里进行过排查和清洗,乱党作乱的可能性太低太低,“可是大汉的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坤爻又叹了口气,“除非他们已经学会了咱们用药的技巧,这药初步判断是大汉人用药的习惯。”

    “其他更详细的我得回去做几个实验瞧瞧,这些剩余的粥容我带回去些。”

    “好了,风家丫头,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得你们来查了。”

    “那您等等,一会儿我同您一起回府。”风冥安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说道。纵然神医定是自保无虞,但是她还是要保证他的安全的。

    “老夫省得。”坤爻点点头。

    坤爻这边检查着这些腊八粥,公孙明阳和京兆尹在点查寺中人等。

    挂搭在善化寺的僧人倒是一个都没少,但是寺中的僧侣缺了两个。

    僧房和寺中各处以及山上供以清修的禅房都已经搜查过了,没有这两个人的踪迹。

    而这失踪的两人负责的正是这腊八施粥准备工作。

    “众军以善化寺为中心仔细搜索,一定要找到这两个人。”公孙明阳铁青着脸吩咐着手下的侍卫,“找寺中僧人给他们两个人画像。”要是找不到估计就要发海捕文书了。

    “要是还活着还好……”风冥安看着公孙明阳递给她的口供皱紧了眉,“若是死了才是更麻烦的事。”

    她自言自语的声音不大,但是公孙明阳还是听见了,如果真的像是风冥安猜测的那样……

    那就是大麻烦了。

    若唱的是一出死无对证……到时候有什么怀疑都没有任何能证实的地方,连审讯的机会都没有。

    这快要过年了,这时候可千万别——

    “大统领!”

    远处快步跑来的士兵一声高喊打断了公孙明阳的祈祷。

    “找到那两个人了!”

    “在哪儿?!还不赶紧带上来!”

    “在……后山。”那士兵神色间还带着些惊慌,“刚挖、挖出来。”

    风冥安听着他的话脸色也变了,她与公孙明阳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便朝着善化寺后山那片松林奔去了。

    那个报信的小兵看着那转瞬间便用轻功跑没影的两个人也只能原地跺跺脚,快步朝着来路跑了回去。

    埋尸的地点不需要有人引路也能一眼看见,那里围着不少人。

    这样匆忙的埋尸必定会留下不少痕迹,但是这篇松林地上的松针很厚实,盖在了这埋尸地的上方,再混着残雪,竟然没有一时间被人发现。

    直到满山搜索的士兵踩到这里觉得脚下的土地不对劲,才终于是发觉了。

    两具尸体已经被白布罩起来了,京兆尹府的仵作还没来,只有些禁卫军的士兵还在四处搜索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别的蛛丝马迹。

    风冥安拉开白布看着那两具尸体,寺中的僧值也被带过来了,经他辨认这就是寺中失踪的那两个人。

    死不瞑目,眼球向外突出着,眼白还充着血。

    口鼻处也有血迹,但是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他们身上和泥土中也没有明显的血迹。

    “这应该不是江湖上的惯手或者被豢养的杀手干的。”公孙明阳也蹲下来看着这两具尸体,至于死因——

    风冥安拂开了尸体脖颈处的泥土,用手触摸了一下尸身。

    “颈椎骨被捏碎了。”她转头看着公孙明阳,“而且已经能看到指印了。内力挺高,但不是杀手,应该更像是江湖中人。”

    “不对,”风冥安又在那被捏断的脖子上按了按,“不是内力高,这人指力挺强,若是内劲强这骨头应该是震断的,不会碎成这样,外面是碎的,里面还连着。他若是再用力些这脖子都要——”留下五个血窟窿了。

    “江湖人士。”公孙明阳语气沉重地重复了风冥安的推测,“不擅用兵刃?还是故意不想让我们从招式上察觉?”

    “都有可能。”风冥安又仔细看了看那尸身脖子上的手指印,“这印记似乎有些纤细。”她说着又用自己的手指凑近比了比,“难道是个女子?”

    “女子……”

    风冥安拍了拍她手掌上的土站起身来,向着林中四下环视了一番,提气轻身便跃上了树梢。

    刚刚看过了没有拖拽的痕迹,难不成这两个人是被引到这里来的?

    这周围的树上——

    确实有被踩过的痕迹,那边树上有枝条被踩断了,还是刚刚断的,而且——

    “府尹大人,您看看这个。”风冥安将树上刮到的一片粗布递了过去。

    那布片是褐色的,要不是风冥安自己就在树上还真不一定能瞧见。

    “或许还真是个女子。”那布片上有一点点脂粉香,“不过这脂粉不是顶顶好的上品。”

    虽然只是淡淡的味道,可依稀还是能感觉到不是那种上好的玫瑰汁子调和过的。这些东西虽然她不常用,但是云漠寒送来的都是极好的,她妆台上摆着不少。

    “府尹大人,我到底是个姑娘家。”风冥安瞧了京兆府尹一眼,看他听到她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倒是笑了。

    “若真是这样说,她们行事倒是谨慎。”京兆府尹看了一眼公孙明阳,“按照云凰将军和大统领所说,还有我们现在查问到的东西来看,这两位僧人应该是在熬粥之后被引到这里来的,为了保证成功树上还埋伏了她们的同伙。”

    “若是女子引这两位僧人前来,倒确实会让人放低警惕性。”地上没有拖拽的痕迹,这两个人应该是自己走过来的,可惜这满地松针也没能留下脚印。

    “但是若杀人者是女子,可能也会觉得动手没有十乘十的把握,所以才会需要帮手在这里埋伏着?先把坑挖好节约时间?”京兆府尹说着又看了看四周。

    “但是有件事倒是还是个疑点……没有人听到叫喊声,凶手出手竟会这般利落?再怎么说这两个僧人也是身材高大的男子,若杀人者真是女子的话——”京兆尹的目光移向风冥安猛然收了声。

    若是女子确实也能完成的吧……

    “他们有可能是没来得及发出叫喊,也可能是没能力出声了。”风冥安对于京兆尹突然止住话头看向她的行为没有什么表示,她依旧盯着那两具尸体若有所思。

    仵作已经过来了,看样子是想要在这里先简单验一下尸了。

    “若是被点了哑穴,自然是发不出声音来的,验尸的时候也不会发现哑药之类的痕迹。”公孙明阳看到了京兆尹那带着些疑惑地目光,开口给他解了惑。

    “问题是他们究竟是被灭了口呢?还是被当成替罪羊了呢?”

    “这尸体也只能是先带回去了。”京兆尹看了看天色,太阳都要落山了。

    等到松林中的人都撤干净了风冥安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个大坑上,她在那被翻动的泥土中看到了一点点闪光。

    翻开土层,一个小东西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这个东西或许解释了为什么那两个人没能叫出声来。

    一个被涂成银色的小指大小的珠子被风冥安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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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佛心动摇成鬼魅,琴瑟琵琶鼓上台

第八十回 着朗朗乾坤 人鬼难辨分

    “坤老先生看看这个。”

    风冥安回到善化寺中找到了正在等她一同回风府的坤爻,将那颗她找到的银珠子递给了他。

    那珠子并不是正圆的,反而有些扁,两端像是被磨过,中间还有个小孔。

    “这个——”坤爻那在手里捏了捏,“算盘珠。”

    “我想您应该认得此物。”

    “如意楼的银子。”坤爻神情很是严肃,他看着风冥安点了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你猜的没错,这就是如意楼的暗器。”

    “若是银子来了,只怕金子也来了。”坤爻又补了一句,风冥安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我们还没有得到楼主陆婉进京的消息。”风冥安盯着那个小小的算盘珠,声音也沉了下来。

    “不过如意楼不是专门的杀手组织,虽然说也行走江湖,但是终究是以行商为主,他们的手下武艺虽高,可这毁尸灭迹的手段是真不怎么样。”

    坤爻瞧着风冥安脸上那隐隐约约的一丝嫌弃笑着摇摇头,转而面上却又多了几分凝重。

    “如意楼不擅用药。”

    “但是他们很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啊。”风冥安垂下了视线,这也是为什么云漠寒不能来看她的原因。

    “……鬼庄。”坤爻深吸了一口气,这安阳城里的水是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浑了。

    “楼主陆婉手下最得力的三个堂主金子、银子和铜板,如今这算盘珠已经能证明银子在这里了,要是今日这事情是他们买了鬼庄的人合谋的话——”坤爻说着顿了一下,“他们图什么呢?”

    “毒不致命啊……到不像是鬼庄中最毒辣的手段。”

    风冥安从坤爻手中将那个银色的算盘珠拿了回来,她没有回答坤爻的问题,他们图得什么倒是很容易推断,但是这件事终究涉及皇家隐秘,也涉及朝堂中事,还是不要让坤爻知道太多的好,毕竟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而且若是鬼庄也插了一手的话……

    “风家丫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朝堂上的事情老夫也不想参与。就是这下毒之人实在是恶毒,要绳之以法才好。”坤爻叹了口气,风冥安顾虑的东西他自然也是明白的。

    把坤爻送回了风家之后,风冥安亲手将那枚算盘珠交到了公孙明阳手上,这件事现在风家还是先不要掺和比较好,毕竟圣意未明。至少她得等到风信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善化寺里的病人风冥安可以帮忙安置,也可以从府中支出物资应急,但是这查案的事情——就得另说了。

    而大统领公孙明阳出身长青山,年轻时也曾在江湖上行走过一段时间,那枚算盘珠来自哪里他自然也看了出来。

    只是他想得倒是多了一层,虽说这东西定然是如意楼的,但是这种暗器外人得到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如今安阳城里的江湖人士来路都杂乱得很,难保没有什么计中计。

    若是有人刻意留下的……

    现在就是这个消息要不要放出去的问题了。

    放出去了是可以看看如意楼的动作再做决定,但是也会产生一些其他的问题。

    这枚珠子最后被送到了云帝面前,毕竟善化寺里的那一位身份实在是特殊,这次的案子又牵扯到了怀王夫妇和小世子,这就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和扑朔迷离起来。

    云帝看着公孙明阳和京兆尹呈上来的折子知道他这个年终究是过不好了。

    浴佛会的腊八粥里被人投了毒,截止到目前死者十八人,其中有九个都是小孩子,两个是耄耋老者,剩余的都是妇人,还有一位一尸两命。

    以及至今都只能卧床的病人百余个。

    云帝看着他面前白纸黑字的奏折觉得眼前有些发黑,那工整的楷书一笔一划一撇一捺都像是百姓泣血的控诉,是那些冤死的苦命人不甘的呻吟声。

    加上元康十一年的那场火灾,二十七条人命,折损在佛祖眼前。

    那可是整整二十七条人命!

    但是这件事也有着它自己的古怪之处。

    按照太医院那边来人的说法,这次下到腊八粥里的毒并不是真的想要人命的,不然也不会只有十八人丧命,而且用的并不是会马上产生反应的毒物,反而这些东西需要一定时间才会发作,这就让寺中发现腊八粥有问题的时间大大延后了,让食粥的人变得更多。

    下药的歹人的目的似乎只是想引起大的骚乱,但是也明显没有将人命放在眼里。为达目的根本不计较会有多少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

    公孙明阳也从神医坤爻那里得到了相同的答案,而且更细致些,用药的种类和数量都已经明确了,而且已经基本能肯定这不是月凉人动的手。

    而且这些脏东西是在熬粥前就混在了那些米粮里的,不是粥煮好了之后再下进去的。

    这点从装粮食的袋子上得到了证明,京兆尹下辖的官差发现了还没来得及销毁的两个袋子。

    米粮经过淘洗会减弱不少的药效,所以当初下药的时候就要使用更重的剂量。

    这些新发现的线索自然也被呈递到了云帝面前。

    如今确认了下药之人的目的就是要引起骚乱,他是怎么得手的并不太好推测,临近腊八,善化寺里过于忙乱,加之当日入寺的人太多,实在难查。

    寺中熬粥的粮食都是在安阳城中化来的,来路太杂,而药效难控,所以这些东西必定是粮食到了善化寺中才被混进去的。

    可那两个经手的僧侣已经被杀了。

    在他们的僧房中也什么都没有搜出来。

    若是被同伙灭口他们也算罪有应得,若是被陷害的话——

    云帝其实也不太需要这些证据,他多少清楚这些事情是谁策划的,或者更直接的说谁需要这样一场骚乱。

    他原本以为云漠尘会先打朝堂的主意,所以云帝的注意力没有放太多到善化寺中去,这件事终究有一部分还是他的过失。

    此事只可能给云漠尘带来好处,让他这个父皇意识到有人想要对他这个还在佛寺里面的儿子下手。

    毕竟似乎曾经就有人想要这样做了。

    利用善男信女作为筹码制造骚乱,让他觉得那个佛寺不再是个安全的地方,最好能把他这个儿子接出来才更好。

    如今安阳城中的布局已经开始了,若是把他放出来的话——那可就是个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也不小的变数了。

    不过这个变数也不是善化寺的院墙能关得住的,如今云漠尘暗中参与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他似乎和云漠若有过接触,到如今究竟是合作还是相争倒是还没有太明显的端倪。

    但是他们的利益有重叠的地方这已经成为了事实。

    或许还是把云漠尘放在他眼皮底下才更好些?

    要是真的论一论的话,云漠尘不会是云漠若的对手,云帝还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四儿子的。毕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云漠尘终究是在佛寺里面待的时间太久,对于往别人身边安排眼线、各个府邸之间的应酬往来之事不可能真的熟悉。

    他就是再天赋异禀也终究需要时间去学习这些应酬往来之事,而这时间足够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云漠若做很多事了。

    更何况只要云漠尘被放出来,那他的一举一动就都在云帝的掌控之下了。

    如果他这个三儿子这样闹腾只是为了一个尊贵的身份和脱离佛寺中清苦的生活的话……他倒也不是不能满足他。

    可是云帝有直觉,他这三儿子的目的绝不是这样,这件事绝对只是云漠尘谋划的一个开端。

    若是真的放他出来……那些人命也得着落在他身上才行。

    云帝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他这三儿子……可还能回头吗?可还会回头吗?

    当年的事……还有乐氏一族……

    果不其然在云帝封笔之前下面就有不少大臣就着善化寺中有人恶意投毒的事情上了奏折,虽然没有明言,但是里里外外说得无外乎都是那里不再安全,不应该再让皇族血脉流落在那里佛寺里面。

    云帝在那一堆折子里面不怎么意外地发现了两个云漠若的人。

    为这种事情上折子肯定是他们主子的意思。

    看来是合作了啊。

    就是不知道云漠尘有什么能拿来和云漠若做交易的……

    难道是……柳州?

    不像。

    冀州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只剩刑部了。

    当初那个元峰越品高升不过就是云帝抛出的饵,不然一个寒门榜眼怎么可能只用这么几年就成为了三品大元?他又没有什么真的突出的功绩,更没有显赫的师门和姻亲故旧。

    身在刑部,没有查出什么冤假错案,也没有在任职期间解决什么大案子。

    云凰一跃成为三品大将还是因为她守住了边境一寸未失,最后还以巧记实打实地胜了月凉,为大汉争取了休养生息的时间还有那样多的赔付品。当然这和她是风家少主以及准亲王妃还是有那么点关系的,但是也就只有那么点,并不是主要的因素。

    元峰新入官场,没有真正的引路人,云漠尘身在佛寺自然不懂这里面的规矩,所以这一招确实是有用了。

    饵才抛出去没多久鱼儿就咬钩了。

    不过如果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摆脱平北侯薛丰的掌控……那着实是有些过了。

    还是放出来吧,放出来放在眼皮底下。

    一个皇子被利用怎么说都失了皇家的颜面,总是要警告一下平北侯的,他的这些儿子不该是他们这些臣下的棋子。

    再有就是云漠尘自己的小算盘……希望他能珍惜一下他母亲当年花了那样大的功夫给他留下来的性命。

    但是若他是想要走云济麟那条老路的话——

    云帝将手中的折子拍在了桌案上,那就只能——

    -------

    纵然有不少的大臣上了折子,但是直到云帝封笔的那一天这件事也没有结论,这一切都被云帝以善化寺投毒案没有了结为由压下了。

    这一年的年宴宫中的气氛并不好,云漠寒来得晚走得早,整个年宴全程没吭一声冷着张脸,云帝却也没理他,倒是让想看戏的云漠若有些许的失望。

    但是他回到陵王府之后下面的人传信来说云漠寒离了皇宫就回了景王府之后哪也没去,这就让云漠若有点拿不准云漠寒究竟在想什么了。

    虽然他找人盯着景王府和风府的院墙,但是一次都没有发现云漠寒翻墙离开过,倒是发现有另一些人尝试翻墙进去,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成功探听到了什么没有。

    而且盯着个两个府邸院墙的人似乎并不只有他找来的人,好像还有些别的势力,到如今这些人也是互不干涉,谁也没有说些或者做些什么。

    云漠若也没发现有人去翻风家的院墙。

    这倒是一时间让云漠若有点怀疑那天究竟是不是他看错了。可若是真的,这两个人真能忍住这样久不见面?

