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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玄胭岚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txt下载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回 世家或大族 荣辱在一身

    原本按理云漠寒过完灯节之后便该带着风冥安回宫了,但这次谁也没想到他那马车从藏峰岭出来连安阳城都没进,生生从城外绕了一圈去了云飒别院。

    据说皇后娘娘依旧是脚都没沾地,还是一路都被陛下抱着。

    如此一来关于她病重的消息便更传得愈演愈烈,云漠寒心中生气,但也不能干预太多,毕竟他全然没打算让风冥安在生产前出现在人前。他也没回宫,和风冥安一并又住到别院去了。

    宫中太医院最终还是没能抗住太后和房贵妃的屡次明示,关麒也只能背着药箱去了别院一趟,但还没见着陛下呢,便先看着了自己这一派的祖师爷,坤爻正巧在前院,也看见了这位太医院首。

    最终他连皇后娘娘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陛下打发回去了,还被迫主动领了新任务。

    “皇后娘娘确实凤体稍有违和,她守卫西疆多年身上暗伤实在是不少,陛下多番体恤,这才带着娘娘在别院休养,且又有坤老神医师徒在旁,太后娘娘无需挂怀。”关麒垂着视线站在太后面前,照着云漠寒的吩咐一字一句地说道。

    太后听着这番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关麒所说似乎前后有些矛盾,但整体听来却又没有什么不对。

    “皇后……确实没有大碍?”太后又问了一句。

    “太后请放心,皇后娘娘身上暗伤虽然不少,但现在确实只是凤体稍有违和。”关麒依旧恭恭敬敬把刚才那句话又说了一遍。

    如此太后便更觉得有些奇怪了,但她也知道云漠寒的那些个别院她是无论如何都插不上手更不可能把人安插进去的。

    这些年皇后在皇宫里虽然真的跟不存在一样,但皇帝也从来没这样遮遮掩掩藏着她过,可若说她真的是不好了……这些日皇帝上朝去太学也一切如旧,没什么更多的表示。

    可若她真是装病……为了什么?

    “既然如此……你先去吧。”太后打发了关麒,也知道他刚才说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后宫。

    这一回她究竟是看戏还是也谋算些什么……

    太后知道那是她儿子,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终究是不甘心,她这儿子从生下来就不肯顺着她的心意,什么都不听她的。当初他刚登基的时候根基不稳也不愿意提拔她的娘家人,现在还把整个齐昌侯府给架空了。

    单这一件事就足够太后气得要吐血了。

    先帝也曾在与她成婚的时候与她两情成悦,可后来就因为各种需要权衡的势力娶了不知道多少女子,虽然她还有着正妻的体面,可好多东西都消磨在时间里,再也寻不回来了。

    那风氏嫡女也是天家妇,她凭什么能得例外,能得到一个云家男子的全部偏爱。

    就算再不想承认太后也在心里明白她的儿子是真的把自己所有的私心都给了皇后。

    凭什么呢?

    她何德何能?!

    为了她后宫里那些妃嫔的母家皇帝一个都没有依靠过!

    这也就是皇后现在还没有嫡子……

    太后对于这件事一直都有些不解。

    她那儿子若是真的那般看重风家这个,为何当初成亲了那么久她才怀孕?又为什么她这次都回来这么久了肚子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皇帝既然能通过坤爻弄来那样的药,现在那师徒两人就在身边,若是皇后真想要还能怀不上?

    还是确如太医院所说,她征战多年再加上上次小产真的坏了身子?

    如今天下没人说风氏惹得帝王偏宠冷落后宫、没人说她善妒、更没有只言片语敢说她红颜祸国不就是因为皇帝真的有那么多亲生的皇子每个月又都没忘了赏赐六宫,而与此同时中宫什么都没有吗?

    若他在壮年就过继后嗣,天下人便不会放过风家。

    风氏一族的名声……她这儿子还真是在乎风氏一族的名声!

    不过那日程淑妃说风氏一族誉满天下……这是事实,可既然誉满天下……那就真的一丝一毫的污点都不能沾染了——

    不然皇后如何同她的列祖列宗交代?风家最后一人毁了风家的百年基业和先辈的忠良之名?

    若如此那便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而静平公府……

    太后虽然也是不想要风冥安好过的,但终究她是太后,将来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如果她真的还能活到那么长的岁数,她都是太皇太后,她已经永远是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了,何必再冒那么大的风险。

    静平公府是为了自己家的权势和房贵妃——

    房贵妃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有孩子了,她何必去触自己儿子的逆鳞。万一他连最后一丝母子情谊都不顾了……

    现在凤印稳稳当当在她手里,皇帝当年说过的后宫一切如旧想来他也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如此看来她还是什么都不要做的好。

    毕竟房高年的目标……只是皇后风氏而已。

    --------

    一月过去之后风冥安便已经稍稍有些显怀,她那突然想要吃些什么的冲动似乎也没有了,到如今也并没有害口呕吐的症状,整个人看着竟好像又明艳了些。

    她现在的状态也让云漠寒和坤爻坤宁都放心了不少。

    只是如此便再瞒不住尉迟千了,毕竟风冥安如今怎么瞧都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但她的药却一直都没有停,坤宁从去年入冬就在给她熬药,一直熬到了现在。都开春了她还在服药。

    不过尉迟千也理解安阳城里局势复杂,风冥安有孕也要隐瞒的这种做法。即便是她现在也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安阳城里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然为什么坤宁一定要带着他们住在皇帝的别庄?又为什么大哥带着三哥一起来了这里却悄悄的不想让人知道?他们因何叮嘱她好好住在皇帝这里就好,近期也不要和听风阁联络?

    尉迟千是明白以她的心智是不可能真的看得透安阳城里和江湖中的局势的,她也决不能搅和进那些争斗里,拖累爹爹娘亲和哥哥们不说,他们这一家子还有那么多孩子要如何才能好好保全?

    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听坤宁和她长兄的话,安生待在这里看好孩子们也好好给风家妹妹保守她的秘密。

    但事到如今她也终于明白她这风家妹妹的处境如何艰难,这些年究竟又受了多少委屈,身为大汉皇后,她是国母啊,有孕了还要这样小心翼翼,生怕旁人察觉了。

    尉迟千知道云漠寒这样做单纯就是为了保护风冥安,就怕她被人害了。可敢对皇后和她腹中皇嗣下手的人……那得是有多么歹毒的心思和什么样的胆量……

    皇帝都如此小心翼翼,那就证明,现在是真的有人敢这样做且已经被他发现蛛丝马迹了啊。

    而她的兄长们又在这个时候到了安阳城……尉迟千心里已经有了推测,只怕那想要害风家妹妹的人和他们听风阁也有关系。

    他们竟是疯了不成吗?听风阁从来不掺和皇家的事情!这是当初大哥逼着她给她补课的时候最先告诉她的。

    而她的堂兄们算计的人还是她的风家妹妹,她嫁给了她的义兄啊!

    无论于公于私,他们怎么能这样做呢?

    权势这东西,真的如此让人疯魔吗?

    尉迟千是知道按照听风阁的情报能力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的,就是她实在不清楚云漠寒究竟能不能防得住,但坤宁让她住在这里放宽心……也就是说他是能应付的?

    可这一切结束之后……听风阁又该何去何从?谋害当朝皇后,那可是谋害当朝皇后的罪名——即便只是党从……

    “不破不立。”

    尉迟千突然回过神来,她今日原本是来看风冥安的,云漠寒去宫中了,要下午才能回来,而她来的时候风冥安正指点归舟兵法,现在这句话也不过是她指着兵书在提点那个小姑娘。

    但也就是这四个字似乎触动了尉迟千心中的那根弦。

    之后尉迟千听着归舟在跟风冥安说着什么,都是些用兵方略,她听懂了些许,但想要真像这师徒两人说得那么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便也不可能了。

    不多时她们好像说完了兵书,归舟便拿出了两柄木刀开始演练风冥安传她的刀法了。

    原本是用钢刀的,但自从风冥安有孕,归舟就再也没敢真把兵器拿到她面前来。

    只不过她一套刀法没有练完她爹就回来了。

    “主母,”听柏看起来是急跑回来的,“主子说今日怕是要晚膳之后才能回来了,让您定要好好用膳。”

    “朝中出事了?”风冥安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事怕是要不好。

    “朝中无事,只是要处理的俗务多了些,主母放宽心便是。”听柏低着头没有看她,“主子晚上定然回来的。”他又找补了一句。

    “你不会真觉得这样我就会信吧?”风冥安倒是没生气,但这心中的不安却又多了些。

    空中柳絮纷飞,扰乱了视线,让人有些看不清前方。

    听柏没再开口,他当然知道仅凭自己是瞒不住主母的,主子也清楚,但若什么话都不传回来,只怕主母会更加焦躁不安。

    “他能处理?万无一失?”风冥安许久之后才开口。

    “是。”听柏这时才抬起头看着风冥安应了一句。

    可这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事情?

    “无论如何我都撬不开你的嘴是吧?”风冥安叹了口气又坐下了,“他是让你留在这里还是回皇宫去?”

    “主子让属下留在这里陪着主母。”

    让他拦着风家的人千万别让主母知道了。

    “那便……吩咐下去吧,我今日谁都不见了。”风冥安话音才落下,就看见了在院子门口正要走进来的风康。

    他的脸色很不好,焦急得很,但看见她的那一刻也忽然有些迟疑。

    “少主……”

    “事态已经稳住了。”听柏不得已开了口,“等主子回来再说。”

    “你们两个要不要先去互通一下?”风冥安眉尾一挑,今日发生的事情或许有些严重——十分严重,不然风康不会想都不想就过来,她这样说原是想要这两人能多少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对视了一眼就出去了。

    “今日想来事多,嫂嫂先回去吧。”风冥安知道无论出了什么事听风阁都定然逃不了关系,尉迟千在这里他们一会儿就算跟她说实话可能也不方便。

    “我还是——”尉迟千看着风冥安的肚子刚想说她还是留下,万一她一会儿真的有什么事,但却还是明白了风冥安为什么要支走她,“妹妹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风冥安点点头,让归舟帮着把尉迟千送走了。

    而后听柏和风康又回到了她面前,这次两个人倒是统一了口径,表示一切都等云漠寒回来再说了。

    但风冥安没想到这一日她一直等到快要安寝了,云漠寒才回来。

    --------

    云漠寒没在皇宫,他在风家。

    风冥安回来之后他们大多住皇宫和别院,景王府也就刚回来的时候住过一个年节,镇国公府一般风冥安四时八节上香的时候才会回去了。

    没有人敢对潜邸动手脚,而风冥安回来之后风康需要时常和她汇报风家的各处产业,便对那座宅子多少失了些守卫,纵然祠堂和莲心院还有风信生前用的书房依旧守得紧,但其他地方确实是有些疏忽了。

    若不是自风冥安称病云漠寒就紧盯着安阳城里的风吹草动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放松,这次或许还真的能叫那些人得手。

    最近安阳城里的大日子也就是百花宴,如果在那一日闹开来那就真是要天下皆知了。

    云漠寒看着他面前桌上摆的那些已经气得脸色铁青,若是真的事发……安安再得到消息——

    这些毒虫、脏物、还有所谓的“上天降兆”!

    什么风家云凰大将军杀伐过重身带煞气会影响龙脉气运以致生民不安——

    什么自皇后回宫后皇子多次病重——

    什么皇后身为不详!

    他们竟然想以天象之说和这些所谓的预兆来毁了风家的名声和一国之后的名誉!

    安安若是知道……她是那么在意风家先辈尤其是镇国公的身后名啊。

    一大家子的荣辱,如何能在这最后一人手里毁了,风氏一族身上怎么能沾染这样的污名,天象之事,如今这世间之人都是宁可信其有的,若是真到事发之后再查出来其实是有人特意安排的……那这污点也终究不可能全然洗净了。

    他原是不想在安安怀着孩子的时候妄动杀伐的。

    但无论如何静平公府是不能再留了,一日都不行了。

    “主子!”冷炙在夕阳正好落下的时候回来了,“静平公府里确实还有东西。而且属下也已经能确定他们确实是想在百花宴那日动手。”

    这些消息已经探听有些日子了,今日他们发现风家这里不对劲,静平公府那边就更是热闹,甚至被令曦探到了静平公府的密室,还在那里见到了一块已经准备好的“天石碑”。

    那石碑上面的“天书”字数不少,总结来说便是“凤凰染血,身为不详,若再被皇帝留在身边,只怕终将风吹云散”。

    “静平公府已经完成全面布控。”冷炙看着云漠寒的脸色屏住了呼吸。

    “在我动手前只要东西离开静平公府的院墙一步我要你们立刻毁了。”

    “属下明白!”冷炙急忙应道。

    “宫里呢?”

    “房贵妃那边确实有些动作,但经手的婢女和内侍都被听霜和任大总管扣下了。”

    “截断皇宫和静平公府的所有消息往来,只能传我们准备好的东西。”云漠寒到还能保持冷静,这些年他什么没见过,什么人没杀过,只是今日这件事涉及风家几代人的名声,必须要慎之又慎才行。

    “送信回匿阁,我要房高年这些年所有的罪证,也可以安排着人开始告状了。”

    “他既然想在百花宴那天动手——三月十五,调虎离山,处理掉所有那些脏东西,三月十六,我要诉状摆在御书房的桌案上。”

    冷炙应下了,但他皱了皱眉又开口道,“主子……还有一事。”

    云漠寒看着冷炙,见他的神情有些怪异,凝重里还带了一丝鄙夷。

    “听风阁少主尉迟瑊找上了我们,说是有急事要面圣。”

    “他都进京两个月了,到现在才终于决定要面圣了?”

    “那就……见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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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天意纵不负小人却难防,不等东风起浑水好收网

第一百六十五回 谋定而后动 生生便不息

    房高年在静平公府的密室里看着他们准备好的那块石碑,他抚摸着那些刻下的字,凹凸不平的石面并没有完全打磨光滑,如今还是有些硌手。刻下这些字的人早就死了,不过他的作品能被世人见证和铭记,这也算是那人的福分了。

    皇后归来已经三年多了,她也确实和皇帝当初说的一样,没沾染半分权势,她在不在安阳城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皇帝离开皇宫的时间更长了些。

    这三年是如此,可之后呢?五年后十年后三十年后呢?

    她是云凰大将军,是如今的风家主,无论他们再怎样不想承认这一点,这也是事实,即便她这三年都没再入军营,甚至从未在朝堂上发声,可北境那边在她还活着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便安宁了不少,这三年天狼更是没敢怎么闹腾过。

    但她真的能永远不再入朝堂?还有后宫……她这中宫皇后当真能甘心?以皇后现在的年纪,又有那两个坤神医在旁,难保什么时候她就会诞下嫡子,再加上皇帝对她的重视程度,有了嫡子其他皇子还能有成为储君的可能?

    而他那到现在都只空有一个贵妃称号的女儿……将来更是什么都捞不到。

    房家先辈明明还能和风家分庭抗礼,又子嗣颇丰,怎么后来无论如何就比不过三代单传最后还只留下了一个女儿的风家?!

    到他成为家主的时候,先是怎么都没想到一开始谁都不在意的七皇子最后竟真的成功娶了风家嫡女,成了太子后又登基做了皇帝,曾经有哪个朝臣把宝压在那成日不着调的七皇子身上?纵然他是嫡子。

    再来没想到也没人盘算成的就是风家这仅剩的女儿还真的是个将帅之才,她当真能领得了数十万兵还能令他们俯首听命,最终还把月凉打了下来。上天给大汉这一朝的武将天赋似乎九成九都归了风家,先帝和风信也不是没在军中使过力,但最后也没什么成效。

    直到皇后在西疆假死,朝中才渐渐有展露才华的新晋武将,但帅才至今似乎还是没有。能领兵抗敌负得起守疆卫国的责任的只有“风家”,不论是风家的哪一个,只有这个名号才能担负这样的重担。这也是无人愿意承认的事实。

    确实当年有不少人想要争军权,想要让自家的子弟或自己能挣到军功,可一旦战败要背负的责任只有“风”这个姓氏才能担当,当年皇后就算不愿意出兵也是必定要去的,不然西疆的军心就完蛋了。

    风家人有将不出,铁骑军怎么可能拼尽全力拼死护国。

    可这最后一个风家将,是女将还是国母,如此更是将风家的名誉推向了顶峰,一国之母冲在阵前浴血奋战,谁家儿郎还敢退缩一步?更不要说她最后还胜了。

    而他静平公府想要再次谋求兵权的这条路也逐渐被皇帝堵死了。

    皇后离了安阳城,那京畿的守卫就尽数归了列家,列家家主虽然是个死板的,但他家的旁支心思却与家主不同,家主又快上了年纪,从这里下手是最容易的,更不用说北境也在列家手里。

    北境定然还是要开战的,只要北境开战,他与列家成了姻亲,那就总有办法,可西疆一场胜仗、怀王世子初露锋芒、云凰大将军“复活”,一件接一件的事情接连出现,让他通过列家谋求军权的事情也不曾如愿。

    大汉北境军现在已经基本被皇家握在手里了。这位陛下的成长之快真是让所有人瞠目结舌,云家血脉……果然都是不凡的,表面怎样通通做不得数,内里……都不是普通人。

    如今宫里那十二个皇子……也逐渐展现天赋了,他房家也送了伴读进宫,哪个是有才的他们这些大臣心里都有数,朝中已经有急性子的人开始谋划自己家族更久远的未来了。

    皇帝的这十二个皇子啊……如今没有嫡子,大家都是庶子,而且真的算起来也算不得究竟谁才是长子,皇长子和十二子出生不过就差十天,能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就算将来以长幼争名位,这也不太能立得住脚。

    而他的女儿……可是一个皇子都没有。纵然拉拢了几个有孩子的嫔妃,可皇帝从来都不允许皇子离开他们的生母,这次出了事直接就将皇子送到太妃手里了。想要弄死一个嫔妃抢个孩子来……是行不通的。也很难做到。

    他如今是领着肥差要差,但路似乎已经走到尽头了,他们家……若是再不想法子,那可就是真没有出路了。

    若仅仅是没有出路便也罢了……他现在觉得皇帝手里定然是有上次宫中给皇子下毒的确凿证据的。诬陷皇后这样的事情……以皇帝对皇后的重视程度,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又怎会仅仅是将成昭容禁足?

    若是陛下也只是等着一个能一并发作废了贵妃的机会……

    不仅仅是贵妃,他定然是知道朝中究竟有多少人往西疆派过杀手的,不然那时候怎么会妥协?如果他有他们往西疆派杀手的证据……尤其是忘途河边那一战——

    还有皇后自西疆回京的路上……

    纵然没有任何迹象,但房高年还是觉得皇帝手里是有证据的。

    刺杀皇后的罪名……要诛九族了吧。更不用说归途中……皇帝和皇后是在一处的,要是再进一步说杀手是冲着皇帝去的——

    真要弑君,房高年是没有这个胆量的,他敢对风冥安下毒手,但要毁风家的名声,他却要再三思量。风家一族的名誉和皇后、大将军的性命相比——那不是同样的东西,甚至前者更加不能动。

    风氏誉满天下,程淑妃的话他当然也知晓到了,若是成也就罢了,若是不成……天下将有多少人不会放过他。

    若不是听风阁……

    听风阁……尉迟家在江湖上也算是走到顶峰了,可只是这样人怎么会满足于此?江湖上的泰山北斗向来是长青山上的寒翠宫,哪怕有些衰落的征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人取代的。尉迟家以情报发家,想要再进一步便终究要在朝堂上谋求了。

    这次在皇宫中用的药便是尉迟家提供的,若是皇帝当时下令彻查,他便有机会将线索扯到出现在安阳城中还住在皇家别院的坤姓师徒身上去。只可惜皇帝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叫了停,把一切都止在了成昭容那里。

    而能在安阳城里传递消息、在风家的家宅里做些动作,也都是依靠着尉迟家才能做到。

    他家的旁支想要争权,看上了他这条路,他想要最后为静平公府拼一把,终究还是要靠江湖力量。

    一旦皇后落入尘埃,尉迟家现在靠着皇后的那一支便少了联系着皇族的后盾。到时候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现在就等百花宴那一日了……他埋在风家的那些毒虫也算好了日子,到时候只要将药引放出去,那些个脏东西自然会破土而出。而这块碑……他们也在安阳城外选好了地方……至于天象……江湖上自有能人相助。

    风家的名声比皇后的性命更值钱也更加的紧要,他早就该想到这一点的。要了皇后的命又怎么样,她死了风家便永远都是满门忠烈,任谁也说不得了。皇后至今不曾有任何行差踏错,可不就是这家族的名声在她身后,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吗?

    但只要她活着,风家的名声就是她的七寸,若是能捏紧了——

    如此房家才能有新的出路!

    而这次皇后病重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他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就连她这病,都可以在最后归到天谴上去,天要灭了这杀星,谁能拦?

    到时候皇帝就算不舍弃她也不行了。

    对皇家来说,名声就更加重要了,就算皇帝不愿意,言官和百姓也不会放过的。

    到时候自然有人帮他去逼皇帝。不用他来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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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回来了。”风冥安实在是有些困倦了,她近日更贪睡了些,没想到这一等居然等到快入夜了云漠寒才回来。

    “不是说你在宫里吗?还去我家了?”云漠寒身上染了些新鲜的丁香花的味道,应该只有她那院子里的那么多花才染得上。

    “……你这鼻子现在还真是厉害。”云漠寒抻着袖子闻了闻,他全然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气味儿。

    “还有点泥土味儿,你去挖土了?”风冥安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她最近的嗅觉是较平日灵敏了些,坤宁说孕妇身上发生点儿什么都是正常的,她这种情况他也见过两三个。

    他仔仔细细洗过手了,这到底是怎么闻见的?

    “是去了你家,还沾上了些土。”云漠寒脱了外袍才坐在了风冥安身边,他没打算瞒着她,但也没准备说实话。他本来是能早些回来的,但后来去见尉迟瑊难免多花了些时间。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吗?”究竟什么事会让云漠寒在风家待到现在?

    “你今天还好吗?”云漠寒拉过了风冥安的手,又在她鬓边轻轻抚了抚。

    “我没事儿,我们都没事儿。”风冥安见云漠寒这样却皱了眉,他如此逃避的态度——

    “静平公府动手的速度比我们预料的要快一些,应该是你这次装病他想借机生事,再加上尉迟家的那些混账撺掇,才让房高年这么快就等不下去了。”云漠寒将手搭在了风冥安的腰上,用了些力道托着她。

    当年那一出之后他真是怕了,就怕这件事再让安安情绪大动,但不告诉她也是不行的。

    他的安安自幼聪慧,推断到真相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他这次要做的事情——”

    谋定而后动,静平公府中的人定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而且这一次他们若是没有一击毙命或是掐住死穴的把握不会这样轻易动手。

    她的死穴……现在来看……只剩一样——

    “风家?!”风冥安看向了云漠寒,她的脸在一瞬间就白了。

    “安安放松……”云漠寒将她抱过来帮她顺气,“已经无事了,你信我,已经无事了。”

    “所有的关窍都安排了人,他绝不可能得手。”

    “你放松,放松……”

    “他做了什么?”风冥安深吸了几口气,然后一把握住了云漠寒的手,“他做了什么?!你不许骗我——你不许骗我……”

    云漠寒看着那双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住在风冥安背上轻轻拍着,直到她的脉息恢复正常他才慢慢开口。

    “守边征战的将领,哪有不杀人的。他们觉得你杀人太多,难免……身上煞气重,没准儿会影响龙脉。”

    “但见老天确实没这样的意思,他们便替老天做主了。”

    “……该杀的老匹夫!”风冥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骂了一句。然后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没再说下去。

    “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不会让他得手的,现在整个静平公府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了。”

    “你安心。”云漠寒将手贴在了她的小腹上,这个孩子一直都十分贴心,没闹得安安害口,也没闹得她晚上睡不好觉。

    “如果他要很快动手……”风冥安舒展了眉头将手搭在了云漠寒手上,“百花宴?”如今以至三月,大日子就这一个。

    云漠寒点点头,叹了口气。

    他定然要找一个安阳城里高门府邸都在的场合让人一嗓子嚷出来的。在场的又大多都是年轻男女,正是控制不住嘴容易瞎说更容易人云亦云的年纪。

    “那天确实会有大事发生,不过定然不会是房高年期待的便是了。”

    “你乖乖待在这里,好不好?外面一切都有我——”

    云漠寒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感觉到了,一瞬间,在他的掌心底下,有了动静。

    那是生命存在于安安腹中的证明。

    那是他们的孩子。

    云漠寒怎么可能不想要,他当然也很想要他和他最爱的女子的孩子,只是这个念想从来都没超过他对安安的珍视。

    他看向了风冥安,只见她盯着自己的小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他……动了?”风冥安抬头看向了云漠寒,“他真的动了?”她满面都是惊而又喜还有些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他——”

    “他动了是不是?是不是?”

    “是。”云漠寒把她拥进了怀里。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他真的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啊……”风冥安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回来了……他真的愿意回来……”

    “有安安这样的娘亲,他当然会回来的啊。”云漠寒拿了帕子仔细擦干净了风冥安的眼泪。

    这个孩子选在这个时候动一动,让安安没再注意着那些烦心事。就冲这一样,万一将来这臭小子和他争抢安安,他容他一两次便是了。

    不过这样贴心,没准……是个小丫头?

    好像再过些日子也能摸出男女来?

    “你也担心大半日了,又等我到现在,你看现在孩子都催你赶紧睡觉了。”云漠寒轻声说着帮风冥安把发髻散了下来,“外面的事你不要担心,一切都有我,安安就安安心心睡觉,安安心心养着这个孩子,好不好?”

    “那便什么都听寒郎的。”风冥安终于还是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被云漠寒塞进了被子里。

    直到安抚她睡下,云漠寒才终于松了口气,这孩子也真是帮了他这样大一个忙,若不是他那时动了动,安安定然是要刨根究底地问下去的,那时候只怕就算他不答也什么都瞒不住,若真是什么都瞒不住——

    安安绝不可能平心静气。

    外面那些麻烦事终究是有法可依有踪迹可寻的,但这有孕的女子的情绪可真的是千变万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

    “你要乖乖的,乖乖的别太闹你娘亲,等你出来怎么折腾你爹我都可以,上房揭瓦我也容得下三五次,出来再闹腾,可千万别闹你娘亲。”云漠寒放轻了声音,仔细瞧着风冥安的眉眼,当真觉得她和当初有孕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你爹我最近可能会有点忙,有坏人要找你娘亲的麻烦,只怕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你们身边……”

    “白日里你动动也好,让她不要想外面的事,只想着你这小娃娃也是好的,只是晚上就不要闹了,让她多睡睡……”

    “你要好好的,你的娘亲、我的安安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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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天命难测谎称顺势而为,名声风骨挺立世代绵长

第一百六十六回 九重龙凤阙 千丈虎狼穴

    大汉长安四年,三月十五,一年一度的百花盛宴。

    今年的百花宴似乎更加隆重和热闹了些,安阳城里的国公和众臣几乎都到齐了,往年赴宴的基本都是年轻的男女和他们的父母,老家主几乎不会前来参加这小儿女的相看盛会。

    但今日这场面似乎已经全然超出百花宴的本意了。

    房高年看着出现在这里的福王心中微微一惊。老王爷已经许久都没出现在安阳城中的宴会里了,更不用说这次来的只有他和福王世子还有世孙,他家女眷除了世子妃一个没到。

    怀王府也是如此,云漠澜、云沐晏和云沐晟都来了,但女眷也只有怀王妃陪着怀王来了。

    庆王府就来了庆王云漠殊一个,本来应该前来的庆王世子和庆王妃却不曾出现。

    而有些国公根本不是他找来的,反而也像是约好了一般,一齐都到了。

    虽然这个情况有些超出了房高年的预料,而且让他稍微感觉有些不安,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一场百花宴变成了一个更好的机会。证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今日听到、看到的人越多,皇后将来能挽回的余地就越小。

    云沐晏站在云漠澜身边,脸色并不太好,今日他和云沐晟是被他们爹硬绑来的。往年像他们这样已经有正妻的男子若没有夫人陪着到这里来那就只有一个目的——选妾。

    他可刚成亲没几日,到这里来都有些丢脸。三弟倒是还没娶妻,不过他一直觉得他好像是有心上人的,不知道今日之后那姑娘会不会跟他闹翻天。但是亲爹和亲娘都完全不肯听他们解释,硬是把这两兄弟塞进马车带来了。

    突然开始羡慕在北境吹冷风的大哥了呢。

    不过云沐晏也知道父亲和母亲今日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定然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不让他把夫人带来估计也是怕她卷进来万一行差踏错那绝对不好收场。

    应该是陛下有什么特殊的安排,看如今他们的老叔爷也在就更能说明问题了。福王府一向是不主动掺和安阳城里的各种事情的,除非他们那皇帝叔叔手段太强硬。

    而把他们这几个亲王府都凑齐以防万一……

    应该不是他们那皇帝叔叔自己的事情,估计有七八成的可能和他们的皇后婶婶有关,只有在处理皇后的事情的时候陛下才会这样小心翼翼以求万无一失。

    可现在皇后能有什么事儿?

    七婶婶已经在别院住了那么久了,之前还能偶尔看见她,但这几个月是真的连面都没见到。

    因为她病着所以有人要趁机做些不好的事情?

    他在禁军中任职,但最近城防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微生大统领看着也一切正常……不对——

    半个月前陛下召见他之后——

    云沐晏悄悄捅了一下站在他身边看着已经有点生无可恋的云沐晟,但是还没等他和他的兄弟讨论点儿什么便看见怀阳急匆匆地从远处跑来了,而云沐晟显然也看见了这一幕,面上显现出了一种“终于等到事情发生了不然我就要无聊死了”的神情。

    好吧,他的脑子从来都比不上他这三弟弟。

    云沐晟没习武,省下来的时间似乎都用来读书了,全家脑子最好使的一个——

    而他们也听到了怀阳和他们父亲禀报的东西,静平公府周围出现了大量毒虫,还好那周围百姓不多,没有造成什么太大伤害。但现在街上已经闹了起来,禁卫军也已经赶过去了。

    静平公府?

    云沐晟刚想要再问问具体情况,袖子便被云沐晏拽住了,他示意他看了一眼他们的父亲,果然在云漠澜面上见到了一闪而过的一丝了然。然后才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所以他们亲爹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没说?

    和怀阳前后赶来的还有福王和庆王的贴身小厮,三位亲王原本就是这场宴会的中心点,如今三个府邸都有人急急前来报信自然被所有人注意到了。这里面也包括等待着事情发生的房高年。

    他看着三位亲王都不怎么好的脸色,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腰背才走了过去。

    但他还没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福王世孙便先十分急切地开口了,“国公爷过来得正好,您赶紧回家看看吧,有消息说静平公府邸突然冒出了大量毒虫还伤了人!”

    他话没说完就被云溯阳一巴掌拍回去了,但是这音量足够周围一圈人听到了。

    房高年在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计策终于奏效,刚要开口引导一下话题的走向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是风家,而是……静平公府。

    他自己的家。

    “毒虫?”

    “在静平公府?”

    “这安阳城里,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这种不干净的东西?”

    “难道说静平公府——”

    “可房家不是一直圣眷不衰吗?房贵妃的恩宠可是后宫独一份——”

    “总不可能是国公爷自己养的吧?”

    “说话小心些,房大人养这些东西做什么?”

    “不是自己养的那就是从他家地里自己爬出来的?”

    “别是遭天谴了吧——”

    说这话的人被旁边的人急忙捂了嘴,但房高年依旧听到了。

    “我房家静平公的封号是皇家亲赐的!又不曾有伤天和犯下什么杀——”

    “国公爷想说什么?”云漠澜适时开口把他的话堵回去了。如今算下来安阳城里手上人命最多的就是皇后,无论房高年的话会不会让人产生这么遥远的联想都必须要堵回去。

    不然他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国公爷还不赶紧回去看看?”云溯阳在一旁也补了一句,他握着扇子在掌心轻轻敲了两下,房高年转动僵硬的脖子看着他这动作,只觉得这两下是敲在了他心口上。

    这三位亲王今天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安阳城里还有谁能使唤得动他们——

    明明那些个东西都埋在了镇国公府,为什么会从他家跑出来?

