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回 数载成佳酿 私语慰何人
把那两条狐皮交给听松让他送走之后云漠寒的心情终于是好了不少,但是转回御书房看着桌上房高年刚才递上来的折子他依旧觉得静平公府的这个年也决不能过得舒坦了。
云漠寒仔细盘算了一通,这两年朝廷中也多少算是安定下来了,各处的变动都不会太大,至于天狼那边现在也只能从长计议,北境军要铸成牢固的防线也还需要大量的银钱和漫长的时间。
而月凉……
这些年本应最麻烦的月凉反而成了最让云漠寒省心的存在,都没用他花太多心思暗地里鼓动着完颜涛去找完颜松的茬,月凉内部从被安安打下来之后就没和谐过,那君臣大戏一出出唱得比大汉这边的还热闹。
完颜松这个月凉新王做得比他刚登基的时候更扎心。
毕竟那个时候他有安安,大汉最强的战力完全掌握在他手里。而且风家在军中的影响力非同凡响,军权反而是他这个刚登基的皇上最不需要花心思的地方。
可月凉的主力从来都是狮部,虽然狮部和长白部的主力都被铁骑军摧毁了,但这两方在完颜松上位之后依旧相互不对付。完全没有想要一同拱卫王城的意思。
照理说完颜松这些年最该做的就是让长白部和狮部的剩余兵力合兵一处。守卫在王城周围以维护他的统治,可这两方真的是到现在都还相互看不惯,兵力不足,在月凉对于月凉王来说就是致命的事情了。
月凉现在的这种状态……确实不太对劲。
云漠寒自来是不信什么圣天子得真龙庇佑的,可如今的这个状态……或许只有一种解释。
但这种解释却更加的……不可思议。
可若是真的……却是最合理的解释,也是最不合理的猜测。
不过现在云漠寒无法去证实什么,他还是要面对大汉朝堂给他带来的各种问题。
而静平公府……
云漠寒最终还是亲自提笔写了道旨意,让人给中书省送去了。
而第二日在房高年被皇帝在御书房里痛骂一顿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出现了,宫中有旨意传出,静平公房高年被陛下亲自提拔让他去了粮道上任。
骂了一顿却给了这样一个肥差要差,甚至后宫里房贵妃娘娘都得了年赏,虽然还是没能解了禁足,但这赏赐又恢复了过去的样子,依旧是六宫独一份。
如此看来静平公府圣眷正浓。
云漠寒的这个做法也让房高年感到了意外,如今他也有些拿不准皇帝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若要说皇帝是因为忌惮静平公府才在骂了他一顿之后给了个要职,房高年是不信的。
几年前的时候说皇帝忌惮静平公府还有那么些许的可能,但现在——这位陛下已经大权在握了,房高年虽说还能弄权,但想要像过去那样迫使皇帝做些什么早已经不可能了。
他自己清楚这一点。
陛下的成长速度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诧。
所以这道旨意……耐人寻味啊。
不过云漠寒自然是不会在意他这道旨意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的,这个年节怀王府世子自北境回京、静平公府或又被启用,这足以让安阳城里热闹非凡了。
与此同时,宁西大将军季长庚上任四年,今年正好是第二次回京述职。
他的暗卫们今年年节里是别想歇着了,匿阁那边的赏钱也要给一大去。
不过钱终归是要花出去的,不然放在那里能做什么?
花出去了,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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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九年,年初静平公房高年走马上任。
同年三月,怀王嫁女,怀王世子云沐昪亲送庶姐淑仪县主出嫁。之后世子返回北境。
五月,宫中皇子满周岁,云漠寒也按照当初的旨意给照顾皇子的太医分发了赏赐。但在这之后各皇子不再单独配备专属太医,特殊招来的这些太医若愿意可继续留在太医院,若要回民间悬壶济世,朝廷再给五十两金。
有人走有人留,云漠寒都没干涉。
六月,房贵妃与程淑妃助太后协理六宫。
云漠寒远远看着房贵妃那意气风发的样子大约就知道这个女人可能和她那个爹一样,记吃不记打。
不过皇子才一岁他也还用不着费心思,现在那些娃娃的娘能保着他们好好活到能开蒙的年纪才是新的挑战。
活不到那个时候也好,重新投胎可千万别再来皇家了,去个有爹疼有娘爱的寻常人家多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云帝生了九个儿子,活到现在还能留在安阳城里的就剩三个了。按照这个比例……这些皇子将来能剩下四个也够那些大臣分的了?
至于他,他大约是可以躲些懒,安安的生辰又要到了,今年或许还是住到云飒别院去,那地方消暑确实是个好去处。
云漠寒把那些折子扔下了几天,在小厨房里尝试做绿豆糕。
但他做的那些点心总是不成型,要么在模子里怎么都磕不出来,要么一脱模就散了。
原来安安做的时候他好像从来没在意过那些点心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盯着安安看上了。
不过给绿豆脱皮这件事他倒是依旧干得熟练,只可惜后面的步骤他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后来云漠寒还是把那些做的歪七扭八丑兮兮的点心吃掉了,但是他似乎放了太多的糖,有点齁嗓子。而且那些豆子好像没泡透,干巴巴的颗粒十分粗糙,从嗓子眼剌下去一直到了胃里,火烧一样的难受。
之后从厨房出来绕了路回书房的时候云漠寒又走到了当初安安和他埋下那两坛荷花酿的地方。
这两坛酒是在风冥安及笄那年埋在这里的,如今……已经又是十五年过去了。
他与安安相识……二十年了。
云漠寒站在那里对着当初风冥安做的那个记号看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他还一直站在那里,然后他徒手把那两坛酒刨了出来。
酒封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坛是他写的,另一坛是安安写的。
云漠寒用袖子擦干净了那两个坛子上的泥土,拎着它们几个起落便落到了荷塘中的小舟上,但他没去船舱中,而是直接坐在了船顶上。
酒坛上的泥封因为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有些脆弱,原本还带着点儿地下的水汽,但被挖出来这样久了,也渐渐变得干燥,云漠寒没怎么用力便将这两坛酒都拍开了。
那最初用来封口的荷叶也变得枯黄,揭开来酒香便在那一瞬间飘了出来。
只是一同酿下的荷香让人有些难以辨别,毕竟现在他就置身在这一整片的荷塘里。今年云飒别院的这片荷花依旧开得极好,满满当当的,一眼望去便是一片花海,但并蒂莲云漠寒还是一株都没找到。
许是那些花儿只是开给他的安安看的。
长时间埋于地下,这酒早就脱去了浮躁和辛辣,只剩了醇厚浓郁的酒香。
一整坛酒没多久就都被云漠寒灌了下去,他扶着另一坛向后一仰直接躺在了船舱顶上。
睁眼可见正是满天星光。
“安安你看啊,那好像是魁星。后面——”
云漠寒抬手指向了天空之中,空中的魁和杓正是指路所用,他的安安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云漠寒拿起第二坛酒又灌了一大口。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回来。”
“大汉朝堂,这片河山……”酒液被他不小心倒进了鼻腔里,云漠寒咳嗽了好一阵,鼻腔里那酸酸辣辣的感觉似乎掩盖了他其他的感官。
“只要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
“今生终究……是我负了你……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只是你总要来亲自动手……”
“你要来亲自动手才好。”
“你说夫妻是两个人,总要在一处,有什么我们都应该一起面对……”
“但我不想这样了……你回来吧……回来好不好?”
“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我吧……”
“安阳城,大汉……天狼的政局……月凉的权势倾轧……”
“我愿意一个人处理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在我身边……”
“安安你回来吧,好不好?”
“你回来吧……”
没有人回答云漠寒的话,只有远方树上的蝉在不停的吵闹着。
那一叶小舟随着水流飘着,渐渐往荷塘深处飘去了。
“可我有时候又觉得你不回来……也挺好的。”
“安阳城里除了有我们曾经住过的这些地方还有什么好?”
“我把翠影和牡丹也从宫里带出来了,养在这里或许更好些……”
“在外面至少自由些……”
“你我夫妻,能逃得一人也是好的……”
“但我还是很想你能回来啊……”又过了许久之后云漠寒还是念叨了这一句。
他晃了晃酒坛,第二坛酒也喝光了。
“我把你的酒都喝光了……”
“你要不要回来和我打一架?”
“当年移到王府里的那棵丁香树今年终于开花了……只是我总觉得现在丁香花也没有从前闻起来的味道了……”
“我终于成功给你制了一副耳环……果然是不太容易……”
云漠寒在船舱顶上翻了个身,他碰倒了一个酒坛子,那坛子从船顶上落向了荷塘里,云漠寒伸手去够,却终究是因为酒气上来了他手没那么稳,一不小心整个人也跟着落入了荷塘里。
虽是夏日,但晚间的湖水还是凉的,他落入水中的那一刻醉意便散了大半,等回到船头看着自己那一身蹭着不知道多少土如今在水里和了泥的黑色衣摆,云漠寒突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声音太大了,惊起了无数飞鸟,扑棱棱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那疯狂又绝望的笑声过了很久才停下来,云漠寒蹲在船头,在荷塘里洗干净了自己的手,然后摘下了他腰间的那块红翡用里衣仔细擦干净了。
也就在这时他似乎又听见了耳边有人唤他。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寒郎,”她说,“寒郎,你不要怕。”
她说,“安安就在这里啊。”
他转过头去,似乎正瞧见船舱里安安给他煮了一壶新茶,倒了一杯给他。
水汽飘散,她的容颜就在那渺茫的水汽后面,冲他笑得那样暖。
云漠寒伸出手轻轻触上了那片幻影,没有丝毫的温度,但风冥安依旧笑着看他。
“安安……”一声呼唤终究也消失在了风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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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依旧是在云飒别院里度过了整个夏天,哪怕总要在早上翻墙回皇宫上早朝,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住在了这里。
他一个人过着两个人的日子,但却觉得时间过得越来越慢,这个夏天太长了,太长太长了。
快到中秋了他才回到皇宫去,那时候才被告知因为夏日用冰之类的小事情,房贵妃不知道找了程淑妃多少麻烦。
不过程淑妃倒是一直也没让房贵妃占了上风,更没闹到太后那里去。
听霜能等到现在事情都了结了才跟他汇报也说明这些女人还没闹破天需要他出来主持“公道”。
云漠寒对这个结果还是很满意的。
不过中秋宴面对这四妃九嫔,云漠寒还是觉得万分不适应。
太后似乎是觉得宫中的孩子还不够多,又提出了想要他近期到后宫里去坐坐。还特别向他举荐了房贵妃,说她性情好、长得好、几个太医都看过了说她好生养。总之就是这也好、那也好。
他果然是给了房高年一个肥差,看来是没少往孝宁宫里孝敬。
而且他似乎也放着术家不管太久了,这齐昌侯府又活跃起来了。
“太后是觉得十二个皇子还不算皇家已经开枝散叶?朕已经有这么多儿子了,不能算对先帝不孝了吧?”
当初他们用来逼迫他时候说过的话现在用来堵他们的嘴也挺不错的。
“可总要儿女双全了才好。”太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又说了一句。
“公主又不能继位。”云漠寒看着太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并不好。
他是知道有不少人在太医院里探查药方的,毕竟十二个皇子的到来不可能是一场巧合。
这些人里最多的就是未央宫的人手。如今房贵妃想要个儿子都快想疯了。
可皇帝不召幸,她就算有了药方又怎么样?而那方子就连关麒都不清楚,他应了坤世伯的要求,用完了就销毁了。毕竟这样的秘方最好还是不要现世。
“盼皇子好选个皇储出来还算是能解释得通的要求,如今太后想要公主是因为什么?”
“您要是实在是想要孙女,那么多大臣家里都有千金,您认一个两个朕也不会说什么的。”
“只记在您自己的名下便好了。”
“皇帝说的这是什么话,公主若是来了也是你的女儿。有个女儿有什么不好?”太后似乎依旧不想放弃。
“朕不喜欢,便是不好。”云漠寒端起酒杯来瞧了瞧,之后他又把那杯酒放下了。
“太后如此想要个孙女,想来也是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了,这把年纪还让您操劳倒是朕的不是了。”
云漠寒不想再和太后就他要不要去后宫的事情说下去了,皇子都有了,再想要他去后宫?绝无可能。
所以干脆提出来太后现在最得意的掌管后宫的权力,再说下去他把凤印收回来便是了。
“你既然现在不想要,那便随了你吧。”太后还是妥协了,但是她终究还是不甘心,毕竟云漠寒放权之后她的心思也再次活络了起来。
“只是宫中嫔妃均已许久不见皇帝,难免寂寞,皇帝还是要多多——”
“她们今天不是看见朕了吗?”云漠寒打断了太后的话,他站了起来已经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刚满周岁的孩子有多闹腾朕大约是知道的,在座的妃嫔绝对没有寂寞一说。”
“今日也差不多了,便就到这里吧。”他说完也没看大殿里那些女子神色各异的脸,转身便离开了。
兴庆大殿……
这地方……真有能在这里高高兴兴的人吗?
或许有,但那人绝对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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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醉生梦死恍觉佳人尤在侧,争奇斗艳各有手段平秋色
第一百五十回 回首风依旧 十载候妻归
云漠寒也没想过时间竟会过得这样慢,他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一日一日盼着,可这才到他登基的第十个年头。
太初十年,他重新清理朝堂的计划完成了一大半,但这些人换了一批也没让他觉得轻松多少,毕竟他这边换着人,世家大族也会在另一边收买他们看中的新晋仕。
想要从寒门里拔那些没有根基的新人,又哪有那么容易。
而且这一年年初,祁府大丧,祁阁老过世,文臣将来以谁为首便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暗中争抢。
祁家有底蕴,祁墨至今也得云漠寒的重用,但如今程家也有起复的态势,且那个据传要与怀王府结亲的状元郎也是另一个炙手可热的新人。
云漠寒由得他们争抢,只是借机处理了术家剩下的那点势力,齐昌侯府最终还是没能抗住几乎已经将朝堂都握在手里的云漠寒。
一个虚爵空位,好看而已。再想要实权那是不可能的了。
太后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基本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她虽然又与云漠寒闹了两次,却也终于意识到了她手里的凤印其实是个烫手的东西。
但似乎是年纪愈大愈控制不住地想要握紧了手里的东西不愿意放松一丝一毫,她终究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握着凤印和后宫大权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开了。
也同样在这一年齐昌侯府式微之后,云漠寒召了福王府一家回安阳城,让福王世子云溯阳进了吏部。
世子入了朝堂,福王便不可能再离开安阳城了。老王爷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年老了还能遇上这样一出。
但没过半个月他就发现倒霉的似乎不只是自己,他的另一个侄子也没逃过皇帝的魔掌。
云漠寒把云漠澜的第二子云沐晏塞到禁军里去了。给的理由也很充分,去年云沐昪回来的时候他这弟弟在他手里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撑过,这样下去可不行。
怀王和福王凑在一起叹气,他们两个如今也活得通透,对云漠寒这十分诡异的心理居然也摸清楚了七八分。至今他都不想做皇帝,他一个人不好过云姓子孙就一个都别想逃。
福王府重文,怀王府重武,这是要把朝堂和军权都彻底捏在皇家手里了。
他筹备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么做的时候没有人能反对他。
但是这叔侄俩仔细看了看这安阳城,发现云漠殊至今还活得十分快活,云漠寒似乎把他这八弟给忘了一般。
不过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骨子里终归还是像的,云漠寒不让他们两家清静,那庆王府凭什么例外?
福王妃便与淑太妃一起隔天就去找肖太嫔聊天,想着最好能在入夏之前给庆王府添个主母,或者把云漠殊也丢进朝堂里,他都玩儿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该给大汉干点儿活儿了。
七月的时候云漠寒十分满意地看着肖太嫔进宫找他讨了个赐婚的旨意,这一年庆王府终于有了王妃,而云漠殊也被云漠寒顺理成章地放到户部去了。
户部尚书两年前终于换了人,毕竟他真不能只省钱,赚钱也很重要,如今让什么行业都了解得七七八八的云漠殊也来帮忙是再方便不过的一件事了。
等三个王府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的时候也入了秋,宫中有几个皇子染了风寒发了热,太医院忙着,后来关麒却发现宫中的药材被人动过手脚。
这件事一发太后便急了,事态解决之后依旧在宫中大肆查抄,抓了不少宫女太监要打死,顺带着被牵连的还有关麒,不过他到底是云漠寒的人,只被罚了三十廷杖,扣了半年的俸禄。
云漠寒冷眼看着太后借机发挥,任由她处理了部分宫人,还有些他让听霜保下来了,毕竟那些都是他的人,这样一闹宫里待不下去索性便放出去让听雪给他再换一批就是了。
正好混在太后想要的人里一并进宫。
太后这辈子都别想再把后宫掌控在手里了。
至于皇子倒是一个个都痊愈了,据关麒后来回报,后遗症几乎都是没有的,那些孩子依旧健康。
云漠寒听完了他讲这件事的始末缘由究竟是谁动的手脚他也心里有数了,但这时候发作也没什么意义,不能一棒打死那就干脆先给攒着,不然来来回回的实在是没意思。
至于这次的事发究竟是试探太医院还是试探如今后宫主事之人又或是试探他这个皇帝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太医院发现得很及时,关麒也算是尽心尽力,这样就行了。
而后宫……
云漠寒多发了一次赏赐,主要是给皇子生病的嫔妃,但永康宫和未央宫他也没落下,未央宫这次所得依旧最多,这就让平常原本认了这一出的宫妃有些难以忍受了。
之后云漠寒偶尔听听霜跟他说点儿那些女人都是怎么给房贵妃添堵的,但听过也就罢了。
他唯一的要求大概就是这件事之后后宫的妃嫔不要只知道去找房贵妃的麻烦,同时也好好想想在未来怎么保证自己的儿子不会真被人下药了。
然后不知怎么好像就又到了冬月初九,他觉得自己才从去年的万寿节宴会上下来,怎么这日子转眼就又到了。
虽然现在他总是觉得度日如年,但大抵是因为参加这些宴会实在是太痛苦了才会让他觉得一个连着一个没完没了。
后来云漠寒痛定思痛,他发了个口谕,决定今后所有的万寿节都不再大办,为了给国库省些银钱——虽然现在他十分有钱。
万寿节既然都不大办了,那其他的宴会自然也没什么大办的可能,这样银子省了、麻烦少了,一箭双雕,果是好买卖。
可就是这样云漠寒也依旧有忧心的事情,这一年他身边的毛团子不怎么喜欢吃东西了。
这些年他多少到哪儿都带着这小东西的,既是当个伴,也是怕宫里有人对它做些什么,或是利用它做些什么。
可即便是这么小心翼翼地养着,似乎他还是注定要失去,他总是什么都留不住。
腊八那日云漠寒早起发现他和安安养了这么多年的毛团子在安安给它绣的那条小被子里永远地睡了过去,再也没有醒过来。
紫焰到最后也没等到它心心念念的小主人回来,告诉她这九年它都有好好看着大魔王,没有让他太寂寞,他们一直在等她回家。
只是它终究没能等到她回来。
它没能等到它的小主人回家。
没能等她回来夸它一句,给它一块小点心,说它做的很好了。
不过大魔王应该还是能等到的,它的小主人绝对舍不得大魔王一个人的。
云漠寒把紫焰连带着它最喜欢的那条小被子一起埋在了景王府的那棵丁香树底下。
他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而他的安安……也是一个人啊……这些年他还有这个小家伙陪着,可安安……
安安怎么办?
云漠寒在念风阁里坐了一整日。
后来这里的画又多了一幅。
少女笑着,手里捧着一只紫色的小松鼠,拿着一块核桃逗它。
这是云漠寒画的唯一一幅风冥安没有正面看着他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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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十一年,五月初五,怀王府两位郡主出嫁,嫁的还是同一人。陛下亲赐两姐妹为郡马平妻。世子自北境归来送嫁,安阳城里难得又见十里红妆盛景。
六月廿一,庆王府嫡子降生,云漠殊难得进宫,请封世子,云漠寒也一样应了他。但对于他实在不想再待在户部里这件事却没答应,反而给他升了官,庆王升任户部左丞。
七月初,福王入宫为自己的世孙请旨赐婚,云漠寒自然还是应了,没想到福王刚走云漠澜就被淑太妃逼着进宫了,说他女儿都嫁出去了儿子还没个着落,让他进宫请皇帝给世子也赐个姻缘。
云漠寒和云漠澜兄弟俩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了好一阵之后云漠寒终于开口问了云漠澜一句。
“他有看上的人了?”
“臣不知道啊。”云漠澜瞧着他也万分无奈。
“那不是你儿子吗?”
“陛下看他现在听臣的吗?”
“我不能给他自己赐婚啊。”云漠寒撑着腮帮子看着他二哥,想着还好不用再赐婚了,不然他觉得这一年他真是可以转行去当月老了,为什么都来找他赐婚?
“说实话,陛下,臣今天要是拿不到圣旨可能回不了家。”云漠澜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已经有些自暴自弃了,“您能不能让太妃回宫住两个月?”
“你觉得呢?”云漠寒假笑着看他。
“那您能不能让我在宫里住两天?”
“你想住哪?”云漠寒瞥了他一眼。
“和侍卫挤一挤也不是不行。”云漠澜叹了口气。
“宫门下钥之前回家去,今天你在这御书房里待着吧。不过淑太妃和二嫂嫂要是找过来你就乖乖回家去。”云漠寒挥挥手不理他了,毕竟他面前的奏折堆得还像山一样高,他从早朝回来就开始看了,到现在也没觉得少了。
“过来磨墨,你是我二哥我现在也不养闲人。”他看着依旧瘫在椅子里的云漠澜觉得心里万般的不平衡。
“好的陛下。”现在只要能逃离夫人和亲娘的念叨,云漠澜已经什么都愿意做了,即便云漠寒只收留他一个白天。
结果到年底的时候云漠澜也没能从云漠寒那里拿到圣旨,他在家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云漠寒也没深究,逃难逃到他这里来云漠寒也就收着,直到入冬北面雪灾,他把闲了这么多年的怀王派去赈灾了。
正好那地方离云沐昪现在驻军的地方也近,父子合作刚好。
太初十二年,开春怀王才回安阳,最后给在安阳望眼欲穿的童于归和淑太妃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他的长子现在除了习武好像什么都不爱,想要他成婚那是异常困难。
这一年大汉风调雨顺,没天灾也没匪患,而云漠寒在御花园里扎了这么多年的那个秋千也终于完工了。
后半年他召了些金银匠入宫,之后天福宫中风冥安的妆奁里开始多了各种各样做工从粗糙到精细的耳环。
太初十三年,皇帝的行踪愈发成迷,不过这一年皇子年满五岁,也是时候开蒙了,他任祁墨的父亲做了太傅,同时选了不少官员家的儿子做了皇子伴读。
朝中利益的中心终于开始转移,皇子开蒙便能看看这些孩子的天资如何,也能让各个家族开始为未来打算了。
但入秋的时候房贵妃被皇帝重处,禁足还罚了奉,只许嫔位最低一级充媛的待遇。
房高年这下便有些气急,但他打听来打听去也只是隐约听说他的女儿在天福宫外遇到了来宫中送东西的皇帝的侍卫,想要看看侍卫带着的究竟是什么而已。
那日也正好是宫中放赏的日子,皇帝这些年给未央宫的赏赐从不吝啬,宫外有什么奇珍异宝也都一并送去了,所以房贵妃那日便以为侍卫带给皇帝的东西也是赏给自己的,而她强行打开的那个箱子里都是造型极其精致的珠钗和头面。
那上面的珍珠珊瑚碧玉翡翠均是宫中都不一定见得到的佳品。
但那侍卫怎么都不肯让她碰一下,合上盖子的时候还险些夹了她的手。
她还没来得及斥发作的时候云漠寒便出来了,斥责了那侍卫一通。
就在她以为那些东西皇帝还是会赏给她然后再为她主持公道的之时,皇帝只是让她回了未央宫,之后严惩的消息便传遍了六宫。
这一罚直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才放了出来,而房高年入宫给女儿求情却又被云漠寒怒斥了一番,但这一次他没得到任何晋封的圣旨,而是后来云漠寒从宫中又追出了一条旨意,静平公罚俸一年。
可他查来查去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究竟为什么受罚,只是在后来终于花重金买到一个消息——每个月都会有宫外的东西由皇帝身边的近卫亲自送进宫。
那日他女儿之所以还能强行打开那个箱子是因为侍卫是新上任的,没有太清楚规矩,后来据说那个侍卫再也没在宫里出现过了。
而从宫外送进来的似乎一直都是做工极为考究的女装和十分贵重的首饰有时还有胭脂水粉,可宫中各位娘娘所得都是内务府安排的,从来都没有宫外送进来的。
不过这些衣衫首饰究竟是做什么的没人知道。或许皇帝身边的近侍是清楚的,但那些人的嘴没人撬得开,至今也没人真的成功买通他们让他们往皇帝面前递一句话。
后宫也就在这个冬天被程淑妃基本掌握在了手里。
太初十四年,暗卫从西疆给云漠寒带来了一个让他心神激荡的消息。
月凉的一切动乱好像能摸到一些源头,他们查到了一个人,但还没等他完全确认这个消息的细节,朝中的朝臣就把这个消息捅到了明面上。
七月十五,早朝。
云漠寒看着手中的奏章觉得他难得又有了想要直接砍了底下那人脑袋的冲动。
“陛下。”见云漠寒许久没有开口,上折子的官员有些耐不住开口了,“这个消息——”
“不是密报吗?怎么卿还想弄得朝野尽知?”云漠寒咬着牙身上的杀气都冒出来了。
“陛下!此事实在是——”
“不用了,朕帮你说。”
“你们在西疆发现了一个名为萧七的白衣公子,调查了他好久,然后发现这个人和月凉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在想要朕把这个人抓来以叛国罪砍了以儆效尤?”
“还有什么漏下的?”
“哦,还有,你们还怀疑他是个女人。”
“你们甚至怀疑——皇后欺君,私自逗留西疆假死不归,甚至勾结月凉,想要谋取私利。”
“是吗?!”云漠寒重重一拍龙椅,他站了起来盯着那些联名上书的大臣。
“陛下,此事若是查有实证,那皇后确实欺君。”房高年这时站了出来,面上一片大义凛然,“臣知道皇后攻下月凉确实是有大功于社稷,但若她真的勾结月凉,那当年的战功——”
“你放肆!”
