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 终表倾心意 初识梅子酸
风冥安回到章州大营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
红彤彤的太阳远远落在地平线上,看起来像是端午节的时候包粽子用的咸蛋黄。
风冥安在马背上咂咂嘴,回到军营里安顿好青焰之后就悄悄摸去了伙头军那里,借着有限的材料尝试着做了两份小点心。
今天晚上她应该是有客人的。
然后风冥安回到大帐里褪了甲胄换了一身普通的浅色衣衫。又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自己的脸,散了发重新绾了个松散的髻,再別了一对儿银簪。
“少将军。”不多时帐外风康喊了风冥安一声。
风冥安从大帐里面出来看着风康并着身后一个亲兵托着她今天要看的一堆文书。
“放这儿,你们先去吧。”正好这些东西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风康闻言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然后便退了出去。
风冥安原本没在意和他一并前来的那个亲兵,但是如今却发现这人她之前应该并没有在护闻关大营里面见过。
那个亲兵低着头似乎不敢看她。
“你的军牌呢?”风冥安慢慢走到那人面前伸出了手。
这亲兵慢慢将头抬起来,看着眼前的姑娘笑了,“少将军收下小的的时候忘了给了。”
那容颜与两年前在江州的时候所见的那一幕逐渐融为一体了。
云漠寒将手放在了风冥安掌心,十指相扣,掌心的温度是那样清晰。
很暖。
“漠寒哥哥。”风冥安由着面前的人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抱住了。
“丫头,丫头啊。”云漠寒用力抱着怀里的姑娘,他的丫头长高了不少。
只有这样牢牢地抱在怀里才终于获得了真正的心安。他的丫头没事了,完好无缺的在他怀里由着他抱着呢。
风冥安将手搭在云漠寒的背上回抱着她的漠寒哥哥,她知道这次多少有些吓到他了。
轻轻拍着云漠寒的背,风冥安没有马上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陪着他享受这一刻十分难得的安宁。
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云漠寒紧紧抱着她的力道才稍稍松了那么一点点,风冥安从云漠寒肩上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双再熟悉不过的凤眸有些许的湿润。
“漠寒哥哥,丫头没事了,好好的在这里呢。”风冥安握着云漠寒的手小声说道。
“我知道,”云漠寒抬手抚上了风冥安的脸颊,“我知道。”
掌下的皮肤触感细腻,没有丝毫曾经中毒的痕迹,干干净净的。
“丫头。”云漠寒看着风冥安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哽咽住了。
“丫头,我心悦你。”
他和他的丫头在一起这样久了,誓言发过了,约定给过了,但是却没有一次他真的说出这四个字,他心悦她。
这一刻云漠寒是那样地想把这句话说给他的丫头听,这次若不是风家和神医坤爻交好的话……他可能这辈子还没来得及对他的丫头说这句话就——
“我心悦你,丫头,我心悦你。”
“漠寒哥哥……”风冥安握着云漠寒的手颤了颤,云漠寒话语里所蕴含的情感太重了,实在是太重了。
她能感到她的漠寒哥哥的恐惧,还有那将她视若珍宝的情感都融在其中了。
但是这情感再怎样重她都是接得住的,也接得稳。
毕竟她对她的漠寒哥哥有着的是同等重量的感情,在这份情感里他们两个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的。
“丫头也是心悦于你的啊。”
“我心悦你。”
“这辈子丫头都只要漠寒哥哥一个。”
大帐中一时再没有了任何声音,只余下这终于相逢的喜悦和心意相通的感动,暖意缓缓浮动着,让人想要就此沉浸在里面什么都不思不想,就拥抱着这样难得的幸福。
永远地沉浸下去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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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漠寒哥哥这次这身铠甲又是哪里来的?”风冥安拉着云漠寒去了大帐里面,拧了手巾帮他擦着脸上涂抹的灰尘。
“大将军给的。”云漠寒的声音里面有些炫耀的意味。
看他的岳父大人想得多周到。
“爹爹?”风冥安给云漠寒擦脸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原先还以为这又是云漠寒从哪里顺的呢,毕竟令曦在大营里面这么久了,帮他顺一套也不是做不到。
“那这次漠寒哥哥打算怎么办?章州城那边——”风冥安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块手巾重新浸湿了,用力搓了搓,把上面的尘土洗干净了。
“有人替我住在馆驿呢。”云漠寒接过了风冥安手中的活,自己对着镜子又把脸擦了擦。
他找一个和他身形基本一样的暗卫还是花了点功夫的,那个暗卫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基本负责“白天不见人影,晚上回馆驿睡觉”,以此来好好满足一下云漠若的好奇心。
“可是这西境大营终究不比江州,漠寒哥哥这次又是做我的亲兵?没有军牌的话——”
风冥安有些担忧的话被云漠寒的动作打断了,他从腰间掏出了一块军牌,很小的一块黑色木牌,木牌背后是寥寥几笔却绘制得栩栩如生的一匹奔马。
风冥安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牌子还真不是假造的,是真的铁骑军的军牌,那黑色的颜料是兵部特制的,专供铁骑军。
这种军牌后面所绘图案各有不同,一匹奔马表明这是她风家的亲兵。
重点是这个牌子上的名字:风七。
风冥安基本能确定她现在要是查新的名册那上面一定是有这个名字的。
“这也是我爹爹给你的?”风冥安心里有些诧异。
“当然。”云漠寒话语间的炫耀依旧满满的。
“还用的是我风家的姓氏?”风冥安看着云漠寒那骄傲的小模样倒是笑了起来。
“小的本来就是少将军家的。”云漠寒亦是笑着拱了拱手。
“那这位风七,”风冥安笑着在云漠寒面前坐下了,“何方人士啊?为什么入了铁骑军?又是怎么成为我风家亲卫的?”
风冥安倒是很想知道她的漠寒哥哥和她爹爹究竟是怎么编的。
“回少将军的话,”云漠寒很配合地表现得十分恭敬,“小的风七,江州人士,因水患入了铁骑军,后蒙大将军赏识成为了风家亲卫。”他一边说还一边拱着手对风冥安行了个礼。
江州?这倒是个好说法,毕竟水患时伤亡惨重,很多人员无从查证。
“那漠寒哥哥这次是还打算每天抹灰还是干脆换张脸?”风冥安抬手把云漠寒拉到她身边一起坐着了。
“换张脸吧,”云漠寒捋过了风冥安的一缕青丝,在手指间缠绕着,“这次来的人太多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认出我来就麻烦了。”
风冥安点点头,没在意云漠寒玩她头发的那只手。
“那要不要坤宁来帮帮忙?”易容很久的话还是要些药物来辅助的,不像他们原来出去玩就不到一天的时间,简单很多,不需要考虑面具持久使用的问题。
“明天再说吧。”云漠寒没想让人今天就来打扰他,好不容易又见到他的丫头了,不先过点二人世界?
“那——”
“令曦也先不见。”云漠寒知道他家丫头想说什么。
“好吧,好吧,漠寒哥哥的暗卫,漠寒哥哥说了算。”风冥安也没一定要云漠寒来了就赶紧处理正事。
她歪了脑袋直接靠在了云漠寒肩上,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
“那边有给漠寒哥哥的点心。”风冥安抬手指了指床边的小几,她适才做的那两份小点心如今正在罩子下放着呢。
“困了?”云漠寒看着风冥安靠着他又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困了你就先睡吧,”他有些心疼地拍了拍风冥安的手背,“外面那些文书着急看吗?”
风冥安努力控制着自己正在打架的眼皮摇摇头,那些倒是还好说,现在月凉安宁了,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
“那你先睡吧。”云漠寒扶着风冥安的脑袋帮她把发髻给拆开了,然后轻轻将那两只银簪子放在了一旁。
“唔……”风冥安迷迷糊糊应了云漠寒一声,顺着他手上的力道躺下了。
至于后面云漠寒帮她脱了外衫、除了鞋子把她塞到被子里面这些事风冥安都没什么意识了。
反正她的漠寒哥哥在这里,那她就再安全不过了。
这是风冥安到西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睡得这样沉。
云漠寒安顿好了风冥安之后才带着压不下去的笑容去看自家丫头给他准备的小点心。
巴掌大的两小盘,云漠寒吃了半个时辰。
后来令曦拿着那些云漠寒让人装扮成货商送过来的东西过来找他的时候,看着自家殿下脸上的笑容,令曦生生打了个寒颤。
殿下盯着那空盘子笑得好诡异啊!
突然有点理解冷炙他们了。还好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外派状态,不用每天都面对这样的殿下。
真是太吓人了!
等云漠寒终于放下了他手里那两个干净的都能当镜子照的盘子之后,他挪到了他刚才给风冥安送来的那堆文书边上,翻看、分类,基本都处理完了之后才看向一边都有些战战兢兢了的令曦。
他现在心情不错,至于要不要这个暗卫顶缸还是回到安阳之后再说吧。
云漠寒对着令曦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把手里的盒子放下就可以出去了。看着自己的暗卫如蒙大赦一般离开大帐,云漠寒摸摸下巴觉得他可能还是太仁慈了一点。
不过再有什么事都比不过他的丫头的一夜好眠。
至于云漠若……
还有……
决不能现在让月凉那个疯婆子知道他来西疆了!
现在两边邦交基本完全断绝,想要防止消息过去还是能做到的,而且他估计完颜松也根本不想让他那个妹妹知道然后再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什么乱子来。
毕竟现在王城那边的乱局刚停,后续的处理还在继续呢。
云漠寒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那个令曦送过来的盒子,走到大帐内去了。他整理了一下盒子里面的东西,然后一样一样摆到了风冥安的妆奁里。
浮影轩新研制的花膏,西疆风大,丫头那张脸每天风吹日晒多少要用些的,到底是个姑娘,和他们这些糙汉子不一样。
还有两个束发用的银冠,款式很简洁,但是上面的暗纹是他亲手雕的,花了不少心思。
毕竟那时候丫头特地嘱咐了不让他在安阳城里面“虚度光阴”,也别到处去“闯祸”。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他家丫头的生辰了,贺礼也已经带过来了。
云漠寒轻轻合上了妆奁,吹熄了大帐里的烛火,就在风冥安枕边的小几上留了小小一盏油灯。
黄色的火苗摇摇晃晃,在风冥安的脸上投下了明明灭灭的光。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了一点阴影。
云漠寒坐在风冥安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
西疆的昼夜温差很大,如今已经是夏季了,正午的时候骄阳似火,但是入夜了却又是一片冰寒,很容易生病的。
希望云漠若过几天就身体不适、水土不服然后乖乖回安阳去。
云漠寒稍微花了那么一丝丝心思不怎么诚心地问候了一下他的四皇兄,然后再一次将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他的丫头身上。
风冥安的手指动了动,将云漠寒放在她手边的手握住了,然后拉着云漠寒的手就塞进了被子里,在胸口抱着怎么都不撒手了。
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云漠寒一跳,虽说他俩从来都不怎么在意这男女之防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举动——
大帐里面灯光很暗,所以看不清云漠寒那张几乎已经烧起来的脸,他的丫头真的已经长大了——
虽说原来给风冥安疗伤的时候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得差不多了,但是那时候他家丫头是个伤患啊。
云漠寒试着慢慢把手抽了出来,风冥安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没什么意义的梦话,睡得更沉了些。
有些哭笑不得地理了理风冥安的长发,云漠寒在她床边的塌上和衣躺下了,听着大帐外的风声终于在这一刻才觉得安宁。
他又见到他的丫头了,又陪在他的丫头身边了。
他在这里,管他什么王女、王子的,谁也别再想碰他的丫头分毫,也别想他打他的丫头的主意!
夜深了云漠寒要睡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着,将来要是真的在西疆常驻的话,还是要挑个好地方的。或许这几个月他可以四处看看。
等将来成婚了,离开安阳城,丫头定然也是放不下这里的,只要西疆一日不平,风家就要一日镇守边境,那时候自己陪着她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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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漠寒哥哥。”
“漠寒哥哥!”
云漠寒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已经穿戴整齐的风冥安,但是大帐外面似乎天才刚刚亮。
“好不好看?”
云漠寒清醒得很快,他面前风冥安正俯着身跟他脸对脸,指着头上的银冠问他。
“好看。”云漠寒笑着起身了,“我的丫头怎么都好看。”
“好看啊——”风冥安看着云漠寒在那里擦脸拉长了声音开口了,“那——漠寒哥哥——”
“怎么?”云漠寒人是醒了,但是多少还是有点迷糊,他没怎么听出来风冥安语气中的不同以往,而且也没有意识到风冥安把他这么早叫起来一定有哪里不太对。
以往这种情况他家丫头都是十分心疼他,让他睡到自然醒的——除非有类似皇命之类不得不叫醒他的理由。
“那是丫头好看那是那个月凉王女好看啊——”
“漠寒哥哥什么时候认识她的,因为你她都过来给丫头下毒了呢——”
风冥安眼里含笑看着云漠寒仿佛是问了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而云漠寒直到这一刻终于是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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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卿卿我我相见情难抑,浓情蜜意呷醋俏问责
第六十回 知礼且守距 沙场复点兵
“我没见过她!”云漠寒一下子就绷直了,这个问题要是解释不清楚的话——
“我不认识她,我没见过她,我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过!”
“而且这天底下丫头最好看了,跟谁比都最好看——”
云漠寒上前一步直接挂在了风冥安的胳膊上,现在绝对不能撒手,绝对不能撒手!一撒手他的丫头跑了怎么办?!
他现在到底是处于“偷渡”状态,西疆大营又绝对是风家的地盘,要是这位少将军打定主意铁了心不见他,那他就真的是连她一片衣角都见不到的!
“那个疯婆子自己抽疯和我没关系啊!丫头,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但是她给你下毒这罪不可恕!”
“我让人去打过她了!”
“你要是还觉得不解气我还可以再打一次!”
“打多少次都行!”
“好了,漠寒哥哥。”风冥安笑着轻轻在云漠寒额头上弹了一下,“我没生气。”
“我真的没见过那个疯婆子。”云漠寒委屈巴巴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又说了一遍。
不过看风冥安那是真的没在意的神情云漠寒到底松了口气。
对于这件事风冥安多少是有些不悦的,所以提早叫醒了云漠寒吓了他这一回也就行了。
她和漠寒哥哥这么久没见,才不要因为这种不值得的人浪费好好相处的时间呢。
“看在前些日子丫头看戏看得很满意的份上这次就不和漠寒哥哥计较了。”风冥安一边说着一边把云漠寒按在了铜镜前面,拆散了他睡了一宿有些凌乱的发髻。
“我还可以再去打她一次的。”云漠寒却皱了眉,声音有些压抑。
他的丫头自然是不会因为这种事和他生气的,但是他生气却是真的。
“你要打可以换个人打。”风冥安理顺了云漠寒的长发重新束成发髻之后才开口。
她也是恢复成了一副正经神态,眼中划过了一丝厌恶。
云漠寒一把握住了风冥安拿着梳子的手,转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她。
“完颜霍。”这个名字从风冥安的牙缝里面挤了出来,“我知道你要来,就先没让令曦和你说。”
风冥安拍拍他的手,将簪子给他簪上了。
“不是因为月凉。”云漠寒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家丫头不会因为征战的事情和他这样说,因为守卫西疆是风家的责任。
那就只能是因为——
“我中毒之后月凉来袭营的那个晚上,完颜霍闯到我帐中来了,当时我让令曦守在这里,把他打回去了。”风冥安的双目微微眯了一下。
“他想把我劫走。”
“我明白了。”云漠寒握紧了拳头复而又松开了,他的神色看起来十分平静,但是那双凤眸里面却已经蕴含着风暴,只是被他生生压下去了。
“跟你说就是让你知道。”风冥安握着云漠寒的双手,她知道她的漠寒哥哥虽然很多时候都不按常理出牌,常常剑走偏锋,但是他一旦认真起来那是绝对可靠的。
“你安心就是,这几个月我都在这儿,总会有机会的。”有机会再狠狠打他一顿。
“就算没机会也不会让他动你一下。”云漠寒的声音很平静,他抬手在风冥安的脸颊上轻轻碰了碰,然后把她拉近了,在风冥安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
风冥安愣了一下,她微微红了脸,头一次在面对云漠寒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嗯。”她模模糊糊地应了云漠寒一声,但是有点不敢抬头看他。
“不会让他动你的。”云漠寒又说了一遍。
“我相信你。”风冥安抬头了,她直视着云漠寒的那双凤眸,那双漆黑的眸子如今熠熠生辉,正紧紧盯着她。
“漠寒哥哥说的,丫头都信。”风冥安凑近了他,似乎想让云漠寒在她额头上再亲一下。
这个小小的期盼云漠寒当然是领会到了,但是还没等他再次亲到他心心念念的丫头,大帐外就传来了风泰的声音,“少将军,该点兵了。”
风康站在一边用一种看勇士的眼神看着他爹。
他爹自然是知道景王殿下来了的,也在刚才来了之后看见了站在少将军大帐前面一脸纠结的他,似乎是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然后十分勇敢地开口了。
当然这“十分勇敢”是风康自己加的,风泰看着再正常没有了,就跟大帐里只有风冥安一个人似的。
“知道了。”风冥安原地没动,应了风泰一声,然后云漠寒就一脸满足的再次亲到了她额头上。
刚才风冥安给他束发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自己换好脸了,如今跟在风冥安身后就一起走了出去。
丝毫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风泰看着风冥安没有任何不妥的神情也没再有什么别的表示,跟在她身后一并朝着点将台走去了。
就剩一个风康跟在他们三个人身后觉得自己和他老爹都有点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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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午风冥安练兵结束之后就看到有传信兵过来跟她说陵王带着人正在大营门口等她。
对于这次来的慰抚使团风冥安自然是要好好接待的,毕竟他们是来犒赏西境守军全体将士的。
但是陵王云漠若——风冥安和站在她身后的云漠寒对视了一眼。
“带两个小队,”她对风康说道,“去迎接陵王殿下。”
“把尹将军还有季将军都叫上。”叫上尹明忠和季长庚,这样估计云漠若也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
云漠若一早上起来就奔着章州城外的大营来了,他离开的时候特意找人打探了一番,说是云漠寒还没起呢,今早还没见出门。
带着得意洋洋的心情云漠若就上路了,但是等他的马车好不容易到了大营辕门前的时候卫兵却根本不放他进去。
这里是边境守卫军的军营,凭你是皇子亲王,没有军牌一律是不会放行的。
这规矩是当今云帝的祖父定下的,至今无人更改,云漠若一来不敢违逆自己的太祖,二来想给风冥安留个好印象,所以也只能等着。
不过他也没等太久,他起得晚,路上走得又慢,等他到辕门前的时候风冥安早上的操练都结束了。
“末将等见过陵王殿下!”风冥安一众人对着云漠若行礼的时候云漠若再次觉得那种让他有些头大的情况回来了。
当初在江州的时候他也是等在大营前,看着走过来的那一众人根本认不得哪个是风冥安。
“咳,”云漠若用拳头抵在口前轻轻咳了一声,“众位将军免礼,免礼。是本王来得唐突了。”
“谢殿下!”
等到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云漠若才发现他找了半天的风家嫡女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
“不知陵王殿下前来有何训教?”风冥安上前一步开口道。
“训教不敢当,本王只是依照父皇的圣命来慰问一下铁骑军的众位将士。”。云漠若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风冥安。
紫袍银铠,长挑身材,若非是身量还有些纤细,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来她是个女子。眉眼之间也带着三分肃杀之气和两分冷清。一双星眸看着云漠若没有什么感情在其中。
云漠若打量风冥安的时候,她身后的云漠寒也把云漠若扫视了一遍。
这回倒是没像上次似的故作风雅,但是……这朱红衣衫、金玉衣带,还有头上那个嵌了一大颗东珠的发冠,云漠若这是把自己往行走的银票那边打扮呢?
衣袖熏香,面扫脂粉,指甲缝里都专门剔得干干净净。
他是来炫富的?专门来展示自己和这边境的格格不入的?还是想让在边境这样久的丫头看到他能眼前一亮,回想起安阳城里平安富足的生活?
“风小姐可否带着本王在这营中转转?”云漠若说着向前一步,离风冥安更近了些,“众位将军想来还有军务在身,让风小姐带着本王转转就行了。”
云漠若口中只称“风小姐”,似乎并不在意她在这大营中的职位,以及现在圣上钦点,风冥安才是这整个大营的主事之人的事实。
尹明忠闻言便皱起了眉头,清了清嗓子。他刚想说什么便被风泰打断了。
“既然陵王殿下这样说了,”这位老将直视着云漠若,眉目间有些凌厉,“风七!”他对着边上喊了一声。
云漠寒站了出来,“你跟着少将军陪陵王殿下在这营中四处看看。”
“陵王殿下,末将等便先告退了。”他没给云漠若再说些什么的机会,对着尹明忠和季长庚使了个眼色便离开了。
尹明忠和季长庚愣了一下,这个风七是哪来的?刚才都没发现少将军身边跟着一个没见过的亲兵,而原本一直跟着少将军的风康此时正跟在他父亲身后,看样子是准备跟他们一同离开了。
“风泰,那风七究竟……?”季长庚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身后那个陌生的人,喊了风泰一声。
“大将军新派过来的,昨天跟着使团一起过来的。”风泰亦是向后看了一眼,有景王殿下在,又是在铁骑军的军营里,量陵王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听闻是风信派过来的,这两人也就打消了疑心,跟着风泰离开了。
云漠若跟在风冥安身边看着军营里面四处士兵操练、尘土飞扬,眼中倒是一扫之前因为来到这边陲之地的烦躁而是多了些许狂热在其中。
果然铁骑军就是铁骑军!
若是他们真的支持哪一方的话——
赢得皇位的可能绝对会加大!
风大将军想来不会主动站队,那他的女儿究竟嫁入谁家就很重要了。
“风小姐这一年来着实是辛苦了。”云漠若转过头对着风冥安笑着说道。
“陵王殿下言重了,末将奉旨镇守西疆,这本就是职责所在。”风冥安对着云漠若恭恭敬敬行礼说道。在她身后云漠寒也跟着行了个礼。
“风小姐不必如此——”云漠若说着便想要上前扶她,但是被风冥安避过去了。
“男女授受不亲,陵王殿下好意,末将心领。”
“风小姐何必如此见外?当初在江州之时你我也不是没有交情,如今也能算旧相识。”云漠若看着风冥安身后的风七到底还是没再上前。
毕竟这里是军营,都是风家的兵,而且这个风七很明显是风大将军的人,不然风泰也不会专门找他。
风家姓氏,想来是亲卫心腹。
那就不能操之过急,要是他跟风大将军说了——那一切就泡汤了。
“陵王殿下乃是金尊玉贵之躯,末将万万不敢称作陵王殿下旧识。”风冥安依旧是恭恭敬敬礼数做足,让云漠若绝挑不出半分错处。
“那倒是本王唐突了。”云漠若笑了笑,似乎不在意刚才的事情了,让风冥安带着他继续往大营深处走去。
不过一直到云漠若被送出辕门他都没能成功靠近风冥安一米之内。
快要接近的时候总会出现点什么乱子,比如突然受惊的战马、不小心射偏的羽箭、扛着粮草跑过的伙头军、忙乱的军医、还有时时刻刻紧紧盯着他的那个风七。
“五月廿三是万寿节,礼部和户部的官员已经定下当日在营中为众军庆功,到时宰羊炙肉与风小姐同欢。”云漠若故意将最后一句说得模棱两可还有些许暧昧,想看看风冥安究竟什么反应。
“末将带西疆守军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是生生没想到风冥安竟然对着安阳城的方向跪下了,行跪拜大礼,叩谢皇恩。
最终云漠若只能上了马车,憋着一肚子根本没法撒的气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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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廿三,章州城大营中设宴,犒赏众军。
云漠若看着珊珊来迟的云漠寒讽刺了他几句,但是没想到他这七弟这次似乎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根本没理他。
但是跟在“云漠寒”身后的听柏和听松在看了云漠若好几眼之后悄悄往风冥安那边瞄了瞄。
哦,那是殿下的新脸皮。
殿下和小主母看起来心情都不错。
很好!他们应该不用很快就回去顶缸。
坐在上面和众官宴饮的“景王云漠寒”自然是暗卫扮演的,要不是宴会设在晚上,光线实在不足再加上这次前来的官员对云漠寒本就不熟悉,风冥安是绝对不会同意云漠寒这样冒险的。
但是这位似乎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要离开自家丫头哪怕一步了,谁说都没用。
所以云漠若就看着风冥安根本没有往云漠寒那边看哪怕一眼,她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场地中央的士兵和朝中四部派来的官员那里。还有就是一直围在她身边忙这忙那的风七挡住了云漠若的大部分目光。
宴会没进行到一半云漠寒就以“军营中的宴会没有酒”这个理由很不耐烦地离开了。
风冥安麾下的将领看着景王离开的背影多少眼神都有些不满,但是见风泰在边上没有任何举动他们也就没有表示什么。
来了西疆不来看看少将军就算了,还以军营里没有酒的缘由这么快就离开了?!