    又为什么到现在他家的下人都没有一个前来报信?

    被拦住了——他们被人拦住了——

    密室里的东西——那块石碑如果从他家搜出来的话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房高年脸色忽然变得惨白,他甚至忘记了向面前的几个人行礼,急忙便离开了。

    另一边程淑妃拦住了房贵妃没让她抽身,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她们这里,怀王妃身边的红袖跑来报信,随着童于归的一声惊呼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不多时便传得人尽皆知了。

    话语之间的走向和另一边别无二致,最后都倒向了静平公府中怕是有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引来了这些不祥。

    房高年要做的事情房贵妃自然是知道一二的,毕竟今日还需要她帮着配合让人把话题引到风家和皇后身上去,但是宫中的通信渠道早就被云漠寒控制了,到现在房贵妃知道的消息里有大半都是云漠寒想让她知道的。剩下的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房贵妃被程淑妃拦着没能让任何人去传话或是问些什么,但现在百花宴上发生的一切都已近不可能被房家控制了。而今日的盛宴显然也不会因为房家出的事情而结束,毕竟在他离开不久就又有新消息传来,禁卫军已经全面控制了情况,那些毒虫因禁卫军介入及时也没能真的伤及百姓。

    一切似乎都已经归于平静,但这毫无波澜的水下并没有那么安宁。

    百花宴确实继续了下去,但今日前来的男女已经全然没有了相看一场的意愿,私下讨论的都是静平公府的事情,国公府出这种事情总是要有原因的。有些人是不信这种鬼神天象之说的,如此就让人更加好奇静平公府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才有人要用这样的方法对付他们。

    静平公房高年本人这些年领的差事可都算是肥差要差了,要出事估计多半和钱财有关。而能对国公府动手脚——天下能做到的势力也没有几个。

    如今还没人想到动手的就是皇帝本人。

    就是不知道明日早朝皇帝会不会过问这件事——

    都惊扰安阳城的平民百姓了,皇帝定然是要过问的吧?

    但房家今日似乎不只出了这一件事。

    房高年在从百花宴回静平公府的路上就被一群百姓拦住了他的马车。那些人看着风尘仆仆,身上衣衫都破的不成样子,但还是坚定地扑了上来围在了他马车四周,像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让他离开了,若是想走只能让马车从他们身上碾过去。

    有百姓围堵高官还是一位国公大人,这样的场面自然很快就引来了城防和禁卫军的关注,季平荣带着手下的兵赶过来的时候房高年已经别人硬生生从车里拽出来了。

    他一时之间也没想想为什么这位季将军竟然会到得这般神速,只是使劲叫嚷着救命让他赶紧把自己从这群刁民手里弄出去。

    “国公爷还是赶紧回家去看看吧。”季平荣指挥着手下的士兵强行给他开了条路出来,“您家府邸那边都快闹得不成样子了,微生大统领正找您呢,毕竟那些毒虫是从您的府邸里出来的,总要进去帮您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这国公爷不在,禁卫军也不好进您府中去——”

    “什——”房高年一听这话心中更是不安,也没心思去管那些百姓了,虽然他已经大约听出来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可这贪污税款和诅咒皇后比起来——后者他家有真凭实据,前者即便闹出来在房高年看来还有的是余地能转圜。

    当下他也顾不得了,撇下季平荣便赶紧催着马车往家赶。

    所以房高年也没听清季平荣在他身后喊的那句话——

    “本将军先帮国公爷把这些百姓带到京兆尹府去了啊——”

    等他飞奔到静平公府门前,只见微生臣正带着一队人马站在他家大门口,虽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但依旧看着有些吓人。

    “国公爷回来得挺快,我派去报信的人才刚走没多久。”

    “微生大统领是要进府搜查吗?这可是静平公府,就算是禁卫军也无权擅闯!”房高年已经是万般焦急,他如此快速地赶回来就是要拦着微生臣绝对不能让他进去的。

    “国公爷说的这是哪里话。”微生臣面上看着似乎有些不解,“静平公府周围出现了不少危险之物,我等在这里不过是想问问国公爷需不需要我们禁卫军帮您看看府中还有没有隐患什么的。”

    “……不敢劳烦大统领。”房高年盯着微生臣看了好一会儿喘匀了气才开口。

    不论微生臣说得多好听他都不可能让他进到自己府中来,这大统领可是风家那一脉的出身,今日前来定然也是皇帝或者皇后派来的——

    “真不用我们帮忙?”微生臣看了房高年一会儿之后才又问了一遍。

    “不敢劳烦大统领。”房高年拒绝得极快,但他知道如果微生臣硬要闯进去那他绝对拦不住,他府中是没有府兵的,那点儿家丁怎么可能是禁卫军的对手?就算明日皇帝治微生臣的罪,他家里搜出来的东西也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

    如此,唯有他亲自拦在这里——

    “既然国公爷觉得不需要,那我便先带人离开了。”微生臣没有坚持,毕竟陛下没有让他进到府中去。他终究是铁骑军中出身,即便是真从这里搜出来了什么也难免会被人说上一两句。

    陛下要的是一点点的模糊都不能有的罪证。

    房高年一愣,他没想到微生臣并没有坚持,而是真的带人离开了。

    拿稳了早就准备好的、能防毒虫的药之后房高年才敢迈进自己家的大门。

    静平公府里很安静,似乎完全不像是有毒虫闹过的痕迹,看着外院似乎是发生过一些慌乱,但走到内院便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没理会有些慌乱的妻子和孩子,房高年屏退了所有人打开了暗室,但让他心胆俱裂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块诬陷皇后的石碑不见了。

    甚至就连地上都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就好像那块书写着凤凰染血杀机过重会影响龙脉国运的石碑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他明明昨天晚上才在这里再一次——确认过。

    房高年跌坐在地上,至此才终于明白似乎一切都全完了。

    现在还有什么是他能做的?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补救?这样的罪证究竟是谁从他家中移走的?

    皇帝……?

    不会,这样好的罪证皇帝为什么要销毁?从他家里查出来就足以要了他全家的命了……

    皇后?!

    她病了这么久……但若不是她,风家那里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生?她真的病了吗?今日这一切都是皇后的计划?到现在她还能让那么多朝臣和武将甚至三位亲王都听她的?

    ……听风阁?

    一个江湖势力……怎么可能和那么多官员扯上关系?若是可以他们也不会搭上自己这条线了?不过这石碑确实和他们有些关系……从消灭罪证的角度来说最有可能是他们做的……

    还是说今日有不少事情都凑在了一起?

    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帝在这中间做没做什么……

    如果这其中没有那位陛下的算计……一切就都还能再谋划,如果今日的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

    他现在急需知道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虽说皇帝到现在都还住在城外的那个云飒别院……宫中能得到的消息也不多。

    而那个别院……那个别院里面没有任何人的眼线,这一点到现在可以确定了,就连听风阁都没能成功探进去,哪怕他家的那个小姐现在就住在里面。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应对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

    但无论怎样……皇帝要做什么,宫中总会有些动静。还是要和宫中安排的人联系上……

    对,要和宫中的人联系上……还有……听风阁!

    他们定然也会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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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百花竞百色意不在宴,黑白子易手请君入瓮

第一百六十七回 怒涛浪千叠 小舟只一叶

    可直到第二日早朝前,房高年派出去和宫中以及听风阁联络的人也没有传任何消息回来,如今这样的情况他是万万不敢告假的,虽然一夜没能合眼,但还是强撑着精神提早来到了宫门前。

    直到看到几乎是踩着点到的季平封的时候房高年才想起来昨日还有一桩事,那些刁民——

    最后季平封是怎么处置的?

    不过他没来得及问,任彦生便走出来叫众臣进殿了。

    房高年一边随着朝臣们行礼,一边悄悄抬眼想要看看皇帝的脸色。

    云漠寒自然是发现了他这小动作,两个人的视线也就在那一瞬间对上了。

    皇帝面上的一片漠然和那双凤眸里面夹杂着些许玩味的冰寒让房高年险些没能站起来,他跪在地上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长些,最后踉踉跄跄起身几乎吸引了麟德殿里所有人的目光。

    “静平公这是没休息好?”云漠寒先开口了,“朕听闻昨日你家好像出了点事儿?”

    “回陛下的话,臣的家中已经无事了。”房高年急忙站了出来,用手中的笏板挡住了云漠寒的视线,“多谢……陛下关怀。”

    “是啊,国公爷家中是无事了。不过你要交代的事情似乎也不止这一件吧?”云漠寒说着抬起手,任彦生急忙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宣纸放在了他手上。

    “臣……不知陛下说的是——”房高年看了一眼云漠寒手里的东西,那摞纸瞧着有两指厚,隐隐约约能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似乎都是蝇头小楷。

    “不知?你确定?”

    “静平公府,国之栋梁啊。这么多年朕信重你,你这报效朝廷的方式还真是让朕觉得不寒而栗。”云漠寒说着便笑了起来,但那双眼睛里依旧是一片泛着寒光的漠然。

    “昨日京兆尹羁押了一批胆敢当街围堵国公爷马车的刁民,朕念及静平公府这些年的功绩命府尹严审,房高年,现在你能想起来还有什么要交代了吗?”

    “陛下明鉴,那都是些贪心不足的刁民,有负朝廷圣恩——”

    云漠寒用力一拍龙椅站了起来,他没有再开口,但房高年也没敢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云漠寒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跪下了。

    “朕看国公爷是年纪大了,有些耳聋眼花。”云漠寒抖了抖手中的那摞状纸和供词,“给国公爷好好念念,一字一句念清楚了,让所有人都好好听听。”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听松,然后负着手站在那里垂着视线看着房高年变得十分精彩的脸色。

    白里混着青,青里透着红,再加上他眼下的青黑和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果然很难看。

    听松站在云漠寒身边将那些宣纸展开来一字一句地念给满朝文武听,他足足念了两刻钟,这件事对于一直以来都沉默寡言的侍卫来说并不容易,但直到最后他也依旧能维持着字正腔圆,确保就连在大殿外站岗的禁卫军都能听清楚他念的每一个字。

    那些诉状状告的不仅是静平公房高年本人,当然还有房家除主家之外的其余几房和他们的子嗣,零零碎碎的罪责单拎出一件来对于国公府都是能花些功夫和钱财摆平的事情,但一旦合在一起数罪并罚那就基本都是要抄家的了。

    而对于房高年本人,这些年他的官职涉及国库税收,尤其是茶税这一块,要查清楚他的账对于云漠寒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匿阁里专门腾出来了一间厢房给房高年放账本,若不是云漠寒在房高年上任的那一天开始就让人盯着他,现在要想查清楚他手中过过的银子几乎是难如登天了。

    只茶这一处便这样难,房高年手中还涉及一定量的粮草和酒水的买卖,账不好查,罪名却好定,足够砍他四五回了。

    房高年听着听松念他手里的那些诉状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试图极力否认那些东西,并说这些都是那些刁民的诬告,但到后来越来越多的证词出现的时候他便瘫倒在地,抖似筛糠,看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一字一句念诵的罪状让房高年很快便明白这绝对不是因为昨日那些刁民来状告他就能在一夜之间查个底儿掉的,想要掌握那样细致且埋藏极深的证据至少需要三五个月的连续查察,皇帝是给他官职的那一日就在等着这最后清算他的日子了,而他想要对皇后动手不过是让皇帝提前了清算他的日期而已。

    这是这位帝王在报仇。

    房高年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是他在清算他派人暗杀他的妻子、联合朝臣逼他纳妃添皇嗣,还有他的女儿在后宫里做的那些事皇帝都清算在了他的身上——

    他竟然能忍下一切谋划这样长的时间……

    房高年仰头看着高高在上依旧面无表情的云漠寒心中已是惊恐万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房高年原先是从来不信也从未见过有人真的能如此谋划……如果他不入套呢?如果他从来没有利用自己的权势和官职——

    是了,官场上没人能经得住那样的诱惑……他明明知道皇帝在捧杀他的女儿,他还是忍不住以权谋私了。

    皇帝当真那样看重他的皇后啊……

    听到最后房高年几乎已经麻木了,他盯着皇帝身上的龙袍,那袍子上用金线绣制的龙鳞反射着空中明媚的阳光。

    龙之逆鳞,触之者死。

    或许那块石碑确实是皇帝派人毁掉的,就怕外人对皇后、对镇国公、对风家有任何一句影响家族名声的议论,他甚至根本没有在今日说出任何他想要损害风家名声和皇后清誉的罪名。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静平公府和他房高年自己的罪证,与皇后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干。

    这位皇帝把他为皇后准备的东西都还在了他身上,他要静平公府身败名裂做那千古罪人。

    天子恨他入骨啊——

    这世间无人能救他了,想来昨日那些没回来的人都是被皇帝拿下了。听风阁……那些人也完了。

    等到听松终于读完了他手中的那些东西,麟德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事先知道云漠寒完整谋划的人没有几个,很多人不过只是参与了其中的几环而已。

    比如对昨日出现的那些证据的连夜固定,比如对宫中眼线的抓捕和审问,比如在百花宴上帮助皇帝控制舆论,又比如昨天禁卫军和京郊守备军帮忙在安阳城里做的那一切。

    暗卫和钦差在百花宴开始前三天就派出去了,缉拿那些证词里提到的涉案的官员,只是这个消息被云漠寒彻底封锁了,没有人知道罢了。

    如今人都已经被控制住了,马上就都能押解进京。届时大狱里相见没准还能好好聊聊。

    “朕还真没想到在陵王被贬庶人之后没几年就又有人敢对朝廷的税收下手了。”其实不是“没几年”,将近二十二年过去了,云漠若被贬庶人那一年他二十二岁,如今他快四十四岁了。

    旧瓶装新酒,一样的法子,当年他不能明着去算云漠若算计安安的账,如今同样的法子他也一样可以把房高年拉下马。甚至比对付云漠若还要容易些。

    民心民意向来是约束上位者最好的东西。

    “而你做的比朕那四皇兄还要过分啊,静平公房高年。”

    “当年他一个亲王都没敢做出这么多有违国法危害民生的事情,你这国公倒是比他胆子还要大。”

    “你来跟朕说一说,这是谁给你的勇气呢?”

    房高年跪在麟德殿中央哆嗦着尝试了几次,但是都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当年先帝的亲儿子被贬庶人,那现在皇帝会怎么处置他?

    这位陛下是要报仇的啊……他定然是活不下来了。

    “微生臣。”云漠寒又沉默了一会儿,看房高年也确实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便决定尽快结束这些破事了。要赶紧把这些人处理掉,然后他才能回别院去,他已经三天没回去了。

    禁卫军大统领马上站了出来,“臣在。”

    “朕命你即日率禁卫军查抄静平公府,庆王带户部官员从旁协助。”

    “今日诉状供词中所有涉案官员不日均将押解进京,届时刑部、户部、大理寺三方安排会审。”

    “至于房高年——”

    “褫夺静平公府所有人等的一切爵位、封号、官职,其家眷暂时就羁押在静平公府,等候发落。”

    这一日的早朝在云漠寒对房高年的处置之后便散了,不过早朝上发生的一切也早就传到了后宫,毕竟听松念那些东西的时间太长,云漠寒又故意让很多人都听到了。

    所以他出了麟德殿还没到御书房便见到了跪在长街上给父亲求情的房贵妃。

    今日这女子难得穿得十分朴素,身上不见任何金玉首饰,就连发髻也仅仅是用了一根银簪简单一绾。

    “房贵妃是想要朕罔顾国法?”云漠寒在那女子开口苦求之前先发制人了。

    “陛下……臣妾的父亲为国操劳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陛下!”

    “是么?”云漠寒抬头看了看天,微微风起,正卷着天空上的云,不停地变幻着身姿。

    “扶她起来,朕也确实有些话想和房贵妃好好说说。”他对着跟在房贵妃身后跪着的倚翠开口说完便继续朝着御书房走去了。

    “昨日给成昭容送饭的宫女冒死前来传话,说她有要事要禀报朕知晓。”

    “房贵妃猜猜,她想要说什么?”

    “陛下……臣妾……臣妾不知。”房贵妃没想到这个时候云漠寒会把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翻出来。

    “刚才麟德殿上发生的那些事你应该都清楚了才对,怎么现在是觉得朕查不出来当初的真相?”云漠寒挑着眉看着她说话的语速很慢,似乎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怒气。

    房贵妃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连细小的抽泣声都被她收回去了。

    “所以陛下过去不处置臣妾只是因为还没到清算臣妾母家的时候吗?”良久之后她抬起头看向了她面前的云漠寒,那本应是她夫君的人。

    “既然这都能想清楚,过去为什么那么蠢呢?”云漠寒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在宫中若是能安分守己,朕也不是不能保全你后半生的衣食无忧。毕竟你是大汉的贵妃,体面还是要有的。”

    “那陛下当初为什么要选臣妾入宫!您为什么要选臣妾入宫?陛下这样的男子……天下有那个女子会不爱慕?您为什么要选臣妾入宫……”

    “因为你那好父亲拿我妻子的命来威胁我。”云漠寒看着房贵妃在他面前哭,面上那唯一一点点平和消失了。

    “爱慕?别说的那么好听。”

    “你爱慕朕什么?皇位?权势?财富?”

    “你连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

    “凭借一句爱慕不能掩盖你那么多次谋害皇嗣的事实。”

    “不过朕看也用不着你和成昭容再对峙了。”

    “朕再最后发点儿善心,一会儿你可以在天牢里和你爹好好聊聊,朕特许把你们父女关一起,也算是团圆了。”

    “房姑娘,下辈子投胎的时候别再遇到朕了。”

    房贵妃原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云漠寒那句“房姑娘”一出口她就瘫在地上彻底安静下来了。

    她挽起了发髻,入宫这么多年之后……却还依旧是个姑娘啊。

    云漠寒看着任彦生指挥着两个小太监把全身无力的房贵妃抬了出去,他又叹了口气,今天他还有个人或许要见一见,不过他确实没有什么太多的耐心了。

    “主子,尉迟少阁主在等着了。”冷炙在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才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你们审完了?”云漠寒捏了捏自己的额头,他确实有些头疼。

    “审完了,证词都拿到手了。”

    “我懒得见他了,你们把听风阁的人都交到他手里就行了。”

    “少阁主想见见您。”冷炙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非要见他做什么?听风阁自己清理门户他是不想插手的,若不是一定要拿到口供,云漠寒都不想把那些人在他这里关一晚。

    “成吧成吧,让他来。”

    云漠寒看着给自己行大礼的尉迟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免礼平身。

    “少阁主非要见朕是想要说些什么?”

    “听风阁这次犯的是国法。”尉迟瑊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他的声音很沉重。

    “你想要朕做这个恶人?”云漠寒看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明明是听风阁自己驭下不严,你们不想着清理门户整肃门风,还要借朝廷的手来做这件事?”

    “陛下若要严惩,听风阁在朝廷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也就只有他家里那几个头脑发热的蠢货会觉得尉迟家能和皇族还有朝廷抗衡了。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云漠寒再一次叹了口气。

    “当年在云飒别院少阁主帮忙隐藏了我和内子的秘密。”

    “算起来现在抛开身份我也要称令妹一声嫂嫂。”

    “她没有几个亲人在这世上了,坤宁算是一个,这份亲情我自然不想给她断了。”

    “少阁主今日来是想要确定一下朕的想法?”

    皇帝的盘算,云漠寒的计策,尉迟瑊从刚才听到的话里便清楚了。

    皇帝要处理静平公府和贵妃,但他并不想给朝廷在江湖上树立一个像是听风阁这样麻烦的敌人。

    云漠寒念着当年的一点恩情还有风家和坤家的关系不打算下手太重,只是让他自己清理门户顺便把听风阁的权力收回手中。

    “听风阁也已经拿到这一次和静平公府勾结的主事之人,不知陛下要不要听听他的口供?”尉迟瑊在想明白了之后又问了一句。

    “尉迟玦。”云漠寒这一次微微笑了,只是他那微小的几不可查的笑看着实在是有些狰狞。

    “……是。”当年皇后到听风阁发生的事情陛下一定是全都知晓了。不过云漠寒能这样确定他们也才刚抓到的主事之人——

    可怕。

    “他有什么是值得朕去见一见的么?尉迟少阁主好好执掌门规便是了。”

    这是让他要了尉迟玦的命,谁求情都不行。

    尉迟瑊在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应了云漠寒的话,之后便也离开了。但是他没想到会在宫门边遇到等在那里的尉迟千。

    “你怎么在这儿?”虽然猜到了大概,但尉迟瑊还是问了。

    “我就和风家妹妹住一起,大哥觉得我能什么都不知道?”

    还以为他们会瞒着小妹的,看来也没有完全瞒着。

    “那你是想做什么?”

    “我要回听风阁。”尉迟千面上的神情很凝重,直到她也看到了证据才真的相信了听风阁要害皇后娘娘要害她的风家妹妹。

    她不可能只是在坤宁身边等着这件事的结果。她要回去看看。她也是尉迟家的女儿啊。

    “……好吧。”尉迟瑊叹了口气,带着尉迟千上了他的马车。

    “风家妹妹说不破不立。”

    “大哥,我们尉迟家走到今天确实不容易,可这安阳城里的世家大族和我们武林中的各大门派都一样,都是先从内里乱起来的。”

    “若是这次大哥不能狠下心彻底肃清的那些人,咱们家走不长久的。”

    “咱们爹爹是几位伯父中年纪最小的,当年他能当上听风阁主纵然是祖父选定的,可这也是众位伯父相让的结果,我的那些堂哥不可能每一个心中都没有怨气的。”

    “即便是一家子骨肉,也有的是自己的谋求算计和血脉相残。”

    “而这世上没有什么太多的浪子回头的事情。”

    “小妹……”尉迟瑊看着尉迟千面色有些复杂,他的妹妹或许没有太多的心机也看不透那些过于复杂的谋划,但她跟在皇后和坤宁身边这样久,世间那些最黑暗的东西见过的怎么可能少?

    一个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陪着皇帝一路走到如今的风家传人,一个是行走江湖给人行医问诊的神医之徒。

    坤宁再怎么护着她也改变不了他是如今又一代神医的事实,为了活命和算计别人的性命,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从来都是没有任何底线的。

    “我只是想回去问问他,他是怎么能对皇后下手的?他下手的时候……想过整个听风阁的荣辱吗?想过……他还有我这个妹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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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千在听风阁在安阳城的分舵的执法堂里见到了被灌了软筋散之后依旧被五花大绑的尉迟玦,当然还有不少人关在他边上的牢房里,但那些人大半已经认命了,如今颓唐的靠在墙角,面上已经没有了几分生机。

    唯有尉迟玦依旧是满面的狂怒之色,见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尉迟瑊他直接破口大骂起来,根本没看到跟着他一起来的尉迟千。

    尉迟瑊皱着眉没想再听他胡言乱语,刚要出手点他哑穴,就被尉迟千拦住了。

    这尉迟家唯一的女儿来到了自己大哥身前,她隔着牢笼看着尉迟玦已是面若寒冰。

    “你来做什么?”尉迟玦这才看到了自己的堂妹,咒骂的话停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盯着尉迟千。

    “堂哥,你还记你我也是兄妹吗。”许久之后尉迟千才咬着牙开口,“我的夫君是风家妹妹的义兄!她要喊我一声嫂嫂的啊!”

    “那又怎么样?”尉迟玦盯着尉迟千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一口淬在了地上,“只有女人才会被这些东西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的能成什么大事?”

    “你明明就住在那皇帝的别院里,不帮着自家兄弟胳膊肘还往外拐!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尉迟千听到此处忍无可忍手中峨眉刺隔着囚笼便扎向了尉迟玦的咽喉,抵住了他喉口的皮肤让他安静了下来。

    “你不过是在满足你自己的狼子野心罢了!别扯上整个尉迟家!”峨眉刺的尖锋刺破了尉迟玦的皮肤,“你怨恨当年皇后让你难堪,你想要报复她而已!”

    “你总觉得尉迟家高高在上,当年你看不起景王,如今你觉得就是皇帝也能任你拿捏!”

    “云凰大将军身先士卒保家卫国在西疆血战数载才有现在大汉的安宁!没有大汉我们听风阁又在什么地方立足?在战乱里卖情报吗?!”

    “陛下这么多年为大汉夙兴夜寐,励精图治才有现在这国富民丰的景象!你有什么资格觉得你比得上他?!”

    “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这样可笑!就连我的小儿子都明白的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是什么让你觉得如果你失败了不会牵连整个尉迟家?!”

    “是啊!你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失败!”

    “哥哥们原先总是宠着我,后来大哥知道得让我能靠自己处身立世开始教我尉迟家的本事。”

    “我到现在都记得他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尉迟家从来都不掺和皇家的事情!我们不入朝堂!那不是能保全整个家族的地方!”

    “故步自封有什么好处!”尉迟玦舔着嘴角狞笑着看着尉迟千,“明明我们再进一步就能是江湖上的第一门派——”

    “你不是阁主。”尉迟千突然便冷静了下来,“你不是我们听风阁的阁主,尉迟玦。”

    “和安阳城中的王公贵戚还有朝廷要员联系不是阁主下的令,这是你的自作主张。你没有资格越过阁主代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你违背门规,触犯国法,哪一样都能要了你的命。”

    “若是今日皇帝决定追究你的罪过,以国法宣判——陷害皇后、勾结朝臣、在安阳城里制造混乱甚至伤及百姓,你以为要被杀头的只有你一个人?”

    “听风阁将不复存在。”

    “堂哥,这就是你的野心造就的后果。”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皇帝那样看中皇后,所以他才愿意让我们自己清理门户。”

    “你的血脉能留存,你的孩子还能活命都拜你看不上的人所赐。”

    “堂哥,到现在你都不知悔改吗?!”尉迟千手中的峨眉刺贴着尉迟玦的脖子刺出,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你想杀我?”尉迟玦笑得有些癫狂,“你敢吗?”

    “我想杀你?”

    尉迟千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笑了,“你还不明白?是天子要杀你。”

    “我不过是在你死之前来看看你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悔而已。”毕竟这曾经也是曾经宠爱过她的一位兄长。

    “天子要杀你,谁还能留下你的命呢?”

    --------

    这正是:浪叠千尺重重叠重重毁天灭地,利欲熏心日思复夜想行差踏错

第一百六十八回 赌书泼茶香 当时道寻常

    傍晚时分云漠寒才终于从宫中脱身回到云飒别院,红色的晚霞已经开始隐隐约约在天边出现。从西疆回来之后他和风冥安还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他们将近四天没见面了。

    云漠寒在书房的摇椅上找到了已经睡熟了的风冥安,她身上盖了条毯子,不过现在那条毯子滑下来了不少,在她脚边的地毯上还摊着一本似乎是从她手中滑落的话本。

    云漠寒放轻了脚步靠近了风冥安,最后还是没能忍住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吻。风冥安并没有醒,但她似乎意识到云漠寒回来了,习惯性地往他身边靠了过去。云漠寒笑着将那条毯子往上拉了拉,将风冥安裹住了才将她抱了起来带她回房中去了,想让她能好好睡一睡。

    他们离开安阳之前要做的事情又结束了一件,等到静平公府的势力肃清,之后两年朝中再好好安排一下,想来新皇即位的时候朝堂里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了——在新皇及冠之前,成年后的事情还是将来他自己处理吧。

    风冥安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后饿醒的,醒来迷迷糊糊发现她正靠在云漠寒怀里,他在她身后支撑着她的腰,让她能睡得更舒坦些,而撑着她的云漠寒好像也浅浅的睡着了。

    他回来了啊。

    看来安阳城里也算是暂时尘埃落定了,不然他也不会有时间靠在这儿陪她睡觉。

    “你醒了?”云漠寒原本就只是在闭目养神,刚才他看着边上的铜漏算着时间也该让风冥安起来了,她有着身孕,晚饭最好还是不要错过太久。

    “这几日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我们都很好。”风冥安拉了云漠寒的手贴在她小腹上,“孩子很乖的,这几日都没有怎么闹腾,就是白日里动动,晚上都有让我好好睡的。”

    “他不闹你就好。”云漠寒撑着风冥安坐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被压麻了的胳膊,准备让人传晚膳了。

    “这孩子是不是长得快了些?”晚饭后云漠寒陪着风冥安散步的时候看着她的肚子觉得只这几天不见这孩子好像就长大了一圈。

    “……我没贪嘴。”风冥安微微嘟着嘴有些不高兴,自从她胃口变好了云漠寒就开始限制她吃东西了,她也明白这孩子若是长得太大了定然难生,所以一直都很听云漠寒和坤爻坤宁的话的。

    “昨日世伯才来看过我,说我一切都好。”

    “都好便好。”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气。

    “安阳城里的事儿呢?”两个人绕着荷塘走了许久之后风冥安还是问了云漠寒。

    “原本若只是算房高年贪贿的那些罪责还有房家那些杂七杂八的罪名的话最多判他个斩首。”毕竟云漠寒不会把他算计风冥安的那些事公之于众,“但他不止一次帮着房氏谋害皇子,如今都证据确凿,夷三族是一定的了。”

    “过些日子刑部判下来都放在天牢里等秋决便是了。”

    原本碰上这种事情都应该是赶紧杀了以绝后患并以儆效尤的。云漠寒又看了看风冥安的小腹,纵然他们从来都不信鬼神,但这个时候还是别见血的好。

    “算日子这孩子大约在七月底出生,秋天再了结了他们正好。”

    “就是你八月份坐月子……估计是要遭些罪了。”初秋定然还是热的,“再过些日子就要入夏了,今年又不能用太多冰……”

    虽说他俩靠着内力基本已经不惧寒暑,但安安如今这个情况还是不一样的。

    “我没事儿。”风冥安捏了捏云漠寒的手,“有你在呢,我不会有事儿的。”

    她转头看向了现在还只有些浮萍的荷塘,这个如今水波粼粼的地方会再次被荷叶铺满,会开满并蒂莲花,等到莲蓬成熟的时候她会和寒郎迎来他们的孩子,然后再看几次花开花落他们就能离开这里了——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

    “寒郎——”风冥安眯着眼睛笑着转向了云漠寒,“我想吃藕粉糖糕——”

    云漠寒看着风冥安却知道自己根本没办法拒绝她。可已经这么晚了……那点心可不好克化。

    “就吃两三块。”风冥安摇着云漠寒的手极为自然地开始撒娇了。

    如果可以讨价还价到一块就好了。

    “两块。”云漠寒拉着风冥安往回走了,藕粉糖糕得现做,需要些时间。这个功夫他可以再和安安磨一磨条件。

    风冥安不说话了,她站在原地显然是也不想动了。

    云漠寒笑着叹了口气,弯下腰将风冥安抱了起来,加快了往回走的速度。

    “就两块,安安听话。”

    “那我要猫咪。”半个月前因为猫毛飘到她面前让她打了个喷嚏之后风冥安就再也没见到那只漂亮的白猫了。

    “……猫在匿阁呢……”云漠寒有些无奈,“明日让令曦给你抱过来成不成?”

    “两块糕,还有猫。”风冥安终于满足地靠在了云漠寒肩上。“寒郎要说话算话。”

    看来只让安安吃一块是不可能的了……不过把糖糕做得小一点也可以?

