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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玄胭岚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txt下载     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四回 龙城飞将在 为国戍轮台

    斯年的死亡和四万余兵力的折损对狮部来说是绝对的重创,而也就在月凉方面为这个消息感到震惊的时候,雁门关守将南宫寿一改往日防守的姿态主动出击,迫使完颜松和完颜涛的部队向护闻关方向挪动。

    与此同时狮部的求援也让这两位王子放弃了攻打雁门关的计划,如果他们再不回来,只怕月凉的最强战力就真的要给大汉吞得一点都不剩了。

    而也就在月凉狮部、贺兰部和长白部即将合军一处之时,风冥安也等来了云漠寒的回信。

    铁骑军会离开护闻关攻入月凉境内这是风冥安已经明确告知各战部守将的消息,但是他们究竟要打到什么地步她并没有和这些将领明说。主要还是要等云漠寒最终的决定。

    令曦送来的消息上只有两个字。

    牙帐。

    云漠寒还是下了决心要将月凉变成大汉的属国。

    随着这个消息被送回来的还有另外一样东西,他把疾风令送回了风冥安手里。铁骑军想要攻入月凉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有风家的势力在手她会轻松一些,安阳城里的事情基本已经落下帷幕,他留着这些人并不会什么太大的用处了。

    暗卫已经基本散布安阳,再加上他对朝局的掌控也比一开始要好得多了,这些风家的力量还是要用在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如果风冥安能成功占领牙帐,她便是为大汉打下月凉的最大功臣,到时候安阳城里绝对没有任何人敢试图动摇她的地位。

    最重要的是,大汉的西疆被月凉骚扰太多年了,他们需要结束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征战。

    于是在大汉太初三年,大汉天子昭告天下,因月凉对大汉西疆的连年搅扰以及其先撕毁停战协议的事实,纵然战火不熄有伤天和,但为保大汉西疆子民今后的宁康,大汉决定对月凉出兵。

    做这个决定朝中并不是没有人反对,但是这些声音终究被云漠寒强势压了下去,他和风冥安筹划这场战役太久了,或者说自十余年前风冥安第一次领兵西疆的时候他便隐约有了这样的打算,如今时机成熟也由不得任何人破坏。

    想要真的守住西疆,那便不能只要月凉退兵,从过去那么多年的经历上看,让月凉退兵最多也就能维持个两三年的平静,治标不治本,想要他们长时间不再出兵,唯有彻底打服这一条路。

    而让风冥安离开章州和护闻关没准也能让他们上次没能拔掉的一些钉子露出些端倪。

    八月十八,铁骑军十三万兵马自护闻关出发,向着月凉国内挺进。

    这第一战风冥安对上的并不是斯元和狮部的兵马,而是自雁门关方向撤回来的完颜涛。

    贺兰部的主将也是位猛将,奈何两部人马人数差距太过悬殊,这一战完颜涛败于风冥安,只能继续带着部队向着月凉的方向继续撤退,而不知为何完颜松只是在贺兰部后面看着,并没有对他这位兄弟出手相助。

    且在这一战之后长白部也没有选择和铁骑军交战,他们继续后撤,却也并未选择与斯元所率领的狮部合兵一处。反而是败退的完颜涛率领手下的贺兰部与狮部驻扎在了一起,似乎是想要再次迎战铁骑军。

    可这之后的一战,风冥安直接用上了火雷。风信既然将这个杀招留给了她,那她也要能好好发挥这样大杀器的威力才好。

    风冥安在曾经进攻狮部大营的时候尝试用过孟子贺新制出来的火雷,那一次直接毁了月凉近三分之一的营盘,如今也算是有了经验,对于这种武器月凉一方没有太多的应对经验,只知道它威力巨大防不胜防。

    但是因为风信和风冥安都从来没有大规模的使用过,所以月凉的将领们曾经推测过,大汉铁骑军也并没有大量掌握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这种火雷他们也只能是用做奇袭或是在设下埋伏的时候少量使用,只要他们多注意些就不会对己方的兵力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是这一次铁骑军的攻击似乎打破了他们这样的猜想,风冥安一点都不缺火雷,接连的爆炸下来,狮部和贺兰部的大营里已然是遍地残尸,贺兰部主力被重创,而斯元在撤军的途中被风冥安带小队截住和他打了一场,最终重伤而逃。

    这样的战绩让铁骑军麾下的将士都极为兴奋,他们手中有这样的利器,想要打入月凉王城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但是在见过了月凉留下的残破营盘之后,风冥安的脸色却并不好。

    果然这种武器……有伤天和。

    他们手中有着月凉的地图,想要打到王城去路线并不难拟定,但是这一路上要路过不少城镇,他们不能在月凉的平民百姓面前使用火雷,震慑几次可以,但是决不能大量伤及无辜。

    大汉和月凉不一样,他们不能和月凉的军队一样烧杀劫掠。

    云漠寒要月凉,那就不能给他一个满是隐患的属国,她要给云漠寒月凉,那这个国家就必须是真心实意的依附大汉,以德服人终是永远不会过时的道理。

    接下来路过的每一个城镇他们都要留下军队驻守,也要联系章州那边让他们派遣文官过来帮助巩固战果,这些事若是做不好,这场仗也一样是白打。文官的人选自有云漠寒拟定,这个她不用操心,要在意的是各个城镇留守的军队由谁来统领。

    对于她的军队和军中将领,风冥安还是相信的,铁骑军从建立那一天起其便治军极严,但是当他们真的打到月凉之后,积年累月的国仇家恨和占领他国土地带来的兴奋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压下去的。

    对于大汉的百姓他们能做到不搅扰那是因为大家终归是一国的子民,可对于月凉人呢?

    而且就算士兵不去欺压月凉的百姓,他们难道就不会对大汉的军队做些什么吗?这可同样是国仇家恨。

    如此唯有他们不主动招惹且要尽快拿下月凉王城,只有这般一切才不会真的陷入僵局。

    她风冥安要给云漠寒的月凉,风家要献给大汉的属国绝对不能是大汉的隐患。

    如此在攻入月凉境内之后风冥安便没有再主动大面积用过火雷,而城镇的攻破比他们预想得还要快一些,毕竟月凉各城的守将几乎没有一个单打独斗是风冥安的对手,大将败于阵前,这一场仗他们便已然是输了气势,之后再想赢便是不太容易的事情了。

    同年十月底,铁骑军连破三城,已经距月凉王城越来越近了,而也就在罗城城外,风冥安再次对上了完颜涛和狮部。此时斯元重伤未愈,狮部不得不暂时交给了这位月凉六王子统领。

    完颜涛本人的武功还及不上完颜霍和完颜松,他的两个兄长都敌不过风冥安,如今他与铁骑军对上,气势上便先输了半截。

    他也没有再选择自己和风冥安单打独斗,而是直接选择了两军对阵。风冥安却没有再让两军对冲,反而安排神射营和箭兵冲在了最前面,用火药箭再次威慑了狮部众军也给了罗城守将一个下马威。

    远攻之下,大汉这边的伤亡极少,完颜涛不得已退走罗城,仗着罗城的城墙又顽抗了三日,之后却还是只能看着风冥安破了城。

    至此铁骑军攻入月凉王城的征程已至一半,风冥安下令大军休整,如果他们要再往前,就要保证身后的补给和运粮线路不会出现问题,还有铁骑军的军备,这一路打过来也有了不小的消耗,整顿是必须的了。

    而罗城的百姓和守军都见识过了铁骑军中火药箭的威力,没有人敢这个时候擅动。

    可也就在风冥安暂时在罗城安营扎寨之后,她的眼线却失去了完颜松的踪迹。

    长白部的军队还驻扎在他们原本的驻地,可是完颜松不见了。

    疾风令下辖的高手如今都已经回到了月凉附近,有不少跟着风冥安一并入了月凉就跟在她身边,毕竟令曦存在的主要作用还是同安阳联系,她身边的暗卫便重新用了这些风家人。

    可半个月过去了,暗卫也没有发现完颜松的踪迹。

    直到十一月底,完颜松在夜间暗中潜入了罗城城主府,如今风冥安暂住在这里。

    这一晚雪下得很大,密密匝匝的从天上往下砸,让人视线模糊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雪落的声音掩盖了脚步声也在顷刻间盖住了雪地上的脚印。

    这是个很适合暗杀的夜晚。

    相较于风冥安和她麾下的铁骑军,自然是完颜松更清楚月凉各处的地形,想要在这样的视觉条件下找到风冥安居住的主屋对他来说并不难。

    夜半子时那主屋却还没有熄灯,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可完颜松却不能再等了,虽然到现在也没有暗卫发现他,但今日温度太低了,若是再等下去他怕是还没能成功要了风冥安的命便先要冻死了。

    可也就在他犹豫的这个档口,屋中的灯熄了,只留下一片黑暗。这时雪渐渐小了,莹白的雪地反射着月光,倒是有些亮。

    完颜松轻轻打开了窗子,翻身进屋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他举着手中的弯刀向那帐幔中微微鼓起的被子上用力刺去,可直到刀柄触及背面那一刻他才感到不对,这不是兵刃刺入人体的感觉!

    而就在此时房梁上有一人扑下,双腿用尽全力双脚同时踹在了完颜松胸膛上,将他连人带门一并砸在了院子中央的雪地里。那极厚的积雪倒是帮完颜松缓冲了一下,没让他因为这一击而晕过去。

    完颜松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一口血喷出来,等他的视线再次清晰的时候,只见风冥安一袭广袖白衣气定神闲地站在主屋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这院中依旧是一个侍卫也不曾见到。

    “二王子夤夜来访,可是来议和的?”风冥安双手交叠在身前就那么立在那,似乎没打算再攻击完颜松。

    “议和?!”完颜松强撑着站起来,他看着风冥安也有些诧异,他们栽在这女人手里太多次了,谁知道她今日如此是不是又有什么别的阴谋。

    “你做梦!”

    “十年前完颜霍就不是我的对手了,十年后你想靠单打独斗赢我?你的功夫还不如他吧?”

    完颜松捏紧了拳头没有回答风冥安的话。若不是实在看不到希望他怎么会孤身来暗杀她!

    “虽然我们大汉朝中有些人异想天开跟你做了些交易,”风冥安瞧着他那极不甘的神情语气依旧平平,“但是很显然现在的结果已经能给你答案了。”

    “我大汉这次定是要攻下你月凉的,想来二王子也应该能明白本将军这不是空口白话,未来大汉也需要月凉有个主事之人,该怎么做,二王子可以好好想想。”

    “不过像这种深夜造访本将军居所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做了,毕竟本将军已经成婚了,这要是让我夫君知道,保不齐要来打你一顿的。”

    “那时候生死可就由不得你了。”

    “汉朝皇帝难道还能御驾亲征不成?!”完颜松其实也没想到那样的情况下赔上了英额一条命都没能杀了风冥安,后来护闻关杀叛国贼就连他都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如今也是真的有些怕了。

    这个女人太可怕。汉朝新帝纵然年轻却不可小视。

    “陛下又不是没到过边关。”风冥安说到此处面上倒是有了几分笑意,“好好想想我的话。”

    “我月凉男儿不屑于居人之下!”完颜松说着握紧了手中的刀指向了风冥安,“云凰,我承认你是个了不得的对手,但你想要我月凉臣服大汉,做梦!”

    风冥安听他如此说只是轻轻摇摇头,看着攻过来的完颜松她的手从袖中抽出,右手中一柄短刀刃若寒水,迎着完颜松便斩了过去,只听当啷一声,完颜松手中的弯刀被风冥安砍断掉落在了雪地上。

    “这是我父亲给我的刀。”风冥安轻声说道,“他告诉我守护大汉是每个风家人的愿望。”

    “而你月凉常年搅扰我大汉边境,此番作为,如何轻饶?!”她说着再一次攻向了完颜松,一刀将他手中的断刃挑了开来。

    “我铁骑军所到之处可没欺压你月凉的平民百姓!”

    完颜松手中兵刃落地,还没来得及再去抽出腰间的匕首,风冥安一掌拍到,正中刚才踹在他胸前那一处,这一掌只让完颜松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余光瞄到了院墙的位置,将匕首用作暗器甩向了风冥安,然后强忍着剧痛攀上墙头消失了。

    风冥安看着他离开也没有再追,只是瞧着地上那滩血迹皱了皱眉。

    风康自暗处拿着火把走了出来,指挥手下收拾雪地上的痕迹。

    “少主为什么要放他走?”等到士兵都消失了他才问风冥安,今日可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月凉王就剩这这两个儿子了,杀了他谁跟完颜涛制衡?若是他们的儿子长大了倒是还能有些别的法子,如今那几个小娃娃能顶什么用?”

    “毕竟陛下已经给月凉选好新王了,我总不能坏了他的计划。”风冥安伸出手接了两片雪花,看着它们在她的掌心快速融化目光中倒是多了三分怜惜。

    “马上要过年了,”她拍掉了手上的水渍看向了风康,“大军过了年再开拔,你们用心准备,今年这背井离乡的,军中多少还是要好好热闹热闹。”

    风康听风冥安如此说面上的凝重也消了几分,是啊,又要过年啦。

    明年能回去吗?他的儿子都能拿得动刀剑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小主子来侍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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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天理昭彰西出国门震天下,内忧外患雪夜慌归计未成

第一百三十五回 君王死社稷 天子守国门

    铁骑军在罗城里也算是过了个还算热闹的年节,十五之后大军再次开拔朝着月凉王城的方向攻去,完颜松自从被风冥安打伤之后便一直待在长白部的驻军中没有再与她交战,毕竟伤的太重即便有心也是无力了。

    完颜涛和狮部倒是一直在反抗,但依旧是一路连败,四月底铁骑军攻到了乌兰城,这是月凉王城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此城一破,月凉便可以说是彻底完了。

    在乌兰城门前,风冥安第一次见到了月凉王。这位月凉的君主终是亲征而出,拦在了铁骑军阵前。

    风冥安隐约能从那张被甲胄覆盖的大半的脸上看出一点与完颜松和完颜霍相似的痕迹,至于完颜涛,如今看来他似乎更像他母亲。

    月凉王也半辈子没有再见过风家人了,纵然他一直在对大汉出兵,但他本人已许久没有亲临过战场,今日终于亲征面对风冥安,看着那立在马背上的年轻将军,月凉王难免想起了风信年轻的时候,他们在西疆也曾经交战。

    今日所见这风家后人,与他当年真的是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那手持双刀立在马背上的姿态,像是怎么都折不弯的一杆长枪。

    “汉朝的皇后亲临,倒是本王有失远迎了!就是不知你们那小皇帝怎么没一起陪你过来!”

    “让个女人来给他打仗,我看你们那小皇帝也不怎么样!”月凉王的语气中是带着些不屑的,纵然他知晓风冥安是风家人也全然了解过她的战绩,但是他还是觉得让个女人出来打仗的大汉朝臣和皇帝着实是有些没胆。

    “阁下好歹还是一国之尊,也呈口舌之快?”风冥安眉尾微微一挑,面色上显现了些许不快。国都要亡了,还要说云漠寒的不好?

    “月凉王若是要对我大汉俯首称臣,那便递上降书顺表,若是来战便莫要再浪费时间。”

    “投降?你做梦!”月凉王看着风冥安身后似是不见尽头的骑兵也知道如今只怕是没有几分胜算,狮部的兵力已经被折损太多太多了,想要夺回被大汉占领的城池也几乎再无可能。

    “本王记得你们的小皇帝曾经和本王那不成器的三儿子赌斗一场,云凰,你可敢同本王赌斗一场?你若输了,大汉撤军,你我两国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风冥安听他如此说到觉得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不过按照月凉的规矩,这事到也是可能发生的。

    “大将军莫要应他,我们大军已然攻到此处,前方就是月凉王城,哪有到此退兵的道理!”

    风冥安还没答话,她手下的将领倒是有些急了。

    “这里终究是月凉,他们也确实有这样的规矩。”风冥安稍稍安抚了一下铁骑军的士兵。

    “你们总是自夸月凉男儿誓言掷地有声,月凉王要赌斗,可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那你若输了呢?”

    “这条命给你便是!”

    “如此,可不划算。”风冥安笑着摇摇头,但她还是催着烈焰往前走了两步,“但我大汉是大国,总要有些风范,这一局便算让你占些便宜吧!”

    风冥安话音落下也并没有再给月凉王反应的时间,她用力一夹马腹,那汗血马疾驰而出,似乎瞬息间便已冲到了月凉王面前。

    月凉王反应也快,操控战马一样冲出,同时手中长刀一挥,自风冥安头顶裹挟着千钧之力重重砍下。

    风冥安面对这一招面上也没有丝毫慌乱,双刀交叉举过头顶,架住了这一击,同时双手施力借势上挑,震开了月凉王的兵刃。

    但月凉王也没有就此收招,长刀横向抡开,照着风冥安的腰侧便砍了过去。风冥安手中双刀收势挡在腰间,兵刃相撞火星飞溅。而此时烈焰前冲的势态并未停止,随着距离的缩短月凉王手中的长兵刃已经不具备优势,风冥安一刀捅向他心口,另一刀再次挡住了月凉王的兵刃。

    迫不得已,月凉王被风冥安逼得向后一仰,而后翻身落下了战马,而风冥安也在烈焰的马鞍上借力腾空,正是她最拿手的从上空下扑的那一招。

    她在力量上一直不如云漠寒,想要赢他便总是要在招式上动些心思,自空中向下速度和力度便都能加上不少,而且来自头顶的杀招并不好防,靠着这一招不用云漠寒让她她偶尔也能赢他半分。

    月凉人的功夫原本便不及大汉人的精巧,所以用巧劲儿从他们的招式中借力便更容易些,果然月凉王面对风冥安的这一招也只能是提起兵刃强行格挡,风冥安便在他的枪杆上再次借力提气腾空,而后一刀下劈一刀横砍,这一招月凉王躲闪不及,被风冥安打落了覆面的头盔。

    风冥安也在此时落在了地面上,但是她并没有停止攻击,落地的那一瞬间左手长刀收回刀鞘之内,换了一并短刀便再次前冲。右手长刀架住了月凉王的兵刃,左手短刀便斩向了他的脖颈。

    锋利的刀锋砍开了月凉王的甲胄,但是并没能割开他的脖子。

    而月凉王也借着风冥安近身这一击握拳朝风冥安胸口重重一击,但这一击并没有得手,风冥安斩向他脖颈的刀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扭动了一下,月凉王也没有看清她的动作,只是在眨眼间,那柄短刀便扎穿了他的小臂。

    兵刃抽离,鲜血飞溅而出。

    月凉王一声重重的闷哼,倒是没有惨叫出声。

    他双手握刀再次砍向风冥安的头颅,风冥安矮身躲过这一击,顺势伸腿扫向月凉王的下盘,月凉王被她踢中小腿,虽然没有彻底倒下但也乱了气息没能彻底稳住身形。

    而也就在这一刻风冥安一刀砍在了他大臂上,剧烈的疼痛传来,似乎就连骨头都被震碎了,正是这一击让月凉王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刀,刀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风冥安手中的短刀捅穿了他的胸膛,但这一击稍稍偏了几寸,没能正中心脏。

    “你终究是老了。”风冥安握紧了手中的刀看着他,“父亲曾说你们战成平手,但那是三十年前了。”

    “你比他强。”月凉王看着风冥安的那张脸突然笑了,“可惜了——”可惜风家这最后一个,是个女人啊。

    “我不觉得。”风冥安没等月凉王再说什么,手起刀落,头颅落地,这一场赌局是她胜了,月凉王这条命,本就是她的战利品。“我若不是个女子,怎么嫁给他呢?”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你也算死得其所。”

    风冥安翻身上马,转向了她身后的铁骑军,长刀举起,一声令下。

    “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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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太初四年,四月廿七,云凰大将军风冥安斩月凉王首级,铁骑军攻破乌兰城,兵临月凉王城下。只待攻破月凉王城,这场战役便也可以说是结束了。

    牙帐中已是一片大乱。

    宫人几乎都已经逃跑了,完颜松选来安抚完颜占桐的那个男子也早就不知所踪,这位王女一个人游荡在空荡荡的牙帐里,耳边隐隐约约听着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宫女说着风冥安打入月凉的经过。

    那声音在她耳边越来越清晰,往日隔着的那层薄纱一样的迷雾似乎逐渐消失了。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那是她在大汉安阳城的时候,是她住的馆驿。

    是她给了云漠若月凉的秘药让他去强占了风家那个贱人。

    然后……然后——

    云漠若失败了,云漠寒把风家那个女人带了回来……

    再然后……

    她记忆里最后的画面——

    是云漠寒……是云漠寒啊!

    那个她朝思暮想了那么久的男子出现在了她窗前!他说要她付出代价——

    一把药粉,是云漠寒给她下了药!

    他要她疯一辈子!

    竟是云漠寒!那个她如此心爱的男子要她疯一辈子!

    完颜占桐胸中气血翻涌,几口淤血吐了出来,之后她面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她看到了空无一人且几乎什么都不剩的牙帐。

    “你们跑什么?!”完颜占桐从远处的角落里薅出了两名没来得及逃走的宫女。

    “殿、殿下,”那小宫女看着她直打哆嗦,现在的月淑王女似乎不疯了,但她看起来更加可怕,“汉人打进来了啊,王上已经被他们杀了!二殿下和六殿下也不知道在哪!”

    “领兵的是谁?”完颜占桐听闻父亲的死讯也只是愣了一下,但是她马上回过神来问了这个她现在更关心的问题。

    “是……是……”两个小宫女对视了一眼,终于还是哆嗦着开口了,“是大汉皇后,风家的那位云凰!”

    “大汉皇后?”完颜占桐晃了晃,是啊,完颜松告诉过她,他们成亲了,十里红妆,万人空巷。可云漠寒竟然登基了?他已经登基了?他是皇帝了?大汉云帝死了?

    云凰是皇后了?

    皇后还亲征了?

    月凉因为她……要……亡国了?