“镇国公府的忠心岂容你如此诋毁!铁骑军中为护国而死的英魂更容不得你这般污蔑!”
“朕的云凰又何曾欺君!”
“朕早就说了她没死你们谁都不信,怪得了谁?”
“云凰大将军隐匿大汉边境那是受了朕的密旨,不然你们以为西疆哪有这十年的太平?”
“如今因为你们,”云漠寒冷笑着指着底下那一群人,“因为你们这件事也不是个秘密了,既然不是个秘密了,那朕便亲自去接她回家。”
“朕的云凰在西疆吃了十三年的苦,也该回来了。”
萧七,云漠寒当然比这些人更早查到了这个名字,她用了岳母的姓氏,以及这样的名字,还能是谁。
最近突然就有了线索,还险些被人发现她是个女子,若非她自己故意,谁能查到分毫?
他的安安……
终于是……
回家了。
这毫无音讯的十年……她可还……好吗?
这一次,谁也别想拦着他,他要亲自去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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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度日如年年年时光逝,不忘相念念念终回响
第一百五十一回 吾心所善兮 九死尤未悔
云漠寒知道这个消息一旦公之于众他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风冥安接回自己身边来。
毕竟对于天下人来说风氏云凰早就死了,只是他这个皇帝死活都不愿意发丧而已,这些年天狼的不安分多少也有大汉终于失了风家将的原因。
而只要天下人知道她活着,还不知道多少人要甘冒奇险去杀她,后宫、前朝、西疆月凉、北境天狼,甚至江湖中人。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把安安接回家来,哪怕他知道她是风冥安,她没那么好杀。
而且他已然知道了这个消息又怎么可能再多等一刻?既然安安让他知道了她的消息……她应该是愿意跟他回来的……
可若真的是她不小心漏了行藏……
但无论如何这次他都定然要亲自去一趟西疆,无论谁来拦他,无论对方以什么样的理由。
他已为大汉夙兴夜寐披肝沥胆十四年了,老天也该给他一次自由。
对于风冥安还活着甚至是领了密旨驻守西疆的这个消息震动最大的还不是前朝,而是后宫,毕竟在新晋的朝臣看来她已经十多年不在朝堂了,在这期间朝中势力更迭,就连大部分朝臣都换了人,风家的力量还能留下几分?
可对后宫来说,风氏皇后是皇帝的原配正妻,在礼法上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皇后在后宫的日子,谁又知道这位曾经掌兵的皇后回来之后后宫会是什么样子?
尤其是对于房贵妃和程淑妃来说,她们手里协理六宫的权力又会不会被皇帝收回去重新交还皇后手中?后妃从来没得到的圣心今后又会如何?
但最无力应对的也还是后宫,毕竟风冥安以大将军的身份驻守西疆,这便是朝事,她们没权力置喙。不过皇帝这些年都没踏入过后宫半步,她们的处境似乎也不会更坏了。
所以后宫中的妃嫔纵然忐忑,但也没人做些什么。
而云漠寒下了早朝便出了旨意,命福王监国、怀王协助,他要带人亲去西疆迎皇后回宫,也没给任何人反应和应对的时间,因为他晚间就带着一小队人马飞奔出城了。
等到禁卫军通报太后的时候,已经没人追得上云漠寒了。
至于福王,老王爷也没想到他都年逾古稀了还有这样一桩麻烦事能毫无预兆地砸在他脑袋上,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在心里和已逝的兄长抱怨几句然后认命地在当日下午便开始看起了公文。
一路疾驰,七月的最后一天,云漠寒抵达西疆。
章州城外早有暗卫等候,将他引到了章州城以西三十里的一处酒肆,时辰快至正午,但那酒肆却挂着打烊的牌子。
虽然大门上挂着打烊的牌子,但门边拴马的围栏边却坐着一个老者,佝偻着背,瞧着极没精神。可他抬起头看着走过来的云漠寒的那一刻,那双昏黄的眼睛里还是闪过了精光。
“贵客远道而来。”
沙哑的声音阻住了云漠寒的脚步,他绷着神经看着那个站在他面前行礼的老人家。
越靠近西疆他心中便越难以安定,安安当真活着吗?她还愿意见他吗?
这老者……是高手。
这个地方如今撒发出来的气息……当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未曾远迎,倒是失礼了。”
云漠寒抿紧了嘴角,他还是没有开口。
“主子等您很久了。”
他说完便让开了路。
云漠寒疾行了几步走到门边抬起手却在即将要触到门板之际突然停了下来。
那不到一寸的距离却似乎成了鸿沟天堑。
曾经肝肠寸断,如今咫尺天涯。
直到他听到门后有浅浅的呼吸声。
又似乎有人在他耳边道了一声,“寒郎。”
这声音太熟悉了。这些年他总能听到这声音的主人在他耳边轻声唤他。
云漠寒终于将手掌贴在了门板上,而后一用力推开了门。
整个酒肆的大堂是空的,散乱的摆着几张桌子。
而在这大堂中间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高挑一身白衣做男子装扮,却梳着妇人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泛着红。模样与十三年前竟没有几分太大的不同。
“安……安……”
云漠寒费尽了所有的气力才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他跌跌撞撞走到了那人身前,抬起手触上她的脸颊,感知到了那属于人的体温。
暖的。
是暖的。
是暖的啊。
这是他的安安啊。
真的站在他面前了。
这不是念风阁里的那些画。
“寒郎……我在这儿啊。”
风冥安在云漠寒的眼角抚过,这是她与云漠寒相识三十年来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那眼泪止不住的向下落着,怎么抚都抚不尽。
“安安在这儿,真的在这儿——”
最终也不知道这泪水究竟是谁的了。
失而复得的珍宝被紧紧环在怀里,生怕这又是梦一场,生怕天光终将取代夜色,生怕回过神来又只剩他一人。
“对不起……寒郎对不起……”
云漠寒听着耳边风冥安那同样哽咽的声音,捧着她的脸看着她,他不明白他的安安为什么要道歉。
明明……
他的安安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啊。
眼泪在皮肤上留下痕迹,带着一丝丝的凉,可这一点点凉意又是那么的滚烫,烫着云漠寒的皮肤,提醒着他这真的不是幻境,他的安安真的在他面前,真的被他拥在怀中。
他的安安在哭。
他不想她哭。
可他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他想把这十年间所有同她说过的话再说一次,却又不知道应该从哪句开始。
他不要他的安安哭。
云漠寒终于吻上了风冥安的眼角,那泪水带着些甜味儿,却又是那样的苦、那么的酸,咸涩不堪。
这个吻顺着眼泪的痕迹渐渐向下,直到落在风冥安的唇边,然后触在了那双唇上。
十三载相思终于落在了实处,缥缈幻象终于被真实地握在了掌心。
一切如春日潮水一般奔腾而下,又似秋日林火那样熊熊燃烧。
皮肤接触空气的那一刻有些凉,却又在下一刻被灼烧得滚烫。
这世间的一切都敌不过这一刻想与所爱之人相融一处的急切渴望,亦撑不住这日日夜夜不停思念的千钧重量。
天上的风吹着云,云卷着风,再也分不清,但在这一刻,你情我愿,身归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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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云漠寒在恍惚间唤了一声。
“安安。”待到稍稍回神之后又唤了风冥安一声。
这时怀里的人才动了动,靠在他肩头,借着那一点点微弱的亮光看他。
如今夕阳都落了,走廊里倒是点了灯,一点点亮光透进了屋里来,西疆的晚间总是冷得很,风冥安窝在云漠寒怀里,贴着他真是再没了一丝缝隙。
“我在这儿。”她说着又轻轻碰了碰云漠寒的眼角。
她曾经是多么喜欢这双眼睛呵,云漠寒每次出现在莲心院墙头上的时候这双眼睛总是那样明亮,可如今……她的寒郎眼中要没有光了啊。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安阳城里的……”
“对不起……”
“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呢?”
“怎么又哭了。”云漠寒扣着她的手又用力了些,指腹拭走了眼泪,他低头在风冥安额头上吻了吻。
“我的安安没做错任何事的。”
“更何况……”
“终究是我负了你。”他这句话终于说出口了,“是我负了你啊。”
“你……”云漠寒的手掌贴在了风冥安面颊上,“我……”
“你竟还肯让我如此……如此亲近你……”
风冥安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垂下了视线盯着被面上那些缠枝花纹,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可能不介意的。”她又抬头去看云漠寒了。
“我是这天下最小心眼也是最善妒的女子了。”
那双凤眸里的不安褪去了些。
“可我舍不得你啊,寒郎。”
“我怎么能舍得呢?我又怎么会舍得呢?”十指相缠,风冥安握紧了云漠寒的手。
“你又何曾辜负了我?”
“我怎么会不清楚稳定朝堂让天下太平是皇帝的责任。”
“而你若真对不住我,那彤史也不会只有薄薄一页,短短十二行了。”
云漠寒看着她,心中的震动一直不曾停下。
“不过我那时一开始确实是生你的气,有些不愿意回去的。”风冥安在云漠寒肩头蹭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我九死一生的活下来了,我从忘途河里活着出来了。我不能……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安阳城里啊。”
“我那时候想……我等你的暗卫找到我,只要他们找到我,我就回家,回安阳城去,那里有什么我都不怕,只要有你在,只要在你身边,再难的路我们一起走,我什么都不怕。”
“可最先出现的不是你的暗卫,甚至不是风家的属下。我那样难的活了下来,却等来了那么多找我踪迹的杀手,太多了,杀都杀不完。还不能留下痕迹。”
“可那样难我还是活下来了,但我也知道——”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风冥安睁开那双通红的眼睛看向了云漠寒,“我回不去了!我得把你一个人留在安阳城里了。我甚至不敢告诉你我还活着,我不能肯定消息不会被人劫走。”
“我是风家的女儿啊!云漠寒,我终究是风家的女儿啊!”
“这是我风家多少儿郎拼死守过的大汉国土,是多少风家人百死不悔也要护着的山河岁月。这里是我拼死血战过的西疆大地,而我身后是我风家九代人曾经站立过的大汉朝堂。”
“我不能毁了她啊!”
“当年情势,我若不管不顾回到安阳去……我若回去……那就是无休无止的争斗,是终将毁灭正义和良知的党争,你的……大汉的江山社稷将没有宁日,哪怕我不会输。”
“可我怎么能用风家的力量去斗?风家人习武……是为了上战场的啊!”风冥安的眼泪不停地流着,但她看着云漠寒的视线没有一刻偏移过。
“风家九代人在大汉军中埋下了多少人脉?就算我没有兵符在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会跟着我出兵的将领有多少?这些我太清楚了,更不要说我还有圣心,你永远会站在我这一边。”
“所以我一旦回去,皇帝就永远无法做到正大光明,那之后……”
“我不能回去……可我也不会藏起来,藏起来太容易了,想要不让任何人找到我真的很容易。”
“但你我是夫妻,你既做了皇帝,那我怎么能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大汉的江山社稷、天狼的虎视眈眈、月凉初平……我帮不了你太多,所以我保朝堂不动荡、也让月凉不会成为一个需要皇帝花费太多心思的麻烦。”
“这十年我机关算计,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你终究会来找我的,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看这万里河山,我的寒郎从来不会对我食言的。”
“皇子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只要再等十四年就好了,只要再等十四年。之后我们的一生还有那样长,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日子。”
“我等着你便是了。”
“可我……我真是受不了了,寒郎……我受不了了!”
“再等下去我要彻底疯了,我知道你也一样!”
“而且……我知道了你……那些衣衫首饰……”
“我终于还是让那些探子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也让你的暗卫得到了我的消息。”
“安安啊……”云漠寒听着她宣泄一直都没有打断她,他只是不住地抚着风冥安的长发哄着她,“宫里的那些事……”
“安阳城里发生的事你都知道?”
“都知道,毕竟你把疾风令还给我了。”风冥安叹息了一声,“但往宫里塞人太难了,那地方被你围得铁桶一样……”
“直到静平公花了重金我才也打探到了些消息。”
“我想见你,寒郎,我太想见你了……”
云漠寒听到这句话倒是稍稍愣了一下,安安说……她想“见他”……
“你……”
“安安……你……跟我回家吧……我们回安阳去……好不好?”
风冥安没说话。
“如果你不愿意回安阳去……”也是啊……现在的皇宫……“让我知道你在哪好不好?再等我几年……就——”
“寒郎。”风冥安打断了他的话,她在云漠寒唇角吻了吻,安抚着他。
云漠寒的手都变凉了,他在发抖。
“那是大汉的嫔妃,是大汉的皇子,我如何能不能白?”
“只是,只是——”
“只是我不想再做大汉的皇后了!寒郎,我不想做大汉的皇后,也不想做大汉的大将军了——”
“我为大汉、为大汉和风家死过一次了!”风冥安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寒郎我已经在忘途河里死过一次了啊!”
“我当然愿意和你回家,我怎么会不想和你回家?只是我真的不想做大汉的国母了!”
“我做不到贤良淑德,我也做不到母仪天下,我明明是这天底下最小心眼的女子,我做不了一个贤惠的正妻也不想做那些皇子的嫡母!”
“而这云凰大将军的军职……风家将守大汉九死不曾悔,爹爹不曾悔过,我也不曾悔过,但我不想再做大将军了……让我守着你吧……”
“我跟你回去,但我只做你的妻子好不好?今后我只守着你好不好?”
“你让安安自私一次吧!我真的真的不要做大汉的皇后了,也不想再做大将军了……你容安安自私一次吧……”
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在他怀里痛哭失声心也被拧着,他如何能不懂,而她如今所求正是他求而不得的。
“那就只守着我,不要再让其他人占据你的任何一点注意力和时间了。一日……一刻都不要再和我分开了。”他的掌心再次贴在了风冥安的面颊上,他的安安……这一切都是真的啊……他怎么可能再和她分开?一时一刻都不要了。
他不要只能在耳边听到她的声音而回首看不到她的容颜,也不要只能对着画作倾述那无尽相思,更不要看着幻象最终触而不得。
风冥安轻轻触到了云漠寒的小臂,那上面多了很多道伤疤。新的旧的层层叠叠,甚至还有两道刚刚结痂。
她怎么会不和他回家,她的寒郎……曾经看着她眼中满是光的爱人呐……他们给了大汉太多的东西了……她为大汉打下了月凉啊……今后她会守着他,她只守着他了。他是她身后的万里河山,是她付出生命也不会让敌方触碰一寸的大汉疆土。
她想守着云漠寒眼中的光啊。
“一刻都不再分开了。”风冥安终于笑了,她终究会为云漠寒抚平那些伤疤的,她不会再离开他哪怕一刻了。
“我也不想再在夜间一个人唤你了,总要你听见了……回应我才好啊……”
云漠寒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风冥安的眼睛,黑暗中那双眼睛也明亮得很。
“你……唤我……”
“你让我不要怕。”云漠寒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听到了?”
“我听到了。”
“你让我不要怕。”他日复一日在耳边听到风冥安呼唤他,一声声,一声声,每一日。
她说,寒郎,你不要怕。
“那是我在唤你啊……”
“那是你在唤我啊……”
弦月细细,移至中天,后又隐在了云和风里,没再去看那满室温情旖旎。
如今相思不必再跨过千里万里,只需在耳畔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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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缠绵相拥绘眉间冷暖,耳边私语听声声呢喃
第一百五十二回 再见恍隔世 两鬓已斑驳
第二日风冥安醒来的时候看着帐幔外透进来的阳光半晌才意识到这时辰怕不是已经过了正午。
她侧过脸去看云漠寒,他还没醒。一路疾驰昨天又……风冥安笑着轻轻叹了口气,瞧着云漠寒眼底的青紫又是止不住地心疼。
风冥安就这样瞧着云漠寒,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睡得似乎没有那么安稳,眉头微微皱着,在睡梦中唤了一声,“安安……”
“我在这儿呢。”
“寒郎,我在。”
风冥安应了他的话,但他似乎依旧是不安心,并没有停下不再唤她。
“安安……”
“我在。”
云漠寒唤她一声,风冥安便应一声。
原来他便有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喜欢叫她名字的习惯,每一次她都能应一句。
可这么多年……
风冥安又叹了口气。
昨日在他小臂上见到了那么多伤疤,而且明显的左臂上比右臂上的多。
那伤是怎么来的,一看就明白了。
忽然云漠寒环着她的手臂用了力,他已经醒了,正盯着她看,只是那双眼睛里带着些难以置信和极强的渴望。
“这不是梦,寒郎,这不是梦,我在这儿呢。”
风冥安用指尖划过云漠寒的脸颊,然后吻了吻他,“这不是梦。”
可他眼底的不可置信依旧没有消去几分,死死抱着她紧紧盯着她看着。
最后风冥安在云漠寒唇上用力咬了一口,这份痛意才终于让他回了神。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啊。”
光落在风冥安脸上,似乎是因为她常年易容的原因,她脸上皮肤如今是种长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在光照下似乎有些透明,但即便如此,她右侧面颊上一道白色的伤痕也依旧有些明显。
云漠寒伸手要去碰,却只碰到了风冥安的手背,她捂着那道疤瞪了他一眼。
“我的安安最好看了。”
“这话还是你二十年前说的。”风冥安最终还是收了手,任由云漠寒触上了她的脸。
“在河里泡了太久,又中了毒……当时没时间处理,就……”
一个吻落在了风冥安面颊上,止住了她的话。
他的安安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她是武将啊,上战场怎么可能不带伤。只是少时那些多少都在他坚持给她上药之后消得差不多了。
“我的安安最好看了。”他会把她照顾好的,一定会的。
风冥安没再开口,只是任由云漠寒又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
“寒郎啊——”
“嗯?”
“我有点……饿了。”
他们俩至少一天多没吃饭了。
云漠寒愣了一下,然后他笑了起来,直到那双眼睛里也染上了浓重的笑意,他才起身,掀开帐幔看着那一地的衣衫又愣了一下。
随意扯了件衣服披着下床,他打开风冥安的柜子看着里面的白衣,过了一会儿才拿了件里衣又返了回来帮她穿。
“你……带衣服了吗?”直到云漠寒把她暂时收拾停当,风冥安才开口。
昨天他们身上的都别想再穿了,而云漠寒一路疾驰,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只说是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她估计云漠寒都没带什么行李。
“……带了。”只是现在都没在身边,昨天见着安安就什么都忘了,他带来的人怎么安置的他完全不知道。
风冥安在云漠寒终于决定开门之前出声拦住了他,她指了指那衣柜最下面,那里放着一个箱子,看着不小。
云漠寒费了些力气才搬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套一套做工及其精良的男装,上面绣的纹样显然是风冥安的手艺,但这尺码……
“安安啊。”
“在西疆要弄些贡缎和丝线还是不太容易,一年就一套,今年的……还没弄好呢。”
“应该合身。”
“你好像……瘦了些。”
“你就不怕别人发现你扮装的男人刺绣裁衣?”云漠寒系上衣带将外衫拿了出来,这件白衣上是白色丝线绣的飞鹰,雄鹰展翅,飞羽根根分明,在其中还稍稍夹杂了些金丝,“这多废眼睛。”
风冥安只是看着他微微笑着没说话,直到他将腰带也系好了,她才开口。
“果然你还是穿白衣最好看。”
黑衣太凝重也太压抑了。
云漠寒在她额前吻了一下,转身却发现袖子被风冥安拉住了。
“我马上回来。”
“马上回来。”
几息之后风冥安松了手,云漠寒合上门之后她才起身,在镜前仔细看了看这张脸,她自己也许久不曾好好瞧瞧了。
才拿了梳子云漠寒便回来了,从她手里把梳子拿了过去,慢慢地理顺了那一头青丝,然后编发、绾髻,他动作一开始有点生疏,不过之后便顺畅了很多,只是如今也没有簪钗珠花能装点,云漠寒便拿了两支玉簪簪在了同一侧。
那两支簪子上雕的都是云纹,但各不相同,如今一看倒也相映成趣。
手指划到风冥安耳畔,云漠寒才察觉她耳垂上的耳孔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怎么了?”手指在耳畔捻动,有些痒。
“我……给你做了好多耳环呢。”
“再穿就是了。”风冥安从镜中看他,然后站起身将云漠寒按在了镜子前,重新把那梳子拿了回来,男子的发髻要好梳很多,且她这些年都是做男装打扮,再熟悉不过,云漠寒这发髻倒是很快便梳好了,同样以玉相束,那玉冠上亦是云纹,瞧着两人便极为相称。
直到此时门外才有人轻轻叩门。
风冥安有些意外地瞧着进来的竟是个小姑娘,约么十五六的年纪,那张脸倒是有些熟悉。
“主母!”小姑娘看见她也是有些激动,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便朝她行了一礼。
“你是……归舟?”
听霜和听柏的长女,这个名字还是她起的。那年她离开安阳的时候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刚能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来,咿咿呀呀说不清楚话。
如今已然及笄了。
“属下是归舟!”
“听霜和听柏要看着皇宫走不开,她非要来,便带上了。”
云漠寒盯着距风冥安已经只有两步远的归舟开始觉得有那么点点神经紧绷了。
“一路疾驰想来是辛苦得很了,”风冥安暗中握紧了云漠寒的手,“还是多歇歇。”
等归舟出了房门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的就出来了,明明好不容易见到主母了——
然后她才想起来临行前她爹和她娘抓紧时间耳提面命不知道和她说了多少遍的话,其中最重要的那条就是只要主子在主母身边,就绝对不能抢走主母的注意力。
不然轻则跑圈重则顶缸。
小姑娘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然后飞速跑走了。
“她都这么大了。”屋中风冥安感叹了一句。
云漠寒没接她的话,他面上还是有那么点发黑。
“我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如此云漠寒面上才露出了些满意的神情,他打开食盒把吃食拿出来放在桌上,然后给风冥安盛了碗汤。
“我们什么时候走?”这顿饭吃完风冥安才开口问道。
“好不容易出来我才不要那么早回去,”云漠寒拧着眉说道,“再说了你也没那么容易启程吧?”
在西疆经营了这么多年,多少关系纠缠在一起,想要离开这里回安阳对风冥安来说定然不容易。
“确实在准备了,可我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她也着实没想到云漠寒能这么快就出了安阳城,完全没给想拦着他的人任何应对的时间。
杀手来的都没他快。
不过想来如今也没有杀手能真的到她面前来了。
“而且你不是说我今后什么都不用管了吗?那西疆的一切只需要和你的暗卫交接就好了。”
“你今后管我就行了。”云漠寒用力点了点头,确实今后除了他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占据他的安安的心力了。
“你带了谁过来?”风冥安拿了帕子浸湿了递给云漠寒让他擦手,又问了一句。
“令曦。”
“要说西疆还是他最熟悉。”
“……他娶妻了吗?”
云漠寒也没想到风冥安的关注点会突然偏离,还偏得有那么点儿远。
“没有。”不过他还是回答了风冥安的话,“也没听冷炙说有谁围着他转悠。”
“那你身边的这些人,也就他还没个着落了。”
“我看他一个人挺快乐的,尤其是帮匿阁训犬的时候。听松说他上半年好像不知道从哪聘了只狸奴,只要没任务人猫不离的。”
“……那也挺好。”果然云漠寒身边真的没几个正常人。听竹、听泉、听雪这三个离得远不在身边伺候的似乎好些……
她应该也不算个正常人……
“就算不交接我们也不会太快离开,毕竟要回去得置办些东西。”云漠寒看着风冥安收拾桌上的碗筷,看了两眼之后便从她手里把东西接了过去。
“我有马。”风冥安看着他有点不解。
“走那么快做什么?”
“这条路你我行军都走过,你还走了那么多次,但从来没有好好看过。章州城里马车向来做得好,买两辆,咱们慢慢回去,过年前能回去就成了。”
“再说我带出来的人也不止这么点儿,后面还有不少,只是走得没有我这么快。”
“还有——”他看了看风冥安,又瞧了一眼她的衣柜,“给你多准备些衣衫首饰什么的。”他得把他的安安养得好些,再好些,更好些。
反正安阳城里有福王和怀王在,而且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安阳城都在他手里,要是他离开几个月就能乱了套,那他这十多年还真是白活了。
“你准备好了就行。”风冥安听他这么说也知道这些事都不用自己操心了,殚精竭虑又提心吊胆这么多年,终于也能松快几日了。
“要不干脆过了十五再走。”马上就又要中秋了。
云漠寒闻言点了点头。
“那……下午做什么?”
“……不知道。”风冥安顿了一下,“要不……你看我……绣花?”今年那套衣衫还没做完呐。
“……也好。”
果然他们两个这么多年都忙惯了,一闲下来还真不知道做什么,这里又是西疆,虽然适合跑马但现在他完全不想做这件事。
之后的几天他们两个几乎连屋子都没出,每日一觉能睡到正午,而后风冥安翻着云漠寒让人从章州城里找来的戏本子打发了不少时光。
反正下面的事自然有人做,除了关键的地方需要他们两个拿拿主意之外也不需要多管些什么了。
直到中秋节那日上午有客来访她才恍然觉得有云漠寒伴在她身边的日子真的不是梦。
风冥安看着站在酒肆外的那些人身子有些颤抖。
“大将军……您、您……”
她竟真的活着。
这件事护闻关守将明明就在章州却最晚才知道消息,他们听到的消息还是从安阳传回来的。
云凰大将军仍然在世,奉旨暗中驻守西疆。
季长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怕是陛下在这之前都根本不知道大将军在哪,所谓圣旨,不过是陛下对大将军最极致的偏心罢了。
而直到中秋他们才从章州城中找到了些痕迹然后查到了这处根本不起眼的酒肆。
面前的女子熟悉又有些陌生,他们和她多年相处却从未见过她一袭长裙仔细妆点的样子。
但只要对上那双眼睛没有人会怀疑,她就是风家的女儿,是那个带着他们打下月凉的云凰大将军。
“属下见过大将军!”素来铁骨铮铮的将军们都红了眼眶。
“各位叔伯……别来无恙。”
季长庚和尹明忠都以到花甲之年了,他们身后的每张面孔风冥安都熟悉的很。西疆的风沙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更多的痕迹,十载光阴,就算没有了战乱,但戍边依旧是件苦事啊。
“小姐!”