    这天晚上风冥安看着那两块拼起来才有平日一块大的藕粉糖糕陷入了短暂的沉思,然后云漠寒在书房度过了孤枕难眠的一夜。

    第二天他也只能努力批着面前堆成山的奏折然后看着风冥安逗弄那只漂亮猫咪,狮子猫在风冥安脚边的地毯上打了个滚,然后用那双异色的猫瞳看着埋在工作中的皇帝,炫耀似的喵喵叫了两声。

    一个时辰后云漠寒把仅剩的那一叠子用来喂猫的小鱼干放到别院最高的一棵树上去了,并表示不许任何人帮猫拿下来。

    --------

    十多天后静平公府和宫中房贵妃的案子才终于了结,一切也和云漠寒意料之中的一样,房高年被判斩首,房贵妃谋害皇嗣被贬庶人一样囚于天牢,将于其父斩首之日赐死,且房家夷三族。

    云漠寒并没有插手刑部对整个案件的查察,无论多少年后有人再翻这个案子,这都是房家的咎由自取,也不会有任何人为他们鸣不平。

    他们无冤可鸣。

    同样涉案的成昭容被贬采女,幽禁陋室,终生不许侍奉。

    宫中程淑妃协助查案有功,晋为淑贵妃。

    至于朝中空置出来的官职正好让云漠寒选了他的人填补,春闱刚刚结束,朝廷不缺人才。

    至此尘埃落定。

    三月的最后一天云漠澜和童于归到云飒别院来看已经病了四五个月的皇后,云漠寒也终于把这两个人放了进来。

    他和风冥安商量之后还是觉得她怀孕这件事不用完全瞒着怀王夫妇,而且云漠寒也承认他要选稳婆和乳母都需要他二嫂嫂帮忙。

    孩子不是从风冥安腹中出生就结束了,甚至可以说在那之后才是他们很多麻烦的开端。

    云漠寒是记得他小时候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的——只因为他是嫡子。

    所以他其实很希望安安这一胎能是个女儿的。嫡公主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皇位的继承产生威胁,她会更安全。

    不过这些年来能顺着云漠寒心意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几件,几天前坤宁和坤爻一起给风冥安诊了很久的脉,最后师徒二人很肯定地告诉他们风冥安怀的是双生胎。

    对于皇家来说,双生子其实不详,要不然当初韩氏也不会隐瞒这个消息一直到云漠若和开阳落地了。一对儿健康出生的龙凤胎才是云帝后来宠爱她的关键,但她也是因为生这两个孩子损了身子,以至于之后都再没有怀孕了。

    不过云漠寒并不在意这所谓的不详,他只知道双生子更难生产,安安这算是头胎,这就让事情变得更加凶险。

    他没想到当初那个孩子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着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一起来了。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两个孩子到现在都很听话,从来没让安安难受过。

    他还算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但终于见到风冥安的童于归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们夫妻两个看着云漠寒这几个月的状态和后来皇帝对房家的谋划大约是清楚风冥安并不是真的病了的,所有这一切都可能是这夫妻两个布的局,就是为了肃清朝堂而已。

    但童于归怎么都没想到风冥安有孕这么久了,而且她怀的还是双生胎。

    “真的是双生子?”童于归看着风冥安的肚子好一会儿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不过看皇后娘娘的气色倒是很不错。”风冥安的样子看着是真的很好,面色红润,整个人都像是浮着一层光,这么多年童于归在安阳城里也没见哪个贵妇能像风冥安这样。

    “他们很听话的。”风冥安笑着轻轻在肚子上抚了抚,她也就是最近偶尔腰有些酸疼,不过这也都是正常现象,再加上有云漠寒时常帮她按摩,疼痛感很快就过去了。

    “我那两个女儿之前生产也都是双生子,郡马一下添了四个女儿。”童于归松了口气坐在了风冥安身边,看着她给手中那件小衣服绣花。

    不知道是不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她的两个女儿之前在同一天生产,郡主府忙得人仰马翻,现在那四个小丫头现在也长开了,几乎是一模一样,她这个做外祖母的是真的分不清究竟哪个是哪个。

    “等今年过年的时候我应该也能见着她们姐妹了,到时候再给见面礼吧。”过年之前云漠寒应该绝对不会放她出去了。风冥安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准备换一种颜色的丝线。

    给小娃娃的衣服向来是要最软的,想绣花其实很费事儿,不过风冥安给童于归的每个孩子都做过小衣服和肚兜,到现在也算是很有经验了。她的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当然是要让她的孩子也能好好感受一下。

    “今年的年宴应该会很热闹了。”童于归拾起了那个似乎准备得有些过早的拨浪鼓,面上多了不少慈和的笑意,“陛下终于有了嫡子女,太后见到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的……你们今后也一定能好好的。”

    “这两个孩子吗……”风冥安叹了口气摇摇头,“在他们落地之前我们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了,还请嫂嫂帮着保守这个秘密吧。”

    “我明白的。”童于归看着风冥安再一次觉得有些心痛。为了天下安定,陛下和皇后牺牲了太多的东西了。

    而且这两个孩子不可能不入宗谱,他们生下来就不能被保密了。到时候朝中很有可能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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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家的案子虽说是结了,但皇帝没有马上将他们明正典刑这件事朝中还是有不少人议论的,再加上云漠澜和童于归去别院探望皇后的事情也没有保密,很快便有人推测皇帝不杀他们多少是因为皇后。

    最终关麒又被迫跑了一趟云飒别院,给太后带回来了一个皇后依旧在养伤的消息——纵然他还是连皇后的面都没见到。

    静平公府落败之后太后便知道今后大汉的朝堂终究是云漠寒的一言堂了,她如今在朝廷上和后宫里都没有了强有力的靠山,如果再违逆她那儿子的心意,就算她是太后今后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

    而宫中程淑妃晋淑贵妃……现在真正的后宫之主究竟是谁宫中的奴才们都有数,太后终究是老了,她不可能永远管着后宫的事,她早晚要退位的。与其等被人逼下来,还不如自己早些让权,还能得个体面。

    不过没有皇帝发话,凤印终究还是留在了太后手里,太后也清楚在皇后还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皇帝都不可能把它交给后宫的其他妃嫔。这事儿就算皇帝真的愿意,御史台也定然是要上本的。

    后宫里的那些事云漠寒并没有太在意,他给程淑妃晋位份一是为了将来封云明慎为太子的时候更名正言顺一点,二来就是让这未来的太后能多吸引一点朝堂上众臣的目光,让他们不要总盯着现在还在“养伤”的皇后。

    朝堂上现在少了那么多没事闲的非要给他添堵的人,云漠寒的闲暇时间也多了不少,能好好陪着风冥安了。

    天气渐热,风冥安确实有些难耐,而且还变得有些贪凉。但往年消暑用的西瓜和冰酪现在没人敢让她贪嘴多食,这样的情况弄得风冥安多少有些不痛快,不过她其实自己也清楚那些东西她此时是真的不能多吃,所以闹腾云漠寒两下便也作罢了。

    孩子听话不折腾她,再加上整个别院里的人都格外顺着她,风冥安的这个夏天便过得十分舒心,唯一真的让她有些不痛快的就是云漠寒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再带着她去荷花池上泛舟了。

    屋中的座椅板凳但凡有棱角有可能会磕碰到她的地方都被云漠寒用皮毛包起来了。屋中都这样了,去水上这种事情云漠寒自然不可能再同意。坤宁过来给她诊脉的时候看着屋中的这些变化愣了得有一盏茶的功夫。

    “他知道你现在其实依旧武力高强随手撂倒三五个壮汉都没问题对吧?”坤宁在最后悄悄问了风冥安一句,“他真的知道对吧?”

    当然没人会现在让风冥安去和别人动手,只是这个情况云漠寒应该很清楚才对。

    “……应该吧。”风冥安其实也有些无奈,不过云漠寒这样护着她,她也乐得看着他为了这些事情忙碌。

    “不过你的这两个孩子是真的很乖巧了。”坤宁瞧着风冥安实在是有些羡慕,这样不折腾人的孩子是真的很少见,他和千儿其实一个都没赶上。

    “毕竟他们爹说了,出来怎么上房揭瓦他都容得下三五回。”只要这些孩子不闹腾她。

    不过想来云漠寒的孩子定然是像他的,若将来真的是随了他那能闹得整个安阳城都鸡飞狗跳的性子……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云漠寒这个做爹的能管得了了。

    当年云帝和太后都管住不云漠寒……这一下添了两个混世魔王的话……

    未来的日子定然是不无聊的。

    “他这么小心翼翼护着你,你也还是要每天都走动走动的。”坤宁收了脉枕,准备离开了,“多走走,孩子会好生些。”

    风冥安认真点点头,将坤宁送出去了。可怜云漠寒现在还被埋在奏章里,不知道午饭之前他能看完多少。现在就连她帮忙看点儿兵部的折子云漠寒也是不让了,就怕她累着。

    所以如今风冥安除了每日看归舟习武之外其实是有些无聊的。

    再忍两个月她就能解放了,风冥安轻轻抚着小腹想着要不要去书房看看云漠寒。不过估计她生完云漠寒也不会“放过她”,几天前风冥安偶然听见云漠寒和坤宁讨论要不要让她坐月子坐两个月。

    有那么一刻她其实很想学学当年云漠寒翻墙这件事——翻墙跑掉。

    不过也就是想想,然后这个念头很快就自己跑掉了。能在云漠寒身边,便怎么都好。

    ------

    六月十八,风冥安的三十九岁生辰。

    这个一日开始的有些慌乱,来别院送礼的人其实不少,毕竟皇后太久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了,就算再怎么按捺着,安阳城中想要打探消息的人其实也都忍不住了。

    最后云漠寒不得已把微生臣从宫中薅了出来,让他带了一队禁卫军明着把云飒别院围了一圈,禁止任何人靠近,之后又过了很久人才都散了,

    不过云漠澜和童于归倒是被放进来了,和云漠寒还有风冥安以及坤宁一家子一起用了午膳。

    之后风冥安午睡醒来,傍晚出来走走才发现整个别院都焕然一新了。云漠寒给她扎了不少彩灯,还挂了灯笼,晚间还放了不少烟花。

    云漠寒算着之后几年也不能给她好好过生日,索性今年办得隆重些,也让一直困在别院里的安安能好好开心一下。

    而这一场烟花过后也让大多数人明白皇后这病应该是好了大半了,不然皇帝绝对不会有心情做这种事情。

    等夏日过去这帝后二人回到皇宫……

    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

    时间到了七月这暑气便越发的难耐,虽然云飒别院就是消暑用的,但也实在是有些扛不住这越来越高的温度,这一年安阳城的雨水似乎比往年的要少些,只在七月初的时候下了一场毛毛雨,然后就半滴雨水都不曾见到了。

    风冥安即将临盆,坤宁如今日日都来给她诊脉,看她实在是热得难受倒是终于同意了云漠寒给他们屋中多放了些冰。现如今云飒别院里的人实在是不少,守卫程度已经真正严到了没有云漠寒的允许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的地步。

    七月十八那日是大朝,不过云漠寒坐在麟德殿里就没有一刻觉得安生,朝堂上最近安稳的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一刻都坐不住了,只想着能赶紧回去看看风冥安。

    纵然他知道坤宁和坤爻算的日子还没到,他也知道他早下了令只要安安有不妥无论他在做什么都要来报,可云漠寒就是觉得这一日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可等他终于回到别院里的时候,只见到风冥安正倚在卧榻上,摇着扇子似乎正在发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见到满头大汗跑回来的云漠寒风冥安还有些诧异,“昨日你不是说今日还要去太学看看吗?”

    “我——”云漠寒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才走到风冥安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想确认她是真的在这里。

    所有的不安心在看到风冥安安然无恙的那一刻消散了不少,“你们都好吗?”

    “就刚才踹了我一脚。”风冥安拿了帕子给云漠寒擦汗,“世伯说我还要几日才生呢,你别太担心了。”

    云漠寒抿着唇没说话,他看着风冥安的肚子好一会儿才凑近了。

    “你们乖乖的……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很乖……出来随便闹腾我成不成?爹爹我保证随便你们闹腾……只是千万别闹你们娘亲……千万千万不要……”

    “寒郎……”

    “我没事儿的。”风冥安捧着云漠寒的脸在他唇角吻了吻,“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答应过你了。”

    云漠寒就那么定定地瞧着风冥安好一会儿,屋中只剩下了冰融的细碎叮当声。之后他才终于放松了神经,在风冥安面颊上轻轻抚了抚,“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

    “……剁椒鱼头?”风冥安认真想了想之后说道。

    “你还真是越来越爱吃辣了。”有个像安安的小丫头或许也挺好的?就连坤宁都猜她可能真的是怀了个女儿。至于另一个……不好说。

    “不过将来谁也别想来翻咱家的院墙。”云漠寒想着想着脸色逐渐变得有些黑。

    “所以说我爹当年没打折你的腿你就应该烧高香了。”风冥安笑着轻轻戳了戳云漠寒。

    “若真是有个女儿……将来也有个男孩子来问咱们女儿的名字的话——”

    “他想都不要想。”云漠寒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你就答应嘛——”风冥安靠在了云漠寒肩上。“要不你是怎么能把我拐到手的。”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云漠寒面上换上了一副无比骄傲的神情,他拿过了风冥安手里的扇子开始给她扇风,确实问她名字的男子不止他一个,但安安喜欢他,所以最后才是他。

    风冥安瞧着他最后没再说什么,若真是有个女儿,有个小丫头……到时候让那丫头选她喜欢的便好了。即便有可能是大汉唯一的公主……也绝不会是和亲的命运,毕竟风冥安还真是不信有哪个国家敢要她的女儿去和亲。

    “还有四年……最后四年……”云漠寒掰着手指头然后在风冥安背上安抚着拍了拍,“很快了。”

    “嗯。”

    -------

    这一日晚间睡下的时候云漠寒心里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安还是没能彻底消失,他躺在风冥安身边依旧在缓缓用扇子帮她扇风。后来他刚迷迷糊糊睡着突然觉得风冥安在推他。

    “怎么了?”那一瞬间云漠寒就清醒了,“你不舒服?”

    “寒郎……”风冥安面上瞧着有些不安,“我好像要生了……肚子开始疼了。”

    云漠寒愣了短短一瞬,然后直接翻身起来连衣服都没披上便跑出去叫人了,然后他才回到风冥安身边将她抱了起来,“安安别怕……别怕啊。”

    产房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但看如今风冥安这个情况好像是稍微有点早产了。坤宁今日晚上来的时候还说依旧需要五六日——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别院里面已然是灯火通明,云漠寒守着风冥安完全没有要离开她的意思,稳婆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听霜实在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提醒一下陛下。

    最终还是听霜咬咬牙开口了,“主子,您——”

    “我哪儿都不去。”云漠寒压低了声音,在听霜开口的那一刻风冥安握着他的手变得格外用力,“我哪儿都不去。”他低下头看着安安又重复了一遍。

    “我陪着你,安安不怕。”

    “去准备些吃食。”坤宁这会儿也赶到了,对于云漠寒一定要陪着妹妹这件事他没有一丝意外,“她的体力很重要。”即便是对于常年习武的女子来说生孩子需要消耗的体力也不是她能完全支撑得起的。

    “你放松一点儿,别害怕。”他看着风冥安那已经被汗浸湿的鬓角安慰着她,“我和陛下都在这儿,师傅一会儿也会过来。听我们和稳婆的话就好了。”

    风冥安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之后才点点头。

    她并不怕生产这件事,她只是害怕——怕她会把云漠寒一个人留在这世间啊。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一夜这么漫长,风冥安自入夜的时候便开始腹痛,但是直到第二日晨光都亮了她还是没有要生产的迹象,如今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等,坤宁在后半夜尝试给她下了两针,可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云漠寒撑着风冥安让她靠在他身上尝试着给她再喂些东西吃,快到正午了风冥安的羊水也没破,那两个孩子依旧没有任何想要出来的迹象,但风冥安的体力确实是消耗太多了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坤爻和坤宁还没有尝试给她使用催产药,风冥安曾经小产血崩的这个情况其实对她现在生产产生了很多限制,纵然她的整个孕期都很健康,但这并不能改变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留下的后遗症。

    直到午后坤爻再次给风冥安施针,她的第一孩子才有了要落地的迹象,但也直到日暮西垂这个孩子才成功生了出来。

    “恭喜陛下!是个皇子!”稳婆捧着孩子向云漠寒道贺,但云漠寒没理会她。

    他依旧在帮风冥安擦汗,她腹中还有一个孩子,生第一个就这样艰难,第二个会怎么样谁都说不准。

    “安安……撑着些。”

    “就好了——就好了——”

    这第一个孩子已经几乎耗干了风冥安所有的力气,她能听到云漠寒在不停地跟她说话,但是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回应他了。她知道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等着来到这个世上,但腹中和身体上的疼痛几乎抢占了她所有的意识。

    “拿参片来!快——”

    似乎是她的兄长在喊,然后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她嘴里。

    “含着,安安含着,别咽下去!”

    “安安——”

    寒郎的声音好像太无助了些……但似乎也正是因为她口中的那片人参,风冥安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了些。

    她攥紧了云漠寒手呜咽了一声。

    但这第二个孩子似乎比第一个还要倔强些,也是一样的不肯出来。

    云漠寒看着一盆一盆往外端的血水还有坤爻在风冥安身上下的越来越多的针心底的那片冰寒终究开始蔓延了。

    窗外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风变大了,狂风裹挟着砂石在外面肆虐着。天上浓云翻滚,似乎整个天都要压下来了。

    “坤宁。”他叫了一声。

    坤宁对上云漠寒的目光心下一惊。

    半个月前云漠寒就悄悄来找过他了,明确地向他和坤爻表示如果风冥安生产的时候真的需要做选择那便一定要保她,并且不要告诉她这个决定。

    放弃孩子的选择不能让她这个母亲来做,不然安安会内疚一辈子。

    可如果真的要做这个决定,云漠寒会选择瞒她一生,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真相。

    “我……不要!”虽然云漠寒什么都没说,但风冥安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意思。她死死攥紧了云漠寒的手。

    “不能……寒郎……你不能——”沙哑的声音几不可闻,但云漠寒还是听清了。

    云漠寒看着从风冥安眼角滚落的泪水抿紧了唇。

    “我们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是我和你的……”

    “还没到那个时候呢!”坤爻严肃至极的声音打破了风冥安和云漠寒之间的僵持,“安丫头你别想那些,别分心!”

    “安安……你不要怕……”云漠寒轻轻抚着风冥安的额头哄着她,他能听到他们的儿子在哭,似乎也在催促着还在母亲腹中的弟弟或妹妹。

    “你乖乖的,赶紧出来,别再折腾你娘亲了——”

    “乖一点好不好……爹爹没想放弃你……”

    可纵然是云漠寒这样哄着,直到晚间这个孩子也还是没落地。风冥安已经喝了两碗催产药,但孩子还是依旧没有动静。

    先出来的哥哥已经似乎已经哭累了,现在屋中除了云漠寒在哄孩子和鼓励妻子的声音之外只剩下风冥安的呻吟声了。

    坤宁和坤爻的脸色都很凝重,窗外的风越来越大了,吹得窗棂不停的响。

    直到亥时末,随着风冥安的一声惨叫她和云漠寒的第二个孩子才终于来到了这世上。

    “是个公主。”就连稳婆也终于松了口气。

    不过云漠寒还是没有看孩子,坤宁和坤爻收了风冥安身上的针,也稍稍放松些了的时候,他的神经依旧紧紧绷着。

    “安安……没事了……没事了。”

    “给你擦擦汗啊。”

    风冥安松开了紧紧攥着云漠寒的手,只觉得昏昏欲睡,她有些无意识地应了云漠寒一声,听着外面好像打雷了。

    他们有了一双儿女……不过好像到现在她都没有和云漠寒讨论过究竟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安安!”

    “安安——”

    “坤宁!!!”

    云漠寒惊慌失措的喊声却突然响了起来。

    在风冥安身下的被褥上一大片血迹正在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坤爻比坤宁更快一步搭上了风冥安的脉,但也就在这一瞬间老神医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坤宁看着师傅的脸色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探手过去果然风冥安的脉象已是油尽灯枯,纵然是他和师傅也不可能留得住了。

    他们终究只是大夫,不是神。

    风冥安镇守西疆那么多年,在战场上拼命,留下的伤病不知凡几,如今一下爆发,已是无力回天。

    坤爻最后还是拿出了银针给风冥安施了最后两针。

    云漠寒看着风冥安的脸色在坤爻下针后的那一瞬间的好转突然就愣住了。

    这是——

    “你们……好好说句话吧。”他说完便将坤宁带出去了。

    这屋中只剩了风冥安和云漠寒两个人。

    云漠寒抚着风冥安冰凉的面颊却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把我葬到西疆去吧……好不好?”

    “这一生我终究是风家的女儿……而且我不想入皇陵……我不想死后还是大汉的皇后……”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云漠寒终于是颤抖着开口了,他看着风冥安那双依旧黑白分明的眼睛,然后发觉自己的眼泪滴落在了安安脸上。

    若不是这辈子安安嫁了他……是不是她就不会有这样的苦难了?

    “我不后悔嫁给你的……”风冥安看着云漠寒的那双再一次变得暗淡无光的凤眸心痛如绞,“从来没有……可我却不是个好妻子……这辈子……我一次都没选过你啊……”

    她为风家而生,为大汉而战,为朝廷安宁隐于西疆十载,她知道云漠寒一定会在最后关头保她的命,但她还是选了孩子。

    她从来没选过云漠寒。

    一次都没有。

    “我的安安没做错任何事的……你没做错任何事啊。”

    “漠寒哥哥……你别来太早,但也……别来的太迟……好不好?”

    只这一声漠寒哥哥便让云漠寒愣住了,他们不曾被身份束缚的曾经太过遥远了些……

    但是他似乎发不出声音了,云漠寒只能看着自己的眼泪不停滴落在风冥安脸上,顺着她的面颊滑落下去。

    “你答应我了……下辈子无论如何都只有我一个……丫头这一生不悔护国为天下……但下辈子也只想生在寻常人家……”

    “我答应你,答应你。”云漠寒费尽了全力让声音通过他肿胀又干涩的喉咙传了出来。

    “丫头……”他用这已经很多年没用过的称呼呼唤着风冥安。

    “漠寒哥哥……丫头还是把你一个人丢下了……但你一定要来找我……别来的太早了……但也别来的太迟啊……”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亮,最终风冥安靠在她的漠寒哥哥怀里不动了。

    窗外的云层被闪电劈得不成形,风停了下来,一场暴雨倾泻而下。

    似乎是天也在哭。

    云漠寒维持着抱着风冥安的动作一动不动,他不再落泪了,也似乎发不出任何声音,瓢泼大雨里隐约夹杂着孩子的哭声,他的儿女好像哭得撕心裂肺。

    他终于移动视线再次看向了风冥安安睡的容颜,她面上他的泪水已经干涸了,可细细看去,他的丫头好像上了妆,那如玉的面颊上竟能见到点点红痕。

    已经过了子时啊……今日……七月二十……他与他的丫头相识整整三十五载。

    那年他发誓……

    从一而终……永不言弃……若违此誓,人神、共弃,生世……孤零。

    他活该的。

    他活该的。

    过去那十年并不是梦,这五年才是,是一场安安回到他身边的梦。

    --------

    云漠寒就这样枯坐到了第二日日出,坤宁实在放心不下他终于还是前来看了看。

    若失了妹妹,云漠寒是真的……不算活着了啊……可他们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不能再没有了父亲。

    他来到屋中的时候只见到一切都已经被云漠寒收拾好了,风冥安躺在那里妆容精致,发髻都束得一丝不苟,这屋中已经没有了血腥气,甚至还弥漫着她最喜欢的丁香花的气息。

    云漠寒正在给她戴最后一个玉佩,那块红翡碎了之后他又重新雕琢了一对儿,去年才完成,一个月前风冥安生辰的时候他才送出去。

    “坤宁。”云漠寒背对着他,但似乎很清楚进来的人是谁。

    坤宁听着这极为安静的沙哑的声音只觉得脊背发凉。

    “千年寒玉棺是不是真的能保尸身不腐。”

    “是。”坤宁终究是回答了云漠寒的话。

    “那很好。”云漠寒转过身来看着他,似乎是笑了。

    “可——”上哪去找?没人知道——

    “我有一副,合葬棺。”云漠寒的声音依旧平静。

    “云漠寒!”坤宁心中一惊上前便紧紧握住了云漠寒的胳膊,“你们的孩子——”

    “你悄声些,别吵到我的丫头。”云漠寒皱着眉面上浮现了些许不满。

    “我答应她了,不会那么快去找她的。”

    “至于孩子——”

    “我讨厌他们。”

    坤宁被云漠寒从屋中推出来的时候依旧没有回神,但是房门已经在他面前合上了。

    --------

    皇帝七月十九那日不曾上早朝,云漠寒在把风冥安抱到产房的时候就让听柏回宫去告知了任彦生,因皇后产子早朝暂停三日。

    这个消息是真的震惊了整个安阳城。

    但是没有任何人敢到云飒别院去一探究竟。

    后宫也一样震动,淑贵妃耗费了极大心力才安抚下妃嫔,让她们安安静静在自己宫中等消息。

    可之后两日,云飒别院异常安静,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直到七月廿二,皇帝才回到了早朝上,但他带来的消息却更让朝野惊骇。

    皇嫡子封为逍遥王,皇嫡女册为安乐公主,昭告天下大汉武靖皇后崩,是为国丧。

    皇后崩逝,嫡子被皇帝亲自排除在了皇储之外。这让只震荡了两日的朝堂和后宫再次归于平静。

    而皇帝亲自给皇后选定的这个谥号:武靖皇后——这哪里是皇后的谥号,陛下分明是在强调她作为大将军的身份,可风家最后的传人已逝,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一个字了。

    这些年过去,尤其是皇后回到安阳城的这几年,天下人谁还会有一丝一毫怀疑皇帝对皇后的情谊,又有谁敢在这个时候去触这位相较刚登基时已经几乎全然掌控朝堂的帝王的逆鳞?于是所有人都闭了嘴,只等着再过些年册封太子好再为自己的家族拼一个新的出路了,毕竟除了刚册封的还是个婴孩的逍遥王,剩下的十二个皇子都几乎已经长成了啊。他们才是未来奔向权力顶峰的真正竞争之人。

    云漠寒没有在意朝臣们究竟是什么反应。

    停在宫中的皇后灵柩里不是过是一套风冥安几乎都没有穿过两次的皇后朝服。尾七之后这副衣冠冢会放入皇陵里。

    至于风冥安真的沉睡在内的那千年寒玉棺被安置在了云飒别院,他现在还不能离开安阳城,等四年后他能走的时候,他会带着丫头一起走,去西疆,完成她最后的那个愿望。

    长安四年的年底云漠寒改年号为长定,他的安安走了,留着这个专门为她改的年号也没有意义了。

    长定初年,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冥安逝世的原因,天狼王燕胜宇发动兵变在天狼独掌大权,后攻击大汉北境防线。云沐昪领兵北境抗敌平叛,后归舟奉命前往参战,直至长定三年此战终止。

    同年完颜敏瑛自请大汉皇帝赐婚,愿长居安阳不再返回月凉。皇帝准了她的请愿,给她和庆王庶子赐了婚。

    长定四年,五月,大汉的十二位皇子年满十四,依例封王。

    王号依旧由礼部选定,但不知什么时候走漏了消息,皇帝只让礼部择选了十一个封号。

    五月二十,早朝上任彦生手中捧着的是两道圣旨。

    皇长子云明怿,封黎亲王。

    皇次子云明愉,封誉亲王。

    皇三子云明悌,封楚亲王。

    皇四子云明恒,封晋亲王。

    皇五子云明悯,封燕亲王。

    皇六子云明恂,封恭亲王。

    皇七子云明悾,封诚亲王。

    皇九子云明恺,封祺亲王。

    皇十子云明怙,封卫亲王。

    皇十一子云明恪,封谨亲王。

    皇十二子云明悰,封赫亲王。

    众位皇子跪在大殿中央受礼,唯独云明慎的名字没有被念到。作为淑贵妃的孩子,他原本就受到了最多的关注,但这一次皇帝决定做什么除了手里拿着圣旨的任彦生之外没人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八子云明慎得天所受,今顺应天命,敬告天地宗庙,立为我大汉太子,以承江山社稷。”这道册封太子的圣旨是皇帝亲自写的,这么短的册封太子的旨意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了。

    在朝堂上众臣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任彦生已经念完了手里的圣旨,“钦此”那两个字的余音还在麟德殿里不断回荡着。

    “礼部。”云漠寒出言打破了沉默,“太子的人选定了,你们做该做的事情吧。传告大汉治下各地方,敬告诸神,问答礼赞。一样都别少。”

    “朕看今日众卿家也没心情讨论国事了,退朝吧。”

    长定四年的后半年云漠寒每日带着云明慎教他处理政事,这样手把手的教导储君也一样是云漠寒开的从来没人开过的先河。

    直到这一年的年底皇帝该封笔前,云漠寒下了最后的几道旨意。

    曾经的景王府,如今的潜邸,被云漠寒赐给了安乐公主。另许公主此生婚嫁自由,并一块免死金牌。

    镇国公府赐给了逍遥王做亲王府,同样许逍遥王婚嫁自由,并一块免死金牌。

    两府邸除逍遥王、安乐公主及其的嫡系后人外任何人不得擅入。

    年节后,各亲王赐居大汉各县,亲王无权插手当地公务、不得搅扰当地民生,非召不得回京。生母留居后宫,朝廷奉养。其余在册嫔妃若愿归家则许自由之身,若愿留在宫中便依旧由朝廷奉养,任何人不得苛待。

    太后被云漠寒送去了皇家别院另居,后宫彻底交给了淑贵妃。

    这些旨意一道道下来让所有人都摸不清云漠寒究竟想要做什么了,但是他们也注意到任彦生手里还有最后一道圣旨。

    云漠寒宣布退位,太子承袭皇位,在太子及冠前由福王云济煊、怀王府及庆王云漠殊辅政。

    在离开安阳把这天下的责任交给太子之前,云漠寒最后以皇帝的身份给大汉的武靖皇后立了传。

    ------

    武靖皇后风氏,镇国公之嫡女,生于汉睿帝元康初年六月十八。

    元康十年十一月,睿帝亲赐为景王正妃。

    熹平十年三月十五,随太子封太子正妃,后为大汉国母。

    长安四年七月二十崩,享年三十又九岁。

    风氏嫡女幼时即显不凡,弓马娴熟,又承风氏家学,能熟读兵书,是为将帅之才。

    元康十一年冬,风氏随父西疆镇守,始积军功。十二年,献疆域图于睿帝万寿节上,镇四海八方。

    熹平初年四月,江州天灾水患,风氏承圣命随父赈灾剿匪,平匪徒于都江堤。

    二年六月,月凉复又挑衅西疆,风氏任先锋营将军前往镇守边境,生擒月凉三王子完颜霍,月凉以国宝燡阳珠相易。遂归,睿帝大喜,赐号云凰。

    三年六月,云凰将军任河东道行军大总管,护黜置使于湖州查案。苛税案平,百姓幸之。

    熹平九年九月,其父护国大将军战死沙场,未令敌欺我子民,踏我疆土,睿帝追封护国大将军为镇国公,以慰英魂。

    熹平十年三月十五,敬告天地宗庙立景亲王云漠寒为大汉太子,风氏为太子正妃,其年十二月廿七,太子登基,册风氏为后,尊为大汉国母。

    太初初年十月,月凉弃信毁约又搅扰我大汉西疆,云凰将军自请出兵,官晋正一品大将军,历三载,率铁骑军众部死守疆土,血战不退,后因月凉屡次挑衅在先,云凰大将军奉皇命率铁骑军攻入月凉境内,终斩月凉王及其王后、王女,月凉至此降为属国,至此得以长安。

    而后十载,云凰大将军奉圣命暗驻西疆,屡施巧记,护我大汉安泰,守我社稷宁康,月凉此后数十载皆不为大汉所虑,后功成而身退。太初十四年十二月廿八,帝为记其功,大赦天下。

    长安初年,大将军传兵书于怀亲王世子,后世子镇守我大汉北境数载,退天狼敌军,屡建奇功。

    长安四年七月,皇后风氏诞嫡子嫡女难产而崩,后帝亲封逍遥、安乐为号。

    帝亲赐皇后风氏谥号武靖,以追忆英魂。

    武靖皇后终其一生为国护民,先国,后族,末己。良将,贤后,名满天下。

    以一人之力成世代夙愿,以一己之功换万世太平。

    终其一生,未有微瑕,白璧莹莹,其心赤诚。不辱风氏历代铁血忠骨,不折风家拼死护国之姿,帝亦惊为天人,后人赶其项背以为荣,是为佳话。

    -------

    大汉长定四年,十二月廿七,云漠寒在做了整整二十二年皇帝之后宣布退位,他没在宫中过年,而是在当日便带着风冥安的棺椁和他们的孩子永远离开了安阳城。

    在最后他去了一趟莲心院,最后看了一眼他当年几乎日日翻墙来的地方。

    那丁香树和树下的秋千上都落满了雪。

    丁香结愁怨,莲心苦自知。

    他的丫头这一生的命运似乎早已被喻示。

    ------

    后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天顺。

    云漠寒将风冥安葬于西疆后踏遍了大汉每一寸河山。但他从未再回过安阳,世间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一家的行踪。

    天顺十六年,云漠寒终于等到了云忆风和云念安年满二十,他在西疆纵容自尽,与风冥安合葬。

    云漠寒合上眼之后仿佛又是曾经的那个午后,他一觉醒来,就连阳光都是那样慵懒,推开门正瞧见风冥安一身紫衣坐在丁香花树下的秋千上,光影斑驳,她转过头来看他,双颊晕红,微微笑着,轻启唇软语唤他。

    唤他那一声。

    “漠寒哥哥。”

    --------

    这正是:风起云涌,风吹云散,好一曲风云颂。重启旧棺葬新骨,唯盼来世寻常人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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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我的夫人天下无双·完

    至此,全书完。

番外一 生当复来归 死当长相思 风信×萧凝

    大汉政清十三年,适才及笄的萧凝在陪同母亲至善化寺上香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了后山的松林里。

    独身一个人的少女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她身后跟着几个人。

    “姑娘?”