    而她在这昏昏沉沉中度过了不知几年。

    风信死了,完颜霍也死了。拱卫月凉王城多年的狮部大军如今几乎已经没有再战之力,月凉大半的城池都已经归了大汉,如今一切都无力回天了。

    完颜占桐听完了这些年的过往最终还是放走了那两个小宫女,她也没有去找金妃,而是返回了她曾经居住的宫殿,在一个柜子后面的墙上撬开了三块砖,那后面还有她原来制的毒药。

    她知道铁骑军最终定然是要攻入牙帐的,那个时候她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拖着风家那女人跟她一起去死。若是老天终于能站在她这一边,没准她还能靠着这些毒药逃出生天。

    五日后铁骑军攻破月凉王城,风冥安一路来到了牙帐,虽然完颜松和完颜涛都一直没见踪影,但他们麾下的长白部和贺兰部也参与了守城,城破之时斯元被季长庚断了一臂,后来被他手下的亲兵拼死救走了。

    而也就在月凉王城里,风冥安见到了多年不见的完颜占桐,这到也算是个故人。

    不过看样子她似乎不疯了。

    纵然这位王女费尽心思要躲在暗处,但是风冥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那鲜红的裙摆。

    这位擅毒,如今也定然是恨她入骨,让完颜占桐靠近她的军队这种事风冥安是定然不会做的。

    一个手势让她身后的士兵停止了前进,风冥安把背上的弓拿了下来,只一箭她就射穿了完颜占桐藏身处的砖墙。又两箭射出,风冥安便将完颜占桐逼了出来。

    “月淑王女,别来无恙。”风冥安一箭射在她脚边,拦住了她的脚步。

    “云凰。”完颜占桐咬碎了这两个字才将它们吐了出来,“我诅咒你!我要诅咒你——”

    风冥安没等她将话说完,两只羽箭齐出,正中完颜占桐胸膛,她准备的毒粉没有任何施展出来的机会了。

    完颜占桐也没有想到风冥安会这样急速出手,那两支箭射中她的那一刻她看到的还是云漠寒的那张脸。

    他说,他要她血债血偿。

    凭什么风家的那个女子能得了他的心呢?

    凭什么那匹汗血马也归了她?

    凭什么云漠寒从来都不肯看她一眼?那个云凰就那么好吗?

    为了她,他是不是做什么都愿意?

    凭什么呢?那她这一生算什么?

    她曾经是月凉王最疼爱的小公主啊!

    若是她不曾自己跑到边关去听到了关于大汉七皇子的事,若是她没有央求哥哥给她带来那张画像,若是她从不曾见过云漠寒的那副容颜……

    若是他们……从不曾见过,她也从来没唤过那声七哥哥……

    是不是……

    月凉王室的这朵开得炽烈的毒花,终究是从枝头落了下来。

    铁骑军也并没有因为完颜占桐的死停下脚步,风冥安下令小心处理她的尸身之后便继续朝着牙帐行去了。

    不怎么意外的是,风冥安在牙帐前见到了完颜松和完颜涛,这两位王子带着王宫的卫队和他们麾下的部分将士,似乎想做最后的反抗。

    “降者不杀。”

    风冥安看着两个王子身后的军士开口道。

    “你们应该清楚本将军说到便会做到,至今我铁骑军没有残杀过你月凉的百姓,我的陛下也不会要一个残尸遍地的属国。”

    “不知道当初本将军的提议,二殿下想得怎么样了?”风冥安见完颜松正要说些什么,便又说道。

    此话一出完颜涛转头便看向了完颜松,他的目光里带了三分疑惑却也有着怒火。

    “你别挑拨离间!”

    风冥安笑了笑,这是她身后的箭兵已经拉弓搭箭指着月凉的士兵,显然若是他们再不投降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了。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还要负隅顽抗?”

    “把人带上来!”风冥安一声令下,她手下的亲卫压着三个女人来到了两军阵前。

    正是月凉王后、金妃和银妃。

    完颜松和完颜涛见母亲都被风冥安拿在了手中顿时大怒,但如今投鼠忌器,却是真的不敢擅动了。

    “你卑鄙!”完颜松手中拿着刀直指风冥安怒喝道。

    风冥安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那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卑鄙吗?或许吧。

    “六殿下怎么说?”风冥安转向了完颜涛。

    也就在风冥安转头的这一刻,完颜松暗中抽出了匕首拼尽了全力以极快的速度掷向了风冥安,但也就在这一刻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枚极小的石子在刀柄上轻轻一击,四两拨千斤,那柄飞掷而来的匕首被改变了方向,正中银妃的胸膛。

    骤见母亲死在面前,完颜涛愣了一下,然后瞪着完颜松因为极怒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要杀人来解决这个局面,他为什么不先对金妃下手!

    风冥安在这一刻一挥手,她身后的羽箭飞出,除了完颜松和完颜涛,他们带来的士兵也在这变故发生的瞬间溃败。

    月凉王室的两个王子具被生擒,风冥安最终看了看王后和金妃,下令斩杀了王后,将金妃和完颜松以及完颜涛关在了一起。

    大汉太初三年,五月初二,云凰大将军率铁骑军主力攻破月凉王城,占领牙帐,斩王女月淑、王后,生擒月凉王室两位王子。

    至此大汉与月凉几十年的征战似乎终于画上句号,风家人要守大汉西疆的愿望也终究圆满。

    但显然这一切到这里根本不是终局,后面还有太多事情要做,也还有些隐患依旧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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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国仇世故翻手终泯灭,百废待兴由此开新局

第一百三十六回 鲜血染黄沙 魂归方止兮

    风冥安花了一个多月收拾月凉王城里的残局,同时她也将铁骑军分批派了出去,将月凉剩余的城镇同样掌握在了大汉手里。所有的月凉贵族都被囚禁在了牙帐里,过些日子完颜松和完颜涛他们得押送回护闻关,毕竟月凉成为大汉属国之后的事情还需要他们两个来处理。

    当然现在对她来说还有个问题,逃走的斯元像是消失在了月凉境内一样,这次是真的一点踪迹都找不到了,这个狮部的大将要是不解决,对他们来说就会一直是个心头之患。

    至于那两个王子……

    云漠寒已经决定了选完颜松做月凉的新王,所以风冥安才设计刺激他让他误杀了完颜涛的生母银妃,杀母之仇永远不共戴天,就算完颜涛今后能想明白那一日的事情是她风冥安做的局,可那匕首是完颜松掷出来的事实永远都无法更改。

    只要云漠寒再在暗中扶持完颜涛,月凉的内讧就不会停,完颜松在位一日他们就会争斗一日,只要他们能不停内讧就没有时间再去骚扰大汉的边关。

    可这暗中行事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完颜松不是傻子,云漠寒之所以选他就是因为玩弄权术他比完颜涛更有经验也城府更深,与月凉其余的势力打交道的时间也更长。

    若是真的要这样做,不知道将来又要花多少心力。这两年北境天狼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云漠寒这皇帝做得……太难了。

    天狼的情况还和现在的月凉不一样。当年父亲重兵出击天狼,虽是毁了他们国内最强的战力,但并没打到天狼国都去,是天狼王自己投了降还主动送来了嘉诺公主,他们对天狼内部的掌控原本就不足。

    如今已经能看出弊端了。

    璃国倒是还好说,和亲的玉衡长公主是他的亲姐姐,如此看来璃国也不会愿意和大汉产生不愉快,而且这些年他们也赚了不少钱,只可惜这一场仗下来,大汉的国库估计又空了,月凉这边也不能让他们赔太多钱,毕竟成了属国就又是大汉要管理的土地了,现在拿走的,只怕将来都要还之于民……

    月凉这边没彻底布置好之前她注定是走不了了,这里绝对不能留个烂摊子给云漠寒,不能什么事都要他来操心,大汉的江山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事呢。也还好这几年老天给面子,不然天灾再加这场战争,国库里估计一个子都剩不下。

    云漠寒的私库能顶一时,但也就只能顶一时了。

    一旦他真的没钱,估计朝堂上就又要有人暗地里搞事,毕竟各个世家有钱,可皇帝决不能受制于他们。

    还有就是这次打下月凉之后云漠寒定然会选一个宗室之女给完颜松赐婚,这个方法他即便不想用也定然是要用的,不然他们两国的关系就不会真能安宁。

    问题就是这个宗室之女他会选谁,云帝所出的公主只有开阳还没议亲,瑶光长公主好像已经出嫁了,毕竟国丧也守完了。

    云漠若的事情……和开阳长公主应该没有任何关系,云漠寒不会牵连他这个庶姐,这位长公主都三十三岁了,因为云漠若的关系到现在都没能出嫁,安阳城里也没人想做她的驸马。

    但即便如此,云漠寒应该也不会把她送到这个曾经的敌国来?

    那就只能从宗室里选,让其余的亲王府或国公府献女辅政,如此一来这个人选就更不好选,远嫁月凉纵然对被选中的姑娘来说是一件残忍无比的事情,可她的家族会因此获得巨大的利益,

    选这个家族并不容易。

    福王府倒是有郡主,但想来福王定然是不愿意的。云漠寒将来估计还是要用福王府,他不会选择这样得罪他这位老王叔。

    至于其他亲王……当年被云帝削权削得太厉害了,选了郡主,只怕那姑娘也难担重任……

    不知道他现在究竟选定了没有……

    安阳城里的事情比起月凉,似乎更是一团乱麻。

    而且说到安阳城,让风冥安有些不愿意去想的还有另一桩事——云漠寒选的那四十九个美人儿。

    纵然清楚他选进宫里的那些女人就是扔在那里放着的,风冥安还是对她们产生了抵触,其实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凤印在她手里,而这就意味着一件事,一旦她回到安阳,回到皇宫,那些女人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她都得给她们“做主”。

    这主可不是那么好做的,那些女子也不是她营里的兵,打一顿就什么都消停了。

    原先打仗的时候事情太多,风冥安没空去想这件事,现在终于月凉也打下来了,铁骑军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她操心了,这件事便又跑出来了。

    谁知道安阳城里安排了多少戏等着她回去演。

    别将来这家的嫡女毒了那家的姑娘,哪个大人的妹妹诬陷了哪个世家的女儿,她这中宫若是不能让后宫安宁祥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参她一本。

    就算云漠寒站在她这边,就算整个皇宫都能被她握在手里,这想想也让人觉得头疼。

    她不怕斗,更不怕阴谋算计,风家的力量足够她不靠云漠寒都能在后宫里面屹立不倒,可若她真的用风家的力量去斗……

    风家人要守大汉的江山,便从不仅仅是守边境的和平。

    风冥安清楚她忠于的是什么,她虽自小被风信亲手教导,但她终究不是她父亲,她与父亲不一样,她忠于的从来不是云氏皇族。

    但她也要守云漠寒的安宁。

    她的寒郎还在等她回家,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

    他可还好吗?

    一个人在那冷冰冰的宫城里,该有多寂寞。

    他有好好吃饭,好好添衣吗?

    多想再听到他唤她一声安安啊。只有那个时候她才不是风家的云凰大将军、不是大汉的中宫皇后,只是风冥安而已。

    只是寒郎的安安而已。

    只不过如今思量这些……

    风冥安翻着暗卫送来的消息再次陷入沉思,月凉的事还有那么多、那么多,什么时候能处理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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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初,铁骑军汇同从章州派出的文官基本处理完了月凉王城遗留的问题,也扫清了王族的残余势力,除了斯元还是不见踪影之外一切都在大汉的掌控之中了。

    风冥安押解了完颜松和完颜涛踏上了回归护闻关的路。

    他们攻下月凉王城的传消息早就传回了安阳,云漠寒也来了好几封私信要她赶紧回家了。等将完颜松和完颜涛带回护闻关,朝中派出的使臣便也该到了,到时候国书签订,月凉就彻底是大汉的属国了,将来的官员怎么安排倒是也不用风冥安来操心。

    因为月凉各城都要留下铁骑军驻守,风冥安带回西疆的人并没有她带出来的那么多,人少了也不用攻城,他们走得也快,七月廿二那日便已经能遥遥看见护闻关大营了。

    忘途河边风冥安下令休整,也就是在众军没什么戒备正要埋锅造饭之际,河边一人高的杂草丛里有羽箭飞出,正冲着完颜松和完颜涛身边守卫的军士。

    风冥安原本就还没有下马,她正绕着营地溜达,如此突发的情况她也没有多想,催着烈焰便朝着那冷箭射出的杂草丛奔了过去,同时也拉弓搭箭朝着那处射了过去。

    几声惨叫之后,风冥安看见斯元从另一侧朝着她攻了过来,他们身上都覆着重甲,显然就是为了防她的羽箭,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人——

    风冥安面色变得极为凝重,那是不是士兵,那是死士!

    而且看这不断冲出来的数量——有两三百人!

    决不能让他们带走完颜松和完颜涛!一旦这两个月凉王室逃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在月凉境内怎么都找不到斯元的踪迹!他竟先一步回到了西疆想在这里伏击她!

    这些想法在风冥安脑海中也只是瞬间闪过,如今应敌才是重点。

    “不能让他们带走俘虏!”风冥安一声高呼,砍开了正冲着她面前来的羽箭,“誓死完成任务!”

    她麾下的士兵都聚集在了完颜松和完颜涛的囚车周围,事发突然,但她必须要借这个机会杀掉斯元和这些死士。

    她手里还有火雷。

    可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这些死士应该是以救走完颜兄弟为第一任务——

    除了斯元为什么还有人就盯着她来杀?那不是月凉人——

    纵然那些死士都蒙了面,但她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内家高手!

    不过以现在的情势,完颜松和完颜涛必须活着留在她手里!

    “风康——”

    “围阵!”

    无论来的是谁都要坑杀在这里,没得商量!

    风冥安控制着烈焰绕着整个营地飞奔,尽量躲开那些冲着她飞射而来的羽箭然后收走所有靠近她的死士的性命。

    “所有轻骑上马!”风康一声怒吼带着骑兵与风冥安反方向也绕着营地跑了起来。

    要把所有的敌军围在中间,那样才能炸了他们。

    斯元想要破开俘虏那边的人墙也需要时间,他们带回来的刀斧手都是好手,没那么容易被打败。

    风冥安看着阵法即将成型,这时一支袖箭飞射而来,那袖箭上隐隐约约泛着蓝光,她侧头险险躲过,但那支袖箭还是在她脸上划了一道口子。

    风冥安一刀砍向她面前的死士,另一只手从腰间扣了三枚钢针甩了出去,却被对方挡住了。

    这时斯元正杀到风冥安面前,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看那个潜藏在死士中的杀手,内息尽数灌注在手中的长刀上,一刀将斯元从他的战马上劈了下来,但是他手中的弯刀也砍在了烈焰的马腹上。

    这一刀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马腹中的内脏倾泻而出,落了一地。

    汗血马一声惨烈嘶鸣,却强撑着没有将风冥安甩下去。

    到此时,阵已经成了。

    风冥安翻身落地,她一脚将斯元踹到了月凉的那一众死士中央,而后看着风康将火雷抛向了阵法中央。

    爆炸声冲天而起,风冥安因为离爆炸中央太近了,巨大的气浪冲击着她将她的身体向后方的忘途河抛去,而也就在这一刻,爆炸之地又有一支袖箭飞出,她在空中面对那支正中胸口的袖箭已经避无可避。

    而此时风冥安已经能察觉到先前那支箭上的药对她产生了影响,哪怕就粘上了一点点,可见了血,终究她还是中招了。

    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她胸口,在这不断响起的爆破声中风冥安也清晰的听到了那一声玉碎的叮当声,那支袖箭穿透了她的铠甲击中了她胸前那从未离身的红翡。

    云漠寒送她的信物。

    他们一人有一半,两个合在一起恰能拼成一个圆。

    那红翡是云漠寒亲手雕琢的,为了她给他绣的那个荷包。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再给云漠寒绣过新的荷包了?

    莲心院里的丁香树她又有多久没有打理过了?

    云漠寒身上积年累月染上的丁香气息……真的太想念了……

    砸在水面上的那一刻风冥安便已经几乎没有了意识,她只知道云漠寒又护了她一次。

    忘途河的水很急,水下有的是石头和暗涌。

    只怕风康没那么容易找到她。

    暗卫被安排去了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完颜松和完颜涛应该没能让月凉人带走,她的兵会把他们成功带回章州去的。毕竟这是拼死也要完成的任务。

    青焰和烈焰都留在了西疆,爹爹留在了西疆,她是不是也要留在这里了?

    风家的儿郎尽数葬在了大汉的边境上,她是最后一个风家人了。

    如今这样的结果,想来爹爹也是会满意的,她守住西疆了,未来很多年这里都不会再有战乱了。

    风家人从来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没有人后悔过。

    可她的寒郎怎么办?

    那人没有她,会疯的,真的会疯的。

    怎么能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冷冰冰的皇城里,留在那无休无止的争权夺利中啊。

    他说他在等她回家。

    他说她离家太久了。

    他说紫焰有好好陪着他。

    他说听柏家的孩子会说话了。

    他说莲心院的里的丁香花又开了几茬,说云飒别院里有并蒂莲花。

    他说——

    安安,我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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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太初四年,八月初十,西疆战报抵京。

    云漠寒看着走上麟德殿的风康猛然站起死死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张上面绘着睚眦纹的朱弓。还有一枚小小的上面坠着丁香色璎珞的金色令牌,那令牌上是个寒字。

    他已经忘记了这是早朝。

    他从御阶上眨眼间便到了风康面前,全然无视了大殿上的众臣,他看不见他们如今是什么样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小声议论的声音。

    “陛下,大将军攻破月凉王城,斩月凉王首级,生擒月凉二王子完颜松、六王子完颜涛,如今已将其押解至章州。大将军率铁骑军灭月凉长白部、讷图部诸军、覆灭月凉狮部大军,斩狮部大将斯年、斯元,如今月凉已尽被我大汉掌握,铁骑军向吾皇陛下恭献大捷!”

    “大将军在最终抗击斯元伏击时落入忘途河中,如今……”风康将那张弓捧到了云漠寒面前,可接下来的话却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风家少主落入忘途河中,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昨天他进安阳城前接到的消息,他们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唯一找到的就只有那个令牌和一点点沉在水底没有被冲走的红翡碎片。

    云漠寒看着那张弓捏紧了拳头,他眼前闪过了被风泰送回来的双刀。

    风冥安出征前骑在白马上的样子似乎就在眼前,他还能看到安安在对他笑,向他保证她会平安回来的。

    风家将,对大汉江山果是九死不悔。

    可他要怎么办?

    他的安安——

    云漠寒用力握住了那张弓,风冥安的手也曾经触及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残留着她对敌人的狠厉和对他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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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战事方休几番心思思朝堂,班师还朝意外陡生生死茫

第一百三十七回 以战终止战 开阳入月凉

    云漠寒不太记得那天的早朝究竟是怎么结束的了,之后的几日在他的记忆里也并不清晰,直到令曦终于回到安阳并带回了所有风冥安的东西。

    他的暗卫跪在他面前说至今没有找到主母的任何一点痕迹,但发现西疆还有不少势力也在寻找她,除开风家,剩余的那些已经能确定多半都是杀手。

    最重要的证据就是最后攻击风冥安的那两支袖箭,那不是月凉人的武器,而且就算落在河边被忘途河的水浸泡过也依旧能验证其上曾经淬毒。

    可云漠寒终究是不信他的安安永远留在西疆了,她没有那么好杀的。

    她怎么能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逼仄的、让人无比窒息的皇宫里呢?

    她舍不得的。

    但是作为大汉的皇帝他却不能花太多的时间为皇后哀悼,月凉已经被铁骑军全面占领,他需要签订国书、需要确保月凉真正成为了大汉的属国、他需要让风冥安和西疆战死的那些战士的一切努力不会有一丁点白费。

    要助完颜松登基,他和完颜涛现在还在章州关着呢,这件事不能拖下去,不然月凉局势一旦大乱他们还得派兵镇压。

    云漠寒写下国书命人送去章州,同时也颁布了圣旨,大汉欲给月凉新王赐婚,命各宗室府邸献女辅政。

    虽然他心里早就有了人选,但这件事能利用就一定要利用,他只有抛出诱饵扰乱安阳城的局势,才能浑水摸鱼达到他想要的其他一些目的。

    至于是否为皇后发丧,云漠寒以找不到尸体就不能认定皇后身亡为由暂时堵了一些大臣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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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送过来名册里的小姐们都查清楚了?”云漠寒将手里的一摞奏疏随意丢在了桌案上。

    “都查清楚了。”听柏将一个册子递给了云漠寒,暗卫大部分都被派到西疆去了,他们现在在安阳城里行事多少有些不方便。

    这次的消息收集确实有些慢了。

    “静平公府的嫡三女。”云漠寒翻着那册子停在了中间一页上,他家嫡长女被他留在皇宫里了,不过到现在那些姑娘小姐他连面都没见过,想来静平公府是想要谋求别的出路了。

    “他家要是出了个公主,今后……”云漠寒冷笑一声放下那本册子站了起来。

    时至九月,他这御书房里也多了些插瓶的秋菊,那些黄花开得灿烂极了。

    云漠寒拿了把小银剪子对着那最顶上开得最好的那一朵就剪了下去,花儿落下,跌在地上就散了架。

    这些菊花想来不是他二哥给他送来的了,也不是原先风冥安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那些,宫中培育的鲜花也就是这样了,能看,好看,但是终究是失之脆弱。

    云漠寒原来是从来不在意他府中那些花瓶里究竟都有些什么花的,春日的碧桃、牡丹,夏日的菡萏、杜若,入秋了便是菊,冬天或许是梅花?

    只是风冥安总是喜欢修剪它们,试图造就一个美一点的花型,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次成功。所以原先景王府里插瓶的花其实都不怎么好看。

    不过他从来都不在意,毕竟安安开心就可以了。

    云漠寒想着过去的事开始走神,他面前那青玉花樽里的菊花原是被花房打理好才送过来的,花枝窈窕,错落有致,可如今在他不停地修剪下叶子落了一地,就连花苞都没能剩下几个。

    直到这一瓶子花被他糟蹋得差不多了,他便往边上挪了两步,对着下一个花瓶下手了。

    听柏看着云漠寒双目放空手下的动作却一刻也没停并不敢出声打断他,这御书房里只能听见剪刀不断发出的喀嚓喀嚓的声音和花苞落地的闷响。

    主母生死未卜,他们又察觉到了静平公府和鬼庄联系过的痕迹,主子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现在谁来谁倒霉。

    但似乎总有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勇气,听柏看着从御案上窜过来的影子在心下感叹道,其实也不太对,这个不是“人”。

    小松鼠趴在云漠寒肩上用大尾巴扫了扫他的脸。

    这些天大魔王很不对劲,也没有跟它念叨想要小主人赶紧回来了。

    “别闹。”云漠寒回了神将紫焰从他肩膀上捧了下来托在了掌心里,“她让你看着我你还真听话。”

    小主人的话当然要听。

    毛茸茸的脑袋蹭着云漠寒的手指尖,难得大魔王这么温柔,就是不知道小主人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可我好像……把我的安安弄丢了。”

    弄丢了什么?