南山急行几步到了风冥安面前,手掌颤抖着似乎想像过去那样在她肩头轻轻拍一拍,但又迟迟没有碰到她。
“南老,我还活着啊。”风冥安握住了南山的手,“我真的还活着。”这位老军医已经满头白发了,却依然留在了西疆,留在了护闻关大营里。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哇……”
又是一阵唏嘘之后季长庚终于第一个注意到了站在风冥安身后的云漠寒。
此时再看这位皇帝与去年在安阳城中见到的已经全然不同了,他只是站在那看着面前这一幕没有开口,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大将军身上,片刻也没有移开。
“臣叩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里除了季长庚几乎没有人能识得云漠寒,如今他带头行礼众人才意识到大将军身后还有一人,那张面孔上依稀还能见到些少年时的痕迹。
陛下竟真的亲自到这里来接大将军了。
云漠寒道了句免礼,然后看着那些守将不多时注意力又全回到风冥安身上去了。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这些人离开,他才一把把风冥安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的安安在那些人离开之后神情并不太好。
“怎么了?”许久不见她开口,云漠寒才出声问了一句。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风冥安远远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地上的马蹄印那么清晰。
“他们都老了,这一代守将终将离开战场,大汉的儿郎……都是忠贞之士,下一代也定然都是能拼死护国之人。”
“可我风家将……又有几人能等得到白头呢?”
“爹爹说他……说他的岁数在我风家算高寿,那时候我不太明白,但现在……”
“所以今生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陪着我,一时一刻都不要离开了。”云漠寒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何止一时一刻,”风冥安在他怀里抬头看他,“我一步都不要离开你了,无论你去哪,你都要带着我。”
“无论去哪我都带着你。”云漠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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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千里相思年年念今日,廉颇老矣尚能提枪驰
第一百五十三回 归途路漫漫 梦醒似未觉
八月十七云漠寒和风冥安才从西疆启程,他来的时候算上令曦和归舟也才带了六个人,如今要离开却多了三辆马车,跟着的人也多了十余个,听松也在三日前赶到了西疆。
其他的暗卫并没有尽数赶来,有不少等在路上了。
一行人出了章州之后便放慢了不少速度,但凡能投店的日子多半要将近正午才启程,有时还会住上两三日。
九月初才至与章州相接的齐州,此时入了深秋,大风也起来了,眼瞧着近些日或许会有场大雨,云漠寒便直接包下了一间客栈打算等风雨过去再走了。
而且他也明显发现近些日子风冥安的情绪似乎不高,时而坐在那里有些懒得动的样子。
“不高兴?”
云漠寒看风冥安对着那一盒子首饰挑挑拣拣半晌也没选出一件心仪的来,便将她揽进了怀里。
“……不是。”风冥安似乎有点走神,直到云漠寒环着她又晃了两下她才回神,“我……腿疼。”
她说着将手放在了左腿膝盖上揉了揉。
腿疼?可这一个月看她走路也没什么不对劲?就是骑马也照样没有任何问题。
“你伤着膝盖了?”云漠寒闻言登时便有些急了,他的手盖在了风冥安手背上。
“应该是当年在水里磕到了,又泡了太久,之后……还没能好好处理。”
“往年也没觉得有什么,这回……”似乎云漠寒在她身边她便一点痛都受不得了。不过想来也是,这世间有谁是真的不怕痛呢?不过是能忍得多少罢了。
如今云漠寒在她身边,当真是半分都不愿意忍了。
云漠寒闻言过了一会儿才重重叹了口气,他拿开了风冥安的手然后将掌心贴在了她左膝上。
内息透出让那掌心暖得非常。
“你给我找个手炉吧,内力多也不是这么用的啊。”风冥安感受着那热力带来的舒缓却也知道这法子对内息的消耗有多大。
不过也不知道云漠寒是怎么练的,他这些年是不是除了看折子就是练武了……如今这内力鼓荡就连她都觉得惊心。
“手炉能有什么用。”云漠寒皱皱眉手并没放开,“还是找块厚实的皮子给你做个护膝好些。”
“你也没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就算不能联系我……坤宁你总能找找他?你若不让他跟我说,他是你兄长,定然听你的。”
“兄长……终究是娶了尉迟家的姑娘。”风冥安笑着轻轻叹了口气,“尉迟家这些年可动荡得很,他们有旁支搅和进了安阳城里的乱局,我怎么会不知道?”
“嫂嫂虽出身听风阁,也被尉迟少阁主仔细教导过,但终究是……天真烂漫,兄长和她之间还是不要有嫌隙,我也不想兄长在义妹和妻子之间左右为难。”
“更何况要他们两个隐瞒一切行踪到西疆太不容易了,孩子那么多,身边又有不少听风阁的人。”
“我这腿……原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的目光没再说下去,只听得他又叹了口气,然后在她膝盖上慢慢揉了起来。
“过两日定是要下雨的,你这会不会更难受?入冬了要怎么办?”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也没马上开口,任由他给她揉腿,直到那热力全然透进了骨头里,她才握住了云漠寒的手。
“那寒郎就抱着我吧,我不要走路了。”
云漠寒闻言仔细想了想,然后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反正你自己说的,你一步都不要离开我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果然风停了些时候,天上的云厚重地像是下一瞬便要压下来了。客栈里早就点了灯,风冥安在烛火下挑绣线,正好这些日子都在这儿,她便想着重新给云漠寒绣个荷包,省得他总是在她耳边念叨。
绣线是各色深深浅浅的黄,约么十几种,看着却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尤其是在这黄色的烛光下,更是不太容易分辨。
云漠寒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个橙子削皮,几刀下去满室都是果香。
待到风冥安劈丝穿针的时候正是一声惊雷,极响的一声,归舟正托着茶盘过来,小姑娘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抖那茶盏中的水便溅出来几滴。
风冥安笑了笑没在意,从她手里把那托盘接了过来。
“你身边这几年挺太平?”
“现在他们杀了我有什么用?换谁做皇帝?”云漠寒的注意力依旧在他手里那个橙子上,“她是天赋不错,但这些年也没真跟谁打过。听柏又宠着她,教她习武都没下过重手。”
他把刀放下了,然后把切好的橙子放在小碟子里,拿了个叉子叉了一块递到了风冥安嘴边。
“太平些也好。”毕竟她打仗也就是为了这个。
“毕竟皇宫里那些事也不是武力能解决的。”在一堆妃嫔之间周旋,还是脑子比较重要。归舟这些年都跟着听霜在宫里,想来也没什么机会面对生死搏杀,看得大多数应该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这些可能也没见过多少,毕竟现在后宫里也没什么能争的。
“所以才麻烦。”云漠寒收了那些橙子皮递给归舟让她拿出去了。
也就在归舟转身的那一刻,风冥安拿起云漠寒放在桌上的小刀便掷了出去,正磕歪了一支直冲她而来的飞针暗器,那暗器上带的内力不少,她侧身方才彻底躲过。
杀气混在大雨里,跟着一起来了。
就在风冥安出手的同时云漠寒手中剑亦出鞘,击开了另外几枚投射而来的铁蒺藜。自出宫那一刻起,他的武器就没离过身。
“归舟退开!”风冥安喝了一声,看着她急速撤到墙边,便也将刀抽了出来。但看着云漠寒死死护在她身前的背影,虽然兵刃也已在手,却终究还是没攻出去。
“一个不留!”
客栈外暗卫已经和杀手拼杀在了一处,但对方来的人不少,而且有不少似乎都是用暗器的好手,云漠寒站在风冥安身前不曾移开一步,随着他一声令下外面的战斗更激烈了些。
剑气早便击开了窗户,风和雨正同时往屋中灌着,但云漠寒内力极强,远掷的暗器已经达不到偷袭的效果,有高手突破暗卫的防线朝着屋中攻了进来。
一剑挡住了两个杀手,云漠寒用力一震将他们震开,然后挥剑横砍便是开膛破腹。
破碎的脏器落在地上,被雨水带着,遍地血色。
看着这一幕云漠寒眼中的猩红更甚,内息上冲,将束发的绸带也震开了。
外面的杀手不曾停下来,还在不计代价地往屋内攻入,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靠近风冥安,他们与云漠寒交手不过两三招便送了命。
屋中的烛火被风吹灭了大半,只剩两盏风灯还亮着,屋中昏黄的光线几乎看不清地上究竟倒下了多少人,但随着天上的云层被闪电劈开,那一瞬的亮光也照亮了屋内。
风冥安看着地上的场景暗暗抽了口气。
直到一炷香后,这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刺杀才结束。
屋中的灯被重新点亮,归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场景只欲作呕。攻入屋中的杀手早已辨不清人形,地上堆着的那些肉块混着鲜血还能看见泛着白光的骨碴。
室内的橙香早就散了,如今满满的腥味儿直冲鼻腔。
令曦和听松站在门边刚要上前却被风冥安一个手势拦住了。
她看着转过身正对着她的云漠寒也屏住了呼吸。
那双凤眸里的猩红渐渐褪了些许,但他的眼睛没有焦点,虽然他正看着她。
“……寒郎?”风冥安将声音放到极柔喊了云漠寒一声。
云漠寒听着这声呼唤手指一松,他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这个声音似乎让他回了些神。
他走上前来想要去碰风冥安,但目光落在自己满是血的手上他的动作缩了一下。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面上多了点委屈的神情,她拉着他的手把桌上放着的那盆水拉了过来,这原是刚才他切完果子要净手用的。在那温水里她仔细洗干净了云漠寒手上的血迹,就连指甲缝里她也仔仔细细都帮云漠寒清理干净了。
然后将他的手擦干了,贴在了自己脸颊上。
“我在这儿呢。”
“你看看我。”
“我在这儿呢,你不要怕。”
可也就是“你不要怕”这四个字彻底刺激了云漠寒,这么多年他几乎每天都能在耳畔听到,风冥安的声音永远都在,可每次他回过头,都只有他一个人。
眼前这个拉着他手的安安……他还在梦里吗?
那为什么他掌心是有温度的?
可他回头时从没真的看见过她……
为什么梦里也有人要杀他的安安?
凭什么就连梦里都有人要把安安从他身边夺走?
为什么他的梦都由不得他?
云漠寒眼前有些发黑。
“寒郎——云漠寒!”
他在耳边听到了一声惊呼。
风冥安看着他的身子止不住地晃,赶忙伸手撑住了他,才察觉到云漠寒呼出的气息已经有些灼热。
但还没等她再做些什么,云漠寒便已经一头栽在她怀里了。风冥安往他额头一探,热度已经有些上来了。
“收拾干净,若是有线索你们先留着。”
“找大夫来,别漏了痕迹。”
“把附近所有的暗卫都召来,不许任何人再靠近一步!”
风冥安当机立断三道令下,看着令曦和听松点头便也没在这里久留,急忙撑起云漠寒便回楼上卧房去了。
将云漠寒沾血的外袍三两下脱掉,然后把他放在床上,才要去给他倒些水,手腕便被一把扯住了,云漠寒用的力道极大,风冥安听到她的骨头都发出了一点声响。
“安安……别走!”
恍惚间云漠寒半梦半醒,他看着床边那个紫衣人影下意识死死拽住了。
“我不走,我哪都不去。”风冥安急忙坐在了他身边,她轻轻拍哄着那个挣扎着起来把她用力抱在怀中的人,一句一句应着。
“我梦见我在西疆找到你了……”
“你说今后你一步都不会离开我了……”
“那不是梦啊!”
“寒郎,那不是你的梦。”风冥安只觉心如刀割,她把云漠寒的脸捧了起来,让他看着她。
“我在这儿,我真的在这儿!”
“你找到我了,你说你要带我回家,你找到我了啊。”
“你看看我,看看安安……”
云漠寒盯着面前的人看,但他现在真的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他只知道面前的人是有温度的,那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
他的梦里……从来没有安安的气息。
“安安?”
“我在这儿啊!”风冥安看着那双依旧没有焦点的眼睛已经有些慌了。
这么多年云漠寒都没病过,现如今他已然起了烧,还因着这些年……若他真是大病一场……
“你在这儿……”云漠寒渐渐回了神,他握着风冥安手腕的手松了一瞬,然后又用力抓住了她。
“这不是梦……”
“……有人要杀你!”他说着身上的杀气便又逸了出来。
“有你在谁能杀了我。”风冥安依旧轻轻在他背上拍着,“今后谁都不能把我从你身边带走了,谁也不能。”
“躺下好不好?”风冥安扶着云漠寒让他重新躺在了枕头上,再次往他额头上一探,竟惊觉比刚才还要热些。
“我给你拿些水好不好?”他唇上已经有些干了。
但云漠寒依旧拽着她死活不撒手,而且见风冥安似乎要离开,他再次挣扎着想要起来。
最后风冥安只能让他枕在了自己腿上,云漠寒这才没有再动。
这么闹了几次,他反而又清醒了些。
“你为什么……不生气?”云漠寒将整张脸都埋在风冥安的小腹上,声音有些发闷。
“你该生气才对……”
“你和我打一架也好,争吵一番也好……你为什么不生气……”
“我生气的。”风冥安垂着头理顺了云漠寒的发丝,她抚着他的侧脸终究还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了。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与能和你在一起相比,什么事都不重要了。”
“我舍不得的啊。”
“你该生气的……该罚我才对……”
“罚你什么?”风冥安微微笑了,“上次罚你日日给我绾发画眉,结果呢?”
“别说我出兵之后了,就是在安阳那些日子,都没能日日在一起。”
云漠寒贴着她似乎说了什么,但他的声音太模糊了,就连风冥安也没听清。
“你若真是觉得自己该罚……”风冥安拉过了被子仔细给云漠寒盖上了,“那就答应我,下辈子无论如何你身边都只能有我一个。”
“无论如何,你都绝不可再娶旁的女子了。”
“我答应你。”云漠寒转了过来看着她,见到风冥安眼中的那几乎是一闪而过的伤神心里更是疼得厉害,“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来生生在平常人家,几亩薄田,两碗粗茶……”
“只愁柴米油盐,再也不想家国天下……”
“你快些好起来。”风冥安看着云漠寒额上出的汗忙拿了帕子来给他擦,“让大夫给你看看好不好?”
她已经能听到门外走廊里的脚步声了,一轻一重。很显然有一人不会武功。
但云漠寒却皱了眉,“我不要。”
“安安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我没病。”
“你发烧了。”风冥安哄着他,又摸了摸他额头。
但她知道云漠寒担心什么,显然他们在这里的消息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知道了,若是有人趁机下毒后果不堪设想。可云漠寒如今这样也不可能不看大夫。
“明日再说。”但床上这人似乎铁了心不愿意让人进来了。
明显听松也听到了屋中的对话,一直都没有叩门。
“明日再说。”他又重复了一遍。
风冥安皱着眉看着他见他已经清醒了不少又极为坚持终究还是没有违逆他的意思。
她对着房门外传了音,然后听着两人离开了。
不过云漠寒也终于松开了她,让她去桌边取了水。
风冥安拿了条冰帕子放在了云漠寒额头上,看着他握着她的手不多时睡过去又叹了口气。
不过若来世真能生在寻常人家,只愁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们两个这辈子造了这么多杀孽……当真能有那样好的运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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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血夜归途重返来时路,眼前佳人确是心上人
第一百五十四回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
风冥安守了云漠寒一宿都没合眼,那敷在他额头上的帕子不知道换了多少块,直到第二日晨间她才觉得云漠寒身上的热度褪了那么一些些,但摸着还是有些烫手。
窗外的大雨下了一夜还没停,虽然小了些,但风却又起来了,在外面呼呼的吹着,寒气从窗户缝里不停地往里灌。
天刚亮的时候归舟又送了两床被子来,这小姑娘脸上没几分血色,见到风冥安的时候还是瑟缩了一下。
“吓坏了?”风冥安仔细给云漠寒又加了一张被子之后轻声问了一句。
“主母……”归舟张口却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面上带了些愧疚然后点了点头。
“若是能一辈子手上不沾人命,也不错。”风冥安面上带了些苦笑,叹了口气。
“你好好想想吧,跟在我们两个身边注定了没有太平日子过,若是你还想跟在外面那就只能靠你自己跨过这道坎儿,或者留在听霜身边,帮着她打理内事也是不错的。我手底下原是没有侍女的,就是你母亲也是他给到我身边的,多你这么个小丫头帮忙也好。”
“属下不想留在宫里。”归舟低头听着风冥安的话,好一会儿之后才又看着她开口。
“也不只有宫里需要有人管内事的,这番回到安阳去属于风家的那部分我定然还是要接手的,原先事情就够多,如今只会更多,你若不愿意留在宫里也可以来帮我管账,不在皇宫里多少也自由些。”风冥安看着她便知道她还没彻底下定决心,云漠寒昨日那一番也确实把这小姑娘吓着了,没看那时令曦的脸都有些发白。
但要跟着他们两个在外面没那么容易的。
“其实……”归舟上前两步似乎像是下定了决心。她一下跪在了风冥安面前,“属下想像主母那样去从军!属下不想做个侍女。”
风冥安愣了一瞬。
女儿身、男儿心。
原本保家卫国并不该被女子之身所限,可现实之中哪有那么容易……
“那你要想好,战场只会比昨日的场景更惨烈百倍千倍。而且女子从军……殊为不易,更不要说还有律法管着。”
“我……不过是因着风这个姓氏方才开了特例。”
“属下明白。”归舟深吸了一口气她又给风冥安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了。
“我披甲上阵时只是想着我是风家的女儿,那是我的责任……”风冥安又给云漠寒换了块帕子,轻轻叹了一句,“那孩子是因为我才想去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吗……”
“我若收个徒弟……一个女弟子应该他人也不会太上心……我风家这兵法若是还能传下去,或许将来也依旧可以继续守着大汉河山……”
“你说好不好?”
云漠寒没答她的话,他还是没醒,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将近正午,他才睁开眼睛。
醒的时候头疼得厉害,云漠寒只觉得脑袋沉得非常,全然抬不起来。
风冥安正在他床边坐着,见他醒了,撑着他坐了起来。而后云漠寒闻着这屋中好似有一股梨香。
“我炖了些雪梨银耳羹,你要不要喝点儿?”风冥安递了杯温水给他。
云漠寒用力眨眨眼才觉得视线全然清明了,他虽然烧了一宿但口中也没觉得太干,想来风冥安没少给他喂水,现在这杯温水下去便也觉得自己好了大半,想要掀开被子下床走走了。
但他手刚碰到被角就被风冥安按住了,“你这两日别想动。”
“昨日晚间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湿透了,到现在我给你换了两身了。”
“既然不肯看大夫,你就在床上好好躺两日吧。”
云漠寒看着她那脸色隐约觉得这事儿可能有些要糟,可昨天刺客来袭之后的事情他确实记不太清了。甚至那场战斗都是全凭本能罢了。
似梦非梦,一片模糊。
现在虽然身上是清爽的,但确实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气力,全身还有些发软,好似骨头都被人抽出去重新拼了一遍才给他安回来,身上没有一处舒坦。
一时间这屋中只有炭火上那个小银吊子里发出的咕嘟咕嘟声。
风冥安拿了斗篷来给云漠寒披上,但是没再开口。
云漠寒往自己额头上摸了摸,这热度应该是褪了大半了。如此他也算松了口气,若他继续烧下去,还不知道安安要担心成什么样。
“安安别怕。”
他拉了风冥安的手让她坐下了,但也就是这个动作使得她的手腕从衣袖中露了出来,风冥安意识到想要抽回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白皙的皮肤上有个已经变得青紫的手印,极为清晰。
在云漠寒开口前风冥安便把那腕子递到云漠寒眼前去了,“你给我揉吧,等我什么时候好了你就什么时候能下床了。”
“我给你揉,给你揉。”云漠寒听着她那故作愠怒的声音急忙把风冥安的手接过去了。
他大约是知道自己神志不清的时候会做些什么事的,毕竟这些年有时候他醒过来周围会变得一片狼藉。
风冥安这骨头没出事便已经是……她也不挣开……
“我后悔了。”又过了一会儿风冥安开口道。
“我后悔选了大汉……弃了你。”
“昨晚你问我为什么不生气。”云漠寒才要开口便被风冥安打断了,“那你呢?你真的没怨过我吗?”
“怨我选了大汉……没选你。”
“怨你什么呢?”云漠寒岔开手指握住了风冥安的手,与她十指相缠,“我一早便清楚我翻得是风家的院墙,娶得是风氏的嫡女,想要相守一生的那个人同时也是大汉的云凰大将军,是西疆铁骑军的主人。”
“你也比我更早看清这一切,你知道我定然会登基、大汉定然要有妃嫔和皇子……你若是真要弃我,早便弃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我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还没能力让天下人都闭嘴而已。”
“若我能早些说一不二,你也不用受这些年的风沙之苦了。”
“但这次回去,我不会让任何人给你委屈受。”
“你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一下朝堂上的那些臣子。”风冥安听他说到这里却笑了,“谁能给我委屈受啊,安安也从来不是任人揉捏的面人儿。”
“我只是……不去斗罢了。”
“那就不理他们了,反正也没几年了,这些年稍微再忙一点儿,然后我们就彻底不用管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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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被风冥安逼着又在床上躺了两日,直到他暗卫中的医术高手赶来,风冥安才稍微放了他一点点自由。
虽说他已经不再发热了,但云漠寒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精神不济,他这个状态风冥安也不敢马上起程或是换个地方,只能把这客栈暗中死死围了。
至于店家,那日来刺客时便吓破了胆,还好没让他们瞧见大堂里的满地残尸,不然现下只怕还得再病几个,若是再牵连了性命,那可就又是一笔孽债。
风冥安让听松给了店家一锭黄金并暂时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新的住处,这锭金子足够买下几间这样的客栈了,店家便也听从了他们的安排,暂时离开了。
云漠寒也确实是自习武以来就基本没病过,平常连个头疼脑热也没有,养伤和养病还是两码事,他如今也就确定两件事,一件是他确实身上不舒坦,另外一件是在他彻底好起来之前安安是不会听他的了。
她现在就听他手下那几个大夫的。
又在床上躺了三天之后云漠寒只觉得自己要发霉了,虽然这些日子安安一步都没离开过他。
如今天也放晴了,秋高气爽一片晴空万里,可他只能被困在床上看着安安在他边上给他绣荷包,那荷包都快绣完了。紫色的缎面上是用深深浅浅的黄色丝线勾勒的一只麒麟。
风冥安已经给手里的绣活儿收了尾,开始打荷包上要坠着的络子了。
“觉得无聊了?”风冥安怎么会察觉不到云漠寒一直盯着她的视线,但他身上气力未复她也察觉得出来,索性让他再在床上待两日,也求个心安。
“要不你给我找点书来?”云漠寒想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
“你能看得下去?”风冥安放下了手里的珠子抬头看他。
那珠子一个个也就如绿豆大小,并不好串。
她站起身来到边上的桌案上拿了两个咧嘴的石榴,然后又寻了两个碟子。
“帮我剥点儿果子吧,如今我也腾不出手来。”
云漠寒自然是接了过去,开始慢慢剥那两个红石榴,等到他全都剥完了,风冥安手里的珠子也正好串完了,她最后打了几个同心结,又在两侧各坠上了一个流苏,便把那还没塞香料的荷包递给云漠寒了。
“好啦,你该喝药了。”风冥安说完拿起他面前的石榴转身就出去了。
当天晚上那盘石榴被风冥安捣成了汁和了江米粉做成了一盘瞧着粉红粉红的条头糕。云漠寒瞧着这碟子糕饼最终还是又乖乖喝了碗药。
就这样他们在这客栈里住了小半个月,直到云漠寒彻底痊愈了之后才又启程。
但这一次两人便彻底隐去了行踪,还安排了几路人马装扮成他们的样子换了不同的线路慢慢往安阳行去。
不过虽说是遇到了刺客,可是云漠寒想要拖到年节前再回安阳的决定还是没有半分动摇。更何况他们消息拦截的也还算及时,他们在齐州遇袭的消息最终齐州刺史和当地的县官都没能知晓分毫。
想来暗地里行动的人也是不想惊动官府的,不然官府一定要全力护驾他们还能不能得手就是另一说了。
十月底他们的行程才将将过半,此时天也冷了下来,还下了一场小雪,云漠寒瞧着此地的山林看着像是能狩猎的样子,也正好路过了他在此地拥有的一处别庄,索性便又停了下来,打算再歇上几日,顺便看看能不能猎到些什么。
第二日他还没来得及出发归舟便抱回来了一窝兔子。
这兔子还不像寻常野兔,反而是浑身白毛,那小兔子不过半个巴掌大,瞧着憨态可掬。
也不知道这临近冬日怎么会又诞下的幼兔,若是放在林地里还不知能不能活命呢。可这些小东西云漠寒和风冥安是不打算再养了,抱来看看之后便还是还给了归舟,任由她处置了。
不过两个人在山林间倒是发现了不少野鸡,这里的野鸡也生得漂亮,尾羽长长的五颜六色,不过肉便有些差强人意,后面又打到的那些便都放了。
他们在这庄子里住了三五日,之后风冥安有些意外地听着云漠寒说要她自己留在这庄中半日,他要出去一趟。这三个多月恨不得跟她时时刻刻贴在一处的人竟然表示要自己出去一趟,这也确实够让风冥安感到意外了。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了云漠寒一句,“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你等着我就好。”云漠寒却没让她再忙,“昨日他们不是猎到一头山猪?说是晚上要炖肉,你好生等着我便成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在这儿什么也不做了,就等着你回来。”风冥安看他即便要走了也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便乖乖坐下了,“我哪都不去,你安心。”
“你回来的时候我定然还在这里。”
自从云漠寒病过那一次之后风冥安也知道他这心病究竟是有多严重,云漠寒离不开她是一方面,她也一样不敢离开云漠寒半步。但今日他自己要出去……
或许这样也好。
横竖后半生他们都不会分开了。
不过云漠寒这一走便直到晚饭都摆上了还没人影,风冥安便让人暂时先收了,后来又等了他小半个时辰,直到酉末他才回来。
两个人用了饭,云漠寒便将风冥安带了出去,外面似乎已经被用心布置过了,沿着通往园中亭子的小路两侧秋菊摆了不少,那花却不是寻常黄色,反是红似烈火一般,地上的浅浅积雪反着光,也是相映成趣。
“你要带我看什么?”在亭中的火盆边上烘得掌心都微微发了汗,风冥安靠在云漠寒肩上问了他一句。
云漠寒拢了拢她身上的斗篷,然后往天上指了指,“安安看那儿。”
如今天已经黑了,月出东山满天星子,虽然月未满,但也是好看的紧了。
“赏月?”风冥安多少有些疑惑。
但是还没等她再问什么,只听咻咻两声,然后天上便炸开了两朵烟花。
之后那灿烂花火一直都没停,一下接一下,绚烂至极。
那烟花在天上不停绽放,可云漠寒一回头才发现风冥安并没看向天空,她保持着刚才看向他的姿势一直没动。
那漫天的烟花都绽放在云漠寒的那双凤眸里了,这才是世间的至美之境。
她的寒郎,眼里应该有光,应该永远都是那样炽烈的少年郎。
天上星月与烟火交相辉映这番美景却比永远不过伴在身边的人。
云漠寒也没再看天上的烟火,他看着风冥安视线便移不开了。
安安那双向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闪烁着火彩,最美的宝石都及不上那双眸子半分。
如此两人都没再看向天空中的那番景象,只盯着对面的人看得均是有些痴了。
“你是把这城里的烟花都买了吗?”等到四周再次宁静下来,风冥安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是啊,都在这儿呢。”云漠寒点点头,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你要是还想看便只能换个地方了。”
“又要启程了。”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云漠寒的手。
“我们终究是要回去的。”
“不过这一次至少有个盼头。”云漠寒在她发间摸了摸。
“这城中有高手匠人,我出去还寻到了两支钗,回屋去吧,给你试试。”
“小轩窗,正梳妆。”风冥安笑了,“到也是——”她任由云漠寒把她抱了起来,回屋中去了。
至于这新簪子究竟是今天晚上能试上还是明日正午才能试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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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碾骨成尘不及相思梦醒,烟花易冷反衬热血难凉
第一百五十五回 太初十四年 凤凰还巢时
之后的一路又是走走停停,腊月廿六,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回到了云飒别院。冬日的荷塘里仅有枯荷几枝,上面还落满了雪。
“明天就要回去了。”风冥安远远望着皇宫的方向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云漠寒这一路怎么拖延都可以,但他到了安阳城外这消息就不可能再瞒得住,若是在城外过年,只怕言官终究是要上奏了。
这一路上有些事可以不去想,但如今安阳城就在眼前,终究还是要再三思量。
“不是说好了,你什么都不必管的。”云漠寒拿着药酒帮风冥安揉腿,等到药力都透进去了方才停下。
“可我若真的什么都不做……所有的一切便都要你来承担了。”
“这么多年后宫没有皇后还不是照样过来了?以前什么样今后还什么样便好了。你不掌权或许还会少些麻烦,凤印依旧放在太后那里就行了,想来她也是不想放手的。”云漠寒帮她整理好裙摆,然后净了手。
“……这事儿原也和权势无关。”
“我只是实在不想见那些女子罢了,也不想见到……皇子。”风冥安说着皱了皱眉。
云漠寒没说话,只是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我只是担心你,弹压朝臣还有太后那边终究是要顾忌的。”
“我跟她这些年能维持这种平衡也就行了。”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我或许是个生性凉薄之人,或者说是个无情之人,怎么说都好。”
“这辈子若不是遇见了你,若不是在少时就将你揣在了心里,只怕这世间于我终究是无趣至极,因为我不会有这样在乎的一个人了。”
“至于那些女子,她们光耀了门楣又得了这泼天的富贵,这些年我更没有苛责过她们,深宫的日子或许寂寞又或许凶险,可这世间哪有两全之事?既得了这荣华富贵还想要什么?我的真情还是皇帝的宠爱?”