    在云凰领兵西疆这么久之后?又在安阳城外面练了这么久的兵之后?

    不过谁知道他们在西疆的时候有没有见过面,那里是风家的地盘,想要躲过他的眼线应该还是挺容易的?还有他离开西疆的时间比云漠寒早那么多,谁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云漠寒已然能自由出入风家,而他这个七弟似乎向来不在意那些规矩——

    云漠寒有武艺傍身是既定的事实,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没有人知道云漠寒的功夫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水平,除了那年万寿节上他舞剑的那一次,皇室中没有人见过他动武。

    所以究竟是他没有悄悄去风家还是他的安排的人没有发现……这就是个问题了。

    他的武艺不好推测,但是云凰的功夫一定是上等的,毕竟是能领兵西疆的人,又是风信这么多年手把手教出来的,若是这个风家嫡女自己跑到景王府去没被发现是不是也有可能?

    云漠若看着天空中绽放的花火终究还是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家外面有人盯着到时候才是真的难办。

    这件事终究是要从长计议的,现在的首先要解决的是怎么把他那三哥从善化寺里放出来的问题。

    不过怀王府世子逃过一劫倒是让他有点意外。那小东西居然一点儿事都没有,适才年宴上见到还是活蹦乱跳的样子,这小东西偏生还喜欢往云漠寒身边蹭,就是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臭脸也没退缩。

    不过解决这小东西不是他要做的事情,这是云漠尘自己的事,还是等他出来之后自己谋划吧。如今云帝已经封笔了,想要再上折子也只能等十五开朝之后了,但是这个年节还是有些别的事情能做的,坊间传言还是可以利用一番。

    再有就是柳州和冀州——

    河东道才是一切的重中之重。

    平北侯薛丰在安阳城,这个年节少不得要走动走动啦,他们的谋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基本上的布局都成型了,到时候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和那些银子所能带来和产生的利益都会是他云漠若的!

    而且月凉的那个王女似乎也给他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或者说一些更广阔的的途径。

    他们各需所需其实也算是很好的合作?

    毕竟月淑王女只希望能嫁进景王府,又不是想要他们大汉的江山,合作合作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就算那女人真的在谋划什么……反正还有风家在,云凰和风信能解决很多很多的问题,不需要他来动手。

    所以他给那个王女提供帮助,至于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云漠若想着将来月淑王女的神情便轻蔑一笑,一个蛮夷而已,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呢?

    这会是很忙碌的半个月啊——

    云漠若轻轻叩击着窗框听着那声声不绝的爆竹声,噼里啪啦作响。

    果然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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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螳螂天真忙捕蝉,不知黄雀凌空观

第八十一回 许愿贪来生 终归红尘中

    火树银花灯如昼,年三十的安阳城表面瞧着确实是美丽非常。

    但是烟花升空绽放的美丽和爆竹的声音以及硝烟味确实掩盖了什么东西。

    比如冰寒刺骨的杀机和血腥。

    云漠寒面无表情地将剑从那已死之人的胸口抽了出来,他脚边横七竖八的有不少残尸,都是一身黑衣的打扮,还蒙着面,不过如今七零八落看不出是个人形了。

    夜晚的雪地依旧莹白,上面散落的血肉分外清晰。

    冷炙和令曦站在一旁看着云漠寒缓慢地擦着剑上的血迹至今没敢出声。

    今日午后他们才刚刚返回安阳城。大约宫中年宴结束的时候收到了景王府有大量黑衣人潜入的消息,原本暗卫挡住这些人也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云漠寒还是自己上了,等他们两个赶到王府看着一地的死尸的时候,大约明白他们这主子应该是在泄愤——绝对是。

    从来没见殿下弄得这么恶心过。

    原来云漠寒解决这些潜入他地盘的耗子都是一剑封喉给对方一个痛快,这遍地残尸的结局还是头一次见。

    如今景王府里已经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用剑挑开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脸上的蒙面,云漠寒不怎么意外地看到那人左侧鬓边有个黥刺的印记,是个鬼面。

    既入鬼庄,不再为人,所有鬼庄的杀手脸上都有这个标记。

    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些事情是他们做的一样。

    他才收到风冥安传讯说发现了鬼庄在安阳城里的踪迹的消息没几天,这些人就摸到他府中来了,还是这样一个日子。

    大约是觉得他还在宫中不会这样快回来?

    所以他们不是来杀他的,而是来找什么东西的……还是来……放一些别的东西的?

    “搜身,清理干净。”云漠寒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他归剑入鞘看着那两个紧绷着一根弦盯着他的暗卫,“我不希望有人能找到这些尸体,或者其他任何的痕迹。”

    “送热水过来。”

    听柏听到这句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忙应了。

    待到将一身的血腥气都洗尽了,云漠寒才叩开了书架深处的一个暗格。原来这里面只有一个盒子,里面装的全是风冥安写给他的信,还有平日里的一些小便条。

    如今盒子多了一个,巴掌大见方的一个银盒子,上面的机关锁连环相扣,极为精巧。

    云漠寒拨动盒子上的机关,几息之后才听到了咔哒一声,一个枣红色的鸳鸯荷包还有一块红翡静静置于其中。

    直到看到这两样东西云漠寒的目光才变得柔和的三分。

    “丫头啊……你会原谅我的吧……”

    “原来我惹你生气你也不会气我太久,这次……”

    罢了,大不了花一辈子哄她就是了,或者下辈子接着哄她。

    只要等这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还能站在他的丫头面前,他的丫头还愿意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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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云帝以善化寺中投毒案的凶手没有归案为由压下了云漠尘还俗这件事,但是他也清楚十五之后这件事终究是要有个结果的。

    哪怕到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凶手。

    云漠尘还俗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或许早点让他出来对所有人都好。

    但是他还俗之后的身份——

    这倒是个问题了。

    “雪停了吗?”云帝合上了手中的书。

    “回陛下,未曾。”苏简的声音是数十年如一日的轻缓平和,老太监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就像是他不存在一般,但只要是云帝开口他必然是能第一时间回应的。

    “去走走吧。”云帝站起身来,推开了窗子。

    星星点点的雪粒子还在从天上往下飘,不再像昨天后半夜那样鹅毛般的大了。

    苏简看了一眼桌面上那些被云帝翻得乱糟糟的书,劝谏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天家父子,是父子也是君臣,是君臣也是父子,个中苦楚,如何被外人道?

    除却三殿下,这些皇子又哪个不是他看着长大的?

    淑妃的出身和性情注定了怀王殿下是个富贵闲人,这些年怀王府开枝散叶,尤其是小世子很得陛下欢心,让陛下难得体会了一番儿孙绕膝之乐。

    陵王志在朝堂,陛下也曾多番扶持,但是终究是……想要的太多了,或许还是年轻吧,总觉得别人手中的东西更好。

    庆王年岁未长,却已经有些纨绔之相,相较当年景王的荒唐——这两位殿下还是不一样的。

    至于景王——

    苏简可以说他了解他的主子,从潜邸到皇宫,云帝的心思这几十年间他都能领略个十之八九,虽说他不应该揣测帝心,可若不是他能知道云帝在想什么,也不会在他身边留这样长的时间了。

    他几乎了解云帝所有的这些皇子,包括薨逝的宝亲王——大殿下曾经是那样的惊才艳艳——还有如今还在方外之地的三殿下他也一样知之甚详,但是景王……

    如今看来这是个他几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的存在,哪怕他从云漠寒出生的时候就看着他。

    曾经那样伶俐,如今可以说是无声无息,曾经所到之处没有一处能安宁,如今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好似很久都没有人见过他出现在安阳城里了。

    苏简给云帝撑着伞,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无目的地走在宫中的长街上,越走越偏远了。

    或许不是无目的的,这里是——肃昭仪的素华宫。

    云帝站在素华宫门口抬头看着那块牌匾,这一处的宫门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打开了。

    “陛下驾到——”苏简的声音传出去很久之后素华宫的宫门才打开,开门的宫女一脸惊慌,云帝看着这上了年纪的女子,依稀记得这似乎是乐氏的陪嫁丫鬟来着。

    当年那女子哭着跪在他面前,捂着小腹求他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

    “臣妾参见陛下。”肃昭仪显然也没想到能再见到云帝,自从将云漠尘送到善化寺之后,只有云帝登基的那天她站在众位嫔妃中远远见过他一眼。

    青灯古佛,再不问外界的是是非非,这是唯一能让他们母子活命的机会。

    她没有怨言,只要她的孩子能活。哪怕再也见不到她心心念念的人……

    “起来吧。”

    身在皇宫中的人倒真的似是归于的佛门,可那身在佛门中的人,却不甘心侍奉佛祖。

    也是讽刺的很了。

    “这些年,你倒是过得安宁。”云帝瞧着那拘谨站在一旁的女子叹了口气。

    素华宫中连茶叶都没有好的,那唯一一位宫女只给他端上了一杯白水。

    “陛下……”

    “坐吧。”云帝将声音放得柔和了些,“你们下去吧。”他说着挥了挥手,苏简和那宫女便离开了。

    “老三也二十五岁了啊。”云帝没有看着肃昭仪,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这些年,你可想他?”

    “臣妾的期望一如当年,二十五载,从没变过。”肃昭仪闭上了眼睛,双掌合十,声音里带着几分虔诚,“感谢陛下当年成全。”

    “不想见见他吗?”

    “人苦不知足,”肃昭仪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他好好活着,臣妾就别无所求了。”

    “人苦不知足啊——”云帝似乎是又叹息了一声,若是云漠尘也能明白这点该有多好?

    “陛下今日来说这些……可是……他……”在云帝长久的沉默之后肃昭仪也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没什么事。”云帝转过视线注视着那张已经有些老去的容颜,面前的妇人鬓边已经能见到不少银丝。

    “朕会安排针线司给你做些新衣服,到时候你们见见吧。”若是见到肃昭仪能让云漠尘不那么偏激也是件好事。

    “陛下要召他入宫?”

    “他……终究是方外之人,还是不要沾染这俗世了吧……”肃昭仪面上一喜,却即刻消散了,原本平静的生活若是有了天家介入……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若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朕今日还会来找你吗?若是他真的能如当年我们希望的那样安安稳稳在佛寺里过一生,会有大臣上折子想让他还俗吗?”

    “他的命好歹是你当年费尽心血求来的,别浪费了。”云帝话音落下人也站了起来,他没再看肃昭仪那张已经苍白的脸,抬腿便离开了。

    十五之后复印开朝,云帝也没等下面的人再闹腾,直接准了要三皇子还俗的那些奏章,并很快示意礼部可以开始拟定封号。

    这个旨意刚出来的时候云漠若和元峰一众还是松了口气的,毕竟要是云帝真的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放云漠尘出来,此事就要从长计议了。

    他们这边松了口气,可朝中有不少老臣却隐约察觉出了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本朝自皇嫡长子始,所有皇子封王时候的封号都是陛下亲自指定的,这算是最好的恩典了,可如今三皇子的封号却要礼部来选——

    这可不像是考虑他为国祈福的功德还有圣上担心他在善化寺中不安全才要接出来啊……

    倒是先帝当初的那道圣旨又被提及了,这位三殿下究竟为什么还俗……

    -----------

    汉云帝熹平五年,二月初三,皇三子云漠尘还俗封王。

    云漠尘穿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华服依着礼部的官员前几日的指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殿中央,跪在了云帝面前。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殿,这样多身着华服的人。

    那些和云漠澜站在一起的应该就是他的兄弟们了,只有云漠殊他从未谋面过。云漠寒他原来只是远远见过,今日似乎只有他没有按品着装,只是穿了一件白袍,就连发都是半散着的,用了一个简单的银冠束着。

    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这象征着世间权利顶峰的位置更加刺激了云漠尘想要将所贪恋的东西紧紧握在手中的决心。

    “——皇三子为国祈福,其心可嘉——”

    册封的圣旨很长,苏简一字一句念着,云漠寒没认真听,他的目光似乎没有任何焦点,但是他知道在那边,武将之首的护国大将军身后站着的是谁,纵然他如今只能看到一点点侧影——

    “——今皇三子敕封郡王,特赐王号为襄——”

    郡王!

    就连礼部都不知道这个消息,云漠尘的冠服因为是急赶的,所以上面也就没有依照亲王品阶的四爪龙纹,这件事上报云帝的时候他们还只是以为时间不够而已。

    云漠尘听到这里心跳也空了一拍,但是如今的场合不允许他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不然他就连这个机会也不会有了——

    “襄郡王,接旨吧。”苏简见云漠尘听完旨意似乎一时间没缓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提示了他一句。

    “儿臣接旨,叩谢父皇隆恩。”云漠尘的额头重重磕在大殿的金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接下来去太庙行礼,然后云漠尘还要去凤仪宫见过皇后,然后他才能去素华宫去见他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朝中也有不少人才意识到云帝还有这样一位昭仪。

    云漠澜在云漠尘身后看着他被礼部的人摆布如同木偶似的,心中多少有了些不安。佛子初入凡尘,如同新生婴孩一般。

    父皇赏赐了一座先帝重臣的宅邸给他做王府,这些日子正在加紧修缮,他帮了些忙,却不知道他这三弟能不能住得惯。

    看着旁边云漠若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云漠澜的心中便更加难以安宁。

    至于云漠寒——离开大殿的时候就没影了,比当年他封王的时候要好些,当初这小子干脆没出现,被父皇关了三个月的小黑屋。

    不过他大约知道后来云漠寒愿意稍微按着规矩做事并不是这人把那些条条框框放在心里了,而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规规矩矩的反而会更加麻烦。

    云漠殊站在最边上正将他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不断盘玩着,似乎根本不在乎这封王的典礼进行到哪一步了。

    从皇后的凤仪宫中出来,观礼的宗亲便散了,至于众位大臣在离开麟德殿的时候就离开了,他们不会到后宫中来。

    云漠澜在云漠尘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看起来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你还好吗?”