    紫焰并不能全然明白云漠寒究竟在说什么,它只是不断在他手指间蹭着,希望云漠寒的脸色能变得好些。

    “原先我只是希望你这小东西能讨她欢心而已,”云漠寒在紫焰背上轻轻抚着,“现在你倒是什么都听她的了。”

    “烈焰和青焰都留在西疆了,现在也就剩下你了啊……”

    “你可得好好活着,和我一起等她回来。”

    “以后别乱跑了,乖乖在我身边待着吧,这宫城里坏人太多了。”

    要乖?

    紫焰盯着云漠寒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抖了抖小耳朵,它会听话的。

    不过“坏人”是什么?

    云漠寒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对着满地的败叶残花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紫焰的皮毛,似乎在等什么。

    “陛下,开阳长公主殿下到了。”又过了许久门外任彦生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份沉默。

    “还真慢。”云漠寒嗤笑一声回到了御案后面坐下了,他挥手示意了一下,听柏才去开门。

    开阳进到御书房里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也愣了一下,之后才对着云漠寒行礼。

    她今日只着了一件简单的青衣,就连发髻上也没戴什么饰品,但似乎是因着这些年没有了云漠若和他们母亲的摆布,倒是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你起来吧。”云漠寒看了开阳好一会儿才让她起身,但也没让她坐下。

    云漠若这胞妹总是看着这样柔弱,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能欺压她几分,而她从来都没什么力气反抗,他原来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利益从来也没有什么交缠的地方,所以他原先也不曾真的在意过。

    “不知陛下今日召开阳来是有什么要事吗?”开阳见云漠寒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捧着他手里那只紫色的松鼠不断抚摸着,终究是有些难以承受这御书房内的低气压,开口询问道。

    “月凉成为了大汉的属国,朕想着你在宫里应该也听说了朝廷要选人和亲的事情。”

    “……是,开阳虽在深宫,但也听闻已经有不少宗亲上奏愿意献女辅政。”

    开阳是真的不知道云漠寒究竟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就把她找来了,自小她和这个弟弟就没有什么私交,他登基之后除了中秋和年宴他们就基本没见过面了,如今因为和亲的事找她来——

    “朕想你应该挺擅长这件事的,所以把你找来让你帮着挑一挑。”云漠寒说着以很小的幅度扬了扬下巴,示意听柏把刚才那个册子递到了开阳手上。

    “陛下言重了,这种事情开阳怎么会……擅长,再说选定和亲人选是十分重要的国事,以开阳的身份……如何能置喙?”开阳没去接听柏手里的册子,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云漠寒实在是过于难以琢磨了。

    “你怎么会不擅长,”云漠寒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的开阳,“选妃的时候,你这位开阳长公主不是忙得很吗?”

    “朕觉得你真的很会挑选姑娘啊,谁该放在哪里起什么作用,你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不是吗?”

    或许是云漠寒的语气过于冰冷和讽刺了,开阳扑通一声跪在了云漠寒面前,“陛下说的……开阳听不懂。”

    “这里没有韩氏,也没有云漠若,你还演给谁看?朕自来是个冷心的狠绝之人,不会怜惜你的。还是这张唯唯诺诺的皮披在你身上太久了,自己都忘记了?”

    “咱们这一家子虽都是惯会做戏的,但你这样的还真是让朕开了眼界啊。”

    “云漠若是什么德行朕再清楚不过了,朕早就该想到了,作为他的胞妹,你怎么会和他一点都不像呢?”

    似乎是因为察觉到了云漠寒身上出离的怒气,紫焰在他掌心里突然转过来冲着开阳呲着呀吱吱叫了两声。

    云漠寒瞧着手里的小东西倒是有些意外,他把它放到了桌子上,在它脑袋顶上轻轻拍了拍。

    开阳低着头没敢去看云漠寒,这位皇帝身上的气势太强了,甚至在某一刻开阳觉得他比云帝都更像个帝王,可他明明才登基了几年而已。

    “云漠若的事,原先终究只是朕跟他之间的私仇,朕没想牵连韩氏也没想牵扯到你,你终归还是朕的二姐姐。”云漠寒看着开阳靠在了椅背上,那双凤眸里已是冷漠一片。

    “但是你为什么要插手选秀的事呢?”

    “你明知道朕不愿意的,非要帮着太后和那些大臣违逆朕的心意,是想安排个和你有些关系的女人到朕身边好能让韩氏和你今后的日子好过些?”

    “韩承明不愧是掌握户部那么多年的人啊!他人都被贬到东海挖沙子去多少年了,这朝堂上竟然还有韩家的忠仆给你用?!”

    云漠寒这话一出瞬间就惊了开阳一身冷汗,所有的朝臣那都是属于皇帝和大汉的臣子,怎么可能是韩家的忠仆?若是承认她确实在选秀这件事上推了几次倒是没什么,但韩家的事,这是断断不能认的。

    “开阳从不曾勾结朝臣,还望陛下明鉴!”开阳长公主叩首在地声音中带了些急切。

    “不曾勾结朝臣,那你是承认你插手选秀的事情了?”

    “还有你真的觉得朕没有证据吗?朕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云漠寒依旧靠在椅背上,并没有因为开阳急切的否认而有什么神情上的变化。

    “那今日陛下召我前来,是要处置我吗?”开阳明白云漠寒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说了那他手里就定然是有证据的,可看今日这个场面他似乎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那他就是有什么事要她来做?

    “处置你没什么意义了,毕竟要不是你朕也不可能钓的出来那些原先先帝没能找出来的鱼。”云漠寒轻轻哼了一声,他瞧着开阳轻轻在椅子的扶手上扣了扣。

    “他们选上来的这些和亲的人选朕都不满意,所以就有劳二姐姐,为国奉献一次吧。”

    “你要本宫和亲月凉?!”云漠寒话音落下她就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他,但是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开阳明白她不可能违逆她这位弟弟,可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本宫是你姐姐!你竟如此狠心要本宫嫁给月凉人?!”

    “终于演不下去了?”云漠寒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倒是终于觉得有些顺眼了,云漠若最终那不甘心的神情和他这妹妹一模一样。

    “你不是原先也想和亲去璃国吗?当年你配合着韩氏和云漠若装柔弱想要翊王带你走,到了璃国你多少也就自由了,而且有个两国和平友好象征的身份,多好啊。”

    “可惜翊王终究是以国事为重娶了长姐,这么多年你依旧装着唯唯诺诺骗过了所有人,可自从朕登基之后,后宫里的事你是真没少参与啊。”

    “云漠若当年勾结月凉王女,私设重税,手上的人命多得数都数不清,说他犯下重罪都是便宜他,他那是叛国,你能不明白?”

    “即便如此处置他的时候先帝都没有牵连你,朕登基后也从不曾苛待过你,可仅仅你帮着那些人逼朕选妃这一件事就足够朕把这些年的债一起清算了!”

    云漠寒说着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在皇宫里爱做什么做什么朕原是懒得管的,别太过分朕也只当没看见!”

    “但你帮着人害我发妻,我就绝对饶不了你!”

    “和亲去月凉的人只能是你,”云漠寒说着走到了她面前,“朕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璃国多好啊,有钱又与大汉没有国仇家恨,可月凉就不同了,那里是朕的云凰才打下来的属国,是和大汉征战了几十年的所在,完颜松的孩子更是不少,你去嫁给他绝对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而距你最近的后盾,只有西疆铁骑军,你想想,要是他们知道你害过他们的大将军,他们会如何?虽然因为大汉他们还是会成为保护你的力量,但——”

    “只怕也不会那么面面俱到。”

    开阳颤抖着看着在她面前满脸怒容的云漠寒,她没想到他会对皇后的事情反应这么大,他可从来都没怎么表示过对皇后的喜爱,还把她丢到边关去让她打仗了啊!

    但如今看来她不去月凉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你去月凉,韩氏在后宫的晚年才有得保障,而韩承明和韩氏一族还有和他留给你的那些人才能有个不丧命的下场。”

    “开阳,你自己好好想想。”

    “朕今日还有的是时间。”云漠寒说完便又回到了御案后面的椅子上,他把那仍然看起来气呼呼的小松鼠重新捧在了掌心里,依旧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

    “开阳……谨遵圣命。”又过了许久之后开阳似乎终究是认了命。

    云漠寒将桌面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封奏疏扔在了她面前,“那就有劳皇姐明日早朝的时候当着麟德殿上所有朝臣的面把这个读了,好好说一说你是怎么痛下决心决定为国献身的。”

    开阳捡起地上的奏疏翻了开来,才看了两行她便不可置信地盯着云漠寒向后退了两步差点踩住裙摆跌在地上。

    那奏疏里的字迹和她的一模一样,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云漠寒是什么时候准备这个的,他是怎么得到她的墨迹的,她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而若将来他再用这样的字迹给母亲给外祖父的人写信……

    “开阳,朕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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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往事前尘风过本不牵,不清局势推波终自恨

第一百三十八回 自此汉朝远 西出护闻关

    第二日的早朝果然是震惊了群臣,虽然这种永远都有事情超乎预料的情况自云漠寒登基之后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但至今依旧没有任何一个朝臣能够适应。

    已经很久都未出现在人前的开阳长公主亲自到了早朝上,禀明圣上她自请和亲月凉,为国分忧。

    自云漠寒下旨挑选宗室之女已经过了十余日,原本众臣也想着这件事该有个结果了,却不曾想这个结果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在云漠若被贬为庶人发配北境之后的这些年,几乎没有人再提起过开阳长公主的事情了,大家似乎只当云帝没有过这位公主,要不怎会连瑶光都嫁了,她的这位姐姐却没有任何动静?

    而开阳也只能顶着所有人或震惊或不解的目光念着云漠寒帮她写的那封奏章,自称胞兄曾有愧于大汉,对不住先帝谆谆教诲,她作为云漠若的胞妹理应为兄长偿还这诸多罪孽。

    且如今大汉赐婚月凉新王是国事,自然应该由皇族公主出面才更加理所应当,她作为先帝的女儿,理应尽到自己的责任,去帮大汉维护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维系大汉的月凉之间即将构成的姻亲关系。

    “陛下,开阳长公主殿下是先帝所出,月凉如今已经成为了大汉属国,要皇室正统公主做他的王后,那月凉新王只怕还配不上。”

    开阳才读完那封奏折,便有人马上开口了。

    “大人所言差异。”开阳抬头看了一眼云漠寒,转向了那个为她说话的朝臣,“正是因为月凉才刚刚成为大汉的属国,我们才更要展现对他们的重视。”

    “开阳去意已决,还望陛下……恩准。”

    云漠寒瞧着那为开阳说话的官员眉梢微微一挑,或许有些人也并没有那么自愿为开阳所用,而是他们如今找不到好的出路才投了旧主,而一旦开阳离开,这些人也就彻底绝了指望,所以今日才这么冲动?

    “皇姐即有此愿,朕心甚慰啊。”云漠寒一挥手压下了麟德殿中众臣的议论声。

    “既然如此,传旨。”

    “封福王为和亲正使,鸿胪寺卿祁墨为复使,禁卫军大统领公孙明阳为使团卫队长,护送开阳长公主前往月凉。”

    此话一出,即便还有人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福王是云漠寒在风冥安打下月凉之后便召回来的,他在今日之前都不知道云漠寒召他回安阳城来究竟是要做些什么,后来还以为云漠寒想让他的小女儿去和亲,今天突然被叫来上早朝心里更是有些不安,如今这块石头才终于是落了地。

    云家能去送亲且出使月凉的长辈也只有他了,至于他这侄女为什么会突然要自请和亲——

    不能细细琢磨啊。

    不过想来这趟差使结束之后皇帝也会放他走了,能走就好,安阳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被点名的三人虽然各自都有些诧异,但还是走上前来领了圣命,这一日的早朝也就在开阳长公主终于要和亲月凉的这件事中结束了。

    大汉太初四年,九月廿八,开阳长公主出嫁,前往月凉和亲。

    云漠寒亲送使团队伍到了安阳城外,开阳看着站在马车前面的皇帝,不知道他还想要说什么。

    “皇姐做你一贯擅长的事情便好,别太担心,毕竟你是大汉赐给完颜松的,只要你做得好,朕永远能保你平安。”云漠寒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有开阳听清了。

    开阳自然是听懂了他话中之意,她瞪大双眸看着云漠寒,被逼着嫁给月凉人就已经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外,为了母亲和外祖一族她不得不去便也罢了,云漠寒现在还更进一步要她搅和月凉新王的后宫!

    扮着柔弱暗中行事!

    哪有那么容易?!

    “朕会知道你做没做的,”云漠寒面上微微笑着看着她,但是那双凤眸依旧没有一丝温度,“毕竟那里是朕的云凰亲手打下来的地方。”

    “皇姐今日远行,还望珍重。”直到此时云漠寒才提高了声音,他放下了马车的车帘,走到一旁去了。

    福王、祁墨和公孙明阳见云漠寒和开阳的话也说完了,便拜别了陛下,带着和亲使团离开了安阳城。

    他们这一行按照云漠寒的计划要先到章州,仅靠卫队护卫使团进入月凉终究还是危险了些,所以在那里季长庚会带着铁骑军中的精锐骑兵护送整个使团到月凉王城,礼成之后便要带着云漠寒选定的质子回安阳来。

    冬月初十,和亲使团抵达章州城。

    公孙明阳见到西疆的一些旧相识也是止不住的唏嘘,他或许明白云漠寒为什么让他来这一趟了,并不只是临行前的那一句放心而已。

    他们这样的行伍中人,能活过半百,能再见一面,实在是太难了。

    福王是带着云漠寒的圣旨一同到章州去的,他虽然多少清楚圣旨的内容,但对于云漠寒所选的这两个质子却没有什么了解。

    可是换成季长庚便不一样了,月凉王族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再清楚不过的。

    圣旨中的内容让季长庚觉得他自月凉返回之后的安阳之行或许不会轻松,云漠寒的心狠似乎已经全然超过了他的预期。

    他要完颜松的第二子和完颜涛的小女儿去安阳做质子。

    且不说这一下要了两个,完颜涛的小女儿才六岁吧?这样小的年纪又是个女孩儿,背井离乡到曾经敌国的皇都去做质子——

    完颜松的第二子完颜弋是他的爱姬拼了命给他生下来的,这件事整个月凉举国皆知,而且这个女子产子后的第三年就香消玉殒了,之后完颜松简直像是爱护自己的眼珠一样宠着他这个儿子。

    陛下若是要了他这个孩子去,那开阳长公主今后的日子……怕是好过不了。可有这个孩子在手,月凉也不敢真的对长公主做什么。

    且从朝廷的角度来说,大汉需要下一个月凉王是开阳长公主所出,所以这个完颜松一直当继承人培养的儿子必须离开月凉。只有带着大汉人血脉的孩子才能让他们更安心。

    而这样的月凉王不会被月凉原先的部族全然接纳,毕竟终归不全然是同族血脉,到那个时候月凉新王就只能更加依靠大汉依靠西疆,届时月凉才会被大汉完全掌握。

    这是太久远的筹谋了。

    至于完颜涛的小女儿完颜敏瑛,那也是这位六王子的心头宝,六王子妃死在这场大汉对月凉的战役里了,但是她却不是他们铁骑军杀的。

    那时候大将军设计月凉内部大乱,这位王子妃终究是受到了波及。而这个女孩儿是完颜涛唯一的女儿,他有七个儿子,但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娇生惯养的小丫头除了还没有显露出毒术的天赋,其余的方面很像曾经的月淑王女完颜占桐。

    陛下这是在前任月凉王仅剩的这两个儿子心口都狠狠戳了一刀。

    但是看陛下这行事风格……或许是他的错觉……

    季长庚收起了圣旨安排副将下去点兵挑选护送长公主和使团去月凉的人马,没有再深思这件事。

    在对月凉的这场战役之中,安阳来的旨意确实杀伐果断,但是没有这么……冷酷无情。

    似乎如今的皇帝就只是皇帝,他眼中除了大汉……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了。

    这封圣旨的具体内容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一旦传到完颜松和完颜涛耳中,他们两个定然会把孩子藏起来,到时候圣命难以完成不说,只怕月凉和大汉之间又要起刀兵。

    第二日,和亲使团便离开了章州,前往月凉王城。

    冬月廿一,使团抵达月凉王城,这一路季长庚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一次从护闻关到牙帐他们只走了十天,而之前大将军带着他们打了将近一年。

    若是她能看见如今的情景,若是她也见证了月凉和大汉成为姻亲的这一幕……

    镇国公和大将军两代人为了守护西疆而战,但是他们没有一人亲眼见证今日这一幕,也没有风家后人帮他们看看了。

    冬月廿三,完颜松和开阳长公主成婚。

    大汉的开阳长公主成为了月凉的新王后。

    完颜松登上王位也没有多久,如今面对这位被云漠寒赐婚的妻子心中有着不甘但是终究什么都没做,毕竟有这个女人在,月凉也能保得暂时安宁,她还是大汉先帝的女儿,如此看来云漠寒也不算折辱了他。

    但礼成之后那位福王拿出来的圣旨却让完颜松和完颜涛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云漠寒不仅要了质子,他还要了两个,他们两个人谁都没逃过,若是需要属国留质子,要完颜松的儿子便好了,为什么完颜涛的小女儿他也要?

    完颜敏瑛原本在喜宴上看着新嫁娘,手里抓着不少点心,瞧着这欢欢喜喜的场面十分开心,毕竟她这样的年纪又被完颜涛宠溺至极,至今都没人仔细告诉她月凉现如今的确切处境,而今日突然的变故让她一下子便愣在那里。

    要到大汉安阳去,恐怕今生再也不能回来这件事她是听懂了的。

    小女孩儿扭头就看向了完颜涛,拽着他的袖子就喊叫了起来。

    “阿爹!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什么大汉!凭什么要我去!?”

    “他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去我就去!”

    但是一向她要什么都会给的完颜涛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她,他只是面色铁青地看着福王,一双拳头捏得死紧。

    这牙帐里外都是铁骑军的精锐战士,就连季长庚都在这大帐里,他能做什么呢?而且若是不同意将这两个孩子送去安阳——

    他看向了完颜松,见他虽然也一样面色铁青可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便明白了,他们必须服从大汉皇帝的命令,不然……风氏云凰虽然的确不曾伤害月凉百姓,但若他们真的触怒大汉,那位失去爱妻的大汉皇帝会做什么他们没人知道。

    “阿爹!你不帮我?!”完颜敏瑛见她这样求了许久完颜涛都没有丝毫动静,她多少明白她的父亲是不会在这件事上帮她了,她愤怒的目光转向了还拿着圣旨的福王,然后抓起桌上割肉用的小刀便冲着福王冲了过去。

    她这个举动几乎吓呆了在场所有人,那可是云漠寒的皇叔,大汉一位实打实的亲王!对于属国来说,她这已经是造反了!

    但完颜涛没能抓住她,可显而易见完颜敏瑛的行动也不会成功,在她靠近福王之前就被季长庚一把拦下了,一记手刀敲在了她后脖颈上,小女孩儿直接就昏了过去。

    “月凉王刚登基,想来您这牙帐里的众人还不清楚如今月凉的处境?”季长庚握紧了刀柄站在了福王面前,他们周围也围了一圈铁骑军中的将士。

    而公孙明阳则隐隐靠近了完颜松,显然是若再发生什么事,他会直接把这位月凉王拿下。

    “小女年幼,终究顽劣,还望季将军和福王殿下高抬贵手。”完颜涛赶忙站了出来,他终究是没有先去抱地上的女儿,而是直接走到了福王对面。

    福王环视了一圈,视线终究落到了面上已经血色全无的开阳身上。

    “有些事本王理解,但今日这事,确实是你女儿的错,若是到了安阳她还是这幅脾性,到时候陛下要处置她,那可就由不得任何人了。”

    “本王也不希望只因为这样一个孩子的举动就影响了你我两国之间的大事。”他说着又特意看向了开阳,这个举动十分明显,很显然就是做给完颜涛和完颜松看的。

    “还请福王放心,我月凉的新王后是大汉陛下所赐,月凉自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苛待她半分。”

    完颜松给了这个保证之后福王身边的将士才退回了原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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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敏瑛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被软禁了,在她的屋子外面围满了大汉的军士,完颜涛来了一次根本没能改变她必须要去安阳城的这个事实。

    她哭闹着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然后完颜涛第一次打了她一巴掌。

    在安阳城里她想要活命,就绝对不能还是这个样子,她不可能逃走的,她不会武功,更还没有学习毒术,当年完颜占桐在安阳城里过了几年最后回来的时候都是彻底疯了,她这样一个小女孩儿若是真的触怒了云漠寒……

    怎么死的可能都不知道。

    “阿爹——”

    “我恨你!”

    “我恨你——”

    “你为什么不帮我杀了他!杀了那个老头子我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你帮我杀了他啊!!!”

    完颜涛闭上了眼睛,他再睁眼的时候终是一掌抽在了完颜敏瑛脸上。

    “今后若想要活命,管好你的嘴!”

    “现在月凉是大汉的属国!将来大汉皇帝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绝对不能违抗他,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

    完颜敏瑛捂着脸看着完颜涛,她已经知道什么是属国,可月凉为什么是大汉的属国?!她凭什么今后都要听那大汉皇帝的?

    “或许你现在不懂我的话……但我是男人我才更明白。”

    “你知道让月凉成为大汉属国的是那位风家女将,她是个能让数十万铁骑军对她言听计从的女人!大汉的皇帝征服了这样一个女人,让她对他忠心耿耿!那他得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你死!所以你必须服从他,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

    能让风家云凰那样护着的男人,能让她连一句说他不好的话都听不得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当年他在安阳并没接触过景王,但那并不妨碍他现在对大汉皇帝确实忌惮万分。

    就算如今西疆没有了风家将,大汉有这样一位皇帝在,他们——至少他和完颜松,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可惜了这样一位女将,没死在战场的拼杀中,倒是死在了一场偷袭里,终究是不得其所。

    “死?”完颜敏瑛突然愣住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完颜涛的每句话都说她若是不听话就要死。

    但是看父亲面上的神情,她却清楚,他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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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西行远途众人心事多漫漫,今非昔比一朝天子谨慎行

第一百三十九回 风氏有余恩 真武镇乾坤

    完颜弋那边到不像完颜敏瑛一样有那么大反应,他十三岁了,去年也跟着完颜松上了战场,他亲眼见到了完颜松被风冥安打成重伤之后的样子,虽然她现在已经死了,可父亲重伤的场景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那汗血马上银甲紫袍手握双刀的将军也还是他的噩梦。

    纵使大汉那边至今都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可这样久的音讯全无,人怎么可能还在?