“若真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入宫,那也不配做世家大族的女儿了。”
“当初安阳城里发生了那么多事,又有多少闹得沸沸扬扬,她们早该明白我心里除了你什么都装不下了。”
“既然明白还妄想要万事完满?凭什么?即便她们是被家中逼入宫的又怎样?我都不能随心所欲,无论是做皇子的时候还是后来成了亲王,做太子、做皇帝,到现在我都不敢去想十全十美的好事,她们倒是妄自盘算。”
“这春秋大梦早该醒一醒了。”
“你笑什么?”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在她额间轻轻戳了一下。
“你说自己凉薄又无情。”风冥安看着他抚了抚他的面颊,“或许吧……”
“不过若这样说……我又是什么好人了?”
“我这十年不择手段搅弄得月凉君臣离心,又让那些部落之间争纷不断,那边的百姓到现在都没什么太平日子过,更不要说完颜松的那些孩子了,死在我手里的得有三四个了。”
“我虽然没有自己动手,但他们的死算到最后怕都是因为我。还有开阳长公主,她的人生也被我毁了。”
“我还狠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十年……没给你半分音讯。若当初你真的给我发了丧,我便永远回不来了吧……”
“那我们便做一对黑心的夫妻,趁早把这江山扔给下一个娃娃,然后游山玩水快活去。”云漠寒听她这般说便也笑了。
只是这笑里终究也带着些苦涩之味。
“你……已经选好了。”选程家的入宫的时候只怕就有结盟的心思了。
“我虽然没去过后宫,但太学我还是去的。那些皇子书读得怎么样我定然是要心里有数的。再加上那里还有一堆皇子伴读,小孩子的心思总比他们爹的好猜。”
“皇八子……若今后几年还能保持下去,确实是个值得托付江山的。程家和你家很像,名誉在但人丁不旺,不像祁家家族太大旁枝太多,能用但决不能有他家血脉的皇嗣在。”
“程淑妃将来若做了太后,新皇的后宫也能和顺。”
“新皇的后宫……你是连新皇后也选好了?”对这点风冥安倒是有些意外。
“婚姻大事,终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是将来他有了心上人自己去和他生母说。”
“可我却实在是算不得他父亲,这事儿我便不插手了。”
“不插手便不插手,还少样麻烦。”风冥安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次回来她便只站在云漠寒这一边了。索性不用想些别的,只顾念着他便好。
“早点儿睡吧,明日……估计百官是要出来迎的,还有后宫……虽不是场硬仗,但定然是一场麻烦。”
“那便听安安的,早些睡。”云漠寒笑着去揽她,却不曾想下一刻便被挣开了。
“你放手。”风冥安一巴掌拍开了云漠寒的手,“都折腾我一路了,明天还想让我睡到晌午啊?”
“……就抱着,我保证不做别的了。”
最后风冥安自然是没能拗得过云漠寒,只能一切随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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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晨风冥安看着那妆台上都摆不下的珠钗首饰着实是有些惊讶。
“……我忘了让人收起来了。”云漠寒随手掀开了两个盒子看了看,一个里面是副珍珠头面、另一盒是个金项圈,这倒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制的。
风冥安倒是被正正放在镜子前的那个盒子吸引了注意力,云漠寒应该没少把它放在手里摩擦,这木头上都泛着光了。
打开来一看,正是那对金步摇,只是上面的金色珍珠因为年份着实有些久了,已经褪了些光泽。
“都二十年了。”风冥安摸着那金叉上的纹路有些感慨,“要不还是戴这个吧。”
云漠寒从她手里把那个盒子接了过去,将下面那一层也打开了。
“这么大的珠子我没再能得到一对儿,但小一点的倒是又有了几颗,”他从那盒子里又拿出了一副耳环,“做的时候毁了两颗,还好剩下的也还能做副耳环。”
路上他到真是给风冥安重新穿了耳孔,如今也养的差不多了。
云漠寒把妆台上的首饰收了收,腾了个地方开始给风冥安上妆,她面上的伤疤也养了这一路,如今虽然还是有痕迹但不凑近几乎看不见了,再用脂粉稍稍遮一下,便又是白璧无瑕。
“衣衫首饰你备着便也……便也罢了,怎么脂粉也有这么多?这些东西又放不久。”
风冥安拿了梳子开始给云漠寒束发,她看着那一大箱胭脂水粉有些心疼——心疼云漠寒。
“毕竟安安一直都在。”云漠寒说着拍拍她的手,在镜中看着她笑了。
“要回去了。”最后把云漠寒那斗篷的带子系好,风冥安才又开口。
“你答应我了,除了我你什么都不再管。”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再管,也不会再离开你一步。”风冥安握紧了云漠寒的手,“今日……也正好是你登基的那天……整整……十四年了。”
“再有八年,我们就能走了,到时候再也不回来了。”云漠寒拉着她推开了房门,向外走了去。
听霜和听柏还有冷炙昨夜也已经赶了来,如今终于又见到风冥安,红着眼睛给她行了个大礼。
“主母。”
“属下恭迎您回来。”
“风康还在风家,等过些日子你也能见到了。”云漠寒开口道,他知道风家的旧部风冥安定然也是念着的。只是前年风泰过世了,想来过些日子再见,也是伤怀。
“那便走吧。”风冥安看着周围的人,心中终究是感叹了一声。世人都道物是人非,可如今,物是人亦是,终究睹物思人回,也算得上是上天眷顾了。
至于此番回来安阳城里又要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她看了一眼云漠寒,云飒别院的院门已经就在眼前了,怕什么呢?她身后是堆尸如山的战场,她从忘途河里九死一生出来,云漠寒在她身边,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臣微生臣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别院门口,禁卫军已经等在那里了。
“免礼吧。”云漠寒随意挥挥手,然后就见他这都上任五年已经足够稳重的禁卫军大统领盯着风冥安面上的激动有些难以抑制了。
果然他还是不应该选风氏一脉。
“见过大将军!”
“末将等见过大将军!”果然微生臣带着几个属下给风冥安又行了一礼。
当年在安阳城里微生臣也跟过风信,后来风冥安也指点过他武功,当然直到风冥安最后出兵这小子也没能在她手底下撑过百招。
这样算来,他也是风氏家学出身,云漠寒把禁军交在他手里主要还是这个原因。
“大统领辛苦。”风冥安笑着应了他们一句,便被云漠寒拉到车上去了。
“又吃醋啦?”马车走了好一会儿之后风冥安才开口,她拉着云漠寒的手晃了晃,“你知道我只当他们是同袍,最多指导他们功夫的时候当弟弟对待。”
“不过这三十出头的禁卫军大统领,也着实是难得了。”
“你就半分不相信我是因为你才选了他?”
“不信。”风冥安笑着摇摇头,“你才舍不得。”
“不过你选他教云沐晏却有可能是因为我。”
“这也就是云沐晟出生的时候就病了一场,到现在都有些体弱,又对习武根本不感兴趣,不然咱二哥才不会把他二儿子也送到军中来。”
“皇子我倒是都打发他们习武了,至少还是要给他们在绝境保命的本事,谁知道哪天他们会遇到什么事儿,若是只能靠武力逃得一线生机却又偏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才真要命呢。”
风冥安在他手上拍了拍,没说话。
这人昨夜还在说自己薄情心冷呢,可安排公孙老先生去给那些皇子启蒙,也是十分用心之后做得决定了。这要是真说出去,云漠寒的功夫也是他教的。
还想着给了他们保命的本事。
不过就是不知道那些孩子有没有哪个像是云漠寒有这样恐怖的天赋。
或者其实云氏是有习武的天赋的,看看怀王府就知道了,就是他家习武的一直都没有几人罢了,所以没能看出来?
不多时马车进了城,两个人便都没再说话了,风冥安微微掀开了一点帘子看了看外面,果然见街边站着不少百姓。可这安阳城,已经有些认不得了。
“过年的时候我带你回家去住,王府还是和过去一样,没怎么变样,风家也一样。”云漠寒瞧着她的神情便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便出言安慰了一句。
“你这才回来就出去住……”风冥安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笑着摇摇头,“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便是了。”
“果然都在这里等着了。”马车走到皇宫前也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云漠寒已经能瞧见宫门前站着的那些大臣了。
“皇帝归来,百官相迎也是正常。”风冥安瞧着那朱红大紫的官服眼中的笑意也渐渐隐去了,有个只在画像上见过的人,站得倒是挺靠前的。
静平公房高年啊……
“福王和怀王也在,今日便放了他们好了,不然让老王叔和二哥冻着也不好。”云漠寒拿了个手炉递给风冥安,“要不要装个病?”
“还是算了。”
“虽说报仇这种事可以慢慢来,但我回来终究也能帮你缓和天狼局势,若是这会儿装病,难说会不会让北边多想。”
“安安呐。”云漠寒笑着叹了口气,他把那个手炉放在了一旁,然后握紧了风冥安的手拉着她下了马车。
终于再次见到风冥安,朝中众臣也是极为意外的,毕竟没几个人真的能辨得清云漠寒说的大将军奉密旨镇守西疆究竟是真是假。
他当真舍得让皇后在西疆埋伏十年?若是他舍得,此事暴露后他召皇后回京便是了,何必马不停蹄亲自去接还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
可若说皇帝根本不知道皇后暗藏在西疆,还假死脱身,这可是欺君的大罪,这样的罪责他都帮着掩藏?当真是为了皇后什么都不顾了?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皇帝说是密旨那就是密旨,这一番云凰大将军、皇后娘娘回京,大汉军权和后宫大权究竟会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如今看来皇后到一点都不像在西疆吹了十三年的风,站在皇帝身边的皇后端庄大气,虽看着并不华丽但气势甚至不输皇帝半分。
“皇叔和二哥辛苦了。”云漠寒带着风冥安走到了福王和云漠澜面前。
“福王殿下、怀王殿下。别来无恙。”风冥安抬手施了一礼。
“陛下和皇后娘娘言重了。”这两人见到风冥安也是十分诧异的,毕竟之前除了陛下真的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死了。如今一个大活人站在眼前,说不受惊吓是不可能的。
“今日天冷,二位也赶紧先回去吧,朝堂上的事不急于这一时说,马上过年了,家事就更不急于这一时。”云漠寒说了这一句之后便也没再给百官开口的机会,他拉着风冥安带着他们身后的一堆侍卫和侍女就往皇宫里走去了。
“怀王身后那是……云沐昪?”风冥安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云漠寒没太注意,“估计是因为知道你回来了他才回京的,毕竟他当初想要习武也是因为你。这些年这位世子都快常驻北境了。”
因为她想要习武从军。
昪儿是这样,归舟也是这样。
保家卫国这种事,大汉的子民……都是九死不悔的。
“那些是……你的嫔妃?”
风冥安一句话让云漠寒差点打了个哆嗦。
“你别瞎说!”
“那那些站在那儿的美人是什么?”
云漠寒终于把视线从风冥安身上拔下来往前一看的时候,那脸色瞬间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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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今非昔比物是人未改,百鸟朝凰云聚风不散
第一百五十六回 天下得大赦 长安换太初
程淑妃和房贵妃带着一众嫔妃在长街上站着,御书房门口这里无论是要去后宫中的哪个宫宇都是要路过的。
冬日确实寒冷,前些日子才又落了雪,她们裹着大毛斗篷拿着手炉都还觉得寒气往骨头里钻,这样的天气,没有人舍得把自己的孩子也一并带出来。但帝后回宫按礼数她们也必须出来迎。
虽然程淑妃知道皇帝定然是不愿意在此时看到她们的。他找回了他那样心爱的皇后娘娘,自然更不愿意见到她们这些被迫纳进宫的后妃,他估计也不愿意皇后见到她们之后心中不悦。
这世间哪有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她的丈夫?更不要说皇后娘娘那样骄傲的女子了。
可太后如今掌控凤印,她的暗示她不能当没听见。
她们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才见到长街那边有人走了过来。
陛下根本没看前面的路,他一直盯着皇后娘娘看,她们自然是听不到帝后二人究竟在说些什么的,但皇后娘娘先看见了她们,然后她和陛下说了什么,那两个人停了下来,陛下终于也看到了等在这里的妃嫔们,那张黑脸让程淑妃觉得她适才推测的一切都挺正确的。
陛下果然不希望她们这时候出现。
皇帝和皇后站在那儿有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走到了她们面前,程淑妃听着她身边贵妃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分了点余光给她,瞧了她一眼。
如果将来她打算害皇后娘娘……先不说她估计绝对成功不了,但凡陛下发现蛛丝马迹……她应该也就彻底完了。陛下忍了静平公府这么多年了……只要有个理由——
房贵妃自然不像淑妃那样透彻,她看着那已经走到她们面前的皇后拳头都捏紧了,长长的指甲陷入皮肉,带着刺痛又带着崩裂的声响。
皇后身上那件紫色的斗篷上用金线绣着两只凤凰,凤首盘旋在她肩上,正好被斗篷上嵌着的貂绒盖住了一些些。那皮毛在阳光下泛着光,没有一点杂色,宫中似乎都没有这样好的料子。
而她发髻中央的那枚分心上嵌的一块翡翠,似乎就能抵了皇帝半年给她们赏下来的东西。更不要说那对步摇和耳环了。
房贵妃盯着皇后身上的装扮更是难以掩盖心中的嫉妒。
可最让嫔妃眼红的还是皇帝紧紧牵着皇后的手。那珍爱之情溢于言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生怕有什么损了她分毫。
这是后宫女子从来都没得到过的帝心和哪怕一点点的宠爱。
“臣妾恭迎陛下和皇后娘娘回宫。”程淑妃带头跪拜了下去,毕竟也只有她没被眼前这一幕刺激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别人能看见的她自然也看得见,可自从上次贵妃被罚,她大约就知道别看今日皇后娘娘身上那几件首饰虽都是价值连城,但估计这也就是陛下准备着的寻常物,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特别的。
“平身吧。”云漠寒看着那些人恍如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跟在程淑妃下跪行礼,他那脸色又黑了几分。
风冥安没说话,她的视线只是在程淑妃的面上停留了一下,对上了那一双澄澈的眼睛,然后她便只看着云漠寒了。
“陛下,臣妾蒙陛下恩典协理六宫,如今也已经安排人将凤仪宫打扫妥帖,还请皇后娘娘移步去瞧瞧?”房贵妃见云漠寒拉着风冥安便要离开,急忙开口道。
“谁让你打扫的凤仪宫?太后?”云漠寒停下脚步面上的神情有些莫测。
“陛下……皇后娘娘归来自然是要居于——”确实是太后暗示过,但房贵妃也有些自己的盘算。
“朕的云凰和朕自然住一起。”
“既然你们今天拦在这里,那有些话朕便也在今日说了。”云漠寒看了她们一眼,稍微数数今日这四十八个还真是都在这里了,如此这般那干脆省得再找时候了。
“云凰大将军奉旨驻守西疆十三载,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如今终于回京,朕舍不得她再劳心劳力。大汉的后宫过去这几年什么样,未来还是什么样,你们这么多年没有皇后在中宫坐着不是也一样。”
“所以你们也不必当大汉的后宫里有皇后,每日不必请安,也不必来拜见,原先什么样子,今后还什么样子。不仅你们不必来,皇子也不必来了。”
云漠寒这一开口便让所有人都没意料到,他竟不愿意将中宫大权还给皇后?这一番话就算程淑妃也有些意外。
皇后在后宫若无权——不过……她有皇帝,似乎也不太需要凤印?
不管事虽然无权……却也不用为任何事负责?
陛下总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给皇后权力?若她手中没有任何权势,今后在这安阳城里究竟要怎么立足?
还是皇帝更属意她做大将军?
不过看皇后的样子……她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也没有半分不满。
就是皇上说她在西疆受了十三年的苦……她看着哪像是受过苦……想来这一路都有陛下宠着,如今才能是这般模样,瞧着比她们都年轻漂亮。
“陛下,皇后娘娘归来,凤印——”房贵妃自然是不甘心的,在她看来帝心在手权力便没那么重要。可凤印这东西——
“你是还想被禁足?”云漠寒打断了房贵妃的话,她不满太后掌大权很久了,现在还想挑拨太后和皇后斗一场?“还是想干脆贵妃也别做了,你后面有那么多人呢,朕重新抬一个也是一样!”
云漠寒这突然发怒吓得房贵妃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连请罪都忘了。最后也只能看着他带着风冥安快步离开了。
“还是要去见太后的吧?我们去一趟能省不少事,不然言官上奏更麻烦。”风冥安远远看着天福宫,突然开口了。
云漠寒和太后闹僵的事她自然知道,如今太后可能也没那么想把凤印交出来。正好她也并不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让凤印留在太后手里没什么不好。
“午后再去吧。”云漠寒也知道他带着风冥安回宫如果当日不去拜见太后会有多少人弹劾皇后不懂礼数,但他们这一路也走了挺久了,冬日太冷,他终究担心风冥安腿疼。
天福宫里还是过去的样子,她离开的时候什么样现在似乎还是什么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风冥安看着云漠寒叹了口气之后笑了,“真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她感叹了一句,“不过程家那位,倒确实像是个通透的。”
“你免了她们的拜见也好,这位大汉的房贵妃娘娘要是再在我眼前蹦跶——”风冥安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煞气,新仇旧怨什么的就算没有,她也想直接砍了。
果然在西疆待久了……那地方民风彪悍,让她也有点捺不住性子了。
“还是先别理她了,等处置了她爹她也就没用了。”云漠寒多少有点忐忑,但见风冥安如此说之后他心里那石头也算落了地。
“别想她们了。”云漠寒解了斗篷仍在了一边,“还是想想中午吃点儿什么吧。”
“吃肉吧,”风冥安也笑了,“之后有的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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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冥安和云漠寒中午是好好歇了歇,但太后是全然食不甘味,纵然皇帝派人来说了他和皇后下午再过来给太后请安,她心里也一直没消停。
凤印早便被她拿了出来,如今就摆在桌上。她是已经知道了皇帝和嫔妃们说后宫原来什么样今后还什么样,就连凤仪宫也没让皇后搬进去,可她就是心里不安生。
毕竟她也在西疆——
皇后不会不知道的……
可直到现在太后依旧觉得皇后应该永远留在西疆,葬在西疆!她就不应该再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把维持了这么多年的平衡打破有什么好处?
万一将来再有嫡子降生,看皇帝的样子皇位定然是嫡子的,那他们这些年的布置岂不都是白费了?而且现在后宫中的这些妃嫔……比天资,实话实说有哪个比得上皇后,她和皇帝的孩子……只怕是无人能及。
“太后娘娘,陛下和皇后到了。”孙嬷嬷瞧着太后的脸色谨慎地开口道。
“让他们进来吧。”太后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凤印,然后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衫。
在看着云漠寒和风冥安给她行礼之后太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皇后回来了。”
看着风冥安那张和离开时毫无差别的脸,太后心中万分震惊,若不是积年的身在高位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能,她简直要指着风冥安尖叫出声了。
太后甚至控制不住地想到皇后是不是真的死在忘途河里了,如今归来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她的鬼魂,她是回来复仇的!他们派了那么多人要在西疆杀掉她,这心狠手辣行事果决的女子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即便做了鬼也定是要复仇的!
可她面上的神情过于淡然,甚至看不出来任何心思。
还有那眼底眉梢都能看出来的属于一个被丈夫宠爱着的女人的神采。
太后也是得到过云帝的爱重的,她如何看不出来?只是越是这样她便越不甘心,凭什么她能让她的儿子待她数十年如一日?宠爱至今不衰?
“我在西疆承蒙太后挂念,自然是要回来的。”风冥安笑笑,平静地说了一句。
“哀家也是希望皇后能平安归来的。”太后听了这话面上也显现了一副慈和神态,她指了指桌上的凤印,“你既然回来了,那这凤印……也该物归原主。”
“太后娘娘不必试探我。”风冥安看都没看那枚凤印,“陛下今日说得一切都当真,这凤印和后宫大权都还是您的,我懒得浪费心力在那些人身上。”
“我这次回来只是陪着我的夫君而已,其他人我是实在是懒得管了。也正好他体谅我,帮我省了这些麻烦。”
“你是皇后,这凤印与你如何是麻烦?”太后笑着看着风冥安全然不信她的话。
“太后,有些话我就算说出来您也是不信的。但还是要说清楚让您明白才好。”风冥安神色依旧平静,毕竟太后已经影响不了她的情绪了。
“风家效忠大汉,所以风家的最后一个女儿即便做了皇后和大将军也退避十年。只为了还朝堂清静,给后宫太平。如今月凉也被我搅弄得无力对外,天狼也会因为我出现而暂时安宁。到现在为止我算是对大汉仁至义尽了。”
“当年我若回来,凭借我的军功和我手中的力量,您觉得我要是想斗、要是想争,谁会是我的对手?我不过唯一顾念着大汉罢了。”
“我与父亲终究不一样,父亲效忠大汉在位的帝王,对王命无所不从。而我效忠的是所有风家人为之拼死奋战过的这片灿烂山河。如今我回来,也只是为了守我的夫君一个安宁太平。”
“所以除了他,我不会再对任何事花费一丝一毫的心思。”
“您要的那些东西,我从来都不在乎。”
“这番话您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终归是分说明白了。”
“太后,”直到此时云漠寒才开口,“今后您不必单独召见皇后,无论前朝、后宫,云凰都不会再沾染一分一毫的权和利,当然初一十五朕还是会带着她来给太后请安,只是您千万不要单独召见她了。”
“皇帝还怕哀家对皇后做什么不成?!”太后听着他们两个的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天下人哪有不爱权势的?不过是说出来让她放松警惕罢了。
“是啊,朕怕极了。”
但太后没想到云漠寒还真是承认了。
“有些事不说出来、不计较不代表我们不知道。如今不过是懒得多生枝节出来麻烦罢了。”
“朕与云凰分别十年,想念得紧,如今是真的不愿意在任何旁的事上浪费时间。”
“今日也来见过太后了,那朕和云凰便告辞了。”
“这凤印,太后收好便是,只要朕还是皇帝,这后宫大权,永远都是您的。”云漠寒说完便牵起风冥安的手,他们倒是依旧没有欠了礼数,给太后行礼之后才离开。
还没走到孝宁宫门口,两人便听到了身后屋内传出了摔东西的声音,叮叮咣咣一顿声响。
“原先太后娘娘也算是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怎的如今……”风冥安出了孝宁宫的门才感叹了一声,就算要斗,也要先自己站稳了,不然下盘虚浮,攻击如何能有力?