他云漠寒是没在西疆待过还是怎么样?!
几年前他也不这样啊。
还是说少年长成,有些事就变了?
听松和听柏在离开的时候在景王的马车前见到了等在那里的令曦。
松柏二人相视一眼拍着令曦用一种同病相怜的目光瞅了他好一会儿,直到令曦有些炸毛儿了,听柏蹲在地上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他用力捂着嘴生怕露出什么声音来。
“你现在知道我们在安阳城里是什么日子了?才三天你就受不了了?”等听柏终于笑够了从地上站起来,带着一副欠揍的表情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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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恪守臣礼不失君臣本分,故作旧识妄想金玉良缘
第六十一回 天地辽广阔 再激完颜霍
令曦握了握拳头,听松不能打,毕竟还有冷炙在他上面压着,但是这位——就算他夫人是未来要派到小主母身边的——
“拿着!”将手里的盒子拍在听柏怀里,令曦的声音里也带了些幸灾乐祸,“殿下说了,你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
听松和听柏对视了一眼,那个约么两只手大小的盒子好像十分的危险啊。
果然殿下在生气吧,就说那天应该想办法制造点什么“意外”让陵王没那么顺利地到护闻关大营里去找小主母。
“好了,我们知道了。”听松从听柏手里接过了那个盒子,小心收好了之后说道。
“你赶紧回去吧。”
令曦点点头一个闪身便消失了。
再说回到行辕的听松和听柏,等到终于安定下来趁着月黑风高没人的时候打开了那个盒子凑近了一瞧,那是再一次了解了自家殿下对于所谓“指令”一词所指的再创新高。
总结来说就两件事。
首先,让月凉的疯婆子滚回月凉王城去。
其次,让陵王那个自恋狂赶紧回安阳城。
这两个形容词都是云漠寒自己写出来的,不是他们俩总结出来的。
好在景王殿下似乎还是心疼了一下这两个打小就跟在他身边的侍卫,没让他们这两个小可怜自己想具体实施的手段。
月凉那边倒是还好说,想让完颜占桐回牙帐也就是金妃再出点什么事就行了,或者让完颜松知道他云漠寒到了章州城,这样他主动把自己的妹妹送回去的可能也会有,不过主要还是用第一个方案。
至于陵王云漠若,他经营了这么多年根基基本都在安阳城。如果他知道在他离开后善化寺里面就十分热闹了的话——都不用他再想什么办法了,云漠若一定火烧屁股一样飞速赶回去。
所以他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在牙帐那边再制造一点小事故什么的,然后再让云漠若留在安阳城里的人收到云漠尘和刑部那个元左丞之间又频繁联系的消息。
至于云漠寒本人要怎么留在章州——他十分清楚如果这次他的父皇还是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把他召回去的。
毕竟他在朝中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差事要做——他根本没有任何差事要做,任何。
既然有明确的指令,听松和听柏也就有了十分明确的动手方向,纵然说任务是有些艰难,但是终究是比自己两眼一抹黑地抓瞎要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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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兵部跟着来主要的任务其实并不是酬军,毕竟这项工作主要由户部和吏部来做就行了,发赏银、升官衔比什么都更能激励军心。
兵部这次来的主要任务是那次月凉袭营的时候铁骑军用的火雷。孟子贺新试验出来的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必须要严格地保密和把控。就像当初火药箭刚刚出现的时候那样。
而且这种技术绝对不能让月凉得到分毫。
所以这次兵部来了不少人,就是希望能让这火雷的技术更加完善,也看看能不能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和用途。
风冥安自然是不用每天亲自招待这些人的,招待他们的是铁骑军专属的军械师孟子贺和自从那天袭营之后风冥安新划归给他的两百人的小队。
这两百人专门研究应用这种火雷的战术,供孟子贺操练。
而这位先锋营将军考虑的依旧是下半年入冬之后月凉一定会再次对大汉开战这件事。
布防、布控,每一步都关系着将来护闻关的安危和章州城中百姓的生命。
甚至关系着大汉西疆的每一寸国土。
绝不容有失。
云漠寒这半个月的时间就跟在他的丫头身后老老实实地做了一名亲兵,跟着她跑遍了护闻关外的各处岗哨。
也算是实现了当初说的要和他的丫头一同看这大漠风光的约定。
反正他这日子过得是挺不错的,唯一让云漠寒不太满意的是没能把烈焰也一并带来。
再有小丫头的十四岁生辰马上就要到了,纵然是在这风沙漫天的地方,云漠寒也是想着要给他的丫头一个惊喜的。
“风七!”风冥安勒马停下然后跳下来对着云漠寒伸出了手,却也没说她具体要什么。
风康在云漠寒边上别过脸没打算再看下去,说真的不能少将军和景王殿下两个人自己出来吗?非得带上他们这么多人,十几个呢,有什么用!你就说说能有什么用?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的。
云漠寒将手中卷起的地图摊开在了风冥安的眼前,然后将炭笔递给了她,看着她在地图上做了几处标记。
然后风冥安收起了标记好的地图,对着她的漠寒哥哥笑了笑,便带着人马回转护闻关了。
最近月凉的军队是不会和大汉这边展开战斗了,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他们现在能只防守什么别的事都不用做。
云漠寒找人重伤了金妃的母族,掣肘完颜松,然后嫁祸银妃,牵制了完颜涛,可谓一石二鸟。
而完颜霍在袭营当天被令曦所伤,逃走的时候又被铁骑军攻击,重伤至今终于是痊愈了,能有力气再次蹦跶了。
他再次蹦跶就是没管月凉大军后撤的那五十里,再次带着小队回到了月凉和大汉相邻的边境线,想要无论如何都再亲眼看看那个据说没被完颜占桐毒死的风家嫡女。
但是他不知道云漠寒不仅仅是到了章州城而且还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丫头,他更不知道云漠寒正等着一个机会让完颜霍自己送上门来,好再光明正大地揍他一顿。
最好是能打得永久破相或者缺胳膊断腿的那种。
不过考虑到月凉王城里的势力制衡,还是不能让完颜霍彻底失去成为月凉王的资格的,至少身体上不行。
云漠寒没等太久,就在风冥安生辰的那天,他终于是等到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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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开始的时候还是很美好的。
云漠寒为他的丫头准备了一张长弓。
风冥安现如今手中的那张弓是几年前她身高猛窜的时候风信找高手匠人专门给自己的掌上明珠造的,但是那时候风冥安手上的力道究竟是比现在要小些,那张弓的力道也就只有五石。
这次云漠寒准备的这张弓的力道足足有八石,风冥安想要拉弓如满月可能还要再等两年,不过等到那时候这张弓的力道能完全使出来的时候,再配上风冥安百步穿杨的射术,应该也是个大杀器了。
弓作朱红,和风冥安专属的红色尾羽的羽箭刚好相配。其上还有金线绘制的睚眦图样,克煞镇邪。
收到贺礼的丫头送了她的漠寒哥哥一个极为有力的拥抱。
之后云漠寒在来到护闻关大营小一个月之后才终于同时见到了神医坤爻和坤宁师徒。
大战之后伤病众多,这两位来帮忙一直都是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
至于听风阁的幺女尉迟千,风冥安实在是没有办法把她留在护闻关大营里。毕竟军营中原本就不许有女子进入,她自己是个领了圣命的意外。
要是别的将领的妻子有什么缘由要留在这里还能稍稍说得过去,但是尉迟千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逗留军营终究是不好的。
所以风冥安解毒之后就把尉迟千送到章州城听风阁的分舵里去了,按照尉迟瑊的意思让她在那里继续接触一下尉迟家的生意,等坤宁决定再出发和她行走江湖的时候两个人再上路。
坤爻盯着云漠寒的脸看了有好一会儿,然后才对风冥安开口。
“风家丫头,你这是又收了个新的亲兵?”老神医的声音里有些戒备的意味。
“爹爹让他来的。”风冥安眼带笑意看了云漠寒一眼。
看来坤宁并没把他帮云漠寒换脸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师傅。
风信送来的?
那应该是知道这小子顶着的不是真脸……是有什么原因要易容吗?
人要换脸的原因基本上只有三种,怕被认出来的、要装扮成某人的、长得太好看或者太丑的。不过如今这种情况,后两种应该能排除。
怕被认出来、风信能信得过、风家小丫头毫无顾忌任由他近身——
当初找他的时候差点个风家人打起来的那一队暗卫——
他那个看帐篷顶、看边上、四处乱瞟就是不看他的小徒弟——
“倒是老夫眼拙了。”坤爻对着云漠寒抬手行了个礼,明显是认出来了,却也明白他们不愿意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的想法并未言明。
“坤老先生客气了。”云漠寒侧身受了半礼。
坤爻想着来得路上有那么几回风泰似乎欲言又止想对他说点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开口。
他现在知道了。
只是这也和传言差得太远了???
这位景亲王愿意屈尊降贵就是来给这小丫头做侍卫?那这可就不是一般的接受了这门婚事啊,看着俩人的眼神——这根本就是浓情蜜意,蜜里调油都化不开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自己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行了。”老神医摸着胡子笑了笑,在心里替风信愁掉了两根头发。他把手里的一个扁盒子递给了风冥安。
“老夫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样东西算是给你的贺礼吧。”
“本来是打算什么时候到安阳去接我这徒弟的时候给你爹的,但是如今你在西疆领兵,这东西给你刚刚好。”
风冥安躬身接过,谢过了坤爻,听闻此言倒是起了些好奇心,将盒子打开了。
那扁盒子里是一本书,看着像是才装订好,上面没有书名。
翻开里面,风冥安暗暗心惊,这是——
月凉人的毒,还附有大部分的解毒方法,以及一些月凉的毒草药虫的图鉴。
“坤老先生大德,小女带家父和西境守军拜谢您的大恩。”风冥安将那本无名书仔细合上放在了案上,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坤爻行了个大礼。
“这书你收着就行了,也别在别人那里多嘴,而且老夫对太医院也没兴趣。”后半句话是坤爻对着云漠寒说的。
风冥安和云漠寒二人自然是明白坤爻的意思的,当下对着他点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送走了坤爻师徒二人,云漠寒和风冥安再次带着小队离开了护闻关大营,云漠寒已经得到消息了,他知道完颜霍在哪儿了!
这也是这位月凉三王子的运气实在是差了点。
很多年前他就因为云漠寒不能回安阳给他的宝贝丫头过生辰背了锅。
后来又被云漠寒追到月凉打了他一顿。
然而过了几年后,风冥安去年刚到边境时也拿他来开刀,不仅护闻关口羽箭齐射,后来又追到林子里面来把他带的人和马都了结了,就剩了他一个。
如今他再一次被云漠寒盯上了。
不过谁让他肖想谁不好,偏偏看上了云漠寒的宝贝丫头呢。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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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阴山下,两队人马正好各自自山的两面绕过,对面相抗。
“风——”完颜霍见到风冥安眼中一亮,但是他刚才开口一支羽箭便对着他的面门射了过来,却像是故意要戏耍他一样,那羽箭擦着他的发顶飞了过去。
“完颜三王子别来无恙。”风冥安端坐在马上,看着她斜前方正举着弓再次搭箭的云漠寒眼中浮现了些许暖意。
“混账!”完颜霍往头顶摸了一把,纵然头发一根都没掉,油皮一点都没破,但是对方这示威的意图已经太过明显了。
“你这小兵,报上名来!”对面那个人在之前几个月的交战中从没见过。但是单单从这一箭就能察觉出这人绝不是普通的亲兵。
而且风家那女人任由他站在了她的马前,这就是个很不一般的信号了。
“风七!”云漠寒仰着头垂眼看着完颜霍。
他自然不会只换脸,反正有神医的弟子在身边,什么奇奇怪怪的药弄不来,声音变一变也不是做不到的。
所以完颜霍没有认出也没有听出来现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云漠寒。
云漠寒打量着完颜霍,这人脸上的皮糙了些、褶子多了些,旁的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
“风?”完颜霍闻言微微眯了眼。
大汉人有给属下改换姓氏的习惯,能跟着主家姓的那必然是绝对信任的亲近之人。
在他们的资料里风家亲卫里面真正改性的都没几个,原本跟在风信身边的就风泰一个,算上他儿子两个。
这个风七是哪里冒出来的?!
但是看他身后那女子的神情,想来他是根本没有说慌的。
“你让开,本王子不跟你说话,叫你主子出来!”完颜霍对着云漠寒挥挥手,像是在赶开一只苍蝇一样。
“风家的!你可敢同本王子再比一场?”他冲着风冥安扬声问道。
“为什么?”风冥安的声音很平静,或者说过于平静了。
“若本王子赢了,你就跟本王子到月凉去,也别给你们大汉皇帝打仗了,一个女人上什么战场,你们大汉女人不是讲究相夫教子吗?”他说着便朝天哈哈大笑起来。
这次他带出来的人比上次多,而且很明显这次风冥安没有带着铁骑军神射,跟上次可不一样。
“是吗?”风冥安的那双星眸彻底冷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云漠寒的背影。
“你没资格和少将军动手!”云漠寒说着长剑出鞘,指向了完颜霍的鼻尖。
“你这小兵也没资格和本王子动手!”完颜霍手中的弯刀也举了起来。
“若是你输了呢?”云漠寒沉声问道。
“我记得上次你和我们景王殿下打了一场,一年都不能和我大汉动手。”云漠寒紧紧盯着完颜霍。
“这次三王子准备赌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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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贺生辰欢欢喜喜添新礼,算总账雷霆万钧示威风
第六十二回 白刃若秋水 珍宝匣中藏
被云漠寒打了的那件事简直就是完颜霍的死穴,这些年在月凉无人敢提,就连完颜松也没太敢用这件事刺激过他这个三弟弟。
毕竟完颜霍要是什么都不管撒起泼来也实在是难以应对。
所以说过去完颜松其实不是不想用这件事刺激他,而是用这件事刺激他实在是有点划不来。
“你找死!”完颜霍怒吼一声拍马就朝着云漠寒冲了过来,手中弯刀高高抬起对着云漠寒的头重重砍下。
云漠寒并未留在马背上,他胯下的马是风家的良驹但是并非烈焰,和他的配合没有那样默契。
在马鞍上借力腾空,倒是比举着刀冲他冲过来的完颜霍要更高些。
长剑下指,刃若白练如秋水,瞄得正是完颜霍的眼睛。
云漠寒这借空中之势扑下来的招式着实难当,完颜霍见躲不过也只能改砍为撩,一刀撩开云漠寒的剑刃,另一手成掌对着云漠寒当胸拍去,似是想借着云漠寒在空中无处躲闪被他击成重伤。
风冥安见此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云漠寒当空倒是微微一笑,他不像风冥安双手用刀,如今他的另一只手是空着的,食指与中指并拢,后发先至,在最后将要相对之时猛然加速,重重点在了完颜霍掌心中央。
以点破面,击中内力于一点,尽数灌注在了完颜霍掌心的那一点上。
完颜霍一声重重的闷哼,将那即将出口的叫喊生生憋了回去,小臂上的骨头一寸一寸的疼着,仿佛小臂骨被云漠寒震得碎裂成了数块。
因为云漠寒这一指的后劲,完颜霍向后倒去,一时间失去平衡从马背上落了下来。
现在他和云漠寒都站在地面上了。
只不过一人看着神色如常,另一人额上已经有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风冥安握着刀柄的手微微放松了些许。
“你到底是什么人?!”完颜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问道。
“风家少将军的亲卫,风七。”云漠寒将长剑持在了身前,定声说道。
“放屁!”完颜霍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这不是军营里的功夫!”
军营里面练不出这样的功夫!
大汉参军者几乎修习的都是身上的硬功夫,几乎没有人修炼内力,除非是有家学渊源或者是位高权重的将领。
刚刚这风七点他那一指感觉着他的内力比风家的那个女人都深!
他到底是什么人?!
风家专门培训的?
不像!身上的气势太不像了!
刚刚居高临下扑下来的时候,还有一开始看他那一眼,那根本就不是个侍卫的气势和眼神!
“我是少将军的亲卫,风七。”云漠寒一字一顿的又说了一遍。
“风家的!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算是什么英雄好汉!”完颜霍扯着嗓子对着风冥安高声喊道,“这样赢了又有什么光彩!”
“还是说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人别是你的情郎吧!”
“那你们那个七皇子可真是太惨了!”他恨恨地笑了起来,若真是这样那可就算是解气了!但是这个女人明明——
云漠寒和风冥安倒是被完颜霍这一句“情郎”震得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风冥安身后的亲兵便怒了。
霎时间箭在弦上,直指完颜霍,口中怒斥道,“完颜霍,你无耻!”
他们并不清楚这个风七究竟是谁,但是他们知道这人是大将军送过来的,风泰亲口承认的风家亲卫,冠了风姓。
再说他们的少将军又怎么可能是那样欺君罔上的女子!她身负与景王的婚约,如若……那便是欺君之罪。
风家怎会有不忠于君上之人!
“完颜霍,见心见性,如今本将算是开了眼界,知道了你完颜三王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风冥安抬手暂时阻止了身后那些人真的放箭,她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刚才被完颜霍污言秽语指控的人不是她一般。
“要么打,要么滚。”云漠寒上前一步,手臂抬起,剑尖冲向了完颜霍的心口。
杀气凛然,在这夏日骄阳当空的正午似有冰寒之气从他身上激射而出。
完颜霍被这杀气一激,口中的话竟然没能说出口。
走是不可能走的,如今决不能退,若是退了,将来在西疆——
张口一声大喝,打破了云漠寒身上杀气形成的僵硬气氛,完颜霍握紧弯刀冲着云漠寒奔来。
兵刃相接,有火星四溅。
到底云漠寒的内力高了完颜霍不少,不过因为不能暴露身份,很多招式不能使用,毕竟他曾经和完颜霍交过手。
剑做刀用,和风冥安拆招喂招那么多年风家的刀法云漠寒自然是了然于心的。他本人亦算得上是风信的半个徒弟,如此作为也不是偷师。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剑锋擦着完颜霍的右眼而过,这招被他险险躲过,但是云漠寒的长剑依旧在他眉上留下了一个极深的伤口,伤可见骨。
鲜血涌出顺着脸颊流下,模糊了他右眼的视线。
云漠寒借机出指连点封了完颜霍的穴道。
砰!
完颜霍重重倒在了地上。
就在这一刻风冥安抬着的手终于落下,羽箭齐出对着的正是完颜霍带出来的人。
这一切同时发生,就在半息之间。
砰!砰!砰!
接连几声都是马背上的骑兵倒地的声音,而云漠寒的长剑也架在了完颜霍的脖颈上。
“今日你们退去,我不杀完颜霍。”风冥安看着完颜霍手下剩余的人寒声说道。
“你们没有选择的权力。”在对方想要反驳的时候风冥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根本动弹不得的那个人。
“我们怎么知道我们走了之后你会放过我们的三王子!”对面似乎是个首领的人对着风冥安喊道。
“可是你们有的选吗?”风冥安嗤笑一声。
不过对面人多是事实,这回他们不能赶尽杀绝。
“算我宽宏大量,你们可以留下一个人看着完颜霍,好保证他不会被狼叼走。”风冥安随手对着完颜霍的队伍里面一指,指了一个小兵。
“就你吧,不能留下马。”
“剩下的人十息之内退出此地!”
对面的首领咬着牙盯着风冥安似乎是想把她生吞活吃了,但是自家大将在对方手里,没有任何办法,受制于人,只能听令行事。
“风家人,要说话算话!”他咬着牙说道。
“那当然。”她风家自来言而有信。
更何况完颜霍现在还必须活着,除非将来完颜涛真的能起势,或者月凉王也亲自到这边境来,那时候就可以杀了他了。
十息之内除了被风冥安点名的那个小兵留了下来,剩下的人已经全部离开了。直到看不见飞扬的尘土了,风冥安才把手中的羽箭重新插回了箭筒里。
“风七,走吧。”
完颜霍躺在地上不甘地看着那远去的女子和在她身边跟她几乎并骥的那个男人,眼中怒火中烧,但是他如今动弹不得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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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今天能就这样结束,云漠寒觉得也是很不错的,但是很明显今天似乎终究会有那么点不顺利。
他们在回护闻关大营的路上遇见了似乎是特意等在那里的云漠若。
云漠若已经知道安阳城里面有不受他控制的事情发生了,云漠尘和刑部接触十分频繁的消息让他察觉到了危机。
他必须尽快回到安阳去,但是此次来西疆的目的他还没有达到分毫,自然也是不甘心的。
他还没能和风家嫡女私下说上过话呢,还没能安慰这个被迫到边境来领兵的小姑娘呢。
这边境的生活条件他一个男人都受不了,更不要说一个小姑娘了。
两边正在权衡之际也总算是让他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风家嫡女的生辰,就在今日。
风冥安出生在铁骑军中,自然铁骑军中有不少人是知道他们少将军的生辰的。
云漠若的人听到了这个消息,而他每天盯着云漠寒,自然知道他这个七弟弟对于风家嫡女的生辰是没有任何准备的。
今天他似乎也没有到大营来。
那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他要让风家嫡女知道他的心思。
若说曾经云漠若看中风冥安只是因为她是风家的嫡女,是唯一的继承者,现如今他是真的有点对这个和安阳城里那些官家小姐不一样的姑娘有些动心的。
不仅仅是想要风家嫡女,云漠若想要风冥安。
“陵王殿下。”
无论如何要礼数周全,风冥安和她身后的人还是下马行礼了。
“风小姐免礼,免礼。”云漠若的眼中似乎只有风冥安一人。
“陵王殿下怎么出关了?这护闻关外可并不安全。若是殿下千金之躯有所损伤,那末将等真就是罪大恶极了。”风冥安恭恭敬敬地说道。
云漠若哈哈笑了两声,“怎会?月凉退兵五十里不都是铁骑军的功劳。”
“风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似乎是被风冥安带着的一众士兵盯着看实在有些不自在,云漠若抬手往边上那稀稀疏疏立着的几棵树构成的树林一指。
“少将军。”云漠寒上前了一步,基本贴着风冥安站着了。
“只是几步,风小姐不会有危险的。”云漠若看了这个风七一眼,到底是风大将军派来的,他不能把话说得太过分。
“你在这儿等着我。”风冥安侧身在云漠若看不见的角度握了一下云漠寒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
今天要是不让云漠若如愿的话,总觉得这人能干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来。
风冥安跟云漠若前后隔了得有两三个人的距离一前一后进了那个勉强能称为小树林的地方。她回头看了一眼,她的漠寒哥哥就在她的视线之内。
“本王并不会对风小姐不利。”云漠若难得放下架子来说了一句。
风冥安没有接话,她不知道云漠若究竟想说什么。
“本王听闻今日是风小姐生辰,不知七弟可来看望过你?”云漠若用带着些关心的声音问道。
“就末将所知,景王殿下今日不曾到访护闻关大营。”风冥安又看了一眼云漠寒的方向,声音中没有任何漠澜,“不过末将早饭过后就带着部下出来巡查了,所以在这之后景王殿下是否去过大营,末将不知。”
“本王倒是有一份贺礼想要送给风小姐。”云漠若说完也不等风冥安开口便将那个他一直托在手里的盒子打开了。
单看那个盒子就已经名贵非常了,盒子是紫檀木的,隐隐约约散发着清香,那盒子上还用贝母做了镶嵌,银光闪闪的。
这盒子里面放的东西也真的是对得起这样贵重的盒子了。
那是一整套黄金头面,精致极了。掐丝焊坠,工艺极尽复杂造化之能事。
但是更贵重的却是这套头面上镶嵌的东西,整整十二颗小指大的明珠嵌在其上,看品相这样的珍珠也只有皇宫内有了。
耳坠上的那两颗更是能见到荧光流转。
但还不单单是珍珠,并着做装饰的还有红珊瑚,颜色艳红如血,红宝石都比不上。
这整套头面上装饰用的珊瑚极多,而且看起来色泽都相同,想是同一株珊瑚制成,要用这样多的料子,这绝对是一株大珊瑚了。
这套头面说是价值连城都不为过。
云漠若原本是想见着风冥安眼中能有感动或惊喜之类的神色的。
要制成这套头面并不容易,德贵妃和他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这次前来,云漠若就是想用这种边境绝对见不到的甚至安阳城都不多见的东西来让风冥安心神震动的。
原本他还一直担心找不到好时机,却没想到正好碰上风冥安的生辰。
老天助他!