    忘途河边有的是狼群和猛兽,尸骨全无……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他不想去大汉,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的父王是在大汉皇帝的“允许”下才成为月凉新王的,而他的新母后是大汉皇帝的亲姐姐,月凉的兵力更是被铁骑军灭了超过半数。

    他这一走,便是自此与月凉国中的权势无缘,就连性命或许都没有了保障。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究竟能不能再回到月凉。

    而他六叔家的那个傻妹妹居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攻击大汉亲王?将来到了安阳城她真的不会害死他吗?但他不可能逃走,如今王城里全是大汉铁骑军,若他要是真的走了,他父王就会有麻烦的。

    完颜松宠了他这么多年,能为他做些什么,他是心甘情愿的。

    只要他到安阳去,大汉多少会相信月凉求和的真心。

    冬月廿五,使团离开月凉王城,返回章州。

    完颜敏瑛终究是在不断地哭闹中被塞上了马车,而完颜弋只是在叩别了完颜松之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他们都没能带上几个属于自己的属下,到了大汉那便是真的孤立无援,心腹什么的,终究是不要想了。

    将来他们别说做什么,只怕想什么都会在大汉皇帝的监视之下。

    回到章州之后,在公孙明阳和福王的要求下他们又停留了一天,祭奠了风信一行人才再次上路,虽然带着两个质子他们也要加快赶路的速度,毕竟按照圣旨他们必须在年节前返回安阳。

    腊月廿七,使团抵达安阳城,专门迎接季长庚和月凉两个质子的是怀王和兵部尚书季士祯。

    完颜敏瑛闹了半路,可惜没有任何人惯着她,甚至都没有人理会她,就连完颜弋也只是偶尔警告她一句想要活命就别惹事。

    今日终于到了安阳,看着这个陌生的、和月凉没有半分相似的城市,完颜敏瑛在这一刻切实的感受到了恐惧,在这里除了完颜弋她没有任何人能够依靠,而看这一路上的情形,完颜弋似乎并不想和她扯上什么关系。

    云漠澜也带来的云漠寒的旨意,月凉的来客由礼部负责接待,先到馆驿中暂做歇息,等到年宴的时候再觐见便可,而使团和季将军稍作整理,之后还请尽快入宫。

    季长庚看着怀王,见他面上除了一片笑意之外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又看了看季士祯,但是从这位同族面上他也没瞧出什么来。

    使团现在进宫也只不过是复命,他其实不太明白云漠寒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让他回京述职。

    西疆的这场胜仗,给铁骑军中将士的赏赐已经下来了,但应该是碍于大将军身亡,对于他们这些高阶将领朝廷到现在也没论功行赏。季长庚和一众守将对于这一点没什么怨言,但是云漠寒召他回京的这个举动……

    毕竟大将军让他们知道了这位皇帝究竟有多么深不可测,而从对待月凉的这件事上,季长庚也看出了他的心狠。再加上他从前行事那么不按常理,对于他的皇后在西疆殒命这件事,没人知道他究竟会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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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长庚上一次见到云漠寒不过是在他做慰抚使的时候的那匆匆一瞥,就算大将军说那时候的风七是他假扮的,但是那个侍卫没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印象,但在他的记忆里,年少时跟在镇国公身边征战过的那个少年皇子的模样还是十分清晰的。

    那时候的七皇子三分跳脱,十分张扬。提着银枪跨在白马上的,是怎样一个耀眼又夺目的少年郎。

    可如今在御书房里的皇帝一身黑衣神情莫测,带着上位者的威仪,只一个眼神便让人忍不住要跪拜了。

    好似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福王和公孙明阳还有祁墨在回禀了开阳长公主和亲的所有事宜之后便在云漠寒的示意下先离开了,而云漠澜是根本没跟着他们进宫,所以如今御书房里就剩季长庚和季士祯了。

    “季将军,许久不见。”云漠寒看着季长庚神情倒是稍微柔和了些。“朕也真是很久都没再去西疆了。”

    “这一次对战月凉,你们有功,功在社稷,铁骑军麾下诸将都是我大汉的功臣。季将军多年镇守边关,亦是劳苦功高。”

    “臣镇守边关,保家卫国是职责所在,不敢谈辛苦二字。”季长庚躬身说道,“此战能胜,一是圣天子得真龙庇佑,二是……大将军用兵如神领兵有方。”

    云漠寒听着这场面话面上稍稍显现的那几分柔和倒是又收回去了,至于季长庚提到风冥安——

    不过西疆的这些将领终究是得风家父女全心信任之人,对于他们……还是多几分真心更好。

    “季将军有多久没回安阳城了?”

    “回陛下,有几十年了。”

    “那今后呢?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再回到西疆去,面对那漫天的黄沙和边境的苦寒?”

    云漠寒的这个问题让季长庚稍稍愣住了,他抬头看向云漠寒,但是却没在皇帝面上看到任何的试探,他好像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

    若他说要留在安阳,那皇帝会让他留在安阳;若他说要回西疆,皇帝也会让他回西疆去。

    这一刻他是皇帝,似乎也是大将军的夫君,只是问问他们这些将领今后究竟如何打算。

    “陛下,臣想回西疆!臣的太多同袍都埋骨在那里了,自臣跟在镇国公身边的那一天起,守卫大汉边境的安宁便是臣的心愿!”

    云漠寒这次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回答完全在意料之内。

    但是他还是会觉得痛心,可作为大汉的皇帝,能有这样的将领也是他的运气,这是安安留给他的运气。

    “既然如此,季长庚,听旨!”云漠寒将御案上已经准备好的圣旨拿了起来。

    “晋铁骑军原长风营将军季长庚为宁西大将军,加一品衔,统领西疆铁骑军各营、各战部,战时可同掌章州军备。”

    “宁西大将军,今后朕的西疆就交给你了。”

    “臣,”季长庚哽了一下才将这句谢恩的话说完,“臣谢陛下隆恩,今后定当恪尽职守,为国尽忠!”

    风冥安的曾祖获封大汉武将之首的时候封为卫国大将军,之后便是她的祖父振国大将军,而后是她父亲为护国大将军,到她,先帝也以皇族姓氏赐她云凰,但如今季长庚的封号云漠寒却并未以国荣封,只给了“宁西”二字。

    可即便如此,这位新上任的大将军也没有任何不满。

    风家的功绩,只怕今后大汉也无人能超越了。而且至今皇帝都没有给皇后发丧,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承认云凰大将军已经牺牲,武将之首将永远都留给这风家的最后一人,谁也不会和她并肩,更不会凌驾在她之上。

    而大汉的西疆,也将永远以铁骑为名。

    这些季长庚都明白。

    不过今后西疆的一切也都将压在他肩上了。

    “大将军和季尚书是同族,没几日便过年了,大将军还是留在安阳,等灯节之后再走吧。”云漠寒在季长庚离开前,还是提了这最后一个要求。

    季长庚出了御书房才明白云漠寒这最后一个要求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这个新晋封的宁西大将军在安阳城那就是个冒着香气能飘十里的鱼饵,不知道能给皇帝钓上来多少鱼。

    --------

    这个年节安阳城里果然热闹,季府的门槛都差点被人踩平了,想要和他家议亲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这阵仗让面对月凉数万敌军都面不改色的季长庚第二日就躲起来不见人了,剩下的那些日子都是季士祯一个人应对的。

    云漠寒的暗卫自是得到了不少情报,他案头的消息每天都有一大摞,皇帝是封笔了,但是云漠寒这半个月是一日都没歇,每天都在算计安阳城里剩余的事。

    而且要晋封的将军也不止有季长庚一个,西疆剩余的守将也都是要嘉奖的,这场仗下来他们的军功都积到足够多了。

    同时云漠寒从月凉要来的那两个孩子也得他来好好安置,云漠寒看到完颜敏瑛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女孩儿骨子里怕不是和完颜占桐一模一样,今后最好关起来,要是万一看上他家的哪个,那将来估计轻了说是鸡飞狗跳,重了说怕是要出人命。

    可这个女孩儿还真是他思来想去选的,也是……安安当时建议的。他们得能牵制住完颜涛,毕竟要用他制衡月凉王,那关键时刻就要他能听话。

    而且也好保证这两个质子在安阳城里不会结成一心。

    至于完颜弋……他现在看着倒是有些像刚来时候的嘉诺公主燕幽然。似乎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也不打算反抗了,不过他可不是完颜松的弃子,这个小少年……不能让他成长太多了。

    云漠寒这个一天都没歇的年过完之后,老天可能是也看不得他有点安生日子,十五之后季长庚带着云漠寒晋封诸将的旨意离开,但安阳城中大臣私下走动过于频繁这件事依旧没有结束。

    这件事的结果云漠寒没等太久,而众臣的请愿第一次他没猜中分毫,与将要到来的春闱无关、与西疆这次的封赏无关、与朝中去年的大事无关、与今年的人事调度也无关。

    二月初三,早朝上众臣请皇帝为皇后发丧,称这是皇后应得的待遇,皇帝不该让她死的这样不明不白。

    皇帝应昭告天下,云凰大将军、皇后娘娘为国捐躯,在西疆的战场上牺牲,应为她拟定谥号,即便至今也没有寻得凤体,但终究要将衣冠冢葬入皇陵。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如此咒我妻子!”

    云漠寒手中的那封众臣集体请愿的奏折被他甩了下去,宣纸被内力阵散了,但是依旧如刀锋一般飞射着,有些钉入了跪在大殿中央那几个人的冠中,还有些划破了朝服在地毯上都留下了痕迹。

    这是云漠寒第一次真正在大汉的这些文臣面前展现自己的武功。

    这样直面死亡的恐惧让那些刚才还慷慨陈词的朝臣险些跌坐在那里,他们怎么可能想得到有一天带着杀机要向他们索命的仅是几张纸而已?!

    死亡的威胁向来是最直接的,毕竟有些东西哪怕是挣到手了,也要有命享啊。

    “你们给朕听好了!只要一日没找到云凰的尸身朕就不信她死了,她活着你们就别想大汉的后宫能有新的皇后!”这些人这样急切想要给皇后发丧是为了什么?皇后一旦离世他就必定要立新后,如今的后宫里可不是没有人。

    “陛下,你即便赐死臣,臣也一样要说,”可即便在生命的威胁下也还是有人开口了,“半年过去了,皇后娘娘依旧音讯全无,臣明白陛下与皇后年少夫妻定是伉俪情深,但陛下如何能这般意气用事?大汉在将来也需要新的国母,不然谁来为陛下管理后宫?”

    “既然你这样说,那朕也只好如了你的意。”云漠寒盯着他冷笑了一声,鉴院,好一个鉴院,“来人!”

    听松带着侍卫很快便出现在了大殿上。

    “诅咒国母,即便你是言官,朕也要你的命!而且是你自己说的,即便朕赐死你你也一样要说,那朕听完了你的胡言乱语,现在也杀得你了!”

    “既然他想死,还求朕赐死,那朕便成全他。”

    “拖出去!即刻杖杀!”

    “陛下息怒啊陛下!”

    “请陛下三思!”

    “还请陛下三思!”

    当然听松并不会在意这些朝臣有多么努力在让云漠寒收回成命,他只是在自家主子面上认真地看了一眼,便知道他是铁了心要送这位御史归西了。

    他们虽也从不觉得主母已经离开了,但这或许都只是心里的期望而已,可主子是真的相信主母还活着的人,他绝不会承认她死了,所有让他发丧的人都是在诅咒主母,在诅咒他的妻子。

    听松忽视了耳边的那些声音,亲手将那位大人拖了出去,这短短的距离他手底下的人不断挣扎,像是一条离了水被人用草绳串了的鱼。

    不断挣扎,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按在凳子上,困了四肢,听松却没堵他的嘴,主子要震慑,那便要让他们听。

    板子重重落下,一下接一下,逐渐声音变得沉闷,边上还有人在不停报数,毕竟最后要记录在案。

    这些所有的声音混着麟德殿中众臣恳求皇帝高抬贵手的呼声,渐渐那些呼声小了,因为外面的叫喊声逐渐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听松才返回麟德殿中,“回主子,已经咽气了。”

    “给他一副棺椁,送回他家去吧。”

    领了云漠寒的命令离开的听松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官员,虽然刚刚死了一个人,但是那些人似乎还没有全然放弃的意思。

    那么接下来他们会选择的方式……

    听松抬头看了看天,他指挥着手下收拾大殿前的一片狼藉,然后叹了口气。

    如此大的风、铅灰色的云。

    要下雪了。

    “朕看你们今天也没有更多的事情要说了,那便想想怎么趁着你们的脑袋还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好好用用它。”

    “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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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黄沙漫天忠骨铁血金不换,宁西长安英灵尽慰誓死还

第一百四十回 跪劝君不允 后位永成空

    云漠寒心里对于这些朝臣为什么一定要风冥安死的理由是再清楚不过了,也更清楚他们埋在心底里的不甘和那些隐秘肮脏的心思。

    首先便是皇后之位,这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其次是武将之首,军权都是其次,他们只是根本不能接受被一个女人强压一头。这些人自然是觉得这朝堂始终都是男人站着和说话的地方,女人不可能懂他们谈论的东西,不应该和他们一起立在这里。

    哪怕她身先士卒、哪怕她流血拼命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汉的宁康。

    哪怕作为军中大将,这朝中几乎没有人能和她比肩、几乎没人能完成她完成过的任务。那些人习惯性地闭着眼睛然后把她的所有胜利归咎于她手里握着的属于风家的、她的祖上和父辈留下的势力以及她这大汉皇后的身份上。

    她能胜是因为她是风家的后裔,她能赢是因为她是大汉皇帝的妻子。

    可这所有的一切明明只是因为她是风冥安而已,是她的经年苦学也是她的一身本事。

    不过西疆的铁骑军却是只信奉实力,再加上风冥安的出身,让他们对这位云凰大将军极为忠心,所以只有她死了,死得透透的,甚至尸体都给那些将士每个人看过,铁骑军的军权才会在一段时间后真正易主。

    云漠寒在天福宫里泡了两杯茶,把其中一杯放在了自己对面。三年来具是如此。

    然后他拿了个橘子剥,果皮剥得极为完整,然后再慢慢把橘络都撕掉,之后那圆滚滚的橙色果实也被他放在了对面那个小茶盘里。

    “安安,你看。”

    “下雪了。”

    今年或许会有些倒春寒。

    云漠寒走到窗边,看着从窗边被风吹进来的雪粒子,过了一会儿将窗户关上了。

    “主子。”外面听松在叩门,云漠寒不太想知道这个时候又出了什么事,但是终究还是把这个侍卫放进来了。

    “有不少大臣跪在御书房外面了。”

    “是吗?”云漠寒只是看了他一眼,“名字都记下来了?”

    听松应了声是,他顺着云漠寒招手的动作走到了火盆边上。

    “他们是不知道我不在御书房么?还是跪在那显眼就为了给人看的?”

    “任公公应该告诉他们了。”听松想了想那个刚才在他离开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的大总管,天福宫这个地方如今能靠近的人少之又少,那位还没被算在内。而且今天云漠寒是特意把他留在御书房门口的。

    “这是觉得我能杀一个,却不能杀一堆?真是聪明人。”

    “把你叫过来是让你烤火的,免得有人回来说我虐待侍卫。戳在那倒是动动,这小家伙都知道要把自己烤匀乎了。”

    云漠寒从袖子里把紫焰掏了出来,然后回到了桌边拿了放在那里的核桃开始捏。一枚一枚捏得咔嚓作响,他下意识地把那些核桃往他对面堆了过去,直到那小盘子里的核桃就剩最后一个了,才给了早就等在一旁的小松鼠。

    听松看着这样的主子只觉得心里万分不是滋味儿。

    主子表现得像是主母如今就在他身边一样,可那榻上坐着的却只有他一个人。

    “你把这个拿到小厨房去,让听霜炒点琥珀核桃仁。”等到了一壶茶都被云漠寒自己喝了,他对面茶杯里的茶水也凉透了之后他才开口。

    听松接过那一小盘核桃后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劝主子的话他从来不会说也不想说,外面那些大臣没一个是好心,而他和听柏终究只是属于主子的手下,效忠的是谁他们一直都清楚得很。

    原先景王府里,出现最多的点心就是琥珀核桃仁。

    外面的雪渐渐大了,听柏也赶了回来,他正好看着托着那一小盘核桃出来的听松。

    “……你找个东西盖上点儿,落了雪到时候就不好挂上糖了。”听松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几经变化,最后开口却只跟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知道。”

    云漠寒看见听柏进来也只是挑挑眉,他开始泡第二壶茶了。

    “有晕过去的了?”

    “还没有,”听柏摇摇头,“就是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他们早就做了两手准备,早朝下了那些官员跪在了御书房门口,宫外的消息也开始传了。

    “你去找个人告诉关麒让他带着御医过去,再在那些人面前支三口锅给他们煮姜汤。然后顺便把这个消息也传出去,他们要传那我也一样要传,既然这样便谁也别想好过。”

    “其余的就不必管了,既然要在这大雪里跪着,那怎么能有人给他们打伞披衣服。不落一身的雪,又哪里能威胁的了皇帝,又怎么显得他们一片赤诚只为朝廷?”

    听柏应了一声出去传令了。

    云漠寒瞧着那依旧抱着核桃肯的小松鼠重重叹了口气。

    风家的大将军埋骨沙场,可他的安安还活着啊,她还在等他接她回家啊。

    但看如今这个情势,他如果想要她活命,他就不能再找下去了。他执意后位空悬或许没什么,但如果他依旧拼了命要去找皇后的踪迹……

    只有他现在放弃在西疆找她,她才能好好活下去。

    才能好好活下去。

    他要她好好活着。

    而在他能离开这里去找她之前,在他能将大汉好好交出去之前,那些逼他选妃的还有今天跪在那里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些人亲手摘掉了他唯一的缰绳,那就不要后悔将来会发生的事。

    他或许要把暗卫从西疆召回来了。

    他甘心么?

    他不甘心的。

    可如今没有其他选择了,除非他扔下皇位就走,不管不顾了。

    但这不行。

    安安为风家活过,为大汉活过。

    那他也得为云氏皇族活一回,为大汉活一回。

    但也就只有一次了。

    “主子!”

    “又怎么了?”云漠寒看着听柏急匆匆回来语气中带了些不善。

    “太后娘娘往御书房去了!”

    云漠寒嘴角微微发紧,但他终究还是拿了件披风离开了天福宫,他可以让那些官员在雪地里跪着,反正那是他们自己要跪的,但是却不能让太后也在那里站着。

    太后定然是会站在那儿的,无论任彦生说什么,她都不会到屋中去,也不会回孝宁宫。

    这些人都要逼他,逼他承认安安已经死了。

    明明……明明到现在,什么都还……没找到啊。

    --------

    “太后这是在做什么?”

    云漠寒带着两个侍卫出现的悄无声息,他这突然开口把太后和一众跪在雪地里的官员都吓得不轻。

    然后他把一个手炉塞到了太后手里,正好让她没能将想要说的话说出口。

    “你们是都听不懂朕在早朝上说了什么,还是即便听懂了也要在这里跪着?”云漠寒又转向了那些官员开口了。

    “臣等请陛下三思,如此做法确实不合规矩。”下跪众臣中有人哆嗦着开口了。

    “那是不是朕所有做的不合规矩的事你们都要管一管?”

    “朕自小可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若真是一件一件算下去,等算到今年怕是不知要多久了。”

    “各位要不要好好算算?”

    “你们听好了,朕只再说这最后一次,”云漠寒说得很慢很慢,他似乎并不是说给跪在那里的朝臣和站在他身后的太后听的,他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只要没有找到云凰的尸首,朕就不会承认她死了。”

    “你们可以冒着诛九族的罪来找尸体顶替,但易容之术朕精通得很,云凰自小到大受过多少伤就没有朕不清楚的,如果真的在骨殖之上都能做到分毫不差朕算你们找来的能人厉害。”

    “只要未见尸首朕便不会承认皇后死了,更不会为她发丧,她一日不归这安阳城的皇宫里就一日后位空置。”

    “就算将来真的要立新后也可以,”他说着说着倒是笑了,那双凤眸看着有些癫狂,“那也行,只要那个女子能拿出和云凰一样的功绩,朕的皇后未至及笄便曾剿匪于江州、后又护黜置使于河东道查案,更多次征战西疆,只要将来你们举荐成为皇后的女子能拿出这样的功绩来。”

    “哦,对了,朕还少算了一样,她还有个功劳,她给了大汉一个新的属国!”

    “她为大汉攻下了月凉,给了西疆今后不知道多少年的太平!”

    “朕怕你们忘了,多少再提醒你们一句,皇后的母家也不是为大汉什么都没做的,北境天狼,那可是镇国公打下来的。大汉多年的太平,中间不知道有多少风家的战绩!”

    “你们想要新后,可以啊!除非朕的皇后真的死了,除非你们新给朕选的女子也对大汉有这样的功劳,不然她凭什么继任后位?不然她靠着什么心安理得的做大汉的国母!”

    “而她的母族也必须有着与风氏一族相差无几的贡献,不然她也一样及不上朕的皇后!她也一样没资格站在朕的身边。”

    “朕不管后面的皇帝再立后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规矩,但朕的皇后,只有如此才能胜任。想做大汉的国母,就得有国母的样子。”

    “听明白了吗?”

    “这次朕说话,你们听懂了吗?”

    他这番话简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就算要立新后那也要新后再献上一个属国?简直是痴人说梦。要新后的母族有像风家那样的功绩?大汉怎么还可能还有第二个风家?

    “明白了就自己起来回府去,起不来朕今天也可以叫人抬你们回去。”云漠寒也不需要有人回答他,他看着这些面上不知应该摆出什么表情的官员继续说道,“也别以为这么多人在这里朕就不敢杀你们,是不是觉得杀得太多朝上没人朕会很困扰?”