    “姑娘你没事吧?”

    风信将那几个鼻青脸肿昏倒在地的男子捆得像是粽子一样之后才发现他救下的这个小姑娘似乎是吓傻了。

    母亲说要给还在北境的父亲诵经祈福,然后照例把他赶出来了。

    风家但凡上战场的人都不拜神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家中大约就有了这样的习惯,妻子们、不曾披挂的女儿们和小孩子会为丈夫、父亲和兄弟诵经祈福,可一旦跨上战马,他们便再也不会跪在佛前了。

    他像往常一样随便找棵树靠在树梢上等上母亲一两个时辰,却没想到今日树下面并不平静。

    那穿红衣的姑娘就像是一只丝毫不知跑入猛兽群中的小白兔。

    “……少将军?”面前的男子一身湛蓝窄袖长衫,腰间配着双刀,萧凝其实很清楚他是谁,几年前风家父子回朝献捷的时候整个安阳城都看到了。少年将军骑着白马披着金甲,飒爽英姿让多少姑娘红了脸颊。

    “在下风信。”风信见面前的姑娘是真的没有受到过度惊吓,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姑娘你没事吧?”

    萧凝微微探头看了看风信身后的那……一堆,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多谢少将军搭救。”萧凝深吸了一口气,又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面前的人丝毫没有想帮她一把拉她起来的意思。

    坐在地上的姑娘朝他伸出手,微微嘟着嘴,风信看着那莹白如玉吹弹可破的手掌心一时没意识到她到底在做什么。

    “救人救到底,风家哥哥你不打算拉我起来吗?”

    风信眼看着随着她说话那朝向他的掌心都微微冒汗了,实在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这样做。不过他最终还是捡了根树枝递了过去,在萧凝带着些不满的眼神下拉她站了起来。

    “姑娘还是快些回去吧。”

    “……我一个人害怕。”萧凝又看了一眼被风信捆起来的那些人,他们现在还依旧不省人事。

    “风家哥哥你送佛送到西,送我回寺中去好不好?”

    风信开始觉得这姑娘是在故意做些什么了,但是让她一个人回去确实是有些危险。谁知道这松林里还有些什么。

    “让人看到对姑娘的名声不好。”但是风信依旧拒绝了面前的姑娘。“姑娘快些回去吧。”

    “你确定我一个人回去不会出事儿?”萧凝盯着风信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确定。”

    听闻此言萧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一眯,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就劳烦风家哥哥悄悄送我回去啦。”

    “对了,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在转身离开之前,萧凝最后问了一句,但是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面前的人眉头一皱便消失了。

    --------

    “所以你陪着伯母去诵经顺便帮我把这些人抓到了?”公孙明阳看着地上的那几个“粽子”挑着眉看着风信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禁卫不是找他们挺久了?京兆尹解决不了才找你们借人的。”

    “我送这么个功劳给你,你还有意见?”

    “没,没,多谢少将军!”公孙明阳十分夸张地给风信行了个礼,然后被他兄弟打了一拳。

    “不过说真的你是怎么抓到他们的?”

    “我也很好奇。”风信想着刚才的事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说我陪着母亲去善化寺还在树上等她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没有刻意避着人过,被小沙弥看见过几次,而且将军夫人来善化寺,知道的人也不少,尤其是母亲每次停留的时间都不短。

    “……很多?”如果是秘密任务的话,风信已经算是彻底失败了。所以说这些人是怎么撞上这位少将军的?故意不想活了吗?

    萧家……风信并不认识那个姑娘,但是他将她送回善化寺之后见到了那个姑娘的母亲。

    萧夫人他是认识的。

    她家和那个姑娘年纪合得上的女儿就只有一个,他好像听母亲提起过,是个针线及其精湛的姑娘,就连宫中的娘娘都夸赞过她的手艺。

    萧家是文官,而且那位萧大人向来看不起他们这些武将……即便对他父亲这位振国大将军,那萧大人都——

    这次这位萧姑娘想要做什么?

    --------

    风信还没有查明白的时候他就再一次“意外”遇到了萧凝。

    而且这次的“意外”很明显的不再“意外”了。

    他在去京郊校场的路上遇到了坐在路边正拿着把团扇缓缓扇风的萧凝。

    这姑娘又是一身红衣坐在路边的青石上,风信眼尖地发现她今日裙摆上的花纹和那日的不一样。

    单看这姑娘没有任何不对,就好像她就是在路边歇脚似的——如果她身后没有那辆歪在路边的马车的话。

    马车右侧的车轱辘躺在地上,没有丝毫损坏的痕迹,就像是故意被卸下来的。

    “风家哥哥你是打算当没看见我吗?”萧凝在风信几不可见勒马又催着坐骑快走之后开口了。

    “姑娘你要是需要帮助在下可以让人去帮你到家中报信。”风信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车夫已经去报信了。”萧凝歪着脑袋看着风信,“我一个人害怕。”

    “就连马都跑了。”她又找补了一句。

    “……这是官道,有城防按时巡查。”风信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翻身下马了。

    “……少将军?”风泰看着眼前这一幕终于缓过神来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那善化寺还是在天子脚下呢。”萧凝用扇子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风信。

    风信没再理会她,他走上前一只手就把马车抬平了,叫了风泰帮萧凝把车轮按上,然后拿了纸笔给萧凝写了张凭据,最后牵了手下卫兵的一匹马和那张凭据一起递给了萧凝。

    “姑娘记得让人把马还回来。”

    “我不要。”萧凝看着风信适才单手抬车还处在震惊中,上次那些人被他三五下解决便已经让她开了眼界,可这次依旧惊叹,“我不会驾车。你给我马也没用。”

    “姑娘不如有话直说。”风信叹了口气,将那张凭据收了回去。

    “风家哥哥你能顺路把我送到那边客栈去吗?就在你去校场的路上,你绝对顺路的。”萧凝笑眯眯地看着风信,又用扇子遮了大半张脸,“万一我一个人又——”

    风信又叹了口气。

    风泰赶着车看着前方少将军骑在马上的背影也开始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了。

    上次一不小心帮公孙他们抓到人就很意外了,今日怎么又撞见了这姑娘?不过看这姑娘……上赶着……的样子——风泰觉得他找不到其他的形容了——还真不像是想要通过少将军谋求什么的——

    他们少将军都过了二十五到现在都没议亲呢……

    不过也没办法,风信长这么大八成以上的时间都是在军营里度过的,而以风家现在的地位……少夫人的人选……很难,很难。

    “风家哥哥,你真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吗?”在风信准备带着人离开客栈的时候,他听到身后那个姑娘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萧姑娘,你一个姑娘家,今后还是谨慎些。”风信皱着眉远远能看见客栈里面那好像是萧家的两个丫鬟,但是他还是觉得这姑娘有点太大胆了——她又不会武功,一个人多少有难以应对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姓萧的?”萧凝笑着朝着风信迈近了一步。

    “……风泰!走了。”

    风泰翻身上马带着人跟着风信疾驰而去,他终于开始觉得他家少将军至今没有娶妻可能不能全怪风家的媳妇不好找。

    而之后一年多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正确了。

    -------

    风信看着萧凝在他面前又被人偷了荷包。

    “风家哥哥你不要匡扶一下正义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萧凝不再说让风信帮帮忙或者她一个人害怕了。

    “你荷包里装的是石头。”风信抱着双臂看着萧凝实在是有些无奈,风泰在看到这姑娘出现在街上的时候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小姑娘的脸在寒风里吹得发红,纵然她那斗篷边上镶了一圈极厚实的绒毛,风信还是觉得她可能冷的够呛。

    “你买通了公孙。”风信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肯定地说道。不然她是怎么能这么准确每次都能在他巡防的时候“出事儿”的,还基本都赶在了他下值的时候,绝对不会耽误他的正常工作。

    “是又怎么样?”萧凝理直气壮地看着他,“都一年多了,你就真是块木头也该明白了。”

    “萧姑娘!”风信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只觉得脸上烫的能烧水了。

    “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嘛,叫我凝儿不好嘛。”

    “萧姑娘。”风信深吸一口气之后面色变得极为严肃,“风某一介武夫,又年长你十余岁,而你是安阳城里多少公子倾慕的大家闺秀,实在是……不甚相配。”

    “可那日是阿信救了我。”萧凝也收了面上嬉笑的神色,“那日你救了我,我便是你的人了。”

    “……你那日并不需要风某去救。”

    “这么多次我也一样不需要少将军帮忙,可少将军没有一次丢下我不管。”

    “萧姑娘何必……如此执拗。”风信知道一切,他当然知道现在帮着卖他行踪的人有多少,但他从来没去制止过,可他更清楚自己是风家将,他这一生都是要去守大汉边疆的。

    鲜花一样的姑娘,不应该在风家孤守空房,更不应该在将来的某一天听到他死在战场上的消息。

    “阿信明明喜欢我,又何必如此……自欺欺人呢?”如果风信真的不愿意,她想要偶遇他的计划不会成功第三次的,更不要说这一年多每一次都成功了。他是风家少将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人算计。

    她知道风信担心什么,但是她要嫁的人……必然要是她心爱的,只有这件事她不愿意听家里的安排。

    那些书生公子一个个有什么好?他们看中的不过是安阳城里评价她的那些言语罢了……她没有那么大度,也确实算不上贤良,她的心眼小的很。

    而风家人……风家男子从无一人纳妾,风信又是她一见倾心之人。

    ------

    “所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松口呢?都两年多了!你要是再不去提亲——你要是再不去提亲——”

    风信看着萧凝说着说着突然红了眼眶心下一紧,也没来得及提醒她这里是猎场,实在危险。

    “我是风家将,我不该耽误你的。”半年前他的最后两个远房叔辈战死沙场,如今算来他和父亲是最后的风家人了,风家已经没有旁支。

    他们的命运是早就注定的,风家儿郎……代代埋骨边疆,连感叹一声英雄垂暮的机会都不曾有。

    保家卫国不曾悔,但——

    “我不在乎!我喜欢的只有你!我不要嫁那些不相干的人!他们不会像阿信一般待我好的!”

    “到现在为止会想都不想就护着我的人只有你——”

    “只有阿信啊……”

    萧凝哭了。

    风信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给她擦眼泪。他一身铠甲,上面满是尘土和刀痕。他那一双手上都是硬茧,如何碰触一个姑娘那吹弹可破的脸颊。

    “……凝儿。”

    “凝儿喜欢你,今生今世,非阿信不嫁。”

    铠甲很凉,但眼泪很烫。萧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盛满的情谊几乎要溢出来了。

    “我母亲……很喜欢你的。”风信轻轻抚了抚萧凝的长发,“我会请她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这件事再难又怎样?他会努力从每一场战争中活下来,他不想看凝儿哭,再也不想了。

    只这一次,这一辈子便够了。

    “我们成亲吧。”

    ------

    风家向萧家提亲这件事让安阳城中不少人都意外,毕竟萧家主清高自傲,向来看不起朝堂中的一干武将,而萧家女儿容貌是安阳城里一等一的好,又极擅女红,不知道多少高门府邸抢着和她家议亲,谁能想到风家也会插一手?

    风家少将军的年纪和萧家女儿可没那么匹配。

    在萧家主和萧夫人看来,风家少将军军功再多也不过是个行伍之中的粗人,而风家父子太过死板,根本不可能在朝堂上帮着萧家做什么,女儿嫁到风家那对萧家没有半点好处,说不定有的时候他们在朝堂上还要避嫌。再加上萧家从来都不觉得风家有什么钱财。嫁过去萧凝便一点用都没有了。

    以她现在在安阳城中的名气,如果嫁入侯门或是更高的门第,那对萧家可以说是好处太多了。

    所以风夫人去提亲的当日萧凝便与父母大吵一架,然后被萧家主捆起来抽了一顿。

    最后是风信带着人闯入萧家把母亲和萧凝带出来的。而在当日萧凝便在当街与萧家断了关系。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歇斯底里,反而冷静得不能更冷静,一字一句咬着牙进行了她最安静也是最疯狂的反抗。

    看着萧凝那一身的血痕风信才终于明白这高门大户中的女儿终究有多身不由己。

    最终风家父子当日晚间便求到了御前,求得皇帝下旨赐婚,萧凝才终于名正言顺嫁到了风家,成为了风信的发妻。

    大汉政宇初年,萧凝十八岁,她在不断争取了三年之后成功和自己的心上人成婚了。纵然她没有任何嫁妆,身边也只是有个自小陪着她的小丫鬟。可风信给她添了十里红妆,让整个安阳城看着这场大婚,告诉所有人萧凝的选择没有错。

    不过他当初的顾虑也确实存在,在风信与萧凝成婚一个多月后,北境天狼来犯,风家父子离京平乱。

    “夫人,我们刚成亲我便要去北境了……你在家陪着母亲别太担心,等我回来,好不好?”

    “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这个家,你要像你答应过的一样,活着回来就行了。”萧凝笑着,最后在风信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自此萧凝和风信聚少离多的生活也开始了。

    --------

    政宇四年,宁王与禹王争位,禹王通过乐氏一族倒卖羽箭给北境天狼。宁王拿着证据来找风信求助的时候,风信明白风家就算再中立最终也还是要选择一边的,他们效忠在位的皇帝但也效忠大汉的江山和百姓。

    所以其实风家人永远都只有一个选择。

    这一年风家父子奉命率军攻打天狼,这一战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凶险,也比他预计的时间要长太多太多。

    “夫人我又要出兵了。”他终究是又要离开萧凝了。

    “你答应过的,活着回来。”

    “我答应你。”

    -------

    政宇五年,风信的父亲振国大将军永远留在了北境的战场上,他的母亲在京听闻噩耗病重,三个月后也离开人世到父亲身边去了。

    风信无法操办母亲的丧事,因为对天狼的战争还在继续。萧凝给了他一封家书,让他不用担心安阳城里的一切。

    直到政宇七年,风信大破天狼主力军,将其重创,天狼王宣布投降,这场几乎掏空了大汉国库的战役才终于结束了。而他也终于能回到安阳去见他的妻子了。

    这一战结束后,风信官至正一品护国大将军,萧凝也跟着他得了诰命。

    但没有两个月,他便再次离京了。

    似乎是觉得大汉和天狼打了那么久,兵力一定有所损耗,月凉又出兵了。

    “夫人我这次去西疆,你照顾好自己。”

    “……平平安安的。”萧凝再次送走了风信,然后终于觉得自己的日子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一年风信在西疆打月凉,萧凝在安阳城里练就了极佳的骑术,那向来只绣花的手被马缰绳磨出了一层茧子。

    不过似乎风信也觉得他成婚之后的生活太离谱了些,打月凉用的时间格外短,年底他就回京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汉周围的国家会消停。

    与大汉接壤的璃国、天狼、月凉是需要谨慎对待的三个大国,但还有些小国着实是……烦人了些。

    大汉不能被天下人说恃强凌弱,但也不可能任由那些小国搅扰边境。

    当然他和萧凝现在还完全不知道的是,在政宇八年,宁王被封太子的这一年,他的第七个儿子,最终会把他们女儿拐走的那个男孩出生了。

    太子府第七子,二岁就能闹得太子府、皇宫和安阳城都不得安宁的混世魔王来了。

    ------

    “夫人这次要去——”风信话没说完就被萧凝打断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我连骑马都学会了!”

    “咱们成亲多久了?你都没有好好陪陪我,说好的宠我一辈子呢!”萧凝叉着腰站在风信面前,装得气愤至极的样子。

    “胡闹!你怎么能去战场?”杀敌无数的护国大将军在自己夫人的视线下乖乖手放在膝盖上坐得板正,但是他依旧不想让萧凝去战场,哪怕萧凝是真的学会骑马了。还读了不少兵书。

    “你风家没有女将?我嫁给你了!我也是风家人!我不要再离开你!一天都不要!”

    “也不要你老抱着那战袍当我陪着你睡觉!”

    “夫人你说什么呢!”这是怎么知道的?

    风信在萧凝的目光下缩得更小了一点儿。

    “我说什么!我说我要一步不离地跟着你,省得你只能睹物思人。”

    ---------

    最终风信还是带着萧凝去了边关,按理说守边的将领的家眷是要留在京城的,但皇帝特许了风信可以带着萧凝一起去。

    这也算是皇恩浩荡。

    风家给了云氏皇族一片丹心,也获得了主君绝对的信任。如此在历史上也算是屈指可数了。

    -------

    “阿信,我怀孕了!”

    政宇九年,在大汉西北的边境军营里,风信手中笔一抖,在地图上留下了一个墨点子。

    刚才夫人说什么?

    这几年他都快怀疑是不是自己旧伤太多导致……

    “阿信,你风家都三代单传了,我想先要个小丫头。”

    风信还是没完全回过神来,但有部分思绪还是跟着萧凝的话走了。

    小丫头?

    “阿信,将来要是有个男孩子主动来问女儿的名字,就把女儿嫁给他好不好?”

    不好!这怎么能好!

    风信彻底清醒了,但是看着萧凝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反驳她的任何一句话。

    “夫人说什么都好。”

    “夫人你赶紧坐下来!”

    ……

    “夫人你怀孕了不能骑马!”

    他的笔呢???

    风信挥着手里的毛笔开始找——

    还是赶紧给坤爻写信——

    他该怎么在不惹夫人不开心的情况下阻止她做一些现在不合适的事情啊——

    啊?!?

    ------

    元康初年,太子云济赫继位,登基称帝。

    六月十八,风信喜得一女,而他和萧凝已经花了三个月也没能给小丫头选出一个名字来。

    风家的这个独女到百日的时候也依旧没有名字。就连小字夫妇二人都没选出来。

    公孙明阳远赴边疆参加小丫头的百日宴的时候对此事感到万分震惊。

    “恭贺风兄喜得千金啊!”

    “风兄你别笑了!脸都抽筋了!”公孙明阳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心累了。

    但好日子似乎永远不会持续太久,在整个大营里欢度又一个灯节的时候,萧凝和他们的小丫头被敌方劫持了。

    -------

    “风信!退兵三十里!不然今日你的妻女为我的族人陪葬!”

    纵然刀就架在脖子上,但萧凝一丝慌乱都没有。她抱着女儿,看着小丫头那和她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睛,然后将视线移到了对面的丈夫身上。

    怀中的女儿没有一声哭闹,似乎和她一样根本不怕敌人的刀,不愧是风家的女儿啊——

    而她的丈夫……

    萧凝远远看着风信握着弓的手被青筋凸起,她知道她的丈夫不可能退兵的,风家人为护国而生,为护国而死。而他这位护国大将军,这个封号——

    但他也是她的丈夫,那个发誓要宠她一辈子,也真的宠了她一辈子的阿信啊。

    “阿信!为妻与你婚配十载,无怨不悔。此生无憾。”

    除了十八岁那年被父亲抽了一顿,萧凝从来没觉得这么痛过,不是她自己撞上刀锋的痛,而是心,心太痛了。

    她把阿信一个人留下了。他曾经那么怕自己战死沙场然后留下她一个人。

    但终究世事无常,竟是她死在战场上,把他丢下了。

    “夫人——”在萧凝撞上敌军刀锋的那一刻就连挟持她的人也愣住了一瞬,他还没来得及将女子身前的襁褓抢过来,风信的箭便到了他的面前,羽箭穿透了头颅,他死了。

    “夫人……”风信又一次在,面对萧凝的眼泪的时候手足无措,他明明发誓再也不要他的凝儿哭了——

    “凝儿在那边等着你……不会先走的……”

    直到此时他们的女儿才痛哭出声,似乎知道母亲离开了她。

    ---------

    因为潜入大营劫持萧凝,敌军最后的兵力也暴露了他们的所在,最后一战,风信灭掉了这个小国所有的兵力。

    然后他看着那张他和萧凝写下的给女儿取名字的纸终于落泪。眼泪滴落在纸上,将墨迹都晕开了。

    “孩子,你叫……冥安。”

    “风冥安。”

    “你的母亲会在冥冥中护你一生安然。”

    “你是风家的最后一个女儿,你叫风冥安。”

    ---------

    “夫人啊,为夫给女儿起名‘冥安’,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嗯,为妻会好好护着她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风信回到了安阳,在风家祠堂里添上了一个牌位。

    元康三年,风信在这块牌位前递给了风冥安一把木刀,他的女儿既然姓风,是他的孩子,那就要上战场的,她需要能保护自己,风信根本不知道他能守着这个凝儿留给他的小丫头到什么时候。

    他得让他的安儿能自己活下去,能为大汉而战。

    他的安儿生在战场,长在战场,虽然他很抱歉她这一生都不能成为一个……正常的女孩儿,她不能只学女红针织,不能每日插花点茶,不能只读些诗书,也不能不受任何伤痛被宠着长大。

    她是风家将,既然生在风家,又是风家的最后一个孩子,那她就要作为风家女将和未来的风家主活下去。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世间想要瓜分风家的人不会看她是个孤女就放过她的。

    她只能比男子还强大。她要比她的父亲更坚强。

    那一年凝儿身上的血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风信做一个世家大族的姑娘究竟有多艰难。

    而他们女儿的路,只会比凝儿的更难走。

    元康六年,七月二十,原本是个还不错的日子,直到他的安儿和安阳城里那个混世魔王七殿下打了起来。

    晚间女儿告诉他的话更让他心中一惊。

    安儿说云漠寒问了她的名字。

    那年……凝儿的戏言——

    但风信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就自己听到了云漠寒说这句话。

    当女儿捧着那只紫色的小松鼠扑进他怀里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风信是想把云漠寒扔出去的——从墙头上丢出去。谁管他是皇子还是什么——

    但他看到了女儿眼中那满是光的样子。

    安儿很喜欢他。

    喜欢的不得了。

    喜欢的不得了。

    “夫人啊,今天有个小子来问咱家女儿的名字了。”

    [嗯,为妻看到了,比你当年有出息。]

    “夫人啊,安儿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居然让他进了那从不让轻易让人进的院子,允许他碰了那你种下的她从来不让人动的那树丁香花。”

    [嗯,为妻看到了,安儿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那一晚风信在祠堂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站起来的时候腿都有点儿没知觉了。

    他当然知道安阳城里那么多人都盯着他的女儿的婚事,哪怕她才是个五岁的娃娃,他把安儿小心翼翼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要藏不住了。

    想要他的掌上明珠,想要凝儿留给他的女儿。

    要能护得住他的安儿才行,要他的安儿自己喜欢才行。

    ------

    只是云漠寒总来翻他家院墙好像有些不太像话。

    纵然那小子天纵聪明,武学天赋世所罕见,心性其实和传言差距极大——风信只接触了他两三次便看得明明白白了。

    那小子不是觉得他的女儿有趣才翻墙来“玩儿”的,他是真的很喜欢他的安儿,他是来逗安儿开心的。

    风信自然知道这件事一旦被人察觉他的女儿的名声就完了。

    但……当年凝儿在安阳城里追着他跑的时候好像什么不规矩的事情都做遍了。最后当着街上那么多人和自己父母断了关系……

    风家人……能相守的时间太短了,实在是太短了。

    既然他现在还护得住安儿……随了她的愿又如何?

    他们不是安阳城里其他的那些高门大户,他们的时间太短暂了。

    就这样风信由着云漠寒时常来他家翻墙,陪着风冥安练武学兵书,直到元康九年,云帝让他带着云漠寒去西疆。

    一个能力极强、心性坚韧、成长速度让人惊骇的从骨子里就不想争皇位的嫡皇子,如果将来他的女儿真的和他在一起,或许真的能逃脱一辈子在权力的漩涡里面挣扎的命运。

    风信看到了云漠寒究竟有多喜欢的他的安儿。云漠寒看到安儿来信的时候那一双眼睛变得那样明亮的样子,让风信觉得这个曾经被那么多人说不像话的皇子能和他的女儿相扶持一辈子。

    可他们两个之间的这种羁绊不能再被任何人察觉了,说实话云漠寒和风冥安两小无猜的这个消息只要传出去一星半点安阳城里各个势力之间绝对会动荡不安,那对朝廷不是好事情,对他们两个孩子更不是好事情。

    这份情感如果从这时候就要经历那样的考验和蹉跎,风信不相信它能长远。

    所以他和云漠寒约定了,在一切成熟之前——至少要等到风冥安及笄,他们只能隐藏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云漠寒前脚答应了他,后脚就私自回京在他家——在他女儿房里睡、了、一、宿。

    风信觉得他现在就很想抛弃所有的身份去揍云漠寒一顿。

    但是这也真的让他又一次见证了云漠寒对安儿的心意。

    “夫人啊,为夫将安儿交给他好不好,他能护着安儿一辈子啊。”

    [嗯,阿信选的当然是最好的。]

    -------

    他没有想到云帝会赐婚。

    这是风信完全没有料到的。

    但似乎这两个孩子有命中注定的缘分,云帝无意中将这条线牵到一起了。

    这位皇帝在用风家的女儿制衡朝局,他在利用他的小姑娘,利用凝儿留给他的最后那一点点血脉。

    他怎么——他如何不能?他是皇帝,他必须为朝堂的安稳和江山社稷负责。

    风信其实不知道如果今日被赐婚的对象不是云漠寒他该怎么办,或者安儿和云漠寒之间没有半分情意的话他又该怎么办。

    风家人不会抗旨不遵,他不会,安儿也不会。

    但如果安儿真的被赐婚给了一个只想着利用她的人呢?他真的能什么都不做吗?她可是凝儿留给他的女儿——

    若是只是作为“风家的女儿”被嫁到权贵之家去制衡——他的安儿这一辈子就要被困在后院里,永远都不会快乐了。

    或许他要加快速度了,让世人看到风家这最后一个女儿并不只是个千金小姐。她是风家少主,是风家将,是能提枪上马的将军。她的天地那样广。

    而能让她永远有那样广阔天地的,如今看来也只有云漠寒一个人。

    景王啊——多么远大的前程,如果这是陛下对他这位嫡子的期许……纵然云漠寒不愿意,或许是他的话……终究能做到?

    ------

    不过公孙明阳不知道云漠寒和他女儿的事情,他这老兄弟似乎担心他想不开,还特意来找他喝了一杯。

    一杯又一杯。

    不过最后为什么是公孙明阳在他家耍酒疯还不省人事了?

    他家那位夫人管得严啊——

    “夫人啊,又要过年了,你也不知道回为夫一句话。”

    [阿信呐,为妻一直在这里啊。]

    ------

    或许是觉得针线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能触及的东西,对女儿家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的安儿独独对女红很上心。

    这一次从西疆回来风信收到了一件女儿给他缝制的长袍。那衣服的针脚还有些稚嫩,但能看得出来手法和萧凝当年的一模一样。

    风信开开心心穿了一段时日,然后发现云漠寒那小子也得了一件斗篷。

    看他那样子这应该是安儿第一次给他裁衣。

    当年凝儿第一次送他衣服的时候——

    他没有云漠寒这样丢脸,绝对没有。

    “夫人啊,安儿给那小子做了件衣服,为夫当年看着比这个小子有出息吧?”

    [阿信呐,你当年跟他没差多少,只是为妻不能再为你缝衣了。]

    ---------

    之后安儿跟他去了西疆,在那里得了杀神之名。

    他的女儿内里像她的母亲,又受了云漠寒的影响,用兵使计总是有些兵行诡道的意味,不过她下手够狠,当断能断,这倒是让风信放心了不少。

    战场上瞬息万变,最怕的就是犹豫不决。不过她名声起来了留在西疆太久也不好,毕竟月凉人的毒太过霸道。正好借着万寿节,风信把风冥安送回了安阳城,顺便也送回了风家铁骑努力了五年的成果。

    疆域图啊。

    用来给皇帝贺寿再好不过了。

    不过云漠寒把安儿拐到他的别院里去这件事还是让风信有点不悦。

    后来风信莫名又梦见了当年安阳城里凝儿做出来的那些事和默许她行事的他自己。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真讲规矩的人。

    能相守一时……就好好相守一时吧。

    “夫人啊,你好像把我带坏了不少。”

    [阿信呐,当年要不是我追着你跑,你能不能娶妻都是个问题啊,这么多年都没意识到吗?]

    ------

    有云帝赐婚之后,风信觉得这世上应该不会真的有人想要去挑战皇帝的圣旨,除非真的是个极度膨胀的人——不对,应该是极度膨胀的蠢货。

    风信一开始这样想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就背上辱骂皇族的罪名。

    陵王云漠若。

    不过他相信云漠寒知道怎么做。

    他该放手了,现在让那两个孩子自己走,将来才不会乱了阵脚。

    “夫人啊,你多看着点我们的小丫头。为夫真的不知道能护着她多久。”

    [阿信呐,为妻看着她呐,也担心你啊。景王殿下是个好孩子,我很放心啦。]

    不过江州的事情也并不平静,云漠若阴暗的心思其实是最小的一个麻烦,乱党才是他要主要考虑的事情。

    陵王来了江州,乱党也恰好在这个时候闹起来,如果这两者之间有关系那今后安阳城里才有大麻烦。

    不过云漠寒设计了他和天狼那个嘉诺公主……或许也将很多事情的牵连打乱了。

    现在的安阳城已经又变成了千丝万缕缠缠绕绕,不知道扯动了哪根丝会引发什么样严重的后果,或许从这个时候就注定他要送女儿一个人去边境了,让她暂时离开安阳城里的乱局,先去自己站稳脚跟,再来思考面对皇帝和权势的时候究竟要怎么做。

    -------

    风信当然没有那么想让风冥安一个人去西疆领兵。

    但是现实条件只能让他和皇帝做出这个选择。

    大汉的武将真的是……选了这么多年,投入了不知道多少心力物力人力,可实话实说,风信这十余年近二十载见过的唯一一个将帅之才只有他自己的女儿。

    他对风冥安已经很严苛了,但是他的小丫头从来都能超出他的预期做得更好,在用兵的天赋上,就是云漠寒都及不上她。

    似乎上天都清楚她是风家的最后一人,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她了。

    他必须要坐镇安阳城,而西疆铁骑军只有风家人能完全执掌。

    风信不太担心风冥安对上月凉的士兵,他只担心月凉人的毒,尤其是月凉王女完颜占桐。

    那个小女孩的天赋其实也非常可怕。所以纵然他告诉风冥安他不会帮她抗敌,他还是在风冥安离开安阳之后就给坤爻写了信。她很有可能需要神医的帮助。

    两个月后风信觉得自己这先见之明实在是太正确了。

    “夫人啊,我们的女儿终于是逢凶化吉了。”

    [是啊,我们的小丫头很不容易啊。]

    “我们未来的女婿和我好像还有些默契,报复月凉王室这种事……没有事先商量我们也配合得挺好的。”

    [就是金子都撒大街上了有点浪费。不过过去究竟是因为什么会有人认为风家没钱的?]