    云漠尘轻轻点了点头,对于云漠澜还留在这里等他这件事他倒是非常满意的。

    “我带你去素华宫,”云漠澜说着拉住了云漠尘的手,感觉着他手有些凉,便示意他身后跟着的怀阳取了个手炉塞在了云漠尘手中,然后先他一步在前面领路了。

    看着手中那个描着金丝的暖手炉云漠尘有一瞬间的愣神,这种看着就很……贵的东西……

    到不如刚才让云漠澜一直牵着他,似乎那样才是真的暖一些。

    如今用这个手炉捂着,掌心都微微冒汗了,他却觉得更冷了,冷得难受,那寒意似乎正往他骨头缝里钻着,磨着他的骨头,发出了酸涩的响声。

    他跟在云漠澜身后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渐渐意识到了这一路究竟有多长,素华宫真的是在一个很偏远的地方,距离皇后的凤仪宫那样远。

    “肃昭仪深居简出多年,此次能见到你应该是极高兴的。”

    云漠澜见云漠尘一路上都未曾开口,觉得他可能是从未见过生母心中紧张,便开口安慰了一声。

    “贫僧——”云漠尘开口之后便顿了一下。

    “……我知道,她——”

    “到时候称呼母亲也是可以的。”云漠澜停下脚步看着他,按理说三弟封王了,肃昭仪应该有可能会晋升妃位,将来云漠尘唤一声母妃也没有什么不妥。

    “走吧,素华宫就在前面了。”云漠澜说着抬手一指,远远已经能见到那宫门上的牌匾了。

    一位嬷嬷正站在素华宫的门口,看样子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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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心染凡尘身落俗,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八十二回 天高皇帝远 血色染九州

    素华宫以满园的栀子花得名。不过如今也只能见到些残雪上的枯枝罢了。

    云漠尘全身僵硬地立在那里,看着那个从屋内走出来的妇人。

    那女人似乎已久不饰容妆,面上描画的痕迹有些僵硬刻板,如今见他出现在院中,一下子便红了眼眶,用手掩了口,发出了一声呜咽,然后便再难以自持,断断续续哭了出来。

    他们的样貌长得那样相像。

    即便分离了二十余载,这血缘的联系也是一眼可见,这终究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关系。

    云漠澜看着这相互都不再向前的母子二人,想要迈步却终究停留在了原地,看着云漠尘暗暗叹了口气,缓缓转身离开了。

    “漠尘……”长久的哽咽之后肃昭仪先开口了。

    云漠尘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正一步一步磕磕绊绊走向他的、那个据说是他生母的女人。

    “进来吧……外面冷。”肃昭仪试探着将手搭在了云漠尘的小臂上,纵使隔着那一层皮毛,她也能察觉到她的儿子如今浑身紧绷。

    云漠尘跟在肃昭仪身后,由着她拉着往屋中走去,他的视线落在那只牵着他的手上。

    皮肤有些粗糙,但是手指细长,隐约能窥到几分曾经的柔美。这只手的食指第一个指节侧面有个茧子。云漠尘看到那个茧子的时候目光中划过了一丝茫然,然后便多了几分讥讽和恨意。

    那是个摩擦念珠时才会有的茧子。

    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

    所以说他的……生母这些年是在宫里侍奉佛祖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真心的还是被迫的?

    她就从来没有想过把他从佛寺里面拉出来,让他过本来应该属于他的生活吗?

    她侍奉佛祖,求的是什么?

    果然在迈入屋中之后,云漠尘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供奉着的观音像。

    垂首低眉。

    祂能知道什么?又能帮他什么?供奉又有什么用?!

    “坐吧。”肃昭仪见云漠尘盯着菩萨看,一开始还觉得他在寺中多年,如今应该也是想要参拜的,但是看云漠尘的神情变换……再加上云帝来时隐约提及的话语……

    到底……

    “你长这么大了。”长久尴尬的沉默之后还是肃昭仪先开口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她也是心疼的,而且肃昭仪如今也已然知道了腊八那天的事情。

    “有劳娘娘记挂。”云漠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看肃昭仪,只是一直盯着手中那个云漠澜塞给他的手炉,那里面的碳已经不热了。

    “我知道你多少是怨我的。”听到云漠尘对她的称呼,肃昭仪心中一窒,那痛意不明显,但是却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儿臣不敢。”云漠尘还是没有抬头。

    “我深居简出这么多年,并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的。”肃昭仪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终究是必须要说清楚的,“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当初我实在是……”

    “只有这样才能保你一命,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来。”

    “只当自己是个自幼便归于佛门的孩子,在那方外之地不涉是是非非,平平安安过一生,这已经是当初为娘拼尽全力能为你谋求的最好的结局了。”

    “是吗?”云漠尘此时才将视线转到肃昭仪脸上,他看着这妇人眼角的皱纹,却丝毫没觉得这张与他格外相像的脸引起了他任何的感情。

    她自己无颜面君自囚于这方寸之间这么多年,如今确实也不像是能做什么的样子。

    当初从薛丰那里知道他囚于佛寺的真相的时候,云漠尘关注的重点就没在这个生下他的女人身上,他怨恨的是云帝,是他的生身之父。

    若不是当初他倒卖军械东窗事发然后让乐氏一族背了锅,他又怎么会在佛寺里面这么多年,如今才能终于出来了,出来了也没有给他和那些兄弟们同样的待遇。

    郡王,好一个郡王!

    “漠尘。”肃昭仪见云漠尘脸色不好便轻轻唤了他一声。

    “娘娘今后还是一直准备这样吗?”他这生母如果能帮他的话——

    “……什么?”肃昭仪一时间并没有意识到云漠尘究竟在说什么。

    “二十六年,皇帝终于承认了我的存在。”云漠尘说着笑了一下,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寒凉。

    “你……你怪陛下?!”肃昭仪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她压低了声音惊叫道。看来他不仅仅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似乎还知道了当年乐氏一族做的事,但是他知道的事实似乎——

    “你可知当年——”

    但是肃昭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云漠尘打断了。

    “娘娘今后还是准备一直这样是吗?”他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肃昭仪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马上回答云漠尘,众多的思绪在脑海中略过,纵然已经这么多年没有谋算过什么了,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这个能力了。

    当初乐氏把她送入宁王府,可不仅仅是为了送个女人联姻而已,之所以选中她——

    “当年的事,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几年前淑妃曾经到过素华宫门前几次,但是未曾进来,她不可能知道真相,而就算她儿子怀王想查也不可能查到,就算他们关系好,怀王想帮他查,那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风家绝不会扭曲事实,他们甚至不会把真相告诉任何人。

    乐氏已经没有后人。

    那就只剩——薛家!

    他这儿子从佛寺出来想要的东西一定是身处佛寺中得不到的,若是他想要的是怀王这个兄弟,那倒是大可不必……

    而他问的这个问题……很明显是想让她也从素华宫中出来,帮他做些什么。

    可陛下放他出来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

    所以无论她这儿子在谋划什么……终究都是不可能成功的。

    “当年的事?”云漠尘微微歪着脑袋笑了笑,“娘娘指什么?”

    “……如果你知道的东西是薛家——”

    “儿臣该走了。”云漠尘看着肃昭仪那有些急切的脸,心中蓦然烦躁异常,他打断了肃昭仪的话,站起身来便迈步走了出去。

    他不想再听当年的事了,不愿意再听他的父亲是怎样放弃了他,让他承受那样不公平的待遇。

    明明这锦衣华服和云漠澜身边的位置是应该从他出生起就属于他的东西,凭什么被夺走呢?

    “二哥,我们走吧。”见到云漠澜在素华宫外面等他的时候,云漠尘的思绪没有平缓多少,反而是变得更加疯狂偏执了。

    既然到他身边来了,那就永远别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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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封王典礼,云漠寒走得早。

    毕竟云漠尘究竟是郡王还是亲王跟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只要云漠尘搞事的时候不要害到丫头、不要谋算风家那就基本和他无关。

    如今的景王府倒是还没有能让人图谋的东西,唯一有的就是他这嫡出的身份,这个又不可能从他身上拔下来。除非云漠若能折腾到云帝废后,然后再立德贵妃为新后,可即便那样他也还是嫡子,更不要说云漠若现在也不会有精力往后宫里面伸手。

    其他的毕竟有云帝在,但是天高皇帝远这句话终究还是有那么些道理,有些事云帝似乎可能真的无暇顾及,毕竟天下这么大,事事都要他操心。

    对身处安阳城中的三省六部来说云帝的掌控和制衡可以说几乎是绝对的,但是各地方官吏就难说了。

    他等了这么久,等着十五开朝后有人递折子进京,但是却等来了更沉重的消息。

    派到冀州的巡抚应是年后返京,但是三日前收到消息,他回安阳的路上遭遇马匪截杀,就连马车和剩下不值钱的文书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就在他刚刚离开冀州地界的官道上。

    湖州长史的府邸在灯节当日走水,妻子、幼女命丧当晚,后来这位长史就因难以忍受这切肤之痛精神失常状若疯癫了,家中长子年少可欺,无力支撑主家,家族分支的族亲前来搅扰,如今家族不宁。

    柳州当地出事的大官没有,却有几个七八品的小官丢命的丢命,重病的重病,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摊上了人命官司。

    当然也有些人写的折子是真的进了安阳城的城门的,就是没能从户部手里出来,没能以奏折的形式让云帝看到。

    自己的爹究竟知不知道这些事云漠寒心里多少还是有谱的,纵然这些人出事了,云帝那里也一定得到了消息,他应该是知道这些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的,只是现在暂时的证据应该被毁得差不多了,没有办法明面上先处置而已。

    至于云帝究竟知道了多少……要看后续的进展了,毕竟他这父皇应该没有那么多精力就盯着云漠若和平北侯以及冀州候的人,他要操心天下那么多事情呢。

    不过云漠寒的手中也是有不少能用的东西的,虽然还够不到后面的那些大鱼,但若是现在要对付一些小鱼小虾也不是做不到,毕竟冷炙和令曦年前也不是在白忙活。

    只是这折子上不到明面上终究是……

    这件事只是彻底让云漠寒意识到了这些人的疯狂和不择手段。云漠若是真的不把天下百姓放在心里啊。

    他的谋划可能还是要把最坏的打算算得更坏一点才好,可若是……

    丫头怎么办?

    他的丫头也在云漠若算计的范围内,虽然云漠寒很不想承认,但是云漠若想占有风冥安的欲望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或许真的要想个办法,能让那些人在风家云凰身上看到更大的利益,只有那样他们才会为了保住这份利益,不会太过没底线地算计风家,算计他的丫头。

    而且要是能……就不会只有云漠若一股势力想要联姻风家,会有更多的人来跟他争抢,这些人也能相互达到一种制衡,便能导致短时间内没有人能真正得手。

    如今这样的利益——

    那原是丫头最盼望的事情——

    本来只是打算由着那些人盘算的,或许现在他来主动推一手会比较好?

    可由着那些人盘算就够让丫头生气的了,若是他再主动推一手……这或许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他的丫头究竟要怎么办?

    她得好好活着,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是的,他发过誓的,他会护着他的丫头一辈子的。

    既然如今那些折子上不来,那他就想个办法让其他人能获得更多的证据,或者他获得证据之后——

    他不需要自己的人,不需要再在朝堂中形成另一股势力,不然一旦将来他也迫于党派之争……那可就真的走不脱了。

    还是不要让他的父皇知道他究竟能做成什么事比较好。

    所以他唯一需要的就是纯臣,看不下去云漠若和与他相关联的人所作所为的人,然后将那些证据递到他们面前,再暗中扶持这些纯臣上位,毕竟这些人也会是云帝需要的人,只要看准时机借势而上,那他就终究能达成所愿。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他在云帝这一局中所处的位置,以及……终究会被那些人觊觎和算计的风家。

    他知道大将军足以应对这样的事,他能保全风家,他也知道他的丫头其实一点都不会怕。

    但哪怕是这样……

    终究是太过凶险了,那些人真的已经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了。

    还是一开始的那份心思啊,无论怎样,他要他的丫头好好的。

    得找个时机去见一见她了。

    在这样多的眼睛的注视下,谈何容易。

    云漠寒在迈入自己的府门前,向着四周环视了一番,这一年年节过去,他景王府周围那不怀好意的视线越来越多了啊。

    偏生现在,还不能杀。

    ----------

    两日后云漠尘在承宴楼中最贵的雅间里看着云漠若品着手中那一两千金的春茶。

    等了一会儿之后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中便有些不悦,可却终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

    “三哥别急呀。”云漠若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青花盖碗放在了那紫檀木桌上,“我们还有一位客人没到呢。”

    终究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呢,虽然有了些势力人脉,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云漠若看着云漠尘眼中划过了一丝不屑,但是没让云漠尘瞧见。

    云漠尘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位四弟似乎谁都看不上的样子,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他能利用他达成所愿便是了。

    他要云漠澜身边再没有任何别的女子,想要把那个人囚在他身边,生生世世。

    只此一愿,为达目的,哪怕要弑君,他也做得出来。

    “陵王殿下推荐的这个地方还不错。”人未到声先至,云漠若等的这个人竟然是个女子?

    “这位便是襄王了吧?”

    云漠尘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红衣还配着不少金饰的女子愣了一下,高鼻深目,棕色眼眸,她不是大汉人?

    “这位是月凉的王女月淑。”云漠若微笑着站起身来。

    “这位是本王的三哥,才封的襄郡王。”有意无意,云漠若似乎在说出“郡王”二字的时候语音重了些。

    “王女。”云漠尘微微拱手,对于云漠若这刻意的称呼他没做什么表示。

    “襄王殿下。”完颜占桐自然也没错过云漠若对云漠尘的称呼,这大汉人之间自然是越不和对她越有利,所以她对这种情况也是喜闻乐见的。

    “还真是没想到税收这种东西能够被陵王殿下玩出这种花样。”待到三人落座,屏退了侍从之后,完颜占桐笑着开口了。

    月凉终究还没有条件让官员以这样的方式敛财。

    “所以说王女手上的商铺是个很好的合作项目。”云漠若也笑了。

    看来这小王女没发现那些人被灭口的事情呢。

    “月凉如今有和大汉暂时交好的意图,通商是必然的,可月凉在大汉做的生意自然是要向大汉缴税的,这对于你们来说不会是一笔小数目,王女仔细算算就会明白。”

    “而你的兄长,月凉的二王子想要与三王子抗衡必然需要大量金银——”云漠若说着看着完颜占桐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但是后面的话他也没有明说,毕竟有些东西说得太清楚了也不好。

    “本王有人脉,能以最快的速度帮你们在大汉打开市场,也能帮你们避开那样多的税收,而这部分漏掉的税收——”

    “自然会与陵王殿下分成,我月凉占四成,殿下占六成。”完颜占桐说完看了一眼云漠尘,见他依旧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似乎对于他们现在所讨论的这部分金银并不感兴趣。

    “那倒是本王占了些便宜。”云漠若也没有与完颜占桐争论更高的利益,毕竟这部分其实他现在还看不上,对于月凉来说这或许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但是对于他来说,终究还是有些不够看了。

    “毕竟是在陵王殿下的地盘,应该的。”

    “至于你想要嫁入景王府的事情——”云漠若转换了话题,“终究是要从长计议的。”

    “毕竟我们的目的是风家不是吗?”

    “襄王的目的也是风家?”完颜占桐看向了一直都没有开口的云漠尘,今天这个襄王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我的目的——”云漠尘看了云漠若一眼,他倒是不在意被人知道一部分,毕竟云漠若应该也不在乎。

    而且他也需要他来巩固和平北侯之间的联系。

    “我要怀王妃,归往极乐。”至于那个恭定县主,他自己来。

    怀王妃?

    听到云漠尘的话,完颜占桐倒是有些诧异,那是他的嫂子,做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

    不过那个怀王妃据说和风家那个女人关系不错。

    “怀王妃和云凰的关系不错,而王女心仪我们的七弟呢。”云漠若给云漠尘解释了一句。

    所以他们能合作?

    云漠尘自然是听懂了的。

    “你为什么想要她的命?”完颜占桐想了想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毕竟动机在很多时候是很重要的。

    “我和云漠澜的关系很不错,应该能帮到你。”云漠尘没有回答完颜占桐的话,她凭什么知道呢?

    “那月淑便拭目以待了。”完颜占桐闻言也只是挑眉笑笑,“所以我们今日的约定?”

    “相互合作,各取所需。”云漠若笑着取过了桌上的酒壶,三杯酒水斟满,云漠若笑着第一个将酒杯端了起来。

    “借陵王殿下吉言。”完颜占桐站起身来,走到了桌前,也端起了一杯。

    云漠尘最后一个站起来,他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端起了最后一杯。

    三只金盏撞在一起,溅起了酒花。

    烈酒入喉,一路烧了下去,云漠尘觉得他似乎又想起了许久都没有再回忆的曾经。

    少年时破戒饮的酒,在云漠澜纳恭定县主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灼烧似乎一直都留在他的嗓子里、他的胃里,一寸一寸地烧了下去,直透过五脏六腑烧到了他的三魂七魄上。而那时候体会到的强烈不甘,至今都没有减弱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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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父母爱儿计深远,可怜浮尘遮望眼

第八十三回 青梅苦竹马 天为社稷哭

    熹平五年的百花宴终究是有些不同寻常。

    三月十五那一日,当真是百花齐放,此次宴会上还见到了月凉的王女月淑,以及天狼嘉诺公主。

    纵然已经被提前告知了云漠寒本人从来都没有出席过这个宴会,完颜占桐还是抱着一定的期许来了。

    毕竟自从去年的宴会过后,她就没再见到云漠寒了。完颜占桐去过景王府,可惜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哪怕她说既然景王殿下现在不在府中,那她可以进去等等他。

    云漠寒的侍卫还真没有人敢放她进去,或者说没人愿意放她进去。

    没有小主母在身边殿下就跟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炮仗似的,谁敢去惹?