小姑娘哪有不喜欢漂亮首饰的?尤其还是这样贵重的首饰。
但是风冥安往盒子里看了一眼便将视线转回了云漠若脸上,她看起来对这东西完全不感兴趣,而且看着云漠若的眼神还有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给她这样贵重又不和身份的首饰。
这是完全出乎云漠若的意料了。
风冥安原本便不是很喜欢这种太贵重的首饰,但是她的漠寒哥哥喜欢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所以精巧名贵的饰品风冥安见过不少,她那莲心院里有好几箱都是这些年云漠寒陆陆续续翻墙带给她的。
就是为了让她戴一下给他瞅一眼。
至于之后那些首饰如何并不重要,毕竟云漠寒认为他家丫头戴过的东西就是不再戴了也不能拆了重新卖。管那上面的晶石珍宝有多珍贵,丫头戴过了就得收起来。
不过像这种一看就能闪瞎眼的风冥安倒是第一次见。
“陵王殿下,此物过于贵重了,而且以末将的身份也用不上这样的头面。”
“陵王殿下此来酬军,若是真的有心,便将此物用于西境军全军的赏赐吧。”应该能换不少军饷。
“这是本王送给风小姐你的。”云漠若现在也说不清风冥安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了。
“那末将万万不敢受陵王殿下如此厚礼。”
“于情不合,于理亦不合。”
“哪里不合?”云漠若上前一步,“老七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里,”他的声音有些急切,“这么多年他去风家看过你吗?你两次到西疆,来他送过你、接过你吗?”
“在江州的时候他就把你一个人放在城外吃苦,剿匪那种事哪是你一个姑娘家应该做的?他可去看过帮过你一次?”
“不但没帮过你还一直都不见人吧?听闻他走的时候还从江州带走了不少美女。”
“这次他跟着慰抚使团是到西疆来了,可是他根本没出过章州城,根本没来看过你,连你生辰他都没有任何表示。”
“如此之人哪里配得上风小姐?风小姐何不另做他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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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再伤三王子平心中怒气,又逢陵亲王惹荒唐是非
第六十三回 堂皇又荒唐 细细复思量
“另作他选?”风冥安的神色不再是毫无波澜,而是变得有些莫测,“陵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臣女与景王殿下的这份婚约是圣上赐下的,如今陵王殿下要我风家人抗旨不遵吗?”
“圣上是金口玉言,陵王殿下是想让您的父皇收回他几年前就颁下的圣旨吗?”
风冥安字字句句都没有提及她本人和云漠寒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交情,而是直接把这个话题引到了云帝赐婚的圣旨上。
“本王只是——”云漠若倒没有生气,而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话被风冥安打断了。
“陵王殿下适才言到,景王殿下在江州时曾让末将一人在城外剿匪,陵王殿下可知末将领兵剿匪是奉了大将军的军令的?至于姑娘家——风家曾经有过十数位女将,无论是是风家所出的女儿还是嫁入风家的妇人,末将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至于景王殿下的私事,末将怎能妄议亲王?”
“父皇本就只是想让你婚配一个合适的皇子罢了,为的就是奖赏大将军镇守边境功在社稷。”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这个,云漠若在心里想着,不过这个小姑娘应该也不明白。
看她张口闭口都是臣子本分,想来风信就是这样教她的。估计从这里入口会容易些。
而且听她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也不是对老七一点怨言都没有。
“所以究竟是哪个皇子——”云漠若似有所指地看着风冥安,但是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退缩了。
那双眼睛太干净了,似乎从未沾染尘世,又太透彻了,似乎他的一切打算都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不瞒风小姐,自从元康十二年的万寿节见过风小姐一面之后,本王着实觉得风小姐与这世间女子皆不相同。”
“不知风小姐可愿另择他婿?我陵王府愿十里红妆迎风氏嫡女为我陵王府正妃。”
“本王这一片真心可比得过云漠寒的不闻不问毫不在意?”
风冥安看着她对面的人,面上一片赤诚,眼中也是真情满满,仿佛真的是在向着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剖心为证。
若是她没有真正见过那天下最爱她的人跟她告白的样子,若是她是安阳城里那些在平安富贵里长大的官家小姐,或许还真的能被骗了去。从此为他冒那天下之大不韪,违抗父亲和圣命,掏出风家的一切哭着喊着要背弃曾经的婚约嫁入陵王府,再帮云漠若称帝了。
但是风冥安听过她的漠寒哥哥说心悦于她,她见过那时云漠寒那双满含着爱意和珍惜的眼睛,她见过那人视她如珠如宝时候的样子。
她被风家教养长大,比一个闺中女子更懂得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明白和见识过那些只为利益的谋求,见过边境上那些为了能活一条命的人所展现出来的演技,更见识过那些埋伏了几十年的探子和暗桩做戏的本事。
“陵王殿下可知,末将和景王殿下的婚约是圣上所赐?”
“陵王殿下可知,风家血脉永远是忠于云氏皇族在位者的臣子?”
“陵王殿下可知,这世上女子若是背弃婚约所要担负的是何种的骂名?”
风冥安接连三问直接把云漠若堵了个哑口无言。
皇命、家学、德行。
原本这些问题都是他想借着风冥安因对他的私情冲昏了头脑,由风家的权势和地位去解决的。
他当然希望这世间将一切的罪责都指向那个女子,他再抱有一颗怜悯之心将她收下,让她一辈子都对他感激涕零,从此无有不应。
但是奈何过去这么久了风冥安对他都没有一丝心动,他才只能先选择将一切说破。
“少将军,”云漠寒这时也从等待的地方快步赶了过来,刚才风冥安的声音逐渐变大就是个信号了,“可有什么不妥?”
他看见了云漠若手中那个还没有合起来的盒子,还有里面那套金光闪闪的头面。
“陵王殿下想是从馆驿出来之前吃了些酒,如今有些醉了。”风冥安没再理会云漠若,转身便离开了。
“风小姐!”云漠若在后面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快步跑上来就想去抓风冥安的手腕。
仓啷一声,长剑出鞘,云漠寒横剑挡在了他和风冥安之间。借着这拔剑的姿势撞开了云漠若的手。
“陵王殿下自重,”风冥安停住了脚步,但是却没有看他,“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本王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他终究还是顾忌着自己面前的剑锋,尤其云漠寒的盔甲上还有刚刚溅上的完颜霍的血迹,那鲜血似乎还未凝干。
“陵王慎言。”云漠寒哑着嗓子开口了,要不是一切都要为了他们的将来还有他的丫头的安危考虑——
“风七,走吧。”
风冥安使了轻功两个起落便回到了青焰背上,那狮子骢随着主人一声令下即刻撒开了蹄子朝着护闻关大营奔去了。
云漠寒跟在她身后把他们带出来的人一并带回去了。
只留下云漠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砰的一声合上了那个紫檀盒子就想往地上砸,还好是想起了里面那套头面究竟有多贵重,才硬生生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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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冥安回到护闻关大营的时候身上那寒气直接将她身周三米冻成了个无人地带,她朝着大帐走过去的时候生生将大营劈成了两半,不到半刻钟全军都知道他们少将军生气了。
今天可是少将军的生辰,谁那么不开眼?!
当然有个人肯定是没受风冥安身上的寒气儿的影响的,云漠寒落后风冥安小半步跟着她回了主帐,对着等在那里的风康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除非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不然不要打扰。
云漠寒现在心情也不怎么好,毕竟有人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珍宝,而他受制于各种原因还不能宣示主权。
“他有什么毛病?!”风冥安虽然当初在江州的时候就明白了云漠若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但是她没想到这人能这么无耻当着她的面明说?!
“他到底有什么毛病?!”
她在名分上是他云漠若的弟媳!哪怕还没嫁过去!
“还有一年,”云漠寒说着将她揽过来抱着拍了拍,“明年你及笄之后我就下聘。”
“我要他回安阳去!”风冥安难得在这种大事上对着云漠寒用上了任性的口气,“漠寒哥哥你想办法让他明天就回安阳去!”
“再看见他我都想——”殴打亲王罪名不小,但是风冥安觉得她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让他赶紧回安阳去!”
“好了,好了。”听风冥安这样跟他闹腾云漠寒倒是笑了。
他的丫头向来是以大局为重的,哪怕是心里有再多的的不愿也不会说什么、做什么。
这回倒是能和他闹腾闹腾,不怎么讲理地撒娇了。
“明天就让他回安阳去啊。”云漠寒扣在风冥安腰间的手臂用力收了收。“好了,丫头不生气了,生气不漂亮了。”
“漠寒哥哥原来还说丫头怎么都漂亮,天底下最好看来着。”风冥安在云漠寒颈边蹭了蹭,声音倒是软下来了。
“生气也漂亮。”云漠寒即刻改口说道。
他这话倒是一下子惹得风冥安也笑了起来。
“漠寒哥哥,”风冥安抬手轻轻抚上了云漠寒的脸颊,“丫头想看看你。”这张脸终究不是云漠寒的样子。哪怕知道这后面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习惯了这样一张脸,风冥安还是喜欢云漠寒原本的样子。
“让丫头看看你吧。”风冥安直视着云漠寒那双满含爱意的眼睛。
云漠寒听她这样说便往自己鬓边摸去,似乎是真的要把那易容的面皮扯下来了。但是风冥安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这个动作。
“丫头就是说说,重新贴那么麻烦。”
“撕下来的时候还疼。”风冥安有些心疼地说道。
云漠寒听着她这话便也笑了,他在风冥安的额角上轻轻吻了吻。
“漠寒哥哥。”
“漠寒哥哥。”
风冥安唤了他两声,踮起脚尖凑上前似乎也想在云漠寒脸颊上亲他一下,但是十分意外的被云漠寒躲过去了。
“别呀丫头,别亲这张皮呀。”云漠寒笑着戳了一下风冥安有些气鼓鼓的脸颊,“等我下回易容的时候让你亲个够。”
“唔——”风冥安笑着牵起了云漠寒的右手,将他的掌心翻到了自己面前。
云漠寒常年持剑的手上有着一层茧子,看着让她觉得分外安心。
风冥安用指尖在云漠寒掌心蹭了蹭,然后低下头在他掌心里落下了一个吻。然后将他的手掌轻轻合上了。
“我明明是漠寒哥哥一个人的。”那些人为什么都想要占有她?
“是,丫头是我一个人,谁也不给。”
“谁也不给。”
“你且安心,”云漠寒神色变得认真了不少,“虽然不会真的有明日那么快,但是云漠若很快就会回安阳去了。”
“后院起火,总是要收拾的。”这样便没空惦记他的丫头了。
“是……三、三殿下?”风冥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云漠尘。
“对,”云漠寒点点头,把他的丫头牵到案边坐下了,“三哥估计是要还俗了。”云漠寒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他那三哥让人看不太明白,但是二哥信他,所以他这个做弟弟的此刻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先观望着。
“三殿下真能还俗吗?”
风信那次对天狼出兵的时候风冥安自然是还没有出生的,但是她长在风家自然是多少知道些当年的秘密的,连云漠寒都知道真相了,她又怎么会全然不知情呢。
“他借元康十一年的春闱插手朝堂,如今已有党羽,以刑部左丞元峰为首。”云漠寒细数着他的暗卫探查到的情报,“当初元峰在开考前住在寺中的时候得了他的指点,感念这份恩情,逐渐帮他结识朝中官员。”
“再加上平北候府似乎也和他有些联系。无论是元康十年年末有人假意对他的刺杀,还是之后善化寺的火灾,那些都有平北候府的痕迹,再后来怀王府中诸多事似乎也掺杂了他们两方的势力。”
风冥安听着云漠寒说这些,有些暗暗心惊,这些年风家的重点都是西疆,还有就是江州的那次水患,没有更多的精力细细注意过安阳城里面的事。
而且就算他们在意也不可能查出来怎么多东西。
“那陛下——”
“父皇什么都知道。”云漠寒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重,“但是对三哥——可能终究是——”舍不得真下手吧。
而且他也在找一个真正适合继承皇位的皇子,还要想办法制衡朝堂。
“六部中事,朝堂上的一切,有什么逃得过父皇的眼睛?”他从不插手政务就是因此。
他去风家翻墙只要路上没人看见,风家人和他府上的心腹闭口不言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但是一旦涉足政事,那可不是仅仅是要骗过别人的眼睛,让他看不到就行的事情。
他经商给丫头攒钱攒聘礼、经营自己的消息网和暗卫,这些都比插手朝事往朝中渗透自己的势力来的容易得多。
但是那不代表如今朝中没有他的人,只是他什么都没让这些人做过罢了,没有发生的事情,哪里来的痕迹呢?
云漠寒留着那些人只为了将来或许可能存在的最紧要关头,比如他和丫头的婚礼有什么变数之类的。
“或许再要两年或者三年,父皇就会放他还俗了。”云漠寒抬起手五指张开,然后缓缓扣下了三根手指。
“不过只要他不想娶你,这件事就终究和我没什么关系。”
风冥安轻轻捶了他一拳,眼神中带着些嗔怪,“别胡说八道。”
“我是认真的。”云漠寒握住了她的手,“三哥若是还俗定然是要夺权的,他、云漠若、可能还要加上小八,他们都是想要那皇位的。”
“还有平北候府、朝中权贵公卿、一众宗亲盯着他们还有我那二哥的后院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去,甚至如今就徘徊着想看看哪个地方是将来的潜邸了。”
“只要他们不想要风家女,不往我的后院里面塞人,不伤害你,那些事我都不会花时间去管。”
“有这时间还不如带你去试两套新衣服,或者试点儿新首饰呢。”
云漠寒说着将风冥安鬓边的碎发别到了她的耳后,她的丫头到现在都未曾穿过耳孔,从未带过耳饰,习武和带兵的时候多少是不方便的。
“暂时我都不想看见任何首饰了。”风冥安对刚才那一盒子简直要晃瞎眼的金黄几乎是快产生心理阴影了,“不过要是漠寒哥哥给的,丫头还是愿意戴着给你看看的。”
“殿下?”
云漠寒笑着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外面令曦的声音传了过来。
刚才听说小主母生气了殿下正努力哄呢,这么久应该哄好了?他手里的消息挺着急的。
“进来。”云漠寒开口了,虽然知道一定是事出有因,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悦。
“璃国派使臣来了,估计七月初便能到安阳城。”
“璃国?”风冥安也看向了云漠寒手中的密函。“他们怎么突然派使臣过来?”
风家和天狼还有月凉都有着长期的争战史,甚至和月凉现在也还在打着,但是璃国……
两国边境一直都还算平和,那边和大汉一样注重和为贵。
“似乎是来——和亲的?”云漠寒读完了整封密函在最后看到了这句话。
“他们没有适龄的公主吧?”风冥安思索了一下说道。
“估计是要求娶了。”云漠寒又读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落掉什么便将密函烧掉了。
就是不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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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自作聪明反败事,风起安阳又成谋
第六十四回 茫茫江湖路 相逢不相识
大公主玉衡是云漠寒一母同胞的姐姐,如今已经年满二十五了,但是云帝依旧没有选定驸马。不过玉衡公主端庄持重,想要尚公主的才俊不知有多少。
次公主开阳与云漠若龙凤双生,如今二十三岁,姐姐还未婚嫁,自然也是轮不到她的,更何况德贵妃和她的胞兄这些年也没有选定究竟将她送到哪里去拉拢他们所需要的势力。
小公主瑶光由珍妃所出,也是如今云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如今年满十八,和她的母妃一样是个灿烂若玫瑰的姑娘,在安阳城里是最独一无二的一道风景线。
如若璃国这次是想要宗室的公主出嫁,总不过是在这三位里面挑,其下的郡主、王公之女应该不在选择的范围内。
“璃国倒是向来以和为贵,这次应该也是求个秦晋之好。”风冥安看着那密函燃烧之后留下的灰烬轻声道。
“可能是上次万寿节你和大将军送上的贺礼过于惊世骇俗了,”云漠寒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有这次你还未及笄便领兵西疆,还把月凉真的挡在了边境外——”
这战力,估计也是他们考量的原因之一。
“那也就是说,”风冥安说道这里顿了一下,如果真的是因为风家,那他们求娶的公主只可能是——
“姐姐。”云漠寒的声音有些低沉,若他姐姐玉衡真的远嫁璃国,只怕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也可能是三公主瑶光。”风冥安握住了云漠寒的手说道。
“要看父皇最后选谁了。”云漠寒叹了口气,大公主玉衡是嫡出,所以最有可能的是她,最没有可能的也是她,但是开阳……云漠若的双生妹妹的可能性是最小的。
云帝不可能让云漠若再和璃国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已经够不安分的了。
他们这边得到了璃国使团要进京的消息,云漠若那边自然也是得到了,时间没有差太多。但是他知道的并没有云漠寒那样详细,也没有云漠寒想得那样透彻。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再考虑考虑这次在西疆用什么理由再接近风冥安了。
安阳城里云漠尘和刑部之间的联系已经让他察觉到了一丝危机,再加上璃国这次使团来访,若是能把他的妹妹送过去和亲,那可就是这些年来他和母妃能给开阳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了。
这样做也能给他带来最大的利益,若是将来能得到璃国的支持——
就是不知道他们这次派来和亲的是谁,最好是个有实权的王爷,毕竟璃国太子已立,且早有正妻,想来和亲的人选绝不会是太子了。
现在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回京的理由了,德贵妃那边会帮他的。
果然六月的最后一天圣旨到来,因璃国的使臣将要入京,要陵王云漠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安阳,慰抚使团除兵部官员外后续回转,景王云漠寒留在西疆,统筹兵部之事。
风冥安在大营里面带着众将接了圣旨,没给跟着过来的云漠若哪怕是一个多余的眼神。
对于这点云漠若也是没办法的,他知道上次算是把风冥安给得罪了,他想要谋求的事情终究还是要等风冥安回到安阳城之后再从长计议了。
圣旨上说要云漠若尽快回转安阳城,就连日期都给他定了,想来云帝也是知道他这个儿子这个时候想办法一定要回到皇城是因为什么,所以有心要让他吃点苦头。
璃国使团定的是七月二十日入京,那云漠若想要提前做安排就必须要更快,中元节前他必须回到陵王府。
十五日,从西疆快马回安阳,风冥安那年代父为天子贺寿是做到了,但是他们那一队都是军士,快马加鞭急行军,对风冥安和风家亲卫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但是对于陵王来说,这半个月他要吃的苦头可就太多了。
可是为了他想要谋求的利益,这位也是很能对自己下狠手的。还真就带了小队的侍卫快马往回赶,为了他的安全,风冥安还是从铁骑军中拨了一小队轻骑跟着保护他。
所以六月三十那天晚上云漠若就上路了,都没等宣旨的钦差。
那天他们离章州还不远,但是天太晚了,很多客店都打烊了,就在云漠若觉得自己今天真的要露宿荒野的时候,他们还真得又看到了不远处有家小酒肆,依旧亮着灯。
“客官,小点今日打烊了。”就在宋宏先云漠若一步去扣门的时候正赶上店家出来栓门。
“你这店家,看不见我们这么多人?伺候好了,总有你的赏银的!”宋宏有些不悦,这月余的日子跟着陵王在西疆受了不少冷遇,他们在安阳城的时候谁敢如此?!
不过铁骑军中的军士不是他们敢恶言相向的,所以这口气一直憋到了今天,对着一个平民百姓的店家终于是发了出来。
“你这人——”这酒肆开在边境附近,店老板自然也不是真好脾气的寻常人。
“店家,”这时候后面铁骑军的将士过来了,只不过为了路上不引人注意他们没有穿着铠甲,“你看看这个。”那小队长掏出了自己的军牌。
“多少通融通融。”
西疆这些年都靠着铁骑军护着这一方安宁,再加上风家治军极严,决不允许军士搅扰、欺压百姓,所以军民关系一直都不错,铁骑军将士的面子边境上的人多少都是给的,而且还很乐意给。
“那就看在——”店家后面的话因着那小队长的手势收了回去,明白了他们不想暴露身份。
“你提供这几位的住宿就可以了。”小队长指了指身后云漠若带着的一行六人,“我们在外面就行了。”
“那里这位爷面请吧。”店家对着云漠若做了个请的手势,看这架势这位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不过少知道便多安全。
在这边境要学会闭嘴。
云漠若带着宋宏和几个侍卫进了酒肆的大堂,地方也不大,除了收账的柜台就只有五张桌子,最靠里面那一张桌子上还有一个客人,想来应该是早就投店的。
云漠若如今也没仔细注意他,毕竟他赶了半天的路,腿都软了。
快马飞奔太过考验人的体力了,这还只是半天,他后面还有半个月的路要赶呢。
“您几位先喝口水吧。”店家说着将几个粗茶碗放在了桌子上,给他们倒了几杯白水。
“还有什么吃食吗?”云漠若喝了一口碗中的水,心中暗暗皱了眉。
这水里有一股明显的土腥味儿。
这些天他住馆驿,自然是被好吃好喝伺候着的,虽然章州比不上安阳城,但是也绝对不至于真让这位殿下体会边境百姓的日子。
西疆缺水,不是每家每户都临河的,这个小店里面能有这样的水喝便已经是顶好顶好的了。
“这——客官您看小店本来就是要打烊的了,灶下的火早就熄了,您若是要吃食——”店家搓了搓手,那暗示的意味已经极为明显了。
“去做。”云漠若当然不会吝惜钱财,想他要送给风冥安的那副头面便知道。所以他说着便将一锭银元宝拍在了酒肆粗糙的桌面上。
“好勒,您稍等。”店家高高兴兴收下了银子,转到后厨去烧火做饭了。
不一会儿热菜便上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漠若钱给得实在是足,几道热菜里竟有一大份炙羊肉,和着当地产的各种香料的味道,那香气直往鼻子里窜。
羊肉的边缘被高热炙烤呈现出迷人的焦褐色,里面还有被切成小块的金黄色的馕饼,也是烤到焦焦脆脆的,看着便让人觉得口齿生津。
云漠若他们赶了半天的路,如今正是饥肠辘辘,这一份炙羊肉放在面前真是让人没心思再想些别的东西了。
还有一大盘烤包子,堆得像个小山一样。长方形的包子作色金黄,还冒着热气儿,上面撒着芝麻,油亮油亮的。
“再送您一壶酒,还有这几个小菜。”店家又拖着个托盘上来了,上面有几个下酒小菜还有一个小坛子。
只见那店老板打开酒封,另一种微微发酸的香气瞬间弥散。
倾倒出的酒液透彻、红亮,稍稍发紫,葡萄美酒,就是这边塞酒肆里面没有夜光杯作陪,让这视觉体验稍稍逊色了些许。
烤包子也是羊肉馅儿的,咬开来肉汁四溢,鲜香味儿在口中爆炸,带来无上的满足感,再配上一口酒为口腔降温,真是一整天的疲惫都不见了。
那原先便在店中的客人微微偏了目光打量云漠若这一行人,她一开始便在店中,并不知道和他们同行的还有铁骑军的将士,要不然她可能也不会这么安心的依旧坐在这里了。
这一行人以那个给赏银的人为首,那人虽然一身普通衣衫,但是显然不是个平民百姓。
看他如今的做派就知道,明显是已经饥肠辘辘饿得狠了,但是进食的姿态却依旧带着些上位者的矜持,而且他喝不惯这西疆的水。
大汉人,而且是个有些地位的大汉人。
在这边境,他会是谁?而且这眉眼——总觉得似曾相识。
可如果大汉那边真的有位高权重的人到这西疆来,他们也会知道一二吧?