    “朕不会的。”

    “你们怕不是都忘了熹平六年的事?忘了的话朕帮你们回忆回忆?”因着云漠若的贪腐案朝堂上不知道撤了多少人又杀了多少人,不过后面紧跟着就是春闱,那些空缺云帝很快就填补上了。

    不过看样子这些人还是记得的啊。

    也希望他们能知道他早便不是刚登基的时候,现在想要限制他没有那么容易,只不过在处理和风冥安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他要格外小心而已。

    “要跪着就继续跪着,冷了有姜汤,晕了有太医,想回去了就说话有侍卫护送,诸位请便吧。”

    “朕的话已经说清楚了,这件事就算你们能撑得住在这里跪一年,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的。”

    “太后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朕说吗?”云漠寒转过身看着太后,看着她又问了一句。

    “皇帝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固执!”太后是真的有些气急了,她被云漠寒压制太久今日终究是爆发了。

    “生死之事,是能轻易下定论的?”云漠寒只是这样简单地反问了太后一句。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你这样固执不肯承认又能如何?你难道要她成了孤魂野鬼连个牌位香火都没有吗!”

    云漠寒听着太后这话面色瞬间便是一片铁青,“您是我的生母,也要这样诅咒我的妻子吗?”

    “可现在让她不得安宁的究竟是谁?!”太后多少是清楚云漠寒有多在乎风冥安的,她知道利用这点多少能让她达到目的,她与那些大臣所见的终究不同。

    “现在是你连个牌位都不肯给她!是你让她魂归无处!你既然那么念着她在意她的功绩,为什么不让她安安心心地走?难道你真的要让她做个孤魂野鬼吗?无牌、无位、无陵?”

    云漠寒看着太后许久,他站在雪地里,直到肩上也落了一指厚的雪,白色的雪落在黑色的缎面上,却泾渭分明。

    像是风冥安的那双眼睛。

    不过云漠寒现在自己看不到。

    “这些人,”云漠寒手一挥指着还跪在那里想看太后能不能让皇帝让步的官员,“用所谓的道义来逼迫皇帝。”

    “而您——”他看向了那双形状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凤眸,“您用所谓的人情想要朕就范。”

    “太后怕是没那么想要皇后获得安宁,您想要的东西,朕给不了。”

    “这世间唯一能让我讲道理的人现在不在这儿。”他凑近了太后身边,声音放轻了很多,恍若耳语一般。

    “这世间唯一能让我顾念情谊的人现在也不在这儿。”

    “这世间唯一能管住我让我乖乖听话的只有一个人,她不在这儿。”

    “太后,念在您是朕的生母的份上,今日您回孝宁宫去,或许还能保得一些体面和太平。”

    “皇帝如此一意孤行,就不怕——”

    “怕什么?孤家寡人?”云漠寒面上又浮现出了那带着三分癫狂的笑。

    “做皇帝本就是孤家寡人。您若是有半分顾念朕的心思,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帮着他们逼朕了。”

    “来人,送太后回宫。”

    太后被侍卫送走后云漠寒才又转过身看向了那些跪在地上的大臣。

    “你们,最好也都赶紧滚。”

    半个时辰之后御书房前的空地上一切才都消失了痕迹,那些奉圣命前来的太医也都走了,而云漠寒就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雪在他身上落得更多了。

    而听松和听柏就在他身后陪着他一起站着,没发出任何声响。

    “藏峰岭的腊梅花是不是应该还能开一茬?”云漠寒突然开口让两人一下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急忙应了声是。

    “去折些送过来吧。”

    “马上要开河了,云飒别院里的那个荷塘也让听泉好好打理。”

    “还有……”

    “绫潇坊的新衣按照往年的规矩制,做好了便送过来。新的首饰和脂粉也一样。”

    他每说一句听松和听柏便在他身后应一声。

    “让冷炙和令曦回来吧,”他回过身看着他的两个侍卫,“把西疆的暗卫都召回来,只留原先的眼线,其他人都不必再找下去了。”

    “不能……再找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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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抬棺觐言私心胜忠骨,欺人自欺坚守待卿归

第一百四十一回 一见即倾心 谪仙惹凡情

    或许是云漠寒的态度太过决绝,又或许是他提出选新后的条件过于严苛,而众人又一时找不到能反驳他的地方,再加上就连太后都没能在这件事中占据任何一点上风,一时间朝堂上也没有任何人敢提出给皇后发丧这件事了。

    且春日又至马上就是春闱,新的仕子会步入朝堂,又是各家争抢的时机,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精力都不会放到别的地方去。

    而云漠寒也终于能在所有人忙碌起来的日子里稍稍放松那么一瞬,可他是半分都不想让自己放松下来的,有很多事忙起来是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去想的,可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闲暇就会自己跑到他脑子里来。

    最终云漠寒扔下了那些让他越看越生气的奏折去了飞龙苑,把那狮子骢和汗血马放出来,清空了整个马场给它们两个随便跑。这两匹马都方才五岁,才刚长成还没好好驯过,但是看见云漠寒都有些兴奋。

    春日到了原就是马要换毛的时候,狮子骢的鬃毛本就极长且浓密,如今更是一团一团往下掉,还有不少马毛在空中飞着,惹得那汗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到走的时候也没想好给你们两个起什么名字。”云漠寒单手就拽住了两匹马的缰绳,用了些力道让它们安静下来。

    青焰和烈焰的品相都是极品,给它们两个配种也花了好几年,如今也就得了这两匹。

    “你们也不用上战场了,大汉今后很久都不会再有战争了。”

    “不过你们应该还是想要自己的名字吧。”云漠寒说着取了马鞍来放在了那狮子骢的背上,“这次我先挑了,你是我的了。”

    “就叫你……翠影好了。”他扣紧了系带然后又试了试马鞍的松紧。

    “至于你,”云漠寒解开了汗血马的辔头,彻底让它没有了任何束缚,“你的主人要回来还需要些时间,我帮她给你起个名字吧。”

    “叫你……牡丹,小牡丹。”他在马脖子上抚了抚,“你要好好长大,然后和我一起等她回来。”

    他不想再用属于战马的名字了,也不想再带上任何凌厉的杀伐之气。烈焰和青焰的孩子好好长大就可以了。

    云漠寒翻身落在了翠影背上,他一夹马腹也没发令这狮子骢便习惯性地冲了出去,带着他在这偌大的场地上飞奔。

    直到人和马都有些脱力,这场疯跑才停下来。

    云漠寒黑色的便服上沾了不少青白色的马毛,看着有些狼狈不堪。

    牡丹这时凑了过来,一低头便叼住了他的袖子然后嚼了起来。

    云漠寒瞧着这一幕,渐渐僵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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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云漠寒就把自己长久地抛在了公文和奏章里,似乎渐渐忘记了他是云漠寒,只知道他是大汉的皇帝了,他是这天下万民的君父,做好他应该做的事情便好。

    直到六月十八那一日他把天福宫里的人都轰了出去,然后去厨房里做了碗面。

    所有的步骤都是原先做惯了的,杀鱼取肉,羊骨吊汤,和面,煮河虾,烫熟青菜再加一个煮鸡蛋。

    那碗面最后被他自己吃了,不过今年似乎发挥的不太好,胡椒粉放得多了些,盐却放少了,有点儿呛,又有点儿没滋味儿。

    然后他又蒸了碗酥酪,最后东西都放进蒸锅了云漠寒才意识到那用来蒸酥酪的一坛子米酒都被他喝了个干净,一滴没剩。

    最后那碗牛乳进蒸锅前什么样出来之后依旧是什么样,就是有点烫嘴。

    云漠寒喝着喝着就笑了。

    他不该忘的,他可不仅仅是皇帝啊。

    既然这世间没什么事儿能随了他的愿,那他凭什么要随这世间的愿呢?

    第二日云漠寒就以消暑为名从宫中搬出去了,直接回了云飒别院。清晨翻墙出来上早朝偶尔在宫里见见大臣,然后在别院里面看折子,反正他带着暗卫翻墙走得快,也不用一帮人跟在身后乌央乌央那么麻烦。

    除了为大汉操心,云漠寒这个夏日剩余的所有时间都给了那片荷塘,不过他这个夏日一朵并蒂莲都没找到,插瓶的花儿倒是每日都能折一大捧回来。

    一直到中秋前夕,在宫中已经再难以忍受的太后把云漠寒叫去了孝宁宫。

    太后直言这两年宫中太过冷清,让皇帝在中秋的时候能好好热闹热闹。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皇帝把那些都快被人忘记的采女和美人们叫出来,哪怕是用陪太后过中秋的名义,也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让皇帝看看这些妃子,不然以云漠寒的个性他恐怕根本不可能主动提及那些人分毫了。

    除非再有人再逼他一次,可这几年的事情过去还真没人敢那样明目张胆逼皇帝了,而最重要的一点……云凰如今已经不在了,没人能再利用她拿捏云漠寒了。

    “太后觉得冷清?”云漠寒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后在算计什么,但是他如今真是懒得很了,“那朕今年就把所有的宗亲都召进宫来陪太后过节。”

    “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太后看着云漠寒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您也不用觉得麻烦他们,朕这就让人去传旨。”云漠寒说着便朝任彦生使了个眼色,这位大总管急忙便出去了。

    “那如今后宫里的那些嫔妃呢?”太后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了,有些事如果她不说明白了,那云漠寒就永远会当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不过都是些采女和美人,哪有到太后面前觐见的福气。”

    “既然如此哀家就给她们抬位份!后位你可以空着,可四妃九嫔呢?你也要一直空下去?”太后知道现在自己在宫中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云漠寒整个夏天都没在宫里,但是这座宫城依旧被他牢牢把控着,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他手下那个名叫听霜的姑姑,管理后宫中的宫女简直是一把好手,至今都没出过半分差错。

    可这样的人究竟是她这个儿子从哪里找来的,又是如何培养的,太后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

    说是云凰的陪嫁丫头,但看这宫女身上的本事绝对不是风家养出来的,想来当初就连这个陪嫁丫鬟也是云漠寒特意给云凰安排的。

    “太后想给那些女人抬位份?理由呢?而且现在抬哪个都不合规矩吧?”

    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云漠寒这话是什么意思,自皇后离宫,那彤史就跟不存在似的!

    “皇帝既然还有那么多朝事没有处理,便先去忙吧。”

    有些事确实是非常手段,不过看如今云漠寒这样子,不想用也还是要用了。

    “太后好好休息。”云漠寒也察觉了些什么,但对于太后这边,他也只能见招拆招,勾心斗角什么的,前朝就够烦人了,而后宫里的那些手段……只要手不伸进天福宫,他只当看不见。

    --------

    中秋那日果然宗亲都被云漠寒找来陪太后了,难得大宴设在了兴庆大殿。

    云漠寒看着坐在下首的云漠澜更是兴趣缺缺,现在他身边是真的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场上跳舞的宫女换了一批又一批,至于那杂耍——从云漠寒的角度来看就跟小孩子闹着玩儿似的。

    如今也没人能用传音入密和他聊天了。

    不过他年少时也是熬,现在也是熬,没什么不一样。

    明日便是八月十六,果然月亮还是得在房顶上看。

    场上的丝竹声里多了几分柔情,跳舞的宫女似乎只剩了一个人,她面上还蒙了一层轻纱,眉眼被细细描画,眉间坠了块水晶,身上是浅粉色的流仙裙,层层叠叠的,随着她的旋转看着像是朵盛放在枝头的芙蓉花,那花瓣柔软至极,似乎稍稍一碰就会碎了。

    九天仙子落凡尘啊。

    这个姑娘似乎能满足男人对女子柔顺依人形象的所有想象。

    云漠寒扫过了那女子露在外面的眉眼,心中瞬间没了一丝慵懒。

    美目顾盼生情,丝丝绕绕却不是作假。她看向他的时候,那样子——

    云漠寒的视线飞速转开了,然后他看向了太后,果然在太后脸上见到了十分满意的神情。

    “臣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还没等云漠寒离开,这一曲便已然终了,那姑娘借着最后一个动作解落了面纱,向着云漠寒行礼了。

    那面纱下的脸也是柔美至极,鹅蛋脸上一双含着春水柔情的杏眼,双眉弯弯,朱唇小小一点,两侧还有梨涡浅浅。

    这声音也似黄莺一般娇俏又带着难以掩盖的绵绵情丝,直往人心上绕了去。

    “哀家挺喜欢这个孩子,前些日子她随着她母亲进宫来拜见我,她母亲说她自幼练舞,今日让她上来跳一曲给皇帝看看。”

    “太后若是喜欢,那就收做义女,将来若又需要公主和亲,朕也就不用让下面的宗室献女辅政了。”云漠寒已经是彻底黑了脸,他特意将话说得这般重,果然看见那下面跪着的姑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双杏眼里已经盈了泪。

    他就觉得他见过这个姑娘,虽然可能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在特定的地点,因为特定的事情,在加上他的记忆力,很多人他见一面就都能记下来。

    “皇帝你——”太后被云漠寒一噎,后面的话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这样一个真心爱慕云漠寒而且和云凰全然不同的姑娘送到他面前,就是希望他能对别的人动心,忘了云凰赶紧添个一儿半女,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姑娘可不是云凰,一个闺中小姐,进入后宫,那就注定要被她掌握。

    “太后既然喜欢看她跳舞,那就让她再给太后跳几支吧。”云漠寒站了起来,这个地方他再待下去今天过后宫里就不是四十九个了。

    有的女子收了扔在宫里没什么,但是有的绝对不能收。

    “朕喝多了,便先走了。”他说完便离开了。

    “江州的新刺史啊——”云漠寒叹了口气。可能也没有那么新,祁墨因为赈灾那件事升任之后接替他的杨大人,云漠寒习惯这样叫而已,他的夫人得封诰命,又与童可言家连着亲,他回安阳述职的时候,他那夫人曾经带着女儿到怀王府去拜谒过怀王妃。

    那是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熹平十年的春天,今日大殿上的这个少女那时候就是个约么十岁的小女孩儿,他在怀王府门口下马的时候正好碰上的,那日他还带着风冥安,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两个不用分开走也不用再翻墙了。

    那年的百花宴没办成,现在想来杨家带着这个小丫头一起来安阳就是希望带她参加百花宴吧?

    “你让听霜看着点儿,这姑娘无论谁留今日都必须送出宫去。”

    听柏急忙应了一声,转身便去传令了。

    “冷炙,”云漠寒想了想终是又喊了一声,“你亲自回一趟匿阁,术家的那些东西随便挑一半马上给我送来。”

    他的暗卫应了,也走了。

    他和太后,只做母子,不行吗?

    看样子再也不可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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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小姐也确实是在熹平十年的那个春日里见到云漠寒的,但是她的记忆里根本没有同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妃。

    那日怀王府外的桃花还没落尽,风吹过依旧是有纷纷扬扬的花瓣漫天飞舞,她被母亲牵着正要上马车,一阵马蹄声,她下意识回眸看去,正好看见一个男子策马奔来,一袭白衣,胯下那马极为神骏。

    纷纷飞花里他翻身下马,衣摆扬起,看着恍若谪仙。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俊朗的男子,他身上那种不入凡尘的气质过于吸引人了。

    她一下子红了脸,直到母亲拉她她才回过神来发现那男子已经不见了。

    后来才知道那人竟是当今太子,又过了没多久他就登基做皇帝了。

    自那个时候杨家小姐就想着少年天子不知道什么会选秀,她一定要去,她想要做皇帝的妃子。

    可是后来皇后就去打仗了,皇上也一直都没有提过要选秀的事情,她等了好久,甚至和父亲吵了一架,她想要进宫,她忘不了那日见到的那个如同仙人的男子。

    她想陪在他身边。

    等到皇帝终于选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再见天颜,却不曾想一张屏风遮挡了一切,她没能再看见皇帝,也没能让皇上看见她,看见她有多么喜欢他。

    杨大人见女儿这样也不愿意逼迫她,而且安阳城里也有人暗中联系他,说是能在将来再帮他送女儿入宫,这位杨家小姐的婚事便继续耽搁着,索性她年纪也不大,家里也不着急。

    这便有了太后召她入了宫,让她在中秋这日献舞。

    可再见到云漠寒,这位杨家小姐倒是吃了一惊。

    坐在高台上的天子已经半分不似她那日看到的谪仙,一身黑衣没有了半分洒脱之态,只剩下了天子威仪,压得她喘不过气,而且他的话也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感情在其中,似乎她看着他时的那些情思都不知道究竟赋予谁。

    在那一刻杨家小姐也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她有些不知道她这些年爱慕的究竟是谁。

    似乎是陛下,那眉眼和她日日想念的没有丝毫变化。

    又似乎不是陛下,他和她心里装着的那个俊采星驰的男子没有了丝毫相似。

    可入宫了见到他,纵然疑惑她却更想要陪在他身边了,她有太后帮忙会不会更容易些?

    宫中的那些女子至今都还是采女和美人,也没有人怀上龙种,如果她真的能入宫——

    可陛下似乎一点都不喜欢她,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她。

    那双凤眸……有些死气沉沉的,不像是她当年看到他时,最喜欢的那个样子。

    而且他怎么能舍得送她去和亲呢?

    “杨小姐,太后要见你。”一个宫女出现在了她身边,面色看着并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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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往事重温历历在目心境变,多情似水眉眼传情是可人

第一百四十二回 痴心空一片 罄竹亦难书

    “她怎么还在这儿?”云漠寒是被太后身边的孙嬷嬷硬逼过来的,毕竟就连当年因为他胡闹先帝要打他太后都拼命拦着这种事都搬出来了,云漠寒也只能是去了孝宁宫。

    但是他没想到隔着门会又看到了那粉色的裙摆,云漠寒脚步一停,没再往前走。

    “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说是奉了懿旨,定要召见杨小姐。而且孝宁宫的宫女去的太多了,即便打晕了……”听霜此时也赶了过来,在云漠寒身后小声说了一句。

    打晕了估计就更得抬到宫里好好照顾了,这里到底是皇宫,有些法子还真用不了。

    云漠寒沉默了一会儿,今日这情况看来不想私底下见她也还是要见面了。

    “你说我现在进去安安会不会很生气?”

    听霜在云漠寒身后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这句话应该怎么答,不过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你说现在把二嫂嫂找来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不过这话她来说还是不合适。

    “你是她的陪嫁丫鬟,虽然是我给去的,但是多少应该特殊点儿。记得将来跟她解释清楚我把你一起带进去了。”

    “属下明白。”听霜急忙答道,“主子放心。”

    云漠寒这才带着她进了房中,虽然太后也在,但是那姑娘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些,她身上的那条裙子铺在地上占据了不小的空间。

    “太后。”云漠寒给太后行了礼,没理会那个又跪在他面前的杨家小姐,找了个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下了。

    “惠儿啊,到哀家这儿来。”太后似乎全然忘了刚才宴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笑着唤着杨惠儿的闺名然后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太后这么做就不怕这姑娘清誉有损?”云漠寒纵使是被逼来了也实在不想陪着太后做戏,索性话说开了还能节省大家的时间。

    也还好今日这宴设在了中午,若是晚宴,这个时间点,将来可是什么都说不清。

    “既然皇上把话说开了,那哀家索性也就说明白了,这姑娘哀家看了很是欢喜,想要留在身边。”

    杨惠儿被太后拉着手本就紧张,此时又听她说想要将自己留在身边,一张俏脸便晕满了红霞。

    “那就只好知会杨刺史要委屈他的千金在太后身边做个宫女,不过您也就只能留她几年而已,宫女年满二十五还是要放出宫去嫁人的。”

    “刺史终究是一州之长,封疆大吏,太后要想清楚了。”

    “哀家喜欢她自然是不能委屈她做个宫女的,”太后这次却似乎没有因为云漠寒的话而生气,她只是继续笑着在杨惠儿的手上拍了拍,“哀家喜欢她,想要她做哀家的媳妇。”

    “您要给庆王说亲?”云漠寒听到后面神情却越发不好了,他的安安还活着呢,太后这是铁了心要给他续弦?做她的媳妇,那就只能是正妻,如今还没正妻的就只有云漠殊了。

    “皇帝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孩子也是一样一片丹心都给了你,有她陪着不好吗?这些年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哀家也确实是看不下去了,如此像什么样子?”

    “先不说皇后还在,即便……皇后不在了,那日朕说的立新后的要求,太后是忘了吗?”云漠寒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一片丹心?别以为他没看见这姑娘的眼神,她心里的那个影子究竟是谁她自己清楚么?

    再说即便真的是给他的一片真心他就一定要留下吗?他的心很小的,装下了安安,便再没有一丝缝隙了。

    “如今六宫妃位空悬,哀家也不是定要你立新后,哀家看贤妃的封号就挺适合这丫头的,先封了,放在你身边伺候你一段时间,如何?”

    “太后怕不是忘记了如今宫中的女子都是什么家世?一个刺史的女儿做四妃之一?您是觉得如今前朝太安定了吗?”

    听太后和皇帝就这样没有任何遮拦地讨论她的终身大事,杨惠儿的掌心开始微微冒汗了,但是她终究是忍不住要去看云漠寒,毕竟若是今日成了,她便真的能留在他身边了。

    “朕今日这话也放在这里,这杨刺史的女儿绝不可能入宫,朕不管她究竟是有一片丹心还是情深几许,您今日若非要绕过朕下懿旨让她进宫为妃,那杨家也只能在一年后少一个女儿而已。”

    “这宫中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想来您比朕更清楚吧?”

    云漠寒话至此处,终于太后和杨惠儿的脸色都白了。

    “陛下何故,厌恶臣女至此?”杨惠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漠寒,声音颤抖,但她终究还是发问了。

    “对盯着别人东西看还想要占为己有的人——”云漠寒还是瞅了她一眼,苍白的容颜上挂着脂粉有些滑稽,但给他更多的感觉是可悲,“朕很不喜欢。”

    “臣女不过是、是,”杨惠儿鼓足的勇气直面天颜,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定然要留下,“不过是爱慕陛下,何曾想要将他人之物占为己有?”

    云漠寒知道他和这姑娘没什么话好说了,但是太后明显现在是一副看戏的神情。可云漠寒的最后那一点点耐心也已经消耗完了。

    他不过是想好好等他的安安回来而已,他最近也没惹什么事,为什么总有人非得来招惹他呢?

    “你今日自己乖乖回家,你的家族才能不受牵连。朕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想好了,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拖着一大家子全族人陪葬究竟值不值得。”云漠寒这话看似是说给杨惠儿听的,但是他看着的却是太后。

    他这句话落下,屋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冷炙从皇宫往返一趟匿阁用不了太久的,想来他今日都来了,有些事一起办了也挺好的。

    这么想着云漠寒也没再理会那位杨小姐,只是招了个侍卫让他去传话了。

    “皇帝何必如此心狠?”太后不知道云漠寒究竟让侍卫去做了什么,但是她稍稍有了那么点不安,“不过是宫中再多个女人而已。选秀的时候是你自己选了那么多的,现在多一个却又不愿意了?”