    “夫人呐,你要多多看护她。为夫这辈子没求过神佛……但还是要请你多多护佑她。”

    [阿信呐,为妻看着你们呐。]

    ------

    与璃国和亲。

    风信在宫中的宴会上见到了朗策,那璃国的翊王遥遥朝他敬了杯酒。

    璃国来使的原因风信大约是清楚,风家后继有人,璃国和天狼都不会擅动,尤其是在他的安儿真的守住了西疆之后。

    公主远嫁的原因既然有一部分是因为风家,那风家就也要成为公主一个人远在璃国立身的后盾。

    而且……

    玉衡是云漠寒的亲姐姐。

    最终风信还是给了风冥安信物,通过她的手经由云漠寒送了出去,也算是给公主添妆了。

    “夫人啊,如果我们的女儿要嫁的那样远……”

    “还好她中意的是景王,也还好她已经有足够立世的本事了。”

    [怎么会舍得女儿嫁的那样远呢?]

    [景王确实是个好孩子,我很满意啊。]

    “夫人啊,你看到了吧,风家的少将军胜了,她生擒了完颜霍,重创了月凉主力,她赢了这场战争,她守住西疆了啊。”

    [风家女将,多少年都不能有过了。为妻虽然心疼她,但也很欣慰啊。]

    “我们的女儿长大了。”

    “她马上就要及笄了。”

    “我快要送她……出嫁了。”

    ------

    不过纵然风信已经做好了很快就要送风冥安出门的心理准备,但是看着女儿当着他的面就扑进云漠寒怀里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硬了。

    更多的是欣慰这没错,想揍云漠寒一顿这也没错。

    “夫人啊,为夫现在终于意识到女儿的脸皮比你的还厚了。”

    “当然还有一个全然当脸皮不存在的景王殿下。”

    [不这样怎么能和心上人在一起啊。]

    “安儿不愧是你的女儿。”

    “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安儿……越来越像你了。”

    [阿信呐,为妻看到了。]

    [女儿长大了,你也多了那么多白发。]

    “不过有着坤爻和我一起愁,为夫倒是不那么孤单了。”

    [为妻……一直都在这儿啊……]

    -------

    云凰。

    这个封号在风家算是头一份了。

    不过会随着这个封号一并而来的东西才是更加麻烦的存在,皇三子也参与到朝局里来了,还有陵王做的那些污糟事——

    再有月凉那两个王室要进京——

    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一起了。

    和这些事情相比,云漠寒又在莲心院里住了一晚好像没什么关系了……

    山雨欲来,这两个孩子要面临的东西越来越严峻了。

    而让风信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安儿和云漠寒吵了一架。

    他和萧凝没有如此激烈地争吵过,一次都没有。

    可能是聚少离多的原因,他们没有时间争吵,他们的两个的身份也不会因为时局而产生什么矛盾。

    “夫人啊,安儿和云漠寒吵架了。”

    [要是你全天下去说你不要我了,我也要和你吵架的,哪怕你是为了保护我。]

    “她说全天下除了我便是那臭小子最疼她。”

    [安儿说得没错啊。]

    “我们的女儿很清楚自己要什么,如此为夫也放心了。”

    [就像我当年清楚全天下的男子加在一起我也只要阿信一样。]

    不过这次风冥安和云漠寒的争执还是让风信终于和坤爻达成共识让这两个孩子结为兄妹了。

    曾经凝儿没有了娘家纵然有风家全力相护可依旧是失了一方助力,他不能让安儿在将来只有云漠寒这一个依靠。

    并不是说这臭小子不可靠,而是他必须要再给女儿找一条路。

    女子之身,立世实在是过于艰难了。江湖、朝堂,她总要有路可退。

    ------

    “女儿喜欢他,铭心刻骨,非他不嫁。”

    风信看着风冥安那双黑白分明里面欢喜都要溢出来的眼睛愣了很久。

    “凝儿就是喜欢你,今生今世非你不嫁,阿信便说要不要娶我吧!”

    她那双眼睛还有面上的神情真真同当年她母亲说要嫁给他时别无二致。

    风家人的一生真是太短暂了,太过短暂了。

    短到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在一起,短到海誓山盟也只有短短数载。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送他的安儿出嫁了。

    “夫人啊,你看看这是安儿的嫁妆单子。你说还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虽然整个风家都是她的啦。”

    [我们的女儿出嫁,自然是要风风观光的啊。]

    ------

    虽然风冥安被云漠寒完好无缺地救回来了。

    但风信是真的想要提刀到陵王府去剁了云漠若的,如果不是最后那一点点君臣之道阻拦了他,如果不是云漠寒表示他会为安儿讨回全部的公道。

    风信很多年没有这样怒火中烧过了。

    不过可能还真的是越生气便会越冷静,风信都没想到自己在最后几次面对云漠若的时候能表现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最后陵王被贬庶人发配北境成为了大汉制衡天狼的一颗棋子。

    安阳城里似乎也终于尘埃落定。

    熹平七年,四月初七,云漠寒下聘。那聘礼好像比他给安儿准备的嫁妆还要多。

    “夫人啊,安儿要出嫁了,你看见了吗?你留给为夫的这个小丫头终于是长大了。”

    “景王殿下待她极好……想来你应该也是会满意的。”

    “也确实如你所说,那小子问了我们女儿的名字,那时似乎便注定了,安儿今生是他的了。”

    [是啊,那孩子第一个来问了安儿的名字啊……]

    [我们的小丫头要出门啦……]

    七月初五,他的安儿终于出嫁了。

    “夫人啊,今日安儿出嫁,与你当年一样,都是二九年华。”

    “我们的小丫头很漂亮了,亭亭玉立,还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呐。”

    [嗯,为妻看到了,阿信不要怕,为妻还在这里陪着你呢。]

    -------

    “夫人啊,我这个年岁还能为大汉出兵也挺好的,风家人注定还是要回到战场上去的,再有……安儿才刚成亲,这一仗太过凶险,还是让她好好和景王留在安阳城吧,我还能守着大汉,守着她,就再多守一次吧。”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去过边疆了,他的女儿很能干,帮了他太多了。

    不过她刚成亲,他这做父亲的还在呢,便让她好好享受一下做小女儿的乐趣也是好的。

    [可是阿信呐,你年过六旬啦。]

    “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上个外孙女儿,还是女儿好啊,女儿好。”

    [再有个像安儿的小丫头也不错啊。]

    “此战若是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

    “为国战死,死而无憾。”

    “有漠寒那孩子在,安儿今后……我也是放心了。”

    “说实话我没想到自己能活这样久。”风信看着萧凝的牌位叹了口气,“劳烦夫人……再等等为夫吧。”

    “安儿说……你会等着我的。便让我再多守女儿几年吧。”

    [我当然等着你啊,没有你……我怎么会先走呢?]

    -------

    战场永远凶险,稍不注意就会没了性命。

    风信手持双刀砍杀着月凉敌军,终于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

    或许看不太出来,但是他清楚自己挥刀的速度比年轻的时候要慢了。

    最终在那一片火光里,他意识到风家儿郎真的都留在了战场上,埋在了大汉的边境,没有一个……没有一个例外了。

    他的女儿……他的安儿……是啊,他可以放心了……那丫头,有人把她当命护着啊。

    -------

    “夫人,你还等在这里……”

    “不是答应了嘛,来生还要阿信来宠着我呢,又怎么会先走啊。”

    --------

    是所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番外二 长虑有贰意 今欢果不齐 云漠若×燕幽然

    自燕幽然记事起,天狼就在和大汉作战。

    她的生母并不得宠,不过是天狼王的一个小小侍姬,她的父亲有着很大的野心,他联合大汉的一位亲王从他那里得到天狼很难自己制作的羽箭来稳固王权,并帮着那个亲王登基,那位亲王许诺会给他大汉北境的两州之地。

    但是他们的合谋被大汉的皇帝察觉了,他派了风家铁骑军来攻打天狼。

    燕幽然三四岁的那几年每天都能听到她的生母和宫女们在惊慌失策地说着铁骑军的可怕和风家那位少将军带来的恐惧。

    他们说他长相可怖青面獠牙。

    她们说他的战甲布满尖刺上面都是天狼战士的血,她们说他会生吃天狼百姓的肉。

    她们说铁骑军中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们的国土终将沦为大汉的土地。

    燕幽然在这些议论中度过了三年,天狼主力军被风家那位少将军毁了个彻底,她的父王为了保证天狼不彻底被铁骑军踏过向大汉投降了。

    大汉政宇八年,天狼王挑了他几乎没见过几面的这个女儿,将她封为了嘉诺公主送往了大汉给天下人看,换得大汉放过了这个属国,不再将那样多的重兵放在北境线上了。

    六岁的嘉诺公主燕幽然带着一个侍女独自一人来到了大汉国都安阳城。

    从临走时候母亲的眼泪里她已经明白,她是天狼的弃子了,纵然她是天狼给大汉的“嘉诺”,纵然大汉没有人苛待她,但从这一天开始她就是无根浮萍,这世上没有人会给她做主了。

    但若说燕幽然甘心吗?她怎么会甘心?她无论如何都是一国公主啊,不过那时候燕幽然也只是想着能不能在安阳城里找到一个靠山,让她的生活能过得更好一点儿,至少不要总是担忧着要看那些奴才的脸色。

    -------

    大汉的元康六年很神奇,这一年云漠寒遇到的风冥安,而十六岁的燕幽然在深秋之时见到了云漠若。

    刚成为陵亲王没多久的少年坐在车架中,看着清秀,又带着身居高位带来的那种贵气,他的车架从燕幽然身边经过,让默默无闻多年的嘉诺公主心如鹿撞。

    她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他。

    然后燕幽然发现这位陵王有着自己的野心,而他显然是现在涉入朝堂最深的皇子。

    怀王只爱风月,在燕幽然看来他无权无势,即便是亲王又怎样?

    七殿下年纪太小还只是个娃娃,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怎么可能值得托付?

    陵王让她心动,纵然是比她小了两岁,但他很明显是个有心机和手腕的皇子,最重要的是,他有野心。若是能得他看中,在大汉她也不算是没有依靠。

    但宫中的德妃娘娘显然并不想让燕幽然的计划得逞,毕竟这个天狼送来的质子公主根本不可能成为云漠若谋求储君之位路上的助力。

    所以纵然她是真的心爱云漠若她也没能得偿所愿。但在安阳城里燕幽然能做到的事情太少了,即使这些年她花费了不少心力来经营属于自己的力量。

    直到熹平初年的年底,陵王府要选侧妃的消息开始在安阳城里流传。

    燕幽然开始着急了。

    她很清楚云帝不可能让她成为陵王正妃,但如果做个侍姬或是普通的妾室她不会甘心,甚至庶妃的位分燕幽然也不太看得上。

    退一步已经是底线了,她想做云漠若的侧妃。

    若只是选一个她还能再好好看看耐下性子等一等,但如果这次陵王府想要一次纳两个侧妃的话……

    传言说一个侧妃的人选德妃已经选定了,另一个她正在考量,似乎真的是准备让云漠若一次纳两个了。

    若是如此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当然燕幽然不可能知道这个消息是还在江州陪着风冥安剿匪的云漠寒为了把云漠若赶回安阳城而故意散布的。

    可即便不知道她也能借这个势,最后拼一把。

    所以在熹平二年的年初燕幽然自己散布了谣言,一个侧妃的人选德妃是定了,而另一个——

    陵王心悦嘉诺公主,但清楚不能娶她做正妃,所以才决定这次一并纳了。

    只可惜她的人手和力量确实不足,这个谣言才在安阳城里散布了没几天就被人压下去了。

    至此燕幽然已经无计可施。她连自己的名声都拼上了,最后还是没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至于跑到陵王府门口去闹……

    燕幽然终究记着自己是一国公主,是皇室之后,她不可能真的不要脸面,哪怕是为了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可是上天好像给了她一个不太像转机的转机。

    那个已经被压下去的流言再一次悄悄在安阳城里流传了起来,燕幽然还是听到侍女告诉她这才知道的。

    有人说陵王之所以这么着急要把嘉诺公主一并纳入陵王府,是因为两个人两情成悦、私定终身,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

    这个消息没能让燕幽然觉得欣喜,反而她开始感到恐惧和惊慌。如果她不能和云漠若解释清楚这件事真的不是她做的……

    她不想要云漠若恨她,即便不能进入他心里,燕幽然也不想云漠若恨她。

    她想要去找云漠若和他解释这一次的事情真的跟她没有关系,但是燕幽然现在没有能见到云漠若的机会。

    直到有人悄悄给了她一张平北侯府宴会的帖子。

    而让燕幽然觉得缘分更眷顾她的是,云漠若身边的小厮来找她了,这是第一次云漠若主动邀约她,虽然可能不是她希望的原因。

    当然对于景王破天荒出现在宴会上这种事燕幽然此时并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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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燕幽然看着云漠若那已经发黑的脸色还是放缓了声音轻声唤了他一声

    “安阳城里的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云漠若的声音已经因为无尽的愤怒变得沙哑万分,他盯着燕幽然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她的柔和而放缓态度。

    “殿下知道我思慕殿下多年了。”燕幽然并没有试图否认这件事,毕竟那些流言一开始的确是她命人传播的。而她也确实是想要嫁入陵王府的。

    “我是天狼国的公主,父皇赐我‘嘉诺’二字,我便是天狼国对大汉的承诺,难道真的配不上殿下吗?”当然燕幽然也清楚如果她不能带给云漠若好处,德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

    而若要云漠若因为她反抗生母……现在他们两个之间可没有这样的情分,云漠若也不会为了她做这件事,燕幽然很清楚。

    但让她震惊的是还没等她再和云漠若说什么,他便倒在了自己面前。

    燕幽然环顾四周,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云漠若的小厮也是在很远的地方站着,应该是根本听不见他们的谈话的。

    燕幽然承认这对于她来说是个绝对的诱惑,毕竟看着云漠若的样子也不像是发了急病,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现在能用的法子只有一个,她也只有最后一个筹码——

    燕幽然朝着云漠若看去,她犹豫的时间很短,纵然想了很多,但其实也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

    “虽然是一开始因为利益才攀上你,但是如今我是真的希望能嫁给你啊。”

    燕幽然咬着牙向自己的衣领伸出手,但是还没等做什么,她便只觉得一阵风吹在脸上,便也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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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围观的众人都散了,云漠若一把把躲在他身后的燕幽然薅了出来。

    “公主殿下今日得偿所愿了?”

    燕幽然系好衣服看着云漠若刚想解释又被他打断了,“既然你得偿所愿那本王告辞了。”

    他身上的那身衣服实在是被毁得不成样子,如今只能披着小厮的外衫急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云漠若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眼没看他身后神色极为复杂的燕幽然。

    燕幽然如今根本不清楚究竟是谁算计了她和云漠若,但她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也清楚两个人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但显然云漠若不是这样想的,再加上刚才地上的衣衫上好像还有血迹……

    陵王的敌人其实很多,燕幽然清楚这一点。

    可是算计她和云漠若对方能得到什么呢?

    ——云漠寒没想得到什么,他不过是在报仇而已。所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燕幽然是肯定想不透了。

    不过现在想不想得透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那个人无论谁是都好像帮了她一个忙,至少现在她真的能嫁入陵王府了。

    而第二日当燕幽然在栖凤殿里跪在皇后面前说出那句,“嘉诺此生非陵王殿下不嫁,求大汉皇后成全!”的时候她很清楚自己嫁入陵王府是板上钉钉了,虽然她注定无法成为云漠若唯一的妻子。

    “儿臣与嘉诺两情相悦,全出自愿,希望母后成全。”

    而哪怕知道这只是云漠若敷衍皇后的场面话,燕幽然的心也还是忍不住的雀跃,她相信时间久了云漠若定然是能看到她的那颗真心的,到时候他也定然会好好待她的。

    大汉熹平二年,三月初十,陵王府纳侧妃。

    燕幽然穿着大汉的服饰和王家姑娘一并被从侧门抬入了陵王府。

    当晚云漠若歇在了王侧妃的院子里,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他都基本当燕幽然不存在了,虽然这位嘉诺公主从来没有放弃赢得他的心。

    而此后云漠若前往西疆谋求和风家的联姻却在风冥安那里接连受挫,然后礼没送出去还差点被云漠寒易容的风七按在地上摩擦,最后回到安阳城想要让开阳和璃国联姻但最终嫁给翊王朗策的却是玉衡。

    在这一切都失败之后,云漠若终于退了一步,开始决定从燕幽然身上找些突破口了。想要做到这点对于他来说很容易,毕竟燕幽然一直都在围着他转,他只要表现得像是终于动心就好了。

    等到燕幽然相信了他是真的被她感动也付出了一片真心的时候,云漠若找了太医来给燕幽然诊脉,最后得出了一个她的体质不适合服用凉药的结论。

    太医给出的诊断很明确,只要燕幽然用过一次凉药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孩子了。

    就这样云漠若靠着这个诊断避免了他要宠幸这个让他从心底就极为厌恶的曾经给他下药的女子,又彻底让燕幽然把一颗心都牢牢锁死在了他的身上,从此对他无有不应了。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安阳城里开始暗流涌动,云漠若也完全没有和燕幽然隐藏过他想要和风家联姻的心思。

    他需要风家的朝堂上给他助力,这是现在的燕幽然给不了他的。

    云漠若向燕幽然不断诉说着自己在朝堂上的不容易然后隐晦地多次提及她这个嘉诺公主其实只是有着一个名头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他需要云凰将军这样出身高门又有本事的女子来成为他的助力。

    当然他不会爱风冥安,就像他不爱王侧妃,他想要娶这个女子就和现在王府中的很多女子的一样,只是需要她们的身份并逢场作戏,他心里最爱的当然是她燕幽然。

    燕幽然相信了,在她看着云漠若眼中的深情和那一片珍视的时候,她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这个温柔的陷阱里。

    当然她没有告诉云漠若的是,如果他真的成功联姻了风家她也完全不敢对那个云凰做什么,风信带给天狼的恐惧太多也太深了,她怎么敢针对他的女儿?更不用说风冥安自己也是个不输其父的杀将。

    西疆的战局已经告诉了燕幽然,这个女子她根本斗不过也惹不起。

    云漠若既然想要她成为正妃,那她接受便好了。

    就在燕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时候,她见到了完颜占桐。

    那个如火一般的月凉王女月淑。

    这个和她一样同样是大汉敌国公主的女子却拥有燕幽然那样羡慕的人生,她的国家是她的后盾,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这也刺激燕幽然让她对现在的生活产生了更多的不甘。

    她想要云漠若更多的重视,完颜占桐想要嫁给那个云凰的未婚夫云漠寒。

    她们同样憎恨并恐惧着风家铁骑。她们同样不想要大汉好过。

    现在安阳城里的乱局刚好能让她们浑水摸鱼相互帮衬着达到自己的目的。

    国仇、家恨、私心、利益,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让她们很快就达成了合作关系。

    不过这两个人当然无论如何都没能成功达到自己的目的,毕竟在云漠若联合了那么多朝臣和权贵公卿之后也没能斗得过云漠寒。

    云凰将军护着黜置使从湖州安然回来的时候燕幽然就知道云漠若的麻烦要来了,虽然那个时候云帝根本还没有要处置陵王府的意思。

    此时和风家的联姻就成为了云漠若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助他达成这个目的,毕竟风家和景王府的婚约是云帝御赐的,想要破坏它必须要风家也参与进来才可以。

    燕幽然不知道她和完颜占桐私底下做的事情云漠若清楚多少,但是现在她却必须要帮着云漠若达成他的目的,这既是她希望云漠若能达成一切希望的心愿,也是对她今后生活的谋划,如果陵王府倒台那她这个在陵王府中做侧妃的天狼公主之后的日子……

    所以她还是冒险去劝云漠若了,没想到牵扯出了当年在平北侯府里的那些事,而直到这一日燕幽然才告知了云漠若自己还是清白身的这个事实。

    地上的瓷片扎在她的膝盖上,流了不知道多少血,燕幽然似乎也察觉不到疼痛了,毕竟现在让云漠若相信当年下药的人真的不是她才更加重要。

    “现在只有你能帮本王了,幽然,只有你能帮本王。”燕幽然看着云漠若那有些无助却带着不少信任的眼睛全然忘记了自己膝盖上的疼痛,如今她心中只有帮着云漠若达成他所有愿望这一件事了。

    “本王会永远记得你的好的。”

    “殿下……只要您说,妾身什么都愿意做。”

    “只有一个办法能把云凰引出来,”云漠若在思索了很久之后才带着些为难地开口了,“只有一个办法她定然会来。”

    “她是风家人,事关天狼、月凉和大汉三国之间的关系的话,她就定然会赴约的。”

    哪怕是现在眼中只有云漠若的燕幽然也犹豫了一瞬。

    “幽然觉得为难吗?”

    “确实这件事有些难为你了。可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到——”

    “我知道这有些困难,可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只有你这位嘉诺公主才可以。”

    “帮帮我吧,幽然。”

    云漠若握住了燕幽然的双手,将她的手捧在自己胸前,直直看着燕幽然那双暗蓝色的眼睛,他看着她的瞳孔不停地颤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果然最后燕幽然在他的指示下写下了那封告发陵王通敌月凉的信,并用刻着天狼图腾的印信做了承装这封信盒子,还让她的人将这封信悄悄送入了风家。

    而后云漠若消失了三天,府中他那两个贴身小厮也消失不见了,整个陵王府在他回来之后陷入了绝对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氛围中,稍有不慎便是被云漠若大力鞭笞的下场。

    燕幽然看着这样子便知道云漠若没成功,不仅没成功他很有可能还搭进去了更多的东西。

    但这个时候她根本不敢和完颜占桐联系。此时对于燕幽然来说她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从外界获得消息的途径。就这样直到十月初三,有消息传到陵王府,月凉王女在配药的时候疯了。

    这个消息燕幽然没来得及查证就听府中小厮说云漠若被云帝急召入宫了,而后当天下午宫中便下了旨意。

    皇四子云漠若,通敌月凉,查有实证,贬为庶人,发配北境。

    燕幽然在安阳城中为自己找的这个靠山在这一日轰然倒塌,云漠若费尽心机机关算尽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势力一朝化为云烟。

    可燕幽然在陵王府被查抄之后才发现,整个王府中的女眷都充入妓籍了,云帝好像独独放过了她,根本没有处置她。

    因为王府女眷的名单中没有她的名字。

    燕幽然塞了不少银子才打听到她的名字好像是上面有人特意划掉了,也就是说这一刻起她是自由身了。

    而当她悄悄跟在云漠若被发配的路上,随着他到了北境,之后才发觉这一路上都没有人拦着她,那些人好像根本对她视而不见。

    天狼故土近在咫尺,但是燕幽然依然陪在了云漠若身边。

    似乎云帝还是最终顾念了他的儿子,到达北境的云漠若并没有被人盯得死死的,除了他身上确实没有多少银钱且并不能离开这个边城之外,他可以说拥有很大的自由。

    燕幽然也就在这个时候回到了云漠若身边,她相信了他说的,他终有一天会东山再起,他会风风光光回到安阳城去,而那时候他会娶她做自己的正妻。

    燕幽然信了。

    她开始拿自己这些年攒下的钱财和天狼国的人脉帮助云漠若在大汉北境发展属于他们的势力。燕幽然把她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这个她那样深爱的男人。

    但燕幽然不知道的是,云漠若对哄她的这个游戏已经有些玩腻了。他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在燕幽然的人手中发展和安插自己人。

    那个抱着同情他、施舍他企图的女人很快就不能再对他颐指气使了。

    虽然云漠若这样想,但是他无法改变自己现在需要燕幽然的事实,他需要这个女人的钱和她在天狼附近的消息网,他还没能将所有的这些变成他自己的。

    而云漠若在北境发展自己的势力的这件事显然不会像他想的和计划的那样顺利,毕竟云帝把他和燕幽然放到北境就是为了利用他们制衡天狼,云漠若绝对不能成长的太快,他不过是云帝计划中将天狼的一池浑水搅得更浑的棋子,他不能成为在北境称霸一方的新势力。

    所以云漠若可以说是四处碰壁,他借酒浇愁的日子也多了起来。特别是风冥安和云漠寒成婚时的消息终于传到北境来的时候,在北风凛冽的大雪里,云漠若听说了安阳城里那十里红妆万头攒动的盛景。

    ------

    “……云凰!”

    “云……凰!”

    燕幽然被云漠若用尽了力气死死攥住了手腕。

    “你为什么一定要选云漠寒!”

    “我那个没用的七弟弟到底哪里好?!”

    喝醉的男人似乎根本分辨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了,云漠若不甘心,他太不甘心了。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是真的中意你……”云漠若一开始想要联姻风家确实只是因为利益,但后来在西疆的时候他是真的对风冥安本人动了心。

    “你为什么那么……那么狠心!”

    “我从来没对别的女人动过这样的心思……”

    后面云漠若说了什么燕幽然已经听不到了。

    她呆愣在那里根本没有对云漠若接下来的动作做出任何反应。

    “幽然,我只爱你。”

    “幽然,我不过只是和那些女人逢场作戏。”

    “幽然,我需要和风家联姻是因为我需要云凰的身份和地位,只有她能作为陵王妃来帮我。”

    “幽然——”

    昨日云漠若说的一切都似乎言犹在耳,燕幽然只觉得不住地反胃恶心,她一口狠狠咬在云漠若肩上,却并没有让这个男人清醒过来或者停下他正在做的事。

    燕幽然听着他不停地叫着云凰,心里却突然产生了些古怪的情绪,风家的那个将军,嫁给了景王还真是解气,只要她没有嫁给云漠若——只要她这辈子都恨云漠若——

    哈!

    这个畜生他活该!

    当他欺骗她的时候,他想过纸永远包不住火吗?!

    燕幽然看着已经死死睡过去的云漠若和床单上的那一抹鲜红盯着烛光坐在那里整整一宿,直到油灯燃尽了,到她的眼睛生疼,然后天边微微亮了。

    她冷静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收走了屋中所有的钱财和她能带走的所有能典当的财物,之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云漠若。

    天狼现在乱的很,她如果回到她的故国去没准还能在她的那些兄弟们争夺的时候分一杯羹,她可是当年为了天狼牺牲了那么多的嘉诺公主!

    而燕幽然也有她自己的底牌,她在大汉二十多年,所知道的消息和人脉细细算来其实很了不得,有这些做资本,她的那些兄弟里总有一个是有野心将来要和大汉开战的,他们会很需要她,而燕幽然也会让自己变得很重要。

    熹平八年初,燕幽然在北境边境偷渡终于回到了天狼——这个她几乎已经记不得样子的故国。

    但返回天狼没有几日,燕幽然便发现自己怀孕了。没有办法,她只能推迟了返回王城的计划,暂时悄悄藏了起来。

    大汉熹平九年,她的儿子出生了,这个孩子被燕幽然取名为燕胜宇,而他的父亲,自然是天狼人,一个已经在边境苦寒中意外死去的天狼勇士。

    熹平十年,燕幽然带着刚刚一岁的儿子回到了天狼国都,开始和她的兄弟们争夺王权。

    这一年,大汉云帝病逝,天狼王也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

    大汉太子云漠寒承袭皇位,然后很快又开始了和月凉的征战。而天狼则陷入了众多王子与燕幽然的多方僵持之中。

    直到大汉太初四年,燕幽然辅助燕胜宇登基,让他成为了名义上的天狼王,她自己由嘉诺公主成为了天狼太后垂帘听政,开始用她在陵王府里学到的那些东西与天狼老臣和权臣争权夺利,帮助自己的儿子坐稳江山。

    因为天狼王权的不稳定和他们国内的连年内乱,纵然他们也听闻了云凰大将军在西疆战死的消息,却还是没能腾出手来对大汉北境大规模动兵。天狼需要休养生息,燕幽然和燕胜宇也需要将王权牢牢握在手里。

    等到天狼好不容易养足生息,风冥安也恰在此时被云漠寒从西疆接了回来。

    风家将的回归让燕幽然察觉到了那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她驳回了燕胜宇想要对大汉出兵的建议,如果真的要做这件事也要等到他能把整个天狼的兵权拿在手里。

    长安四年,大汉皇后病重,纵然这个消息是假的,但是还是对天下众多势力都产生了连带的影响,燕胜宇在这一年发动兵变,他杀掉了朝堂上所有跟他唱反调的人,成功夺取了天狼全部的政权。

    长定初年,燕幽然母子终于等到了风冥安真的离世,大汉国丧,这一年天狼对大汉出兵了。

    而此时的云漠若已然一无所有,就连每日接触他的人也没有几个知道这个穷困潦倒的人是大汉曾经煊赫一时的陵王了。

    燕幽然带走一切离开就是对云漠若最大的打击,而没有钱财、没有人脉,又渐渐酗酒成性的一介庶民,若不是云漠寒让云沐昪悄悄看着他,云漠若很有可能多年前就死了。

    云帝和云漠寒都是想要用云漠若牵扯天狼局势的,可估计就是云帝都没有料到曾经的这个质子公主在离开了他的儿子之后能在天狼国内掀起这样大的风浪。

    天狼王亲率将士打到大汉北境的时候,云漠若被强行征兵入伍了,当然没有人让他拿起武器去和天狼人作战,他们只是把他塞进了火头军里。

    云漠若知道天狼的太后是曾经的嘉诺公主的时候心中也是极为惊骇的,更不用说那个公主带着一个生父不明的孩子,纵然燕幽然模糊了那个孩子出生的时间,但是云漠若冥冥中很清楚。

    新登基的天狼王就是他的儿子。

    他自己谋求一生都没有登上帝位,但是他的儿子却在幼年就成为了天狼的一国之君。

    他觉得这就是命运开的极大的玩笑,他的儿子做到了他最想做的事情,这或许让他有些心情舒畅,但是更多的是极大的不甘心,凭什么那个小子这样好命呢?

    但云漠若清楚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燕胜宇是他的血脉,如果他说出这个秘密,即便派人潜回大汉很困难,燕幽然也绝对会派人来杀他。

    在长定初年的年底,云漠若透过北境的寒风和漫天大雪看到了一马当先的天狼王燕胜宇,只一眼他就绝对肯定这个人是他的儿子了。

    燕胜宇没有天狼王族的那暗蓝色的眼睛,而且他长得几乎和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是他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他那个侄子好像也辨认出了燕胜宇的那张脸,云沐昪似乎很清楚和他对阵的人是他的堂兄弟。

    多好的一场大戏,他那早就作古的父皇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他知道天狼的骑兵又一次冲破了大汉的军营就连火头军都被杀戮殆尽吗?

    如果领兵的是风家将……是不是他们不会打得这样难?

    可惜了啊——世间再没有风家人了!

    云漠若看着那个在马背上疾驰而去的年轻国王,带着讥讽微微一笑,他身下的雪地已经是一片鲜红。

    他的儿子做了天狼王又怎样?弑父是罄竹难书要下阿鼻地狱的大罪啊——

    他想要放声狂笑,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纵然他不知道又怎么样?