还是说这回又是兄长不告诉她?
云漠若吃得差不多了,那被美食完全占据的脑子也终于是分出来了一点儿,他多少察觉到了边上那人盯着他们看的目光。
借着举起酒碗的机会,云漠若也打量了一番那个在角落里盯着他看的人。
高鼻深目,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眉毛似乎特意描画得有些粗,耳朵上还带着金环。
云漠若的目光从那人微微隆起的胸口和平滑的咽喉处扫过,那是应该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黄金。云漠若将目光转了回来。
那姑娘耳朵上的黄金耳环不大,直径约么也就食指粗细,但是看光泽,那可真是不一般,还有她手腕上隐隐约约露出来的那个镯子,在月凉,应该也只有贵族用得起了。
一个身为月凉贵族的姑娘,乔装打扮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酒肆里面歇脚。
她又究竟是谁?
不过说到月凉的贵女,月凉王就只有一个女儿,曾经以国荣封的王女月淑,完颜占桐,不过几年前不知道为什么被夺了封号。
这次风家嫡女前来领兵,好像说是被这个王女给下了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现在黑市上那个对完颜占桐的人头的悬赏倒是货真价实地挂在那里。
应该是风家悬赏的?
现在风家好像在暗中追杀她,要真的是因为这个她想要从边境暗中回到月凉王城倒是也说得过去。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月凉王女。
不过他现在紧赶着要回安阳城,还是先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而且他们现在正在同月凉交战,识得月凉王女对他来说可不一定事件好事。尤其是在这位月凉王女可能对风家那个嫡女下过毒的情况下。
云漠若还想着他未来终究还是能哄得风冥安对他芳心暗许呢。
一夜无话,天才刚刚亮的时候云漠若就在铁骑军的保护下再次上路了。
他走得时候完颜占桐从客房的窗户看到了护送云漠若的那一小队轻骑。
别人认不得这队没有穿着铠甲的士兵,不代表完颜占桐认不得。那马种,还有那队骑兵身上的气势,她几乎凭借本能便能辨认出那是他们月凉的宿敌。
云漠寒悬赏了月凉王女的人头,但是却没有派人追杀她。
一来是不想暴露他的势力,二来是不想逼得完颜占桐狗急跳墙铤而走险再对他的丫头下手。
还有就是这位终究还是喜欢釜底抽薪一类的法子,对付金妃和完颜松要更不容易让人察觉他本来的目的,还能浑水摸鱼。
现在正在西疆追杀完颜占桐,让她不得不小心隐藏行踪先回月凉王城的人是风家的。伤及了护国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还真当他能咽得下那口气?
所以云漠寒让人在月凉王城里又弄出了点乱子,风信让人在边境追杀完颜占桐,这都导致了这位王女现在必须离开边境回到牙帐里去,一来帮她的母妃稳住地位,二来保障她自己的生命安全。
能被铁骑军护送的,她看着有些眼熟的人——
眼熟……
她曾是见过云漠寒的画像的,虽然那时候那个少年还没有长大,但是那双凤眸至今仍旧刻在她的心里。
除却那双眼睛,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与云漠寒有三分相似。
难道他也是大汉的皇族?那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西疆?
但是现在完颜占桐没有消息的来源,她也要马上上路回牙帐去,之所以绕路就是为了掩盖行踪,她也不能再留在这酒肆了,毕竟要是还有铁骑军过来的话,那绕路这一招就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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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在中元节这天云漠若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安阳城,修整了一夜之后他便进宫了,面见了德贵妃,母女两人商定了要想尽办法让开阳和亲璃国,丝毫没发现他的胞妹正在一旁的帐幔后面听着他们的对话眼中渐渐满是绝望。
大汉熹平三年,七月二十,璃国求亲使团抵达安阳。
大汉云帝命怀亲王为首携宗室相迎,后史书记载,当日能见天边霞光,正是一派和美繁荣景象。
璃国此次来求亲的是璃国皇帝的第六子,朗策,皇贵妃所出之子,已经被封为亲王,王号为“翊”,与太子关系极好,璃国此次派他前来足以见其诚意了。
行至馆驿,朗策推开窗子看向了那安阳城中的大街小巷,当真是一派繁华景象。
这次要为璃国某得将来几十年的边境太平,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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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出塞又牵几方动,使团方至展心诚
第六十五回 天斗有七星 碧桃并牡丹
璃国派遣的使臣参加元康十二年云帝的寿宴的时候有过想要和大汉联姻的想法,归国后他将这个想法上奏禀报了璃国的皇帝。
并没有十分复杂的原因,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风冥安所带来的震慑。
当初那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凭借着她自己的风骨和风家所献上的贺礼震慑了来参加寿宴的所有人。
自那之后没有任何人会真的认为风家后继无人,认为大汉可能在十几年之后便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将。
护国大将军风信,虎父自是无犬女。
那使臣刚刚回到璃国的时候,朗帝原本还对他的描述将信将疑,直到风家嫡女受命领兵西疆。
而他们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他们使臣所说句句属实,一年多来,大汉边境一寸未失,章州城丝毫未被战乱影响。
所以朗帝才将朗策派到了安阳城,希望能够求娶大汉公主,以求结秦晋之好,至于究竟迎娶那一位公主,倒是还要再做思量。
朗帝和一众大臣倒是都有再观望的意思,希望朗策抵达安阳真的见过云帝的三位公主之后再做考量,毕竟他们谋求边境和平,自然希望娶过来的能是个明辨是非能在将来以大局为重的公主。
但是朗策在到安阳的途中意外再次注意到了那自从云帝下旨之后就好像被所有人忘记的婚约。
景王云漠寒和风家嫡女。
玉衡公主是景王的嫡亲姐姐。
那她就和风家有关系。
未来她是风家嫡女的嫡亲姑姐。
看如今的样子风家是记得且完全认可这份婚约的,他们也不可能违抗圣命。
至于景王云漠寒——朗策目前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少了。但是他有直觉这位绝对不是真的如传言那般。
旁观者似乎有的时候总能看得更清楚一点。
所以他这次的目标基本上已经明确了,他要求娶的就是云帝的大公主玉衡,凭借着她和风家的关系,她能带来的利益就绝对超过另外两个。
而且据他能收到的消息来看,这位公主端庄持重,确是大国嫡公主的风范。
至于现在要不要直接言明——
朗策关上了窗子,回到案边给自己泡了壶大汉的茶,这安阳城里的势力不少,还要再观望观望。
比如那个刚刚风尘仆仆赶回来的陵王,次公主是他的双生妹妹,而且这位是目前汉朝和政事牵扯最深的亲王,不知道他会不会是云帝希望的太子人选。
如果是——
那倒是还要好好看看那位开阳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位公主的资料也不多,似乎是害羞内敛的性子。
再有……今天来迎接的怀王,那位已经有正妻了,而且夫妻伉俪,鹣鲽情深。不过和那个平北候有些牵扯,不知道这次和亲他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至于最小的公主——那样明丽的玫瑰,似乎不适合政事啊。
他多少是有些不忍心看着这样的鲜花在异国他乡凋落的。
云帝的这三颗星星,待得见面,才能不被那星光耀了双目,看个真切。
其他的贵女不做考量,这样的事情,那些小姑娘的身份——还不够啊。
“王爷,这几日我们不出去转转?”江宁收拾好了朗策的随身物品,给他又添了一杯茶之后问道。
“先不出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人坐不住了先来找本王。”朗策说着便靠在了椅背上,看着有三分慵懒,但是这人眼中闪过的那一缕精光却格外凌厉。
“这次可是要选定一个跟我共度一生的姑娘,”朗策端起了桌上那杯茶,“我若不负她,自然希望她亦能不负我。”
“所以哪怕是为了帮皇兄的忙才来联姻,终究还是要——”选一个和他心意的姑娘,能相敬如宾、和和气气地过一生,对于他们这样的身份也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后面的话朗策没有说出口,江宁也就只能站在他身侧微微摇了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陛下一直没有选定他们翊王府的主母就是因为想找个合适的联姻对象,却没想到现如今需要王爷来和亲了。
娶一个别国的公主回来——
谁知道是福是祸。
“你这小子,别一脸的不情愿。”朗策笑着假意打了他一下,“这世间安得双全法?”
“你还真以为人家公主自己愿意和亲远嫁?”他盯着那个喝干了茶水的茶杯,“无论是我这个王爷,还是将来要娶的那个公主,我们为的都是自己的国家和百姓罢了。”
所以说如果想要和他联姻的公主身后的人冲着的是他身后璃国的利益的话——那就绝对不行了。
若真是这般,将来总有一天今日的一切努力都将成为一纸空谈。
“再去看看我的那套礼服,好好打理打理,到时宴会上得给我未来的妻子留个好印象。”朗策说着再次眯着眼笑了起来。
眼光要放得远一些,不然怎么走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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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五,云帝于兴庆大殿设宴,宴请璃国使臣。
玉衡公主端坐在怀王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的二哥和二嫂说笑,看着童于归给云漠澜剥开心果。
米白色的果壳像是劈开的珍珠,里面的果仁绿油油的,被攒成一小把摊开在童于归白皙的掌心里,然后被她塞在云漠澜手里。
云漠澜对着自己的妻子温柔一笑,拿了放在一旁的帕子给她擦了擦手,示意她不用再忙了。
他们来得早,帝后二人还有璃国使臣都还未至。玉衡公主又用余光向着周围瞧了一番。
开阳已经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妃色的衣衫,上面满绣着缠枝的桃花,流苏簪、金丝镯,妆容极为精致,眉间金箔花钿,颊上珍珠面靥,还有耳坠儿上那两颗泛着柔光的明珠。
那套头面似乎是一整块的羊脂白玉制成的啊。
德贵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若是说他没有……玉衡是决计不相信的。
不过她这位妹妹——玉衡看着开阳捧着茶杯神色倦怠,眼中也没有半分光亮,似乎根本支撑不住今天的这副装扮,但是在云漠若看向她的那一瞬间便端起了笑脸。
柔柔一笑,当真似弱柳扶风,像是枝头最娇艳的桃花,在春风中微微颤抖,让人忍不住想要爱怜她。
如果忽视那双暗含着疲惫的眼睛的话。
就是不知道德贵妃逼着她练了多久。玉衡收回了目光。
不多时瑶光便来了,环佩叮咚,在她进入大殿的那一刻似乎所有人都跟着雀跃了些,就连开阳眼中都多了些活力。
玉衡看着追在她身后的石榴有些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瑶光的性子其实和她那亲弟弟云漠寒有那么一点点相像的,但是这两人凑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而且云漠寒似乎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妹妹。
毕竟瑶光虽然活跃些,但是终究还是懂规矩的,不像她那弟弟一样跳脱。
不知道云漠寒在西疆怎么样了。
玉衡正想着,瑶光便凑过来了,闹着她二嫂嫂想要宴会结束了到怀王府中去看看她的那些小侄子。
这两人的对话也没有持续多久,云帝便携着皇后来了。大殿中的人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随着苏简的一声唱喝,今日的宴会便开始了。
璃国的使团也在这唱喝声中入场。
朗策步入大殿的那一刻便瞧见了坐在皇后下首的玉衡,只一眼他便知道这位公主是谁了。
只见那女子宛如最名贵的姚黄牡丹一般。端坐于枝头,雍容大气。杏色的宫装上绣着展翅翱翔的凤凰,发髻上亦是一枚凤簪,那凤凰口衔珠串流苏,正垂在女子那一双黛眉中央。
大国公主,应当正是这般。
不过朗策并没有盯着玉衡看很久,不过就是视线扫过,他对着云帝行礼,然后便没有再看向三位公主那边了。
但是玉衡还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
这位璃国的翊王看着和大汉所有的权贵公卿都不一样。一身耀目的红,却被他自身压制了那炽烈颜色带来的躁动,面上微微笑着,但是却和她二哥云漠澜不同。
怀王殿下的笑自来都是君子如玉,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而这一位翊王——面上看似不显,实则胸中似乎已有千万般的成算,狡黠如狐一般,却又端得正,坐得直。
朗策带着璃国的使臣坐在了客席的首位,正好和玉衡公主还有怀王面对面。
这场宴会主要就是为了宾主尽欢,至于璃国这次派使臣来的目的之后自然有专人进行商谈和交涉。
所以纵使所有人都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如今也没有任何人提及分毫。
丝竹声声,宫娥的水袖高高抛起,落下的时候正好半遮半掩了那青春娇颜,真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语还休。
撩人的紧。
不过朗策的注意力没有在那群翩翩起舞的宫娥身上,也并没有被金樽中的酒液吸引,他坐的高,下首的大汉众臣的一举一动他基本都能看个清清楚楚,还有几位王爷和公主他也都能看清。
那日城门处迎接使臣的是怀王,如今正做他对面,陪着他的王妃和三位妹妹,不知道是不是云帝刻意安排的,陵王今日坐在了他们璃国使臣这一边。
八皇子云漠殊才封了庆王,如今也在他二哥身边,因着到底年纪还小,今日在意的还是自己面前的美酒佳肴,毕竟这件事原本跟他本人的关系也不大。
“翊王殿下,”云漠若端起了酒杯,双手举在了面前,“我敬你一杯。”
朗策眯着眼微微一笑,“陵王殿下,客气了。”
他说着便也端起了酒杯,对着云漠若举了举,喝了一口,却没有把杯中的酒喝干。
云漠若看着朗策杯中酒液晃动,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但是在下一秒他便又换上了一副笑颜,给朗策说着桌上那些安阳城里才有的菜式。
朗策笑眯眯地附和着他,那正好能搔到痒处的些许疑问,还加上了那么一点点不显山不露水的恭维,这些让云漠若很是受用,这话匣子不由得就越开越大。
但是显然这位在官场已久的陵王殿下也并不是真的就是那样大意的性格,纵然是被朗策哄着打开了话匣子,但还是依旧管住了自己那张嘴,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或者让朗策真得套了太多话去。
“本王听闻陵王适才从西疆酬军回来?”酒已半酣之际,朗策的一句似乎是不经意之间的问话,让云漠若瞬间警惕了起来。
“确实如此。”他说话间便已经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了。
朗策却依旧是一副随意闲谈的样子,他把玩着手中的纯金酒器,双目看着大殿中央的歌舞,似乎根本不在意云漠若究竟会回答他什么。
“那边疆可是苦寒之地啊。”朗策说着目光转回了手中的金器之上,然后又有意无意地转到了云漠若的脸上。
云漠若没接朗策这话,只是没什么意义地笑笑,然后又给自己添了杯酒。
边疆苦寒,而且那儿的人——
他头一次思慕着的女子——
朗策看见了云漠若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些许懊恼,那似乎并不是因为环境不好,反而是——
像是那……
现在大汉这边在西疆的有身份的女子应该只有一个。
难道说——
朗策那一直含笑的双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些,真是荒唐啊,荒唐!
“边境苦寒,自然是没有这安阳城中美好了。”云漠若显然只是恍神了那么一瞬间,接着朗策的这个问题就把话题引了回来,他手中的酒杯是对着朗策举起的,但是视线却滑向了开阳那边。
他和德贵妃耗费了那么多财力和人力,这才把开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不能白费了。
“怎么不见景王?”朗策似乎是没注意到云漠若在向他暗示什么,反而是借着他的目光在对面的席位上仔细搜寻了一番,问了个他原本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就是不知那一位同在西疆,是否知晓道自己这位四哥的算盘。
“七弟秉承圣命还在章州呢。”云漠若自然是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多说的。他终究是顾忌着这是别国的王爷,没在朗策面前抹自家的黑。
“陪着未婚妻?”朗策再次唇角一弯笑了起来,仿佛一个羡慕着神仙眷侣的少年一般,笑得那般天真又无害,“当真是个好男儿啊,好男儿啊!倒是让本王十分钦佩。”
云漠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端着酒杯干笑了两声,然后便没有再开口了。
江宁站在朗策身后看着这一幕险些没憋住,还好十分及时地将那笑声转化成了一个声音很轻的咳嗽。
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刚才殿下和这位陵王究竟都说了些什么,但是很明显殿下又在怼人玩了。而且依旧怼得很成功。
在璃国除了朗帝和皇后翊王不怼之外,就连太子也从来没有成功逃脱过。
“这样的好男儿,想来他的姐姐应该也是不会差的。”朗策也没有再看云漠若,他这句话是对着江宁说的。声音也不大,似乎原本是没有想让云漠若听见的。
“江宁啊,你说是吧。”
云漠若果然没有听清朗策究竟说了什么,但是他准确地听到了“他姐姐”这三个字。
就在他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他见朗策又转过头对着他身边的璃国使臣开口了,“林大人可否知道对面哪位是玉衡公主?”
“本王倒是看那位穿粉衣的女子十分精致漂亮。”
听到朗策这句话,云漠若的思绪飞速转动了起来,看来这位翊王终究还是看中了他们打扮了那么久的开阳,若是他真的认为开阳就是玉衡的话——
那就有不少事情能谋划谋划了。
“翊王殿下,这几日我带你在这安阳城中随意逛逛可好?”
“那便有劳了。”朗策笑着和云漠若碰杯,对这位陵王他算是差不多了然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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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公主端庄真本色,亲王笑谋如意盘
第六十六回 嘈切错杂弹 玉珠落玉盘
那场宴会之后,朗策又在馆驿里面待了几天,拒绝了云漠若邀请他参加的陵王府里面的诗会。但后面倒是应了怀王云漠澜的邀请,在安阳城中最大的酒楼中宴饮了一番。
但是那场宴会就连怀王妃童于归都没参加,只是怀王并上了璃国的使臣。云漠若一时之间拿不准是不是云帝下令让怀王出面请客的。
但是这十日都过去了,朗策这边一点消息都透不出来,云帝那边也没有任何表示,和他们商谈的官员现在也还是什么都没确定,云漠若便有些着急了。
他和德贵妃想让开阳和亲璃国的心不是一般的热切。
玉衡和瑶光公主两方也没有任何动静,安静的就像是璃国的使臣根本没有进京一样。
但是几日后一张帖子在安阳城里又激起了千层浪。
福王府在中秋之后设宴,说是今年王府中的荷花开得格外好,中秋过了还是满池的芙蕖,邀请安阳城中的权贵之家到王府赏荷。
三位公主和璃国翊王都在受邀之列。
剩下收到帖子的无一不是安阳城中的权贵,所以纵然这帖子在安阳城里激起了不小的反应,但是受邀者却并不多,按规模也就是个小宴会。
这朝中的官员也是都明白,这宴会也就是云帝借着福王的地方让翊王和三位公主相看一番,不是宫中没有那么多规矩,想来也能放松些。
福王府的荷塘向来是安阳城中数一数二的好,也就是福王常年不在安阳城中,所以没开过几次宴会罢了,但是往年参加过的人无一不称赞那荷花满池随风轻舞的美景的。
再有就是云漠寒云飒别院中的那一片荷花了,不过这位修葺整个园子的时候修荷塘就没有几个人知道,去那里看过那满湖莲花能铺满水面的场景的也就只有他的宝贝丫头和被邀请着去消暑的坤宁了。
熹平三年,八月十七,福王府荷花宴。
陵王云漠若携着胞妹开阳赴宴,兄长俊美,小妹娇柔,适才入了王府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玉衡和瑶光一并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云漠若和朗策攀谈得格外热切的样子。开阳站在兄长身后,手中持着一柄团扇,正微微笑着,显得格外端庄。
“玉衡姐姐。”还没等玉衡先去给自己的皇叔请安,容欣郡主便凑了过来,将她拉到一边去了。
容欣郡主是福王的独女,近几月及笄封了郡主,年幼的时候在皇后身边养过一些日子,和玉衡的关系很不错。
“怎么?”玉衡看着容欣,见她似乎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那边有人打算鱼目混珠呢。”小郡主嘟着嘴,纤纤玉指朝着云漠若那边一指,“也不知道陵王打得什么算盘,我看他是想让那个翊王以为开阳是姐姐呢!”
玉衡一双黛眉微微皱了一下,但是瞧了瞧朗策的样子,那眉峰便舒缓了开来。
“这位翊王要是那样好糊弄的话,朗帝不会让他过来的。”玉衡笑着理了理手中的帕子,“我看那翊王倒是在看戏。”
“先不管他们了,还没开宴呢,到时候估计还有好戏看。”玉衡轻轻在容欣额头上点了一下,“我还是先去给皇叔请安吧,这才是正事呢。”
“姐姐就不担心和亲的人选?”容欣跟在她身后倒是有些急了,要是玉衡姐姐要远嫁璃国——
“终究父皇会定下来的,为着大汉——”如果真的是她出嫁,那也还是要看看这位翊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知道她今后究竟应该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护国大将军今日可来了?”玉衡问了个她如今更关心的问题,请帖是发过去了,就是不知道大将军今日是否赴宴。
“我过来找姐姐的时候他还没来。”容欣用指尖点着下巴说道,她见过那位大将军几次,每回都有些害怕。
“对了,姐姐见过那位风小姐吧?”唯一一次那位参加万寿节的时候她没能入宫,一直好奇,却一直都没见过,“被当成男儿养大,也是很不开心的吧?”想想她一个还没有自己大的女孩子现在在西疆那种地方,还要领兵打仗。
“容欣莫要胡言。”玉衡瞧了瞧周遭,除了她带着的婢女牡丹也再没有别的人了,“风家少将军如今有军职在身,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当成男儿养大?她进宫拜见母后的那次自己是见到了的,除了眉目间的三分英气,还真是看不出来是在军营中长大的,也看不出来是个会舞刀弄枪的女子。
“好嘛,好姐姐,我也就是太好奇了问问你而已。”容欣嘟着嘴有些不开心。
安阳城中哪次诗会雅集上不要说几句的?同是京中贵女,只有她一直跟她们不是一路的。容欣也是很想知道这个能领兵打仗的奇女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是位风家女将。”玉衡看了容欣一眼,示意她点到为止,如今她们也正好到了福王府的正堂前。
福王正和怀王云漠澜夫妇叙话,见到玉衡来了,福王笑着便把她迎进来了。
“玉衡也漂亮了不少。”笑着受了玉衡的礼,福王赶紧把她扶了起来。
“今日好好玩玩,一会儿游湖,那画舫是新做的,请了最好的画师描的荷花图,正好应景。”
福王看着玉衡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出嫁的不是她就是瑶光,这几乎已成定局,皇兄已经决定的事情,又有谁能更改?那个现在在他府里谋划着什么的小子终究是白费力气罢了。
不过倒是有可能让他们好好瞧一瞧那位翊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玉衡微微一笑,应道,“皇叔说得是。”
直到他们移步画舫的时候,玉衡都没有见到风信,后来问了云漠澜才知道老将军三天前就来拜过府了,言明了今日不会到场。
玉衡听了自家二哥这话似乎像是终于确定了什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再次牵住了跟着福王妃一并前来的瑶光,她这妹妹刚到王府就去王妃婶婶身边闹腾去了。
“一会儿在船上小心点,别乱跑。”玉衡握着瑶光那有些汗津津的手,拿过了石榴手中的扇子帮她扇风,“多少有些危险的。”
这次福王府中开宴就是为了她们这三位公主能和翊王在一个稍微宽松点的环境里面接触接触,所以男女同席,他们都在一处。
画舫逐渐行到了荷塘中央,那湖上的荷花到真是开得一如夏日时的光景。只是那湖上微风带了几丝凉意,才知已是入了秋。
乐伶拨动了手中的琵琶,嘈嘈切切,如环佩相击之声。
菜是佳肴珍馐,酒是陈年照殿红。
酒香荷香混在一处,成了一种别样的韵味,惹人沉醉。
宴已半酣,乐伶手中的琵琶正在这时换了调子。一曲《忆江南》,如身临其境,吴侬软语,让人心热。
“这曲子倒是能听出些我们璃国的调子来。”朗策看着云漠若瞥向屏风后面的乐伶的别样眼神给了他个机会。
“这乐曲相似,不知翊王是否看过我们大汉的舞?”云漠若转过来看向了朗策。
“那日在兴庆大殿上不是见识过了吗?”朗策端着酒杯看着湖上的荷花笑了,“确实与我璃国的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云漠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朗策着话了,那天在兴庆大殿上确实是见识过了,他想让开阳献舞,但是总不能把一国公主拉过去和宫娥相比吧?