“这么多年谋划的事就没有一件能成的,她怎么甘心。”云漠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等她做了太皇太后或许能好点儿吧。”
“过两日估计二哥一家要进宫来,也得准备着。想要只有咱们两个的日子估计很难了。”
“怀王一家要来,那郡马也会来?”风冥安眉尾微微一挑,倒是想起了另一桩事。
“你还说呢,当年二嫂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那两位郡主当真是没有丝毫怨言?这娥皇女英的事情,多半也只有男人觉得是件幸事了。”
“原先觉得二哥府里是难得的都是正常人,后来才发现我们家可能没有正常人。”云漠寒耸耸肩,叹了口气。
“无论你我还是那对小郡主。”
“人家家里可和谐了。”
“那郡马也是个奇人,竟然分得清她们两个谁是谁。当年这状元选了他,从这方面看也是实至名归了。”
“二哥若是来,估计八弟也会来一趟,八弟妹按礼数也该来拜见你。”
“安阳城里故人不少,你多少都要见见,要不干脆借福王府或是怀王府在年节里开个小宴,把人都请来,一并见见。”
“那便都听你的。”风冥安挽着云漠寒笑笑,自然是应了他的话。安阳城里……故人确实不少。若真是一个一个来,还真不知道要见到什么时候去。
“只是宫中年宴……”
“我陪你坐着便是了。”风冥安笑笑没在意,“还能让你不那么无聊。”
“只要那些嫔妃别没事闲的非要找我的茬,我只当看不见便是了。”
“应该不会有人这么快便坐不住。”云漠寒想想便也同意了,他原是想让风冥安称病的,但想来如今安阳城里有他在,谁又能真的给她不痛快呢?
“年宴过了我们便回家去,等过了灯节再回来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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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史书载,大汉太初十四年年末,大汉皇后、云凰大将军被皇帝亲迎回安阳城,帝后相携,百官朝见后妃恭迎。
十二月廿八,皇帝大赦天下。并改年号为——长安。
如此又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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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势弱佯势强故作高姿态,争见如不见携手启长安
第一百五十七回 先辈有著遗 传书怀王府
年宴上风冥安坐在云漠寒身边与他一道受了嫔妃和皇子的礼,但她始终也没仔细去看那些女人和孩子。
至于云漠寒,这一次年宴他难得有了点儿好心情,毕竟又有人能和他传音入密聊天了,总归不无聊。
长安初年第一日祭天之后云漠寒就带着风冥安出宫了,风冥安也瞧见了景王府里那一屋子的画和丁香树旁积雪下云漠寒用石头垒的那个小标记。
云漠寒说去年的丁香花开得格外好,似乎那紫色的毛团子换了个地方等着她回来。
后来风冥安亲手做了些点心放在了树底下,第二日发现其中一块糕饼少了小半块。
初二那日两人回了风家,风冥安先去了祠堂。
“爹爹、娘亲,”风冥安像过往归家一样给父亲母亲上了香。“我回来了。”
“这次回来……不再去管旁人究竟要如何。女儿只陪着云漠寒了。”
“岳父、岳母。”云漠寒跟着风冥安也上了三炷香,“这次小婿不会再让任何人欺她半分。”
出了祠堂风冥安便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风康,这战场上昔日的悍将也红了眼,喊了声“少主!”却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这十年他照看着风家的产业和余下的旧部,十年间风家的人一直都没有停止在西疆寻找少主的踪迹,但也是一样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若不是父亲临终前跟他提过疾风令的事情,让他多少有了些猜测,没过两年陛下竟又真找回了少主,这一等还真不知要等多久。
许是要等一辈子。
元月初七,怀王府设小宴,请的都是风冥安熟悉的旧人。
怀王一家,风家在安阳城的旧部,镇国公还在世的故交,庆王府和福王府也收了帖子,这两家倒是思量了一番才赴宴。
云漠寒借怀王府开这宴明显是能看出来就是为了让风冥安见见过去的熟人,可他们两家虽然沾亲但过去却没什么过多的私交。而这位皇后娘娘过去除了怀王妃似乎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如此一来赴宴的除了已经致仕的官员几乎都是如今的军方重臣。
此时众人方才惊觉风家的人脉究竟强盛到什么程度,而皇帝对风家的信任又到了什么地步。
这个宴会确实是私宴,但只怕没赴宴的没几个真会这么觉得。
他们两家这些年被云漠寒绑在安阳城里,如今这宴若真是去了,那只怕将来更没平静日子可过了。
说是没有结党的心思只怕也没人信。不过若非要站一边……站皇帝这边才是最正确的。
如今皇后回来,眼看着又是帝后一心,陛下手中的军权只会握得更稳。
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到得早,童于归见着风冥安握着她的手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眼泪,“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嫂嫂别担心了,如今我回来了,也有人尽心护着,什么都会好的。”
“是啊,陛下永远都是尽心护着你的。”童于归听着风冥安的话也笑了。“陛下这些年一直都是念着你,如今是都好了。”
风冥安往外屋看了一眼,云漠寒正和云漠澜说着什么,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正好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两人相视一笑。
“若真是离了他……”风冥安笑着感叹了一声,“我只怕同样是活不成的。”
“这十年度日如年,相思刻骨,换了大汉太平盛世,或许也值得了。”
童于归最后也只是又用力握了握风冥安的手,对于如今陛下和她之间的情谊,若不是亲眼得见,只怕这世间没几个人能相信。
她与云漠澜的感情也是极好的,但是实话实说没好到云漠寒和风冥安这样的程度。
这两个人对对方的占有欲强到了一种难以让旁人理解的地步,但是却没有任何禁锢着对方的举动。为了所爱之人毅然决然将生死都置之度外,除了对方再也没有了任何立场。
这样的夫妻……原来童于归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毕竟他们这样的出身,身后都是一家子的荣辱,不知道多少事要顾虑考量。同时为了家族舍弃发妻的男人多的是,和丈夫离心想着娘家挖夫家墙角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真正的夫妇一体,不过是出嫁的时候说得好听的表面文章。她此生能遇到怀王殿下已经能称得几声三生有幸。
可直到这些年童于归才意识到,夫妻之间,当真有死生契阔。所以对女儿的事她也释然了。
此时也正听着外面远远便传来了云沐昪的声音,他高声喊着“娘亲”跑进来的时候全然没看见站在外面的他爹和他七叔。
“七婶婶!”云沐昪十分兴奋地喊了她一声,然后才好好行了个礼。“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大将军!”
“快起来。”风冥安看着他心里也是高兴得很。
“长这么大了啊。”风冥安也直到此时才好好瞧见了云漠澜和童于归的长子,怀王世子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了,又在北境历练多年,如今真是如松柏般挺拔。可风冥安明明记着他还只是那个拽着她衣摆喊她“风姨”的眼泪汪汪的小团子。
可现在这少年将军已是筋骨挺拔武艺高强,就连容颜也不似他父母那样精致,反而带了些北境的粗犷。
“我也十余年没见你了,就连冠礼都没赶上,今日算是一并补了。”风冥安招招手,让归舟拿了个几个盒子过来。她今日到怀王府给几个侄子侄女带的礼物都不少,现在既然见着云沐昪了,索性便先给了他。
“多谢七婶婶!”云沐昪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大白牙。
“这弩是班家的,虽及不上惊弦弩那样珍贵,但更隐蔽,你们兄弟一人一个,防身正好。”
“这些是单独给你的。”风冥安打开第二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了几本手记,“我虽从未在北境领兵,但风家曾在那里经年对抗天狼,这是自我曾祖卫国大将军起至我父亲在北境征战时亲自所写。”
“虽然年代有些久了,但多少应该有些用处。”
她这份礼物让云沐昪和童于归都愣在了那里,真要说起来,这几本手记只怕比她和云漠寒今日拿来的所有珍奇都贵重。
这若是真的计较,那便是风氏兵法,风家用兵的秘策只怕都在里面了,这般传出来……
“七婶婶……大将军,这太贵重了些。”这份礼物云沐昪没有即刻去接。
“风家所盼,唯有大汉安康。这些手记若是放在风家也只能是尘封在那里,只能做个念想。如今给你才算圆满,也是一桩功德。”
“晚辈定然不负先辈期许。”云沐昪看着风冥安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恭恭敬敬将那几本书双手接了过来。
“这些是给你姐姐妹妹的,”风冥安指了指剩下的那些首饰盒子,怀王府的女眷没人习武,索性还是送些珍宝首饰,平日戴来玩玩也不错,“我和你七叔回来路上意外寻到一位高手匠人,虽然上面的珠子没多金贵,但这手艺确实是独一份了。”
“你既收了我的书,那便帮我送去吧。”
云沐昪吸了吸鼻子大声应了声是,让人捧了那些首饰匣子出去了。
“送出去了?”云漠寒见云沐昪小心翼翼捧着那几本书出去了,便和云漠澜一道转了进来。
“我不打算管事了,但你的麻烦一直都在那。而且这些东西能重见天日,爹爹和祖父他们也定然是欣喜的。”
大汉自有大将,大汉自有忠良,大将军姓不姓风又有什么紧要。
“也该开宴了,咱们出去吧。”云漠澜看着云漠寒紧紧牵着风冥安便把童于归也揽了过来,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便招呼他们两个人去前厅开宴了。
这一场宴会,云漠寒也只是坐在那看着风冥安和那些人交谈,他这皇帝到像是不存在一般,只是越到后来他越觉得有那么点不是滋味儿,他的安安已经又有两盏茶的时间没看他一眼了。
但想想安安终究是要跟他回家的,这些人也就只有今日一场宴会能占她些时间,他多少还是释然了一点。
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云漠澜坐在他边上瞧着云漠寒的脸色不断变换,心里的笑就没停过,但他还是没敢真笑出来,省得云漠寒又派他出去当黜置使。
这场宴会直到申时末才终于散了,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回景王府一路上抱着她就没撒手。
“不是你决定开个宴会一次都见了吗。”风冥安由着他抱着,今日也算了结了一桩心愿,心中又放松了不少。
“是我决定的,但我也可以后悔不是。”云漠寒在她鬓边蹭了蹭,后又偷了个吻。
“我打算……”风冥安看了云漠寒一眼,“收归舟为徒。让她归在风家门下。”
“她想从军,北境将来定然要开战,到时候若是学的可以,就送到昪儿身边去。”
“听霜和听柏也同意了,她又是个女子,咱们亦不张扬,外面也不会说些什么。”
云漠寒没即刻开口。
“过几日你要上朝、要看折子,总有些时候不能一直盯着我啊。”
“……好吧。”云漠寒最终还是同意了。安安说得也对,虽然是说一步不离,但他总要处理些朝事的。而且风冥安终究是没法真的放下风家的一切和大汉的边疆的,让她把兵法传下去也好,心里松快些陪着他时便也放松些。
“马上就又是元宵了,安阳城里这些年有没有更热闹些?”风冥安看着街上的灯光,心里也有些期盼。
“……不知道。”云漠寒张张嘴最后叹了口气,“过几日我带你出来玩儿,到时候再看看便清楚了。”
“不过我扎花灯的手艺倒是好了不少,这几日可以多扎几个先给你看看。”
“还有百花宴,”风冥安倒是又想起来一桩事,“当年我走之前你还说要换张脸去看看呢。”
“现在还想去?”云漠寒倒是有些意外,当初是因为年轻没去过想看热闹,现在去干吗?不过若是安安想去,他陪着去就是了。
“那到底也算是安阳城里盛事了,咱们还从没去过呢。二嫂嫂跟我说想给昪儿找个世子妃有好几年了,可到现在都没个着落。”
“她也跟你说了?”云漠寒听着这件事倒是笑了。
“也?”
“这几年怀王妃要找世子妃的事儿整个安阳城都知道,二哥受不了她和淑太妃两面夹攻偶尔进宫来躲清闲,我收留他次数多了就派他出去做一个月的黜置使,算是收个报酬,顺便让他看看大汉各地的美人儿能不能挑个儿媳妇回来。”
“不是安阳城里的事儿你都知道吗?”
“政事是都知道……这些事他们可能觉得没必要传回来。”风冥安笑着摇摇头。
“那孩子也没个心上人?你和他父亲可都定得早。”
“有啊——”云漠寒拖长了声音看着风冥安特意卖了个关子。
“你说说嘛。”风冥安自然配合他又问了一句。
“他啊——不爱红装爱武装。”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
“意思差不多。”云漠寒随意笑笑没在意。
“我爹爹……成亲也晚,当初还是娘亲追着他来着。据说当年风家少将军也是只知道习武旁的什么都不在意。”
“那就看看将来有没有那个女子能一眼看上他还追着跑了。”
“反正这事儿有他爹娘操心呢,到时候他若来找我,我赐个婚就是了。”
“你这几年是真没少赐婚。”
“既然是有情人,那成全了不就好了?”
“永志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风冥安瞧了他一眼,然后又往他怀里窝了窝,“只愿别真像话本子里那么苦。”
“故事有人重写,改了那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的结局,可这一辈子没得重来。”
“所以你决不能再离开我。”云漠寒抱紧了她,也叹了口气。
“我哪里舍得……哪里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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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云漠寒在重光院里给风冥安扎花灯,两人也没去别的地方,直到十五那日才乔装打扮了在安阳城里好好转了转。
“你这些年也是励精图治了。”看着安阳城里的热闹景象,风冥安感叹道,“其实就连章州城,这几年也繁华多了。边陲都繁盛,更不要说天子脚下的都城了。”
“百姓也念着皇帝的好,这就很好了。”
“我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云漠寒看着那些拿着烟花玩耍的孩童终于也笑了,“但后来发现实在没事做,索性便多赚些钱也多花些钱。”
“幼有所教、老有所养,住有所居、病有所医。所求只有,天下……太平。”
“如此对大汉仁至义尽,我将来走得也……心安理得。”
“咱们去吃碗元宵吧。”风冥安拉着他的手往街角的一家店指了指,“这老店倒是还在这里。”当年被他带着翻墙出来在墙根底下分食一碗甜汤的日子似乎就在眼前一般。
只是店里掌柜的已经换了一代人。
“好。”云漠寒应了声好,牵着她到了店里,安阳城换了样貌,但这老店里的吃食还是原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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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晚上两个人回了皇宫,毕竟灯节过了云漠寒也该还朝了。
云漠寒起身的时候看着风冥安睡得正沉,便小心翼翼地将手臂抽了出来,没吵醒她。
不过风冥安还是在他重新将帐幔放下来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你再睡会儿吧,等我回来再起来。”
风冥安没依他,还是起了身,但只披了件外袍。
“等你走了我再睡。”
她照看着云漠寒洗漱完了帮他换了衣服束了发,系腰带的时候将那块红翡换了一个新绣的荷包。
“我重新雕了一对儿,只是没弄完就去西疆接你了。”云漠寒看着那枚新的荷包说道。
“那安安就等着,反正时间长着呢。”
“是啊,时间长着呢。”云漠寒看看外面的天色,将风冥安身上的衣衫拢紧了些,“这么冷的天,你赶紧再回去多睡会儿。等我回来叫你起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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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海晏河清治理九州天下,亲友故交传承护国安康
第一百五十八回 有怨当报怨 有仇应报仇
灯节之后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在宫里住了没两日任彦生就很清晰地意识到他今后可能连御书房都进不去了。
陛下把听霜和听柏都遣了出来,他便更只能在外面候着了。那对夫妻还抓着他严肃提醒了他一下,天打雷劈都不要因为“不重要的事情”进去打扰主子和主母,除非他真的不想要命了。
——这也就是他现在站在御书房门口和桓崇大眼瞪小眼的原因。
陛下离宫后后宫按例的赏赐就停了,因为原先每个月单子都要先呈递给皇帝过目然后才能发下去,而福王和怀王只监国理政,后宫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去管。可陛下回来之后算上过年就在宫里住了两天,桓崇想要觐见来着,但实在没排的上他。
更重要的是如今皇帝对皇后的恩宠简直像是宣纸上唯一一个墨点那样醒目,他还真不知道究竟要不要来这一趟。
听霜端着一叠子各式各样的点心经过算是暂时拯救了这两位总管。
“劳烦姑姑了,帮忙通禀一声吧。”这个救命稻草桓崇是一定会抓住的,不然他今天究竟能不能见到陛下都是个问题。
“宫中按例赏赐的单子?”听霜倒是不意外,她也没多惊讶,主子不会因为这件事生气的,他这个月很有可能满宫赏得都更多,防止有人瞎了眼找主母的不痛快导致他还要花更多时间处理。
“是,”桓崇道,“姑姑您看这——”
“若是可以,我帮桓总管拿进去。”听霜面色如常,“主子不会责罚的。”
桓崇看着听霜如此平静倒是愣了一下,不过他们对陛下的了解定然比不过这些从潜邸就伺候在他身边的人,尤其是在涉及皇后娘娘的事情上。
“如此便劳烦姑姑了。”桓崇把手里那一摞单子都交到了归舟手里,看着这母女二人进了御书房。
云漠寒正好在看那些去年后半年处理过的公文的汇总,虽然事情他基本都知道,但要再开始新的一年他总要重新梳理一下,而今日的新折子风冥安在帮他分类,兵部和军方的就直接帮他处理了。
听霜叩门进来之后正听风冥安假意和云漠寒抱怨。
“不是说我回来什么都不用管了?我才不看呢,很累的。”
“你帮我瞧瞧,还能省些时间,早弄完今天就多些闲暇。”
一个说着不看手里的活却一直没停,另一个要人帮忙却将大部分折子都挪到了自己面前来。
“主子,主母。这个月例赏的单子送过来了。”听霜将手中的点心放下,然后把那一摞单子送到了云漠寒案边。
“桓崇呢?”云漠寒拿了房贵妃那张看了看。
“不敢进来,在外面和大总管一道站着呢。”
风冥安往那单子上瞥了一眼,笑了笑,“加三倍好了。”
“这位房家大小姐瞧着恨我入骨,但是我没想这么快就砍了她,索性再留个五六年,多赏些吧。”
“旁人也多赏些,省得她死在别人手里了。”
云漠寒听她说完便将那张纸扔下了,示意听霜她可以把这些都拿走了,“等加完了你再翻一遍。四妃宫里让桓崇亲自送去。”
然后他就去看那些点心了,选了一碟子风冥安喜欢的,塞到她手里换走了朱笔,“正好你歇会儿。”
“属下明白。”
“我记得去年还剩了点东珠?”他练手剩下了一点儿。
“是还有些。”东珠那样的宝贝主子也看不上啊,听霜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拿了给房贵妃送去,就说我说她协理六宫辛苦了。”
风冥安听着他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如今后宫除了太后那边要用凤印的地方其他什么不是程淑妃在管?说她协理六宫辛苦?这不是摆明让人不服气好去找她不痛快。
听霜应了声是,带着归舟便退出去了。
“主子说各宫赏赐再翻一倍,另房贵妃协理六宫实在辛苦,赏赐翻三倍,再加东珠一盒。特意嘱咐您四妃那里由您亲自送去。”
“翻三倍?”桓崇心下一惊,但再看听霜面上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异常,心中便更是有些惊骇。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多好的兆头。
月盈为亏,水满则溢,登高易跌重。
原先只有贵妃和淑妃那里皇帝嘱咐他亲自送过去,这次言明四妃……
不过皇帝的心思也不是他们能揣测的,而且现在在这座宫城里,想要活命,终究还是要站在皇帝这边。
“这次多谢姑姑。”桓崇谢了听霜一声,拿着那些单子离开了。
“陛下这么赏赐,就不担心皇后娘娘……不高兴?”任彦生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毕竟这实在关乎他接下来究竟怎么在皇帝身边当差。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些终究是俗物。主子和主母不会放在心上。大总管也是主子身边当差的人,不必在意这些事。”
“您只要记得主母的事情主子是从来不会让旁人经手的便好了。”
金银珠宝不在意,就要那颗真心?可宠爱宠爱,在这宫里……宠便是爱,尤其是从这些赏赐的丰厚程度最容易判断荣宠。若皇后没有……旁人会怎么看?
“陛下就不担心皇后娘娘在这宫里……”他终究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全。
“主母有主子照顾,谁能让她委屈分毫?”
“更何况——”听霜看了一眼御书房的门,“主母是风家主。大总管总该明白。”
是啊。
任彦生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能在西疆藏得那么好,能在皇帝和朝臣都没能找到她蛛丝马迹的同时还搅弄月凉一池水的女子,如今看着是被陛下藏在这天福宫里什么都不让管了,但她哪里是任人拿捏的?
这些赏出去的俗物只要她想要她什么没有?单单这几日见她,身上首饰虽然不多,可只随意一支钗都能顶了他不知道多少年的俸禄。
陛下给皇后的宠爱可不像是这每个月传得后宫人尽皆知的赏赐单子,反而是什么都不说但却又什么都给了。
这也就是皇后不想在后宫掌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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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赏得是真不少。”风冥安倒是在听霜走后说了这么一句。
“这十年你可是一两俸禄都没给我发过,按理说皇后的、大将军的,我能领两份呢。”
“……你差这点儿钱?”云漠寒一时间没能抓住风冥安这句话里的重点在哪。
“倒也不是。”
“主要是想起来我一开始在西疆开酒馆的时候有多穷。”她是有疾风令在手,但联系上人并不容易。而且疾风令下辖原来只是管理风家手下的能人异士,不主要靠这些人赚钱。
而她又不能调用风家的钱财,所以一开始几年是真的没什么钱花,连带着手底下的人跟着她一起穷。
“你想着多给西疆那边发点儿赏钱吧。”风冥安又戳了块糕,塞进了云漠寒嘴里。
“你我原先其实很难体会手里真没钱是什么滋味儿的。”她没让云漠寒开口。毕竟他们是真的没愁过钱。要不是穷了那么一回就连风冥安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她是清楚军饷很重要,但到自己身上就完全没真的考虑过。
“所以说这些年你要多赚钱,赚得越多越好,别将来带着我在外面看万里河山看到一半没钱花了。”
“不会,绝不会。”云漠寒终于把风冥安塞到他嘴里那有半个巴掌大的一块糕咽了下去,“这折子你看了也只能烦心,要不帮我查账吧。你这位主母也回来了,正好看看。”
“好吧,好吧。”风冥安递给他一杯茶,叫了归舟让她去把那些账本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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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子慢慢过着便到了春日,御花园里的花也基本尽数开了。风冥安留了云漠寒一个人在御书房里看折子,她带了些人出来看看能不能摘些樱花桃花,给劳苦了这么多天的皇帝陛下做些点心。
她不在御书房里云漠寒看折子还能快些,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那视线就会从折子上移到她身上,然后就盯着她开始跑神,如此一来便更看不完了。
“我听说他在这御花园里也扎了个秋千?”风冥安看着这满园子的花儿倒是又想起来这桩事。
“是有一个,正好这御花园里有一处都是丁香花,爹爹让人给围起来了。”归舟跟在她身边,赶忙应了一句。
“如今是春日里,那花也开了些了,主母要不要过去看看?”
风冥安由着归舟带着她往那边走了过去。
果然见丁香花丛里有一处被单独围了出来,周围还有着些侍卫,见她过来急忙行了礼。
莲心院里的那个秋千还是她刚从江州回来的时候云漠寒扎的,后来他又在重光院里也加了一个,不过那时候她多少也过了喜欢坐在秋千上晃荡的年纪,如今瞧着眼前这个……到也是十分欢喜。
“你们去边上歇会儿吧,一会儿再走。”风冥安打发了归舟和云漠寒硬要她带上的那几个侍婢,难得在回京之后自己一个人待了一会儿。
不过一会儿之后风冥安就发现她还是想在云漠寒身边待着,如今当真是半步都不愿意离开他了。
还不如赶紧采了花然后再折两支丁香回去陪着他看折子呢。
不过……
风冥安往边上看了看,好像来了不少人呐——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风冥安看着跪在她面前的房贵妃和她身后的其余几个女子,也没让她们起来,就只是盯着皇贵妃,面上带了些似笑非笑的神情。
那东珠……制成步摇了啊。和她身上的衣衫好像不怎么搭,这是特意戴出来给她看的?
她是真的没别的事能做了?有钱有闲,听曲儿看花不好吗?非得没事儿出来找不痛快?还是房家的人让她来给皇后添点儿堵?
“房贵妃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宫里各处都有你的眼线?”
房贵妃和她身后的几个妃嫔等了半晌也没等到皇后说免礼平身,心下已然有些焦躁,便又听到了这样一句。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臣妾不明白。”
“房家应该和你说过些我的事儿,”风冥安坐在秋千上瞧着她,眼底已经有了些凉意,“这十几年房家也往西疆派了不少人,就没把听到看到的事儿好好跟你说说?当初往西疆送药材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房仁肖?”
“他好像是静平公府三房嫡出的三公子吧?”
“当初我是生生等到他到了章州城才处置了那些叛徒,就是为了能让他回安阳的时候好好给你们讲讲故事呢,难道他竟然一个字也没说?”
“既然你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懒得管。”风冥安拍拍手站了起来,看了看刚才就站在一旁的侍卫,“但你身在妃位窥探皇后行踪……似乎也罚得?”
“我长久不在宫里啦,罚得吗?”风冥安看了归舟一眼。
“主母自然罚得的。”
“那房贵妃就多跪会儿吧,带她到那边亭子里去,别脏了我这块地方,也省着晒病了。”风冥安抬头看了看这春日的暖阳然后笑了。
“再给她找个蒲团,顺便备个太医。”
“跪个两三个时辰也就行了。”
“剩下的人散了吧,不到我面前来,我自然永远懒得管。”
“皇后这是滥用私刑吗?!”跪两三个时辰!房贵妃腾地站起来想要再与风冥安争辩两句,但她还没开口便被侍婢扣住了。
“什么叫滥用私刑?罚跪也算得上是刑罚?房贵妃要是真想见识见识本将军的私刑,还是可以满足你的。”
“鞭刑、棒打、针刺、火烧,这些是说出来吓人玩儿的小孩子过家家。”
“扒皮、剔骨、抽筋、活剐,这才是不用说却最常见也做得最顺手的事。”
“铁骑军中有的是做这些事的能人,不过他们原来审得都是军中的细作和大汉的叛徒,房贵妃这样皮娇肉贵的倒是还从来没见过的,也能让我们这些行伍之人开开眼界。”
“房贵妃记好了,”风冥安凑近了她,“本将军是个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命的杀将,你若是不想要命了便继续来我这里没事找事,我一定成全你这颗迫不及待想要找死的心。”
“走吧。”
不知道要过几天之后房高年才会到她面前来让她好好看看。
这样迫不及待想要杀她的静平公啊……还有那些害得寒郎重病一场的杀手……
她才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有些仇总要在离开安阳之前亲手报了的好,也顺手给将来要继位的小皇帝清理一下朝堂。
那些逼着皇帝纳妃添皇子的云漠寒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静平公一家,这些年房高年领的差事是越来越紧要了呢……
房贵妃被罚跪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后宫,云漠寒却几乎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风冥安晚饭之后才终于又想起来了跟他提了一句。
“正好也是该放赏的时候了,她既然对皇后不敬那就免了吧。”
云漠寒赏下去这些东西的初衷就是买个清净,既然这清静买不来他还费那些银子做什么?