    “太后以为朕不知道她是当时落选的女子?”云漠寒要等着冷炙的东西送过来,这点时间他还是可以留在孝宁宫里陪着太后消耗一下的,不过要耐心便是没有了。

    “那她凭什么能有第二次机会呢?”

    太后确实没想到云漠寒面对这全然突发的情况也能想起这姑娘是当初那么多女子中的其中一个,但当时云漠寒可是连秀女的面都没看,他是怎么记得那么清楚的?

    “哀家喜欢她,这难道不够?”但是皇家么,总有些事是能成为特例的。

    “所以朕说了,义女还是宫女都随您喜欢,这是最后的让步了。”

    “那些女人之所以能进宫只因为她们对朕没有私心。朕为了天下,她们为了家族,如此而已。”

    “而您找来的这一位,朕永远都不会要。在大汉面前,所有的私心都会成为麻烦。”

    “有的麻烦朕愿意接受且心甘情愿,”云漠寒最后一次看了看杨惠儿,“而其余的麻烦,还是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朕的面前。”

    “主子。”门外也恰好在此时传来了听松的声音,“您要的东西送来了。”

    听霜走到外面从听松手里接过了一个盒子,然后重新回到屋里来把它交给了云漠寒。

    “您确定后面的话还要当着这小姐的面说吗?”云漠寒打开盒子看了看,扒拉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似乎在挑选。

    “今日皇帝若是不能——”太后显然是不想放弃的,她并不知道下面的人给云漠寒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无论如何今日她都要达成所愿,杨惠儿是她好不容易选中的,这个女子必须要留在宫里。

    “把这个给太后看看。”云漠寒打断了她,从那个盒子里面拿了一块玉佩递给听霜,让她呈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瞧见听霜手里的那个玉佩的时候便愣住了,一块上好的黄玉,油润非常,上面还雕着一丛兰花,这东西是从宫里赏出去的,她赏给了齐昌侯府里的——

    如今为什么会在云漠寒手里?!

    “这个不够的话,还有。”云漠寒指了指那个盒子,这盒子可不小,能放的东西不少,“太后还看吗?还是先让这位杨小姐出去?”

    “孙嬷嬷,你先带惠儿去歇歇,适才大殿上献舞她应该也累了。”

    “就不劳烦孙嬷嬷了。”云漠寒这会儿站了起来,“听霜,送杨小姐出宫。外面的侍卫跟着护送,你们定要亲手把她送到杨大人面前去。今日中秋,还是阖家团圆的好。”

    听霜得了云漠寒的命令,伸手就扶住了杨惠儿,稍微用了个巧劲捏了她的麻筋,让这姑娘毫无反抗能力地跟着她离开了。

    终于这屋中就剩了太后和云漠寒两个人。

    “我这儿的东西还有不少,您要不要都看看。”云漠寒此时才把那个盒子转了过来对着太后。

    那里面还有一枚发簪、两个男子用的扳指、一条沾着血的帕子、一块令牌还有不少信件。

    “这只是一部分而已,我让手底下的人随便拿了一半来。”

    “齐昌侯嫡次子去年在喝花酒的时候不小心药死了一个乐伶。”云漠寒说着将那枚发簪拿出来轻轻放到了桌子上,一支简简单单的银簪子,有些发黑,看着并不像花楼的姑娘用的。

    “那姑娘原是卖艺不卖身,宁死不从,就丢了命,她的弟弟求告无门被打断了腿。这簪子是她娘留给她的嫁妆。上面沾着要了她命的药。”

    “还是齐昌侯府,在泉州强占民宅,那是人家的祖宅,人家不愿意,”他把那两枚扳指也拿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您的娘家权大势大,找了个罪名把人家一家子都下狱了。”

    “这是作为信物让当地官员帮忙办事的贿赂。”上好的翡翠啊,瞧着就绿汪汪的。

    “这绣活儿可不常见,证据自然是能做的。”云漠寒最后拿出了那条沾血的帕子,“天子脚下,依旧有人随意夺人性命。”

    “后院争宠寻常事,可闹出人命,一尸两命还带上一个丫鬟的可真是不多见。齐昌侯府三房三年前死了个妾室,还带上了她的丫鬟。”

    “至于这块令牌,”云漠寒将最后一样东西拿了出来,“也没什么新鲜事了,依旧是看上了人家的院子,人家不卖,下令放火烧山,宁愿毁了。”

    “这可是太后您的亲外甥做出来的事情。”

    “还有这些信件,买官卖官,贪污受贿,官职不高,数量不大,但是凑在一起看也挺触目惊心。”

    “我现在是皇帝,我要是想要查案当然做得到,更应该给底下的百姓主持正义,可惜皇帝也不能总亲自下令去处理这些小案子,一来这些案子很难让一个侯府伤筋动骨,运作运作没准就免罪了,二来若是我管了一次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告御状的人就会越来越多,朝廷的运转确实会受影响。”

    “您也别松了这口气,这些冤案我不可能放着,毕竟我答应父皇做太子的那天就也答应了要为这个身份负责,证据都在我手里了,我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云漠寒把那些东西一样一样又收了起来。

    “天理昭昭,大汉所有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得管,朕必须要管他们的冤屈。”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收着这些罪证,等到足够多的时候,毕竟蚁多咬死象。等到一条条写出来足够激起民愤的时候,那时候就是这些王公贵戚也保不住自家的时候,那时候这些每一个小的罪证都会变得有用,都会逃无可逃。”

    “太后觉得现在朕把这些送到刑部去,术家会怎么样?至少要舍尾求生了吧?他们会来求您这位太后吧?这次您还帮他们吗?”

    “皇帝你非要这样赶尽杀绝?”太后虽然觉得云漠寒拿出来的这些东西实在惊骇,但是他选得这个方式让她觉得事情还是有的商量的,毕竟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而他今天无非就是想谈判而已。

    “是你们先逼我的,是你们逼我选妃,是你们逼我给大汉找个新皇后的。”

    “母亲,我到底还是您生的,您即便没有全然了解我现在心中所想,但多少应该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云漠寒终究还是带着最后的期盼称了太后一声母亲。

    “什么时候我能任人拿捏毫不反抗了?”

    “您和我今生似乎注定了不能单纯做母子,但如果今后您愿意好好颐养天年不再插手朝廷和后宫里的那些事,我还是会好好奉养您的,您和我之间的关系也没必要弄得那么紧张。”

    “但是我也实话告诉您,术家我不会放过,再留着他们大汉的皇帝就太不合格了,这些个东西算是警告,他们收手,剩下的证据我可以不拿出来,但如果还敢挑事,那也休怪我不客气。”

    “你这是在威胁我?!”太后似乎没听到云漠寒想要和她好好相处的话,也没听到她的儿子这么多年后又唤了她一声母亲,她只知道云漠寒要对术家动手了。

    “太后若是非要这样理解,那朕就是这个意思。”云漠寒见这对话实在是进行不下去了,便合上了那个盒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

    他的母亲不愿意醒醒,那今后他们只做“太后”和“皇帝”也不是不行,很多事会变得容易很多,容易太多太多。

    “今日这个杨小姐朕让人好生送回去了,若是再有下一个,那就只有送命的下场,太后想清楚了。”

    “至于您要不要跟齐昌侯府知会一声,”云漠寒走到门口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您可以试试现在宫里宫外的消息还能不能递得那么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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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多年美梦祈伴君侧成水月,权贵滔天难掩其罪昭天理

第一百四十三回 君心寒透彻 吾为未亡人

    中秋才过太后的母家就被问了罪,这件事多少闹得前朝人心惶惶。显然中秋当日在兴庆大殿上献舞的那个女子和这件事有脱不开的关系。太后终究居于深宫,她能找到这样一个姑娘若说没有人帮忙或是在中间谋算些什么怕也不现实。

    更何况告发齐昌侯府的状纸和证据是直接送到刑部去了,只过了两手便到了刑部尚书案前,皇帝更是当日便亲自过问,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他特意拿出来的。

    皇帝手里能有术家这么多把柄,谁知道其他的府邸有没有什么阴私被圣上察觉,只等着将来一朝发难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也只有术家人自己为这件事奔走,想办法给自家人脱罪,但想要进宫去见太后让太后帮忙求情这条路基本被云漠寒堵死了,就算太后求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做什么,毕竟他手里还有另外一半证据,再闹下去,这罪名只可能越来越大。

    而在术家人进宫的第二日他便下旨大力申斥了一番,又罚了术家不少银钱,其余案犯最终都明正典刑,倒是也安抚了民心。

    术家这案子结束的时候已经十月初了,江州杨刺史一直都提心吊胆生怕云漠寒把他也一并处置了,但是直到这一次术家的事尘埃落定皇帝也没提起他,似乎是全然将他忘记了。

    就在他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又开始在江州欢欢喜喜摆宴过寿的当日,云漠寒一封圣旨直接贬他到西北苦寒之地做了个县令。

    江州这地方自水患过后朝廷一直都在大力治理,如今成效初现,显然已经成了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这里面若说没有风冥安的功绩云漠寒定然是不认的。可这一族食着他家安安的恩惠还想要给她添堵,这种事情如何能够?

    所以干脆还是走吧,去体会一下人间疾苦。

    至于这个地方的新刺史,云漠寒选了一个户部米尚书的门生。江州如今有钱,那这些钱就要好好进到国库里来保障民生。

    这样忙着忙着便又到了年尾,西疆也在此时传信来,开阳长公主已有孕三月余。而月凉内部在这一年似乎一直都不太平静,不是这个部落要闹事就是王城里的权贵之间有龃龉。

    云漠寒瞧着这个消息倒是并不太感到意外,月凉成了属国,他们国中的各个势力闹起来也是正常的事情,按过去的资料看,天狼刚被打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只是这个消息让他在冥冥中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这种一闪而过的直觉似乎并没有被云漠寒抓住。

    按照去年他提出的要求,月凉今年的供奉也送来了,只是他们的和天狼的摆在一起云漠寒便也清楚明年要关注的重点要放到北面去了,天狼已经越来越不安分了。

    也是啊,镇国公打下他们多少年了?如今大汉失了最后一个风家将,他们要开始闹也是无可厚非的。但难道闹了就能达到目的?云漠若这个埋了这么久的火雷似乎也该发挥发挥他的作用了。

    浑水才好摸鱼,这也是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不过反正也是封了笔,除了年宴和祭天祭祖的那两日云漠寒这个年节也没在皇宫里过,藏峰岭住两日,景王府住两日,灯节那日他扎了一院子的花灯,后来都搬进了念风阁的阁楼里,满屋子光影幢幢,看什么都不那么真切。

    “安安你看这灯,好不好看?”

    房中自然是没人答他的话,但是云漠寒似乎只当他的问题被人听到了,而风冥安也像过去那么多年一样站在他身边,说只要他送的她便都喜欢。

    “王府里的梅花今年开得不太好,疏疏落落的没有几朵。”

    “我有好好吃饭的,就是紫焰那小东西似乎愈发挑嘴了,你还让它看着我,我看着它还差不多。”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安阳城里……很无趣的……”

    安阳城里确实无趣,他拿出术家的那些东西来明面上确实是有点警告太后收手的意思,但暗地里也还是想看看如此事发之时那些权贵功勋是个什么态度,静平公府又是什么态度。

    这一试便让云漠寒知道了他今后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年节里躲个懒,等再开春,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能过。

    安安若不愿意回来……那便不回来。这也挺好的,回来了还得和他一起看这些污糟事。风家终究是驰骋沙场的武将,这热血还是别让它寒了比较好。争权夺利的事过于丑恶,数万英灵拼死奋战要保的,可不能是这样一个朝堂。

    他当年确实选了不少有志之士,把他们扶持上去想试试看能不能造就一片海晏河清,可惜昔年纯臣在这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能维持初心的还有几个人?

    不过一批不行了,他再换一批就是了。

    欲望诱惑这种东西……永远都在那,静平公府,不过是这历朝历代都要争夺的权利的其中一个代表而已,平了他,接下来依旧还会有,从来都杀不尽。

    但他这个皇帝……许是永远都不会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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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开春一上来就又有了众臣请愿的事情,云漠寒对于他们每年都要这样来一次的行为表示十分的不理解。

    这是去年没在他御书房门前跪出风湿病和老寒腿,今年要再试一次看看此生的后几十年会不会一下雨降温就腿疼?

    既然那些大臣自己不把自己的膝盖当回事那他是不是也不用帮他们在乎了?

    不过这回云漠寒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说这些大臣是胡说八道没事找事,他们的诉求很合理的,甚合情理,他们要皇嗣。

    看来这些人已经明白后位是永远没有指望了,或者是这些年都先别谈比较好。他们把目光转到了皇嗣上,就连太后也再一次向着云漠寒施压了,他不给皇后设立牌位也好,宫里不进新人也罢,至少要让她有皇孙吧?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漠寒到现在都没个一儿半女,这可确实是不孝了。

    就连云漠澜都因为淑太妃没能抗住太后的压力进宫假意劝了他一回。

    不过后来云漠寒就下了道旨意,淑太妃和肖太嫔要是愿意可以去怀王府和庆王府里同自己的儿子住在一起,也算是得享天伦之乐。

    这两位太妃得了圣旨就欢欢喜喜地出宫了,能每天看见儿子孙子怎么会不愿意呢?出了宫就没了那些规矩的束缚也没有太后在她们上面压着了。

    之后云漠澜就再也没因为这件事烦过他,至于云漠殊那边,礼部也在这件事上保持了中立的态度,没再跟着一起上书。

    但皇嗣这件事还是要解决,云漠寒自己也明白这件事。

    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不可能在将来把自己的皇位禅让给兄弟,更不可能收个义子或是过继一个孩子来让他继位。

    朝上的大臣在等着站队,那他就不可能只给这些人一两个选项。也不能不给他们选项,不然无论怎么样都是朝野动荡。

    有些事他这个做皇帝的一个人头疼太不划算了,总要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寝食难安才对得起他们这样逼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可皇嗣没法平白得来,这中间的过程云漠寒本人是绝不愿意的,但作为皇帝他还真的得留下子嗣,所以这就又是一个无解的僵局。

    似乎他本人的意愿从他成为太子那天起就不重要了。

    重要的只是“皇帝”应该做什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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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影和牡丹又长了一岁,这个春天云漠寒在飞龙苑里消磨掉了不少时光,其实主要还是逃避现在所有人都在催着他生孩子这件事,纵然事情不会因为他视而不见就不存在,但逃避有时候还是管点用的。

    从马场回来云漠寒去了御花园,他在莲心院和景王府里都给风冥安扎过秋千,唯有他们进宫了之后没再做这件事。

    御花园里的那个秋千云漠寒前年这个时候就在做了,可惜怎么都不满意,拆了搭,搭了拆,最后那个地方被听柏叫人围了一圈,不让任何人靠近了。

    不过今天似乎总有些事有些不太一样。

    云漠寒并没禁宫里那里女子的足,所以她们其实偶尔会来这里,毕竟他在这儿扎秋千只怕宫里没人不知道,但是今天这院子里除了鸟叫声好像什么都没有,连个求偶遇陛下的都没见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只怕最近他的行程也被人盯着呢。

    那些人会准备什么?要是刺客还有点意思,他好久没何人打架了,也好久没杀人了。

    果然在四处溜达了一会儿之后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一点儿琵琶声,曲调并不柔和,反而还稍稍带着些风雷之音,但整体乐曲的声音并不大,似乎只做引路之用。

    云漠寒循着这乐曲的声音往前走,终于在御花园挺偏远的角落见到了人,那是个建得有些高的亭子,原是用来赏月的,如今亭子四周围了一圈鹅黄色的轻纱,在春风里惑人极了。

    而那纱后面——

    他定在了那里。

    那亭子里有个紫衣女子,手里似乎还拿着兵刃。

    应该是知道他来了,那女子转过身看着他,却没有行礼。

    此时他面前的黄色纱帘被掀了开来,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猛然撞入了云漠寒的视线之中。

    眉飞入鬓,刻意添了三分英气。

    双刀髻、金步摇、额间点翠花钿,耳上明月宝珠。明丽的紫色广袖长裙上是层层叠叠刺绣的凤穿牡丹。

    这副打扮……

    还有这女子手中如秋水一般的长剑。

    那剑看着很轻,似乎连刃都没开。

    一副壳子而已,里面没有能撑得起这幅壳子的灵魂。

    云漠寒嗤笑一声看着那女子继续在他面前舞着,到如今她都像没看见他似的,似乎在等着他走上前去。

    这个女人应该不是宫外的,那就是那四十九个的其中之一。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愤怒过了。上一次还是在他把云漠若打个半死的时候。

    但这个女人他不能随意处置,敢打扮成这样出现在这里,她身后的人也少不了。

    云漠寒转身离开了。

    这样相似的装扮,按照他选的后妃的年纪应该都是不曾见过的,那些女子小了安安近十岁,她们不会见过她在安阳城中难得参加几次宴会时候的样子,她们甚至都没有见过皇后。能帮她完成这幅装扮的只有安阳城里的老人。

    尤其是那对金步摇。

    金色的珍珠多难找,他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看得上眼的第二对儿再给风冥安制一副,刚才那女子头上戴的不过是简单的金珠而已,可那样式,当初那对步摇的图纸可是他亲手画的。

    这是看着去年选的那和安安全然不同的女子没有引起他的一点兴趣所以今年干脆送了个如此相似的来?

    这个女子留不得了。

    但是他不能这样快处置她,要处置得不知不觉,不能让人察觉他是因为她装扮得像皇后他才要了她的命。不能有更多的眼睛盯着西疆。

    云漠寒出了御花园迈向天福宫的脚步终究是停住了,他转了个方向朝着后宫走去。孝宁宫……终究还是要再去一次。

    用术家警告太后没什么用啊……

    而且今日这一幕,若说没有这后宫最尊贵女人的授意……怎么可能,毕竟如今要瞒过他在御花园里做这样一番布置……也就只有太后能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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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出去。”

    太后看着她面前的云漠寒心下一惊握住了孙嬷嬷的手。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恐惧自己的儿子。

    云漠寒平静的表面下已是怒气滔天,他盯着太后屋中所有的宫人又说了一遍。

    “朕说——都出去!”

    “皇帝你疯了?!”太后看着身边的人仿佛逃走一般离开腾地站起来死死盯着云漠寒。

    “太后送这么个礼物给朕,是已经想好了后果了?”

    “那可是你亲自册封的一位美人,又不是宫外的人,争宠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妃嫔自然是争圣宠。”云漠寒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他撩起衣摆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了。

    “皇帝要治理天下,这也没什么不对,但这些都是在我还是皇帝的前提下。”他说着看向了太后,语气依旧平平,甚至还有些闲散,但是那双凤眸里已尽是疯狂之色。

    “太后以为我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我从小就讨厌这座宫城。”

    “你什么意思?”太后有些慌了。

    “我还好好待在这里每天看那些看不完的折子、处理大汉各地发生的那些破事儿、应付朝臣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您是以为我很喜欢做这些事?”

    “我乖乖待在这里做皇帝应该做的、必须做的事只是因为云凰是我的妻子。她是风家的女儿而我是她的丈夫。她是那么在意风家的名声,在意镇国公的身后名。”

    “我不能让人把罪责放到她身上去,不能让史书工笔、让稗官野史说一句红颜祸国。”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早就走了,巍巍皇权,这偌大天下,我全然不在乎的。您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所以母后,我再叫您一次母后,如果西疆那里还有您的眼线,如果明天在西疆追查云凰下落的还有术家的势力,您不会想知道后果的,我保证这一点。”

    西疆!

    太后听云漠寒说到这里身子止不住地摇晃,他们确实还在西疆寻找皇后的痕迹,毕竟那个女人决不能再回到安阳来,可找不到尸首便没有人会安心,她得真的死了才行。

    如果皇帝发丧那在天下人心里她也就死了,可惜皇帝也是用找不到尸体这个说辞不肯承认皇后的死亡。这样一来西疆的铁骑军也会有最后一丝念想。

    风家人打下了月凉,他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乖乖死在战场上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到安阳来?

    可云漠寒说得是实话,太后没法不承认。

    “您说,我如果不是皇帝了,如果我明天就扔下玉玺离开这里,我保证你们在大汉的国土上找不到我的一点痕迹。甚至我可以造就一个皇帝遇袭被人劫走的假象,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到那个时候,太后啊,您还能是太后吗?”