“那日大殿上的舞不过是助兴,”云漠若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可这舞姿亦是艺术,开阳就精研舞艺,自然不是那宫娥能相比的。”
“哦?”朗策这时才像是来了兴致,他看了云漠若一眼,眼中的笑意十分明显,显然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正好此情此景,翊王也可与我们众兄弟姐妹一同欣赏一番?”云漠若说着给了开阳一个眼神。
“皇兄这样说,小妹也只好献丑了,就是不知翊王殿下——”开阳说着抬目看了朗策一眼,那真是将这天下万般柔情都揉进了那一双眸子里了。
朗策看着面前的姑娘在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又将视线垂了下去,脸上却渐渐晕上了几分娇羞的红霞。
那双一直因为笑意眯起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的冷芒,不过这冷意到不是对着开阳的,而是对着云漠若的。
他现如今自然是看清了这个公主不过是他的兄长手中的工具罢了。
但是朗策还是微微点了点头,给了开阳一个台阶下,希望云漠若不要再谋划些别的什么。
开阳见朗策同意了,便对着他们施了个礼,转到屏风后面对一众乐伶说了什么。
然后又到后面去更衣了。
朗策借着这会儿功夫不易察觉地瞧了瞧玉衡那边。只见这位大公主似乎并不在意究竟发生了什么,正拿着小银匙给手中的荔枝去核,然后笑着将那亮晶晶的果肉放在自己妹妹面前的碟子里。
而瑶光显然对自己手里的莲蓬更感兴趣的样子,那几个莲蓬都是刚才宴会的时候这小公主伙着郡主跟她一并在湖中采的。
那浅浅的青色染在素白的指尖上,玉衡笑着让身后的侍女拿过帕子来给她们两个擦手。
等瑶光把手擦干净拿过姐姐剥好的荔枝往嘴里塞的时候,开阳回来了。
一身淡蓝色的裙装绣满了荷花,手臂上还挽着长纱,发间别着几只银色的蜻蜓,一颤一颤的。
这身衣服显然也是精心准备了很久。
琵琶声再次响起,开阳踩着乐曲起舞。
朗策饮着酒没有再看向那正旋转着的公主。
被自己的兄长当物件使,不知道这公主是从来没有想过反抗,还是……一国公主在这里给一个男人献舞,云漠若把他妹妹当什么呢?
他想要这样一个宛如傀儡一般的公主嫁给他做正妻,图得是什么,一目了然。
这个公主绝对不能娶回去。
美的没有灵魂的一个提线木偶。
玉衡瞧着是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妹妹,实则她的注意力从上了画舫开始就都在朗策身上。
他对待开阳的态度玉衡基本上是已经完全清楚了。
这样一个人如果真的是她要和亲的对象的话——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叮当声,开阳腕上的一串玉石珠子散落开来,随着她旋转的舞姿洒向了画舫的地板上,事出突然,开阳似乎是也愣了一下,脚下便不小心踩中了一枚玉珠。
那玉珠圆润又极为坚硬,画舫的船板是木质的,没有铺地毯,这一下开阳没有站稳便向着边上倒去。
她跌倒的方向正是朗策所在的位置,而且似乎是因为刚才舞步的关系,现如今开阳距朗策很近。
就在这一瞬间朗策那双平常都是带着笑意的眼睛突然便全然睁开了,他拉了边上因为要给童于归倒酒而站起来的云漠澜一把,然后自己连人带椅子往边上稍稍挪了挪。
开阳便因着朗策这突然地举动跌在了她兄长怀里。
琵琶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柳絮!快看看开阳怎么样了!”玉衡公主在这时出言打破了骤然的寂静,她一边要开阳的侍女赶紧去搀扶自家公主,一边示意容欣赶紧叫人来收拾地上散落的珠子。
“崴到脚没有?要不要叫大夫?”云漠澜也扶住了开阳,让她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童于归随着丈夫上前小声安慰着她,不知是不是刻意的,她刚好挡住了过来要说什么的云漠若。
被自己二哥扶住的开阳低垂着头,看了哥哥嫂嫂一眼慢慢摇摇头,小小的呜咽了一声。
也就趁着着忙乱玉衡让柳絮把开阳带到画舫后面的船舱中去了。
收拾的收拾,道歉的道歉,不多时一切散去,丝竹声再次响了起来,只是云漠若坐到了一边去了,他脸色不太好。
“四弟还是赶紧去看看开阳吧,要是真崴了脚怕是要修养好久了。”云漠澜皱着眉开口了。他纵然是不怎么参与这些事多少也看出来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衣服和首饰都是那样精心准备的,手串上的线怎么会突然散开?又不是用了很久糟旧了的。
而且刚才很明显,朗策拉他那一下他也知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翊王保全了开阳的名节。
云漠若脸色转换的倒是很快,云漠澜话音刚落下他便一脸担忧的告了罪,去后面瞧他妹妹了。
玉衡看着神色如常再次开始和云漠澜笑着攀谈起来的朗策,倒是眼含深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狡猾的男人。
但是却十分明白自己的目标,明白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不会被中途出现的诱惑眯了眼睛。
如果真的是她和亲,这个男人也未尝不能嫁。就是不知道璃国想要和亲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玉衡公主,不知可否愿意同小王一组?”直到朗策的声音传来玉衡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走神了。
船舱中已经清理出了一处,如今正要投壶。
怀王夫妇自然是一组,容欣带着福王府的世子一组。
听他出声瑶光即刻不依了,“姐姐自然是要和我一组的。”小姑娘噘着嘴看着朗策一脸不悦。
“瑶光。”玉衡看着瑶光宠溺一笑,“翊王殿下是客人。”
“那边还有那么多公子呢。”她冲着宴席下首示意道。因为刚才开阳出事那些人变得拘谨了不少。
“姐姐和我一组也可以。”在一旁看戏到现在的云漠殊终于冒了出来,拽着瑶光的衣袖开口了。
“你?”瑶光有些嫌弃地瞅了他一眼,“你投进去过吗?”不过后面这句她说得声音很小,显然还是给自己弟弟面子的。
“公主殿下。”朗策笑着将手中的箭递给了玉衡,似乎是已经打定主意跟她一组了。
看着朗策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睛,玉衡从他手里接过了箭,“那便按翊王殿下所说,试试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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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霓裳善舞风荷羞,长袖广迎心意清
第六十七回 摄衣称上客 刎颈送王孙
就在安阳城中几家谋划、几家欢喜又几家愁的时候,云漠寒和他的兄弟姐妹都不同,他在西疆过得十分开心。
毕竟分别已久,如今又能日日相守实在是过于难得了些。
七月一整个月西疆的日子都过得十分平静。
毕竟云漠若已经回到安阳城,没有人近距离地觊觎风冥安,云漠寒自然也就没有日日都炸毛。
同时月凉王女也因形势所迫离开了边境,暂时回到了月凉王城,回牙帐帮金妃稳定局势去了。
所以云漠寒整个七月也就是陪着他家丫头练练兵、巡查巡查西疆守备,再连带着听听安阳城里传来的各种消息。
一直到八月十五护闻关大营里过完中秋节,一切都十分美好。
但是同时安阳城中也再次有圣旨传来,命景王在九月前带着兵部剩余的官员回转安阳城。
圣旨是八月二十那天到的西疆,那天云漠寒正带着风冥安在树上吃瓜。
他们两个都曾经各自独自待在那棵树上远眺安阳城的方向。
云漠寒在那里读过风冥安寄给他的第一封信,风冥安在树上深深地思念过她的漠寒哥哥。
如今两个人一同待在了对方待过的地方,看云卷云舒,空中颂赞。
西疆特产的蜜瓜,每年都要上供不少,但是云漠寒自从少时到了西疆就知道,这各地的多少好东西往安阳城中送,无论挑多好的,那都不如直接在当地吃,尤其是刚摘下来的。
当地的蜜瓜真的和运到安阳城中的不一样。那粘稠的蜜汁流淌到桌面上,有时都能引得蜜蜂前来。
他俩在树上吃,自然不会像是安阳城中的富贵之家一样仔细切成小块,装点上鲜花,再用银叉子一点、一点地叉起来细细品尝。
直接劈成两半,掏了籽,然后用勺子挖着吃,倒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那瓜很甜,香味儿也馥郁,能在口腔中停留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入秋了。”风冥安双手抱着着那个被挖得就剩一层瓜皮的蜜瓜说道。空中有鹰飞过,鸣叫声在空中回荡,久久不散。
“九月鹰飞,月凉人又要开始狩猎了。”
云漠寒没有接她这话,他知道很快他就要回安阳城去了。
他一直都听着安阳城中的消息,长姐出嫁,作为嫡亲弟弟,他自然是要送嫁的。
璃国不会要别的公主,要的一定是与风家关系最亲密的那个。
虽然使团看似还没有真的谈妥、云漠若也还在使劲蹦跶,但是很明显父皇和那个翊王已经都打定主意了。
“我在安阳城中等你回来,”云漠寒说着从风冥安手中把她那一半瓜皮拿了过来,和自己手中的那一部分一对,再一次成了一个完整的圆,“若是你在及笄前回去,那就好好办个笄礼,若是要明年秋天才能回家……”
“那干脆就直接商议一下什么时候下聘好了。”云漠寒话音落下向左右随便瞅了瞅,把那蜜瓜皮放在了枝丫之间,然后在风冥安发顶上抚了抚。
“漠寒哥哥,”风冥安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可真是要算个好日子了。”
“大将军那边我也会时常去看看,你不用担心——”云漠寒还想说什么,却看到风康骑着快马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看样子就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看来圣旨到了。”
风冥安顺着云漠寒的视线看过去,果然是看到了那骑着快马赶来的人。她笑着叹了口气,被云漠寒牵着与他一同从树梢上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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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闻关大营这边按兵不动,月凉那边自然也是在休养生息。
大小部落之间各个势力盘根错节,那一样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金妃的母族出事,银妃的母家趁机想要抢占月凉的金银器生意,这之间自然是有人盘算着要趁机浑水摸鱼。
同时月凉王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又比较含糊。
按理说月凉去年对大汉较大面积的开战,月凉王怎么也该有所表示,但是这一位却偏偏稳坐牙帐,任由完颜松和完颜霍的人闹腾,对于王女完颜占桐自己跑到边境去那件事似乎也根本视而不见。
同时月凉境内的最强战力——狮部——一直驻扎在牙帐周围按兵不动,无论这几年完颜霍还有完颜松和大汉之间打成什么样都没有丝毫调动的迹象。
其实云帝和风信都明白这是月凉王在制衡,毕竟他所出的这两个王子都已经形成了属于自己的势力,想要除掉哪个都不可能是件容易事,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完成的。
更何况月凉王族自己一旦伤筋动骨,先不要说大汉会不会趁机全力来攻,就是月凉王自己的王位都有很大的可能被月凉其余的大部落取而代之。
所以月凉王只能一边养蛊一边制衡,看自己的哪个儿子最后能在一众兄弟的角逐中脱颖而出,顺便还要小心制衡这些儿子的发展,以免自己被逼下王位。
因此这些年这些王子想要建功立业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攻打大汉西疆来抢军功。
谁若是能真的攻下章州,那估计将来月凉新王就是谁了。
可是月凉王更明白的是大汉云帝绝不是傻子,其麾下的风家铁骑军更不是普通的军队,要是真想拿下章州,除非风信死了,同时大汉再没有拿得出手的武将。
所以这次听闻风家嫡女前来章州统兵的时候月凉王是有些意动的,但是风冥安到了边境不足一个月他这稍稍的意动便收回去了。
还是先让他的儿子女儿去尝试吧,最好能真的摸清这个小姑娘的底再从长计议,看看她能守得住章州究竟是风信留下的守将足够强劲,还是她自己有真才实学,而且能够真正让风家铁骑军臣服。
至于完颜占桐偷偷到西疆给风冥安下毒那件事,月凉王也是知道的,毕竟在月凉没有什么军中的事能真的瞒住他,就像大汉朝中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真正瞒住云帝一样。
但是后来风冥安安然无恙这个结果就让月凉王很是震惊了,他不怎么相信完颜占桐没有真的得手,毕竟月凉那么多毒师都没有他这个女儿有才。
那就只能说明铁骑军中有能人给风家嫡女解毒成功,同时那个小姑娘在身中奇毒的情况下还成功守住了护闻关,然后把他的儿子们逼退了五十里。
这就有点可怕了。
风家女将,多少年都没有再见过的风家女将。
还有这次在护闻关出现的那种火雷也让月凉王有些忌惮。
铁骑军本身的战力就够可怕的了,若是再加上这种出其不意又杀伤性极大的武器的话——月凉的未来就多少有些堪忧了。
不过看边境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这种技术就是铁骑军中也还没有真正掌握它。那么月凉要不要先发制人给大汉一个警告就也是要认真考虑的事情了。
而且既然大汉有火雷,他们也是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自来两两相争都是以及之长攻敌之短,那么月凉的毒术也是时候该认真的用用了。
他那个女儿在牙帐里面惹祸够久的了,还是到边境去给大汉找点麻烦比较好。
顺便让他们给护闻关找点麻烦,别让他们察觉到月凉有大范围动兵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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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我准备些什么为玉衡公主添妆?”
护闻关大营里风冥安正在帮云漠寒收拾这些日子他留在大帐中的物品,圣旨已下,她的漠寒哥哥要回安阳城了。
想来她今生恐怕都再难见到这位大公主了。这次云漠寒回安阳送嫁……
“已经准备好了。”云漠寒对着镜子看着那张不属于自己的面皮。
带得太久了,都快看习惯了。
要给姐姐添妆,并不是那样容易的事情啊。所选择的东西——
“丫头可是有准备好的东西?”他准备了什么丫头是知道的,现如今这样问他估计是还有些什么要送的?
“我清楚璃国为什么要同大汉和亲。”风冥安说着从枕边取出了一个盒子,那盒子是梓木制成的,重的很。
“这件东西算是丫头私下送的,玉衡公主想来是看不到我们两个成婚了,但是我终究会是她的弟媳。”
“那年凤仪宫中见到她,她待我也是极好的,我自然也希望她能好。”风冥安说着将那个盒子递给了云漠寒。
“纵然说和亲是她作为大汉公主的责任也好,义务也罢,但是我终究是希望她在璃国能过得好。”
云漠寒将手中那个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柄短刀,风冥安原来从不离身的那一对儿的其中之一。
“这把刀陪着我上过战场,斩杀过刺客和月凉的敌军。风家效忠云氏皇族,自然也是公主殿下的忠诚护卫。”
“公主将来若有所需,以此为凭。”
云漠寒将那短刀拿在手中,抽出来看着刀锋上的花纹。
这对儿短刀是陨铁所铸,曾经也在护国大将军手中斩杀过不少心怀不轨之人,锋利非常。
“爹爹同意了。”风冥安说着握住了云漠寒拿着刀的那只手。
“不必私下送出去,但是也没必要张扬,我们也不是想要威胁璃国什么。但是母后那边不必要说得那么清楚。”云漠寒将那短刀收了起来。
“我回去后会再看看那朗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云漠寒的声音里面带了些不善,“若不是个心思清明的,没那么容易娶走我姐姐。”
就算是父皇打定了主意,只要是没有真的下旨就总还有回旋的余地。
“你在西疆也是要多加小心的,”云漠寒将那梓木盒子仔细放在了一边,“这个秋天月凉一定会大范围动兵。”
“而且他们可没有那么讲道义,我估计月凉王会授意那些人用毒。那时候可就不是当初暗中给护闻关大营下毒那样好处理的事情了。”云漠寒说着便皱起了眉头。
“丫头已经送信回去了,想来爹爹已经收到消息了。等漠寒哥哥回去药品的事情应该已经开始准备了。”风冥安拍了拍云漠寒的手,然后在他的眉心轻轻触了一下。
“只要运输过程没有问题,护闻关这边就不会出大问题。坤老先生和坤宁都会留在这里,军医上我们是不缺助力的。”
“问题是户部,”云漠寒说着便脸色便有些难看,户部和云漠若——
“若是他们找理由拖军饷和粮草药品的费用……”云漠寒是有些担心的,这次丫头拒了云漠若,若是这小子想不开要借这个机会报复——
“陛下自然圣明。”风冥安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看样子陵王根本不会放弃想要和风家联姻的念头——虽然他没有任何机会,况且云帝对六部的把控是绝对的,他不会让人影响这种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
“而且爹爹在安阳城呢。”
“他要是真做什么不该做的,我就让他在床上躺半年!”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那一脸不悦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开口。
不过说真的,如果对方不是个亲王的话,她肯定赞成她的漠寒哥哥,没准儿还会给他些助力,比如和他一起去教教对方花儿为什么那样红之类的。
“安阳城里有的闹呢,估计三哥能转移云漠若不少注意力。”云漠寒换了个话题,他回去之后估计有的是热闹可以看,“等丫头回去的时候,没准安阳城又能多个王爷了。”
“漠寒哥哥记得去怀王殿下那里看看,等你回去童姐姐也差不多要生产了,她来信说这一胎可能是双生子。”风冥安笑着有些憧憬。
“二哥倒是子嗣缘足得很。”云漠寒说着也笑了,“他府中的人可不少,可这么多年除了恭定县主的那个女儿,剩下的孩子均是嫡出。”
“若真那么爱中他那个王妃,娶那么多做什么。”
“那些姑娘想来也有不少是身不由己的。”风冥安双手捧着云漠寒的脸让他转过头来正视自己,“不过丫头可没有童姐姐那样的好脾气。”
“送来的好吃好喝养在府里丫头也断断是不会同意的。”
“我也不同意的。”云漠寒笑着揽住她一把抱进了怀里,然后在风冥安额头上亲了亲。
“丫头放心,现在整个安阳城里没有任何一个贵女想要嫁给我。”还真是根本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进景王府的,那是宁愿到怀王府和陵王府中做侍姬都不愿意给他做侧妃庶妃的。
当然现在还多了想要嫁给八皇子庆王,做庆王妃的。
“可月凉有一个。”风冥安靠在云漠寒胸前嘟囔了一声。
“那个疯婆子和月凉内部的势力划分的关系倒是不大,”云漠寒笑着抚着风冥安的长发,“倒是不用向对完颜霍那般留着她的性命。”
也就是说要是有机会能杀就杀了吧。
“我明天走,你让几个副将过来送送刑部的官员就行了,别亲自来了。”
“在馆驿装扮成我的那个暗卫会换过来扮成风七,等开战了你找个机会让他‘阵亡’就行了。”
“我在安阳等你回去,这回我那念风阁应该是终于能等来女主人了。”
“还有紫焰,小家伙见你没跟着一起回去估计又要闹腾很久了。”
“听竹说今年云飒别院里面依旧没有并蒂莲花,想来也是等着丫头回去呢。”
“你平平安安的。”
“好。”风冥安从云漠寒胸前抬起头直视着那一双凤眸,那张不属于云漠寒的脸皮终于是揭下去了,“都好。”
“都听漠寒哥哥的。”
“丫头会守好西疆,守住章州城,也会平平安安回到安阳去。”
“回到安阳去嫁给漠寒哥哥,做漠寒哥哥的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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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长安长欢风不止,长刃封芒是忠良
第六十八回 势均方力敌 相持不相吞
汉云帝熹平三年,九月二十,景王云漠寒率兵部剩余慰抚使团回归安阳。
云漠寒回到安阳城的第三天怀王府便有宴会,依旧是几位公主、亲王和璃国的翊王参与其中。
不过这次宴会的规模就大了些,安阳城中与公主交好的贵女,还有一众大臣家的子侄均在受邀的范围之内。
翊王朗策亦是青年一辈,很明显这是要青年才俊们好好交流一下,顺便让公主告个别了。
云漠寒在开宴前一个时辰就悄悄到怀王府中去了。
转交一下风冥安带给她二嫂嫂和小侄女们的一些小礼物,也顺便看看一会儿宴会的时候他待在哪里才能不被人察觉。
“玉衡都要走了,你还不跟她好好聊一次?”云漠澜一边拍哄着怀里的小丫头一边看着旁边睡得十分香甜的的另一个。
“是得聊聊。”云漠寒有些不怀好意地想要去戳小姑娘的脸蛋,但是还没碰到,那无处安放的爪子就被他二哥拍开了。
“那个朗策怎么样?”这是他这次来赴宴的主要原因。
云漠寒没有再看那两个睡得香甜的女孩儿,他慢慢挪步到窗边去了。
“是个心中自有沟壑的明白人。”云漠澜说着将他怀中的女儿放回了她的姐姐身边,“就是看着有些狡黠。”
“我看玉衡对他的感觉还不错。”云漠澜也走到了窗边。
他这院子里面有棵挺大的石榴树,九月底果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还挂在那顶高顶高的枝头,看样子是实在够不着才留下的。
那石榴成熟饱满,有两个裂开了,能看到里面红得有些发亮的石榴籽。
“姐姐应该不是看他人还不错,她向来心中顾念大局,这次也明白是为着大汉才会嫁过去的。她只是明白圣意不可为罢了。”云漠寒说着叹了口气。
“翊者,助也。”云漠澜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开口。除了这四个字他也没有再说些别的什么了。
云漠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接他二哥这话,他撑着窗框就跳了出去,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借力再次窜高,伸手就把石榴树上剩的那几个果子都薅下来了。
那石榴树的枝叶不停晃动,落了不少叶子下来。
“行吧,行吧。”云漠寒把那几个石榴隔着窗户塞在了云漠澜怀里,“我先去别的地方溜达溜达,一会宴会的时候不用管我,留个地方就成了。”
“那几个石榴就算我给两个小侄女儿的贺礼了。”云漠寒留下这句话人就没影了。
云漠澜见他这样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转身回去看女儿了。反正有风家小姐管着老七就行了,那位说话云漠寒还是听的。
要不然云漠寒还真能拿几个石榴给自己的小侄女儿当贺礼?那边那些盒子里面都是难得的珍品了。
风家小姐要及笄了吧——
未来估计有不少好戏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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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府宴会上永远会给景王留着位子,但是基本见不到人的这件事安阳城中的人倒是都已经习惯了,就是朗策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眉尾微微挑了一下,他总觉得这位景王在送嫁之前得见他一面才对。
毕竟玉衡是他亲姐姐。
那个开阳公主还有陵王云漠若倒是不往他面前凑了,这算是一件好事。
汉朝的礼部已经在拟旨了,无力回天的事情,那位陵王应该不会再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事情让云帝对他厌烦才对。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在玉衡离开安阳之前跟这位公主好好言明才是,毕竟虽说是和亲,但是他也是真的要娶妻啊。
今日这个宴会应该是能找个好机会的。
“江宁,”朗策对着身后小声开口了,“你去找公主身边的牡丹,让她找个隐蔽处,本王有话跟她说。”
江宁依言离开,不一会儿回来悄悄指了个方向。
朗策端着酒杯站起来,在一众年轻公子中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隐去了踪迹。
云漠寒在暗处瞧着他这动作,一双凤眸见倒是划过了一丝笑意,就是那笑意有点说不清的意味。
这位翊王身有武功,看脚步虽然不是高手,但是平常应付些宵小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也好。
朗策跟在江宁身后绕过了几重回廊到了宁王府花园的僻静处,见玉衡和她身后的牡丹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了。
“王妃嫂嫂愿意把这个地方暂时借给玉衡,不知翊王殿下有什么话想私下对我说?”