    云漠寒没去,风冥安也没去。

    云凰将军给出的理由十分官方,因为接连的几场春雨,京郊大营有些水涝,她不能擅自离营。

    他们两个不会出现其实是这些年的常态,或者说他们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往年这个状况也不会有什么后续了,顶多是众人感叹一番今年又见不到这两个虽然在风口浪尖上但是却基本没有几个人见过的人而已,但是今年却发生了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百花宴结束的第二天,安阳城里就有了传言,景亲王和云凰将军的婚约很可能要解除,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交集。

    几日后这流言就愈演愈烈了,可无论是景王府还是风家都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当流言入宫传入云帝耳中的时候,这位曾经为这两位当事人赐婚的帝王也没说什么,似乎想要任由事态发展。

    也就在流言入宫的时候,云漠寒在时隔了三个多月之后终于再次翻墙进了风家。

    这一天风很大,扬起了不少尘沙,天也很阴沉,浓云翻滚,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但是云漠寒没在莲心院里找到风冥安。

    兵书摊在桌面上,上面的墨迹还未凝干。书页被风吹着哗哗翻动不停,云漠寒合上了窗子,将那本书收拢,放在了书桌左边。

    茶也还有些微微温热。

    云漠寒转身要离开前还是折回了风冥安的寝室一趟,给她拿了件披风。

    他在衣柜里见到一张写给他的便条,很显然是才放在那里的。

    云漠寒依着那张便条在风府后院锦鲤池边上的亭子里找到了风冥安。

    他的丫头今日未绾髻,只是松松散散的用一条紫色绸带将发束起了一半。剩余的青丝散在背后,蜿蜒迤逦而下,堆叠在她身后的长凳上。

    身上一件淡紫色的广袖长裙,袖口和裙摆微微拖在地上。

    听到有人靠近,风冥安回过头来,看到了云漠寒。

    “穿这么薄。”云漠寒叹了口气走进了亭子里,将手中的伞放在了亭中的石桌上,然后给风冥安披上了那件披风。

    “我在等你呀,漠寒哥哥。”你想要找一个盯着你也不容易的天气,如今不是等到了?

    风冥安笑着看着云漠寒,只是这个笑怎么看都有些苦涩的意味。

    云漠寒见她这幅神情,抬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风冥安的脸颊,将几缕散下的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

    她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凉,他的指尖也不是平常那样暖。

    风声渐起,亭中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些什么,风冥安看着云漠寒衣角处散开的一点丝线叹息了一声站起身来。

    “难得漠寒哥哥跟我这么久不见就只是看着我呢。”

    “不要抱抱丫头吗?”

    面前的女子正微微笑着,笑着张开双臂看着他。

    他的心上人正在跟他讨要一个拥抱。

    云漠寒的手在袖中握紧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还是确如那谣言所说,景王殿下不要我了?”

    “你能告诉我那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吗?漠寒哥哥?”

    风冥安见他没有动作,便也将双手收回了身前,退后了一步,看向了那双漆黑的凤眸。

    “……丫头。”这两个字像是云漠寒硬生生从嗓子眼里一丝一丝挤出来的,嘶哑、酸涩至极。

    “我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不就是因为那些谣言最开始是你放出来的。”

    “那些说你不要我了的谣言是从你景王府里放出来的。”

    风冥安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的起伏,云漠寒愣愣地看着那双似乎是异常冰凉的眼睛。

    他的丫头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

    可那些谣言确实是他放出来的。

    这件事他无从辩驳。

    亭中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寂静,在风冥安身后,池中的锦鲤浮上了水面,能听到细细的唼喋声。

    “丫头。”云漠寒上前一步想要去拉风冥安的手,却在将胳膊抬起来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

    “既然你不要我了,还唤我丫头做什么?”

    “既然你不要我了,你今日前来又想要说些什么?”

    “既然你不要我了——”风冥安的视线从云漠寒的脸上转移到了他那只抬起了一半便僵住的手上,“殿下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你叫我——”云漠寒瞬间僵住了。

    “殿下。”风冥安又重复了一遍,“景王殿下。”又一遍。

    云漠寒的手落了下去,他的脸色在风冥安说出那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变得苍白的不似活人。

    一声惊雷落下,风小了些,云层却更厚了。

    “你定要这样说吗。”云漠寒紧紧盯着风冥安的眼睛,他曾经在这再熟悉不过的容颜上见过与这相似的神情,但却不曾有哪一次是对着他的。

    “那殿下呢,又一定要这样做吗。”

    “那些谣言——”

    听见云漠寒开口依旧是关于那些谣言的事情,风冥安打断了他。

    “殿下明白我在问什么。”

    “不要叫我殿下。”云漠寒避开了风冥安的问题。

    “所以你定要这样做是吗?”

    “漠寒哥哥,你是不要我了吗?”风冥安将声音放得软了些。

    云漠寒梗着脖子,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当年是你问我的,愿不愿意做你云漠寒的妻子。不是景亲王正妃,而是你云漠寒的妻子。”

    “现在呢?又是谁不要我了?”

    “你明白的。”云漠寒在定定地看了风冥安一会儿之后说道。

    “我或许是明白,但是你真的想明白了吗?”风冥安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我发过誓的。”发过誓要保护你一辈子。

    “是啊,你发过誓的。”发誓从一而终,永不言弃。

    永不言弃。

    又是一声惊雷,闪电把铅灰色的天空劈成了两半。

    下雨了,雨滴从淅淅沥沥飞快地变成豆大的水珠一个接一个一个的往下砸,砸在那锦鲤池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

    “自小父亲就教导臣下,风家是云氏皇族的臣子,永远要做承托云涌的那阵风。”

    “所以,景王殿下——”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这是您的命令,风氏云凰没有违逆的理由。”

    她站在云漠寒面前,恭敬地拱手弯腰,行了个礼。

    滂沱的雨声,让风冥安的声音变得没有那么清晰,但是云漠寒还是听清了她轻声说出的每一个字。

    道一声,臣下。

    称一句,殿下。

    每一个字都如同刀锋一般划在了云漠寒心上,血溢出来了,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一丝隐隐约约的疼,然后那火烧火燎的剜心挖骨的痛楚才蔓延全身。

    “你知道我不是——”所以他的丫头真的生气了。

    “那你今天来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你好好的,丫头,我想你好好的。”

    不要参与这个局,离得远一些,再远一些。

    “还有呢?”

    你不要我陪在你身边吗?你不会陪在我身边吗?你真的想明白了吗?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会好好的,只有跟你在一起才行。

    云漠寒看着风冥安那些被风吹起的发丝,缓缓摇了摇头。

    “如果这是景王殿下您的命令。”风冥安垂下了眼睛,没有再去看云漠寒。

    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

    “我要你好好的,丫头。”云漠寒看着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的冲动,转身准备离开了。

    再看她一眼他就会放弃了,更不要说将她抱进怀里了。

    “我不再是你的丫头。”

    云漠寒转身的时候风冥安开口了。

    “若你今天就这样走了,那我便不再是你的丫头。”

    “你也再不是我的漠寒哥哥了。”

    “你若是这样走,你便再也不是我的漠寒哥哥了,再也不是了。”

    “我说到便会做到,你清楚的。”

    似乎是因为这场雨,这场瓢泼的大雨过于吵闹了,它阻挡了太多的东西,要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丫头的声音离他这样遥远,遥远的都要听不清了。

    但是云漠寒依旧没有回头。

    若是心软那么一瞬,他的计划——

    只要看着丫头他就一定会心软的,那是他的丫头啊,他怎么会不想要达成她所有的期盼。

    云漠寒抬脚一步一步迈进了雨幕之中。

    暴雨就像一个又一个带着无数尖刺的冰弹打砸在他身上,还没有走出风冥安的视线,云漠寒就已经全身湿透了。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空中的云层再次被分成了形状不规则的几块。

    直到那个身穿白衣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风冥安才用力闭上了眼睛。

    脸颊上有些湿润,应该是因为这场雨,便是因为这场雨啊!

    脖子上的红绳坠着,似乎有千斤重,压着她,让她想要追上去的脚步生生被定在原地。

    那红绳上坠着一块不那么规则的红翡,上面的火焰云纹一丝一缕交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开。

    何以结恩情?

    美玉缀罗缨。

    锦鲤池上那些刚刚浮上来的锦鲤都已经不见了,似乎是因为雨势太猛,他们都躲到池底去了。水面上的那一双鸳鸯也不见了,不知道去那里避雨了。

    风冥安缓缓走上前,拿起了云漠寒刚才带来的那把伞,慢慢将伞面撑开了。

    靛蓝色的油布上是用加了云母的染料绘制的云海,这把伞的伞面是云漠寒亲手画的,风冥安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云母磨得极为细腻,在这样的阴暗天气下也微微闪着光。

    世人都道送伞便是散了,可云漠寒又何尝不是想将她永远翼护在他的伞下,永远给她遮风挡雨呢。

    可这人一如既往的惯会惹人生气。

    不过如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方方面面,再不是过去她追着云漠寒打一架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她知道他所有的计划,纵然他没告诉她。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其实她根本没办法劝他。

    心像是被拧成了一团,一下一下被用力拧着,绵绵密密的痛意游走在四肢百骸。

    他不愿意带上她,可她想要站在他身边啊。

    风冥安轻轻摩擦着伞骨看着亭子外的这场雨,估计下到晚上都不会停了。白日里都看不清的东西,夜色下雨幕中就更加难以捉摸了,也会更危险。她抬手在眼角轻轻抹了抹,系紧了身上的披风,撑着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纵使是怨他的——

    ---------

    “吵架了?”

    见到只有风冥安一个人前来,风信稍稍有些意外。

    “要只是吵架到还好。”风冥安将那把伞轻轻放在了一旁的地上,支好了让那伞面滴着水,然后给风信行了个礼方才坐下。

    “如今这谣言当真是景王那边传出来的?”收到的消息风信是不太相信的,倒是风冥安在查出来的那一刻便信了。

    风冥安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见到女儿确认这一点,风信面上变得凝重了不少。

    若真是要退婚的话,那可是圣旨——

    “不会退婚的。”风冥安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很郑重,她说得十分认真。

    “这天下除了爹爹外,只他最疼我了,这您是知道的。”

    “女儿这一生非他不嫁,若是……我也自会守着他一辈子。”

    风冥安说出不会退婚的时候风信就意识到了什么,心思电转,自然明白了云漠寒的算计。

    “那你的决定呢?”风信面上的凝重没有减少分毫。

    “如今陛下这一局已起,一旦入局,无人能回头了。”这件事原本是不会涉及军方的,或者说不会过多涉及军方,风家只要适时听候陛下的命令便好了。

    如今想来陛下对这谣言采取放任的态度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他知道云漠寒已经自愿入局了。而对于这件事陛下似乎是喜闻乐见的。

    “女儿明白的。”

    “我生他的气这是不假,但是我绝不会去坏他的谋划。”

    “事后总要他来赔罪才好。”这次可不是梳梳头、绾个髻就能放过的,总得加上描眉点唇才好。

    所以云漠寒……你可一定得能再次站到我面前来。

    “他放这样的消息出来只有一个理由,风家嫡女的身份比准亲王妃更加安全,一旦我没有了婚约的束缚,我会成为各大势力联姻的首选目标,我带来的利益将远远超过我曾经有过婚约的不利名声。”

    “而这些想要努力促成这件事去扩散谣言的人绝对不会选择攻击风家、攻击我,他们会选择去抹黑景王府,去攻击云漠寒。”

    “他让我身上产生了新的、且能供那些人争抢的、甚至是看起来唾手可得的利益,从而构成一个制衡的局面,这样一来没有人能真正得手,二来那些人反而会来‘保护’我。三来……日后成亲这些谣言会不攻自破。”

    这就是云漠寒放在表面上的算计。

    “但是一旦事态升级……”风信拧着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是的,他用自己的性命做了筹码。”风冥安的声音有一瞬的哽咽,想要真的消除这份婚约最好的也是最不留后患的办法可不就是未婚夫丧命吗?这才是最保险的。再加上他准备入局,却还在同时不希望云帝能探知他的势力、他的本事——

    “而且他不让我陪着他。”这是风冥安生气的最根本原因。

    “他想自己解决了这所有的事情,把所有的攻击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去,他想让我留在最安全的地方,等他回来。”

    “哪怕我用了自己去逼迫他,他也没准备改变计划。”逼他,又何尝不是逼迫自己呢。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跟他都是打定了主意没有人能劝回来的人,既然如此他也别想我真的如他所愿待在后面等他回来。”

    “他若是想要那样的女子,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风冥安的话中带着些怒气,可眼神却格外温柔。

    “那些人连巡抚都敢杀,连长史都敢害,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他们已经疯了。”

    “在税收上动手脚,陵王确实——”风信长叹了一声,风家真正去查这件事还是冀州巡抚出事之后,之前风家主要的关注点不在这些地方,有不少消息都是风冥安从云漠寒的暗卫那里知道的。

    “自从他因为安阳城中进入了那些江湖人而不来看我的时候,或许我就该知道这次有多麻烦了。”

    “您知道以他的身手若是想不被那些人发现也不难,就连鬼庄都……但是他害怕那其中的万一,最微小的可能他都怕了。”

    “所以你决定陪他这一程。”风信站起身来走到了女儿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是,女儿要陪他这一程。”

    “若是赢了,我等他回来给我赔罪。”

    “若是败了……”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女儿便自请戍边一生,守他一辈子。”

    “无论如何此生非他不嫁。”

    “其实他也明白,从小我其实并不需要他护着,可是他愿意护着我,我便全了他这份心思罢了。”

    风信看着风冥安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煞气倒是放心了不少,他的女儿从来不是要留在后方的。他放手的那么早,逼着她成长,就是怕有一天没有人能护着她。如今的风家少主是真的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我被爹爹和他藏起来这样久,那些人还真以为我好欺负?”

    “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我自然不会妨碍他,只是我也有能做的事情,早点将这一局完结才好。”

    “你想清楚了便好,风家自然会支持你。”风信轻轻在风冥安的肩头拍了拍。

    “若真是有难处了,别忘了爹爹永远都在的。”

    “就算那小子真的背弃婚约,还有为父在呢。”他当初放手让他们自己尝试着走这条路,却也不会真的不管自己的女儿。让她尽快长大,却还是要护着她。让这小姑娘在及笄的年纪就基本看遍了这世间最惨烈的真相,也让她知道世上也确实是有真情存在。

    “他不会的。”风冥安的脸上终于见到了些笑意,“除了爹爹,他最疼我的。”

    “这场雨终究会停的。”父女两人的视线转到了窗外,如今大雨倾盆,才破土的嫩芽和树上的枝叶被冲毁了不少,砸坏了不少,可是总还有屹立在那里不倒的大树庇护着树下的生灵,而时间向前,总会雨过天晴。

    “又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啊。”风信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云凰将军,听令吧。”

    “但凭大将军吩咐。”风冥安起身施礼,眼中已满是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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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雨急风骤愁云浓,惊雷乍起立长枪

第八十四回 心中有灵犀 彩凤双飞翼

    听松和听柏看着仿佛刚从河里捞出来的云漠寒齐齐打了个冷颤,急着想要传热水却被阻止了。

    云漠寒在书房里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脚下的地板上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水洼。内力透出,瞬间衣服和头发就全干了。

    听松戳了听柏一下,示意他开口说话。

    “殿下……要不还是喝点姜汤吧?”

    “您要是感冒了……主母会心疼的。”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原则,听柏选了这个平常最管用的理由。

    “……她生气了。”云漠寒转过头却似乎没看见他书房里还立着两个大活人。

    如今他脸上是几乎没有出现过的茫然。

    丫头为什么生气?只是因为这个谣言?