    “或许那样也能如了您的愿,那时候您就可以尽情和所有想要争权夺利的人争斗了。”

    “您怎么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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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东施效颦惹圣怒自寻绝路,母子羁绊缠权势终断亲缘

第一百四十四回 千里寻故人 神医赠药方

    太后究竟是怎么选的她并没有告诉云漠寒,那一天的谈话最终还是以沉默收场了。

    不过之后太后便没有再插手后宫里的事情,有嫔妃来请安她也只是让对方在门外行个礼,人都没见。

    至于那天在御花园里跳舞的美人一个月后便生了场病,之后一直缠绵病榻再也没能起来了。

    但对于云漠寒来说太初六年过得实在是太慢了些,他似乎熬了很久才熬到了夏天,这一年大汉没有那么太平,东边下了一场连续了好多天的大暴雨导致河水猛涨山体滑坡,赈灾就又花了不少时间和银钱。

    不过还好这次没有什么匪徒趁机闹事,要不然剿匪也是另外一个大工程。

    这件事也让朝廷忙得焦头烂额,一时间没人催着云漠寒赶紧给大汉添皇嗣了。

    但他太清楚这事拖得一时拖不了一世,终于在七月底云漠寒召了冷炙进宫,让他把令曦派了出去找神医坤爻的踪迹,然后尽快把他请到安阳城来。

    也就在这天晚上,云漠寒做了一个梦。

    他总是梦见风冥安的,从她离开安阳的那天起。他总是能梦见过去的日子,梦见他翻墙去莲心院的那些过往,他的丫头,他的安安,在那棵丁香花树下对着他笑,或是坐在秋千上晃荡着笑着看着他,或是推开窗探出头来笑着朝他招手。

    她总是在笑的,梦里有的从来都是过去那般美好的日子。纵然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梦里的安安没有温度也没染上丁香花的气息,可是他还总是不愿意醒过来。

    但今日夜晚的这个梦似乎与以往这么多年的都不同,他梦见的不再是安阳城,不是莲心院的那株丁香,而是西疆,黄沙大漠和那棵他们曾在上面坐着遥望安阳的树。

    风冥安一身银甲紫袍跨在那狮子骢背上在他前面跑着,突然她勒马停住,转过来看着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走近去听那张笑颜便染上了一片猩红,连带着青焰也倒在地上,挣扎着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安安!”云漠寒一声惊呼突然惊醒,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就连喉咙里都泛出了些许腥甜。

    这一次没有人应他。

    从前他梦中的每声呼唤都有人应他的。

    他确实从来都不信他的安安永远留在西疆了,但就像那些人没证据证明他的安安死了一样,他也没证据证明她活着。

    他没有证据。

    云漠寒随意扯了件外袍披上推开窗子就翻墙出了天福宫,若是今夜还要留在这皇宫里他就真的要疯了。

    至于出了皇宫之后——

    云漠寒翻墙进了风家,一路到了莲心院,他没有在风家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但是也没有任何人拦着他。

    这座府邸他不可能重新安排,而风泰和风康父子也被他从西疆找了回来,如今照看着这里,莲心院里一切如旧,就连风冥安的妆台上都一丝灰都没有,一切都和他们上次回来小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他许久没来了。

    云漠寒点了灯,他打开了风冥安的妆奁,有些意外地在最下面的那个小抽屉里看到了一副做了一半的耳坠子,金丝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依旧闪闪发亮,就是那花还是不成型。

    安安养伤的时候他拿来练手的,不过她总是打断他,怕他眼睛坏了,到现在这花丝的技艺他也没练出来,也没能好好给她亲手做一副耳环。

    那本兵书还是半翻着放在那,上面的笔记零零散散的,那墨迹对于云漠寒来说太过熟悉了。

    他把兵书放下,推开了窗。

    丁香花早就落尽了,如今只剩下了一树的绿叶,天上的星星倒是明亮,就是没见到月亮。

    他的小丫头曾经从这窗子里越出来,扑向他,然后他把她抱了个满怀,怀中都是丁香花的气息,那时候他们之间连婚约都还没有呢。

    但那时他便已经答应岳父大人要照顾这小丫头一辈子,护着她一辈子了。

    可如今……两年了,大汉国泰民安又怎样?他把国库填满了又怎样?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又怎样?

    他把自己囚在安阳城的金碧辉煌里,他的安安在西疆的风沙中画地为牢。

    “那忘途河……”云漠寒合上了窗子,看向了墙上挂着的那幅画,“水多凉啊……”

    画上的姑娘自然不会说话,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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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中秋节云漠寒像去年一样设了个大宴,不过这次除了宗亲他把宫中那四十多个妃嫔也一并放出来了,好似过去那位份不够不能出现在太后面前的话不是他说得一样。

    第一次能出现在皇帝面前,所有的女子自然都是拼了命的打扮,可惜位份不高每月的俸禄云漠寒虽然从来没短过但是也就那么点儿,想要精心打扮是绝对不够的,这个时候就要看他们身后的母家能供给多少了。

    云漠寒也就趁着这个机会重新排查了一遍宫里的人手,只不过这次他谁都没动,就是把名单拿在手里然后也没多说什么。

    中秋宴当日那些莺莺燕燕满头珠翠直晃得他眼睛疼。不过想着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付出这样的代价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皇帝放出这样的信号似乎也在喻示着他不打算继续当这些妃嫔是摆设了,从那日起往宫中各处塞银子的人更是多了起来,收银子最多的就是听霜,似乎所有人都忘记她是皇后的陪嫁了,只记得她如今是唯一能在皇帝面前当差的宫女。

    短短半个月,听霜就收了三大箱金银珠宝,她把这些东西拿给云漠寒过目的时候,云漠寒就知道他就算再有钱、国库就算被他塞得再满他似乎也还是个穷人。

    但这些东西他也看不太上,只是和听柏说了声这些东西他们愿意留着就留着,不愿意留着就放他私库里去,反正这些侍卫和匿阁都是他的私库在养,他们每个月的月钱也绝对不少。

    也就在宫里开始热闹之后,云漠寒发了一道圣旨,宫中向民间广招太医,要求专长小儿与妇人之症,但凡通过考核皆可破格进入太医院当差。

    这一石激起的又是千层浪,对于普通医者这是个能当官的好机会,而对于把女儿送进宫的家族来说这也意味着皇帝真的开始考虑皇嗣的事情,同他们也能够借着这个契机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宫。

    宫中热闹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到了准备阶段,也就再没有人上书催云漠寒了,他便又在所有人忙碌的时候躲了懒,只是让冷炙摸清楚所有大夫的底细,然后出了个名单给关麒,告诉这位新上任的太医院院首有哪些人无论如何都要刁难走。

    这一忙便又到了年节,令曦也终于在江湖里大海捞针一样找到了坤爻,毕竟他们找神医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不能大肆声张,所以花的时间未免多些。

    老神医身在南方,而且手底下正好有个病人,想要到安阳去,怎么也得明年春天再启程了。

    太初七年的初夏,坤爻再次回到安阳城,这里比过去更加繁华了,坤爻已经有些不认识这里了。

    他以为云漠寒的人会带着他进宫,却没想被带进了潜邸,景王府里倒是一切如旧,就连花树似乎都还是旧日的样子,半分都不曾改变。

    只是它的主人变了,坤爻看着一身黑衣站在他面前的云漠寒险些没认出来。

    “坤世伯,不必多礼了。”云漠寒伸手扶住了坤爻,没让他行礼。这位老神医面色依旧红润,看着精气神比他都好。

    “陛下终究是陛下。您也与过去不同了。”坤爻还是对着云漠寒拱手施了一礼,他虽然算是指点过云漠寒一段时间的医术药理,但皇帝终究是皇帝,哪怕他身在江湖也终究不能缺了礼数。

    “可我依旧随着安安唤您一声世伯,总有些事无论怎样都不会变什么。”

    坤爻看了云漠寒好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没多说,“那你找老夫来可是有事相托?”

    云漠寒满天下找太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他终究觉得云漠寒找他应该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难道说他是想让他在江湖里找风家丫头的行踪?

    “您也知道现在整个朝堂,或者说整个天下都盼着皇室开枝散叶。我找您不过是想求一副药方。”

    “一举得怀?”坤爻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一举得男。”云漠寒摇摇头,“可能有吗?”

    “你只要一个皇子?”坤爻多少是懂朝中局势的,现在这个局面如果只有一个皇子……那就是一家独大,无尽祸患。

    “我要都是皇子。”

    “女儿家……即便强如安安,过得也是那么苦。皇族的公主生出来无非是笼络下臣或是送去和亲,宫里有规矩管着,出嫁也得不了自由,何必让她来皇家一趟受那些罪,不如不要来了。”

    都是皇子……他这是想要多少个?

    坤爻明白云漠寒要的不仅是生的是皇子,重点还在那“一举”上。虽然觉得有些荒谬,但他肯定自己没有弄错云漠寒的意思。

    “陛下,您……应该知道,风家丫头已经不在了。即便你如此自苦……她也回不来了。”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他怎么会察觉不到,云漠寒的精神如今是死死绷紧的一根弦,眼看着就要断了,这样下去,或许用不了几年他就真的会到那丫头身边去了,或者是彻底疯癫。

    “我的安安还活着呢。”云漠寒看着坤爻,他没有生气,只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只是有人断了她回家的路。”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声音中充满了苦涩和难以抑制的愤怒。

    “我原本还以为我要面对的只是这江山社稷和万千百姓带给我的责任和我自己的儿女私情之间的矛盾罢了。”面对着坤爻,云漠寒终究是再也忍不住了,这么多年他自己扛着这所有一切,今日终于得见了一位故人,还是一位曾经照付过他和安安那么多的一位长辈。

    “这件事终究是好解决的,我原以为我对天下负责和我只有一个妻子之间不会真得有多么大的冲突。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敌人是这世间的钱、权和欲。可惜我果然还是太天真了,竟然想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世间的无尽贪欲,如何能赢?”

    “父皇想要个最有能力的皇子继承这江山社稷,但我如今坐在这帝位上却护不住我的发妻!我原以为我足够强大了就能保护她,可叹我努力那么多年就是让父皇把我按在了这皇位上。”

    “有多少人想要我妻子的命?独宠的皇后和风家的兵权阻碍了多少人的利益……”

    “而为了这些东西他们丧心病狂、不择手段——”

    “子弑考妣、徒欲噬师、夫妻离心、手足相残!总之其罪罄竹难书!可谓丧尽天良!”

    “所以只有转移那些人的注意力,制衡朝局,我给他们足够多的皇子,给他们足够多的选择。让他们没气力再去关心我的妻子究竟是死是活,究竟在哪里。我一个人熬在这苦海里就行了,不要把她再牵扯进来。”

    “我亦只是凡人之躯,更不想要这无上帝位,我非世间圣人,我可以为国征战,却从未想以身殉道,我只想要与我的妻子白发终老,竟这样难,这样难!”

    “到如今安安有家回不得、我想走走不掉……他们争抢不休的东西我就从未想要过……但是……我却必须为天下负责。”

    他早已不是安阳城里那个恣肆的七皇子了,也早已不是那个凭着一身胆气和不羁同这无情世道与虚伪人性叫骂的少年郎,他是皇帝,是大汉子民的君父。他要为之负责的事太多太多了

    他或许不在意自己与这伪善的朝堂搏一搏撞出一身的血,拼一个骨断筋折。但是他总得为他的安安考虑,考虑他的发妻会不会更因此受伤。

    “我的安安原本应是自由的,不该被锁在这黄金笼里,所以只要将来我能将这龙椅交给另一个皇子之后,我就去找她,天涯海角,再不理这是是非非了。”

    坤爻静静听着云漠寒这在极力压抑下的爆发没有说话,他见过死生契阔,可更多的却是终究相负,像云漠寒这样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命在活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但若他真的不信风家丫头已经死了,他为什么要等这三年,他可以更早找他来安阳城的,朝廷越早有皇子,他就越早能解脱不是吗?而且这孩子的一身黑衣……又如何不是在给他的妻子服丧?

    并非欺人,他只是在自欺而已。

    或许将来他能这样一直相信着风家丫头还活着然后满天下去找她也是一件好事。有一线希望终究能让他活下去。

    “您能帮我吗?”

    云漠寒其实也不确定这世间是不是真的能有这样的药方,但坤爻的医术出神入化,多少人都称一句老神仙,这也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坤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写下了药方交给了云漠寒,觉得自己今年一整年的气都要在今天叹完了。

    “就算不为了天下,只为了将来你能好好去找风家丫头……也还请陛下珍重自身。”坤爻知道今日这一番发泄对云漠寒是有好处的,但是整个安阳城里能让他放下戒备的人只怕是没有了。

    “你若如此不自爱……你妻子也不会安心的。”

    云漠寒苦笑一声,他知道坤爻在说什么,但自从他做了那个噩梦之后,安安就许久没有再到他梦里来了。

    梦中也见不到她,他便再难以入睡了。

    “坤世伯,劳烦您来安阳走这一次了。”

    坤爻摇摇头,看着云漠寒在对他行礼之后离开了。

    这一礼他受得,却似乎也受不得。

    他被人称一声神医,可坤爻却再清楚不过这世间有一种病他治不了的。

    这孩子的心药,永远埋在西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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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心病难医入膏肓妄自成全,天家父子天下重亲缘难连

第一百四十五回 此身非我有 无处话凄凉

    坤爻被云漠寒请入潜邸这件事还真被安阳城里几个人探知了蛛丝马迹,不过即便有只怕也没有人会多想些什么,一个神医而已,虽然医术高超,但对朝局来说似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坤爻来的悄悄,走得时候也没人知道。

    他离开的安阳的时候遥遥看了皇宫好一会儿,终究又是一声极重的叹息。

    云漠寒这孩子……做皇帝看着手段干脆利落,实则他太过重情了,那颗赤子之心像是被这无情世道掩盖着,可还依旧存在。

    所以对于这个朝堂……哪怕他再狠辣和决绝他也很可能总会略输一招。

    若今后他真的心死……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这件事上……没有赢家,永远没有赢家。

    名利而已,老神医终究还是一转身离开了这繁华国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江湖人,别太在意了。

    但后宫里的热闹还是吸引了绝大部分大臣的注意力。

    如今大汉皇帝的后宫在冷清了那么多年之后终于在这两年活泛了起来。

    时至六月,云漠寒下旨安排那些被新选入太医院的太医与太医院首关麒一起给所有妃嫔请平安脉,且下旨命太医给所有人开药调理身体。

    如此一来往宫中送银钱的人就更多了些,最终就连关麒都扛不住了直接去找了云漠寒,毕竟他能当上太医院首除了自己本身医术绝对过硬之外全靠皇帝提携,他究竟是谁的人,关麒在几年前被云漠寒塞进太医院的时候就明白得很了。

    不过他发现皇帝好像根本不在意他收了谁的钱又收了多少钱,只是给了他一张名单,名单上有十二个妃嫔的名字,示意他这些人必定要在他最终提交的名单范围内,且这些人中若是真有不适合生育的必要尽早告知他。

    至于那些金银财帛,这位皇帝大手一挥说都赏给他了,毕竟后面要他劳心劳力的地方也不少。

    一个月后,一张虽然并没有被公开但是不论后宫还是前朝都清楚的名单就这样出现了。

    四十九个妃嫔中有超过半数都在上面。

    而后云漠寒下令收拾和打扫了后宫中的一些空置了很久的宫宇,虽然他命令重新修整的宫宇都不在天福宫周围,但是那十几处殿阁似乎还是在底下被人偷偷争抢。

    后宫中的女子也早就闹起来了,毕竟那些认为自己已经很快会被皇帝召幸的妃嫔多少会觉得高人一等,欺压一下其他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云漠寒依旧是没管这些事,在他看来既然入宫了那这些事她们原本就逃不脱的,要是现在就能被人害了或是算计别人轻易就被人发现,那将来也干脆别要皇嗣了,能力太差的话,还是别宫斗的好。

    这里是皇宫,又不是善堂。

    后宫里不消停,前朝自然也不会消停,他们这些人闹起来他这个皇帝才能更好的利用,办差也好,想要做其他什么事情也好,有竞争才有动力,最近朝廷的办事效率似乎都跟着上涨了点。

    他还拿到了一些原来拿不到的把柄。

    除了他已经必须要临幸后宫这件事之外,其他的事都让云漠寒十分满意。可他也知道,对于这件事他全身心都在极力抗拒。

    云漠寒知道他不可能在天福宫召见这些妃嫔,他更不愿意到那些女人的宫殿里去,毕竟后续要赐药更有其他一些安排,放到那么多宫殿里去更不方便,可原先也没有皇帝专门选一处宫殿做召幸嫔妃之用的先例。

    但他开首开先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后来云漠寒选了个后宫最角落的清露阁,显然是打算今后眼不见心不烦。

    太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纵然觉得云漠寒在胡闹可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她这儿子能愿意和这些宫妃接触在她看来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现在若再做什么惹得他不高兴那皇嗣估计又是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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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一,第一位得皇帝召幸的是位姓程的采女。

    程采女万分忐忑地跟着宫人到了清露阁,才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和教引嬷嬷说的没有一点相似,似乎也和入宫前家里安排人教她的东西同样没有半分关联。

    她的侍女根本没有被允许进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任公公的引路下进了屋。

    整个清露阁几乎没有点灯,只在寝殿里有几点昏黄的烛光,皇帝并不在这里,只有两个从来没见过的宫女帮着她做准备。

    那两个宫女看起来却似乎并不简单,她们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面上也没有一点服侍新娘娘的喜悦。只是神态平静地告知她一会儿要注意的和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在沐浴更衣之后,那两个宫女给她端来了一碗汤药,黑漆漆的汤汁在白瓷碗里冒着热气,闻着便十分不好受。

    虽然不知道这汤药究竟是什么,但程采女却清楚这碗药由不得她不喝。

    而自她饮下那碗药,其中一个宫女便拿了个沙漏放在了她边上的小几上,那个沙漏并不小,看起来要落完的时间并不短。

    而这漫长的时间内程采女就在这两位宫女的注视下在床上坐着,她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会来,也许沙子漏完了他就会来了?

    纵然今晚的一切都有些怪异,但作为第一个被皇帝召幸的妃子,她还是十分期待的,毕竟马上要来的人也是她的丈夫,今夜她如何能不保留一些幻想?

    果然在沙子漏完的时候皇帝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两个宫女行礼之后便离开了。

    程采女急忙给皇帝行礼,但是皇帝并没有让她起来,也没来扶她,就站在她前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发现皇帝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盯着那个沙漏看。

    “你起来吧。”

    皇帝终于开口了,程采女也急忙站起来刚想要走过去服侍陛下宽衣,便想起了刚才那宫女向她重复了好几次的内容,她决不能私自触碰陛下,更不能做多余的事。

    可她觉得自己若是什么都不做,陛下这一夜可能都不会走过来,在近处看看她。跟不要说……

    但也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皇帝动了,他袖子一挥,屋中仅有的那一点烛火便都熄灭了。

    而她对这一晚的印象也仅剩了疼痛,半分温存都不曾有,唯一的感觉只有疼,太疼了。

    没有两炷香陛下就离开了,她的衣衫都不曾全然解开,而等她缓过神来屋中的灯火已经重新亮了起来,那两个宫女也回来了,重新递给她一碗药,然后帮她清理了一下身上几乎没有的痕迹,连夜就送她去了一处新的寝宫。

    这个寝宫只有她一个人住,她的东西和侍女都已经送了过来,往日在那小宫殿里和一众采女一起住的日子似乎再也不会有了。

    她被皇帝召幸了,她有了自己的宫殿,虽然还没有任何晋封,但她终究是后宫里最特别的一个了。

    虽然皇帝自始至终就和她说了一句话。但这也足够她对未来的日子产生期待。

    而也就在九月初二,云漠寒第一次因为非正常的原因停了一次早朝。以往他就是搬出去住了,早朝他也会翻墙回来上的。

    朝中大臣猜什么的都有,毕竟春宵苦短,那温柔乡又怎么会有男人不贪恋?

    但也只有听松和听柏知道他们主子没上朝的原因根本与那些大臣猜测的无关,那一晚,天福宫的寝殿里满满都是血腥味儿。

    自清露阁回来,云漠寒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了,同时他的头疼的像是要裂开来一般,又似乎是夜间的风太冷了,吹得他身上没有一处正常,吹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明明他晚膳什么都没吃,但云漠寒还是觉得他无比恶心,作呕的欲望已经极为强烈。

    他的血液流得太快了,震得他的耳膜轰轰的响。

    当年那一剑自肩膀划到腰侧,险些将他开膛破腹都没有这样痛。

    太痛了。

    痛到他想削了自己的皮挖了肉再将骨剜出来,或许那样就能解脱?

    他并非只和坤爻讨了能有皇子的药,在安排这件事的时候云漠寒就清楚一点,他自己不行,面对其余的女子他没有半分愿望,一丁点儿都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完全做不到。

    但他又决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想安安。

    似乎是因为那东西让他的血液流得太快了?到现在都没有平息分毫。

    他的内息也压不下去这份烦躁不安。所有的东西都在叫嚣着想要一个突破的窗口。

    直到他眼前一片鲜红,云漠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吐了血。

    鲜血在他黑色的衣袖上并不清晰,但在地毯上的那些却看着触目惊心。

    他又想起了那个噩梦,安安倒在血泊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再也没有了光亮。

    那只是个梦而已,那只是个梦罢了!他的安安自然还好好活着!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不是吗?

    只是如今这样……

    云漠寒开始止不住地咳嗽,腥咸的气味儿在他的口鼻间挥之不去。

    如今……她怕是不会回家了……

    他做了这样的事,只怕安安不会原谅他的。

    她会生气的。

    他该去哄她的。

    他为什么还要留在安阳城?