“倒是要先谢过公主肯来相见。”朗策说着对江宁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退下。
牡丹在看到玉衡对她同样示意之后便也退到一边安静站在那里了。
“玉衡公主端庄大气,汉朝想要与公主共白首之人应该是数不胜数。”朗策此时倒是收了些平常一直都挂在脸上的笑意,正经了不少。
“可公主愿意远嫁我璃国,应该是考虑了国家大义,这让朗策很是佩服,世间女子很少能做出玉衡公主这样的选择。所以我认为有些事应该在这里与公主言明,故而才请公主私下前来。”
“既然是为了你我两国之间的大义,翊王殿下说便是了。”玉衡听着朗策这话,在心里也多少是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我璃国想要和亲汉朝确实是因为风家的那位少将军,这是我要求娶公主的最根本原因,你我两国结秦晋之好,只盼盛世太平,不起刀兵,以免生灵涂炭,社稷不安。”
“公主身为嫡出,令弟景亲王与风家少将军有婚约在身,所以于公于私公主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是朗策在刚刚到达安阳城时候的考量。”
“在与公主几次交谈之间,朗策明白公主确是大国嫡出,自有风范,所以也真心想要迎娶公主为我朗策的发妻,希望你我能互敬互爱走过余生。”
“朗策会真心相待,今后在璃国会护公主一生太平,无论如何护你体面周全。”
“成亲后公主便是我翊王府中的主母,执掌中馈,我愿与公主携手一生。”
听到朗策开始时所说,因为风家璃国才想要联姻,这倒是让玉衡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惊讶,毕竟她没意识到风家嫡女才是最根本的那个原因。
但是后面的内容是玉衡真的没想到的,她没想到他们两个各自为了身后的国家也就罢了,翊王居然会说他本人也愿意迎娶她并真心相待。
“这一切的开始仅仅是因为风家小姐?”玉衡还是有些不相信的。
“是的,仅仅是因为少将军。”朗策已经是没有避讳的直言了,“因为汉朝的武将在风老将军百年后依旧后继有人,且少将军不输其父。”
“所以璃国谋求一个能合作的对象。”玉衡公主倒是笑了,能将一切说得清楚也挺好的。
“公主聪慧。”朗策肯定了玉衡的话。
“所以开阳不行,因为她身后还有一个四弟,瑶光也不行,她性子不够安定。你璃国需要一位能顾全大局的公主,和亲来保证两国之间的安宁。”玉衡垂下视线笑了。
“但朗策刚刚所言,没有一句虚言。”
“公主嫁与朗策确实是为着两国之间的合作,朗策也确实会护公主体面周全。”
“翊王殿下出言坦诚,倒是让人心安。”玉衡抬头直视着朗策的眼睛,双目之间也是一片清明,“既然如此,玉衡也会在将来好好做一位合格的翊王妃,定不让翊王殿下为府中之事烦忧。”
待玉衡和朗策两人先后离开这谈话之地,云漠寒才从角落的阴影里面冒了出来。
他倒是没想到这位翊王暗中把姐姐叫出来说的会是这样一番话。
这样看来姐姐的未来应该是能放心了,就是丫头那边……
那翊王朗策口称“少将军”,看来他们在西疆的一切推测都已经成真了。
若是这般,他的丫头还真是身处风口浪尖,已经隐隐约约处于各方利益相交汇的中央了啊。
从前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一切还不是那样明朗,如今因为她本人的能力——璃国这番求娶,一段时间以后只怕天下该明白的人都会明白,都会对这里面的一切缘由了如指掌。
所有能在这样的利益纠缠中存活下来的都是聪明人,不然又怎么能走到如今呢?
云漠寒一边盘算着风冥安将来从西疆回到安阳城之后的安排,一边朝着外院的宴席处行去。
他能真的出现在宴会上倒是让所有人都意外了一把,但是仔细想想倒是也觉得正常。
毕竟景王和玉衡公主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这次和亲皇后那边倒是没有什么更多的表示,纵然是爱女远嫁,但终究这是国事,云帝心意已决,她自然是不能有违圣意的。
不过云漠寒如今来见见翊王也在情理之中,就是不知道这两人见面会说什么。
所以云漠寒出现在宴席上的时候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朗策也终于是见到这位在安阳城里名声真的不怎么好的景王殿下。
少年人一袭白衣在这一众权贵之间瞧着有那么几分出尘,模样倒是像极了云帝和皇后,面上有着三分傲气还带着几丝顽劣的笑意。
腰背挺得很直,据说这位景王有武艺在身,启蒙师傅还是这安阳城中的禁卫军统领。不过安阳城中没有人见过他和别人动手。
“景王殿下。”朗策端着酒杯向云漠寒致意,他们两个的座位原本便被云漠澜有意安排靠的很近。
“翊王殿下。”云漠寒回敬了一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液。
两人也就只有这一句交谈,各自干了杯中酒水,这场宴席,便再无其他了。
这样的两句话倒是让在场的人摸不着头脑,但是这两人都已经心中有数,也无需更多交流了。
不过这场宴会景王一直留到了宴席结束,没有提前离席,倒是让不少人啧啧称奇。
“二哥,借用一下你的地方。”等到宾客都散去,云漠寒对云漠澜说道。
“自然。”云漠澜说着便也离开了,把这地方留给了这姐弟二人。
“姐姐坐吧。”云漠寒说着给玉衡倒了杯茶,双手端着递给了她。
玉衡接过那杯茶抿抿唇没说话,她这弟弟素来不着调,但是今日……
“拿进来吧。”云漠寒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只见听松和听柏二人抬了一大一小两个盒子进来。
云漠寒把上面那个小一点的先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玉衡面前。
“这是丫头给你的,为你添妆。”
“丫头?”玉衡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打开了那个梓木盒子,入目是一柄短刀。
盒子上没有任何花纹,里面的短刀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只在刀鞘的银箍上有个风字篆文,周围还有些云纹,那云纹似乎是用特殊手法绘制的。
“你和风家嫡女——”玉衡有些惊讶。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云漠寒没有回答玉衡的问题。
“这是风家一脉给大汉云氏皇族公主的许诺。”和他们的情谊没有关系,“风家少主原话,公主将来若有所需,以此为凭。”
“风家是你和亲的原因,这份承诺便是姐姐在璃国皇都的底气。”
“你听到了?”玉衡问道。
“我不用听到,知晓璃国来使臣的时候我便明白和亲的必然是姐姐。”
“风家也明白,所以大将军才会示意丫头这般做。”
“不过今日我也确实听到了,那位翊王是个明白人,想来将来姐姐在璃国我也能安心了。”云漠寒垂目笑了笑,然后将另一个大盒子打开了。
那里面是一张极为灿烂的虎皮。皮毛艳丽,色彩分明,没有半分瑕疵。
“这是我亲手猎的,为姐姐添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玉衡惊讶地站起来,不由得仔细凑近去摸了摸那厚实的皮毛,这样的虎皮,怕是父皇那边也找不到更好的。
“姐姐,你已经明白璃国为什么想要两国联姻了。”云漠寒扶着玉衡公主坐下了。
“他们想要谋求和平就只有一个原因,一个亘古未变的道理。”
“力敌势均。”云漠寒直视着玉衡的眼睛说道。
“璃国的军方现如今有杨、白两家相互制衡,这两家有什么小动作想来朗帝不会很在意,只要不影响皇权和边境安危便会任由他们相互争斗,但是这相争之间两家的力量只怕都会有一定增长,那么最终璃国能拿得出手的大将就会更多。”
“但是我们大汉如今只有风家,风家与杨、白两家不同,他们一直对我大汉皇族忠心耿耿,这是好事,但是各国在十年前或许都觉得风家无后,等到大将军年迈,我大汉或许再无大将。这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机会。”
“可那次万寿节,风家嫡女代大将军、代西疆铁骑军送上的寿礼让他们忌惮风家的这位女将,这次她奉旨守卫西疆更是让世人都看到了这位少将军的能力。风家依旧后继有人。”
“再有这次在西疆,我见识到了铁骑军研制出的一种火雷,想来璃国一定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情报。”
“所有这些加在一起,这才是他们想要联姻并选择你的最终原因。”
“这柄短刀,这张虎皮,就是要翊王明白,我大汉对他们的谋划十分清楚,他是个明白人,会懂我的用意的。不需要张扬什么,但是也不必隐藏,若是他问起这两件东西的来由,你明说就是。”
“只是母后那边还请姐姐不要声张。”云漠寒最后声音有些沉重地说道。
“你是……什么时候,想了这么多的……”玉衡看着云漠寒,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阳城里有多少人被她弟弟骗了?
她、母后、众位兄弟姐妹,是不是甚至还有……父皇?
他又是什么时候……成长到如此地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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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龙姿凤章各为国诚心结连理,姊弟促膝添红妆开诚语衷肠
第六十九回 遣妾安社稷 守境用将军
“什么时候?”云漠寒看着玉衡公主那双有点含着惊惧的眼睛笑了一声。
玉衡的眼睛和他与母后的不同,倒是和父皇的一模一样。
“若是早让你知道这些,让母后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让她知道我和丫头之间的关系,那她又会有多少算计?这安阳城里可还能有今日的还算太平?”
“现如今朝堂中众多势力汇聚在一起与云漠若相互制衡,纵然平北侯不甘寂寞上蹿下跳,还有三哥也在盘算谋划,但是他们几乎都在父皇的成算之中。可若是母后知道我和风家的关系,她能不插一手?她忍得住吗?中宫干政,父皇不会像对德贵妃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云漠寒的笑意变得有些冰凉。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那是十月怀胎将我生下来的亲生母亲,我不会害你们的,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想要护姐姐周全。”云漠寒站起来上前一步握住了玉衡那已经变得有些冰凉的指尖。
“但是我也不会任由母后摆布,任由你们拿我最心爱的丫头去算计什么。母后会得到她想要的,我确实会娶风家嫡女,但是各中缘由她没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若是我早说与你,你便早告诉她了。”
“姐姐,你身为皇室的嫡公主虽然有足够的远见卓识,也见识了后宫中的种种阴险算计的那些不堪看的污糟事,但是对这朝堂中的事终究是疏于算计了。”
“可是我若是不会这些,单单是凭着如今这顽劣的名声是不可能在安阳城平平安安活到今天的。”
“那……今后呢?”玉衡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云漠寒的眼睛。
“今后?”云漠寒自是没有逃避玉衡的目光。
“今后自然是一切如旧,还请姐姐成全我这份心思。”
“寒儿此生不求什么,只想将来能平平安安把我的丫头娶回府中,守着她过一辈子罢了。”
“母后想要的,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云漠寒说着在玉衡公主的手上拍了拍,然后挺直了身子。
“姐姐明白。”玉衡公主也恢复了常态,叹了口气答应了云漠寒的请求,她知道要不是今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她这弟弟也不会掏心掏肺对她说这番话。
“对朗策这人,想来姐姐也已经心中有数。”云漠寒动作轻缓地合上了那两个盒子。
“今后只要无碍于两国之间的和平,姐姐有他护着我便安心了。倘若有一天两国刀兵相见,我也有能护着姐姐平安回来的本事,只要那个时候姐姐想回来。”
“姐姐也该回去了,再晚父皇和母后就要担心了。”
玉衡公主点点头,看着云漠寒先她一步离开了。
这场宴会三日后云帝便正式下了旨意。
熹平三年,九月廿七,大汉与璃国宣告天下,两国联姻,璃国翊王迎娶大汉嫡公主玉衡为正妻,两国自此结秦晋之好,约定边境和平,相互开放更大的榷场,内地通商。
璃国盛产晶石珠宝,大汉则有大量的盐矿和茶山,两者相互贸易,求得是各自的国库能够充盈。
圣旨同样也到了景王府,旨意中说,景王云漠寒是玉衡公主的嫡亲弟弟,理应送嫁长姐,便由他率领使团护送公主到璃国完婚,观礼后再返回安阳。
而随同护驾公主的就是护国大将军麾下的铁骑军。
没有跟着风冥安去西疆的那四千兵马,这次有五百精锐随同和亲使团前往璃国京都,白城。
十月初五,帝后二人在安阳城中送嫁,玉衡公主拜别父母,在胞弟的护送下离开了她成长了二十五年的地方。
十一月廿三,使团抵达璃国白城,璃国太子朗笏率领璃国官员迎接。
十二月初七,璃国翊王大婚,大汉景王率使团观礼,第二日府中侧妃、庶妃给新主母敬茶,之后翊王夫妇到璃国皇宫中给朗帝、皇后和太后问安。
后又三日云漠寒拜别长姐,返还大汉国都安阳城。
回程比去时要快不少,到达安阳的时候正好赶上元宵佳节。
云漠寒在白城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还是发生了些在他预料之外的事情。
璃国的姑娘相较于大汉的女子来说要更加热情些,云漠寒生的本就俊朗,他本人还带着些放荡不羁的气质,惹得白城中的不少贵女对他芳心暗许。
他又是正使,很多场面都不得不露面,再加上这次是送嫁他国,更加不能失了礼数,所以躲也躲不得。
但是经过了月凉王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云漠寒还真是怕了别的女子了,万一再惹上一个疯子的话,他的丫头岂不是更要受罪?
不过倒是也没用他本人出手做什么。
这次随从护驾的是铁骑军,朗策见这样的架势就明白绝对不能让璃国的女子破坏了那份婚约,所以联系人让太子暗中言明了各个府邸,绝对不能打这汉朝景王的主意。
风冥安人在西疆,纵然和白城隔着千里万里之遥,却也没多久便听说了云漠寒在这璃国皇都中被人投瓜掷果的盛况,虽然不说真的是瓜果盈车,但也差不太多。
对于这个消息她也就是一笑了之,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几天后风康看着那些被少将军打得哭爹喊娘的月凉军队在心里给景王殿下捏了把汗。
突然觉得将来他们风府的院墙没有原来那么好翻了呢。
十一月初月凉的军队就有了大部队朝着大汉边疆移动的迹象,而且他们还收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月凉王女受月凉王的王命,在完颜松麾下大将英额的帐下做了军医。
她做军医,月凉方面是什么意思基本不需要猜测,铁骑军全体都懂得。
这一次两军相抗,月凉方面会用毒。
不过还好当初神医坤爻给了风冥安那本医书,所以直至年关下,两个月来月凉纵然用毒也没在大汉这边讨到什么好处。
大年初三,西疆迎来了三十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一夜过后气温骤降,滴水成冰,就连传说从不结冰的忘途河中也有了不少浮冰。
风冥安这边还好是有提前的安排,一应药品具是不缺,护闻关大营和章州城守军中伤寒者并不多。
但是月凉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月凉习毒者众多,确也擅医,但是各部落之间相争从未停歇,所以药材的购置和运输这块就有不少人趁机相互使绊子,这就导致月凉那边伤病好的慢。
风冥安在暴雪停下两天后率部连夜奔袭百里,强攻月凉守军大营。这一仗直接打破了完颜松和英额的所有算计,也在开春前让大汉这边获得了喘息之机。
完颜松是怎么都没想到风冥安会在年节里开战,毕竟大汉人对春节格外看中,也没想到她有这样的魄力率精锐在冰天雪地中直取敌军大帐。
原本两个月来两方胶着,月凉拖着大汉这边的战事就是想等他们的补给线出现问题,再顺便用毒让铁骑军能真的伤筋动骨,但是却没想到一场大雪,一次强攻,直接打破了他们的所有计划。
而且这一战,风冥安直接对上了完颜占桐。
完颜占桐原本是奉月凉王命留在军医帐中的,铁骑军在前营正面和英额对上的时候她远远就看见了那跨在狮子骢背上杀在所有人前面的女子。
红色的盔缨在一片茫茫白雪中那样耀目。
一骑当前冲入月凉大营,双刀在手,如入无人之境。
铁骑军神射在她身后羽箭齐出作为掩护,之后便随其余精锐冲入大营中化整为零各自为战了。
喊杀声在耳边炸响,完颜占桐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身在战场,这里和她曾经想象的样子不一样,那次跟着月凉的骑兵去袭击大汉的振远隘口如今看来实在是太不够了。
而风家的那个女人——
那一马当先的样子——
完颜占桐握紧了手中的药粉,那个在战马上那样炽烈的女子实在是过于碍眼了!
劈手夺过了一匹如今无主的战马,完颜占桐向着风冥安冲了过去,上次没能毒死她是她命大!但是这次不会了!
药量足够大,毒性也更强大,她不指望只是毁了那个女人的脸让她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她要那个风家的女人尸骨无存!
风冥安自然是不会错过完颜占桐那直指她的杀气,这一战要速战速决,不能给边上完颜霍的军营过来援救的机会和时间。
长刀砍出震开了围在她身边的敌军,风冥安借机环顾战场,完颜松那边正在组织抵抗,而英额被季长庚缠住了,既然如此——
风冥安也没想放过完颜占桐,这次她参与在月凉军中,那毒术确实给他们造成了困扰,若是不能让这位月凉王女脱离战场,只怕将来终究是会出什么事的。
只有千年做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
更何况用毒之人狠毒无比,防不胜防。
风冥安右手收刀入鞘,然后顺势在腰间一摸,三支一扎长有半根筷子粗细的飞针便在她掌中了。
待到完颜占桐冲到她面前二十米的时候那三支飞针便被风冥安一把甩了出去。
三支钢针带着破风之声,其中两支瞄准的是完颜占桐的双目,另外一支的目标正是她的心脏。
这个距离完全不够完颜占桐施展手中的毒粉,她目力还算好,发现了袭来的飞针,但是想要完全躲开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猛然低头躲过了冲着双目的那两支钢针,冲着她心口的那针扎在了她左肩上。
那钢针扎在肩上完颜占桐才发觉那钢针竟然隐隐约约泛着蓝光,显然上面淬了毒。
“你!”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风冥安的第二波飞针便再次到了。
这次依旧是三针,瞄准的依旧是刚才瞄准的地方。
完颜占桐一咬牙侧身从马上摔了下来,右手在地上一撑,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发现风冥安已经在她面前了,左手一刀斩杀了她的战马,右手借着抽刀的力道直接削去了完颜占桐的半片右耳,刀锋略过头顶,击散了她的发髻,顺带着斩落了不少长发。
左肩上的药效已经发作,她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完全没有可能再对风冥安下毒。
“我们大汉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风冥安挺立在战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完颜占桐。
“王女给本将下的毒本将笑纳了,希望王女殿下也能有足够的气量收下本将的礼物才好。”风冥安的声音不大,在她身后那震天响的喊杀声中实在是不明显,但是完颜占桐很明显听清了她说得每一个字。
但是现如今她已经眼前发黑了,左肩上的那一针让她左半边身子如坠冰窖,但是风冥安斩在她右耳上的那一刀又火辣辣的疼,散落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完颜占桐便晕过去了。
最后她只记得完颜松突然杀到,堪堪拦住了风冥安斩向她颈边的刀。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完颜霍一方的大营里面了。
不知名的毒、大面积的冻伤、失去的耳朵还有不轻的内伤,完颜占桐觉得她被气得眼前再次发黑,似乎又要晕过去。
然后她才听下面的士兵回报,那一战后来大汉用了火雷,导致英额麾下长白部的士兵战死近三成,还有三成如今是伤兵,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还是个未知数。
月凉这边的气势已经削弱了大半。
完颜霍这一方讷图部虽然没有损耗,但是就连喀拉和完颜霍这两个最为好战的人都不想近期和铁骑军交手了。
不过很明显的就是他们不想不代表风冥安不想、铁骑军不想。
月凉方面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风冥安所率领的这些和她一同攻击完颜松大营的精锐竟然只是一部分前锋。
铁骑军的半数主力在他们攻陷完颜松大营的时候也在朝着这个方向行进,然后在风冥安夺取了完颜松的大帐之后她便直接率领部下在那里驻扎了。
这就让完颜霍十分紧张。
他们现在的兵力做不到绕过风冥安这次带出来的士兵去攻击护闻关和章州城,想要围魏救赵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很明显这一切都在这位铁骑军少将军的成算之下。
风冥安带着人占据完颜松的大营之后也没做别的事,将来不及逃走的伤兵尽数做了俘虏,然后宰杀了他们留在那里的所有牛羊,直接在斥候的侦查范围之内架起篝火,当着月凉士兵的面接连几日烤肉犒赏众军。
风冥安其实没完全料到到完颜霍这次会犹豫,原本他们设计着占据完颜松的大帐之后没几天就会再和完颜霍打一场,但是没想到那边居然按兵不动了。
他们可以按兵不动,但是风冥安这边却不行,他们现如今几乎已经在月凉的国境内了,想要从章州方面获得补给并不是长久之计,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不然他们也要尽快撤回护闻关了。
必须想办法激将完颜霍,让他出手,再打一场。
也正好这几日是大晴天,积雪融化,气温下降,宰羊炙肉倒是能帮他们抵御寒冷,顺便刺激一下完颜霍。
“要是月凉那边还是没动静怎么办?”季长庚还是有些担忧的,大将军用兵一向求稳,少将军身上虽然有着不少父亲的影子,但是却比她父亲更加狠厉决绝,兵行诡道,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
“那自然也是有法子的。”风冥安站在营地前的土丘上远远看着完颜霍大营的方向。
“我手中还有些别的筹码。”那边能隐隐约约看到营地帐篷的一点点痕迹,然后也能看到营地上空有炊烟飘起。
“算日子,那位王女应该是醒了,基本上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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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姻亲之好通商榷,雷霆手段震月凉
第七十回 朔气传金柝 寒光照铁衣
“您要的人都已经找好了。”季长庚躬身说道。
“那些战俘姑且先好好养着,他们还得再活些时日,”风冥安转身朝着大营的方向行去,“他们还得再活些时日啊。”在达到最大的利用价值之前,那些人还是先好好的活着吧。
“明天开始把那些人派出去。”风冥安在回大帐的路上接到了令曦送过来的密信。
“那位王女醒过来了。”
完颜霍被他们激将过太多次了,如今再用这个老办法却不一定管用。毕竟他能在月凉国中和完颜松分庭抗礼这么多年不可能是真的只是莽撞,虽说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武人脾气,但是该细致的时候他还是细致的。
一个人的时候容易被她和云漠寒激将,但是行军作战,完颜霍是个沙场宿将,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顾。
但是激将不了他一个不要紧,月凉大营又不是只有他完颜霍一个,他手下的喀拉和新京与主将都是一样的性子,再加上他麾下讷图部的士兵在这三位手下这么多年难免都染上了主将的性子。
这就是为什么先挑着完颜松的营地来打的原因。
如今预料之外的又加上了一个完颜占桐。
月凉王女虽然是完颜松的亲妹妹,但是性子却莫名更像完颜霍,一样的一点就着。更不要说是在风冥安重伤她的情况下了,现如今不想着报仇都不可能。
到目前为止风冥安唯一担心的变数就是完颜涛。
不过月凉六王子在军中的支持者并不多,而且他现在人没有在这里,所以影响应该不太大。
第二日风冥安选中的人便朝着完颜霍的大营出发了,也没有靠近,在距大营一箭之外处便开骂了。
被选中的都是极善言辞之人,不少都多少修习了些内力,要不就是嗓门极大的,绝对能保证完颜霍那边就连身在后营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天接连不断地言辞挑衅让完颜霍原本就是强行压住怒火几乎马上就要喷涌而出了。
其实要就是单单挑衅完颜霍本人,这次还真的不一定能成功,问题就是全军将士都被风冥安搅扰地心绪不宁,再加上完颜占桐每天在大帐里发脾气,就连完颜松都压不住她了。
风冥安淬在飞针上的毒是坤宁帮着她特制的,每天早中晚各三次都会让完颜占桐如坠冰窖,冻得她瑟瑟发抖。而且这冰冻之感还只停留在她左半边身子里,这么多天月凉这边多少毒师都试过,就是没有解毒成功。
但是这接连的谩骂挑衅也依旧没有让完颜霍决定出兵,这次与大汉开战从去年秋天开始到现在他们就没有真正胜利过,纵然曾经有那么几次成功以小队骑兵抢到了一些物资,但是那些对于月凉这边所需要的数量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若是再不能大胜,月凉这边也拖不起了。
完颜霍这边的大营现在相比风冥安这边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的补给线比铁骑军的要短,所以时间就成为了两军相争的关键。
“他倒是真压得住。”风冥安站在营中的空地上感叹了一声。
“那些俘虏还剩多少?”星空十分晴朗,今日十五,正是元宵佳节。
“昨夜又冻死了两个,还有六十七个。”风康回禀到。
“按计划行事,通晓全军,这一仗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今日灯节,灯火彻夜长明!”