    在这最后一刻云漠若感受到了难以解释的一种古怪的解脱。似乎知晓燕胜宇做了天狼王时候那所有的嫉妒、不甘、愤恨等等的扭曲情绪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极佳的报复——

    那个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的他的孩子,这辈子都是个亲手弑父的罪人——

    -------

    大汉和天狼这时隔近四十年之后的一战大汉打得很辛苦,直到归舟到了北境,这个骑在战马上手持双刀的先锋官只是出现在阵前就让天狼将士的士气减了两分。

    他们没有和风家对阵过,但是风家将留下的威名让他们退缩了。

    而燕幽然清楚,最让她胆寒的不是怀王世子,最让她恐惧的是那位刀法精湛的先锋官。好不容易他们等到风家最后一个人离世,却没想到云凰大将军竟然在最后收徒,而这个徒弟并非只有虚名,她也不是大汉放出来迷惑他们的假象。

    这个女将是真的得了风家真传,她只是现在还没有太多作战的经验罢了。

    这一战打了三年,最后云沐昪胜了。

    此后数十载,怀王世子镇守大汉北境疆土,未曾让天狼踏入大汉一步。

    大汉天顺十八年,天狼再次重兵出击大汉北境,燕胜宇被火雷炸死在了这场战役中。

    在他死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杀掉的那些火头军,其中有一个人——

    他记得那双眼睛。

    如今想来,那双眼睛……和他的……好像啊。

    -------

    燕胜宇战死之后,燕幽然辅助自己的孙子登基成为了新的天狼王,她又开始了一段垂帘听政的日子。哪怕这个时候她已经年过七旬,但天狼的太皇太后依旧是耳聪目明行事果决。

    之后等到新王掌权,她便退了下来,在后宫中被奉养了起来。

    燕幽然这一生活的很长,她甚至见到了自己的玄孙出生。

    但是有时候午夜梦回,她还是能看到当年安阳城街上那个车辇中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不过现在她觉得,如果这一辈子她都不曾认识云漠若就好了。

    可若不是他……她应该也不会毅然决然破釜沉舟回到天狼,如今还能安享晚年了吧……

    就是不知道云漠若是不是还活着……还会不会想起她。

    他这辈子算计着所有人,后悔过吗?

    ------

    是所谓——

    长虑有贰意,今欢果不齐

    枯鱼就浊水,长与清流乖

番外四 心明能言巧 海晏为河清 朗策×玉衡

    我叫云晏清,生在大汉政宇三年。是大汉宁王府的嫡长女。我的父亲是皇祖父的嫡子,母亲是齐昌侯府术家嫡出的贵女,她已经生下了宁王府的世子。

    我的名字是皇祖父起的,那时候天下还算安定,我出生的时候也算是海晏河清。

    做王府的嫡长女并不容易,我的每一天都被排的满满当当,琴棋书画,插花点茶,行礼问答,还要学舞、针线……很多很多。

    可大哥似乎比我还要累些,不过他天资聪颖,天赋极高,就连皇爷爷都时常把他叫进宫陪他说话,手把手教他,哪怕那时候他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娃娃。

    政宇八年,我的亲弟弟出生了,他是父亲的第七个儿子,小小的一个,被裹在襁褓里,我和大哥看到他的时候十分欢喜。

    他不爱哭闹,却也不经常笑,逗笑他很难,我和大哥曾经比赛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逗笑寒儿更多次。

    但基本我们每一次都是平手,那个小小的孩子好像对我们不感兴趣。

    就在我的七弟弟出生后的第二年,安阳城里闹了一场很严重的时疫。它带走了大哥和我的五弟六弟。

    从那之后母亲就有些变了,她开始注重手中的权柄,并下意识地希望寒儿能无论什么时候都服从她。

    当然这是我之后才意识到的。

    而从那时候开始,想要杀掉寒儿的人好像变多了。

    他渐渐长大,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反抗着母亲对他的掌控,他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极为叛逆,整个太子府中无人敢惹,就是皇宫也在他的闹腾下遭殃。

    我看着寒儿,在很少的一些时候,竟然有些羡慕他,希望他永远能这样无拘无束的,可我也知道,作为太子府的嫡子,母亲仅剩的儿子,他今后要为了母亲争取的事情会很多很多。

    他自由不了几年了。

    哪怕父亲宠着他、纵着他。

    因为大哥走了。因为他失去了三个孩子。

    在我及笄那年,我的父亲成为了大汉皇帝,而我也有了封号,我是大汉的玉衡大公主了。

    与我同时册封的还有二哥,不过怀王的封王礼上寒儿半路跑了,被父皇关了很久的小黑屋。

    父亲登基后,母亲自然做了皇后,我陪着她身在后宫,过得比原先在王府的时候更要拘束了。宫规那么多,为了中宫的颜面和皇家的体统,我必须逼着自己规范起来。

    我是大汉的嫡公主,一言一行都是大汉的颜面。

    可寒儿似乎永远没有这样的意识和自觉。他依旧活的随心所欲,依旧每天闯祸,违逆母后所有的安排,有时我能帮他遮掩一二,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我还来不及做什么他闯出来的祸事就连父皇都知道了。

    母亲恼于他的不服管教,那时候她还没想着用寒儿这唯一嫡子的身份去谋划些什么。

    直到元康六年的那个夏天,寒儿被风家亲卫送回宫,母后推测他很有可能是遇到了风家嫡女。

    我当然听说过那个小姑娘,护国大将军成婚那么多年后才有的第一个孩子,却那么小就没有了母亲。

    我那时候想,如果大将军另娶,她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如果她是大将军唯一的孩子,她会被多少人争抢着联姻?如果风家的最后一个传人是个小姑娘,大汉未来的军方势力究竟会怎么划分?还有谁是皇族能绝对依靠并信任的武将?

    当然后面那两个问题似乎并不该是我一个公主考虑的。

    我隐隐约约有些心疼那个被大将军藏起来的小女孩儿。因为大将军藏不了她一辈子。所有人都在算计着她的婚事。

    现在开始母后也希望寒儿能娶到她了。

    先不说寒儿估计很难听从母后的这个安排,我倒是觉得大将军估计看不上寒儿做他的女婿,除非父皇下旨。

    风家不会抗旨不遵。

    当然这还只是我那时候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而已。

    不过随着寒儿渐渐长大,他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安静了,他不再胡闹、不再闹得宫中鸡飞狗跳、不再做那些故意折腾人的事儿了。

    母后似乎终于省了不少心,但是她好像没有意识到,寒儿虽然不再闹腾了,可是他依旧是不听她的话的,依旧不会服从她的那些安排。

    我的弟弟开始变得神出鬼没,很多时候就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偶尔看到他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变得很忙,每天要做的事情好像也变得很多,可是宫中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

    我那时候担心过他是不是在筹划什么能震惊整个安阳城的“壮举”,甚至我开始害怕他终于完成他策划的哪一天的到来。

    我私下隐晦地问过寒儿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我时时刻刻都盼望着他千万不要给所有人一个无比巨大的“惊喜”。

    不过寒儿好像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后来他被父皇强行塞给了大将军,被送去了西疆。似乎父皇也终于忍无可忍要磨磨他的性子了。

    那段时间母后的腰似乎挺得要比从前更直了些,只要护国大将军得胜还朝那寒儿就是大汉唯一一个在封王前有军功的皇子,再加上他又是嫡子……母亲似乎在盘算着让他成为太子了。

    而护国大将军打胜仗,似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风家将几乎从来没有输过。

    她异常兴奋地期盼着这件事,甚至都没有再和我讨论究竟哪家的公子适合做驸马了。

    我那时候似乎也在反抗着母亲,只是不像寒儿那样激烈罢了,也还好我的婚事似乎父皇另有打算,没有让母后给我找一家。

    有时候看来,我和开阳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

    寒儿回来了,而我曾经那一点点划过脑海的想法居然成了真。

    父皇给寒儿和风家嫡女赐婚了。

    寒儿对这件事似乎没有任何表示,他好像只是碍于大殿上不能明着抗旨才接下了这封赐婚的旨意。

    之后也没管母后对他的各种盘问,几乎是连夜就搬到御赐的王府中去了。

    后来我大约听说他似乎是花费了巨大的心力去修整他的府邸,自那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我的弟弟了,他真的很少进宫了。

    寒儿那样想逃离这座宫城,他似乎是成功了。

    在寒儿这里打不开口子,母后开始想着以未来婆婆的身份召风家嫡女进宫好能早些将她哄住,让风家认下这门婚事,可大将军一直都没有让母后如愿。

    之后他就将那样小的一个姑娘带到战场上去了,那时候她才只有十岁啊。

    十岁的女孩儿在战场上,我是无法想象的,更不知道亲手杀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那个时候我就比母后要更早地明白了,她掌控不了寒儿,也不可能掌控这个十岁就跟着大将军上战场的女孩儿。

    这样的姑娘不可能真的受人摆布,哪怕风家绝对效忠云氏皇族在位的帝王。

    而母后……她只是皇后而已。

    之后安阳城里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我的弟弟越来越沉默,在整个安阳城和皇宫里,景王就像是活在人们的谈话里一样,他们依旧说着他小时候的不着调,但是似乎也只有这些能说一说了。

    风家的那个姑娘开始展露锋芒,她是风家将,是要上战场的女将,不是像我一样被囚在闺中的贵女。

    宫中的日子开始变得不太好过,因为陵王对朝政的涉入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德妃开始时常到母后这里来耍威风。不过父皇没有无限制地宠着她纵容她,该给正宫皇后的体面他从来都没有缺过母后的。

    其实有时候我明白为什么母亲总是这样不满足,但是很多时候我还是觉得母亲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永无止境一般。

    她开始经常要孙嬷嬷强行把寒儿叫回宫盘问他和风家那位姑娘的关系。

    我也在后来终于见到了那个姑娘一面。

    风家小姐很端庄,那一身宫装的覆盖下看不出她曾经在西疆策马奔腾。但是这姑娘的脊背挺得很直,似乎怎么都压不弯一样。

    不是因为母后命令我拿出长姐的气度,也不是因为母后让我拉拢风家的姑娘,我是真的挺喜欢她的,虽然我们只见了这一面。

    但是我觉得如果寒儿也能喜欢她,那他们两个应该很合适。

    不过这两个人似乎都不是能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委曲求全的性子。

    在我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的时候,风家嫡女被父皇授予了军职,独自去西疆领兵了。

    等那姑娘回来——

    我没能看到她得胜归来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被册封云凰将军的场景,因为璃国的使臣进京了。

    他们想要求娶大汉的公主。

    而我也见到了那位翊王朗策,在宴会上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四弟的谋划应该是不会成功的,尤其是父皇已经在私下找我谈过,我大约清楚去璃国结秦晋之好的那位公主会是我了。

    大汉和璃国之间的关系很重要,父皇不能让开阳嫁过去,因为前往和亲的公主不能带着太多的私心、不能受人摆布。但也不能太缺少心机,所以瑶光也不行。

    我知道这是我身为皇室公主要为大汉做的事情,和亲我没有什么怨言,但是我终究还是会希望我的夫君会是个能让我心仪的男子。或至少是个人品能让我敬服的男子。

    而璃国的翊王……要怎么评价他?

    ——或许可以说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身上有那么一点点东西和我的弟弟很像,都是不愿意循规蹈矩的,但是他是个心里对什么事情都拎得清的人。这就很好了。

    狡黠如狐却没有过分圆滑。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尊重我的选择,哪怕那时候发生的事情确实可能是他伪装出来的表面文章。

    能伪装这一层对于皇室中的男子来说也是极为不易的了,就像我那四弟,那是连装都懒得装的陵王殿下。

    自以为风流倜傥惹得不少女子心动,可但凡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见过些男子的把戏的女子,哪个又看不清这一层呢?

    而能在许下婚约前对我坦言他想要娶我确实是因为我的身份,这一点倒是更让人安心了些。

    世家大族的主母,或许最重要还真的不是郎君的心意,而是作为主母的体面尊严,要掌管一个偌大的府邸没有威严是很难的。

    不过我没想到寒儿居然也来了,还听到了朗策和我的那一番对话。

    更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他对安阳城里发成的一切事情的盘算和对现在世家大族之间信息的把控,寒儿好像在我和母后都不知道的时候变得那样陌生了,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有些难以辨认面前的这个应该是我嫡亲弟弟的少年。

    我觉得他让我畏惧,就像是畏惧父皇一样。

    但很显然寒儿就是我的亲弟弟,除了他也没有任何人能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想要从璃国回来他无论如何都会帮我回到大汉了吧?

    同时我开始感叹自己曾经的直觉,原来寒儿在安阳城里变得安安静静的那些年是真的在酝酿着一件震惊整个皇宫的“壮举”。

    他和风家的小姑娘竟然早已两情成悦,而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知道。

    我很清楚,如果母后现在知道这件事,那她绝对不可能就是这样看着等着风家姑娘及笄之后完成父皇当年赐下的婚约,她定然会让天下尽知,然后想尽办法利用风家的权势和兵权或是逼迫寒儿做更多他不想做的事情。

    这是寒儿第一次告诉我他有那样想要守护和得到的东西,这也是我难得又看到我的弟弟发自内心的笑。

    从前我和大哥逗他那样多次也很难逗笑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他已经成长到能保护我了。

    在我二十五岁这一年,我作为大汉的嫡公主与璃国的翊王成婚,见证两国结下秦晋之好,自此边境互市,再不起刀兵。

    寒儿送我到了璃国皇都,看着我成为了翊王妃,陪着我拜见了朗帝和他的皇后,之后我的弟弟向我道了几句珍重便离开了璃国。

    他送我的那张虎皮我仔细收了起来,而风家少主赠与的短刀我将它好好摆在了我屋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地方。

    朗策并没有问什么,只是他看到这把短刀上的风字篆文的时候面上浮现了不少敬重的神色。

    从那日起我成为了璃国的翊王妃,开始兢兢业业为他管理着翊王府。

    翊王府和宁王府是有些相似的,侧妃、庶妃、侍妾都不少,只是朗策到和我成婚都没有庶子庶女,似乎是按规矩没有留下子嗣。

    掌管王府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纵然两个侧妃都是璃国世家大族的出身,但我身后是大汉,我有弟弟和风家作为后盾和倚仗,我知道我一辈子都有他们做我的退路,在加上朗策确实在人前人后都给足了我这位正妻体面,所以在璃国没什么人真的敢找我的麻烦。

    我成婚之后的日子过得平淡,我做着一个正妻和天家媳妇应该做的一切,和在大汉的时候一样,努力让自己不出一丝错,就像做一个完美的嫡公主、一个完美的女儿一样尝试着做翊王府的完美无缺的女主人。

    虽然我自己清楚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完美。我也不是那样喜欢守规矩的人——毕竟寒儿和我是亲姐弟,我和他也是有些地方很相似的。

    朗策和我之间也是相敬如宾的,只是成亲几个月后我有两次好像看见他看着我在思索些什么,但当我仔细看去的时候他又是那一副眯着眼笑的样子了。

    直到我们成婚半年后,七夕那日,他突然出现在我窗前,手中还提着一盏花灯,问我愿不愿意悄悄溜出去不带任何人跟他去看看璃国的七夕是什么样子的。

    白城会很热闹。

    这样偷偷溜出去玩的事情一直都和我无缘,似乎我曾经把属于我的那一份叛逆也都给了寒儿了。

    但是看着朗策面上那不同于以往的真实笑意我竟然同意了这样不太合规矩的提议,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从翊王府的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白城的街市上都有什么我这真的记不清了,我对那天晚上唯一的记忆就是我是真的很开心很开心,而朗策一直都没有放开我的手,他从始至终都紧紧牵着我。

    那双手有些粗糙,但是很暖和,在这夏末捂得我掌心都发汗了。

    从那天之后他经常带着我悄悄出来玩,还会搜罗一些我没见过的、民间的、璃国特有的小玩意来让我开心。

    他说我总是待在内院有些太闷了,老是这样下去再鲜活的女子都要枯萎的。好像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之间也不仅仅只是相敬如宾了,我也没有总是在他面前维持那副没有一丝错处的样子。

    偶尔拌拌嘴,在璃国的生活好像变得有趣了很多。

    我嫁给朗策的第一年的年底有了身孕,第二年初夏的时候我生下了翊王府的嫡长子,朗策给他选了很久的名字,我的第一个孩子叫朗慕廉,他满周岁的时候朗帝封了他做翊王世子。

    大汉熹平七年,寒儿的心愿似乎才终于要达成,他给我来信说他准备给风家下聘了。那位云凰将军很快会成为大汉的景王妃。

    我有些遗憾我不能亲自去观礼,虽然朗策是已经决定要带我去了,但是寒儿来信的时候我便又诊出了喜脉,从璃国到安阳城的路太远了,但是我还是给风家的那位姑娘绣了一床锦被,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钱财从来都是不缺的,心意才更加重要。

    从寒儿来信的字里行间我能知道风家这位姑娘也是极为珍爱我的弟弟的,世间有如此有情人,如今终成眷属,确是佳话。

    只是当朗策知道寒儿下聘的场景的时候他说他有点对不住我,他当初娶我的时候排场好像还是不够大。

    这一年我的弟弟终于达成所愿而我也生下了翊王府的第二子和长女。

    次子朗慕贞,长女朗璿玑。

    次子长得像我,女儿倒是长得像朗策,总是像她父亲一样眯着眼笑,就是不知道将来要便宜那家的公子了。

    我没想到寒儿会真的成为大汉太子,更没想到我的父皇会那样快过世,这两件事几乎都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

    父皇离世的噩耗导致我的第四个孩子比预期的要早一个月来到了我的面前。

    朗策和我的次女朗琁玑。

    云漠寒登基了,我在璃国的地位似乎更加没有人能撼动了,大汉的新帝是我的嫡亲弟弟,他的皇后还是风家的云凰将军。

    不过朗策对我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因为大汉的局势而发生过什么变化,他是我的丈夫,他会护着我,我也信任着他。

    这就足够了。

    云凰大将军西疆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很无措,我不知道寒儿今后要怎么存于这世间,我知道他有多爱他的妻子,但那时候他是大汉的皇帝,他必须为大汉的江山社稷负责。

    他的皇后去世之后他就很少给我来信了,即便是有信到来他也不怎么说自己的情况了,只是问问我在璃国过得好不好,他开始变得有些啰嗦,会事无巨细地叮嘱我一些事情,甚至还会提醒我冬日到了要多添些厚实的衣服。

    就这样过了十年,我收到了一封很短很短的信,但是看着那透出纸背的笔锋我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太过激动,激动到他想起来给我写信的时候依旧没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那时候大汉的皇后回归安阳已经两个多月了。

    我很开心,开始和朗策商议着我们什么时候能去一次大汉,两国交好至今,我真的想要回一次娘家并没有那么难,只是璃国现在没有那么安定。

    朗帝病重,太子监国,翊王府自然是要辅助太子的。

    翊者……助也,我当然清楚,朗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陪着我回安阳。

    不过那时候我觉得等等也无妨,安阳城里也不会再出什么风浪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寒儿最终还是没能留住他的妻子,这一次他连一句没有尸身就不能认定皇后死亡的话都不能说了。

    风冥安死在了他面前,留下了我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先走了。

    我不知道命运为什么对寒儿如此不公,他想要的他什么都没真的得到过,不过最后他似乎还是成功逃离了那座他厌恶至极的宫城。

    在他退位前一年太子朗笏继位成为了璃国新皇,他登基之后想要安排我和朗策带着使团去大汉交好的,可没想到第二年寒儿就退位了,将皇位交给了年仅十四岁的太子,带着逍遥王和安乐公主离开了安阳城。

    璃国最终依旧派了使团去安阳,两国新帝登基,也依旧有着想要维持两国之间和平的愿望。我也还是去了,见到了许多年没见的二哥和二嫂嫂,三妹妹瑶光和她的孩子。八弟也长大了,他的庶子甚至娶了月凉的那个质子公主完颜敏瑛。

    安阳城和我出嫁的时候相比似乎已经天差地别,倒是凤仪宫还是像我离开的时候,毕竟武靖皇后没有在这里居住过。

    我也在别院看了母后,她抱怨着寒儿为什么要弃国而去还把她赶出了皇宫。

    我维持着面上的笑容陪她坐了两个时辰,然后朗策接我离开了。

    二哥给了我一封寒儿留给我的信,他说寒儿料定我定然是会回来看看的。

    那是我收到的弟弟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面只是盼着我安好,说他给我的那个保证永远都奏效,哪怕他不再做皇帝了。虽然他觉得这个保证应该永远都用不上了。

    他羡慕着我和朗策。

    曾经我那样羡慕天不怕地不怕的安阳城里的小混世魔王的自由,现在我的弟弟羡慕着我每一日平和的幸福。

    我和朗策在安阳城停留了两个月,然后他带着我返回了璃国,这一路他依旧紧紧牵着我的手,丝毫不曾放开。

    我这一生纵然是为国和亲,但我的丈夫对我非常好,翊王府没有庶子,他的两子两女都是我的孩子。

    当然我的孩子们也很有出息,儿子们一生都在朝堂上为国出力,却也守住了一份自己的幸福,女儿们都嫁的很好,和郡马们一生恩爱。

    但是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寒儿,他这一生所求的只有一样,可偏偏似乎是得到了,但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汉寒帝和武靖皇后的一生确实传奇,他们也曾经是我在璃国最强有力的倚仗,直到我白发苍苍的时候,那张虎皮还依旧漂亮,那柄短刀也依然吹毛断发。

    我的哥哥走得那样早,我的弟弟这一生如此坎坷,和他们相比我纵然远嫁异国他乡,但似乎我是母亲所生的三个孩子中最幸运的一个了。

    若有来生……

    若此生能够重来……

    若是我能把我的运气分给他们一些……

    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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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朗策。是父亲的第六子。他登基之后封了我的生母为皇贵妃。

    璃国和大汉不同,他们的皇子年满十四依例封王,但在璃国皇子最终能得到什么样的爵位还是要看生母的出身和自己的努力或是皇帝的恩宠。

    大汉的亲王中有很多都是只有一个虚爵空位,爵位无法判断这个人的能力,但在璃国亲王没有几位,我倒是有幸成为了其中之一。

    父皇登基的第二年,我被封为了翊王,然后依旧站在我大哥身后,辅助他做一个合格的太子。

    我不想要皇位的,虽然我很愿意为了璃国做些什么,或是尽到我作为皇室血脉的责任。

    主要是因为做皇帝太累了,也不自由。

    更重要的是我清楚我自己是个散漫的性子,实在是做不了时时刻刻为天下操心的君父。

    大哥请了国中的高手匠人来修整我的翊王府,倒是每一处都雅致、漂亮又精巧,但是我的王府里面没有女主人。

    父皇和母后还有我母妃一直都没有为我定下正妃的人选,我知道翊王妃的位置很重要,因为我是要永远辅助皇帝和太子的人,那些年我看着白城里的贵女还有璃国各个世家大族的小姐也没有一个真的心仪的人选。

    我未来的妻子和我不一定要海誓山盟爱的铭心刻骨——这样的情谊在皇家似乎才是有些怪异的存在,我只需要她能识大体,能管理好王府的后院,能与我一生相敬如宾夫妻一体共同进退便好了。

    甚至我可以再退一步,如果有一日翊王府倒塌,她可以自己逃走抛下我,只要她不在我身后捅我一刀就行了。

    后来想想我那时候好像更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和我携手一生的妻子。

    不过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于情爱一事果是白纸一张。或许也是在璃国的二十余年都没有遇到让我心动的那个姑娘吧。

    直到我二十七岁那年,父皇终于决定和大汉联姻,因为风家少将军完全不输其父,大汉的军方力量依旧不可小觑。

    我们和大汉两方实力相当,又都没有想要无缘无故和另一个大国开战的心思,他们要为月凉和天狼烦忧,璃国的边境也一样没有那样太平,我们两国都承受不了和对方的战役。

    更重要的一点是璃国没有“风家”,这样对皇族忠心耿耿从无二心的满门忠烈我们是没有的,璃国的军方需要制衡才能让他们发挥合适的作用。

    所以求和才是上上之选。

    璃国要求和,那迎娶的公主就不能放入父皇的后宫,一来已经没有合适的妃位,二来父皇已经有了些年纪,而大哥也早已迎娶了太子正妃,大汉的公主不能来璃国做侧室,所以只有翊王妃这一个选择了。

    我倒是没有什么怨言,毕竟这种事情似乎总是会发生的,我只是希望迎娶来的大汉公主是个能顾全大局的人,同时她也能稍稍帮帮我。

    我自然会对她礼敬有加,毕竟她的身份放在那里,为了两国和平我不可能苛待或是无视她。

    但终究在我心底我还是希望我娶回来的妻子能是我心仪的女子,云帝有三个女儿,这三个公主总有一个会让我有些心动?也总有一个能看得上我吧?

    毕竟我觉得公主可能也没有那么愿意嫁的这么遥远,永远离开父母兄弟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成为一颗谋求和平的棋子。

    在前往安阳的路上我开始仔细看我们能得到的关于云帝的几个皇子和公主的消息,景王让我很好奇,而三位公主的画像倒是没让我觉得有什么心动的感觉。毕竟容颜绝色可一笑倾城的女子我也一样见过,一张皮囊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一个看消息儿时挺荒唐不着调的嫡皇子,还和风家嫡女有婚约。那位风家嫡女现在还去大汉西疆领兵对抗月凉了,甚至风大将军有信心让她一个人去。同时到我收到最后一条消息为止,她没有败过。

    能让风家认下这门婚约……甚至这位风家少将军也默认的未婚夫……怎么想都不像是个寻常人,而且能获得的关于景亲王的消息好像实在是太少了一点,仔细想想这似乎也不怎么正常。

    总不可能整个安阳城的人都看走了眼?

    但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有错,风家和景王府都默认这份婚约成立的话——以他们的身份,如果真的不想,圣旨的约束力其实没有那么大——那景亲王云漠寒的嫡亲姐姐就是这次联姻最好的人选,毕竟璃国想要结秦晋之好的根本原因就是风家少将军的能力确实让他们叹服。

    可即便是心里基本已经认定了这次的人选,我也没有想要和任何人言明我心中想的那些事,哪怕是和江宁我也什么都没说。

    异国皇都,那里面的水有多深是不可想象的,云帝的那些儿子都不会是简单的人,将心里想的事说给别人听是我三岁以后就没有做过的蠢事。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行了,让别人知道,那就只能等着被算计了。

    这个夏天我来到了安阳城,也在宴会上见到了玉衡。

    我知道就算我没有看过画像,我也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谁是她。

    对面坐着的三位公主各有千秋,但牡丹只有一朵,确实看到她的第一眼我是有些惊叹的,不是惊叹于她的容貌,而是惊叹于她的气度。

    我的那几个姐姐妹妹没有一个有这样的风范,这多少让我觉得璃国输了一招。

    大国嫡公主的端庄大气,还有那份自小养出来的雍容华贵,就是不知道这位玉衡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

    一开始的时候她的目光曾在我身上停留过一瞬,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往我们这边看过了。

    今日来赴宴的这身衣服可是我仔细挑了许久的,毕竟能让公主看上我也很重要。一国公主见过的男人得有多少?大汉又有多少青年才俊想要和公主白头偕老?

    公主能不能看上我都是个问题。

    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的长相还算得上英俊。

    就是这位陵王实在是有些烦人,顾忌着两国之间的关系我还不能用出全力去怼他。不过我在白城好久没看过这样有趣的戏码了,陪着他玩玩好像也不错?

    就是在我试探景王和风家少将军的时候,我在陵王身上观察到了一些……我并不喜欢的反应。

    如果风家小姐没有婚约在身那他怎么争取都不为过,可是现在他想要自己弟弟的未婚妻?

    我并不觉得他能成功,即便他成功了,风家今后究竟要如何立于朝堂?他和景王之间、德贵妃和皇后之间又要怎么相处?大汉朝堂估计能乱成一锅粥。

    我察觉到的这一点让我意识到他的胞妹开阳公主绝对不能是这次和亲的人选。不然璃国会有大麻烦。

    一个毫无顾忌地觊觎着自己兄弟的未婚妻的男人。

    即便是陪他做戏我也觉得有些无趣。

    不过玉衡公主很好,几次宴饮之后,我倒是觉得玉衡真的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她是个完美的大国公主,是个完美的姐姐,将来她应该也能是一位完美的翊王府的女主人。

    关键是我们都很清楚这次联姻的意义,这就让合作变得愉快了很多。

    我许诺会一生护她体面周全,她说她会做个合格的翊王妃绝对不让我为后院的事情烦忧。

    对于我们两个来说这或许是最合适的合作也是最好的交换条件了。

    之后我终于在这场宴会上见到了景王。

    他和怀王的关系似乎很好,这场宴会开始的时候我就听到有人议论说这次怀王依旧为景王留了席位,虽然他不一定会来。

    他应该是刚从西疆回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张脸带着些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苍白,西疆……不是个黄沙漫天的地方?

    还是我记错了?

    他倒是没有凑过来和我说话,我们只是遥遥敬了对方一杯酒。

    这位好像真的和安阳城中传言里的七皇子是两个人。纵然看着是有那么三分顽劣,但是他似乎才是安阳城中这些亲王里最深不可测的一个。

    如果他是我的兄弟,我倒是会觉得这挺不错的,毕竟有他在日子定然不会无聊。

    会不会风家的少将军也是这样想的?有景王在西疆陪她这么久——

    如果有人能在那苦寒之地毫无怨言地陪着我……就算不爱我也应该会感动的。

    想要娶这小子的姐姐挺不容易的,如果我要先搞定这个妻弟的话。

    不过好像我和玉衡还是有缘分的,我不用先过小舅子这一关,他父皇已经定下来玉衡和我的婚事了。

    但我着实没想到云帝会让景王送嫁……虽然确实应该是他送嫁。

    似乎按照安阳城里的人的想法,怀王送嫁好像更正常一点?毕竟这位景王似乎从来都不是做正事的料子。

    从安阳到白城的一路我没怎么和景王交谈,他好像也没怎么离开过他的马车。似乎时常有信件送来,他看信的时候总是会心情变得好些。

    那时候我真的没想出来这信是谁的,后来我觉得自己那时候可能真的有些傻。

    除了风家少将军,还能是谁呢?

    不过我那时候依旧不懂情爱这种存在,或许也是有情可原的?

    路上我没有和玉衡见面,按礼数我们是通常是不能这样做的。我也没有想念她,或是很想见到她。

    景王看我这样轻轻松松的丝毫没有任何往他姐姐那边去的样子反而是有些……不悦?

    现在想想那时候那小子看我似乎是带着点鄙视的……好吧,我明白是为什么了。

    不过按照他这样的想法……如果他和风家少将军早就两情成悦,他不会是去风家……翻过墙吧?

    我觉得应该没有,因为如果我是风大将军我会打折他的腿。

    可我又觉得去过才更符合他的性子。

    景王和风家相熟,我没有证据,仅仅是凭我对周围随从护卫的铁骑军的感觉,他们好像下意识地敬重他。并不仅仅是对亲王的敬重,这种感觉很微妙,但我不觉得我错了。

    这种情况只可能意味着一件事。

    他和风家少将军骗过了安阳城里所有人……厉害。

    我从来没想过瞒着整个白城做些什么,虽然很多时候我的计策都挺成功,但这种程度的秘密行事我还真是没有尝试过,太麻烦了,我也没遇到一个需要我这样做的人。

    不过也还好我看明白了景王和风家这密不可分的关系,提早防范了没让白城里的姑娘真的扑倒景王身上去。

    他是真的长得英俊,若是能笑笑,只怕让女子做什么对方都愿意吧?