    云漠寒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选项,纵然他没有事先跟她商量,但是这件事应该不会让风冥安气到要以君臣来划分身份的地步。

    其实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知道他的丫头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她非他不嫁而他非她不娶。

    但是一直都不行。不是不想,是不能。

    他不会同意,风大将军也不会同意,而她由着他们两个人护着她。

    所以若是传出他们的婚约都要废弃的谣言,丫头一定是不高兴的,更别说这谣言还是他让人传的。

    但是她再生气也不会是今日的样子。

    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是怎么了……

    还有最后丫头说得那些话,是的,她说的出便做得到,所以……他的丫头……是不要他了吗?

    难言的痛意再一次从心口处传了过来,云漠寒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异样的干涩。

    她说因为谣言是他传出来的,所以她没做任何反应,至今还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丫头又怎么会不了解他,而且她从来不会破坏他的谋划。

    对云氏皇族在位者的忠诚几乎是刻在风家人骨子里的东西,所以他的丫头以“殿下”来称呼他……

    这是在告诉他她不仅会遵从他的决定,还会在暗中助他。

    可他不愿意啊,他不想做她的“殿下”。

    但是她不满意他用自己的命做赌注,做筹码,可他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护着他的丫头,他要她好好的。

    他发过誓的。

    不过他太清楚刚刚要是将他心爱的姑娘揽在怀里,不,甚至不用揽在怀里,只要握住她的手他就会忍不住了。

    他比她更想告诉天下所有的人,这个姑娘是他的,是他的心上人,是他的未婚妻,他们早已两心相许,两情相悦。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写下婚书娶她回家,今生只此一妻,再不另娶。

    可最后那几句话……

    还有丫头究竟为什么会那样生气……生气到不愿意认他……

    若是将来用一辈子去哄她,能哄好吗……

    云漠寒长吸了一口气,重重叹息了一声。

    想要去哄她,那是有前提的啊。

    “去吧,去把冷炙和令曦都叫来。”那双凤眸中的茫然散了个干净,煞气和杀机在他下令的那一刻也从那双眼眸中透了出来。

    “是!”听着云漠寒这与平常不同的语调,听柏和听松难得跪下施礼,领命而去了。

    从前殿下的暗卫和情报网只是作为眼睛和耳朵存在的,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扩充消息网、传消息到安阳城里来,几乎没有别的行动任务。

    不动,自然无人察觉。

    不过看如今的情势,这只由云漠寒豢养多年的巨兽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但是等到这次事件结束的时候世人又能见到多少它的真面目呢?

    冰山一角?

    或许不会更多了。

    云漠寒看着离开的两人低头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还好没穿丫头给他做的,不过如今这样的狼狈倒是又让他回想起了江州。

    那时候他就知道,云漠若已经贪婪到就连灾民的救命钱都想要插一手,那就更不要说那些看着还平安的地方了。

    物富民丰之地那是绝对不能放过,百姓能刚好果腹之地也要使尽全力榨出油水。

    而只怕也就是因为江州,他们知道了他云漠寒不是个能拉过来一起闭上嘴分这杯羹的存在,所以他们会直接选择除掉他,除掉他这个很有可能碍事的嫡皇子,除掉他这个云漠若成为储君路上的阻碍,除掉他这个云凰将军的未婚夫。

    从小就有人不断尝试着来要他的命,如今不过是更多了而已。

    云帝对于如今的谣言不做反应不过就是逼他入局罢了,毕竟圣上的赐婚只有圣上能够解除。

    他若不开口那些人最终会走上取他性命这条路。

    只是他入局比皇帝希望的要早太多太多。

    小时候他没的选择也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如今他有的选,还有个想要翼护在伞下的人——

    比过去好太多了。

    至于陛下——云漠若活在安阳城,活在他眼皮底下,他有什么动作能是皇帝真不知道分毫的?但是朝堂上各个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有大动作就连皇帝都不会觉得那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

    再加上如今这些事牵扯上了地方侯爵,那是掌控一方百姓的土皇帝,尤其是像冀州候这样的百年世族也参与其中,事态就更严峻。

    所以哪怕是云帝想要处置他们也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绝对不容任何人、任何势力质疑的理由,这理由甚至可以不是他们原本犯下的罪孽。

    月凉王室入京就提供了这样的理由,甚至没等云帝再推一把,他们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叛国是个足够激起民怨的罪名,曾经先帝或许会觉得这是个皇室的丑闻需要用尽全力压下来,但是如今的云帝未必会选择这样做。

    再加上他们在税收上动手脚,这也已经是动摇社稷根基的举动了。

    只要证据到手,找准时机数罪并罚,估计一个都逃不脱。

    当然这是他们在最后所期盼的结局,可想到达成这样的结果,中间又有多少阻力是云帝要面对的?

    这一盘原本不应牵扯护国大将军府。这是朝堂中和地方军权的博弈。

    但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把眼睛盯在了刚好在这个时机封将的云凰将军身上,还有云帝选择的这个封号,这几乎就是个讯号了。

    云帝是故意的,以皇族姓氏荣封。既是荣耀,但更多的是麻烦。这是一个帝王会有的心机和谋算,这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

    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那种心底发凉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

    问题在于那个处在众矢之的的女子,是他想要捧在手心里呵护一生的姑娘,是一直那样忠于大汉的风家的独女。

    果真,人心既鬼蜮。

    云漠寒一步一步移到窗边看着这场雨,大雨冲刷着一切,仿佛上天想要洗净时间所有的尘埃。

    可惜啊,你看那角落处的泥潭,只会被这场大雨弄得更加浑浊不堪。

    ----------

    三月的最后一日,怀王府有宴。

    借了个牡丹花盛放的名头,不过怀王府中的牡丹确实是安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好,那满园的纯白牡丹齐齐绽放之时能给人如入仙境之感。

    这个宴会其实是怀王云漠澜给云漠尘办的。

    襄王府的整修已经完毕了,但是府中的人手和各处的差事究竟由何人主办还没有定下来,毕竟云漠尘原来丝毫没有接触过这些。

    他那里要办宴会说实话有些不现实,但是皇三子回归安阳城终究是大事一件,这宴会该办还是得办,所以最后就由怀王出面,帮他办了这场宴会,为的就是把襄王介绍给安阳城里的一众权贵。

    这场宴会的规模不小,就连月凉王女和六王子都在受邀之列,理所当然的帖子也送到了风家和景王府。

    云漠澜估摸着云漠寒应该会出现,不过不管他这七弟来不来他那席位永远都是在的,但云凰将军那边倒是还真拿不准。

    不过这次倒是怀王殿下失算了。

    风冥安来的挺早,还带着风府的亲卫,足够她这位新上任的将军的排场,到了怀王府先去拜会了童于归,上次在善化寺的时候就知道她已经有孕了,如今有孕近五个月,却不太显怀,衣衫宽松便更看不出来了。

    “童姐姐。”风冥安笑着给童于归见了礼。

    “风妹妹快坐。”童于归笑着招呼她坐下,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却没见任何不妥,反而是一切如常的样子,就是看着似乎消瘦了些。

    今日风冥安穿得正式,一身广袖的紫色长裙,上面深深浅浅的用各色紫色丝线混着金丝绣着大朵大朵怒放的牡丹花,那刺绣的图案层层叠叠的,不是凡品。也正好应了怀王府的景。

    长发尽数绾起,梳了个花冠髻,但是却没戴过多的首饰,只配了个黄玉的分心,发髻两侧各簪了只金步摇。

    今日这番打扮,又与往日所见不同,不似女将军的利落潇洒,也不是那日兴庆大殿宴会上见到的温柔舒婉,反而是格外大方端庄。

    童于归今日在她身上稍微看到了些玉衡公主的影子。

    这般多变,却将每一种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

    “一点薄礼,给姐姐安胎。”风冥安坐到了童于归身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较婴儿小臂稍粗的盒子,她将这盒子递给了童于归。

    童于归倒是也没跟她客气,道声谢接过来便打开了,里面是支老参。

    那人参有两指粗,参须宛然,一眼看去竟像个四肢俱全的小人儿一般。

    “这也——”太贵重了些。

    童于归在云帝和皇后赏赐下来的补品里面也没见过品相这样好的人参。

    “兄长说姐姐腊八节的时候受惊,又多少沾染了些不洁之物,用此进补再好不过,但要入药还是叫太医看过才好。”

    风冥安说得坦然,童于归便也收下了,只是这——

    “兄长?”风家可就她一个独女,何来兄长?

    “神医坤爻坤老先生是家父世交,世兄名讳上坤下宁,是坤老先生唯一的弟子,上个月我与世兄结为了异姓兄妹。”

    神医的唯一的弟子,那倒真是少年英才。

    “这礼算是妹妹自己送的,还是你和七弟一同送来的?”

    也难怪童于归会有此一问,毕竟之前那么多年这两人的礼物从来都是算一份的,就是风冥安在西疆领兵的那两年,云漠寒送来的东西也特地说了这是以他们两个人的名义送的。

    但是如今安阳城里谣言四起,这两个人又没有任何表示,怀王夫妇不由得也有些忧心,所以童于归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毕竟他们俩还真不相信云漠寒会不要这个他从小护到大的姑娘,而风冥安对云漠寒的真心喜爱童于归也一直都看在眼里。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说分开便分开了。

    “待日后姐姐生产,想来景王殿下一定不会亏待他这个新添的小侄子的。”

    风冥安此话一出倒是叫童于归愣了一下。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撇清两人的关系,但是仔细想想,又似乎没有。

    童于归看着面前端庄笑着的风冥安也只能是暗暗叹了口气。就算怀王府不怎么牵扯政事,她也能感觉到最近安阳城里那并不平静的局势,这两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若真是这般……既然风冥安想让她装作不知,那她便不知吧。

    “天家的媳妇终究是不一样的,万事应以大局为重……”童于归叹息了一声。

    “今日府中的牡丹开得格外好,既然妹妹来了,便也好好玩玩。一会儿若是喜欢,便折两支回去。”童于归笑着转换了话题,往常怀王府有宴,风冥安会提前来一趟,并不会真的在宴会上露面。

    不过看她今日这幅装扮还带了风家护卫一同前来,想来是要入席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场景风冥安能否应付得来,毕竟在这些小姐妇人之间周旋也并不是件容易事,这种社交算是她们这样的官家女子从小要学习的东西,但是说到风冥安——

    她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这样的场合,而且风家应该也没有教过她这些吧?毕竟要读那些兵书还要练武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精力了。

    童于归看着跟在她身边的风冥安不由得有些担心,今日还是让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比较好。

    “姐姐不必太过担心我。”她们已经能见到那满院子的人了,这一众莺莺燕燕凑在一处更奇斗艳的场景确实是风冥安第一次遇见,但是她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这样多的小姐凑在一处,倒也是挺有趣的。”

    童于归听着风冥安声音中那完全不掩饰的兴味,便意识到之前是她自己想差了,她身边这位可不是个普普通通第一次见这样世面的小姑娘啊。

    圣上寿宴她都能应对自如,今日这般出现想来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倒是姐姐,小心些月凉王女,不要靠她太近了。”

    月凉人擅毒,这他们都知道,但是能让风冥安这样直截了当提出来要提防的,那就一定不是一般人了。

    童于归点点头,示意她已知晓,便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她们两人已经走到园子入口处了。

    风冥安耳力很好,如今已经能听见院子里这家小姐说着你今日穿的裙子真好看,那家小姐说着你看那谁谁的胭脂真是与众不同,还有些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着钗环首饰。

    听到这些对话,风冥安不由得又想起了云漠寒,她自己是个姑娘家没错,但是衣裳首饰、脂粉钗环这些她都不怎么上心。

    如今被养得眼光高的很,却没自己挑过这些东西。

    年幼时是爹爹给她找的嬷嬷弄这些,后来她长大了,云漠寒的绫潇坊和浮影轩也开起来了,之后便都是他置办的了。

    如今听着一众小姐说着这些女儿家最在意的东西,却让风冥安对这安阳城生出了一种陌生。

    这确实是她从来都没有参与过的生活。

    风冥安站在此处瞧着这满园子的姑娘,没注意到她身后也有个人在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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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牡丹国色比佳人,道是无意却有意

第八十五回 何以慰别离 耳后玳瑁簪

    云漠寒瞧着风冥安发髻上那两支金步摇,那步摇流苏的最下端各坠着一颗小指大的金色珍珠,珍珠的光晕很柔和,映得风冥安的两颊更是漂亮。

    她在西疆领兵的那两年晒黑了不少,回安阳这样久又养回来了。

    云漠寒这么多天紧绷着的心弦似乎终于是放松了一点。

    那两支步摇是风冥安及笄那日他亲手簪在她发髻上的,金色的珍珠极为难得,他手里这两颗一样大的就更是万里挑一。当初这两颗珠子到他手里的时候,云漠寒就问过风冥安想要镶在什么首饰上,后来这两支簪子便在她及笄的时候送给她了。

    所以并不是他的丫头不要他了。

    而且如此看来,今日丫头已有筹谋,他不出现也没关系了。

    不出来也好,今日怀王府中男女同席,那个月凉的疯婆子也来了,他要出现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更多的乱子,到时候还不是要二哥来收场。

    更何况丫头现在已经在生他的气了,要是那疯婆子在这种场合再喊一句那什么七哥哥,只怕丫头要更生气的。

    云漠寒心里想着今日去给云漠澜陪个罪便走,便将目光又在风冥安的背影上停驻了那么一瞬才转身离开。

    “王妃娘娘来了。”云漠寒离开之后童于归和风冥安也进到了园子里,那些凑在一处的女子们很快便发现了她们二人,便过来行礼了。

    “这位小姐倒是眼生,不知是哪家的千金能跟着怀王妃一同前来?”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添香凑近了一步,在风冥安耳边小声说道。童于归今日特意安排了一个她的贴身侍女跟着风冥安,就是为了帮她认人。

    “风氏云凰,见过各位夫人。”风冥安大大方方抬手施了一礼,脸上挂了个微笑,但是笑意却似乎未达眼底。

    那双漆黑的眸子十分平静,望着在场的这些女眷,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有帮着家中谋划想要联姻的,有对她不屑一顾的,有纯看戏的,似乎还有想要落井下石的。

    但是这些人听到她自报家门似乎都愣了一瞬。看来是真的没想到她真的来了,还能跟在怀王妃身边?

    今日的事情或许还真的另有一番趣味也说不定。

    “哎呀,云凰将军,我们又见面了。”说话的人带了些不同于大汉人的口音,那声音从园外传来,很快说话的人就到了面前。

    完颜占桐一身盛装,红似烈火,快步行了过来。

    “月淑王女,别来无恙。”风冥安不著痕迹地挪了小半步,把童于归挡在了身后。

    见到今日的风冥安,完颜占桐又是一愣,这女人究竟——

    不过她的视线很快便移向了风冥安的身后,她看过画像,而且这女人和风家的靠的那么近——

    “这位便是怀王妃了吧?”

    “王妃娘娘,月淑有礼了。”

    “王女客气。”童于归笑着还了一礼。

    因为完颜占桐的到来,原本想要接近风冥安说些什么的人倒是都止步在了原地,毕竟这月凉的王女和风家少将军凑在一处的场景那可绝对是不多见的。

    “云凰将军。”此时完颜占桐身后的人也赶了上来。

    “六王子。”风冥安与完颜松和完颜霍都交过手,独独没见过这位六王子,不过当初忘途河中下毒一事,他们推测那其中多少是有些这位的影子的,所以如今安阳城中相见,风冥安也没敢放松神经。

    “只是六王子怎么到女眷这边来了?”

    风冥安瞧着完颜涛身后那还没走过来的人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

    今日怀王府中说是男女同席,但是男宾如今都在另外一边,若说这两位是因为无人引路才同行至此——

    可这位终于赶过来看着还有点小气喘的陵王是怎么回事?