平地风起,将风冥安这最后一句话送达了大营各处。
“少将军有令!今夜大帐各处,灯火长明——————”
传令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大营各处点燃了大量火把。
风冥安这边的营地恍如白昼,完颜霍和完颜松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们想了一宿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第二日天才刚刚破晓,完颜霍的营地辕门前便又来了一队铁骑军。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开口,只是将三个用白布包裹的大包袱留在了那里便快马离去了。
那白布包裹上有不少的血迹从中渗出,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
直到包裹中渗出的血迹将其下的残雪都染红了,完颜霍大营里面才有一小队人马出来将这三个包裹拖回了大营之中。
这三个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包裹带着极大的不详之感放在大营的场地上,没人上前打开它们。
其中一个包裹上面还系着一条白练,上面似乎用血写着什么。
完颜霍看着那些迟迟不愿上前的士兵心中原本就积郁着的怒火不由得燃得更甚,他大步上前便用长枪一把挑开了那三个包裹。
里面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滚落了出来,那血书也借势飞扬,让不少人都看清了那在天空掩映下的赤字。
侵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终身首异处魂无归途
“欺人太甚!!!”
“风家欺人太甚——————”
完颜霍面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一声怒吼生生折断了手中长枪的枪杆。
那一张张脸做不得假,确实是他们被迫留在大营中的伤兵。
完颜松看着那飘落在地的白练,其上血字笔势纵横,可见书写之人没有半分犹疑,他的胸膛不断起伏着,握紧的双拳也在不断颤抖。
“风家铁骑……”完颜松的声音已是嘶哑至极。
“这一仗我们原本不愿这么快开打,如今却是真的拖不得了。”若是被人这样挑衅还要退缩的话,今后只怕没有人愿意追随他们了。
更何况此仇如何能不报?!怎能不报?!
当日完颜霍便下令整军,讷图部主力全部开拔,骑兵为前阵冲着风冥安所在的营地飞奔而去。
此一战为复仇,月凉这一方的将士均是杀气腾腾。
但是完颜霍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面对一座空营,甚至还不仅仅是空营,能搬空的东西,风冥安都命人搬空了,一点辎重都没给月凉留下。
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完颜霍气得眼前发黑。
派出斥候探查,整座大营确实是空了,他们大军前方也确实没有任何铁骑军的兵马。
风冥安用一夜的火光吸引了月凉一方的注意力,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这些日子跟着出来的铁骑军伙食都太好了,正好需要做些事来发泄一下多余的精力。
但是还没等他下令收兵回营,队伍的后方便乱了。
无数的羽箭飞射遮空蔽日,紧跟着便有骑兵冲入步兵阵中,还没等完颜霍调转马头和对方的主将对上,月凉的步兵便被对方吞噬了超过半数。
“完颜霍!你的大营完了!”季长庚在马背上大喝一声,手中长枪所指正是完颜霍军营的方向,那边现在火光冲天,能看到大量的浓烟升起。
而季长庚身后铁骑军所属的兵马数量远远超过了这些日子月凉斥候的探查。
风冥安派人叫骂的那些天就又有骑兵不断地向着完颜霍的大营后方靠近了,只不过他们被风冥安所占据的完颜松的营地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因此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罢了。
之后就是营地中彻夜长明的灯火让完颜霍和完颜松思考了一晚上,没注意整座大营中的人有九成都撤走了,剩下的一成也在那些“礼物”到达完颜霍大营辕门前的时候离开了。
而在完颜霍和月凉一众士兵怒火滔天的时候,铁骑军两部分人马完成了汇合。
完颜霍率大部队开拔之后,风冥安留下了一部分人毁了完颜霍的大营,剩下的兵马跟在了完颜霍的队伍之后,在此时发动了攻击。
风冥安的一众激将其实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引完颜霍不计后果将大营中的兵马尽数带出,这样她才能断其后路。
若不是月凉这次实在狠毒,想在战争中用毒取胜,她也不会下狠心砍了所有俘虏的脑袋给完颜霍送过去。
“混账!!!”完颜霍在战马上怒吼一声,但是环顾四周却发现他们已经被铁骑军合围了。
若是再战——
“不投降吗?”直到月凉的军队放弃抵抗的时候,完颜霍才看见那个银甲紫袍的女子缓缓策马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得告诉你一声,完颜松带着他妹妹突出重围离开了。”风冥安的声音很轻缓,若不是在这遍地残尸的战场上,她身后还都是用弓箭指着完颜霍的士兵的话,这女子的语调听着就像是在品茗时闲谈一般。
“你们败了。”
“你说我要是把你带回去,完颜松会来把你赎回去吗?”
“三王子殿下还请记得,本将来西疆的时候就告诉你了,你月凉犯我大汉,侵我国土,欺我子民,我大汉必不轻饶!”
完颜霍死死瞪着那骑在战马上的女子,她脸上有不少灰尘和血迹,眼下带着青色,双唇也有些干裂,但是那双眼睛明亮异常,没有丝毫疲态。
“你究竟叫什么……”完颜霍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铁骑、风家。”这四个字被风冥安一个一个的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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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云帝熹平四年,元月廿九,西疆捷报抵京。
铁骑军重创月凉讷图部、长白部主力,生擒月凉三王子完颜霍,逼退月凉其余驻军,迫使其原驻地后撤两百五十里。
云帝闻讯大喜,命朝中派出使团准备与月凉谈判,并下旨先锋营将军率部回朝献捷。
不过风冥安想要回安阳城也不是说回马上就能回的,两国谈判需要她这位主将坐镇,而且这一战之后还有些后续要处理。再有就是完颜占桐正闹着要找她来要解药,这件事也得处理,解药可以给她,但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交出去。
三月初七,云帝派出谈判的官员抵达章州,此次谈判朝中极为重视,正使是尚书省祁阁老,复使是鸿胪寺少卿,姓林。
风冥安在章州的时候算是和祁家的嫡长孙祁墨共事过,如今对这位祁阁老也不算陌生,就是那位林少卿没有见过。
而月凉这次派出的使团以二王子完颜松为正使,其六弟完颜涛为复使。
两国谈判,月凉这次是战败方,完颜霍还在大汉的手中,他们想要赎回自家的三王子,就算是有了个短处在大汉手中,再加上完颜松想从风冥安手中得到完颜占桐所中之毒的解药,这谈判时就更是有些投鼠忌器。
大汉要赔款、战马、牛羊,这些都好说,毕竟金妃家的金银器作坊刚出了事,银妃在此时插了一脚跟着闹腾,月凉王因为这两家正心烦,借着大汉这次要赔款让着两家出了不少血。
但是云帝要了另外一样东西换完颜霍的性命。
月凉国宝,燡阳珠。
此珠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透亮,仔细观之仿佛有沙沉于其中,若是轻轻晃动此珠,其中沉沙亦会随之缓缓流动。若是将此珠至于阳光之下,则金光点点,却不炫目。待得夜间,悬于屋室,却不似一般萤石幽幽杳杳,真如金乌一般,能照得整间屋子彻夜如昼。
这珠子是前代月凉王少时于大漠中探险时所得,后被尊为国宝,存在月凉王室。
此次大汉提出这个要求,真的算得上是基本踩到月凉王的底线了。
但是讷图部和长白部败在铁骑军手里是事实,若当初风冥安带着铁骑军全军主力再向西挺进的话,月凉现在就不是赔款那么简单的事情,只怕江山也会有失。
不过大汉现在国库没有那么充盈,月凉境内狮部未动,所以若真是相争也还是个未知数,这也是风冥安没有再更进一步的原因。
用国宝换儿子,就是月凉王心里舍不得他也不得不换。所以这个要求完颜松在和使团磨了几日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最终两国签订协议,十年内月凉不得出兵靠近两国边境,赔付大汉牛羊各三千头、宝马良驹五百匹、金银无数,还有月凉国宝——燡阳珠。
完颜松带走完颜霍那天风冥安给了他完颜占桐的解药。
完颜霍死死瞪着那身着铠甲的女子,眼中具是不甘。
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用兵竟然这样大胆,当初她的计策若是不成,那大汉折损的兵马甚至会超过这次月凉所阵亡之数。他更没想到这个年岁应该还没有他一半的女子能让他和完颜松一起栽了这样一个大跟头。
铁骑风家!
大汉风家!
好一个风家女将!
可叹到如今他们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个大汉七皇子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运气能拥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做妻子?或者说他凭什么拥有这样的女人?!
宛如高山白雪,好似天边皎月。
但是却凶狠狡猾如同草原上的狼王,狠厉又决绝。
若是她将来年岁渐长,月凉真的还能有拿下大汉国土的那一天吗?
若这个女人能是他的——
完颜霍是被完颜松强拉着带走的。一直到看不见护闻关的关口了他才不得不回头。
熹平四年,五月初五。
铁骑军先锋营将军率部下大将抵达安阳城,向云帝献上大捷。
皇帝亲迎,百官相候,当日艳阳当空,安阳城万人空巷,就为了看一看这位女将军的样子。
风冥安骑在青焰背上,看着安阳城里盛放如火的石榴花,至此才觉得她终于是回来了。她守住了西疆的安宁,守住了大汉的国土,如今一切依旧是盛世繁华的景象。
兵部尚书季士祯代皇上相迎,带着风冥安和一众守将到了大殿之中。
云帝看着大殿中央向他行礼的姑娘眼中带着十足十的满意。
“宣旨吧。”他对身后的苏简开口道。
“铁骑军先锋营风将军奉旨守关镇压月凉,此次大捷,风氏嫡女封将正三品上,赐号云凰!”
风冥安听到封号的时候目光一震,到真是十分惊讶,但是依旧规规矩矩叩首谢恩。
“云凰将军,朕以皇族姓氏为你封号,望卿多忠勇,敬尽与国。”
“末将谢陛下隆恩,定当不负圣意!”
云漠寒看着在最高位的云帝,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些事他的丫头终究还是躲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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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虽远必诛血染疆土号云凰,国宝无价王子有价换燡阳
第七十一回 池上满芙蕖 并蒂是花开
半个时辰后麟德殿里一切才结束,但就是这般风冥安也能不能马上回风府去,她还得去兵部交接一下后续的事宜,然后再去一趟吏部。
毕竟云帝新封了她官职。
风信嘱咐了她两句便先行回府了,好不容易风冥安回来了,风家也要好好做一番准备才是。
至于云漠寒,云帝离开麟德殿之后他就离开了。
云漠若后来终于把视线从风冥安身上移开的时候环视四周才发现云漠寒早就不见人影了。
风冥安自然是没在意她的漠寒哥哥这个时候究竟去哪里了,至于云漠若那一直如影随形的目光她也全当不知道。把该做完的事情做完才是现在的要紧事,毕竟风府中一定有人在等她了。
果不其然,风冥安离开吏部策马飞奔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了等在门外的风信,还有面带笑意站在门里面的那个人。
在给父亲行过礼之后,风冥安直接扑进了云漠寒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又是几个月没见到了,漠寒哥哥,丫头甚是想念。
云漠寒被风冥安这突然的举动下了一跳,他没想到风冥安会在风信面前对他这样亲昵。但是瞧着自己的岳父大人的脸色倒是没怎么变,似乎没怎么在意他们俩这不合礼数的行为。如此云漠寒便也将自己的丫头抱了个满怀,然后牵着风冥安的手带着她往府内行去了。
坤爻带着坤宁和尉迟千跟着风冥安一道回了安阳城。他这徒儿想跟听风阁结亲没有那么容易啊。
今日风家设宴,给这一众从西疆归来的人接风洗尘。
尉迟千和坤宁这次虽说都在西疆,但是却也是小一年的时间没有见着面,如今她也不愿意马上回听风阁去,索性在风信和风冥安的同意下暂时住在了风家,暂时逃避一下要跟她的一众哥哥和父亲坦白她已然心有所属这件事。
坤爻与风信也许久未见了,这次也有不少话谈,两位老父亲一位面临着嫁女儿,一位面临着给自己徒儿娶媳妇儿,都是愁得很。
一场家宴,一直吃到了太阳落山,直到群星浮现才散了。
风冥安去给风夫人萧氏上过香之后便带着云漠寒回了莲心院。
看着漠寒哥哥这根本就是赖着不走的架势,估计今晚还能好好聊聊。
“又入夏了啊。”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坐在房顶上听着那一声声蝉鸣,今晚当真是惬意极了,四周极为安静,能听到的只有虫鸣和徐徐风声。
“今年应该终于能陪漠寒哥哥去看荷花了。”风冥安靠在云漠寒肩上,将他半散的长发在手指尖慢慢缠绕着,“这几年一直都不得闲,如今终于有时间了。”
“是啊,”云漠寒揽着风冥安让两个人靠的更近了些,“终于有时间能稍微歇歇了。”
“白城好玩吗?”风冥安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问道,“都说璃国盛产晶石,我倒是还没见过。”
“带回来了一箱呢,过两天给你搬过来,足够当弹弓打着玩儿了。”云漠寒挥了挥手,赶走了飞过来的两只蚊子。
“丫头要是想嵌在首饰上也可以。”
“漠寒哥哥可以像原来一样一次就拿一个来,能拿好多好多天呢。”风冥安说着便笑了起来。
“那就听丫头的。”云漠寒也笑了。
“想和漠寒哥哥亲自去看看……”风冥安说话间打了个呵欠,“可惜……”
“倦了便睡吧,你一路回来确实也累了。”云漠寒用手拖着风冥安的头让她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看着这丫头眨眨眼便安心睡着了。
今日之后她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又谈何容易,云凰将军啊——
父皇还确实给了兵权……虽说她隶属于大将军麾下可以不上朝……但一切的利益争斗一定是躲不开了。总觉得这些年安阳城中的风已经吹得越来越大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呐,将来当真能抽身而出吗?若是他们也注定要卷入这场争斗……
丫头又绝对不可能放下风家的责任……
他又该怎样才能守住她……
这天下男儿或有忧心忠孝难两全者,但是他在这私情和责任之间又要怎么选……
亘古难题。
云漠寒低头看着风冥安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或许只要这丫头能好好的,他就心满意足了吧。
只要他能守住她。
纵然心中这样想着,云漠寒在把风冥安安顿好了之后翻墙离开的时候,脚步还是有些许的沉重。
之后几日有不少府邸往风家递各种邀请函,什么诗会、茶会、花会、马会的。说实话也就只有马会风冥安还有些兴致。
但是她也依旧是一场都没有参加。
这些府邸图得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仅仅是因着她自己不想去,就是顾念着朝局她也是不能去的。风家还是不要再往风口浪尖上凑了。
这些邀请函里有一张是陵王府中送来的,云漠若办了个诗会,请了安阳城中所有能称得上一声才子的人还有各府邸中的小姐参加。那规模都快赶上一场小型的百花宴了。知道的这是以文会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借着陵王府办得一场大型相亲会呢。
不过请柬还没有到风冥安手里就被云漠寒劫走了,风康拿着那一大摞请柬到莲心院门口的时候刚好碰上了翻墙来的景王殿下。
这位二话没说就理直气壮地拦住了风康也没让他通报,然后抢过了那一沓请柬翻了翻,把那张看起来就贵气非凡的请柬抽了出来,然后三下两下扯成了碎片,剩余的扔回了风康怀里,末了还给了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风冥安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
风康看着云漠寒的背影咽了咽唾沫没敢张口,他把剩下的请柬恭恭敬敬交在风冥安手中之后就赶紧离开了。
“应该烧成灰。”云漠寒在那些纸屑上用力踩了两脚。
“那下回烧成灰。”风冥安顺着云漠寒的话往下说,顺便把人拉到屋里去给了他一碗冰酥酪。
“漠寒哥哥今天怎么好像什么也没带?”
听着冰块在那天青色的瓷碗里被搅动着叮叮当当的响,风冥安看着云漠寒眼中有一点点揶揄的笑意。
“今天来带点东西走。”等到云漠寒把那碗底都刮干净了之后他才开口看着风冥安笑道。
“带你去云飒别院住几天。”云漠寒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完全不管安阳城里最近都已经翻腾成什么样了,反正这懒他是躲定了,还要带着他的丫头一起走。
“大将军同意了,荷花也都开了,丫头就跟我走吧?”
“你用的东西别院里都有,什么都不用收拾,马车也等在后门外面了。”
“你就完全不担心我不想去?”风冥安笑起来转到屏风后面去了,说是什么都不用带,但是终究还是要收拾一下的。
“完全不担心。”云漠寒气定神闲地靠坐在椅背上,朝着风冥安的方向竖起了大拇指,虽然对方被屏风挡着看不着。
“就我们两个去?”风冥安打开柜子拿了些贴身的衣服,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云漠寒一句。
“你还想带着谁?”云漠寒听她这话倒是稍稍绷紧了身子。
他谁都不想带,说实话听松、听柏和冷炙都不想带。
“坤宁和尉迟姐姐。”风冥安拿着收拾好的一个小包袱转回了云漠寒眼前,“他俩不是在那里遇到的吗?这次邀请他们一起去也算是故地重游。”
“好嘛,好嘛。”风冥安拉着云漠寒的手晃了两下,“漠寒哥哥不想邀请他们那便算了。”
“不过你那别院那么大,他们玩他们的,我陪着漠寒哥哥,不总是会被打搅的。”
云漠寒噘着嘴看着风冥安没说话。
不过后来他还是去邀请了那两个人,毕竟他承认他的丫头说得对,他那别院是大得很。
风冥安和坤宁去风信与坤爻处拜别了之后他们四个人便出发了,然后云漠寒就终于知道究竟那里不太对了——
他只准备了一辆马车。
太失策了!
从风府一路出城到别院要走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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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并着风冥安这四个人到别院之后的日子那过得自然是十分惬意的。
但是安阳城中陵王府里云漠若是恨得咬牙切齿。
那日麟德殿上风家嫡女获封云凰将军,云漠若便想着是不是能再尝试着跟她说说话。
不过云漠若这回倒是稍微聪明了些,没尝试在兵部和吏部那里堵着风冥安,他先风冥安一步到了风府外面,找了个还算隐蔽的地方想在风冥安回府之前能和她谈谈。
毕竟这云凰将军的封号是真的能说明什么问题了。
若是真的能得她嫁入凌王府——
但是还没等云漠若现身出来叫住风冥安,他便见到那姑娘笑着扑进了一个人怀里,还是当着风信的面。
云漠若没看到风家府门里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但是他看到了一席银白色的袍角。那袍子上的暗纹是用孔雀羽线绣的,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五彩光晕。
正是云漠寒今日在大殿上穿的那一件。
见到这一幕的云漠若当场就愣在了那里,风府大门合上之后很久他才迈动已经僵硬的腿脚离开了那里。
他从来没想过风家和云漠寒真的已经达成共识认下这门婚事,他一直以为只是风家不愿意违抗圣意才采取了默认的姿态,但是与云漠寒一般对这件事都是不闻不问的。
风家嫡女被迫背负这样一份婚约定然也是不情愿的。
只要他多努努力没准这墙角还真的能让他撬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姓风的竟然已经和云漠寒暗通款曲!
凭什么?!
他们又是什么时候私相授受的?!
所以一直以来云漠寒都是看着他像看个丑角一样是吗?!
他又是怎么把这件事瞒得这样好的?
他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
能和风家结亲啊!为什么云漠寒不想让人知道?
按照平常地谋划来讲云漠若是定然不想让云漠寒如意的,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他就一定要弄得众人皆知才好。
但是这件事……
若是真的广而告之……那他也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而且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父皇知道吗?
他把云漠寒并着风家父女一并派到江州,把他派去西疆做慰抚使是因为早就知道云漠寒和风家嫡女的关系吗?
隐藏这件事也是父皇的意思吗……
如果不是云帝的意思,风大将军为什么会只是看着?云漠寒又是怎么能把这件事隐藏的这样好的?
云漠若在潜意识里是不愿意相信云漠寒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的。
他那个不学无术的七弟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的,有这样能够骗过天下人的本事的!
不可能!!!
但是若是这件事真的涉及云帝的算计的话……
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这次和亲的事情过后他总觉得云帝对他的宠爱不胜从前了。
而且他也不愿意天下人知道云漠寒真的和风家嫡女……两心相许……
但是还没等云漠若再做些什么,他就听闻风家嫡女如今似乎并不在安阳城里了,风家传出消息说她到军营中去了。
至于究竟在哪,这个消息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打探到的,毕竟如今没有什么人敢真的插手军权,或者说有什么人真有能力能从风家的军营里面打探出什么消息来。
如果真的有人能成功,那风家嫡女的消息也不会被风信成功隐藏这么多年了。
不过云漠若倒是没关心云漠寒是不是在安阳城中。
毕竟景王向来神出鬼没,这些年在安阳城里愈发的像个透明人,现如今传言传来传去还依旧是他年少时的那些,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新的消息了。
不是云帝下旨他必须出现的场合,想见他一面都难,更不要说有谁能在平日里知道他在哪里了。
如果不是那景王府的屋檐和墙头上至今都没有荒草,有时候甚至看不出那王府里面是有人住的。
安阳城里关于景王府最靠谱的传言应该就是基本没人见过景王府开正门。
苏简苏公公好像是目前为止唯一从正门进过景王府的人了。
所以云漠寒和风冥安在云飒别院里的小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许是他们四年前抛下的莲子真的变成了荷花也说不定,今年别院荷塘中的芙蕖铺满了水面,满满当当的,真要行舟还得事先稍稍清理一番。
小舟一叶,飘荡在湖面上,渐渐便消失在了藕花深处,惊起了两三只翠鸟,扑棱着翅膀飞不见了。
“当真有并蒂莲花。”风冥安将手伸出船外,轻轻碰了碰花苞,但是却没有将花采下来。
“都等着丫头来看呢。”云漠寒懒洋洋地倚在榻上,“我们随着水流飘过来见到好几支了。”
日光照在少年的白衣上,让他整个人看着明亮非常。
饶是和这人一同长大,看着如今的云漠寒,风冥安也有些愣神。
难怪在白城中被人投瓜掷果,引得那样多的少女心热。
湖面上有风吹起,有些凉凉的,带着荷花荷叶的芬芳,甚是清爽。
这风吹动了风冥安的长发,她的发尾扫在云漠寒的手掌上,轻轻晃动着,惹得人心痒。
云漠寒看着那迎着风闭着双眼正在汲取这夏日芬芳的姑娘,阳光照在她脸上,眉如新月弯弯,退去了沙场凌厉之气,如今瞧着整个人柔顺得很。
朱唇不点而红,晶莹像是旁边小几上的樱桃。
云漠寒做事自来是随心的,如今便也顺从心意将风冥安拉进了他怀里,对上那双澄澈的星眸,低头吻上了怀里的心上人。
风冥安难得红了脸,顺着云漠寒揽着她的动作也环住了如今正在亲吻她的漠寒哥哥。
呼吸纠缠,难舍难分。
直到鲤鱼打挺跃出水面之声打破了这一番温柔缱绻,这两人才稍稍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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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风吹声动是非地,泛舟花前享安闲
第七十二回 今夕复何夕 共此灯烛光
荷塘上的那些并蒂莲花风冥安没动,但是采回了不少荷叶、莲蓬还有荷花。
昨夜睡前那些糯米便已经泡上了,如今吸饱了水,一个个白白胖胖,用手一捻便碎了。
风冥安那在小心拆着花瓣,云漠寒在一边剥他们摘回来的那一堆莲蓬,莲子鲜嫩,莲心还未长成,都是不苦的,尝得便是那一口鲜甜的味道。
坤宁原本是带着尉迟千到厨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点心的,没想到这两人会在这里,进去还是不进去就成为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但是尉迟千好像没能理解他停在厨房门口究竟在纠结什么,蹦到了风冥安身边便要对那一堆还没剥的莲蓬下手。
然后她就被赶紧跟过来的坤宁拉开了。
再然后这位尉迟家的幺女似乎才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刚才根本没看见那被一堆花叶挡住的云漠寒,眼里都是风冥安拆花的动作和那一堆翠绿翠绿的莲蓬。对于云漠寒,尉迟千是有点心理阴影的,毕竟她第一次来这院子的时候就被对方给抓了,但是这次消暑,看在风冥安的面子上她还是来了。
其实主要是她不太想离开坤宁,而坤宁惦记云漠寒这一池荷花——一池荷叶。
荷叶碳制作不易,需要练习手感,同时也是难得的一味药材。还有那能清热去火的莲心。景王殿下十分大度,这荷塘里的一切随他采摘——只要不影响景色就行。而他带着尉迟千主要也是希望两个人能多相处一些时日,可没想到这样不巧,终于还是和景王夫妇面对面了。
看这架势就知道风妹妹又在研究什么好吃的,而云漠寒——在给他的丫头剥莲子呢,所以说——那些莲蓬最好谁也别碰。
“一会儿蒸些甜糯米饭,尉迟姐姐要不要尝一尝?”风冥安笑着说道。
“要酿酒?”尉迟千一下便挣脱开了坤宁的手凑到了风冥安身边,反正有她在那位景王是不会做什么的,尉迟千坚信这一点。
“酿些荷花酒。”风冥安点点头。
“那边有些点心。”她放下了手中的花,往灶台那边指了指。“地窖里还冰着些绿豆凉糕,尉迟姐姐要是喜欢也可以取来尝尝。”
“有绿豆糕!”尉迟千听见风冥安这话立刻惊喜的拍了下手,看了坤宁一眼便跑出去了。
坤宁瞅着三两步就不见了的尉迟千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久了还是能被人三两句话就牵着走呢?