    十二月初七,在这个冬天我和玉衡成婚了。

    我现在很后悔当初的场面没有更加隆重,可那时候我是用了我能用的、璃国最高规格的礼仪和她成婚的。

    但后来比起我那小舅子的婚礼,我总觉得我还是欠了玉衡什么。

    不过她带来的嫁妆也着实让我感到惊讶。

    早就听闻云帝的这几个皇子里面只有景王习武,我虽然也懂些武事,但也只是能强身健体了,真要与人动手的话我是不行的,我也没有真的和谁打斗过。

    但我知道景王上过战场,他能亲手猎到这只虎……我很佩服。

    至于风少将军给自己姑姐添妆的贺礼……或许说是风家送给大汉公主的承诺更合适。

    势均力敌。

    虽然没有见到那个女子,但是我很清楚璃国走这一步很正确。

    我的王府里有侧妃、庶妃、侍妾零零总总六七个人,这些人基本都是因为势力平衡才到我府中来的,平日里好吃好喝地待着,我也没有偏宠过哪个,更没有留下过子嗣。

    毕竟我不想让我的正妻觉得自己的地位可能受到威胁,宠妾灭妻很有可能是一个大家族衰败的开端。

    所以这种情况下玉衡在王府里面立威并不难,纵然如此我还是帮了她一些。我说过会护她体面周全,这就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我婚后的生活很安宁,翊王府中有主母之后我确实过得更舒坦了些。玉衡也确实会把整个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就连中宫皇后和我母妃也一样称赞她。她学习璃国的礼仪规矩很快,大约只用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后便几乎没有出过错。

    她和大嫂也能相谈甚欢,这让我都觉得稀奇,毕竟我是有点——好吧,很怕这位太子妃的。

    一个很严肃的女子,对礼仪规矩的要求极严,若是将来做皇后的话一定很合适,但是我确实是散漫了些,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有些发憷。

    所有人都对她很满意,风家少将军得胜还朝封将云凰的时候他们就更满意了。

    但是我开始偶尔会觉得玉衡似乎有些累。

    没有人能天生这样完美的。

    她是我的妻子,她可以是云晏清,不用总是那个毫无错处的玉衡公主,是翊王府中没有任何瑕疵的女主人。

    我开始有些心疼她,我开始希望她除了依靠大汉和风家之外也能依靠我。

    她不仅是我的合作对象,还是我的妻子,她应该首先依靠我,我得能让她依靠我,能让她在想要借力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我。

    但是我想了很久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玉衡真的开心,直到有一次江宁告诉我,他听牡丹说王妃在安阳的时候除了出宫赴宴就几乎没有离开过宁王府和皇宫,但是公主小的时候还是对安阳城里的灯会和庙会感兴趣的。

    灯会……吗?

    马上就是七夕了,璃国的姑娘示爱的时候似乎比大汉的姑娘要更大胆些,每年白城的七夕灯会也很热闹。

    不过如果带着王府里的一堆人出行,似乎就失去了让玉衡放松下来开心一下的意义。

    所以我提前在灯会的街上安排了些王府的侍卫,但是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她。我还是有些担心玉衡的安全问题,毕竟我真的没有打飞三五个流氓的本事。

    玉衡实在是太漂亮了。

    我提着灯学着话本里的桥段站在玉衡窗前邀请她悄悄和我到灯会去逛逛,就我们两个人,悄悄去。

    我看到她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讶,然后她答应了我的邀约。

    那天晚上满街的花灯,灯火的掩映下玉衡的眼睛很亮,她是真的很开心。

    我开始希望她能永远这样开心了,我也希望这一辈子我都能永远这样牵着她的手,一时一刻都不放开。

    也在这个七夕,我明白那句心如鹿撞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之后我开始时常寻些她没见过的璃国的小玩意儿讨她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费再多的力气都不要紧,只要玉衡高兴就可以了。

    直到大哥开始暗示我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帮他处理朝事我才意识到我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在玉衡身边,后来还是玉衡把我送回了那一堆公文之中。

    大哥说我我大约也就只是听听,当年他和大嫂浓情蜜意的时候也被父皇暗地里骂过。

    不过父皇好像也被皇祖父骂过。

    所以我们一家子也算是……谁都不亏?

    我和玉衡的这一生没有经历什么太大的波折,和我的小舅子比起来我是真的太幸福了。

    不过大汉的政权更迭、云凰大将军、大汉皇后的生生死死并没有影响我对待玉衡的态度。

    阿清她可以只是我的妻子,我下过这样的决心,我希望她这一辈子都能安心地握着我的手,我不会让任何人欺她毫分。

    我做到了,直到最后我们归于尘土的时候,我完成了我求娶她时的承诺,我护住了她一辈子,保了她一生体面周全。

    她后来总是说自己和她的大哥、七弟比起来实在是太过幸运了,想要将自己这边一生的运气分给他们一些。

    若是我们这一生也过得坎坷,我定然只会更紧地握住她的手,好好牵着她、护着她走这一辈子吧。

    我朗策此生能得云晏清为妻,当真是上苍眷顾,如此,夫复何求。

番外五 燕子却依然 软踏帘钩说 云忆风 云念安

    云漠寒几乎没有将两个孩子带到皇宫里去过,但是他也没让他们一次离开他的视线超过三天。

    在风冥安离世后的四年间他逐渐抹去了自己在皇宫中的一切痕迹,他的人他都会带走,之后淑贵妃和新帝要怎么管理后宫与他彻底无关了。

    他不可能永远给大汉收拾不知道是什么人弄出来的麻烦,他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世间的,现在大汉是云明慎的责任了,就是月凉和天狼打到安阳城门口都和他没关系。

    反正这天下从来都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朝代更迭自有定数,他的时代结束了。大汉能走到哪里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他从来不想为天下负责,当年从云帝手里接过那册封太子的圣旨不过是因为他是安安的丈夫罢了。

    风冥安离世已经四载,这个时候无论他做什么都不会再是因为她的影响,风家的名声在史书中永远都是满门忠烈,他们的最后一个女儿也从来没有辱没半分先辈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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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忆风和云念安没有太多关于安阳城的记忆,唯一留在他们脑海中的只有一处夏日荷花会绽放如海的院子以及总是弥漫在身边的丁香花的气息,哪怕是冬日,那暖暖的甜香也总是在的。

    然后他们就永远的离开了那里,到了一处黄沙漫天的地方,之后居无定所,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住过的每一个地方,也都充满了丁香花的香气。

    小时候云忆风在终于弄清楚自己和妹妹的出身的时候曾经觉得他们有些像话本子里的主角,但奈何爹娘的一生太过耀眼和传奇,让他们兄妹倒是显得普普通通了。

    在云忆风和云念安五岁的时候云漠寒拿了兵器让他们选,出乎意料却似乎又绝对在意料之中的是这两兄妹都选了双刀,看都没看一眼放在边上的长剑。

    风家的刀法和内功这如今这世上已经没人能比云漠寒更熟悉了,他自小和风冥安拆招对练,一招一式都刻在骨子里了。纵使内力他没亲自练过,但整篇功法他也因为风冥安而背得滚瓜烂熟。

    而兵法他几乎陪着风冥安听了每一节课,之后又读完了她写的风氏兵法,风家用兵的内核他一样清楚地不能更清楚了。

    归舟纵然被风冥安收在门下又悉心教导过,可毕竟时间太短没能真正精研,而且风冥安在归舟身上花最大心力调教的是用兵的策略,特别是对付天狼的那部分。

    而琴棋书画或是他们想要学习的其他本事自然有他手下精通的人去教。

    但除了教两个孩子练武学兵书,其余的时间云漠寒完全放养了这对双生子。他不会跟着他们一辈子,从小这两个孩子就要学会自己活下去。他们也不能依赖他这个父亲,因为他不会陪着他们一辈子,他也不为了这两个孩子活着。

    风冥安走的时候云漠寒就明白了,虽然他和他的岳父大人有着相似的命运,但是他永远成为不了风信那样的父亲。

    他不会为了云忆风和云念安活着。

    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了,他这辈子只为了他的安安活着。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哪怕那是安安留给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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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念安七岁的时候开始对针线感兴趣,毕竟小姑娘在她爹爹身边见过太多精致的荷包和衣衫了。尤其是她和云忆风小时候穿过的小衣服和肚兜,上面的纹样云漠寒身边没有人会。

    问了霜嬷嬷才知道那是娘亲在怀着他们的时候亲手做的。可是她身边的人没有人学会这样的技法。

    当年风冥安能学会母亲的女红是因为在她身边曾经有过一位跟着萧凝多年的嬷嬷,现在云漠寒找不到人来教他们的女儿了。

    云漠寒并没有把风冥安这些年送给他的衣衫给云念安让她自己研究研究,除了风冥安做的那两件小衣服云漠寒给了两个孩子,剩下的东西他都不会再交给任何人。

    当年她走的时候还有一件衣衫没有做完,原是想要等着云漠寒冬月里过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

    云漠寒曾经对着那绣了一半的云纹发了一整日的呆,然后他才给两个孩子起了名字。

    念念能不能学会安安的手法对云漠寒来说并不重要,他其实完全不太想在这两个孩子身上看到属于安安的痕迹。

    这两个孩子渐渐长大,越来越像他,尤其是云忆风,那孩子的容貌跟他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云念安是女孩子,面相不过比哥哥稍稍多了一分柔和的美,但她还是像云漠寒,容颜上全然没有她母亲的影子。

    但是这个两个这样像他的孩子骨子里却和他的安安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一样的偏执和倔强,一样会下意识将家国天下放在心上,成为他们想都不想的第一选择。

    不过不像他小时候就认定了风冥安,在云念安及笄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是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动过心,云漠寒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没有遇到那个让他们愿意毅然决然豁出性命去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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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时随着云忆风的渐渐长大,他发现他和妹妹除了出身有些与众不同而且他们一家居无定所之外,他的父亲和他遇到的所有的同龄人口中的各种各样的父亲都不一样。

    父亲极擅丹青,却不曾为他和妹妹画过任何一幅画像。

    他也没有画过别的其他人,他画的都是他们路上看见的大汉各处的景象,天边的云层,山上的林海,海边的波涛,北境风雪,太多太多了。

    他画过的唯一的活物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各种各样颜色形态各异的猫咪,尤其是白猫。但是除了令曦养着的那只猫之外他们没有养过任何小动物。

    只有两匹马一直跟着他们,一匹叫牡丹,另一匹叫翠影。父亲从来不会骑牡丹,那匹汗血马很自由,很多时候连缰绳都不栓。

    而父亲每次画完那些都拿给娘亲的画像看,娘亲的画像他有很多,很多很多,装了整整两大箱,他们搬家的时候专门有一辆马车来装这些画,还有娘亲的衣衫和首饰。

    父亲也极擅束发,却也不曾给妹妹绾过一次髻。

    父亲曾说娘亲的发髻都是他梳的,面上的妆容也多半都是他画的,娘亲那样多的画像,上面的发髻妆容几乎不重样。可即便是如此、即便是妹妹求过他多次,他也不曾给妹妹绾过一次发髻。

    他说如果妹妹愿意,将来她能找到一个愿意一辈子给她描眉上妆束发的男子的。

    不过后来云忆风学会了给云念安束发,将来谁想要和他的妹妹在一起总要超过他这个哥哥吧。

    还听霜嬷嬷说,父亲擅长金银器的制作,堪称国手。父亲尤其精于制作耳环,娘亲留下的那些钗环很多都是他亲手做的。

    他每个月依旧会做些耳环发叉,但他没有给过妹妹一件。他说那些都是他的妻子的,这世上谁也不能和她争抢,哪怕是他们兄妹也不行。

    父亲永远都穿白衫,只是因为他的安安说他穿这个颜色最好看。

    云忆风很清楚,他和妹妹出生在那个父亲和娘亲即将从牢笼里解脱出来前的黎明。

    他们一生都在试图逃离权势和身份带来的禁锢,在最后终于要拼来一份自由之前他和妹妹的到来让父亲和娘亲天人永隔了。

    在习武和读书的时候父亲对他们很严厉,一点点错处他都容不下,动辄便是极重的惩罚。但是平日里他对他们也很放松,除了课业之外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管。

    小时候被人欺负了就自己想办法打回去,惹了麻烦也自己想办法解决,他从来不插手,最多在一开始的时候指点他们一下目前面对的情况究竟应该怎么把尽可能多的情况算计进去还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云忆风和云念安清楚父亲当然爱他们,只是没有他爱娘亲那样多。

    他和妹妹不是同一天出生的,父亲会分开来给他们每个人好好庆生,但第三日便是母亲的祭日,所以他和妹妹的生辰,父亲不会陪着他们太多的时间。

    他太爱娘亲了,以至于这世间除了她,他什么都不在乎。

    可即便是这样清楚,在云忆风二十岁的时候他也被云漠寒的话震得不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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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您说什么?”云忆风依旧好似没听清云漠寒的话。在他身边,云念安晃了晃,拉住了兄长的袖子。

    “我说你终于及冠了,我可以去找我妻子了。”云漠寒极为平静地看着云忆风和云念安,就像是在说他们明日要离开这个小院儿搬去下一个新的地方。

    “爹你真的不想看我娶妻生子……不想看着妹妹出嫁吗?”云忆风努力让声音从自己干涩至极的喉头通过,他知道父亲那样念着母亲,但——

    “不想。”云漠寒依旧是平静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出了这句话,还带着些解脱的意味。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甚至我讨厌你。你把我的妻子带走了。你第一次来的时候险些便要了她的命。第二次你带了念念一起来,但也是因为你,我的妻子离开了。”就像他当年和坤宁说的,他讨厌这两个孩子,虽然他可以说是亲手养大了他们,但是这不能改变他不喜欢云忆风和云念安的事实。

    尤其是他的儿子,他把他的安安带走了。

    云漠寒知道这样的厌恶和那虽然只有一丝却切实存在的恨意其实是不应该存在的,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这辈子也不想改了。

    “可我却必须教你们活命的本事给你们立世的手段,”但即便如此,他也好好把这两个孩子带在身边养大了,还教会了他们那么多东西,“因为你是她盼了那么久的孩子,我这一辈子只为我的妻子活着,我只为了她活着。”

    “这一辈子我都在对她食言,最后一次不会了。”他许诺的誓言和那想要带着安安看天下的承诺,没有一个兑现,他这辈子足够失败了。

    “我答应了不让她等太久的,二十年已经很长了。”不来的太早,也别来的太迟。云漠寒觉得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了,他们的儿子成年了,可以护着他的妹妹了。就像他把对大汉江山负责的担子交给云明慎一样,他也该从这对双胞胎这里解脱了。

    “我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任何事。”他没有好好爱过他的孩子,自然也不会要求他的孩子对他尽什么义务。他注定了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不过云漠寒依旧不在乎这一点。

    “这些东西和人都留给你们,至于今后能不能留住他们便是你们兄妹自己的本事了。”云漠寒指了指已经放在桌上的,当年昭告天下的圣旨和他给这两个孩子留下的免死金牌。还有那两大摞账本以及数不清的田产房契。

    “我只要求你们不告诉天下任何人我身在何方是否存活于世,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和你娘埋在哪。”他不想留在史书里,他也不是个合格的皇帝,武靖皇后风氏和云凰大将军的传很完美了,世人不需要再给她添上一笔。

    “活着不能够至少死后我和她想要能身归自由。”

    “爹爹——”云忆风一下跪在了云漠寒面前,云念安也早已泪如雨下,跪在了兄长身边。

    “你和念念……是你们的母亲怀着极大的爱意和无尽的期盼与希望生下来的孩子。”

    “但我要的,我这一辈子要的,只是我的丫头一个人罢了。”

    “我不可能为你们停下脚步的。”

    “之后是隐于江湖还是回到朝堂我都不在意,做逍遥王和安乐公主,还是云忆风和云念安由你们自己选,但是你记得我最后的要求便好。”

    云忆风和云念安看着父亲那有些模糊的脸知道他们不可能阻止他,他们的父亲今年已经六十有四,但他似乎看着一直都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丝毫没有老去。

    好像他的时间完全停留在了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他一直保持着那时候的样子,似乎是怕终于见到母亲的时候……母亲会认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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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寒玉棺里沉睡的女子还是那样美,二十载冰寒之后终于又有人拥她入怀了。

    云漠寒和风冥安合葬在了大汉西疆,至于他们两个究竟葬在那,只有听柏和听松还有冷炙知道。他没有要儿子给他抬棺,更不需要任何人祭拜,甚至他没让云忆风准备他的牌位。

    他们四时八节给安安上香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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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漠寒离世之后云忆风和云念安接手了匿阁,依旧让这个情报机构运营了下去,他们兄妹没有再行走在大汉境内,而是在章州附近定居了下来,毕竟父母埋葬在这里,纵然不知道具体在何方,但是他们依旧守在了此处。

    西疆是母亲一生征战守护的地方,兄妹二人抛不下。

    而大汉天顺十九年,云漠寒去世三年后,月凉政权更迭,想要军功的王子发动叛乱,不想再做大汉的属国,再加上此时大汉也同时在与天狼征战,他便借机对西疆发兵了。

    云忆风和云念安没有犹豫,他们毅然决然地奔赴了西疆战场,纵然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兄妹二人清楚,他们不可能只是看着。

    他们也算是风家的后人。

    风家将怎么可能不守大汉的国土?

    风家人在,边境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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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忆风和云念安恰好在三阴山下遇到了被月凉骑兵追击的铁骑军小队。

    云念安的羽箭破空而出正好掩护兄长让他成功冲入敌军阵中。

    云忆风挥着双刀斩杀敌军时在纷乱的喊杀声中意外听到了一声呼喊。

    “少将军——”

    “是少将军!”

    那骑在狮子骢背上手持双刀的背影和当年在西疆领兵的风冥安何其相似。

    直到暂时逼退了月凉骑兵云忆风才转身看到了那个重伤倒地如今却踉跄着站起来激动万分看着他的须发花白的老将。

    只一眼谢喆就知道面前这人定然就是少将军,或者说逍遥王,他身边那个让他这神射营出身的人都要赞叹的女子定是大将军的女儿安乐长公主。

    大将军的孩子,风家的后人,怎么可能舍弃西疆——

    云忆风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铁骑军中的人还能一眼认出他的出身,但是现在确实不是叙话的好时机,他们需要先解决现在的危局,要带着这些人平安返回护闻关去。

    云忆风和云念安算是临危受命,因为谢喆是真的伤的太重了。

    但他们也成功了,不仅将这个小队平安带了回去,还坑掉了月凉的一支骑兵。

    这一战中云忆风和云念安始终没有离开护闻关,直到两年后在他们的参与下铁骑军中精锐成功拿下了此次闹事的王子的首级,并帮助开阳的儿子完颜烈登基成为了月凉新王。

    完颜松离世,他送到安阳的质子完颜弋终于被放回了月凉奔丧。

    此战结束之后云忆风和云念安是想要就这样离开的。他们的双亲为了自由身拼尽了自己的一辈子,他们自然也不会眷恋权势,只是国有难,风家后人如何能不为国征战?

    但在他们离开护闻关之前朝中的旨意便下来了,皇帝召逍遥王和安乐长公主进京,要嘉奖他们在这次战役中的功劳。

    兄妹二人知道自己不能抗旨不遵,但回到安阳之后的事……

    他们并不了解那个算是他们兄长的皇帝,虽然从大汉的现状看他是个明君,可他们两个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一点,很难不让人多想,尤其是这次在西疆,铁骑军对他们表现出的服从,这足以让皇帝忌惮了。

    --------

    云忆风没带着云念安进宫。

    他的妹妹回了那个他们出生的地方,此时正是盛夏,云飒别院里面又是满池芙蕖。

    而他见到了云明慎。

    天子见到他的时候愣了一瞬,然后似乎放松了下来,他叹了口气。

    “父皇……还安好吗?”

    “父亲说他养臣兄妹到臣及冠便成了,五年前他带着母亲云游天下去了,如今也不知在何方。”

    “你们……也不知道?”皇帝明显看着有些失落。

    “臣确实不知父亲在何方。”他没有欺君,云忆风是真的不知道云漠寒葬在哪儿了。

    “此次在西疆对抗月凉,逍遥王和安乐长公主贡献很大,朕很庆幸能有你们二人。不然这一仗我们会打得很艰难。”云明慎说这句话是真心的,纵然他有着文臣的支持,但是武将这一块,他终究不是云漠寒,他没有一个身为大将军的皇后,他没有强有力的军方的支持。

    而大汉失了风家将,也确实是少了极大的助力。

    如今看来他的这两个弟弟妹妹,确实是有着军事上的极高才华,完全继承了云凰大将军的天赋。

    “你与朕终究是兄弟,留在朝堂帮朕,好不好?”

    两双极为相似的凤眸对视在一起,但最终云忆风还是摇了摇头。

    “陛下应该知道,臣的父亲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从这里脱离。更何况臣自小长在江湖,无拘无束,恐怕难以适应安阳城里的日子。”

    “臣也算是风家后人,若有一日,大汉需要我们披甲上阵为国征战,我们定然毫无犹疑,更无半句怨言,但还请陛下给臣兄妹一副自由身吧。”

    他不可能回到这个爹娘万分想要逃离的地方,也不想卷入争斗当中。

    他是逍遥王,逍遥便好。

    妹妹是安乐公主,一生平安喜乐便是爹娘最好的祝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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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明慎最后还是把云忆风送出宫了,他知道凭借自己不可能逼迫他的这个弟弟。

    而云忆风带着云念安去看了曾经的镇国公府和景王府之后便离开了安阳,此生都没有再回来了。

    他在西疆征战的时候便明白为何父亲定要追着母亲去了。

    云忆风曾在对战月凉的时候身受重伤,那时候云念安还不在他身边,但是一个神医救了他。

    是个姿容恍若仙子一般缥缈出尘的姑娘。

    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女子是他舅父家的小女儿,她叫坤安。是坤宁在当年离开安阳的路上捡到的孤女。

    那姑娘手中一柄长剑如秋水,那双眼睛那样明亮。

    云忆风那时候是真的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走得那样毅然决然。

    但云忆风没有娶她,他甚至都没有向坤安表明过自己的心意。

    父亲都护不住母亲,他的身份那样麻烦,如何护得住他心爱的姑娘?也还好坤安爱的人不是他。后来云忆风和坤安的哥哥们一同送她出嫁,她嫁了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白头到老,她的夫君只有她。

    云忆风这一生终生未娶,他后来也走遍了大汉,又一次看了看这片风家人世世代代守护的灿烂河山。

    而他自懂事起就防着有人来翻他们家的院墙或是来问妹妹的闺名,毕竟母亲曾说若是有人来问,就把女儿嫁给他。

    可一辈子云念安都没有出嫁。

    云忆风明白,她太像他们的母亲了,可这世间只有一个云漠寒,与他相似的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念念没找到那个她想要的,能守她一辈子,将她当命一般护着的男子。

    他的妹妹终生未嫁。

    他们兄妹后来又多次大汉征战,直到风家的最后一丝血脉也留在了大汉的边疆。

    此后风随云逝,一切不过都是史书上的几行再也辨不清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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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所谓——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番外六 乐以民之乐 忧以民之忧 云明慎

    云明慎开始在太学读书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一家子和书中的各种皇族好像都不太一样——完全不一样。

    他和他的十一个兄弟都在同一个月出生这件事就足够让这个小皇子不解。

    而在他去太学之前他几乎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只有年宴、万寿节、中秋节和太后寿辰这种皇宫中众人要聚在一起开宴会的日子他能远远看上皇帝一眼。

    母妃说是这是因为做皇帝要对天下负责,他的父亲太忙了没有时间到后宫里来看他和他母妃,但是陛下还是记挂着他们的,因为每个月都会有赏赐被分发到永康宫中来。

    母妃说他要体谅他的父皇,因为大汉的国土实在是太过广阔,要处理的事务实在是太多了。

    云明慎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记住了程淑妃的话,因为他的父皇确实从来没有在后宫出现过。不只是他,他的兄弟们也同他一模一样,几乎一年都见不到父皇几次。

    然后他们五岁开蒙,并被皇帝强行要求习武,他的很多兄弟每日都在哭,因为习武太苦了。云明慎最后还是撑了下来,因为公孙先生和母妃都说这是皇帝给他们的能护住自己的命的最有用的法子。

    他们是大汉的皇子,享着平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荣华富贵,就面临着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凶险和杀机。这一生,总可能有那么一些时间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不过云明慎发现在教了他们一段时间之后,公孙先生总是有些惋惜,他后来说他们这十二个皇子没有一个承袭了当今天子在武学上的天赋。

    说到武学,更让云明慎疑惑的是他一直都没有见到中宫皇后。他的嫡母。那位极为传奇的风家最后一人。

    宫中所有人都说她已经在大汉的西疆战死了,唯有他的父皇不肯承认这一点。他空悬着后位,不肯立新后,因为没有人找到皇后的尸身。

    云明慎问他的母妃为什么大汉的皇后会战死在边疆,他一直都记得那时候母妃面上的敬意和那一点点不太明显的羡慕之情。

    她说那是因为皇后是大汉的风家将,纵然她是女儿身,但也毅然决然自愿奔赴了战场。风氏一族誉满天下,是因为他们代代忠良,每一人都曾拼死守国门。

    她说他这一生都一定要敬重皇后,敬重大汉的云凰大将军。

    皇后和陛下这一双帝后都在为了大汉夙兴夜寐,他们为了这个国家牺牲了属于自己的太多的东西。

    云明慎后来在太学里时常能看到他的父皇了,一个月他会来四五次,来挨个问他们的功课,来考校他们的武艺。

    他总是很严肃的,那一身黑衣衬得他威严无比。

    云明慎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皇笑,哪怕他将所有的问题都答出来了,哪怕他的功夫有了极大的长进。

    他小时候觉得这是因为天下的担子太重了,父皇不得不永远这样严肃着。

    直到皇帝亲自去西疆接了皇后回宫。

    云明慎六岁的后半年,宫中有些人心惶惶。

    他也觉得惊讶,为了大汉一天早朝都不曾错过的父皇居然会扔下朝政亲自去西疆接皇后。

    这样千里迢迢也要亲自去寻找的人——

    云明慎觉得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让他能想都不想丢下一切跨越大半个大汉国土也要去追寻的话,那一定是他最最最心爱的,最最最宝贝的吧。

    所以他的父皇,是这样珍爱他的皇后吗?

    他问母妃,会不会父皇回来之后就不要他们了。

    母妃说她是大汉的淑妃,而他是大汉的八皇子,陛下是大汉的皇帝,他们做好自己应该做的,就会万事太平。

    而皇帝执意要去西疆,不过是一个丈夫要去接回他的妻子罢了。

    她叮嘱说,等皇后回到后宫,他不要到皇后面前去晃,将大汉的皇后、云凰大将军放在心里敬重就好。

    就这样直到年宴那日,云明慎才见到了他名义上的嫡母,大汉的皇后娘娘。

    她一身紫衣,尊贵又端庄。

    她立在皇帝身旁,与他气势相当。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好像只有她的丈夫,天地万物都容不下了。

    后来云明慎才发现,自从皇后回宫,皇帝就再也没穿过那一身黑衣了。

    他问程淑妃,为什么皇后回来了也不曾拿回凤印掌管后宫做皇后应该做的?

    之后很久很久云明慎都记得那天他母妃面上的复杂神色,她说这才是皇后和皇帝为大汉做的最明智的考量,等他再大些就会懂了。

    直到云明慎登基之后很多年,他才终于明白维持朝堂安稳究竟要付出什么样的努力,也直到那时候他才明白太上皇究竟宠爱自己的妻子到了什么地步。

    -------

    皇后被皇帝接回宫之后云明慎有时能在宫中看到他们,甚至皇后会陪着皇帝到太学,但是她从来都只是等在外面,一次都不曾接触过他们这些皇子。

    云明慎曾以为自己的父皇永远都是那样严肃又充满威严的君王,直到他看着他无时无刻都牵着皇后的手,无论走到哪里都揽着她。

    他疑惑过,可后来母妃教他,时间没有万全事,鱼与熊掌,从来都不能兼得。

    人生在世,总要放弃一些东西,就像皇后放弃了权势。

    云明慎问程淑妃她放弃了什么。

    直到他立后的时候已经做了太后多年的程家姑娘才回答了自己儿子这个问题,她入宫光耀门楣得了后宫大权和泼天富贵,放弃了嫁入寻常人家做正室娘子相夫教子一辈子的简单幸福。

    后来云明慎开始有些羡慕他的父皇——当他在贵妃和皇后之间因为过往的情分为难的时候。

    他对他们这些皇子虽然没有太多私心,但也正是这样他才能毫无顾忌的一碗水端平,虽是无情了些,但还真是少了些麻烦。

    他是他们的生父,对他们尽到了所有他应尽的责任,但是他从来都没爱过任何一个皇子。大汉的十二个皇子他谁都不爱,他们是君臣,只是君臣。

    可若人真的没有顾念之人……此生或许也太过无趣了。

    但父皇有武靖皇太后,还有他和皇太后的儿子和女儿,那对兄妹虽然没了富贵权势,但他们能有父皇的全部疼爱和偏心,也不枉费这一辈子了。

    不过这是后来的事情。

    云明慎一直都记得他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皇后的那个秋天。他直直望进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是他唯一一次见到父皇笑得那样温柔。

    果然在这世上父皇最心爱的是他的皇后娘娘了吧。

    但很快皇后就永远离开了他的父皇,留下了他的两个弟弟妹妹,撒手人寰了。

    之后的时光过得很快,云明慎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皇帝并不喜欢他称呼他为“父皇”的,即便他确实是他们的生父。

    从那时候开始云明慎称呼他为“陛下”。

    有那么一次他在御书房外面等待的时候听到了里面似乎是他的弟弟妹妹在牙牙学语,小孩子极为细嫩的声音不那么清晰的呼唤着“爹爹”。

    那一刻云明慎就明白了,他和陛下这辈子都是君臣,他是大汉的八皇子、太子,而陛下是大汉的一国之君。他们之间不曾是父子,只是君臣。

    他没有将他当自己的儿子培养过,他悉心教导的是大汉未来的储君,是要接下天下这重担的人。

    而逍遥王和安乐公主是他的孩子,他们不是大汉的皇子和公主,他们逍遥安乐一生就行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样快就要为大汉的未来负责了,在他刚刚十四岁的时候。

    那个冬天,在陛下为武靖皇后立传之后。在他下了那些圣旨之后。

    他把大汉交给了他这个才十四岁的孩子。

    “朕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今后这为天下负责的重担是你的了。”

    云明慎看着云漠寒只迷茫了一瞬,他手把手教导他治国理政之道,他清理了朝堂上了那些总是想着以权谋私的朝臣,他还留下了庆王、怀王府和福王辅政,对他来说这就够了吗?