结果这宫中赏赐发下去的第二日房高年就找借口进宫了。
他来的时候风冥安终于放弃了瓶子里的丁香花,任由它们原本什么样就什么样了,她正找了些箭来陪着云漠寒投壶,这位皇帝说他看折子看累了,要歇歇。
那些箭散落了一地,壶里就孤孤单单插着一支,还是云漠寒作弊走到那壶前面放进去的。
他们俩原来从来没玩过这个,以前都是对着百十步外的靶子搭弓射箭来着。
以至于房高年来的时候根本没处下脚,只能远远站了,给皇帝和皇后行了个礼。
“陛下,臣有事请奏。”房高年说着看了风冥安一眼,显然是觉得皇帝应该让她先离开。
不过对面那对夫妻没人理他,风冥安又拿了支箭仔细端详着,云漠寒就站在那似乎要等他说下去。
“臣——”
嗖的一声,一支箭擦着房高年鬓边飞了过去,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那羽箭深深插入了堂柱里,只剩下尾羽还在外面。
风冥安冷着脸看着他,又抽了支箭出来。但是这次她没有再将羽箭掷出去,而是将手搭在了身后的武器架上,那里有四柄长刀,铜箍泛着刺目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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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人间富贵贪心尤不够,自讨无趣无门硬闯来
第一百五十九回 二十四花信 重汇安阳城
投壶用的羽箭没有箭头,但即便是平滑的纤细木杆也在风冥安这一掷之下整整钉入了堂柱之中。
房高年看着这一幕脸色已是煞白。
面前的妇人瞧着纤瘦,若撇去那双眸子里的冰寒,那真是半分威胁也察觉不到了。且自她回来便被皇帝藏在这天福宫里,不管后宫事,就连军营也没再去过。房高年先前还当她已然是失了年轻时的锋芒,却不想只这一见,便让他汗毛直立了。
这样的女子……他女儿如何斗得过?
如今架子上那四柄长刀……想来应该是镇国公和她的了。
杀人无数的利刃,即便藏在鞘中,也还是让人心惊。
“静平公房高年?”风冥安仔细看了看面前这一位,如今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但这是这人活得像是他那名字一样,就长了年纪,德行好像半分没长进。
“……正是臣下。”房高年不知道风冥安开口究竟要说些什么,但皇后开口他不能不应,而皇帝依旧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好像也不对,他只看着皇后。
“本宫和陛下没玩过这个,刚才羽箭脱手可曾吓着大人了?”风冥安将手中的箭又抬了抬,“大人可想指点一番?”
“臣如何能指点陛下和皇后娘娘。”房高年急忙躬身说道。他虽被风冥安震慑住了,但该小心的地方依旧不曾有半分大意。
“既然不敢指点,那今日你来是想说些什么?”云漠寒把话接了过去,他从风冥安手里把那支箭也一并拿了过来,牵着她让她坐下了。
“陛下命臣督查茶税,今日臣有事奏报。”房高年拿出了奏章双手捧到了面前。
“不是为了你那又闯祸的贵妃女儿来的?”云漠寒也没让人去拿他手里的奏折,反而又问了一句。
“贵妃娘娘对既然是对皇后不敬,那皇后自然罚得。”房高年咬紧了牙最终还是不得不如此说道,“臣当然不敢有什么怨言。”
“不敢啊。”风冥安似笑不笑地开口道,“今日见到房大人本宫也明白房贵妃这睁眼说瞎话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本事是哪来的了,家学渊源,果然厉害。”
“不过前些日本宫与房贵妃之间的说过的话,想来大人也定然是一字不落的都清楚,那本宫也就不再费口舌和大人讲一遍了。”
“你把奏折留下,”云漠寒掂了掂手中的羽箭,又试了一次还是没能投进去,“别在这儿烦朕了。”
“要是一会儿朕一个不小心伤到卿便不好了。”他又拿了支箭。
“臣……告退。”房高年只能把奏折递给了一直站在门外的任彦生手里,甩袖离开了。
“不止粮,你现在连茶都给他了?”
“盐酒茶铁、海运漕运,还有和璃国的边贸。”云漠寒还是没能投进去,可他也没在意,“盐和铁,一个紧系民生,一个事关军务,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静平公府沾染的,海运漕运关系国库钱粮,他也别想沾手分毫,剩下能捞钱的大宗就剩下茶和酒了。”
“而税收这一块自云漠若出事之后很久没有胆子大的敢碰了。难得这又出了一个。他贪就先贪吧,反正将来要抄家的。”
“还不如直接砍了。”风冥安撇撇嘴,他们今日刺激他也就是为了让他赶紧坐不住了好能一朝事发,赶紧解决了。
任彦生拿着那封奏折进进不得,又不能退出去,这会儿听着这帝后二人当着他的面讨论这朝堂大事,只觉得自己更是危机重重。
“那太便宜他了。”
“我给他权力就是为了让他犯错,为了把房家一下拔起。权力越大、犯的错便越大,这样我才好出手。介时数罪并罚,我要静平公府做千古罪人!”
云漠寒手上一用力,一箭直接钉进了地砖里,那箭尾晃出了一片残影。
风冥安握紧了他的手没说话,云漠寒为什么恨房高年恨到这种地步她如何不清楚。
只是他选的这法子实在是太劳心劳力了些,既要房高年犯错还得安排不少人看着他不能让他真的逼得百姓没了活路。
“后日就是百花宴了,”风冥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带着我去瞧瞧热闹吧。”
她踩着满地的羽箭走过去从任彦生手里把那本奏折拿了过来,顺手便让他离开了。
“那就去瞧瞧。”
这些年百花宴基本都是程淑妃做主主持的了,宫外的命妇来后宫主要也主要是去永康宫拜见,程淑妃是这后宫之主的事实已然是板上钉钉。
云漠寒没在乎过这个宴会,他也到现在为止都没去过一次。
“我给你选条新裙子。”
“这奏折呢?你不看啦。”风冥安任由云漠寒拉着她往外走,将那折子随意放在了桌上。
“真出事不用等他告诉我。”云漠寒没在意,带着风冥安便回天福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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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百花宴上百花齐放。
风冥安和云漠寒易了容跟在怀王夫妇身边终于参观了一下这安阳城里一年一度的盛事。
云漠澜也知道自己这大儿子的婚事暂时是没指望了,不过他家还有两个孩子呢,这宴会上也能好好挑挑。
这次怀王府的两位郡主和郡马都没来,童于归的这对双生女儿同时有孕,如今还没坐稳,留在府中养胎了。
程淑妃受了不少命妇的礼,后来才终于发现怀王夫妇身边有一对儿根本没见过的夫妇,可即便是远远瞧着,那二人身上的气质也绝非常人。
这事儿虽然是匪夷所思,但程淑妃还是能肯定他们就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当年陛下亲口说过他极为擅长易容之事。但她并没有上前打扰。
估计是皇后娘娘想要来瞧瞧陛下才会陪着她一起来的吧?这位风家嫡女可从来没出现在百花宴上。
皇后娘娘如今不沾权势也不现人前却有着陛下所有的疼爱和偏心。
她握着后宫的大权受着命妇们的拜见却没有皇帝一丝一毫的恩宠。
就如这世间永远没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完满事,祖父早就教导过她了。
她只是大汉皇帝的臣。如今做好大汉的淑妃,好好看着大汉的后宫,仔细教导大汉的八皇子才是她要在意的事情。
更何况只要慎儿好,她就一切都好。陛下虽然再没到过后宫,但对皇子的教导他还是十分上心的,就算他现在所有的闲暇时间都陪着皇后娘娘,他也一样会每隔几日便到太学去看看。
对于大汉的未来,这位皇帝自然看重。
至于房贵妃,位份在她之上,她想管也管不了。不过好像也用不到她去管,看现在的情势,房家的一切自有帝后决断。
“这里桃花开得是真好。”一片花瓣被风带着落在了风冥安茶杯里。
“你喜欢一会儿宴会散了就折几枝回去。”
“倒是可以做些花酿。”御花园里的桃花没多少,她那日去看也没能收到太多的花儿。
“做花酿啊……”他好像还没告诉安安他把她埋在别院里的酒都给喝了。
“怎么了?”
“一会儿让人去收点儿。”还是别现在说了。
风冥安笑着点点头,又给云漠寒倒了杯茶。
看样子他应该是把别院里那两坛酒都给喝了。喝了便喝了,再酿就是了。又要入夏了,那片荷塘里有的是荷花。
既然寒郎不想让她担心,她不知道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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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开过了不到一个月便是牡丹的花期,安阳城里豪门富户家中顶数怀王府里的牡丹漂亮。但是自从当年险些出了事,云漠澜就再也没用牡丹做名头开过宴会了。
不过童于归跟着风冥安做了回桃花酿,便又给她送了不少牡丹花来。
长安初年风冥安酿了不少酒,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榴花也一并入了酒坛子。
六月云漠寒带着她搬去了别院,那一池子荷花正好开了,十年都没寻得一枝的并蒂莲花,他带着风冥安泛舟一个午后便采了一大把。
像是这一池子菡萏也知道主母回来了,花开并蒂来迎她。
这园子里养着的鸳鸯天鹅今年下得蛋似乎都比往年多,一群群成双成对儿的在水面上游弋着。
之后六月十八正是风冥安的生辰,皇后千秋,宫里应该是要开宴的,但这件事儿也被云漠寒省了,他停了一日早朝,然后在别院里给风冥安下了碗面。
这之后云漠寒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朝堂上稍微有些对风冥安的闲言碎语他也没搭理。
房高年似乎也还忍得住,到现在也没做出什么举动,云漠寒后来想了想,七夕过后复了给房贵妃的例赏,又给房高年升了官。
风冥安看着他一道道秘令往外发,就连冷炙面上的神色都逐渐变得凝重了不少,但她没开口也不打算插手,只是又从旁边的碟子里拿了个熟透了的桃子,剥了皮切成小块等云漠寒都吩咐完了才端了过去。
“咱们去跑跑马吧。”出去散散心也好,而且她也终于见到牡丹了,还真没想到云漠寒会给那烈马起这样一个名字。
牡丹的性子比烈焰还要烈些,又是公马,极难驯,即便是她也花了半个月才跨上马背让这汗血乖乖听她的话。
“前些日子才下过雨,这两日也清爽些了。”
“那便先去更衣。”云漠寒解决了那一小盘桃子,拉着风冥安出门了。“这日子……过得快些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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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这别院又是住到了八月初,中秋宴开前几日两人才回宫。
中秋却赶上了几场秋雨,没月亮可看,风冥安腿上的旧伤还又反反复复的疼得厉害,中秋宴她便称病没去,云漠寒也只是略坐坐便走了。
太后见他这样快就离开,虽然不满但却没来得及叫住人。
“去给你皇祖母送碟子月饼。”程淑妃轻轻推了一把她身边的云明慎,在房贵妃想要开口之前让他站到了大殿中央。
“皇祖母,”云明慎自然是能和他母亲配合无间的,“慎儿觉得这个月饼好吃极了,想让皇祖母也尝尝。”
看着孙儿脸上的笑太后也来不及去管云漠寒了,这些个皇子里总有那么几个是很得她喜欢的,毕竟是自己的孙儿,太后还是疼的。
“快起来,到皇祖母这儿来。”她笑着将云明慎揽到自己身前了。
房贵妃看着眼前这一幕便更是觉得刺眼,四妃九嫔里只有她没有孩子,哪怕皇帝一开始的时候给了她那么多的赏赐,和其他人都不同,可在宫里没有孩子就没有未来!
她虽然一开始就和程淑妃一样有着协理六宫的名头,但底下那些奴才向来是先紧着永康宫的,内里在关键的事情上她说不上什么话。
而皇后才回宫就罚她跪了三个时辰,之后就连皇帝的例赏都没了,宫里便有人开始落井下石,她这日子哪有可能好过。
她受了多少苦,日子过得多艰难,皇帝知道吗?
他知道宫里有多少人欺负她吗?
房贵妃用力捏着腕子上的金镯子,那镯子上嵌的大颗的红宝石膈得她手指生疼,而她用的力气似乎太大了,这两指宽的金镯子都被她捏得有些变了形。
那皇后有什么好?在外面那么多年都不回来,又一直混迹军营,那里还有什么清誉?
陛下为什么始终就是不肯看看她呢?为什么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有个孩子?他们房家如今也一直在上面被宠着啊……
别人都有儿子,就她没有……
凭什么!
虽说皇后也没有孩子……那皇后连孩子都没有……
她当真不妒忌吗?
对!
皇后定然也是妒忌的!
她定也是容不下这些孩子的……
她绝对会对这些孩子的动手的!
她不是说自己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吗?!
那杀几个孩子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吧?
等她杀了皇嗣……只要她杀了皇嗣——
即便是陛下也保不住她了!
她一定会下手杀了这些小崽子的!
一定……会的……一定!
就从淑妃的八皇子开始!
房贵妃努力稳住了自己面上的表情,她松开了使劲捏着镯子的手,然后扶了一下鬓边新制的那只翡翠步摇。如今太后身边凑着三四个皇子,热热闹闹的。
程淑妃正陪着太后说话,又给太后斟了一杯酒。
太后终究年纪大了,没过多久便不胜酒力,回孝宁宫去了。
既然太后和皇帝都走了,这宴会便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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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回了天福宫便见着风冥安抱着个手炉坐在桌前写着什么,走进了看果然又是在写那本兵书。
这快一年的时间她除了指点归舟兵法武功剩下的时间大多用来写这本书了。
风家的兵法,风冥安自然是不希望它被埋没,今后她不再上战场,但却希望有些东西能传承下去好好守着大汉的。
北境那边有先辈的经验,但说到西疆还是她更熟悉些。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抬头见到云漠寒,风冥安稍稍有些惊讶。
“你腿疼。”云漠寒走过来看见她腿上搭着一条厚绒毯子也松了口气,毕竟有时候安安自己不太在意她那腿。
“正好刚才我回来听霜说上个月坤宁来信给的那个方子已经配好了。”他将一个小罐子放在了桌上,那罐子是特意用暖玉制的,就为了保证最好的药效。
“我给你揉揉。”
“等会儿吧,我今日这就快写完了。”坤宁上次来信的时候说今年实在是没时间到安阳来了,明年再带着尉迟千和孩子还有坤爻一起来看她。
“那我给你剥个橘子。”云漠寒坐在了她身边,拿了个橘子慢慢剥了皮,掰了一瓣直接递到了风冥安嘴里。
“你别都给我了。”云漠寒要递第二瓣的时候风冥安突然说道,然后他的手就被风冥安推着到了他自己嘴边。
这橘子的酸味儿差点让云漠寒脸都皱成了一团。
“你想让我也尝尝何必这么费劲儿。”等嘴里的酸味儿终于过去了之后云漠寒说道。
然后他便凑近了风冥安。
“我还没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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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贪心不足自作孽,命里无时偏强求
第一百六十回 纸鸢借东风 兄妹再相逢
中秋过了之后日子到也还算平静,就是有不少嫔妃终于看出来云漠寒虽然再也不来后宫倒是从来没有放松对皇子们的管教,时常带着孩子看看能不能让皇帝多在意他们几分。
对这种情况云漠寒也好应付,几个问题下去多少都超出了太傅平常所授,打击几次那些孩子自然大多数就不愿意来了。不过也有回去发奋苦读的,可发奋苦读也需要时间,如此这般便暂时都不会到他面前来了。
但是从始至终程淑妃都没有带着云明慎到他面前单独晃荡,只让他在云漠寒去太学的时候好好表现就好。
之后便到了万寿节,只不过云漠寒如今也年过不惑,去年是在路上,今年虽然在宫里却也没打算再开宴大办。
如此一晃便又是年节。
风冥安的腿伤在坤宁开的新方子的养护下好了不少,这个冬天倒是少受了不少的罪。
此后便春日又至,坤宁和坤爻都来了信,说他们已经准备启程,要到安阳来了。
长安二年五月初三,坤宁带着妻儿和师傅终于到了阔别多年的安阳城,自从风冥安在西疆失踪的消息传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到过这里了,即便有人求医他也是绕着这个地方走的。
他和尉迟千虽然在这里置办过宅子,这些年那宅子也有人打理着,但考虑到他和坤爻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云漠寒并没有让这一家子在安阳城里住,他把他们都接到云飒别院中去了。
那地方坤宁和尉迟千也熟悉,正好又是夏日,他和风冥安在也那消暑,如此将坤家一行人安排在那里也刚刚好。
但是云漠寒并没有当日便带着风冥安去别院,去地方督办茶税的静平公房高年也正在此时回到安阳,他还得再在皇宫里留几日,处理了房家的事情再走。
如此直至五月十五,云漠寒才带着风冥安出了宫,即便这次云漠寒离宫去别院消暑比往年都要早,但还是没人真敢置喙一二。
在别院坤宁早早便得到了消息,陪着坤爻带着尉迟千等在了别院大门外。等终于见到那个被云漠寒扶下马车的女子的时候,坤宁便知道,写了多少遍的见字如晤也是不管用的。
终归要真的见面,才知故人归。
“世伯、兄长、嫂嫂。”风冥安看着面前的人先开了口,“一切安好?”
坤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老神医当真如老神仙一样,容颜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坤宁却看着变了不少,蓄了三缕长髯,瞧着清瘦,但依旧身形挺拔。他身边的尉迟千如过去一样明媚如骄阳,只是稍稍有些发福,如今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妹妹!”坤宁哽咽了一声才开口,当真见到她还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终于才感受到那些信真的都是她写的,那些熟悉的墨迹都是出自她的手。
这个年幼时识得的妹妹真的没有埋在西疆的漫漫黄沙里,她回到云漠寒身边了,今后依旧有人能疼她照顾她一辈子。
坤宁仔细瞧着她,竟然恍然惊觉她与同他上次相见时实在是没有太大的不同,瞧着还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风家妹妹。”尉迟千几步奔上前来握着风冥安的手拉着她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啊,回来就好。”坤爻也走上前来,看着风冥安心中欣慰却也有些不可置信的惊讶,毕竟过去十年,除了云漠寒,他们没有人真的苦守着她还没死的这个信念。
而他今天再看到的云漠寒,更让他恍惚,似乎他几年前在潜邸里见到的黑衣君王只是一个幻象,如今站在风家丫头身边,陪着她、看着她的人和过去安阳城里那个光芒耀眼的景亲王竟好似没有半分差别。似乎就连他的容颜都没有分毫的改变,不像他那徒弟,确实已经人到中年。
他和风冥安都像是十几年前的那副模样,时光似乎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他那双凤眸里一如过去那般满是光,都落在了他的妻子身上。
至于风冥安,能看出来她被云漠寒照顾得非常好,全然看不出来曾在那风沙苦寒之地守了十几年,也看不出来她因为常年征战身上究竟带了多少伤。
“这几个是我儿子,”等尉迟千情绪平复了些坤宁才开口,他指着站在他们身后等着的六个男孩说道,“这是云家姑母,快过来见礼。”
“这是我长子坤耳,你还抱过呢。”
“是啊,当年还只是个小娃娃。”
“次子坤理,三子坤德和四子坤治是双生子,五子坤西,小六还是个娃娃呢,叫坤恩。”
风冥安看着面前跟她行礼的六个孩子也是高兴得很。
“先进去吧,”云漠寒终于开口道,“咱们要再站在这儿,一会儿边上看着的人就更多了。”
明面上没有,暗地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了,知道这里是皇帝每年消暑的地方,那些人没敢太靠近,但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
“陛下。”坤宁这才来得及和云漠寒问声好,他身边几个孩子见到风冥安的时候还是能大方的行礼,可面对当朝皇帝,却多少有些紧张,虽然云漠寒本人看着没什么威胁,但这么多年身居高位,身上的气势自然而然也带出来了。
跟着父亲母亲行了礼之后便没再开口了。
至于云漠寒说的周围有人——他们确实没看见,但也只能听着了。
待得到屋中坐定了,风冥安便让归舟拿了见面礼过来。
“兄长来信说你家这些孩子都不喜武事,寒郎和我便备了几支如意,将来留着做聘礼也好。”
“也是,这几个都随了我,半点儿没随他们娘亲。”坤宁笑着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是个适合习武的体质,没想到这六个儿子都和他一样。
“不过医术上还是过得去。”
“那就很好了。”风冥安笑着道。
尉迟千看看风冥安又看看长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的话还没出口被坤宁按了下去。
“陛下的这池子荷花——”
“你们随意,别逮着一个地方薅秃了就成。”原来是坤宁一个人薅,如今有他一个外加六个小的还有坤爻这个老神医……他种这一池子荷花是为了带着安安看景儿的。
云漠寒拿了果子塞到了风冥安手里,没让她再注意刚才的事儿。
尉迟千想问什么很明显,她那长子就是在熹平九年生的,坤宁显然也意识到了,没让她开口。
“安丫头,我听我这徒媳妇儿说你擅酿酒,不知道一会儿晚上有没有能让老夫一饱口福的?”
“去年各季的花酿都有,世伯要喜欢就都尝尝。”风冥安在云漠寒的打断下还真没注意到刚才尉迟千想要说什么。
如此一打岔尉迟千也明白坤宁和云漠寒都不想让她提孩子的事儿,便也没再开口了。
换了话题,又聊了些时候便开了宴,几个孩子也渐渐放开了性子,闹了起来。
直至月出东山,这场宴会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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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漠寒这别院足够大,别说半打孩子,便是一打也住得下。这些孩子年纪也都不大,安稳了两日便有些耐不住寂寞,坤宁便请风冥安找了人好好教教他们骑马。
当年他的骑术也是风家亲卫帮忙才调教出来的,这些年行走江湖,坤宁清楚这项技能有多重要。再有就是这用弩的准头还有些腿脚上的硬功夫,这些尉迟千也教不了孩子们,她的武功偏灵动,以内力为基础,不适合他这些根本没法精修内力的孩子。
这样风冥安除了每日要指点归舟之外又多了几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
云漠寒倒是一日较一日烦躁,但他还真不能把坤家这几个丢到军中去,或是找现在在朝中任职的人来这别院里。
毕竟那么多人想要搭上这神医师徒正愁找不到路子呢,还有听风阁的那一堆子弟,估计正绞尽脑汁盘算怎么往他这别院里面探。
可这些人每日缠着他的安安……也得找个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最后在风家已经忙得后脚跟打后脑勺的风康和他家的孩子被云漠寒叫到别院来了。
反正他这地方够大,就算再来二三十个都住得下。只要不每日都缠着安安,那就什么都好。
如此风冥安便得了闲,在云漠寒看折子的时候出来溜达溜达就到了坤宁晒药的那个院子,这院子半分遮阴的树也没有,阳光直直照着,晒药是合适,就是等到了盛夏便不太适合住人。
这些看着就像萝卜干儿的东西——风冥安拿起了一块儿,轻轻闻了闻。
“妹妹,”坤宁见着这一幕神经即刻就紧绷了,“把那个放下,放下,听话啊。”他家小六拿药材玩儿他都不会这么紧张。
“我又不会吃了它。”风冥安放下了手里的药材,有点无奈。
“……你手里拿的是左边那筐里的。”坤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右边的筐中拾出了那块风冥安刚放进去的药材,把它放回了原本属于它的地方。
“怎么今天陛下没粘着你?”坤宁不着痕迹地带着风冥安远离了他的药材们。
“他看折子呢,我在那儿他看的慢。”
“那你来找我——”
“我新绣了个香囊,想找你要点清心凝神的药材,或者能驱蚊的也行。”
“我一样给你配一份儿。”坤宁看着他这妹妹和他的药材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终于放松了下来,带着她进了屋。
“嫂嫂怎么没在?”风冥安看到坤宁桌上有不少细竹条,“这是什么?”
“你嫂嫂带着孩子们放风筝去了,我再给她做几个。”
“做风筝?”如此风冥安倒是有些起了兴致,又凑近了看了看。
“寒郎倒是很会扎花灯。”他们没怎么玩过风筝。
“……你不要再跟我炫耀陛下了。”坤宁笑笑,“要我教你吗?做一个拿回去让陛下陪你玩儿。”
风冥安点点头,将那竹条拿起来仔细学着坤宁教她的样子扎了个最简单的样式。
“你不写点什么?”坤宁见风冥安看着那风筝上的白纸便已十分满足,提笔在自己手里的那个上面绘了些花草。
“不写,让寒郎写。”
“兄长画的这是什么?”蓝紫色的花儿还挺漂亮。
“补血草。”这个名儿她总该记得住吧?
“唔——”风冥安又看了一会儿,坤宁补了几笔,将那一丛花画完了。
“我出来好一会儿了,得回去了。”她又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拿着已经做好的风筝和坤宁配好的药材起身准备离开了,“今日多谢兄长啦。”
他们出了院门就看着天上确实飘了不少风筝,但好像有一个朝着坤宁这院子飘了过来,看着似乎要落下来了。
坤宁瞧着这极为眼熟的一幕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鸢飞牵情,我便不打扰兄长啦。”风冥安自然是知道当年坤宁和尉迟千是怎么遇上的,看着如今发生的这事儿也觉得惊奇。
“你家陛下这院子……可能是被月老特意关照过。”坤宁拾起了落在地上的风筝也笑了,“你也赶紧回去吧,省得陛下自己跑来我这里抓人。”
午后云漠寒还真带着风冥安趁着有风的时候试了试风冥安扎的风筝,不过试了一个时辰那个风筝也没成功飞上天。后来两个人决定放弃了,去了荷塘深处挖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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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风冥安生日那日怀王夫妇也到了这别院来给她过生辰,他们当年和坤宁与坤爻也有过几面之缘,只是没见过尉迟千。如今瞧见坤宁家的这些孩子也是十分喜欢。
其实云漠澜这次过来还带了云沐晟,他终究也带了些私心,他这幼子当年胎里受惊,出生便体弱多病,如今都及冠了看着也瘦弱,宫中太医到现在也没能找到什么好方法,若是能得神医开服药调理一二也是好的。
当日听风阁也送了份礼,虽然只有两抬箱子,但从安阳城里过来,招招摇摇的。
云漠寒亲自拦在了别院门口,礼收了一半,但没让任何一个进去。
“小人们出来的时候当家的吩咐要我们去拜拜姑娘和姑爷。”但来的人似乎并不想就此放弃,站在云飒别院门口并不打算这么离去。
“若要算起来,皇后是称你家姑爷一声义兄,称你家姑娘一句嫂嫂,但你别忘了,这里是朕的地方,皇家禁地,你们听风阁要想清楚了。”云漠寒神情已然冷了,只怕这些人并不全是尉迟瑊的,如今这位少阁主虽然在听风阁主事,但只怕真正握在手里的权力没多少。
“若非要见,朕也可以让坤家夫妇出来见见你们。”
一句皇家禁地便足够将这些平民拦在外面了。他是看着太好说话了?还是这些人觉得有坤宁和尉迟千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听风阁做什么?