不过风妹妹这招可真是——
罢了罢了,不打搅了。
省得明天云漠寒想出什么更让人防不胜防的招来打扰他和尉迟千,虽然他现在看着心情好像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坤宁冲着云漠寒和风冥安一笑道了声打扰便离开了。
“漠寒哥哥来帮帮忙吧?”风冥安笑着站起身,端着那择好的一堆花瓣走到了灶台边。这些荷花都事先清洗过了,如今泛着淡淡清香。
荷花瓣垫底上面铺上糯米,如此反复,直到所浸泡的糯米都用完,两个大号的蒸笼铺得满满当当。用筷子戳上几个透气孔,将饭蒸熟。
云漠寒帮风冥安瞧着火,顺便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已经剥好了的莲子,然后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两颗。
夏天的味道,新鲜又脆嫩。
砸碎了酒曲用水化开,在将已经蒸熟的糯米饭摊开来播散,撒上凉水帮其降温。然后和酒曲拌在一起,混着新鲜的荷花花瓣装坛。
风冥安笑着从云漠寒的鼻尖上捏下了两粒不知道怎么会粘到那里去的饭粒,然后将他装好的糯米饭压实,在正中间用勺子挖了个坑,便将酒坛封上了。
待到一个月后,酒水初成之时,再启开来用细纱布仔细过滤,以新鲜荷叶垫着封口。加以稻草和稻米壳炙酒,最后用黄泥封坛。置于阴凉处埋于地下,然后便将一切都交与时间。
不过封酒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如今浓情蜜意也如佳酿一般在这别院中缓缓发酵着。
但这次住在别院却不能消磨整个夏日,风冥安的及笄礼很快便到了,那一日终究是要回到风府去的。
早在云漠寒从西疆回京的之后他那绫潇坊中便已经在准备风冥安笄礼所要用的礼服了,如今做的都差不多了,往云飒别院里面送了一次,主要是让风冥安试试然后再做最后的修改。
这次笄礼风家没准备大办,只邀请了风信的几位莫逆之交带着家里的夫人前来观礼。不过纵然是不大办,该细致的地方还是要认真准备的。
六月十五那日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回了风家,三日后便是风冥安的十五岁生辰了。也正好在这天怀王府中的贺礼送到,怀王妃童于归送了两套头面给自己这未来的七弟妹。
一套嵌着紫水晶,另一套以东珠做了主要镶嵌,配着碧玉看着极为大气。
簪花步摇都合风冥安如今的身份。
然后陵王府那边也有贺礼送到,不过是云漠若以他自己的名义送的。
三台红木箱子,上面描金绘彩,还用大红绸子系着,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到那时这份礼物的存在感让人根本没法忽视。风信看到这三箱礼物抬到风府门口的时候脸色都有点发青,然后强忍着怒火让风泰带着人亲自送了回去。
同一天到的还有璃国翊王府的礼物,玉衡公主远嫁璃国也没有忘记自己这未来的弟妹,而翊王同样也有着交好风家少主的打算。送的贺礼是一条马鞭,手柄是用香藤札的,鞭稍以虎筋穿丝所结。确是难得佳品。
但是云漠若似乎并没有因为贺礼被退回便放弃,六月十八当天宫中云帝和皇后有赏赐到风府,然后紧跟着德贵妃的赏赐便也到了,依旧是那三箱贺礼。
风信当着德贵妃宫人的面就把那三个箱子抬到了来宣旨的苏简眼前,直接言明风家受帝后赏赐那是诚谢皇恩,但是风家女儿如今受封于朝堂,自然与一般闺中女儿不同,是以贵妃的贺礼是万万不敢收的,以免御史台还要为此事上奏疏。
便不拆封,直接封了,让苏公公带回宫去,直接交与圣上处置便是了。
苏简看着那三个红木箱子也只能是叹了口气,但是他也大约明白了陵王究竟想要做什么。前两日他往风家送东西被风泰直接带着人拒回去的消息在安阳城中都传遍了,如今借着德贵妃的手想要再送,可惜风家依旧不收。
这位陵王啊……要是再体会不到圣心……今后会怎样,已然能预见了……
云漠寒在风家院中的树上瞧着苏简带着人抬着那三个红木箱子离开,然后面无表情地落回了地上。
两次招摇过市,云漠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这样明目张胆的反而有些奇怪。
就算他真的想要和风家联姻,在这种时候也应该要徐徐图之才对,如此这般做派反而会毁了他自己的名声。
云漠若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他这“贤王”的美名在安阳城里已经算是初步形成了,若真是一朝毁了岂不可惜?
还是说他有些什么别的打算?
可是又有什么是他能算计的?
难道是想在将来作为一个能成为谈资或者谣言开始的端口?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当年云帝给他们两个赐婚的时候云漠寒就感觉安阳城里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如今似乎乌云压低,这场雨终于要下了。
风冥安封将、及笄,风家的势力已经注入了新的活力,其他的世家、王公贵戚、各个府邸,为权为名为利,估计安阳城里又会有新的波澜。还有现在地方上似乎也在酝酿着什么,在那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的丫头最在意的就是风家所背负的责任和边境的安宁。
边境苦寒、战场凶险,这些似乎都是和安阳城里格格不入的存在。
战场上的千变万化似乎都比不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相互算计。
或许该找人盯着些陵王府中的动静了。
云漠寒掸了掸衣衫上刚刚蹭上的些许灰尘,望风府正堂那边走了过去。就算不能出现在丫头笄礼的现场,他还是想看看的。
看着他的丫头及笄。
原来说她及笄的时候他便要张罗着下聘了,不过看如今安阳城中的局势,别说成亲了,就是纳彩、问名都有些难。
风家如今……已当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个风家,牵扯着天下各方势力。可偏偏家主已年过半百,少主还是个女子,变数太多太多。
想要娶他的丫头回家,那是当真要细细谋划。而且到了那时,他的景王府也就真的要处于台风眼中了。若不能将他的府邸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暴风过后可还能留存?
最终还不是断壁残垣?
更不要说还要坚守家国大义,还要保卫边疆。
能不在这场风暴中粉身碎骨都是极为不易的。
或许早日带着他的丫头抽身离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说要抽身去,有如何抽身呢?
他姓云,她姓风啊。
但这终究是今后的事情,今日他的丫头一身浅紫罗裙,层层轻纱连缀而下,被吹入堂中的微风轻轻晃动着,远远看着像是那天宫瑶池中的仙娥一般。宛如一朵紫色睡莲在湖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今日风冥安难得施了脂粉点了朱唇,黛眉轻扫,额间还装饰了牡丹花钿。
金簪簪在发髻上,已然礼成。
云漠寒一直觉得云帝给他家丫头的封号云凰可能有那么一点问题。
她不是凤凰那样高于九天的神鸟,风家嫡女是如飞鹰一般的存在才对。闲时栖于枝头,美丽极了,若不是喙和脚爪过于锋利可能会觉得它没什么威力。但当其展翅飞于天上云间,便会让人意识到那美丽的东西究竟有多么危险。
到今日雏鹰成年,他日乘风起,不知又是什么样的一幅景象。
至于安阳城里一些想把他的丫头当笼中鸟儿一般驯养的人——云漠寒哂笑一声,他们终究是不能如愿了。
风冥安的及笄礼完成之后风府设了小宴,宴会结束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不过夏日天黑的晚,还没能看到夕阳。送罢宾客,回到莲心院的时候风冥安看到云漠寒正在丁香树下的秋千上等她。
云漠寒手中拿着一对儿金步摇正冲着她笑。
光影斑驳落在少年人的脸上,眼前人是心上人,再幸运不过。
风冥安今日手臂间挽着披帛,上面有银线绣上的暗纹,如今正浅浅反射着阳光,这幅景象被云漠寒瞧着,就像是她身边有一圈光晕一般,美不胜收。
“漠寒哥哥可是等得久了?”风冥安凑到云漠寒身前有些心疼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不能在明处,还要等她这样久。
“等我的丫头,不会久的。”云漠寒笑着也未起身,直接就把风冥安抱在他腿上了。
将手中的那对步摇给风冥安簪在了发间,云漠寒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呼吸浅浅,有些痒。
“日子那样长,不必着急。”晃着秋千,今日繁多的思绪终于是沉淀了下来,云漠寒在风冥安鬓边亲了亲。
“那便不着急。”风冥安靠在云漠寒肩上听着蝉鸣阵阵,夏日的燥热因为心下安宁多少消磨了几分。
似乎是因为云漠寒在院中等她的原因,丁香树下置了一坛子冰,如今化了有一半了,能看见里面埋着一个西瓜。
丝丝凉气飘过来,更是让人觉得清爽。
两个人就靠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渐渐便有些昏昏欲睡,直到太阳落山了,才转回屋中去。
剖了瓜,翻两折戏本子,享受一下难得的悠闲时光。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戏本子里是顿井颓垣,现实中愿姹紫嫣红都开遍。
直到月上中天,云漠寒才意犹未尽地翻墙走了。他这边一天有些烦躁的思绪在风冥安的陪伴下算是暂时平静了下来,最后这两个时辰还过得挺不错。
但是他父皇云帝陛下自从见到了苏简从风家带回的那三个箱子就觉得自己开始头疼了。
一直到晚上要就寝了这头疼都没有半分消停。
云漠寒能想到的东西在帝位上这么多年的云帝怎么会想不到。
但是恰巧这里面有一件事是云漠若知道而云帝不知道的——云漠寒和风冥安真正的关系。
云帝试探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半分端倪,却被云漠若恰巧撞见了。
纵然云帝明白他这四儿子一定在谋划什么,而且这件事还真不一定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简单,他也依旧头疼。
十年时间,这个儿子为什么终究是放不开自己的格局,眼界还是不够长远。如今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对政事感兴趣,他也是想要成全他的,但是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后陵王依旧不是帝王之才。
皇子当成他这些儿子这样也是世所罕见了。
若是寻常人家,只要是不败坏家业,他这些儿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如今看来也是各有各的才华,再不济找个子侄过继继承家业也不是不行。
可偏偏他们是天家,君臣先于父子,皇子原本就与一般的人家不同,而且他怎么可能从宗室中找人来继位?!
终究是要对江山社稷和百姓负责的啊。
云帝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有些手段不想用也还是要用的,机关算尽又怎么样?他必须要找一个合适的储君。
云凰将军已经及笄了,那当初的那场婚事就可以放在桌面上来谈。
确实这样算计有些对不住风家的那个小姑娘,但是风云际会,波涛暗涌,各股势力都已经渐渐朝着安阳城汇聚,他们谁都没得选择了。
而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试探一下自己七儿子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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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窈窕名利场引四方共计,天子朝堂局算龙子臣心
第七十三回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风冥安的生辰过后没多久便是七夕,这也是在他们两情相许之后难得能留在安阳城里平平静静地度过的一个女儿节。
七夕前风冥安和尉迟千在一处绣香囊,让云漠寒和坤宁享受了几天快乐的单身日子。不过没两天景王殿下就受不了了,死活蹭在了风冥安身边,说是要给她打扇,然后尉迟千就被坤宁带走了。
其实这些年风冥安前前后后给云漠寒绣的香囊攒起来足足能有一打,除了在江州的时候作为信物的那枚被云漠寒常年贴身带着,其余的一个一个都被云漠寒排排坐一般挂在了他枕头边上,瞧着还有那么点壮观。
不过这件事风冥安现在还不知道。
七夕当天两人易容之后在街上逛了半日,晚间窝在葡萄架下听着细细虫鸣。据说这般能听见鹊桥上的仙人对话。
待得这日过后,距离风冥安率部回朝献捷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安阳城里关于风家的种种关注在明面上也算是没有那样多了,这位新上任的云凰将军便再次随着她父亲到了安阳城外的校场。
纵然他们刚赢了月凉,这每日练兵也一样不能懈怠。
今年年节月凉一定会派遣使臣前来贺岁,所以安阳城外的驻军就更要加紧训练,到时候决不能出任何差错。城防的禁卫军是护卫皇宫的主要力量,而驻扎在安阳城外的这几万铁骑军是大汉国都的守护屏障。
直至九月下旬风冥安才终于离开了校场,中秋节她都是和士兵在军营里面过的。不过张弛有度才是长久之道,士兵需要放松些时日,而她也有两月余没见到云漠寒了。
所以这是风冥安第一次主动去翻景王府的院墙。
毕竟原来能由着云漠寒来翻风府的院墙已经是风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了,他怎么也不可能同意风冥安自己跑到景王府中去,还是用翻墙这种方式。
九月二十那天风冥安在城门早上才开之时便策马入城了,那时候街上还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秋日的早晨有些许的凉意,快马飞奔倒是让人彻底清醒了。
把青焰带回了风府,风冥安便走后门离开了。
她翻墙进景王府的时候太阳才刚冒头没多久,秋露还没消,凭着记忆中云漠寒画给她的那些图纸,风冥安一路翻到重光院才终于被人发现了。
听松拦住她之后才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人是谁,愣了一下之后才赶忙躬身行礼再次隐蔽到暗处去了。
小主母第一次自己到景王府来!
果然和他家主子是一家子,都不走正门啊……
不过这样也挺好,自从小主母去练兵之后——话说殿下那寝殿里面乱糟糟那一堆还没收拾呢!!!
来不及了,小主母已经进去了……
听松默默收回了他已经迈出去的那只脚,看到就看到吧……反正殿下什么样小主母没见过……
风冥安推开念风阁的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地上的一堆……那应该是废纸?从转角隔间里的书桌边上开始一直到门口,堆了一地。桌案上散落着好几根毛笔,砚台边上还有不少颜料。
云漠寒这几日似乎是在作画——风冥安不是太相信这屋里地上那么多废纸能是半天一天就堆出来的——不过画的应该都不合心意。
看着像是……仕女图?
地上唯一的一点儿空地里摆着个火盆,如今已经熄了,火盆里应该是烧了不少密函。
而且好像有什么消息让云漠寒很生气?那桌案有明显移动过的痕迹,地板上有擦痕,看着像是他用力拍过桌子?
风冥安走过去掀开了桌面上摊开的空白宣纸,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微微凹陷的掌印。
那掌印四周还有扩散出去的细小裂痕,好像还震裂了一个装颜料的白瓷碟子?
那朱砂红渗了出来,淌在桌面上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像是将凝未凝的血迹。
应该是气得很了。
不知道那消息是什么。
风冥安看着火盆里的那一小堆灰烬有那么一点点心绪不宁。
她放轻了脚步往阁楼上走,听声音云漠寒应该是还没有起身。与一般的人家不同,云漠寒的寝室在二层阁楼上,他觉得那里更透风,似乎多少更自由些。
待到轻轻掀开帐幔,那人果然还没醒,不过昨夜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生,被子的一角已经滑到床下来了。
给云漠寒盖好被子,风冥安坐在他床边借着窗户里透出来的微弱晨光看到了云漠寒床头上的那一排香囊。
她才送给他的那一枚也挂在这里了,紫色的锦缎上是银线绣的麒麟和祥云纹。如今泛着些柔和的光。
能闻到些许的丁香花的香气。
那香囊上的流苏垂在云漠寒枕边,几缕丝线和他那散开来的头发缠在了一起,风冥安伸手轻轻理了理云漠寒的发丝,也就在这时云漠寒翻身便正好将手搭在了她手上。
只这一下云漠寒便惊醒了,一只手死死按住了来人,然后睁眼抬手就要打过去,便正对上了风冥安凑得很近的脸。
“……丫头?”他怕不是在做梦?
还是他昨天晚上其实没睡在他自己床上来着?
“……吓到你了?”风冥安原本每次叫他起床的时候也没发现云漠寒会对她这样警惕。
还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
“丫头……”云漠寒这时也稍稍清醒了,至少他看到的还是自己的床顶,按着风冥安的那只手松开来,伸长了手臂便揽上了她的腰,云漠寒也没起身,直接一把把风冥安抱到了他身前。
女子的身子带着些香气,这是云漠寒熟悉的味道,让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心安。
想来也是,能被放进来的除了丫头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就是那些探子和刺客他也没见过哪个能成功闯到他这念风阁里的。
“漠寒哥哥怎么了?”待到云漠寒环着她的力道稍微松了些,风冥安才用手臂稍稍撑起了自己的上半身,正对着云漠寒的脸看着他。
这个视角倒是以前从来没有过。
云漠寒看着她没说话。
他昨天收到的各路消息就没有任何一个是好的。
甚至还有一个——
每一丝细小的变化都在警告他在现如今的局势下他马上算个好日子把他的丫头娶回家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可能是最不好的选择。
“丫头在这儿呢。”纵然云漠寒没开口,风冥安还是从他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无力,还有以前从来没有在云漠寒身上感觉到过的一点点绝望。
风冥安低下头在云漠寒脸颊上缓缓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吻。
温热的气息触碰在面颊上,云漠寒身子僵了那么一瞬,然后他抱紧了风冥安,一把将她带上了床,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看着云漠寒那双墨色深深的凤眸,风冥安任由他拢着自己的身子低头吻了上来,然后便渐渐在这炽烈中迷失了意识,直到云漠寒将额头抵在她脖颈边上不停地深呼吸的时候,风冥安才意识到她的腰间的丝绦都已经被撕扯开了。
“……别动。”
云漠寒的声音十分沙哑而且压抑得厉害。
风冥安抬手的动作顿了一下,却依旧是将手放在了他背上,轻轻顺着云漠寒那有些散乱的长发。
“我本来就是你的。”风冥安的声音格外柔和,还带着三分不经意的慵懒在其中。
他又何尝不想现在就把这丫头娶回家让她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地住在这里呢。
可终究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顾虑,他得保护他的丫头。
“我不想委屈你。”
云漠寒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在风冥安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之后便起身了。
瞧了一眼依旧躺在床上的风冥安之后云漠寒便赶忙将视线移开了,这要是再看下去,估计就真忍不住了。
半遮半掩看不真切,满满都是欲语还休,当真是撩人得紧。
云漠寒起身在衣柜里拿了两套外袍出来,他自己披了一件然后将另一件递给了不得不还在被子里的风冥安。
“你先穿这个吧,”云漠寒掩饰性地轻轻咳嗽了一声,“刚好前两天绫潇坊那边送了新的成衣来,我一会儿拿来给你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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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今天回来怎么不提前传个信给我?”等到风冥安换好衣衫之后云漠寒问道。
“想给漠寒哥哥一个惊喜呀。”风冥安坐在铜镜前拆散了她那已经有些散乱的发髻,云漠寒拿过了她手里的梳子帮理着那长长的青丝。
编发,绾髻。
云漠寒拿了一只自己用的玉簪别在了风冥安的发髻上。
镜中璧人成双,一色的衣衫,相像的发簪,真如佳偶天成。
“那今日想做什么?”云漠寒笑着问道。
“今日回城的时候发现山上的枫树都红了,要不出去走走?”
“不过漠寒哥哥你没有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吗?”风冥安说着朝脚下的地板指了指,楼下似乎还有一堆废纸和各地的消息等着处置呢。
“那些现在还处理不了。”云漠寒说着微微拧了眉,都是些麻烦得要命的事情。
“那就偷一日闲?”见他现在着实是有些烦躁,风冥安握住了云漠寒的手摇晃了一下。
“也可以不出城,丫头陪你在这王府里消遣一日也好。”
“还是出去走走吧,”云漠寒轻叹了一声,估计这样的悠闲短期内也难找了。“用了早饭,我带你出去。”
秋高气爽,今日出游的人不少。
云漠寒和风冥安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混在人群中出城了。
风冥安靠在云漠寒肩上透过车帘不断晃动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象,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那只到现在还依旧气呼呼的小松鼠。
紫焰把脑袋埋在它那蓬松的大尾巴里决定它还要再气一会儿。
这两年不仅小主人不怎么能见到,就连大魔王也会很长时间不见踪影,它都快成放养的了!
虽然会有人记得每天给它点吃的。
不过今天要不是它自己跑到大魔王的房间发现不仅小主人来了,他们还准备出去的话,估计它就又要被丢下了。
当它是留守松鼠吗???
风冥安看着那到现在还团得紧紧的紫色毛团子有些无奈,把毛团子放在腿上之后从云漠寒身边的几个纸包里面掏出了两个核桃。
手指微微用力便将核桃皮捏碎了,然后风冥安拿了一半核桃仁在紫焰那露出来的小鼻子边上轻轻晃了晃。
小松鼠的鼻子抖动的速度似乎变快了一点,但是依旧团成一团,没有任何要消气的迹象。
风冥安又将那块核桃仁晃了晃。
她腿上的毛团子抖了抖却还是没动弹。
“漠寒哥哥吃核桃吗?”风冥安的手还没举到云漠寒嘴边就看一抹紫色闪过,然后她手里的坚果就不见了。
紫焰两只前爪里面抱着那块原本是用来哄它却最后差点进了云漠寒嘴里的核桃仁蹲在它的两个主人对面,竖着尾巴像是在示威,不过看起来一点威力都没有就是了。
“所以你手里剩的那一半儿究竟是给那个小东西的,还是给我的?”云漠寒见这一幕倒是笑了。
“你让着它点儿吧,”风冥安把另外一半核桃仁放在了紫焰身前,“丫头再给你剥就是了。”她说着便要再去那纸袋子里面掏。
“好了好了,”云漠寒在她将手伸到那袋子里之前就把那袋子拿开了,“我捏吧,你仔细手。”
虽说他们俩的指力捏生铁都能留下痕迹,不过这核桃壳多少有些扎手,还是他来捏比较好。
那袋子里的核桃被他们三个分得差不多的时候马车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果然是满山红叶,绚烂极了。山间还有些微风,将两人的衣袖扬起,远远看着宛如灵修,正欲扶摇乘风去。
若是真的能乘上这阵风——
云漠寒和风冥安相视一笑,牵起了对方的手,提气轻身便跃上了树顶,几个起落便向着山林深处飘飞而去了。
待到落地时,周围已经一个游人都看不到了。
风冥安理了理手臂间挽着的披帛,转身看着云漠寒也没开口,就看着他笑。
只这笑意便让云漠寒心中再也不存在别的什么了。
他的丫头难得穿白,与他身上是一般的颜色。
广袖长裙,半散的青丝散落在腰间,眉目间还带着三分柔情。他这丫头当真有两面,每一面都惑人。
“往那边走走吧。”云漠寒说着牵着风冥安往更高处走去了。
登上山顶,能远远看到天边云海,也就在这时秋风吹起,风起云涌,天空变得不再平静。
云漠寒远眺这这一幕眼中那原本散去了不少的愁绪又重新聚集了起来。
风冥安瞧着他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上前将他的手紧紧握住了。
十指相扣,掌心相贴,誓言无声。
“我没事。”云漠寒把风冥安拉到了身前,低头看着她。
“真没事么。”风冥安听着云漠寒的心跳,一声、一声、又一声。
还有风的声音,吹动这满山红叶的声音,沙沙的响,天上飞过的鸿雁声声长鸣,林间鸟雀几声清脆啼叫,似乎还有流水声,叮叮咚咚。
安静,太安静了,唯有云漠寒的心跳声才是那样明晰。
有力,能让风冥安感受着独属于她的安宁。
“我宁愿你告诉我有些事你现在还不能同我说,也不要骗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风冥安从云漠寒胸前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双已经刻在心里的凤眸。
“今日之后,无论何时,兵刃不要离身,万事小心。”想说的话太多,那些句子在口中转圜了那样久,最终云漠寒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这些?”
“就这些。”
我会护着你的,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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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