    “既然六王子有陵王殿下引路,那倒是要恕云凰多嘴了。”风冥安说完这句话冲着云漠若行了个礼,但是云漠若没能同她说上什么,因为童于归上前了一步,将他们二人隔开了。

    “看起来云凰将军最近过得挺不错啊。月淑可是时常惦念将军呢。”完颜占桐没管那边三个人相互在说什么客套话,她再次往风冥安身边凑了一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风冥安,面上还带了些胜利者的姿态。

    她可是知道如今安阳城里在传些什么的。虽说不知道究竟是大汉这边哪个人做的,完颜占桐却觉得这谣言来的正是时候。

    “边境宁定,本将军自然是过得还不错的。”风冥安的视线在完颜占桐右脸和头顶上转了一圈,笑意中带了三分杀气,“王女也不要太挂怀本将军了,还是珍重自身比较好。”

    “当然是要关心云凰将军的,如今安阳城里将军可是所有人都关心的存在。”完颜占桐因风冥安的视线握紧了拳头,话语间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愤恨。

    “就是景王殿下似乎不怎么关心你呢。”

    “难道那些谣言是真的不成?”

    到如今大汉还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毕竟一个是嫡皇子,一个是风家少主,圣意未明,有不少人依旧还在观望。

    风冥安倒是依旧未见窘迫,她双手交叠在身前,定定站在那里看着完颜占桐,面上是一副似笑不笑的神态。

    “大汉风家,听的是圣命,遵的是圣旨。”

    “风氏云凰遵陛下所命,无有不从。”

    完颜占桐听风冥安如此说自然依旧心有不忿,正要再说什么便听边上有另一人开口了。

    “既然王女已经知道那是谣言了,又何必当真?”

    此处月凉王女、六王子和云漠若都在场,云漠澜作为主人家怎么会不知道,宴还没开,总不能现在就闹起来。

    才赶过来便听见月凉王女在挑衅风冥安,再看站在一旁的云漠若,就是云漠澜这天生的好性子也不由得起了那么点火星子。

    月凉这两位可从来都没来过他怀王府,而他府里的小厮也绝不可能让这二位自己随便走,再加上云漠若在这里,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

    如此这般做,也太没规矩了些。

    “四弟今日倒是好兴致。”云漠澜走过来将童于归护到了自己身旁,对着云漠若的脸色已经有些紧绷了。

    见云漠澜面上不悦,云漠若也只得见好就收,毕竟这里还是怀王府。

    “园中宴席已开,众位入席吧。”云漠澜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众人渐渐往牡丹园中行去倒是缓缓松了口气。

    “今日七弟未至。”等到他身边就剩童于归和风冥安的时候,云漠澜看着风冥安语气中带了些担忧,这两人倒是第一次反着来。

    “他也舍得让你自己面对这些人?”这般流言蜚语,身为男子若不在场,这万般压力皆由女子承担……

    “怀王殿下心慈。”风冥安对着云漠澜施了一礼,怀王的担心倒是不错,可问题就在于现如今这件事对于安阳城中的权贵来说是另外一副样子。

    “今日我前来也不为这流言,只是风家查到了一些东西还未曾证实,殿下宴邀月凉,臣下多少有些不放心。”

    听她这样说,云漠澜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他何尝不知道把这些人凑在一处定然是要出问题的,可今日这宴会的规模多少也是圣上的旨意——

    “那便劳烦了。”如今看来只能以防范为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今日怀王府中自然是格外热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又有满园的牡丹绽放,适才那一点点的不愉快很快便翻篇了。

    风冥安应付着那些明里暗里来打探消息的贵妇千金,听着添香在她耳边说着这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都是什么身份,没一会儿便觉得着实有些无趣了。

    这样试探着的你来我往与边境上和探子、死士之间的交锋相比来说似乎是不值一提,但是却莫名让风冥安察觉到了另外一种凶险。

    这里的交锋无关家国大义,没有血腥杀机,却似乎那些蜂拥而至的人各个都盯着利益不放,随时都会伺机而动。

    如果这些女子的言语能作为武器,他们或许很快就能让月凉变成属国了。

    风冥安脑中有些天马行空的想着这不切实际的事,但是下意识地依旧在观察着整个牡丹园中的动静。

    襄王云漠尘那边是个小圈子,云漠澜在他身边,毕竟这场宴会是为他办的,今日前来的身份高的,不管愿不愿意都会给怀王一个面子过去交谈两句。

    云漠若和完颜涛在一处,他们身周围着的不少是安阳城中的年轻公子,如今看这样子似乎是要作诗,已经置了桌案,笔墨纸砚齐备。

    完颜占桐在女子这边到也不是一个人,云漠若这一派官员的夫人小姐有几个跟在她身边,看样子似乎是在聊闲话,没让她一个人受冷落。

    风冥安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倒是透过人群看到了那个给云漠寒留着的席位,她抬手轻轻扶了一下步摇上的珍珠,今日他定然是不会出现了,不过这人应该是在暗处,这样的场面他还是得看看的。

    所以他应该也已经看到她了吧?

    看到便好。

    “风小姐要不到那边歇歇?”添香见风冥安垂着视线便当她是有些累了,如今那些刚刚围过来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便上前了一步小声说道。

    “也好。”风冥安见她指的那处掩在一处假山后面,是个小亭子,那里如今无人,便也同意了。

    添香见此上来要扶她,这举动倒是让风冥安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这侍女想要做什么。

    “不用这般。”

    “我自小身边没有丫头侍女,着实不太习惯。”

    “风小姐,军营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待到风冥安坐下之后,添香才开口。

    “是个用拳头说话的地方。”风冥安选了个和平一点的说法,她倒是没想到这平日里看着再柔弱不过的一个小丫头竟然会对军营感兴趣。

    “月凉的那个王女也会打仗吗?”今日见到那个王女总觉得她对王妃娘娘有些不友好。

    “她没从军。”风冥安摇摇头,“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世子那天跟王妃娘娘说将来想像风小姐那样、那样……”添香说道一半瞧了风冥安一眼,有些脸红。

    “怎么?”

    “……帅气。”风冥安听着这还没蚊子叫声大的两个字倒是笑了。

    “习武可是有很多苦头要吃的,若他真是感兴趣,姐姐得做好心理准备才好。”

    添香听她这样说倒是愣了一瞬,为什么是王妃娘娘做心理准备?

    “说到这个,姐姐去哪了?”风冥安视线转回宴会的热闹处,皱起了眉头,扫视了两圈都没见到童于归的身影,她立刻站了起来。

    “娘娘有孕,许是累了?”添香到没像风冥安那样紧张,这样的宴会,去休息一下或是更衣换妆都正常。

    “带我去找找。”风冥安倒是没放松下来,她看着园中完颜占桐、完颜涛、云漠若、云漠尘都还在,但是却依旧有些担心。

    添香听着风冥安的吩咐倒是也带着她往王府后面的院子中走去,王妃要休息的话定是会回房去的。

    但是她们没在房中找到童于归,也没见到应该跟在她身边的红袖。

    “立刻安排人去找,但是别漏了踪迹。”风冥安看着添香,见她稍稍惊慌之后立刻便镇定了下来。

    “奴婢明白。”

    “怀王府中可有偏僻些的厢房?今日还无人去的那种?”

    “有的,在西边。”添香即刻答道。

    “你去安排人手,我到那边去看看,还有,去通知怀王殿下。”风冥安见她点头,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童姐姐有孕在身,还是要赶紧找到的好。

    添香哪里见过这一闪见不见人影的场面,原本情绪镇定了不少,却又被风冥安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便回过神来赶忙去找人了。

    怀王府西边的厢房不少,风冥安一一掠过却都没听见有任何响动,直到行到一处小院才终于察觉这里似乎有人,似乎还不是一个。

    待到隐匿了身形潜伏进去,便听到了些被抑制的呼吸声。

    小院中的房门没有锁上,还留了个两指宽的缝隙,似乎是故意想让人瞧清楚里面在发生什么。

    风冥安隐身在门后压了呼吸声往内瞧去,有个身穿黑衣的男人,还有个一身青色长衫,发髻上还束着玉冠,看着像是今天来赴宴的哪家公子。

    两人像是在密谋什么,相互用手比划着,但是没人开口说话。

    再往里看去,风冥安看到了一角橙色的衣衫从榻上垂落,似乎正是童于归今日穿的那一件。被抑制的呼吸声也是从那榻间传来的。

    就在这时似乎是童于归挣扎了起来,那橙色的布料不断抖动,黑衣人似是不耐烦了,抬手便要打过去,但是还没等他真打到童于归,便被人捏住了后颈,往边上一看,那青衣男子也正在这时倒在地上了。

    如此被擒,这黑衣人并不死心,要打向童于归的手转向了身后,另一只手抽出了一把匕首同时用力挣开了钳制,亦向身后攻去。

    风冥安躲过了他这一招,一掌拍向了他胸口,那黑衣人收回击出去的一掌,想用小臂格挡,却听到了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

    这时他才看清攻击他的人,眼中闪过了一丝戒备,显然这黑衣人认识风冥安。

    此时风冥安袖中银光一闪,一并短刀赫然出现在了她手中,但是那黑衣人却在风冥安面前直挺挺面朝地倒了下去。

    风冥安上前一脚将他翻了过来,没想到竟是七窍流血,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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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口蜜腹剑灿如莲,人影憧憧恶心生

第八十六回 千钧系一发 有惊幸无险

    风冥安与这黑衣人过手的几招可谓兔起鹘落,童于归才意识到有人闯进来了,还没完全回过神,那两个男人便都倒下了。

    这时她还没意识到其中一人已经死了,不过倒是看清了赶来救她的人是谁,霎时间便放松了不少。

    风冥安上前解开了童于归身上的绳子,这两个歹人应该是顾念着她是个孕妇,并没把她绑得太紧,这绳子也被风冥安物尽其用一把将那青衣人给捆了起来。

    “那个人怎么办?”童于归见风冥安捆了一个,还有另一个倒在地上,心中终究难安。

    “……已经死了。”风冥安叹了口气,还是挡住了童于归没让她见到这幅场景,顺手搭了一下她的脉搏,看样子孩子应该没有大碍,但是她似乎是中了软筋散一类的药物,如今完全没办法自己站起来。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万一一会儿有人被引过来那才是真麻烦。

    风冥安说着便将童于归打横抱了起来,侧耳听了一下屋外的动静,如今还没有任何人过来。

    “姐姐若怕,便闭上眼睛。”

    被人用轻功带着在房顶上飞掠对于童于归来讲还是头一遭,这种感觉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刺激了些,当下她也只能如风冥安所言闭上眼睛什么也不看了。

    但这刺激的感觉并没持续多久,很快二人便落了地,回到了童于归房中。风冥安在回来的路上还顺便把添香也揪了回来。

    “你守着姐姐,若是一会儿有人来便说王妃胎中有些不适回来休息。”找回王妃当然不意味着这件事就结束了,这个道理添香自然懂。

    “我有软筋散的解药,但是如今姐姐有孕,还是叫大夫看过再用比较好。”风冥安从腰封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递给了童于归。

    “姐姐可知红袖在哪?”

    “我失去意识之前她在我身边,现在……”童于归摇摇头,她的声音还是很虚弱。

    “一个侍女,他们倒是应该不会太在意。”风冥安见童于归还是有些惊魂未定,便先捡了好的话来说。

    “我先去处理一下那两个男人,很快便回来,姐姐先休息。”那个现场还是得打扫一番,不然今日怀王府中出了人命也是没法交代的事情。

    风冥安这边救下了童于归,那两个人也被她暂时藏了起来,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那边宴会场上,云漠澜应酬之际却突然听怀阳在他耳边小声说王妃娘娘不见了。

    云漠澜心下一惊,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现如今他要是也乱了那才麻烦。

    这样的事,大家大族的宴会上,云漠澜不是没见识过,一下子便有了最不好的推测。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消息,那要做的就是把所有人都稳在这里,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把他们引到别处去,然后赶紧找人。

    也还真没让云漠澜担忧太久,没有两盏茶的功夫怀阳便又回来了,跟他说王妃已经被云凰将军找到了,只是受了些惊吓没有大碍,如今平安,已经送回房中了。

    云漠澜听他这样说便想赶紧先回去看看妻子怎么样了,但是怀阳拦下了他。

    “云凰将军托小的跟王爷说王妃娘娘那边有她守着,若是可以她建议王爷留在宴会上看一会儿谁先动起来,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确实,若是他现在走了,倒是打草惊蛇,云凰将军也是真信得过的,若童儿那边真的无碍——

    云漠澜转身换上了一个没有任何差错的微笑回到了一众宾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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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怀王府中的宴会可以说是几经波折,还未开宴的时候月凉王女和云凰将军就险些起了冲突,之后这位王女殿下似乎在王府中独自一人迷了路,后来还好是找到了,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待到黄昏这场宴会才终于散了,云漠澜一人送走了所有的宾客,至于中途就消失的王妃和风冥安确实也有人问过,不过云漠澜皆以王妃孕中有些不适,云凰将军在陪着她的理由掩盖过去了。

    待到他回到后院的时候见到了添香和已经找回来的红袖,风冥安也在屋中,和她们一同在的还有一位没见过的年轻公子。

    “草民坤宁,见过怀王殿下。”见云漠澜回来了,坤宁起身施了一礼。

    姓坤——

    “还请殿下恕臣冒昧,家兄医术卓绝,请他来也是以防万一。”风冥安也行了一礼。

    “有劳坤公子了,不知内子可还安好?”神医坤爻的弟子,这下云漠澜是确定了他的身份。

    “王妃娘娘已无大碍,只是多少受了些惊吓。这几日服几副安胎药静养便好。”

    “那两名歹人已经拿下了,殿下可要去看看?”

    待到云漠澜到内室中看过童于归之后风冥安轻声问道。

    云漠澜点点头,他脸色并不好,今日在他府中出了这样的事,也还好有云凰在,要不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真是难说。

    “你们看护好王妃。”他嘱咐了红袖和添香二人一句,便跟着风冥安和坤宁暂时离开了。

    怀王府中一处偏僻的厢房内,那青衣人已经醒了,此时看到来到他面前的云漠澜脸上露出了几分恐惧。

    看这样子这青衣人应是识得他的,但是这个人云漠澜却并没有印象。

    “不是说有两个人?”见到只有一人被捆在这里,云漠澜看向了风冥安。

    “另一个过了两招自知不敌便自尽了。”风冥安叹了口气眼光看向来了角落里被白布盖着的那具尸体。

    如此死士风冥安见过不少,手下也有不少。只不过她本人很少用便是了。

    “已经搜过身了,东西都在那。”风冥安说着抬手指了指一旁小几上的几个小纸包,还有一枚像是女子佩戴的玉佩和一封短信。

    “劳烦坤公子帮忙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云漠澜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那几个小纸包,里面包着的似乎是药粉一类的东西。

    坤宁依言走过去挨个辨识了一番,面色逐渐变得有些凝重。

    “还好你去得够早。”

    “不然孩子是肯定保不住了,王妃娘娘估计也难说。”坤宁的声音里带着些后怕,今日被风康带着赶到怀王府看到怀王妃的时候还没想太多,纵然是被人下了些软筋散又受了惊吓,但是养养就行了,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是如今看到这些药……若是都用在一位孕妇身上——

    而且如今想来用药之人心思极为细密,而且歹毒异常,就是有些发现要不要现在说出来——

    坤宁看了风冥安一眼,无声地询问了她一句。

    他倒是不怕自己会惹上什么麻烦,就是这件事估计牵扯太广,他一介布衣实在是不好做判断。

    风冥安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先等一等。

    云漠澜听到坤宁的话脸色便更加不好,他看着那青衣人神情中竟有了些狠厉。

    “你是什么人。”他走到这青衣人眼前垂目看着他。

    但是这位虽然被擒,倒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要开口的意思,如今脖子一扭,干脆看向了一边。

    今日这样的事,云漠澜是不想让刑部介入的,纵然刑部尚书就是童于归的生父,可这件事能私下解决最好,毕竟关系到女眷的名声,若是一旦泄露,今日风冥安把人悄悄救回来的举动也白费了。

    可若不让刑部介入,如何让他开口到成了个问题。

    “云凰将军,不知——”云漠澜话还没说完便见那青衣人瞬间转过头来死死瞪住了风冥安。

    “你是风家的那个贱人!”这人声音十分沙哑,说到风家之时还有些咬牙切齿。

    风冥安轻轻挑了一下眉梢。

    “殿下可是希望臣能有办法让他开口?”风冥安没理他,转向了云漠澜,纵然他话只说了一半,她也明白了。

    云漠澜听他口出秽言神色更加紧绷了些,听风冥安这样问便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就应该多少明白我的手段。”风冥安抬步走到了这青衣人面前,却没有做什么更多的动作,依旧是双手交叠在身前端庄立着,瞧起来很是无害。

    “王妃娘娘有孕在身,这府中是不宜见血的,我也不想在这么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把你抽得皮开肉绽,或者一刀一刀把你剔成白骨,虽然我在边境的时候时常这么干。”

    “三年前的冬天,我在护闻关的大营里面抓了一个月凉人的奸细,他和你一样死咬到底什么都不肯说,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毕竟要开战,时间不等人,你猜猜后来他怎么样了?”风冥安的声音很慢,像是在给要入睡的孩子讲一个再温馨不过的故事。

    “我给他灌了一碗上好的参汤,然后把他绑在全营的将士面前,一刀一刀活剐了他,血流了一地,后来还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还下雪了,雪白的地上一片猩红。”

    “这个故事怎么样?可有人跟你说过么?”风冥安一边问着一边微微一笑。

    “看来是听过了。”脸都青了呢。

    “还不愿说?”