可笑至极。
“那小人们告退了。”云漠寒如今这气势在朝堂上浸淫半辈子的一二品大员都扛不住,只放出来一丝眼前这些东西便已经双股颤颤了。
听风阁中的某些人是真的已经按奈不住了啊……
当年好像就有人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觉得他这景王没什么,如今是也觉得皇帝一样可以被拿捏?
果然是被捧得久了,实在是有些不知所谓。
“他们说这里终究是皇家别院,便不进来了。”可当着尉迟千,云漠寒没说实话。
安安这嫂嫂这些年和听风阁的牵扯并不深,毕竟坤宁可不傻。那一大家子人实在是太多,又都是儿子,争权夺利的事情父辈没闹出来不代表儿辈孙辈不会。尉迟千终究和她的那些堂兄有血脉联系,不能闹得太僵,但他也绝不能看着妻子被卷进去。
所以只有躲了,如今能在云漠寒这别院里面偷得闲暇也是难得的好事。
“大舅兄也没在安阳,若是他来了,我自带着千儿去见他就是了。”坤宁看着尉迟千面上还有些遗憾,对着云漠寒感激地笑了笑,又转头安慰了妻子一句。
“也好。”尉迟千也笑了,她想着当年大哥还称赞过风家妹妹,自湖州一别他们也再没见过,或许大哥来了能再聚聚也是好的。
风冥安在云漠寒身边握紧了他的手,或许过些日子又要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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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年年月月再见如隔世,岁岁今今此景已经年
第一百六十一回 心灰终意冷 大将号云凰
云飒别院里的日子清闲,坤宁和坤爻也很多年没有过这样安宁的日子了,毕竟这别院是云漠寒的,没人真敢靠近,也没人能做到悄悄翻墙进来探查些什么。
他们师徒近些年也是有些怕了听风阁了,但江湖之大还真没有能避得开听风阁的地方,如今得皇权庇护也是件好事了。
坤宁也终于能得些空好好再看看医书,行医之道只能日夜苦修,不敢有丝毫懈怠,毕竟他每一次出手都是人命相关丝毫马虎不得。
风冥安收下的那个徒弟归舟他也帮着指点了些医术,主要都和医治外伤有关,毕竟他也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日后应该是要放到北境军中去的。
云漠寒又是中秋才回宫,但他也告诉坤宁他这院子他们还是随便住,若是景色看腻了去藏峰岭也行。他的别院不少,随便换着住都能绕着安阳城看一圈儿。只不过这两处是专门为风冥安修整过的,景色最好罢了。
尉迟家有人不满只在江湖上有威名,手早就往朝堂里伸了,坤家身份特殊,且不论坤爻还是坤宁都不想趟这趟浑水,他们不愿意帮着那些野心之辈成为联系听风阁和皇帝皇后的线,又想保着尉迟千和孩子们的平安,如此一来住在云漠寒的地盘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年底的时候风冥安的兵书基本完稿,长安二年便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只是无论宫里还是宫外,房家都安静的有些不正常,这倒是让云漠寒和风冥安都有些不安,这样耐得下性子不像房贵妃和房高年平日的行事做派,只怕这安阳城里要有大事发生。
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和坤家一家子在藏峰岭过了年,买了一堆炮仗烟火供那些孩子们玩儿。不过后来云漠寒有点后悔,好像是因为过年的时候他们炮仗放的太多,把周围山林里的走兽都吓跑了,他带着风冥安在林子里转了好几圈什么都没看见。
之后他想是不是他和安安刺激那父女俩刺激得有点过头了,吓得他们暂时不敢搞小动作了。
正月十五那日坤宁有点痛苦的被云漠寒按在椅子上非要教他扎花灯,说实话这花灯的简单款式和风筝的简单款式根本就是两回事,他教风冥安的那个一共就用了六根竹条,可看云漠寒的架势,如果他不能给他家小六扎个连尾巴都会动的金鱼出来,他的小儿子定然就要哭了。
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他这妹夫在关于他妹妹的事情上的心眼小的很,但是他实在没想到云漠寒这么多年后心眼能小到这种地步,当真是针尖跟他比都嫌大了。
那风筝飞不起来让妹妹有点不开心好像也不能算是他的错吧?
不过吃晚饭的时候坤宁才知道,尉迟千拉着风冥安让她教她和那一堆孩子摇元宵去了,果然这件事和风筝的关系不大,单纯是因为他媳妇把妹妹拐跑了。
尉迟千到现在也没能从心底里领会云漠寒和风冥安如今谁都离不开对方半步这件事,在她看来这两人已经是日日都在一处黏糊的不能更黏糊了。
十五之后复印开朝,云漠寒算计着时间,想着怎么赶紧让房家再闹出来点动静,他好在离开安阳之前把静平公府好好处理了,最好把隐患也都清了,避免真的发生他和安安在外面玩的好好的还要被叫回安阳城里给新皇帝收拾烂摊子的这种糟心事。
但还没等他开始行动,后宫里就出事了。
开春了气温变化大,每年这个时候皇子和嫔妃难免有些头疼脑热感染风寒什么的,但这次皇子一病就病了一半儿,都是从太学回去就开始闹不舒服,结果病得都很重,太医院忙得底朝天,但一日过去也没见皇子们有什么好转。
云漠寒想着当年要了他大哥和五哥还有六哥的那场时疫心里也焦急,但发病的只有皇子还这么整整齐齐同一个时间都病了,这事儿看着就有点儿不对,所以太医来告知的时候他就派听松秘密将坤宁给找来了。
发生了什么他不需要马上知道,他现在要的是所有的皇子都活着,剩下的事儿以后还有的是时间慢慢算。
但事发的第二日下午坤宁还在关麒边上装着打下手的样子给皇子开方呢,太后宫里便来人传话说请皇帝和皇后一并去一趟。说是事关此次皇子们病重,皇后终究身为皇子们的嫡母无论如何都要来一趟。
“这是打算说毒是我下的?”风冥安听着来人的传话就大约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疯了。”云漠寒面上已是全然冷了,这是真的手里捏着什么万无一失的证据了?谋害皇子陷害皇后,若非真觉得能将他们两个蒙在鼓里,怎么敢做?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听霜那边应该查得差不多了。”风冥安倒是没气成云漠寒那样,这一日她当然也没闲着,事情几乎都查得差不多了。只是她懒得理的那些人自己闹腾啊闹腾啊,到时候自己把小命儿折腾没了倒很有可能还要叫着非得说是她害的。
“去一趟就是了,毕竟皇子的性命要紧。”风冥安安抚着云漠寒,“而且我更好奇他们准备的所谓证据是什么。”
“你到时候也别一味地护着我,省得落人口实这件事更难办。”临出门前风冥安还是说了一句,“安安毕竟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云漠寒皱皱眉,没答应她这句话。
等到了孝宁宫,果然见到四妃九嫔十三个都在了。
“臣妾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其中不少人盯着风冥安的目光都已经有些不善。
云漠寒带着风冥安给太后行了礼后才转过头看着那些还跪着的嫔妃,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平身吧。”
“皇子们都还病着,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没等太后和众嫔妃开口,云漠寒便先发制人了,他扶着风冥安让她在主位边上坐下了。
“陛下,正是因为臣妾们的孩子病着,才要来向皇后娘娘讨个说法!”弘昭仪已经按奈不住了,她站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风冥安厉声说道。
“既然是向皇后讨说法……那你们到太后宫里做什么?”云漠寒站在那盯着她看,弘昭仪性子莽撞,又是九嫔之首,怕是被人推出来当枪使的。她那四子云明恒这次病得似乎也最重。
被云漠寒这样一问,弘昭仪倒是愣了一下,有人说皇帝如此偏宠皇后,即便她闹到皇帝面前,能不能进到御书房里还是两说,天福宫就更别想,必须要有太后帮着她们才能讨回公道。
“怕朕不管不顾偏着皇后?”云漠寒的语速依旧缓慢,面上也不见任何神色变化,他如此便更让众位嫔妃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应对。
再看皇后娘娘,似乎全然没觉得这件事和她有丝毫关系,她垂着眼,根本没有看她们。
“陛下,皇后娘娘。”程淑妃此时站了出来,她先给云漠寒和风冥安行了礼,“适才弘昭仪于太后面前首告,言说是皇后娘娘给众皇子下毒,才致此次众位皇子急病。”
“按弘昭仪所诉,她已经有证据在手,能证明投毒者确是皇后娘娘无疑,臣妾不信,后太后出面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前来,分说一二,也好还皇后娘娘清白。”
“确实如此,皇后,若此事真不是你做的,如今说清楚了也是好的。”太后此时才开口,但她也只说了这一句,并没有再多言些什么,似乎并不打算插手此事。
“淑妃娘娘!您的八皇子如今可也病了,难道您是怕皇后再次加害才如此说吗?!”弘昭仪却急了,她和其余几个妃嫔都有些愤怒。孩子是她们在这后宫里的唯一指望,若是真出了事,那今后便是一片黑暗了。
“众位妹妹也莫要逼迫淑妃了,毕竟皇后娘娘——”房贵妃捂着胸口面上泫然欲泣,她看了风冥安一眼,似乎被吓到了,没把话说完。
“贵妃是想说——皇后娘娘身后是风家,本宫不得不忌惮着?”程淑妃倒是笑了,她笑得坦荡,“正是因为皇后娘娘出身风家,本宫才不信她会对大汉的皇嗣出手。”
“风氏一族誉满天下,怎么可能做得出这样的事。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冒着毁了先辈名声的风险犯下谋害皇嗣的大罪。”这里的事最好还是尽快料理了,她好回去仔细看着慎儿,房贵妃不可能在陛下面前得手,而她敢对她的孩子下手——
这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但她也断断不会饶了那毒妇!
“信与不信终究只是个想法而已。”风冥安终于开口了,“不是要对峙吗?拿出证据来才更要紧些。”
“陛下,稍安勿躁吧。”云漠寒听得此言终究是在主位上坐下了,他看着风冥安那双平静异常的眸子知道他家安安也是气狠了。确实这件事只要闹出去了,不管是否能证清白,终究对风家的名声不是好事。
风冥安端坐在那里看着下面的妃嫔们,若不是这座次是按照品级排的,她连人都不知道该称呼什么。
“既然昭仪首告本宫毒害皇嗣,那就请昭仪拿出证据来吧。”
“不过如今看来房贵妃没有皇子也在这里,是因为你手里也有证据吗?”
“臣妾蒙陛下信重助太后协理六宫,自然是要在这里的。”房贵妃咬着牙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臣妾有证据!”弘昭仪也站了出来,让的宫女拿上来了一碟子糕饼。
“这是太学里给众位皇子和伴读准备的点心,太医已经查证这里面被下了毒,而且这毒特殊的很,银针根本试不出来!”弘昭仪狠狠盯着风冥安,看样子恨不得上前咬她一块肉下来。
“且当日臣妾的宫女去接四皇子下学,亲眼看见皇后身边的宫女黎竹去了那院子!”
“说完了?”风冥安见她停顿了很久没有再继续才开口,“就凭这些你就觉得能定罪了?”
黎竹是哪个?
她看了云漠寒一眼,暗暗问了一句。
听霜和归舟如今事都多得很,不可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候着,但她偶尔一个人在御花园里溜达溜达云漠寒又不同意她一个人都不带着,所以便安排了几个外面送进来的侍婢,风冥安就没在意过那些个姑娘都叫什么。
云漠寒摇摇头,示意风冥安那不是听泉和听雪送进来的,应该只是听霜手下普通的小宫女。
“先说说宫女,”风冥安倒也稍微有了点耐心,“本宫自回宫就在陛下身边,几乎是寸步未离,每日见到的也就是陛下身边的那几个,就算偶尔出来走走后面跟了些人,那些也不是跟着本宫近身伺候的。更何况陛下和本宫在宫里住的时间也不长。”
“自本宫从西疆回来,除了本宫曾经的陪嫁听霜,其他的人都是陛下的,本宫连你们都认不全,更别说一个小小宫女,所以实话实说,本宫连黎竹是谁都分辨不出来。”
“再说毒药,只不过是一种银针验不出来的毒罢了,昭仪就能认定是本宫下的?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可谁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义兄去年进了京,就住在陛下的别院里,到如今都没走。”贤妃突然开口了。她和德妃的孩子也病了,原本对皇后下毒这件事是将信将疑,但这种特殊的毒一出来,她们也瞬间觉得这件事是皇后做的了。
“既然知道本宫的兄长医术高明,还把这种下作的事情扯到他身上去?”风冥安双目轻轻一眯,身上的气势瞬间强了不少。
“更何况兄长少年时便在西疆助本宫对抗月凉的奇毒,用的法子就是月凉王族最好的毒师都要花上月余才能有些头绪,你们觉得本宫如果请他出手能如此容易就被你们查出来?”
“你也说了这些日子他都住在陛下的别院里,难道本宫的兄长会在天子眼下制毒不成吗?”
“还有什么别的想说的?”
“若是皇后的宫女黎竹已经认罪呢?”房贵妃却突然开口了。
“带上来吧。”
风冥安瞧着一个宫女走了上来,身上几乎没什么伤,不过发髻倒是乱了些。
还算聪明,先把屈打成招的这条路给堵了。
“你要说什么?”不过风冥安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那宫女哆嗦着跪在地上,给皇帝和太后磕了个头,“是您给了奴婢毒药,让奴婢下到皇子们的点心里。”
“这可是诛九族的罪,你如此轻易便答应了?”
“我……奴婢的弟弟病了,是您给了十两黄金,让奴婢能给弟弟看病,奴婢才为您做这伤天害理的事情的!”
“毒药用什么瓶子装着?”风冥安对她的答话不知可否,只是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本宫什么时候交给你的?”
“毒药是液体、粉末还是什么其他的形态?”
“是什么颜色?”
“每一碟糕饼都放了?”
“那日的点心都有什么?”
“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那些黄金你放哪了?”
她一个一个问题衔接得极为紧密,根本没给黎竹反应的时间,这小宫女有些无措地哆嗦着看了一眼周围坐着的嫔妃,在房贵妃身上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
但风冥安还是察觉了。
“你看房贵妃做什么?”
“你既然说本宫给了你十两黄金封口,那为什么如此轻易就告知房贵妃了?”
“本宫看人若这么没眼光,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你如今皮开肉绽出现在这里做人证,倒是还可能说得过去。”
“奴婢只是觉得……皇子们何其无辜——”
“你下毒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皇子们何其无辜!”徐充仪按奈不住指着她便骂了出来。
“皇后娘娘怎会明白,您只怕是心中妒忌得很了才会下手,娘娘至今没有嫡子——”成昭容突然开口了,但她话说到一半云漠寒手里的茶杯就朝着她脚底下砸了过去,瓷片和滚水飞溅而出阻拦了她后面的话。
“你放肆!”
“陛下息怒!”成昭容也顾不得痛,急忙跪下了。
“这么多问题,你总能答出一个吧?”风冥安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满屋子的重点放回了还跪着的黎竹身上。
“还是房贵妃你替她答?你不是都审过了吗。”
“一个半月前皇后娘娘您才回宫便试探过这宫女,后来便知道了她家有个生病的弟弟。”房贵妃还真替黎竹开了口,“那时您便动了心思了。”
“她不是皇后娘娘和陛下近身伺候的人,所以才不会有人猜疑到您身上去。”
“后来二月廿四,也就是半个月前,在御花园里您避开陛下给了她毒药,让她下到皇子们的吃食里去。您知道陛下总会去宗学看皇子们的,这就又多少给您脱了罪。”
“皇后娘娘选得这药,”房贵妃说着说着声音里便带了哭腔,她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只是让皇子重病,而不是一命呜呼,若不是弘昭仪觉得不对请了臣妾细查,断然不会查到毒药那边去的。”
“这糕饼要不是四皇子没全吃了揣在怀里藏了两块,我们可是连证据都没有了。”
“皇后娘娘,您怎能如此狠心!”她边说边哭,扑通一下跪在了云漠寒面前。
“陛下!皇子们还年幼——”她伸手去拉云漠寒的衣摆,“即便您爱重皇后娘娘,也不能不顾惜皇子们的性命啊!”
“是啊陛下!”徐充仪和德妃贤妃也一并跪了下来,面上的妆都哭花了。
云漠寒将衣摆向后一抽,没让房贵妃碰到他,然后他站了起来。
“云凰。”他叹了口气,叫了风冥安一声。
不过这屋中的其他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叫的是谁。
“陛下。”风冥安也站了起来,上前两步走到了云漠寒身边。
“朕许久没看过这样蠢的一出戏了,倒竟然还觉得有些意思。”云漠寒牵过了风冥安的手,触及那温暖的掌心心中才有了一丝暖意。
“不过朕倒是越发觉得你果真是受委屈了。”云漠寒抬手在风冥安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两人之间没有了一丝缝隙。
金笼里还是只适合养些画眉鹦哥,若是装了飞鹰,便是困了翅膀,那便是……不合时宜。
这句话云漠寒并没有说出口。
“陛下,如今证据确凿——”房贵妃听得云漠寒这话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他再怎样在乎皇后,如今证据都摆到眼前了——
“房贵妃,”云漠寒垂眼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和声音都彻底冷了,“朕只问你这一回,你真的清楚自己控告的到底是谁吗?你真的觉得你刚才拿出来的这些能叫证据?!”
“……陛下!皇后娘娘虽身在中宫,但——”
“看来你不清楚。”云漠寒打断了她的话,“先不说你拿出来的所谓证据都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就说皇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女子冷笑了一声。
“皇后乃风氏嫡出,元康十一年随镇国公镇守西疆,十二年献边境图于先帝;熹平初年,剿匪于江州,护都江堤,保江州百姓;次年官拜先锋营将军,领兵镇守西疆,护章州城半分未失;未至及笄之年便大败月凉长白部、讷图部主力,生擒其三王子,献大捷于朝堂,先帝下旨,封将正三品上,并亲赐云凰为号。”
云漠寒的语速依旧很慢,他一字一句地诉说着风冥安曾经的那些功绩,像是在提醒自己要能继续心平气和地处理面前的这些人。
“熹平五年,云凰将军护黜置使于河东道查察大案,功在社稷;太初二年,朕封其为正一品云凰大将军,领兵章州,力保西境安宁,终斩月凉王首级,使月凉成为我大汉属国,如今年年纳贡,岁岁称臣。”
“后又暗中驻守西疆十年,护卫我大汉太平。”
“朕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难道陛下就因为皇后娘娘过去的功绩,便不在乎这次的事情了吗?”房贵妃愣了半晌,她不知道云漠寒细数这些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告诉她们因为皇后的功勋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处置皇后?
“大将军戕害妃嫔皇嗣就可免于责罚吗?!”可她不可能甘心!皇后一直不动手,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帮”皇后动了手——
“看来你并没有听懂,”云漠寒嗤笑一声,“那朕就稍微解释解释。”
“能在十余岁的年纪就凭一己之力立身在边境军营还能大胜月凉的大将军,贵妃以为她若是想用计谋,会用这样没用的人?会留下这样显眼的证据?会让你这么容易就能查出来?朕的大将军要是只有这点本事,那西疆也没有现如今的太平。”
“你们是大汉的嫔妃,她是我云漠寒的妻子,若再认不清这一点——”云漠寒最终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完。
“朕与云凰相扶持三十余载,如今也不怕告诉你,她若是想要算计谁绝不会落空,更不会留下一丝一毫能被你们就这样轻易查出来的还如此直白的证据,若是她真的想要谁的命,那如今尸骨烂在哪都不会有人知晓分毫!”
“今日有人污蔑皇后,房贵妃,看在这些年你管理六宫的份上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若是你好生摆平此事朕就权当看了一场好戏,若是你定要朕因为这点东西就处置皇后,朕不会放过真正的幕后之人。”
“你要想好。”
“朕是这皇宫的主人,这些年朕只是不曾到后宫里去过,但并不代表朕什么都不知道,正相反,这座皇宫每个角落里面发生的事情朕都一清二楚,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是不是朕把云凰藏起来太久了,让你们觉得她是如此好拿捏的?”
云漠寒话音落下便看着听霜已经走了进来,她来到风冥安身边只说了一句话。
“黎竹,你真以为你那弟弟是病了?”
“有人连宫里的皇子都不在乎,更何况是你这小宫女的弟弟呢。”
黎竹闻得听霜此言一下瘫倒在了地上,她并不相信听霜会在这种事上骗她,而且若不是她弟弟病得快死了,她也不会——
她怎么敢呢?她怎么敢啊!且不说陛下和娘娘,单单听霜的手段她便根本不敢想象了。
“主母,这些请您过目。”听霜把一摞口供和证词递到了风冥安手里。
风冥安翻了翻然后都递给了云漠寒,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些女子也只是叹了口气。
“就差你一个了,黄金是谁给你的?”风冥安看着已经面无血色的黎竹,又问了一句。
她看了房贵妃一眼,要开口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又低下头去了。
“拖下去,杖毙。”云漠寒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了,若不是一定要先处理了静平公府再处置房贵妃,他现在就将那女子打杀了。
“陛下——”云漠寒扣着一颗桌上摆着的花生弹了过去,正打在黎竹哑穴上,没让她再开口。
“成昭容,朕看你刚才也着急得很,不过你的九皇子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啊。”云漠寒拿着手里那一叠证词在掌心拍了拍。
“臣妾……将心比心,自然着急。”她们没人知道那些证词里是什么内容,更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云漠寒手里究竟拿到了什么人,但只要没见到真凭实据自然什么都不能认。
“你要不要看看这些再说这话?”云漠寒又问了一句。
“是你?竟然是你?!”还没等成昭容再开口,弘昭仪便急了,转身看着成昭容抬手便打了过去。
一巴掌扇在脸上,成昭容倒在地上嘴角都流了血。
“想来房贵妃也定然是受了她的蒙蔽,今日才如此情急的吧?”云漠寒没阻拦弘昭仪,这个被房贵妃推出来当枪使的到确实不可能参与这种事。
“陛下……臣妾确实是担忧皇子们——”
“行了,你住嘴吧。”
“陛下,”孝宁宫外,关麒手下的一个小太医赶了来,“皇子们都已经退了热,如今也清醒了,也已能进些汤水。院首说各宫娘娘可以将皇子带回去照顾了。”
他这一报,这里孩子生病的妃嫔都顾不得究竟是谁动的手了,只想着能赶紧回去看看孩子,把孩子接回身边来养。
“行了,都回去吧。”
“这些证据朕会交付有司,不用两天就会通告整个后宫,若到时候还有人不服,再来找朕就是了。”
“至于成昭容,”云漠寒冷着眼看她,“九皇子交由贤贵太妃抚养,你暂且先禁足,之后怎么处置你——”
“陛下,臣妾知错了!陛下!”要是带走她的孩子,那她将来怎么办?!恺儿又要怎么办?
“是贵妃娘娘——都是贵妃娘娘让我做的!她恨毒了皇后!是她恨毒了皇后!她恨皇后刚回来的时候就罚她跪了三个时辰!……她恨皇后让她不能有孩子!……她说皇后定然也想要了皇子们的命!她不过是帮皇后动了手,皇后定然心里不知道怎么感激她啊皇上!”
“你们走吧,回去看孩子去吧。”云漠寒看着那哭的声嘶力竭的女子,直到她喊不动了,在那里喘着粗气的时候才开口。
众位嫔妃相互看了看,最后在程淑妃的带领下应了声是,先退出去了。
“房贵妃怎么说?”云漠寒此时才转向了房贵妃,干巴巴地问了她一句。
“她见事发,想要攀蔑臣妾。”房贵妃也哭着跪下了,“臣妾对皇后娘娘从来敬重——”
“盯着本宫的人,念着本宫的东西,算计着本宫的性命,房贵妃这敬重也是古往今来头一份了。”风冥安笑了一声,“还是别了。”
“把成昭容带回去吧,”云漠寒这句话是看着房贵妃说的,“不许任何人接触她,给朕看牢了,让她好好活着。”
“房贵妃也回去吧。下次小心些,别再被别人骗了。”
“今日倒是让太后劳累了。”
云漠寒说完就带着风冥安离开了孝宁宫,半步都没停留。
回了天福宫赏赐便下去了,程淑妃、钟德妃、褚贤妃、弘昭仪、徐充仪和扈充容这六人宫里都赏了不少珍品药材,还有其他的一些珍奇。
后来云漠寒又单独下了道旨意,成昭容在众妃嫔面前公然攀蔑房贵妃,目无宫规恣意妄为,特赏房贵妃锦缎十匹、珍珠十斛、金器银器各十件,还有宫中珍宝司新制的首饰好几样。
连带着静平公府都又得了些赏赐,说是怕房贵妃伤心。
“你就这么恨她?恨房家?”风冥安等着任彦生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不能恨她吗。”云漠寒捏紧了拳头,风冥安在他手背上抚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手张开。
“现在居然还敢害你!还敢让你沾上谋害皇子的罪名!”
“他们居然还敢害你!”