    “我和我妻子的孩子我自然是要带走的,他们不是大汉的皇子和公主,只是我和云凰的孩子。”云明慎注意到了云漠寒换了自称,果然那些曾在他耳边撺掇的人说的都是些胡言乱语啊。

    “我没做过你们的父亲,一开始没有,从前没有之后也不会了。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都随你,你我曾经是君臣、今后你便是这天下的君父,劳心劳力都要靠你自己了。”云漠寒最后看他的目光太过复杂了些,但是后来他好像又释然了,那双眼睛里包含的东西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太难读懂了。

    “朕只有三个要求。”

    “第一,无论你今后要因何晋封追封任何一个后宫的妃子,朕的皇后永远只有一人,他日史书工笔,朕这一朝永远有且只有一个皇后,朕永远只有一个正妻。”

    “第二,不要想着我会回到安阳城来给你收拾烂摊子,我永远都不会再对这个天下负责。所有你惹出来的麻烦你都要自己收场。”

    “第三,安乐公主婚嫁自由,如果将来需要皇室公主和亲他国,那个人选绝对不能是我和云凰的女儿。”

    云明慎答应了。

    之后他看着太上皇带走了宫里属于他的所有的属下,所有曾经宫中那些称呼他为“主子”而不是“陛下”的人。

    他似乎在抹除自己在这个王朝中所有的痕迹。

    云明慎并不理解这件事。

    他完全不在意后日史书究竟要如何评价他,但是他要大汉的所有人,所有云家的子孙后代记住武靖皇后的每一份功绩。

    他全然不在意自己在后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他要武靖皇后、云凰大将军的光芒永远闪耀。

    可云明慎太清楚这位太上皇给他留下的是什么样的底蕴了,在他继位多年后云漠寒曾经做过的一切、他留下的福泽一直在让他和大汉子民享受着。

    汉寒帝曾主修过大量的书籍,指导百姓的衣食住行,并将天下学问进行过统一的修复和编纂。

    他也大力振兴过商业,和天狼打了那么多仗之后云明慎才意识到国库究竟充盈到什么地步。

    他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兴办学堂,江州在他的治下成为了鱼米之乡,甚至他改革过科举,让大汉拥有了更多的人才。

    至于军事,这位寒帝亲自上过战场,又有武靖皇后在旁,他培养了不少将帅之才,再加上风家留下的底蕴,云明慎没有真的为北境和西疆的战场发愁过,唯一一次西疆最艰难的时候,逍遥王和安乐长公主还很快就到了战场上。

    他做过的这一切他似乎都不在乎,他没有想要为自己立传,想要把这些写在史书上。

    而世人对寒帝这一朝的记忆,似乎也都是那位风家的最后一个传人,他们记得那位奇女子闪耀的光芒。

    对云漠寒来说这似乎就足够了。

    云明慎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手了大汉,在三位亲王的辅政下磕磕绊绊开始了他做皇帝的日子。

    天顺五年,在云明慎及冠的前一年,朝中选秀,新皇充实后宫。

    而直到此时云明慎才意识到那时候他母亲说的皇帝太忙才没时间入后宫的事情是骗他的。

    而他娶正妻的消息传遍天下,他的父亲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大汉的新皇后是朝臣们帮忙选的,他们选了一位最是端庄,最适合做一国之母的女子。

    天顺六年,云明慎亲政。

    天顺九年,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

    天顺十年,太皇太后在皇家别院崩逝,云明慎不知道云漠寒会不会回来送他生母最后一程。可国丧三年过去,安阳城里也没见到太上皇的影子。

    云漠寒确实为他的母亲守丧三年,但他还是没有回到安阳城中去。

    十年过去,大汉朝堂中又是几番政权更迭,程家已经隐隐约约成为了文臣之首,而怀王府的徐郡马已一度拜相。

    郡主府在一次添了四个女儿之后又在一次添了四的儿子。

    天顺十九年,逍遥王和安乐长公主突然出现在了西疆的战场上,很快就有消息传回安阳,说他们用兵不输曾经的云凰大将军,说纵然没有朝廷的官职铁骑军对他们也无所不从。

    朝中有人私下上书请云明慎将这兄妹二人传召回京,最好是能探明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若是逍遥王想要夺权——

    不过上书的人被云明慎怒斥了一番,他不相信他们猜测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且说实话他更希望他的十三弟能有回到朝堂领兵的心思。

    他真的太需要强有力的军方的支持了,怀王府世子掌北境,但他也仅仅能掌北境军,西疆现在没有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宁西大将军过世之后虽然季家依旧忠心耿耿,可季平封没有对敌月凉的经验,对铁骑军的掌控其实并不足。风家血脉的回归对西疆太重要了。

    直到这一战结束,云明慎终于有机会将逍遥王和安乐长公主召回京了,他甚至只召了逍遥王一个人入宫,就怕这两兄妹多想。

    云飒别院那个地方,现在安阳城里没人敢动。

    见到云忆风的那一刻云明慎就知道他绝对是自己弟弟,是太上皇的儿子,他与他记忆中的太上皇一模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云漠寒一直都是一个样子,十余年的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他还是忍不住第一句就问了太上皇的安好,那终究是他的生父,他始终惦记着。

    但他没想到就连逍遥王都不知道太上皇现在究竟在哪。

    而他和安乐长公主都不愿意留在朝堂上帮他。虽然有那一句“若有战,召必回”,但终究这样的承诺无法帮云明慎太多。

    可他也清楚他留不住他的这两个弟弟妹妹。

    太上皇拼尽全力要远离的宫城,怎么可能留得住他的孩子们呢。

    云明慎放云忆风和云念安离开了安阳城,他这辈子就只见过他们这一次。后来虽然这两人还依旧为国征战,但是他们再也没有来过皇都了。

    直到风家的最后两人战死沙场,也不曾入皇陵,如他们的母亲一般,皇陵里只有他们的衣冠冢,逍遥王和安乐长公主都留在了大汉的边疆。

    天顺二十二年,大汉对天狼和月凉的战役都终结了。

    云明慎把完颜弋送回了月凉让他参加了自己父亲的葬礼。在云漠寒刻意的培养下,这位天狼国的质子永远都不会对大汉构成威胁了。

    这一年后,朝中众人也清楚了寒帝嫡子完全没有在朝中争权夺利的心思,朝中局势稳定,怀王世子常驻北境,大汉西疆永以铁骑为名,朝堂上程家做了文臣之首,之后一切太平。

    福王府在云明慎及冠那年便上书终于又离开了安阳城,而庆王倒是留了下来但却不大涉足朝政了,唯有怀王府的三个孩子都身负重担。徐郡马也两度拜相,当年云漠寒选出来的这个状元郎确是国之栋梁。

    怀王云漠澜一直活到了天顺五十六年,享年一百又一岁,他尾七那日怀王妃童于归也跟着离去,享年九十又九岁。

    天顺六十六年,云明慎年满八十,他在皇陵里武靖皇太后的衣冠冢边上给云漠寒也立了衣冠冢。

    逍遥王和安乐长公主牺牲的时候都不曾再见到他,云明慎到现在似乎终于明白当年逍遥王说“父亲带着母亲去看天下了”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汉寒帝云漠寒,史书上对他不过是寥寥几笔便带过了,仅记载了他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封王,又什么时候成为太子、登基、让位,连谥号都没有,似乎是上天也知道他不想再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了。

    而对于寒帝弃国而去的原因众说纷纭,可没人往早已过世的武靖皇后身上想过,等到云明慎给他立衣冠冢的时候,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为了秘史一般的存在了。

    天顺六十七年,皇帝云明慎崩,享年八十又一岁,谥汉仁帝。

    他这一生,为大汉而生,一辈子做大汉的皇子,大汉的太子,大汉的天子,将大汉的百姓和江山社稷刻在了心里,乐民之乐,忧民之忧,确实无愧仁帝之称。

番外七 药医必死病 妙手能回春 坤宁×尉迟千

    师傅说他是在政宇七年的时候捡到我的,那时候我浑身发黄,明显是得了黄疸,但我的家人似乎并不清楚这是可以治愈的疾病,他们把我当妖童丢掉了,可能是上天觉得我命不该绝,让他捡到了奄奄一息的我。

    他完全没有想过要编个故事给我,而是直白地告诉了我这样惨烈的真相,然后告诉我只有我能治好更多的人才能让更多的孩子摆脱和我一样的命运。

    在我记忆中我一直都在跟着师傅行走江湖,顺便跟着他学医,一开始的时候我叫阿宁,后来我大了些师傅才问我愿不愿意跟他的姓。

    那时候起,我叫坤宁,生辰也定在了我随师傅姓的这一日。

    我小时候几乎跟着师傅走遍了大汉,渐渐也意识到师傅并不只是一个行走江湖的大夫,他是人们口中的神医。

    可师傅对这个称号嗤之以鼻,他告诉我,就算是神医也有治不了的病和注定留不住的人,那时候我不信的,毕竟我从来没见他失败过。

    后来我意识到他好像不仅是个神医,他和风家那个名声赫赫的护国大将军是莫逆之交。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第一次离开师傅——我也不知道真的算起来我应该是什么年纪,师傅捡到我的时候说我太瘦弱了,即便是他也很难判断——我被他送到了安阳城。

    他没送我进城就走了,我并不知道他想让我在风家学什么,但师傅的话我会听。

    就这样我带着他的信和信物到了风家,护国大将军带兵打仗去了,他的侍卫长在看过的师傅的信物之后将我接到了府中,在那我见到了一个这么多年我见过的最精致、最好看的小姑娘。

    风家的小姐,比我小几岁的样子,小小的人儿面上带着英气,喊我一声坤公子。

    我对这个小女孩儿有些感兴趣——对妹妹的兴趣。

    后来我觉得这应该是老天第二次拯救我,没让我对妹妹生出什么男女之情,不然我定然会被云漠寒按在地上使劲摩擦,而我也永远不可能达成所愿。

    之后我在风家住了下来,开始跟着府中的侍卫学些防身的硬功夫、训练骑术、还有如何使用弩箭,并且我开始在安阳城里尝试找到一家医馆,以学徒的身份开始尝试自己闯荡。

    头一个月我并没有再见到妹妹,她似乎依照规矩和我这个外男保持着应该保持的距离,直到紫焰跑到我晒药的竹篾上偷杏仁吃。

    我当初确实还是孩子心性,想要将这漂亮的小东西捉来好好瞧瞧,不过没成功就是了。

    然后我经历了我十几年并不长的人生中最震惊的事情,师傅救活命悬一线的病人都没有让我这样目瞪口呆过。

    后来我庆幸过风世叔从来没想过让妹妹跟着师傅学医。

    原来真的对某些人来说这些各有特点的药材在他们眼中是一个样。

    就在我为风家少主的未来担忧的时候,她从墙上跃下来把找我麻烦的那些人都赶走了。那天开始我意识到了妹妹的日子其实过得很艰难,哪怕风世叔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着。

    之后她有一段时间时常到我这里来听我说和那些药材有关的事情,有这样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每日跟我说笑我还是很开心的,直到“漠寒哥哥”这个词出现的频率过高了些。

    现在想想那时候妹妹突然不来找我了绝对是云漠寒做了什么。

    不过显然那位只是阻止妹妹来找我是不会甘心的,我在他回京后不久就见到了这传言中的安阳城里的混世魔王,妹妹的“漠寒哥哥”。

    我第一次知道妹妹是真的没有看上去那样明辨是非的。

    也是第一次明白世上真的有人能偏心偏到这种地步的——云漠寒是我见过最偏心的人,没有之一,而且他在偏心这条路上一骑绝尘,我就没有见到过能稍微和他比肩的人,妹妹不算,他们倆是一家的。

    我更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就知道了“漠寒哥哥”和“丫头”是绝对不能被分开的,他们中间是容不下任何人的,他们两个也绝对不允许这世上有其他任何人惦记对方。

    一旦发现,绝对精准打击并在所有时间内用尽办法宣示主权。

    我一共就被打击过一次,可喜可贺。

    当然不是因为我惦记过妹妹,不过是年少时有些难以克制的胜负心作祟罢了。

    之后我开始了在安阳城里的还算是安稳的生活,在风家我开始能知晓一些朝堂上的争斗、世家大族间的阴私,更看到了不少在江湖上看不到的勾心斗角。

    人愿意冒的险大多和他们能获得的利益成正比,所做之事惨绝人寰的程度大约也相当,江湖上能得到的利益和朝堂上相比似乎是不值一提的。在风家我确实是开了不少眼界,也明白师傅把我送来究竟是想让我学些什么了。

    真的让我觉得遭受打击的是云漠寒决定学医,虽然他的指向性很强,但是那些基本功都是相通的。

    这世上当真是有过目不忘这件事的存在的。

    妹妹是个完全辨不清草药究竟哪个是哪个的神奇存在,而云漠寒是个听我说一遍就能全记住的鬼才。

    我原是不想要教他的,因为他想学医的目的并不是想要悬壶济世救治他人。但是我也清楚他这样做大半的原因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我还是帮了他不少。

    那段时间我发现在云漠寒眼中这世间大约有三种人,不重要的人、亲人还有他的“丫头”。

    被他划分到亲人范畴的人很少,即便是有血缘关系存在大多也都不在这个范围里。

    而更多的时间他眼中的人只有两类,丫头和其他人。

    其他人全部不予考虑。

    妹妹得到了这世上最偏心的疼爱,她就是云漠寒的立场。

    我开始有些羡慕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开始想要也能找到一个让我为了她什么都能不管不顾的姑娘。

    这个机会来的挺快的。元康十二年,妹妹和云漠寒邀请我到他的别院去消暑。

    云飒别院的那一池子荷花长的是真的非常好,云漠寒选的品种也好,很适合入药。

    我在那里遇到了千儿,这个胆子大到敢翻云漠寒院墙的姑娘。

    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日她穿了一身鹅黄,鬓边的响铃簪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叮当作响。

    她来云飒别院翻墙的目的仅仅是她手中的那个纸鸢。

    尉迟家的这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幺女,也很有意思。带着一种在我身边许久没有见过的天真烂漫,一辈子这样没心机其实也挺好的?

    但不可避免的现实是,如果她再继续这样不谙世事,她在尉迟家会活得很艰难,她的哥哥们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

    别说一辈子,今日如果云漠寒的暗卫在和她交手的时候真的把她当成刺客,她可能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她对我有些好感,这我很清楚,但我自己对她的感觉……似乎是有些模糊。

    可能我只是因为许久没有见过除了妹妹之外的妙龄女子了?

    在医馆坐堂的时候每天看的病人那么多,望闻问切也只是关注了病情,我没注意过看病的时候遇到的女子的容颜。

    江州的天灾让我震动更让我觉得无比痛心,人的力量在天灾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了。师傅那时候说得我学的医术越好便越能救回更多的人,能避免更多的孩子遭受我小时候的那种命运。

    可是这真的太难了,太难了。

    我和那些大夫每天都在尽全力地救治病人,可总有些情况即便是我也无力回天。如果是师傅呢?师傅能治好他们吗?

    我知道师傅是可以的,如果他有世上最好的药,同时他手中也只有这一个病人。

    可面对江州这样的情况呢?

    常规的药物虽然不缺,但是我们不可能给每个病人用上好的人参吊着命,大夫的人手过于不足,总有我们看护不到或来不及的情况。

    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时间迷茫。

    后来千儿和我说,要记得我救活过多少人,要记得那些重新回到家人身边的人。那些是我在这场水灾里救回来的生命。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我不知道妹妹和云漠寒是怎么互许终生的,但后来想想我总觉得我应该在千儿之前开口才对。

    她和妹妹相处地也挺不错,就是有时候我看她们两个在一起中有一种千儿年纪更小的错觉。明明她年长妹妹几岁。

    之后千儿和我们一同回了安阳,在和少阁主“讨价还价”之后我们决定一同到江湖上去闯荡一番。

    这次的旅途中应该是千儿第一次杀人,对她来说这确实很不容易。

    可她是尉迟家的女儿,她总要面对这些斗争,而且云漠寒和妹妹说得也是正确的,今后我在江湖上的境况不会真的安宁。

    怀璧其罪,师傅能潇潇洒洒一辈子是真的很不容易了。

    而我们也同样到了西疆的战场上,见识过安阳城里不见血光的斗争之后西疆战场的一切对我来说又是新的震撼。妹妹身上的毒是真的让我觉得棘手的,这一次的经历也算是戳破了我心中的那确实膨胀了的自满。

    还好后来师傅来了,帮妹妹度过了这次危机。

    护闻关大营里的伤兵和在江州诊治的那些病患也不相同,这是另一种血淋淋的残酷。每次开战后大量的伤兵,无数要缝合的伤口,我的原本觉得我的手已经练得很稳了,但是那时候每天稍微能喘口气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我有些庆幸妹妹把千儿送走了。

    她还没到能接受这样场面的时候。

    我甚至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看到。

    我知道千儿应该尽快成长起来,但是我实在是不忍心让她来看这些鲜血淋漓的残酷景象。

    那段时间我很矛盾,我不知道妹妹是怎么能神色平静地接受这一切的——虽然她心里定然也是不平和的。

    生在战场,长在战场的风家少将军,还好这辈子有云漠寒疼她。

    那时候我也渐渐明白了对待所爱之人我和云漠寒也是不一样的。

    多残酷的现实云漠寒都会陪着妹妹去看,他没有试图让这些东西都远离他心爱的姑娘,若他真是想,他应该是做得到的。

    可我总是想不让千儿看到这一切,我知道她要学会些东西,但我却也希望她能像和我相遇的时候一样,我想要我能护得住那份天真烂漫。

    不过师傅说我没必要去学云漠寒是怎么陪着妹妹的,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所以爱自然也有千种万种。

    之后回京,千儿在风家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回了听风阁,我们两个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不过在我去听风阁总舵拜见尉迟阁主提亲之前,妹妹和云漠寒吵了一架。

    我多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也是在差不多的时候,师傅和风世叔决定要我和妹妹结义金兰,有一个兄妹的名分在。

    名分总是很重要的,它代表着说话时候的底气。

    就像我知道云漠寒其实非常感谢陛下那么早就把妹妹未婚夫的名分给他了。

    师傅和我即便医术高超江湖上有不少人都欠着我们情分,但我们是真的只有两个人,要和尉迟家结亲其实没有那么简单,总是有人觉得行走江湖潇潇洒洒最是逍遥自在,但真的能放下名利的人又有几个?

    妹妹也一样,风世叔已经上了年纪,她确实能继承风家,但风家也确实只有她一个,世叔要给她安排一条退路,这我很清楚。

    或许我应该料到听风阁里发生的事情的,毕竟我在西疆见过了云漠若那样的……蠢货。

    一旦云漠寒知道尉迟玦做了什么他绝对小命不保。

    妹妹顾念了我和千儿的关系,连夜离开了尉迟家并没有将事情闹大,那时候我很清楚如果风家真的和听风阁交恶,我的立场其实很重要。毕竟这世间之事真的很难只看对错——虽然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这件事我全然站在妹妹这边,我知道那天晚上如果她真的选择发作出来我和师傅都会帮她。

    可千儿和我的情谊怎么办?这也一样是个难题。

    我知道她明辨是非,可大义灭亲需要的是什么样的勇气?

    那时候看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如果妹妹杀了尉迟玦……

    那估计尉迟家为了面子也会和风家对上,要一直斗下去了。

    还好我们还算平静地返回了安阳城,在经历了无数坎坷之后我在风府正门影壁前布了个药阵送妹妹出嫁了。

    而第二年我也成功娶到了千儿,不过说真的如果不是妹妹和云漠寒派来的人气势足够强,我能不能顺顺当当按吉时进门接新娘真的是个问题。

    我原本以为今后的日子会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但似乎妹妹此生注定与平静无缘。

    熹平九年,她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还险些也离开了人世。

    之后没多久云漠寒成了太子,登基做了皇帝,他们的日子永远与安宁无缘了。

    我的也一样。

    我娶了千儿,便是与听风阁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江湖上那些原与我没有太大关系的斗争也开始牵连我和我的妻子与孩子们。

    再加上我和当今皇后的兄妹关系,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利益的人就原来越多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和妹妹义结金兰,她是我自少时识得的妹妹,我愿意这一生都护她周全。

    我不想和江湖中的那些人争斗,千儿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我们只能躲,躲去人迹罕至的地方采药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我躲过了那些人的烦扰,但也错过了妹妹的死讯。

    我是在太初五年才知道云凰大将军战死西疆的消息的。同时传遍天下的是皇帝拒不承认皇后身亡,不肯为她发丧。

    在师傅进安阳之前我怀疑过妹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毕竟她和云漠寒联手骗天下人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师傅告诉我皇帝已经疯了。

    而且他给皇室留下了血脉。

    我知道这次不是他们在骗天下人了。

    那十年我再也没有靠近过安阳城。

    太初十四年圣旨昭告天下的时候我还是将信将疑,直到长安初年我收到了妹妹亲笔写的信,送信的人还是令曦。

    等到我终于在安阳城见到了她和云漠寒的时候,纵然欣喜异常却也五味杂陈。

    妹妹的样子几乎和我上次见到她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云漠寒也是。

    他们的时间像是停留在了十几年前,停在了云漠寒登基的时候,停在了妹妹最后一次去西疆领兵之前。

    我和千儿都年逾四十,千儿的眼角多了些细纹,而我知道自己已经有了白发。可他们两个似乎被时间遗忘了。

    我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见到妹妹实在是太过惊喜,我一直都没有细细想过。

    之后几年我们一直都住在云漠寒的别院,等着听风阁的事情尘埃落定。

    尉迟瑊真正在听风阁掌权之后,妹妹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她有孕之后我和师傅都很紧张,不过那近十个月的时间她的身体真的很好,纵然怀的是双生子,但她自幼习武内力高深,我一直都没太担心她生产的时候力气不够用。

    但也直到七月二十,我才明白这世上真的有我怎么都救不回的命,有我拼尽全力也留不住的人。

    风家的最后一个女儿,自少时便为国征战,旧伤不知凡几。

    天要收她,我和师傅只是大夫,不是神祇。

    那一晚整个云飒别院里的人都在哭,天也在哭,唯有云漠寒那样安静。

    是啊,大恸无声。

    千年寒玉棺成殓了妹妹的尸骨,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云漠寒备下这副合葬棺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天下于他,从来都只是妹妹和其他所有不重要的东西。

    这是世间最大的不同,全都汇聚在此了,甚至他们的孩子他也是不在乎的。

    半年后我带着千儿和孩子们离开了安阳,我知道云漠寒会活下去,至少他会活到念念及笄,甚至忆儿及冠,但不会更久了,他等不了了。

    离开安阳一年后,我捡到了一个小女孩儿,她和我不一样,她很健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被丢弃。

    我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

    千儿也同意收养她做我们的小女儿,他的哥哥们也愿意收留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妹妹。

    我在看到她的眼睛的那一刻很震惊,我以为妹妹回来了。最后我给我的小女儿取名为坤安。

    云漠寒没有见过她,我也没有在信里说过我觉得这个孩子和妹妹那样像。

    一开始的几年我真的觉得这是妹妹回来了,因为我的小女儿有着和她姑姑那样像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后来我便知道她绝不是妹妹了,她似乎天生就能辨得清药材,越长大身上那出尘之气便越明显。

    但无论如何她都是我宠爱着长大的小女儿。

    后来她一个人闯荡江湖去了西疆,还救下了忆儿。妹妹的孩子们还是上了战场,而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云漠寒定然是去找妹妹了。

    忆儿喜欢我的小七,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长得那么像云漠寒,但骨子里和妹妹一模一样,他看小七的眼神和当年妹妹看云漠寒的如出一辙。

    虽然就那么一瞬间,但我还是察觉了——在我的女儿出嫁的那天。

    他以兄长的身份送小七出嫁了。

    我的孩子们这一生基本都过得平淡或是活得潇洒,小七和她的夫君很恩爱。

    可妹妹的孩子最后还是留在了大汉的边境,追着他们的先辈去了。

    我是江湖人口中的神医,我确实做到了很多次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迹,那么多次妙手回春,可我偏偏没能留住我最想留住的那个人。

    我也没本事治好云漠寒的心病。

    医者看似本事通天,但能做到的事情……真的太少了,太少了。

    我这一生唯一欣慰的是千儿在我身边一直都无灾无病,最后梦中悄然离逝,没受太多的苦。

    我护住她了,这便很好了。

    ———-

    第三卷·番外·完

后记(请一定看看)

    这篇文章的脑洞应该大约是2016年上半年产生的,具体的时间忘记记录了。

    2017.3.12就创建了第一回,那时候应该是刚写完《君为吾主》。然后陆续写到第七回,之后第八回就是在2020.1.17写的了。中间因为各种原因将这本书搁置了,但是我码字的练习没有停止,所以自己看的时候前七回和后面的感觉是有点断层的,虽然修改过,但是有些行文习惯还是接不太上。

    2017.4.27写了主线设定,之后慢慢完善了它。

    2022.6.22今天在写后记了,番外也都完成了。虽然还没有发完。

    从我有这个脑洞到完成它花费了六年的时间。

    最开始有这个脑洞的时候这篇文章叫《爱的权力》,文中的主要矛盾从始至终都是主角的个人感情和家国责任之间的冲突,后来觉得这样有点……单薄?最后让主要矛盾升级了一下,变成了对世间的权利的欲望和人最纯粹的情感之间的绝对冲突。

    人和环境的冲突似乎更能体现主角的无力回天。

    所以本文其实是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反派的。有的只是主角对现实世界的不断反抗。

    相较于大团圆的美好结局我总是热爱悲剧更多一些,所以《君为吾主》是悲剧,这篇也是。

    后来要发文的时候改了名叫《风云颂》,不过这个名字并不符合网文的要求,之后在编辑的……建议下改成了现在的书名,(我还是不喜欢它),不过改了名字编辑也没给我上架,至今也没告诉我为什么。

    我接受这个结果,但是还是希望能知道原因。emmmm……

    我写完第一个长篇的时候就觉得那篇文章里对人物的塑造其实很失败(确实是真的挺失败的),不过那是我第一次讲完一个40W+的故事,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能坚持着把它写完就挺难得的了。

    这本的长度倒是加上去了,最后80W+,也算是有了两条左右的故事线,虽然它们好像不太融合(我会继续努力的)。

    我尝试着更好的将人物塑造成我脑海中对他们设想的样子,也尝试着加入了更多的细节,详细的设定了人物在面对不同的人、处在不同的环境下的语言、细小的动作和心理活动的声音。

    自己的感觉好像是比上一本的时候要好了一点,但是可能还是需要再过半年多的时间之后我再回来看看这篇文才能发现更多的问题。

    我希望写第三本的时候能将故事安排的复杂一点,更有悬念一点。

    这一本给我最大的一个感触大约就是我在写到最后面的时候突然感觉“云漠寒”和“风冥安”这两个人物并不属于我了,不是我在尝试塑造他们的故事,而是他们在将自己的一生讲给我听。

    大约是在写到他们最后回到安阳城之后,我突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我那时忽然觉得或许风冥安是真的死在忘途河里了,云漠寒也在那一日跟着她死了,后来留在安阳城里的不过是属于大汉皇子的最后一点责任,十年后归来的也不过是风家人要守大汉的军魂。所以他们的孩子才能那样轻易便被认得。作为他们自己的那一部分,早就死了,在另一个世界里终于自由了。

    我的角色似乎很早前便不完全属于我了,他们属于他们自己了。

    所以我在后面通过其他人的视角讲述了这两个人的毫无变化,强调了很多次他们好似被时间遗忘的形象,只有在云漠寒的眼中风冥安“老了”,只有他看见了她长了白发。

    其实如果想要一个“将军”以最悲壮的方式谢幕,或许真的该将TA留在战场上,让TA壮烈牺牲。

    我将这个结局给了风信,没有留给他的女儿。

    难产而亡才更加符合贯穿了全文埋下的悲剧伏笔。

    风家的最后一个小姑娘从来都不是被逼上战场的,这篇文里也一直没有存在过“有那么多男人却逼着一个女子上阵杀敌”的可笑情节。

    如果风冥安真的不愿意提枪上马,她是可以留在后方的,在她和云漠寒吵架的时候我就给出了这个选择。这样的选择也是有绝对的可行性的。有云漠寒和风信在,世上从来都没有能逼迫她的“人”,只有他们身负的“责任”。

    可披甲上阵为国杀敌从来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

    女子为何不能护国?为何她从军就一定是被逼迫的呢?

    古人或许在那样的时代环境下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在却不该再这样想的吧?

    当然还有关于“大汉只有风家能用根本没有培养过武将/没用心培养过”的观点。

    有些设定我真的是重复到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赘余了。(但考虑到确实网文大多数人都是刷着看的,我还是重复了很多遍)

    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了就有结果的,没那个天赋刷几万道题也成不了科研专家。99%的努力确实很重要,但是没有那1%的灵感努力也没有正确方向啊。

    所以说老天不给(是的本文就是我不给),那就是没法子的事情。和努不努力没有绝对的因果关系。

    风冥安从出场的时候就注定了她放不下家国天下的大义,她永远也走不了隐退江湖的那条路。在她心里风家的责任和大汉的安康到最后到她死的时候都比云漠寒要重,一开始的时候可能是重很多,最后可能是重一些些,但那一丝差别也足够让天平倾斜了。

    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一生她一样负了云漠寒。(但我把这句话从正文中删掉了)

    云漠寒这一辈子的选择从他将一颗心遗落到风冥安身上开始,他选的就只有她。后面他为大汉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风家的名声,包括他留下皇嗣。(当然这个情节很容易产生多种看法,我只是说我安排它的初衷。)因为风家的名声是风冥安仅次于大汉安危在乎的东西,之后才是云漠寒,再然后是她自己。

    可这种相负折磨着他们短暂的一生,一刻都没有解脱过。

    一个人总是会有很多不同的社会身份,这种身份很难真的割裂开来,或者说割裂就是不可能的。

    风冥安帮云漠寒完成了他的身份割裂,她说她的“寒郎”和如今的“天子”是两个人。

    虽然用着同一副肉身,但这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可她自己没能完成这种割裂。

    对云漠寒来说他的家庭教育其实是缺失的,他的性格成长过程中的关于“责任”的部分其实是在风家陪着风冥安的时候一起被灌输的,但是时间并不长,而且在他接触那些东西的时候他已经十岁往上了。

    可风冥安是从小在风家长大的,每一日、每时每刻她听的都是忠君报国,学的都是战场杀敌。纵然后面有云漠寒的影响,但是这没能从骨子里真的改变她。

    所以悲剧是早就注定的。

    不过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太爱他们,而这个情节也着实过于悲惨了些,我在写大结局之前开始会不自觉地脑补一些云漠寒的重生情节,或是风冥安重生,甚至是他们两个一起重生。

    但是我后来发现这个情况是无解的。

    因为不管风冥安重来几回她都不会放弃她的姓氏带给她的责任和义务。(不然她也就不是她了)

    而怀王云漠澜从各种绝对现实的角度考虑他做不了皇帝。(是的,要从现实主义的角度考虑,这本书是真的浪漫不起来的)

    直到最后我大约窥测到了一条极难的道路,如果皇长子也就是云漠寒的大哥云漠璃活着的话一切或许会有所不同。

    但如果这个曾经的最好的最有能力的皇子活着,云帝是不是还会把风冥安赐婚给云漠寒?如果他决定给大儿子和这个风家的小姑娘赐婚呢?

    如果风冥安没有婚约在身,大皇子想要联姻风家的势力呢?

    毕竟她要嫁的要么是未来的皇帝,要么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影响朝政的亲王,要么她终身不嫁。

    所以最终很有可能是兄弟阋墙,依旧是个悲剧的结局。

    重来一生也依旧是无解的。

    或许是我有些贪心,想要在塑造悲剧的同时赋予他们所处的世界一丝荒诞。所以我让怀王府的两个郡主爱上了同一个人,这也是一个无解的情况。

    当然我并没有能给出解决的办法,娥皇女英不过是个和稀泥的结果。同时出生的四个女儿和后来同时出生的四个儿子或许将这种荒诞推上了高潮?(当然我也没想出解决的办法,能在自己所描述的麻烦或现实之后给出解决办法的作家好像一直都是少数)

    这本书确实还是有些情节过于浅薄了些,但是我尽可能地完成了所有的逻辑闭环。希望没有遗漏的部分,如果还有我没交代清楚的地方,欢迎指出。

    --------

    感谢我在写这本书的时候给过我帮助的各位先贤,我从中国古代作品中汲取了不少知识和灵感。

    也感谢我的好友旻澈,她会提前阅读我写下的章节并指出不合逻辑和感情不顺畅的部分。也在大纲构成上帮了我很多。

    每一回后面的结语大多都是这位好友书写的,有那么几个明显看着风格不同的是我写的。感谢她的帮助。我加这个部分主要是那段时间一直在看《西游记》,所以希望自己每一回之后也能有个结语。

    不过很多回她和我的关注点不太一样。这也是很有意思的一部分。

    武靖皇后的传的底本也是她写的,因为我想要公正一点的视角,我自己写的话还是会有影响的,再次感谢她。

    感谢我亲爱的母上和父上大人,忍受了我这有些吵的机械键盘。

    特别感谢每一个给我写评论的看官,得到回复和反馈的感觉很好。

    尤其感谢QQ阅读平台上一直都在给我投推荐票的“Sign”亲亲,感谢你带给我的动力。

    最后一个么么哒(づ ̄3 ̄)づ

    感谢这一年多的时间的陪伴

    暂时拜拜啦✿✿ヽ(°▽°)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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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697/ 第一时间欣赏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 作者:北玄胭岚所写的《夫人她说得全都对》为转载作品,夫人她说得全都对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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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说得全都对介绍:
【跳脱忠犬皇子×护国大将军独女】
一眼认定,一生宠爱。
当云漠寒第一眼看见风冥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和安阳城里的其他姑娘都不一样。但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今后他会把这个姑娘刻入灵魂成为想要羁绊一生的存在。
可是这院墙翻着翻着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所以后来誓言掷地有声。
“我云漠寒此生只风冥安一妻,绝不另娶,我会让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从一而终,永不言弃,如有违背,生世孤零。”
风云相伴,云卷云舒,空中颂赞。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她说得全都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