    “那我们换一个故事。”

    “还是那年冬天,月凉人一计不成心思便更加歹毒,他们往忘途河中下毒,想要毒死我全营的将士。”

    “冬天的西疆多冷啊,滴水成冰,那下毒的月凉人被从水牢里提上来的时候全身的衣衫就都冻住了,轻轻一折便碎成两半。你想想若是去折他的手指会发生什么?”

    “别这样看着我,我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那么冷的天,我请他烤了烤火。”

    “冻伤了的手放进热水里,然后再放到冰面上会发生什么?”风冥安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平缓,甚至还带了些异样的温柔。

    “这个我可以让你亲自体会一下,这个方法不见血的,不会弄得满地都是。”

    “你是恶魔——”那青衣人嘶叫出声,他颤抖着想往后退,但似乎是被吓得狠了,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了。

    “在西疆,月凉人用一百两黄金买走了一位大汉军人的忠心和脊梁,在这安阳城,需要多少呢?你跟我开个价?”

    事关月凉,这是云漠澜已经想到的,不然那月淑王女什么时候走丢不好,往哪里走丢不好,偏偏找她的人还走到那个偏僻的小院去了。纵然她本人不是在西边找到的,但这件事也绝对和她脱不了关系。

    就是看云凰这行事手段,七弟真的压得住她吗……

    “什么月凉……我、我不知道!”

    “你们为什么要绑着我——我明明、明明是来赴宴的!莫名其妙晕了之后……晕了之后就在这里了!”

    “来赴宴的?”风冥安嗤笑了一声,或许确实是持请帖进来的,“既然是来赴宴的,公子为何不敢自报家门?”

    “还是你真想让我动手?”

    风冥安仔细瞧着这人的神情,知道他或许是捏住了云漠澜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的心理,但是他又明显和风家有仇——

    “殿下,臣看这人或许同我风家有旧,能否让臣手下的亲兵来认认?”

    “就一人,定然不会泄露分毫。”

    云漠澜也着实是不想在怀王府里见血的,死了一个就够晦气的了,若是再严刑拷问——还是给童于归和那未出世的孩子积些福报吧。

    见云漠澜同意了,风冥安便把风康唤了进来,风泰父子这过目不忘的本事确实是任何人都比不了的,她自己也不行。

    “将军可还记得那个因乱了铁骑军纪被打了一百军棍逐出去的列家旁支?”

    “他二人有些相似。”

    列家,近些年风家父女不在安阳城的时候暂掌京外守备军的就是列家列叔辰,其兄列伯阳、列仲月皆在讨伐天狼的战役中殉国,不过列家人已经许久没有真的上过战场了,如今主脉就列叔辰一支,旁支也少有参军。

    列家那个被逐出军营的旁支还是托了关系进来的,可惜太过托大,刚进军营就惹了事,还是在边关,直接就被重处了。

    风冥安沉默着没说话,看着这些人找上童于归很可能是因为她,这些知道在她身上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利益的人也开始动起来了。

    只是今日事发至今,恐怕是多股势力参与其中的结果,单凭列家旁支,怎么可能做到。

    云漠澜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干系,估计这人是被当枪使了。

    “那时还有人让我猜谁会是这火中取栗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风冥安抬起视线轻声感叹了一句。

    “无论事成与否,你都不会留下性命,那幕后之人究竟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才换你如此行事?”云漠澜在听了这许多之后终于开口了。

    “兵权吗?”

    他重重叹了口气,知道了此人是谁,也多少清楚了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这列家人怎么处置还是个问题,还有那个死去的黑衣人究竟是谁的人……

    “怀王殿下,”风冥安自然注意到了云漠澜的纠结,“这黑衣人的身份无从查起,不可能查得到了。”

    “至于他——”

    “列将军倒是个刚正不阿之人,此人终究是列家人,不如就交给他好生看管,若是殿下担心他胡言乱语,那边让他口不能言便是了。”

    “还未谢过云凰将军。”云漠澜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风冥安深施一礼,无论如何今日是因为她,他的妻儿才得以保全,若真是出了事——

    “殿下言重了,这是臣应尽之责。”

    后面的事终究是云漠澜的家事,他们还是不多参与的好。

    “既然此间事了,那臣和兄长便告辞了。”

    风冥安带着这一死一活的两人还有坤宁和风康离开了怀王府,至于今日查出来的其他事还要云漠澜亲自来定夺。

    “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离开怀王府的马车上风冥安面无表情的击碎了那列家人的腕关节和肘关节,然后一把哑药就喂进了他因疼痛而大张的嘴里。

    “既然什么都不想说,那就干脆什么都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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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郎心犹叹佳妻安,开局已半未入瓮

第八十七回 抽丝复剥茧 迷雾仍重重

    云漠澜这边送走了风冥安和坤宁,转过身回去听怀阳和怀明仔细跟他回禀今日的诸多事情。

    先是童于归那边,宴席开始的时候一切正常,就是中途曼曼跑了出来,不小心绊倒碰翻了点心碟子蹭脏了童于归的裙摆。庶女和主母的这种桥段,安阳城中有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尤其是这庶女还是恭定县主所出。

    不过童于归作为嫡母素来对这个女儿疼爱有加,也算得上视如己出,念在孩子还小便也没有责怪她,只是准备去换身衣服。红袖是在陪着童于归回房后出去传水的时候不见的,后来怀王府的属下在偏房的一个柜子里面找到了被打晕的她。

    在这期间童于归一个人在房中被人迷晕带走了,等她再恢复意识就是在那偏僻的小院中看着那两个男人在比划着什么,然后风冥安就闯进来救她了。

    没人看到童于归被带走,纵然今日怀王府中人很多。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风冥安一来一回一样没人看见,若真是轻功还不错,要做到便不难。

    问题在于今日这些歹人所用的药。

    坤宁自打来了之后便细细诊断过,风冥安审讯那会儿他把一切整理出来,详详细细都写在了纸上。

    如今云漠澜看着手里那写满了字的三张纸心底依旧发凉。

    自从童于归再次有孕,她房中的一应香料便再一次断了,平常也就放些鲜花鲜果采些自然香气,再无熏香。

    但是按照坤宁纸上所写,他仔细检查了怀王妃的外袍,这上面应该是与那些贵妇交谈的时候粘上了对方佩戴荷包中的香粉,此香与牡丹花香作用,大约一个时辰孕妇绝对会感到不适。所以说若无曼曼出来弄脏了童于归的衣裙,她也定会感到不适回到房中休息。

    两相作用,查无可查,即便查出来了,这也是个意外,毕竟那粘上的香料没有任何毒性,也对孕妇没有任何损害。

    再有便是怀王妃所中“软筋散”,看表面症状确实像软筋散,但是若是用软筋散的解药去解,不仅无效,还一样伤胎,若太医匆匆诊断便用药,同样胎儿不保。幸而风冥安顾念她是个孕妇,平常又听了不少坤爻和坤宁念叨的药理便没敢直接给她解毒,才有惊无险。

    这一招估计防的是童于归中途被救让他们无法得手,毕竟太医看症状用药,若是事发,那是太医失职。

    再有就是风冥安搜身搜出来的那些东西。

    单看或者将那些混在一起都似乎没有什么特定的药效,被抓到身上带着这些也说明不了什么,根本没法作为证据。但若是按特定的比例调配再配上怀王妃身上已经被下的那种特殊的软筋散,多种药力混合便是一味香药。

    男女欢好,以此迷情。

    可是若用此香药,腹中胎儿定然不保,在加上如此一番,事后只怕怀王妃性命也难保全。

    这也就解释了那青衣人身上搜出来的玉佩和短信。那封短信上是句邀约,约得正是今日,在怀王府的僻静处。

    毁人名声,还要一尸两命,甚至做好的全套的准备,还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只是看着这文字便让人心惊肉跳。

    云漠澜的双手有些难以控制的颤抖,他把坤宁写下的那三张纸缓缓放在了桌上。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有人记恨童儿和云凰将军走得近便下的毒手了。这样周密的谋划、狠毒的心思、所需要的人力物力绝不是列家一个白身的旁支就能完成的。还有运用药物的这份心思……若不是风大将军和神医是世交,他们都不会查得出来吧?

    如今安阳城里有这样能力的只有那个月淑王女了吧?

    不过月凉人用药真的能和大汉这边相同吗?这些东西这三张纸上倒是没写,应该是那位坤公子也在顾忌什么。

    今日宴会所邀宾客里根本就没有列家人,那他又是怎么进来的?他身上没有搜出请柬……

    府中有内应。

    还能找到那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再有就是云漠澜最不想面对的——曼曼。

    这个庶出的长女在府中也是衣食无忧金尊玉贵的养着的,他和童儿都没有苛待过她,毕竟质子无辜,就是她的生母恭定县主,云漠澜也是好吃好喝的养在府里的,她那里物质上什么都不缺。

    对于一个以那样的理由嫁入亲王府的女子来说,这样的生活已经是十分的好了。

    若曼曼知道自己今日究竟在做什么——

    她才刚刚满六岁啊。

    可薛月折腾这些做什么,当初童儿进府之前他们就谈过了,若是她安分守己,他便护她平平安安过一生,也会好好给曼曼找个好人家。

    这么多年,薛月那边都是安安静静的,怎么会突然做这种事?

    这几个月来平北侯也没有跟她联络过。

    而且这件事多少牵连上了月凉王女,如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扑朔迷离。

    “殿下。”

    叩门声打断了云漠澜的思绪。

    “景王殿下来了。”

    七弟?

    “让他进来吧。”

    “怎么这个时候到过来了?”云漠澜瞧着云漠寒进到屋中却把听柏留在了外面微微挑了下眉梢,倒是也让怀阳和怀明出去等着了。

    “我听门口的小厮回报说你早便来了,但是一直都没看见你。”

    “倒是该给二哥赔个不是。只是今日二哥府中麻烦的人太多,我便没露面。”云漠寒的视线落在了桌面上的那三张纸上,看来丫头那边都已经查清楚了。

    “你也知道麻烦的人多,那你还放云凰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云漠澜坐下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云漠寒的眼神多少有了些责怪。

    “我若出来,她才是真的麻烦。”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那谣言你真不准备管一管?”听到云漠寒的话,云漠澜微微皱了眉。

    “我今日一直都在,见二嫂被云凰救走了便往别处转了转,看到些别的东西。”云漠寒没回答他,把话题转移了。

    “二哥,你一直不涉政事。”云漠寒打断了云漠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问题。

    “现如今安阳城中乱局已起,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端,若你今后依旧是想做个逍遥王爷,护着娇妻幼子,便再也不要往自己府中请入这么多的闲人了。”

    “人多之处,最易隐藏真相。”

    “你同二嫂嫂伉俪情深,如今她又怀有身孕,你嫡出的四个孩子都还小,为你自己和你的妻儿考虑,不要再牵扯进这些麻烦了。”

    云漠寒说到这里重重叹了口气,那双凤眸墨色沉沉有些晦暗不明。

    “所以你究竟看见什么了?”云漠澜紧紧盯着云漠寒的眼睛问道。

    他知道云漠寒说得是对的,今日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护不住妻子,若没有云凰和七弟帮忙——

    “你觉得父皇为什么放三哥还俗?”许久的沉默,但云漠寒此话出口,还是在云漠澜脸上看到了一丝逃避。

    “……善化寺里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不安全——”

    “你自己信么?这个说辞?”云漠寒看着云漠澜,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个字都砸在了云漠澜心上。

    “确实你当他是兄弟,这一点我这个同样做弟弟的不好说什么。”

    “但是二哥,这位新封的襄郡王不会有这么简单。你若还想妻儿平安,多少还是——”云漠寒叹了口气,没有把话说全。

    “你想问我看见什么了——”

    “没经你同意,我拿了个你府中的下人。”云漠寒说着往房门外看了一眼。

    “谁?!”

    “带上来吧。”云漠寒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听柏提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身上也没有绳索,但是如今看来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盯着云漠澜和云漠寒眼中满是愤恨。

    “莺儿?”云漠澜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这是薛月的陪嫁丫鬟!

    “见你府中没有事发,这丫头便鬼鬼祟祟往你府中走车马的侧门那边去了。今日那边可乱的很,都是些粗鲁汉子,她这小丫头去干什么?”

    “我还在她身上搜到了一样东西,”云漠寒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角粗布,里面包着的却是一支极为精致的金凤钗。

    “这应该是二嫂嫂的吧?这凤有五尾,你这府上可只有二嫂这位亲王妃有资格用这个。”

    最后一环,事发之后还有人再补一刀,将一切做实。

    云漠寒垫着那块布把那凤钗递给了云漠澜。其他女子的发叉他还是不要随便碰的好,不然丫头要生气的。

    “不过我看这女子也不像是你那侧妃的人。”

    “能让她开口吗?”云漠澜咬着牙将那金钗接了过来,这支凤钗纯金打造,虽是精致却着实是重了些,童儿有孕之后容易疲惫,已经许久没有戴过了。

    听柏在她背上穴位之间点了两下,解了她的穴道。

    “是你放列家人进来的吗?”云漠澜垂首看着跪在地上的莺儿寒声问道。

    莺儿死死瞪着云漠寒没答他的话,若不是这人抓了她——

    “怀明,”云漠澜看她这样子知道估计也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去她房里搜搜,不过别闹太大的动静。”

    房外怀明领命去了,云漠寒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女子。

    “二哥还是心善。”云漠寒说着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两枚核桃,用力一攥,也没听到什么声响,但是他微微松手的时候,完全碎掉的核桃从他的指缝里面细细碎碎的落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莺儿的脸色变了。

    “你说我要是一寸一寸地捏碎你的骨头会怎么样?”