“而且这些皇子若出了什么事,将来我们可没那么好离开这牢笼。”
“主子,”听柏在门外轻轻禀报了一声,“坤先生过来了。”
“如何了?”云漠寒看坤宁脸色并不好,心里便又担忧起来。
“皇子们都没事了,太医院里我也查过一圈,那里没有异常,剩下的交给关院首便成了。”
“只是他们这次用的药,若要真的深究或是从江湖上找证据,很有可能真的要和我或师傅扯上什么关系。”坤宁拧着眉沉声道。
“听风阁插手了,是吧。”云漠寒深吸了一口气,身上还没消的怒气又回来了。
毕竟这次事发能让他都没能事先察觉定然是有其他的势力牵扯其中了。而目前来看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听风阁。
“你们在我那儿多住些时日吧。至于这次的事儿,不会牵扯到你们的。你也看着点儿你家的孩子和嫂子,别让她出来乱逛了。”跟着坤宁这么多年见事依旧只能看透一两层,尉迟家这姑娘啊,幸好没嫁到什么大门派里去。
就是苦了安安这兄长了。
“我晓得。”坤宁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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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稚子无辜枉为局中提线偶,泼天富贵行事狠绝断人肠
第一百六十二回 树下困秋眠 忽见小儿郎
听风阁一直都标榜自己听天下风声,但安阳城里的一切消息如今已经没有人能比云漠寒知道的更快、更详细。尉迟家往这座天子脚下的都城里塞了多少人他也还算清楚,问题就是要处理这些人终究是要有个由头。
再考虑一下坤宁和尉迟千,最好还是朝廷的事儿他处理,听风阁的事情让尉迟瑊自己去清理门户,顺便也能让坤宁这大舅兄好好立立威,他手中权柄稳了,尉迟千才能摆脱那些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的堂兄好好过日子。
至于宫里,云漠寒暂时没处理成昭容,只是不许任何人侍奉她,又减了平日里的待遇,但昭容的位份还是保留了。这个女人他先留着也就留着了,最后清算房贵妃的罪责之时这一桩最终也还是要着落在她身上,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处置罢了。
弘昭仪倒是过了几日等四皇子痊愈之后来了天福宫门前一次,说她那日在孝宁宫言语冲撞皇后,特来给风冥安请罪。云漠寒代她赏出去了两串翡翠珠子,打发了弘昭仪回去了。
同时还有在御书房门外哭了两日的九皇子,跪在那涕泗横流给自己母亲请罪,贤贵太妃也实在拗不过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她在先帝在位的时候便没多受宠,又在后宫里安静了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一朝被云漠寒拉了出来让她教养皇子,确实也是有心无力。
小皇子还没到九岁,跪着哭了两日便也病了,云漠寒找了太医抬他回去,顺便让太学的先生过去给他讲了讲什么叫兄弟手足和感同身受。
房高年这次似乎是终于觉得云漠寒总是这样赏赐他们家有点子不妥当了,尤其是这次他也帮着房贵妃做了不少事,他是真不信皇帝不知道的,皇帝手中定然有贵妃给皇子下毒的证据,如今关着成昭容还不许任何人接近就已经能证明这一点了。
所以他专门找了一日到宫里好好叩谢了一下皇帝的恩赏,说了一堆诚谢皇恩的话,还借着今年贡缎入宫给皇后送了两套价值连城的宫装。
然后云漠寒把主持今年百花宴的事儿给了房贵妃。
但他下令的时候已是三月十三,早就什么都准备好了,所以最后给出去的也就是个名头罢了。
可还没等云漠寒设计处理安阳城里和听风阁缠杂在一起的官员,东海那边便闹了海盗和水匪,他一时还真腾不出手来,南边又有大雨和水患,这一年果真不太平。
怀王府次子云沐晏被云漠寒派去东边领兵剿匪了,他虽然没什么领兵作战的经验,但配备的校尉和偏将都是风冥安帮忙挑选的,派他去了也能放心。
至于南边赈灾,云漠寒派了两个季家的子弟——季平荣和季平封为首,带去的还是京中的守备军。很明显的打着让他们接手京郊守备的意思了。
季士祯前两年从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了下来,他家的子弟没有再进六部,而是都去了军中,如今来看也是正好。
同时无论是剿匪还是赈灾要的钱都不少,云漠寒现在也出得起,但他还是稍微放出了一点要查粮税和茶税的风声,房高年防备着云漠寒突然查账,一时间还真没发现皇帝在军权上的算计。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便都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年朝中事多,即便是云漠寒再想躲懒也没去别院里避暑,难得又在宫里过了个夏天。
七月初云沐晏回京交旨,皇帝论功行赏,提拔了不少军中将校,又封了好些个诰命夫人,顺便给云沐晏赐了个婚。
婚事是云沐晏用这次的军功自己求的,但所要的只是个翰林院五品官的庶女,这场婚事有不少安阳城里人看了只觉得笑话,可云漠寒倒是十分爽快地赐了婚。
后来云漠澜带着童于归入宫一起来谢了恩,只是愁着他们家长子到现在也没个着落,不知道次子什么时候能成婚。不过云沐昪倒是来信说他不在意这个,他不在怀王府这些年多是云沐晏帮着主事,他早点娶妻母亲就也能多歇歇了。
最后怀王府次子的婚期定在了第二年的春天。
八月中秋前南边水患也基本处理完了,正好中秋那日季平荣和季平封回京,列叔辰在这两兄弟回京前便上了表,称自己年事已高,请乞骸骨归乡。云漠寒也恰好借此机会让季平荣全权掌了京郊守备,季平封外派到了西疆,季长庚终究也上了年纪,西疆那边更需要青年将校。
如此京郊守备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也交到了季家手里,季家算是在明面上做了大汉武将之首的位置。但因为有着怀王府在旁,想要比肩当年风家,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了。
风冥安后来也去送了季平封,让他将她写的兵书带走了一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叹过了这么多年,老天似乎也没有怜惜这篇江山,他们父女费劲了那么多的心思培养武将,到如今也收获太少。
勇猛之士、敢为国死的将士有的是,可真能担得住责任有魄力领兵抗敌的帅才……如今太平盛世……
可北境只怕不要几年就又要动兵了。天狼新王登基已经有些时候,而那新太后……就是嘉诺公主燕幽然。
还是愁个不停啊。
虽然风冥安是答应了云漠寒这次回到安阳什么都不再管了,但终究她不可能真的放得下。昔年誓言,言犹在耳,如何能忘?
风家人在,边境不亡。
这个姓氏附带着的责任太过沉重了。
可这也不是一时一刻能解决的事情。都得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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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了匪患、赈济了灾民,地方上的事情基本结束,可朝廷要收尾的事情还有不少,尤其是粮和茶这两块,房高年随着动起来之后云漠寒也要仔细应对,他好不容易从那真的在他桌上堆成山的文书里喘口气,听风冥安说御花园里的枫树已经红了叶子,两相权衡之后云漠寒毅然决然抛弃了那些奏折带着风冥安出去吹吹风了。
秋日午后有些风,但阳光暖得很,风冥安和云漠寒坐在枫树底下,仰着头看被红叶遮住的天空,不多时她便打了个呵欠,窝在云漠寒怀里渐渐睡了过去。
云漠寒见状将手里的戏本子仍在了一旁地上,然后把风冥安裹在了他的斗篷里,靠着树干轻轻哼着些不成调的曲子,看着风冥安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
他们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在午后慢慢享受阳光和风带来的闲暇。
若是当年他咬死了不松口定要把二哥推上皇位会怎么样呢?
若真是这般……估计他和安安连走脱那天都没有了吧?真是要斗一辈子了。
云漠寒放松了心神有些神游物外,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听到了属于孩子的跑步声,而后云明慎便举着几支刚折的丹桂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很显然他也没意识到能在除了太学之外的地方看到云漠寒和风冥安,一时间愣在那里根本忘了行礼。
云明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皇,他脱去了考校他们学问时的一脸严肃,而是带着浅笑看着那个被他裹在斗篷里只有发髻隐约露出来的女子。
那人定然是皇后娘娘的,母妃叮嘱过他定然要敬重皇后,不为别的,就为了风家历代拼死守国门,他也决不能对皇后不敬,更不要说皇后名分上是他的嫡母,孝道也要求他应该恭恭敬敬。
但他不要到皇后面前去,这也是母妃叮嘱他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云明慎还是一直照做了。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父皇看见他之后面上那浅浅的笑意不见了,他小心翼翼地往怀中看了一眼,似乎怕他把母后吵醒了。
“你——”他看了看云明慎手里的丹桂,还有已经赶上来面色有些发白的秋棠,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自己玩儿去吧。”
但风冥安还是醒了,她转过头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云明慎的脸,只一眼她便愣在了云漠寒怀里。
这是她第一次真的看清楚这大汉的皇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云明慎也对上了风冥安的目光,他一时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应该听父皇的话离开。
秋棠倒是赶紧拉了他一把,云明慎恭敬道了一声,“儿臣告退。”之后才离开。
风冥安瞧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真像你。像刚和我遇到的时候你的样子。”皇子九岁,正好就是云漠寒遇到她的年纪,而这八皇子,有着一双和云漠寒一样的凤眸,一模一样,形状和颜色。
“我们也……有过一个孩子的……他定然也是像你的……若是能……若是……他活下来……”
“也十八岁了……再过两年……便及冠了。”
云漠寒抱紧了她没说话。安安回到安阳城之后,见到了那么多的孩子。不对,她在西疆便见到归舟了。
后来二哥府里的、八弟府里的、风康家的,最后就是坤宁和尉迟千带来的孩子,坤耳就是在安安小产那年出生的。
她从小就想要他们的孩子啊。
“你说过他会回来的,你说他只是先去瞧外公和外婆了……你说他定然是想要我做娘亲……还会回来的。”
“安安啊……”云漠寒深深叹了口气,他想说什么但又被风冥安打断了。
“我知道你在去西疆之前就服过药了,哪怕那时候你还在担心我根本不肯再见你了……这两年多每个月你一次都没忘……”
“我也知道现在若中宫有子……定然又是朝野动荡……可我真的是……想要个和你的孩子啊……”
“你……安安你三十八岁了啊。”云漠寒理顺了风冥安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他前些日给安安绾髻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生了几根白发。
“我知道……可我……寒郎我是……我是真的很想要个和你的孩子啊……从小就想要了……从,从先帝把我指给你的那天就想要了。”
“而且若是他想要回来了呢?若是他想要回来了……我们……”
“我知道你担心——”
“那次小产险些要了你的命!”云漠寒咬着牙终于还是告诉了风冥安这件事,“小产……血崩,再加上你听闻噩耗心神激荡。坤宁拼尽全力都差点没能留住你……”
“他那三天一共跟我说了两次要我做好准备……你可能会……”
“……你没告诉我!”风冥安用力握紧了云漠寒的手,那双手凉得有些吓人。
“怎么敢告诉你!我怎么敢告诉你……”那时候风冥安的情绪和身体已经很糟糕了,若是再知道她差点真的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天地之间……
“安安……我们好好的……好好的好不好?”
风冥安没再说话,她把脸埋在云漠寒怀里许久都没再出声。
她不想丢下云漠寒的,无论如何都不想,她真的不能再丢下他了,相隔两地和阴阳阻隔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有个小小子和小丫头是她一直都想要的……也是当初在江州的时候云漠寒就许给她的。
可如果那次她真的差点没命……再加上她如今的年纪……
“让坤宁和坤世伯帮你看看。”许久之后云漠寒接住了一片落下的红叶之后缓慢开口了。终究安安想要的他都会给,有两位神医在……应是无事的。
“但只要他们说有一点点疑虑都不行。”
“如果真的可以,你什么都得听大夫的,听我的。”
“寒郎……”风冥安哭着喊了他一声,只是这声音闷在云漠寒心口,闷闷的听不太清。
“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发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的,若是——”
云漠寒伸出手挡在了风冥安唇前,没让她再说下去。他不愿意听安安发誓,下意识也不想听她说出什么不好的下场。
“若他们真的觉得你还能平平安安拥有一个孩子……”又过了好一会儿云漠寒哄好了风冥安才有说道,“你受些委屈,我们在你生下孩子前不告知任何人,也不在皇宫里给你养胎。”
“至于中宫嫡子……”
“若真是儿子——”
“我们的孩子不做皇帝。”风冥安看着他眼里带着决绝之色。
“我们的儿子当然不做皇帝,将来我们也是要带着他一起走的,不长在安阳城里,不接触朝堂官员,就算是嫡子想来新帝也不会太过忌惮他,再说还有咱们呢,总不会叫他受了欺负。”
“虽说我朝皇子年满十四才封王,但我首开先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儿子,出生了就封逍遥王。若是女儿……封她长乐公主,许她婚嫁自由。”
“正好这次的事儿也快办完了,过两天我带你去别院。”
“至于处置静平公府……还有听风阁的事情,你别费心力了,横竖都有我呢。”如果安安真的能有孕,那稳婆、乳母……有多少事都要盘算,又有多少人要考察。
但只要安安能好好的,这些事便都好办。
他们又不是没面临过更棘手的情况,如今一切明争暗斗都在安阳城里,虽然敌人依旧阴险狠辣,可这里终究是他的地盘。布置了这么多年了,只等着猎物一头撞进来好能将其了结。
“咱们回去吧。”云漠寒说着拾起了地上的戏本子交给了风冥安,然后将她裹在自己的斗篷里抱了起来。
“你就这么带着我回去?”风冥安抽了抽鼻子,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反正全天下都知道我只爱你。我们就快走了,何必再顾忌那么多呢。”
是啊,何必再顾忌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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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事事更迭难得忙中偷闲困,岁岁悠长倏尔恍惚少年郎
第一百六十三回 复而再孕育 重许离朝堂
“陛下没在?”坤宁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风冥安面前,见她一个人有些惊讶。
“他去太学了。”风冥安端起碗来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儿,然后一口气将那碗药全喝掉了。
“妹妹……”坤宁叹了口气还是坐在了她面前,“你真的想要个孩子?”
“三十八岁,确实对妇人来说不是个好生养的年纪了。”
“那前些日你和世伯同寒郎说的——”风冥安瞬间有些紧张,她看着坤宁身体已然绷紧了。
他们同云漠寒说,虽然她现在的年纪是长了些,但自小习武又内力深厚,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当年虽然伤过内府还小产过,可这些年养的很好,已经——
“那些都是真话。”坤宁急忙安慰了她一句,“可我现在说的也是实话。”
“你……你在西疆的那十年,师傅进过一次京,后来我们见面,他跟我说他看到的陛下……”
“这次见到他时我是第一次怀疑师傅是不是看错了,直到我那日也帮他诊了脉。”
“妹妹啊——”坤宁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他那时……是真的疯了。”
“若我失了千儿,只怕是这世间于我再没了颜色,可能我这辈子都活不长。但陛下若失了你,他会三脉具散,真的活不成了。”生产这种事,哪怕他和师傅都在,也断断没有万全这一说。
“我当然知道他疯了。”回来的路上风冥安就知道了,但不同坤宁说的他只疯了那十年,现在的云漠寒也是疯的,她再清楚不过。
“难道我就是个正常人吗。”风冥安垂下眼帘笑得异常温柔,“我也早就疯了。”
“若是我失了他我也断断是活不成的。那些人那样逼他、伤他,他们害得我的寒郎那样苦,那么痛……若不是我唯一顾念着我这姓氏,我要搅得天下不宁,要剁了他们所有人泄愤!”
“但我是风家将,我不能让先辈守护了这么多年的江山陪葬。”
“所以这既是我确实一直想要的一个孩子,也是我想给我们两个的一个新的盼头。不然我们的这辈子……往后的几十年,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我们、我,我不能让他毁在那些往事的恩怨里。”
坤宁久久没有开口。他虽然在风家住过一段时日,又跟着风冥安到过西疆去过江州,还蹚过河东道的浑水,但风家代表的意义和他们这一族背负的东西……他是无法体会的。
原先他和师傅两个人游历江湖,最是潇洒。家族宗门,一人能影响一堆人名誉荣辱的事情他虽然明白道理但是这件事从没真的进过他心里。
直到他真的娶了尉迟千过门。两人相恋的时候他都没太在意的事情,在成婚后才真的体会了一二。
尉迟家,听风阁,成百上千口人,怎么可能真的同心同德?也还好尉迟千是嫁了他,而不是他入赘到尉迟家,不然更是难以脱身,尤其他这妻子还是个心思极为单纯的。
他斗不过,不想斗,只能躲。
躲去深山老林里采药已经没用了,因为他没法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那凶险的毫无人烟的地方。这两年尉迟千时常提起他们一直住在云漠寒的别院有些太过叨扰,想要回安阳城中他们自己的宅子里去。
可若是回去了,才是真的要害了妹妹,害了陛下吧?
这两年的安生日子……若不是他与妹妹当年义结金兰……世叔和师傅当初是怕他们两个孩子孤孤单单难以立世,谁能想如今这层结义的关系也能被人如此盘算着利用。
“听风阁的事情……当真——”
“你们不插手最好,毕竟嫂嫂还是他们的亲妹妹。”风冥安摇摇头,这件事就是这里才棘手,他们终究是要顾忌这层关系。
“但我如今养身子准备生养的事情……嫂嫂那里兄长还是……瞒一时吧。只说我旧伤复发需要调理就成了。”尉迟千不会害她,但难免她给听风阁的信中不会无意识地透露一二,即便坤宁也不能去查她写的所有东西。
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我明白。”
“你这屋中的东西自然都不会有什么不妥,用的药材也都是从我这里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终究还是要小心在意,万事当心。”
“我省得。”风冥安叹了口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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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风冥安才跟着云漠寒回了宫,今年入秋之后太医院真是花了平常两三倍的心力,皇子们倒是没有一个病的了,但却听天福宫传出消息,说是今年冬日气温骤降,皇后常年征战,旧伤暗疾都不少,如今身上不爽利了。
关麒顶着后宫的压力和云漠寒的视线给健康的不能更健康的皇后诊了脉,然后确实有人从他嘴里抠出了那么一点儿皇后确实旧伤复发的消息。之后天福宫里偶尔飘出药味儿也没人说什么了。风冥安更是再没出现在人前。
腊八那日风冥安对着桌上的那条鱼差点吐出来,云漠寒帮她拍着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听霜急忙跑上前来把桌上味道大的菜都撤下去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云漠寒拿了水来照顾着风冥安漱了口,之后围着她转了两圈已是急得不行了。
“来人——”风冥安一巴掌拍在云漠寒身上把他剩下的话拦回去了。
“你是傻子吗?”她红着脸轻声骂了云漠寒一句,然后将手腕递给了他,“不是学过医吗?”
云漠寒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捧着风冥安的腕子仔细给她摸了脉,他虽然在医书上看过,但也没真的给妇人把过脉,只觉得这脉象像是一两个月的样子。
“你有孕了!你有孕了…………你有孕了啊!”云漠寒小心翼翼地扶着风冥安让她坐下,然后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先是笑了,然后又有些三分茫然,万般担忧,之后还是看着风冥安的笑脸又笑了,拍着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这会儿听霜也又回来了,给桌上的菜换了不少。
“马上就过年了,我过两日就送你去别院,这个年节……年宴你正好接着称病,不去便是了。”云漠寒心中终究是担忧多于喜悦的。转头就吩咐了刚才在屋中屋外的几人,这消息决不能透出去一丝一毫。
“我什么都听你的,”风冥安靠着他放缓了声音道了一句,“我答应你了,我会好好听话,也绝不会离开你的。”
“吃点儿东西吧?”云漠寒看了一眼桌上新上的菜,“饿不饿?”
“真是要傻了。”风冥安笑了,捧着云漠寒的脸用力亲了他一口,“吃饭吃饭,今天还是你先说饿了要传膳的。”
然后风冥安看着云漠寒给她夹菜,一直没停,直到她碗里的菜变成一锅大杂烩看不出原本模样之后云漠寒才后知后觉地停了下来。
“……这碗饭给你吧。”他把风冥安面前的碗拖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将自己那碗换了过去。
“我没事儿,说实话要不是刚才那盘烩鱼,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呢。”不过最近倒是好像真的贪睡了些。
云漠寒看着她没说话,到底现在她身上还有一个,要小心再小心了。
“我觉得倒是不要那么快就去别院住了,”晚饭后风冥安盘算了许久才对云漠寒说道,“我这两个月装病只怕试探的人也不少,马上要过年了,你也不能就这么去别院住。”
“不如悄悄找兄长进宫来一次,而且若今年年宴和祭天的时候我都称病不出来,他们才会认为我真的病了吧?到时候没准会孤注一掷真的做些什么。”
“等年宴过了我们再像往年一样住别院去,然后我不回来就是了。”
“老称病不吉利。”云漠寒知道风冥安说得有道理,但他现在终究还是有了些忌讳,一时称病可以,可若他的安安有孕期间一直称病,终究不好,万一——
“那就只到这个年节,反正这两年他们应该也信了我在不在这宫里没啥区别。”
云漠寒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纵然不信鬼神,这次祭天的时候也格外庄重了些。
不过年宴和祭天祭祖皇后都不出来,连着去年年根底下那几个月一直都说是旧伤复发未曾痊愈,终究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初二那日云漠寒带着风冥安去了藏峰岭过年,终于让安阳城里都快等急眼的人瞧见了那个无论上车还是下车都被他抱在怀里一步没自己走的风冥安。
似乎真是皇后病重,要出去养病了。
这个年节安阳城里热闹了,藏峰岭里云漠寒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手足无措的事儿比较特殊。
“我要吃葡萄。”
早饭过后风冥安窝在他身边听他给她念些话本子里的故事,然后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现在是——”云漠寒看着外面的三尺厚的积雪刚要说现在是一月份,大冬天,就算他是皇上他也找不来葡萄,然后对上风冥安那双看着无辜到极致的眼睛便收了声。
坤宁早就告诫过他了,有孕的女子的脾气很有可能大变,特别是在吃某种特定的东西上,尉迟千在生双胞胎的时候就有过一次在大冬天非要吃西瓜的经历。
而且对于这样的脾气和要求他必须要顺着,哪怕做不到也绝对不能拒绝。
不过对于这一点坤宁倒是没千叮咛万嘱咐,毕竟他也清楚云漠寒绝对会小心翼翼养着风冥安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什么都不会缺了半分。
就算妹妹现在真的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这妹夫也必定想办法去摘。
“吃葡萄。”风冥安自然也看见了外面那些莹莹白雪,但她还是又说了一遍,话语间带了些豆蔻年华时和云漠寒撒娇的味道。
“我去给你找找,你先吃点儿葡萄干好不好?”就算真的有那估计要是在冰窖里了,拿出来也吃不上。
“不要,那个太甜了。”风冥安皱了皱鼻子,抱着云漠寒的手臂又晃了晃,“葡萄。”
“好好好,吃葡萄,我让人去找好不好?”云漠寒瞧着风冥安愉快的点着头最终只能先出来让人去找找,至于找不到怎么办——
他正好看见了来送安胎药的坤宁。
“你家是怎么在冬天吃上西瓜的?”他上次就应该问清楚。
“我给千儿念了两个故事,后来老二过来闹她,她就忘了。”他也没有在冬天变出西瓜来的本事。
“妹妹要什么?”他还是有点好奇的,毕竟风家这姑娘从小就没任性过,又什么苦都吃得。除了原来吃药的时候爱加糖。
“葡萄。”云漠寒捏着额头打发周围的侍卫去云飒别院的冰窖里去看看有没有了。
“先别说这个了,”他把药从坤宁那里拿了过来,“这药还是得趁热。”
“我不要,苦的。”风冥安见到云漠寒手里的食盒一开始还挺高兴,直到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坤宁,脸直接就皱成了一团。然后缩到坐榻的角落里去了。
坤宁是真的没料到风冥安现在根本连药都不肯喝了,之前他都没把这药送到风冥安面前来,但看如今这样子——这不是第一回了。
不过云漠寒给了他一个眼色,坤宁倒是极快的领悟了之后便出去了。
他这妹夫究竟是怎么哄妹妹喝药的——
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不太应该知道的。
“听话,安安听话。”云漠寒将药碗放在了桌上,先去哄风冥安了,他没怎么费力就把她抱到了怀里,“你喝药我让你随便亲好不好?”
“唔……”尽管每次都告诉自己不能被云漠寒的那双眼睛诱惑,但风冥安还是每一次都扛不住。
她实在是太喜欢云漠寒那双盛满光的眼睛了,但凡见到便什么都忘了。
“喝药好不好?”
“我……我的葡萄呢?”风冥安还是再挣扎了一下。
“先喝药,葡萄已经让人去找了。”
“还是你想要我亲自去?”
风冥安摇摇头,比起让云漠寒亲自去找葡萄,她还是更想让这人在她身边。
最终她还是乖乖把药喝了,然后在云漠寒脸上盖了好多个章。
后来令曦把他的猫抱过来了,让风冥安忘记了葡萄这件事。
那被令曦起名叫小黑的猫长得雪白雪白的,毛长的很,远远看去竟像只小白狮子,一双圆溜溜的猫眼一黄一蓝,漂亮极了。
不过坤宁没让她碰,说是远远看看就行,毕竟她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不过那猫咪却似乎很喜欢风冥安,在她面前打了好几个滚,把柔软的肚腹都翻出来了。
令曦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在他印象里不知道有多高冷的猫,一筐小鱼干下去能让他抱一刻钟那都是烧高香。偏偏这般喜欢主母,他觉得要是坤大夫允许的话,这猫能让主母随便抱。
云漠寒一开始还是挺感激这只猫的,毕竟它让安安忘记了自己要在大冬天吃葡萄这件事。
直到他发现这只总想往安安身边凑、怀里钻的漂亮猫咪是公的。
他觉得他应该在藏峰岭大门外戳个牌子,上面就写令曦与猫禁止入内。
但现在这个时间,安安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整个下午他就看着安安高高兴兴地瞧着那只猫在她面前的地毯上追着一只球到处跑,直到她因为最近觉多而靠着他睡着了。
云漠寒纠结了一晚上,还是没让令曦把他的臭猫带走。
直到元宵节那天,风冥安看着那只猫在她面前摇着尾巴尖玩闹,突然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开口了。
“寒郎——”云漠寒在听到这拉长了声音呼唤他的这一刻就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了。
“有桃子吃吗?”
现在是冬天啊——有没有人来告诉他的安安一下——现在真的是冬天啊——哪怕是他也变不出桃子来————————
不过桃子的话……
“吃果脯好不好?”云漠寒试探性的轻声问了一句,“桃子做的果脯,酸酸甜甜的。”
“不好。”风冥安丢了条小鱼干给地毯上漂亮的猫咪。
“我想吃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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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事隔多年重添喜事盛,四季合一冬雪贪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