    “你家主母现在有孕在身,府中不宜见血,我这法子保证你一滴血都不会流,很干净的。”

    云漠澜听着云漠寒的话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他适才就不应该觉得七弟会压不住云凰,这俩人分明是一模一样。

    “我说……我什么都说!”但是莺儿很显然是被这一幕吓破胆了,她颤抖着跌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刚才那样愤恨的神情。

    云漠澜叹了口气,让怀阳取了纸笔来,给她录了口供。

    这边审得差不多的时候,怀明那边也带人回来了。从莺儿房中搜出了一封和列家往来的信件,但是没有搜到金银财帛,看样子她还真不是被人收买。

    提供了王府的路线图、放列家人进府、还有今日“走丢”的月凉王女也是她帮忙安排的。

    薛丰还真是选了个能干的侍女给薛月做陪嫁。

    “她既然认了,便都当做是她做的吧。”把人压下去之后云漠寒看着那口供叹了口气。

    “你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可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云漠寒的视线移向了坤宁写的那三张纸。

    “用的那些药,还有参与行事的官眷又要怎么解释?这事儿太复杂,为了二嫂的安危,你还是不要查下去了,只当是府中侧妃争宠设此毒计吧。”

    “二哥你信我,我绝不害你。”

    “我自然是信你的。”云漠澜如今脑中也乱的很,但是他也察觉出了这其中埋藏着过多的东西。

    “至于那个列家人——”云漠寒面上终于是有了那么点笑意,“云凰行事你放心便好。她素来决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她是不会像我一样留着这些人看他们后续还有什么动作慢慢收拾的。战场凶险瞬息万变,一旦出现什么必要当机立断,所以那个列家人一定已经口不能言、手不能写了,没准还会是个瘫痪,反正留下一命,却不能跟任何人说任何事了。”

    今日他府中的事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云漠澜也暂时松了口气,听云漠寒这样说虽是放心了,但对他这七弟还有风家云凰两个人云漠澜多少有了些敬畏。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你二嫂嫂还准备了东西等着给云凰将军添妆呢。”原来以为这次云凰从西疆回来这两人就该成亲了。

    “我还是那句话,二哥你府中娇妻幼子都要你来护着,而你本人从前不涉政事,这趟浑水你不要蹚进来。”

    “你从前不知道我和云凰的关系,今后也依旧不知道我和云凰的关系。这样便好。”

    “如今刑部也被牵扯,童尚书可能也不能助力你太多,他也被人掣肘。”

    “所以退吧,退一步,别掺和了,尤其是别把月凉那两个放进你府中来了。”

    云漠寒脸上是以前没见过的郑重,云漠澜也知道事关者大,沉思许久终于是点了点头。

    “那你呢?”他这七弟原来才是最不介入朝局之人,怎么如今说出来的话听着像是他已深陷其中……

    云漠寒看着云漠澜那满含担忧的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护着你的发妻,我也一样,只是我无处可退,也从不想退让。”

    “咱们兄弟几个,说我凉薄也好,二哥,这些年我也只把你当成亲兄弟。”

    “云漠若觊觎云凰,这件事几乎已经人尽皆知,只是谁也不说罢了。”

    “三哥和你走得近,他的事情我不便多谈,但是我能告诉你的是他这次出来父皇自有成算,你和他——”

    “至于小八,他终究还小,这次的事情多半是牵扯不到他的。”

    “你府中今日事了,我也不多打扰了。”

    云漠寒说着对着云漠澜施了一礼,便带着听柏离开了。

    ----------

    熹平五年,四月初二。

    怀王云漠澜上了折子,道他府中侧妃勾结外人引贼人入府,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请云帝革其县主封号,贬其侧妃之位,念其女年幼,今后便由王妃亲自抚养,不做牵连。

    终究他还是听了云漠寒的话,把这件事在薛月这里画上了休止符,尤其是在这件事中他这侧妃也不是全然无辜。

    这道折子云帝自然是准了,怀王府侧妃薛氏剥夺县主封号,贬为侍妾。

    这一切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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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丝丝绕绕难休止,层层重重牵四方

第八十八回 人苦不知足 得陇又望蜀

    “殿下。”

    房门外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

    云漠澜正守着童于归看着她把今天的安胎药喝了,太医院开的这副药着实是苦了些,他闻着都有些倒胃口,但是没办法,一日一碗不能停。

    那日童于归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这几日都睡不安稳,也还好目前看来她和腹中胎儿都没有大碍。

    “怎么了?”云漠澜听着屋外怀明的声音便察觉估计是又有了什么麻烦事,今日圣旨到府,薛月还想怎么样?

    “薛氏哭求王爷能去见她一面。”

    云漠澜听着便皱了眉,显然他是不想去的,如今尘埃落定,还能再说什么?

    “殿下去见见她吧。”童于归说着握住了云漠澜的手,“她此时闹着一定要见你估计也只是为了曼曼能有个好前途。”

    这些年在府中,这位曾经的侧妃也是安分守己的,从来都没有折腾过什么,今日被牵连,想来也只是想要自己的女儿今后能过得好。

    “她若真是为了曼曼,就不应该牵扯进来。”云漠澜说着在童于归手上轻轻拍了拍,看着妻子那还是带了些于心不忍的神色,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罢了,我去见她一面。”

    “小家伙,你今日听话些,莫要闹你娘亲。”轻轻抚摸了一下童于归的小腹,云漠澜的神情柔和了很多。

    “我们乖着呢。”童于归瞧着他,也笑了起来。

    ----------

    云漠澜瞧着跪在地上那分外狼狈的女子心中多少有了些不忍。

    终究她嫁给他这样多年,纵然他对她没什么男女之情,但是薛月终究还是给他生了个女儿。

    可此次的事情,这女子真的不是全然无辜。

    “殿下……”

    “你还想说什么?”云漠澜的声音有些冷冰冰的。

    “妾身的女儿——妾身的女儿……”从没见过云漠澜这幅样子的薛月也是真的慌了,从前云漠澜对她一直都是宽容温和的,从没有这样冷过脸。

    直到这一刻薛月才真的看清了,纵然这位怀王平常瞧着永远都是温润如玉没什么架子的,但他终究是亲王身,自小在凌驾一切的皇家养出来的男人怎么会真的那样无害。

    “既然你还有脸提到曼曼,那本王只问你一件事。”

    “那天曼曼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想过她只有六岁吗?!”

    “她不知道!曼曼什么都不知道!”薛月颤抖着,声音里依旧带着哭腔,她跪着向前爬了几步,想要去拉云漠澜的衣摆,但是云漠澜挪开了脚步,避开了她。

    “殿下!曼曼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她、她只是……只是——”看着云漠澜那张绷得那样紧的脸,薛月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若说曼曼或许真的无辜,那你呢?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莺儿是你的侍女,陪嫁过来这么多年你不清楚她究竟是谁的人?”

    “平北侯府野心不小,连月凉王族都敢攀附了!”

    听到云漠澜将月凉都说出来了,薛月彻底瘫坐在了地上,脸上已经有了不少冷汗。

    “罢了,如今也算是尘埃落定,今后——”云漠澜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说什么,他抬腿准备离开了。

    “殿下!”薛月向前一扑,正正抓住了云漠澜的衣摆。

    “你应该很清楚我不会牵连曼曼,她终究还是个孩子,今后放在王妃身边教养,本王会在她及笄后好好给她找个人家,也不会让她做别人的妾室。”

    “终归是怀王府的小姐,只要她不做错事,怀王府就永远会是她的依仗和凭恃。”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云漠澜低头看着她,面色已经全然冷了。

    “那我呢?!”薛月愣了一下,哭着嘶吼了出来。

    “殿下!那我呢?!”

    “我嫁给您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您就真的从来没有对我有过一丝怜惜?”

    云漠澜听着她一句一句的控诉,终于在最后笑了出来。

    “本王为什么娶你,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本王从来不曾苛待过你,王妃也从不曾为难过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宗室子弟的婚姻有多少是因为各取所需才达成的联姻?又有多少像你这样的女子嫁入宗室根本没有好下场?”

    “还是因为本王待你太好了,才让你这般不知足?”

    “当初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守好本分,安安分分过日子。”

    “是啊……人苦不知足,既得陇,复望蜀……”薛月苦笑出声,松开了紧紧握着云漠寒衣摆的手。

    “我知道他们要在那日动手,我知道莺儿在做什么,我只是……”她想着若是王妃真的出事了,怀王定会异常悲痛,很久很久都不会续弦的,这样在怀王府的女子中,终究是她地位最高,就算将来皇帝再让他娶一个王妃,也定不会超过她去。

    还有就是怀王云漠澜的心。

    这位殿下至今仍然是安阳城中女子最想嫁的人,哪怕他与怀王妃伉俪情深,哪怕他已经子女双全,薛月在他身边这样久,这位殿下又对她这么温柔,她怎么会一点都不动心呢?

    “至于曼曼,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告诉她,王妃有孕辛苦,如果她能让王妃回房去休息休息,王妃会对她更好一些。”

    “王爷,妾身今后青灯古佛,再不会参与平北侯府的事情了,曼曼是您的骨血,请您一定教她读书明理,给她找个好人家。”薛月深吸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给云漠澜行了大礼。

    云漠澜看着那叩首在地的女子重重叹息了一声,那天的事情想来她也不会真的知道全部,问与不问,许是没有太大区别的。

    此后怀王府庶长女由怀王妃亲自教导,直至及笄,怀王上表请封淑仪县主,后县主婚配一江湖侠士,成婚当日,怀王世子亲为庶姐送嫁,婚后县主拜别怀王夫妇,与夫君云游天下,逍遥一生。

    当然这便是后话了。

    “殿下,您当心身边人。”在云漠澜离开时,薛月终于是咬着唇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云漠澜迈步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他没再回头,径直离开了。

    薛月定然是知道什么的。

    身边人……

    七弟也提醒了他要小心三弟。

    可他们终究是兄弟啊,而且他参与这件事是因为什么?他们兄弟这些年情感还不错,为什么他要掺和外人对他的发妻下手?究竟是迫不得已受制于人,还是……

    兄弟……

    他们这样的兄弟啊!

    四弟觊觎七弟的未婚妻,这哪里是身为兄弟应该做的事情?

    难怪现在七弟连一声四哥都不愿意叫了。

    正经场合称一声陵王,私下里直呼其名。

    好像自从云漠寒从江州回来的时候他就不再称呼云漠若为四哥了。

    这份不应该存在的心思,究竟是云漠若从什么时候有的?他从来没发现过。

    那云漠尘呢?他真的了解他这位三弟吗?

    昪儿自小见到他就不愿意亲近又是因为什么?

    还是真的该听云漠寒的,不再参与安阳城里的政局,带着童儿和孩子们暂时远离这是非之地……

    他手中没有实权,也没有外祖家的助力,这些年也从未在朝中经营什么,想要护住妻子,或许退是唯一的选择。

    半个月后,童于归身子已没有大碍,云漠澜寻了个避暑的由头,带着妻子和两儿三女都搬去了安阳城外的别院居住。直到童于归生产之后他也没有离开。或许终究是因为孕中受了惊吓,童于归这次生产十分艰难,足足折腾了两天,孩子才落地。

    而且这孩子出生便有些体弱,小心翼翼才活过百日,云漠澜为其取名云沐晟,取兴盛之意,希望这孩子能健健康康长大。或许真的是此情感动上苍,云沐晟满百日后身子渐渐康健起来。

    不过云漠澜还是等到他这第三子满周岁之后才带着一家人才回到安阳城中。

    --------

    怀王府中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安阳城里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景王府中,云漠寒看着跪在他面前低着头请罪的听松和冷炙,面色铁青。

    “没有接到人。”

    “你们是想告诉我那些越级上诉的苦主是凭空消失了吗?”

    那些人算是他目前能找到打开这件事口子的唯一人选了,废了多少心力才终于鼓动了他们上京告御状。

    “他们没消失,属下……知道那些人现在在哪。”

    冷炙看了一眼云漠寒的脸色,赶在听松前面开口了。

    “究竟什么人出手你们能任由他们把人劫走?!”

    “冀州候苏沽?”

    “平北侯薛丰?”

    “还是云漠若?!”

    “难不成是鬼庄吗!”

    “是风家亲卫。”冷炙就知道这个答案只能让殿下更生气,甚至比陵王出手都更让殿下愤怒。

    “带队的是风康,云凰将……主母也亲自去了。”云漠寒一个眼刀,冷炙瞬间换了个称呼。

    她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好不容易才把她放在了一个还算安全的位置,为什么非得——

    云漠寒一拳捶在了桌子上,那张风冥安说还算结实让他随便拍的桌子咔嚓一下从中间裂开了,桌上的一应物品尽数砸在了地上。

    “罢了……”

    “你们起来吧。”

    “消息是你们递给她的?”云漠寒这下一个问题差点吓得那两个刚站起来的侍卫再次扑通一声跪下去。

    “主母自己查到的。”冷炙低声道。自从过年之后,主母那边就再也没让他们传过消息了,也没有任何接触。

    “今后这种事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再继续责备眼前这两个侍卫了。

    “若是再有这种事,要比她出手更快。”

    “要是再撞上……”云漠寒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便还是让给她吧,但是不能让别人撞见。”

    “属下明白。”听松和冷炙赶忙应了一声,见云漠寒挥了挥手,便退下去了。

    这件事究竟是大将军的意思,还是丫头自己做的决定……

    虽然不管人在他手里还是在风家手里,这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变,但是一旦被人知道这人是从风家那里交出去的……

    他们应该还没胆子去动大将军,那矛头会指向谁便不言而喻。

    风冥安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明明白白地表明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些想要跟风家联姻的人无非想要的就是风家在军方上能提供的助力,当这些人在行事的时候多少能借风家的势。

    毕竟一旦联姻,即便风家表明不参与这些事,暗中随之而来的东西还是会来,该顾虑的人一定会顾虑,这些无形中产生的影响是挡都挡不住的。

    现在风冥安保下了这些来告状的人,下一步定然是把他们送入安阳城,很有可能是要交到京兆尹手里,如果京兆尹不敢接,便是送刑部,再或就是直接联合祁家上达天听。虽然这案子跟户部的关系最大,但是她绝对不会选择户部的路子,毕竟户部尚书是德贵妃的生父。

    这件事一旦做了,那就是直接表明了立场,那些想要选择联姻的人会减少很多,甚至有一些会选择将风家少主除之而后快。

    这些人的物力和人力终归是有限的,一旦有人选择盘算着费尽心机去要她的命,那他这边的压力和危机定然是会减少的。

    他的丫头啊……

    若只是为国为民,等着人进安阳城之后听从陛下所命就行了,何必从他这里截人。

    走这一步,完全是为了他啊。

    终究这一步棋丫头已经走出去了,落子无悔,没有悔棋的可能。

    她助他完成这一局,可这一局之后呢?

    风家少主向来说到做到,从不曾食言。

    若将来她说此局过后,两不相欠……

    那他怕不是也要疯魔了。

    云漠寒苦笑着摇摇头,终究先完成这件事吧,就是不知道等这些入京,丫头究竟会把他们送到谁那里去。

    刑部——

    童尚书那里不必担心,童可言是陛下的人,但是现在刑部里面也分派别,童尚书也被人掣肘。

    那个元峰虽然是陛下故意放出来的,但是现如今终究是个左丞,也算有不小的实权,这些年又着力经营,人脉倒是也足。

    不过他这人脉要是铺不开,云漠尘谋划这些的起家的金银又是从哪里来的。跟着他的人不会只看一个皇子的身份的,一个在佛寺里的皇子又有什么利益可图,云漠尘必然是要拿出让这些人想要谋求的东西来的。

    不是权便是财。

    他这位皇兄发家的方式倒是也确实特别,他身在佛寺,自然是能听到不少前去求佛之人的祈求,因此也听到了不少隐秘。

    用这些东西威胁人的事他倒是没做,毕竟手里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他能听到其他的一些隐秘。

    一些苦主在佛前所述的与一些案件相关联的隐秘,一些人求在狱中的亲友能早日释放或者过得好些,再或者运气更好些能听到些在佛前的“忏悔”。

    云漠尘把这些消息递到刑部官员手里,他们自然知道怎么用这些东西谋取钱财。

    如此云漠尘才有了他谋划一切的第一笔金银。

    不过他这皇兄或许真的是在佛寺里面长大,对于金钱的存在不是很敏感,都出来了也没想着开些什么店铺,买点儿庄园或者往钱庄里存点银钱以防不时之需之类的。

    格局不开,估计将来也斗不过云漠若——虽然云漠若的眼光也没放多远。

    所以他这三哥出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云漠若参与怀王府中事的证据他基本已经有眉目了,若是能拿到,二哥那边……

    或许还是如实告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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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一锤定音成终章,大幕再起又开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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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697/ 第一时间欣赏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 作者:北玄胭岚所写的《夫人她说得全都对》为转载作品,夫人她说得全都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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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说得全都对介绍:
【跳脱忠犬皇子×护国大将军独女】
一眼认定,一生宠爱。
当云漠寒第一眼看见风冥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和安阳城里的其他姑娘都不一样。但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今后他会把这个姑娘刻入灵魂成为想要羁绊一生的存在。
可是这院墙翻着翻着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所以后来誓言掷地有声。
“我云漠寒此生只风冥安一妻,绝不另娶,我会让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从一而终,永不言弃,如有违背,生世孤零。”
风云相伴,云卷云舒,空中颂赞。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她说得全都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