    他该去哄她才对,他得去找她啊。

    而且孩子这种存在……因为药物得来……这孩子也着实悲哀。

    可他们未来都是皇子,既然是皇子……那就从来到这世间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资格做个孩子。

    这些孽债……他今生注定是逃不脱了。

    可安安这么多年保家卫国,她身上有那么多功德……如此这般……即便有来世……

    他为什么要想来世。

    云漠寒抹掉了嘴角的血迹,他丢掉了手中的匕首,出了寝宫把自己扔进了浴池里,水有些烫,但是他的皮肤似乎感觉不到痛了。

    他的安安还在今生!还在今生……好好活着呢……

    --------

    第二日皇帝虽然停了早朝但他在当晚依旧召幸了一个新的嫔妃。接连十二日没有重复传召一人。

    而这十二位嫔妃自侍寝当日便换了宫殿居住,虽无任何一人晋封,却都做了一宫主位,且一人独居,皇帝还给她们每个人都赐了新的宫人。

    但与此同时似乎也有人发现宫中的侍卫变得更多了,那些被召幸过的嫔妃虽然皇帝没有明旨传下,可多少都像是被禁足了,想要探视和离开自己的宫殿都十分困难。

    不过这些在终于有了君恩的情况下好像都不重要了。

    可奇事自然不止这一件,还没等下面大臣上书请求皇帝不要沉湎后宫,皇帝似乎再一次当后宫里的妃嫔不存在了。

    自九月十三日起,他再也没有去过清露阁,也再没有见过后宫里的女人了。

    而那本太后预备着的厚厚彤史,在写了十二行之后,再也没能添上去一笔一划。

    直至两个月后,太医院为这十二位妃嫔诊脉,无一例外这十二位全部遇喜,这件事也震惊了后宫和前朝。

    一次召幸,竟然就能得怀龙种,原先这种事情放在后宫里可太不常见了,更不要说皇帝召的这十二个妃嫔竟然全部有孕了。

    这个时候皇帝也下了旨意,给每个有孕的嫔妃宫中都配一个太医,他们不用再领其他差事只用照顾自己负责的妃嫔的胎,待到来年皇子降生,只要其所负责的嫔妃平安产子,就赏黄金百两。

    若是再能成功照顾皇子满周岁,再赏黄金三百两,另加安阳城中三进院的宅邸一座。

    而太医院首每三日为这十二个妃嫔问诊,力保龙胎无恙。

    可与这道旨意同时传出了皇帝另外的一道口谕。

    如今后宫中没有比龙胎更要紧的事情,毕竟这是所有朝臣都盼着的、不知道催了多久的事情,所以有孕的嫔妃最好什么都不要做,除了养胎不要出门、不要接见其他妃嫔。以免伤及腹中龙子,让天下人都跟着失望。

    而宫中原本是有怀孕嫔妃的母家能入宫伺候的惯例的,但因为这次有孕的嫔妃实在太多,宫中不能一下进这样多的外人,所以这条规矩也被皇帝禁止了。

    还有就是没有孕的女子,皇帝的意思是她们最好在宫中所有嫔妃安全生产前就乖乖待在自己宫里,以免不小心冲撞了什么,即便是无辜也还是会受牵连。

    这将近软禁的条件再次让后宫中的女子们有些无所适从,但皇帝的话也没有错,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太过重要,容不得任何差错。

    整个后宫在这条口谕传达之后陷入了一种喧闹的寂静中。

    每个宫殿内都筹备得热火朝天,但整个宫城却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云漠寒一次都没有去看过那些有孕的妃嫔,只是每三天听关麒跟他汇报一次那些妃子和她们腹中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诸多赏赐、无数补品他倒是没有断了,也没按照品级计较那些女子有没有资格用得上,尽数平分,没有丝毫偏颇。对他来说这就是在花钱买清净,最重要的是这些皇子得能健康生出来,不然他的一切算计就都白费了。

    大汉太初八年,五月。宫中皇子落地。

    在去年发生的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皇帝的十二个孩子具是皇子,一个公主都没有。

    到现在才有人想起有传言说神医坤爻似乎曾经到过安阳城的事来。如今他们才意识到皇帝请这位老神医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但皇帝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些皇子的降生而有丝毫喜悦,就连皇子的名字他都没有亲自起,而是直接命令了礼部给他选了十二个字。

    礼部是在八月底的一个早朝把选好的皇子姓名呈给皇帝的,没人想到皇帝竟然会在早朝上讨论给皇子起名字的事情。

    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皇帝就算让礼部选字,对于自己儿子们的名字他还是会仔细斟酌一下的时候,云漠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十二个字随意排了个序,然后拿过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圣旨把那些字按顺序填了进去,之后他将圣旨递给了任彦生,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念了出来。

    这毫不在意的态度让朝臣们大为震惊,但是没想到更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皇长子云明怿,其生母褚氏,晋封贤妃。

    皇次子云明愉,其生母陶氏,晋封充媛。

    皇三子云明悌,其生母滕氏,晋封修媛。

    皇四子云明恒,其生母弘氏,晋封昭仪。

    皇五子云明悯,其生母谢氏,晋封修容。

    皇六子云明恂,其生母路氏,晋封昭媛。

    皇七子云明悾,其生母扈氏,晋封充容。

    皇八子云明慎,其生母程氏,晋封淑妃。

    皇九子云明恺,其生母成氏,晋封昭容。

    皇十子云明怙,其生母钟氏,晋封德妃。

    皇十一子云明恪,其生母虞氏,晋封修仪。

    皇十二子云明悰,其生母徐氏,晋封充仪。

    另有采女房氏,虽无子嗣,但念及静平公有大功于社稷,晋房采女为贵妃,十二位皇子满周岁后允其同程淑妃共同协助太后理六宫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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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露水无情缘各司其职荒唐事,十二子降世再无波折堵众言

第一百四十六回 红颜总薄命 无情帝王家

    云漠寒的这道圣旨一出,满朝寂静无声,刚才这位皇帝随意排序给皇子赐名带来的惊讶似乎都不见了。

    程采女得封淑妃那也算是实至名归,那可是凤阁程阁老的嫡亲孙女,程家世代簪缨,曾出过两代宰辅,一任皇后。如今淑妃又育有皇子,身居四妃之次没有人有意见,可房氏被封贵妃,如今后宫没有皇后,那她在位份上就是的万人之上,又凭什么?

    静平公这么多年都只有个虚爵空位,纵然有子侄入仕,可他自己是前两年才得了官职,哪里来的“有大功于社稷”?他的嫡女连皇子都没有,甚至不曾被皇帝召幸过,又凭什么做四妃之首?

    房高年站在众臣之间面色难看得很,但他也不敢在这大殿之上公然违抗圣命。

    房家有钱,有的是钱,说是富可敌国都是小看了他们,但是他们没官做这些钱就花不到最关键的地方去,没有好的地位有多少钱身份也都上不去,公爵又怎样?没有实权在握谁能看得起他们?

    而且只有钱又怎么能知足?曾经的房家可是大权在握的,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怎么会甘心。

    当初云帝才病的时候未来新皇的前朝和后宫房高年便在同时谋划,可惜一直都没找到什么太好的突破口,新皇登基后身为大将军又是皇后的风氏云凰自然成了房高年的眼中钉肉中刺。定要除之而后快的。

    西疆的战乱自然就成为了最好的时机。

    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然后联手了那么多人在西疆弄死了皇后——虽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尸体这件事让人有些不安——但他却不曾想皇帝根本没召幸自己的女儿,而同时宫中居然多了十二个皇子!这十二个他女儿都没占上其中之一。

    如今得封贵妃,这是皇帝明着在捧杀,看着万般恩宠,实则众矢之的。杀人不见血的刀子,最是致命,甚至都不需要皇帝亲自动手。

    但这件事虽然看着危险,却似乎也是个机会。皇帝总不会永远只有这十二个皇子,他既然开了这个头,那后面总有机会。

    这世间男子哪有不爱美色的?他根本不信皇帝能念着皇后一辈子。如今这么多的皇子不就是证明?

    不过现在也由不得他说些或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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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漠寒把房家的女儿封为贵妃自然是为了让静平公一家子都不好过,毕竟他自认自己从来都是个小心眼的人,而这世上根本就不应该有以德报怨这一说。

    不过这样做也是为了考验一下他选择的未来皇帝的生母的能力,房家可没有那么好对付,如果要做下一任皇帝的母亲,那她得有相应的能力才行。若是连一个只有虚假恩宠的贵妃都抗衡不了,那他还是趁早换人,大家谁都别浪费对方的时间。

    而如果不能尽快想清楚她自己在这宫里的意义,那也不怎么合格,依旧是尽早换人比较好。

    他只有十四年,如今他在皇城里的时间已经可以进入倒计时了。

    再熬十四年他就能离开这里了,更准确地说是十三年又九个月后。

    到时候封王立太子让太子继位,他就能离开这里,去找他的安安了。

    只要安安还愿意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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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妃九嫔的册封也算是朝廷的一件大事了,不过十三个人的册封礼一起办也能省下一大笔钱。

    至于太后……云漠寒也实在是不想和自己的母亲之间闹得太僵,适当放权或许对所有人都好,而且太后原本就是凤印的主人,她重新管理后宫,也算是权和利都在手,或许能让她不那么极端。

    反正那凤印……安安也从来都不想要,它不过是束缚安安的另外一道枷锁而已。

    太初八年,九月初三,宫中行册封大礼。云漠寒也在这一日当着新晋妃嫔的面把凤印交给了太后,请太后代行皇后职责。

    一个月后,其余采女和美人亦有晋升,重新分配了殿阁,住的相较过去要宽松多了。不过那四妃九嫔依旧是自己独居一宫,皇帝没有安排任何人和她们同住。

    但也就在册封剩余嫔妃的那一晚,宫中清露阁走水,在熊熊大火中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唯一有些意外的是,这次走水没有任何宫人伤亡,似乎有人提前把里面的人都清空了。

    而且火势也被非常及时地控制了,只烧毁了清露阁,旁边的宫宇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清露阁走水也让那些从没侍寝的妃嫔非常紧张,这个地方如今在后宫中太特殊了些,就连太后也明里暗里让他尽快修整。

    可云漠寒嘴上是应了太后的要求,但这地方维修的款项好像怎么都没批下来,后来户部终于放了钱,修的时候又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最后那一片废墟就被留在了那里,一直都没能重建成功。

    至于当日当值的宫女和太监,云漠寒就象征性地罚了他们一个月的月钱,之后就再也没提这件事了。

    而也就在云漠寒觉得自己今年剩下的时间能还算太平的度过的时候,一直都十分和睦其乐融融让安阳城里多少宗亲都羡慕的怀王府却闹出了点事。

    云漠寒带着些古怪的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自己的二哥和二嫂同时进宫,然后在他面前万分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跟自己开口。

    他们不开口云漠寒也不着急,正好云漠澜过来他还能从那些奏折里抽身出来,偷个懒。

    “陛下应该知道臣想要说什么。”不过云漠澜很快便发现了云漠寒的企图,更何况他不相信如今安阳城里有云漠寒不知道的事儿。

    “我是知道,”云漠寒挑挑眉也没再装糊涂,“但二哥你和二嫂嫂想要个什么结果呢?”

    云漠澜家的那对双生女儿今年及笄,他也确实记着云漠寒当年的承诺,和童于归一起选了两个封号来请云漠寒封了郡主。

    嫡长女封瑜清郡主,嫡次女封瑜漓郡主,他的庶长女前些年及笄的时候已经请封过了这次便顺便向云漠寒讨了个赐婚的恩典,虽然婚配的只是个江湖侠士,但念在他的女儿自己喜欢,云漠澜便也没阻拦。

    淑仪县主的姻缘定了,可这两个双生女却让云漠澜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万般头疼。

    这一年朝廷开科可谓神仙打架,云漠寒选状元都有些困难,最终他实在选不出来了——这次倒是因为前三甲都十分有才他确实很难定究竟谁才是状元郎——后来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皇帝选择了抓阄。

    没想到状元郎年仅二十三,不仅才高,长相还异常俊美。

    状元郎跨马游街的那一日正巧被带着一家子看热闹的怀王瞧见了,停下车多看的那一会儿,这状元郎便被他的两个女儿一起看上了,如今都闹着一定要嫁,就快绝食了。

    云漠澜现在是要多后悔有多后悔,那状元是个寒门出身这没什么,毕竟他家是亲王府,女儿无论怎样他都养得起,文人清流他自然也不会瞧不上,更不要说身为状元今后有他和童家提携仕途自然一片光明。

    问题就在于他的两个女儿闹着要嫁的是同一人,这可如何是好?

    “而且还有个问题,这状元郎愿意娶你家那两个小丫头吗?”

    “若非两情成悦,我可不下旨赐婚。”云漠寒笑着看着云漠澜,他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想求他这皇帝做些什么。

    “陛下能……将这位状元外派吗?”云漠澜知道他不应该这般插手朝政,但为了女儿他也没办法。

    “眼不见就能忘了?”云漠寒摇摇头,“你和二嫂嫂当年可是一见钟情呢。”

    “忘得了吗?若是你的女儿和你一样,只怕这样才是真的活不成了吧?”

    “我还是那句话,坏人姻缘的事情我绝对不做。”

    “只不过……你可知道那徐忌是怎么想的?他若说你的两个郡主他都不愿相配你怎么办?他若说愿娶其中一个你选谁?而除了你们这两个做父母的,谁还能把那两位郡主分清楚?我是分不清的。”

    “更要问清楚的是,这位状元郎真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等着他衣锦还乡?”

    “儿女债,二哥你的债实在是多了些。”

    “外派是不可能的,我需要他在中枢待着,不然学问再好这次也成不了前三甲。”

    云漠澜怎么会不清楚云漠寒问他的这些都是再棘手不过的事儿,他和童于归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进宫的,毕竟云漠寒有时候做出来的事情能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没准儿这次他也能提出什么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

    “外派不可能,而且作为皇帝我也不会这样快将亲王的嫡亲女儿许配给他。为了朝堂大局,那两位小郡主也得忍一忍了。”

    “不过考验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你们还能趁机看看这人的品性?”

    “能被陛下放进中枢里的状元郎,”云漠澜倒是看得清楚,“人品自然不会有太大问题。”

    “二嫂嫂就没什么要说的?”云漠寒没再理会云漠澜,他转向了童于归,这位怀王妃应该不会只是陪着云漠澜进宫。

    “臣妾只是想问问陛下将来有没有可能在实在没法子的情况下赐个平妻的恩典。”童于归是真的为这两个女儿愁白了头发,但是亲王府的郡主无论如何都不能为人妾室,名份上是绝对过不去的。

    若是这两个女儿将来还是定要嫁这同一人,那就只能让皇帝赐为平妻了。官员想要有平妻没那么简单的,毕竟涉及的礼法还有今后的继承权之类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情我愿,就什么都好商量。”云漠寒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算是答应了童于归。

    “你能不能肯定徐忌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云漠寒话锋一转再次瞧向了云漠澜。

    “怎么敢让人知道,”云漠澜重重叹了口气,“那俩丫头被我锁在府中让母妃看着了。”不然今天他们也不敢两个人一起进宫。

    “不过他应该是听到传闻说怀王府有郡主看上他了,究竟是哪一个现在安阳城里也没明确的说法。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这个传闻当真,反正他到现在并没有尝试接触怀王府或是童府。”

    “有这个传闻在,至少短期内想要和他议亲的人家会望而却步,你们还是要早做决断。”

    “想用什么法子试探他都随你们,提前告诉我一声就成了。”这件事能利用,但是云漠寒并不太想用两个小侄女的终身大事去赌,“若是之后他能让你满意把女儿下嫁,我自然还是愿意给个赐婚的恩典的,平妻也由着你们了。”

    “但只有一点,两年内她们不能出嫁,当然要是嫁别人就随便了。”

    “臣明白了,多谢陛下。”云漠澜知道这已经是云漠寒极照顾他们家的做法了,当下谢了恩也没再说些别的。

    “就是还有一件事……今年年末,陛下能不能把世子召回来?”

    云沐昪自武艺有小成便闹着要从军,但军权这件事实在是不好沾染,云漠澜一直拘着他没放他出去,后来他自己跑到宫里找了他这位怕了很多年的七叔,自己求着要从军。

    之后云漠寒看着云漠澜追到宫里差点当着他的面把儿子揍一顿之后把这小子扔到北境去了。北境守将列将军和如今掌安阳城外驻军的列叔辰是一家,列叔辰家的一个旁支的女儿和静平公家的庶子结了亲,北境云漠寒自然不可能再留在列家人手里。

    让云沐昪去就是为了在将来把北境军权彻底收归皇室,再有就是云漠寒能光明正大地往那边派点人,去看看云漠若现如今究竟怎么样了。这不看不知道,一仔细看真是格外精彩。

    北境的大戏和天狼国的变局让云漠寒都觉得把云漠若丢过去真是太正确了。

    那位故意放跑的嘉诺公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真一闹起来比云漠若还能折腾事儿。

    未来那个地方只会变得更乱,但先乱起来的一定是天狼内部,而不是大汉的边境,所以放云沐昪去历练正合适。

    “你给他写信不就好了,我没限制他的自由,而且说真的他的官职也没到需要圣旨召他回来的高度,长官同意他就能回来探亲了。”

    “……他不肯回来。”云漠澜捏着额头终究只能对云漠寒承认他这儿子根本不听他的话了,“那小子就怕你,陛下帮个忙吧,自从您随了他的愿让他从军了,去了北境之后他就没回来过了。”

    “母妃实在是想见他,而且淑仪要出嫁他这长子得送嫁啊。”

    “让他过年的时候回来就成了。”

    “我帮你写封信也行,”下旨是不可能的了,云漠寒自然答应了云漠澜这个要求,“但有个条件。”

    “你让他带些品相好的狐皮回来。”大汉北境的雪狐皮格外厚实,但上供的那些送去哪里都要有记录,云漠寒自然是不太想用的,而且他清楚很多东西上供的还真不一定是最好的。

    “陛下要制皮袍?”云漠澜看着云漠寒摊开了纸帮他写信,终于松了口气,随口问了他一句。

    但童于归在他话音还没落下的时候就掐了他一把。

    “云凰的新斗篷上还差点能镶上去的皮子,我现在又不能出去狩猎,而且最近安阳城外面也没什么长得好的狐狸了。”云漠寒下笔的速度没有受什么影响,而且他说得很自然,好像下一刻风冥安就会推门进来给他端一盏新茶一样。

    “写好了。”他吹干了墨迹,把信纸折了三折递给云漠澜,“二哥你自己找人送去吧。”

    云漠澜接过那封信看着云漠寒那张面色如常的脸想要说什么但是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最后也只是憋出了一句,“臣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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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取之先与登高易跌重,亲王愁云儿女成冤家

第一百四十七回 昔年聘妻时 细思明圣意

    云漠澜带着童于归正要离开的时候恰巧撞上了来找云漠寒的内务府总管桓崇。这位也是几年前才被提上来,上任的时间并不长。

    这位总管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托着几摞单子,数量看上去不少。

    云漠澜大约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毕竟有些事儿云漠寒应该是有意传得前朝后宫都知晓得清清楚楚。

    他带着王妃离开,后面桓崇已经把那些册子放在了御案上,云漠寒照例随便翻了翻,然后仔细瞧了一遍上面写着未央宫的那个册子。

    未央宫原是韩氏住的,现在给了房贵妃正合适,虽说那里确实是离天福宫近了些。

    “再添两斛珍珠,还有璃国今年送来的晶石也添一斛上好的。”云漠寒合上了手里的那个册子将它扔到了旁边那一大摞上。

    桓崇应了声是,但是看着陛下并不怎么愉悦的脸色实在有些拿不准这位皇帝对房贵妃究竟是什么态度。

    自六宫妃嫔尽数晋封之后,陛下每个月都对宫中的妃嫔例行赏赐,四妃九嫔按照位份可以说没有谁比谁高出多少,几乎都是尽数平分。唯有贵妃,陛下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示意过,贵妃的恩赏加倍。

    没想到如今加倍了陛下还是不太满意,今日还在往上添。

    如今若说圣宠,房贵妃可真的是这后宫里独一份了。

    可陛下每个月面对这些单子的神情都不太好。这也让内务府拿不准究竟应该怎么对待这项差使。

    “房贵妃和程淑妃的你亲自去送,剩下的还是按照规矩来,一样不用她们来谢恩了。”云漠寒最后又吩咐了一声,便将人打发走了。

    每个月的赏赐云漠寒从来不会吝啬,这些女子在他看来多少也可怜,但感情上的事他是实在没法子的,不过荣华富贵又哪是那么容易得的?既然享了,那就得付出代价。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他这么做了就不算冷落后宫,也就没人能来因为这件事烦他。虽然花销是有那么点儿大,但这个买卖在云漠寒看来已经很划算了。

    更何况每个月赏赐的单子他都会让人传遍后宫,给房贵妃找不痛快这种事自然就不用他亲自去做了。

    至于前朝,在后宫能知道的如此清晰的情况下,前朝自然也能收到风声,他在宫里留着那些各家各族伸进来的人手,也是为了在这种事情上他能省些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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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央宫。

    房贵妃在刚被晋封的时候还是有些惶恐的,毕竟她无宠也无子,虽然皇帝给了一个因为静平公府有大功于社稷的理由,但能被房高年送进宫的女儿怎么也不是个傻的,纵使云漠寒这捧杀的算计她没全然看透,可如今的情势并不简单这件事她还是有一定认识的。

    可这一点点的危机感也在云漠寒每个月下发赏赐的特别对待里逐渐消失了,毕竟还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又没有房高年在她耳边日日不停的反复叮咛,被宫中的富贵逐渐迷了眼,也看不太清前路了。

    皇上这样的荣宠之下,她想要有恩宠,再在将来生下皇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娘娘,桓公公到了。”倚翠面上也带了些兴奋,她向房贵妃禀报道。这月又到十三,正好应是皇帝放恩赏的日子。

    “快请进来!”房贵妃自今日早起便也在等着了,如今终于是等到了。

    “贵妃娘娘。”

    “陛下这个月除了这单子上例行的东西外又另赏您珍珠两斛、晶石一斛。”

    “您这恩赏可又是宫中头一份啊。”桓崇对着房贵妃倒是赔了个笑脸,他指挥着手下人把那些赏赐放到了桌案上,正好摆了一桌子。

    “陛下说了,如今天气也冷了,各宫都不必去谢恩了。”

    宫中现在确实有人开始巴结着未央宫了,但按桓崇自己来看,这位娘娘想要真的有宠或许还要再等上不知多久,她想要协理六宫也还要再半年多的时间,这个时间放在皇宫里,足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如今……面上过得去便好了。

    “陛下还是不让去谢恩,这样下去娘娘您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皇上啊。”等到送桓崇出去之后,倚翠才开口道。

    “说得也是。”房贵妃看着桌案上的那些珠宝首饰还有绫罗绸缎,虽说都是佳品,但似乎还是能看出来都是内务府按照份例备下的,和她的喜好全然无关。

    “不过陛下说不需谢恩咱们也还是可以去御书房送些点心补品吧?”房贵妃拿起了这次送过来的金钗在发髻上比划了一下,“本宫戴这支是不是很好看?”

    “陛下如此疼我,我总要去看看他。”皇帝已经一年多都没有再进后宫了,如果她能得宠的话——

    “早前听闻陛下喜欢紫色,你把咱们新制的那套宫装拿出来。”

    “还有家里送过来的燕窝也好好炖一盅,咱们一会儿趁着晚膳之前到陛下那儿去。”

    倚翠高高兴兴地出去传水准备给房贵妃换妆了,要去见陛下,当然是要把自家娘娘打扮好啊,原本娘娘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有着不知道多少人想来提亲,若说容貌,想来当年皇后也是比不上的吧?

    至于性情,娘娘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若有娘娘这样的女子相伴身旁,那是怎么都求不来的幸事呢。

    陛下见了娘娘,定然会欢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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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崇是离了未央宫才到淑妃宫中去的,淑妃住的永康宫是整个后宫中最雅致的一处了,只是桓崇见到程淑妃的时候她正哄着哭闹不停的八皇子,整个院子也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而多了不少鲜活气。

    对程淑妃,现如今后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多少是带了三分敬意的,毕竟对后妃来说有子嗣才真的有未来,不然一切恩宠都是无根浮萍。更何况这位的出身是真的高贵,待到皇子满周岁,这皇宫除了太后怕还是这一位说了算。

    皇帝的月月赏赐,对于有孩子的嫔妃来说是自她们拥有自己的宫殿之后就开始的,所以程淑妃也只是让贴身的宫女秋棠给了赏钱,然后听着那句无需谢恩也没什么情绪变化,只是让人好生将桓崇送出去了。

    等好不容易怀里的儿子哭累了睡过去,她才看了看那些每月千篇一律的赏赐,贵重是真贵重,无趣也是真无趣,然后便让人照常收起来了。

    “娘娘您还是不在意贵妃那里?听说这个月陛下赏得更多了,还特意给了一斛璃国来的上好晶石。”

    “她是贵妃,原本位份就是四妃之首,多得些又怎样?”程淑妃倒还真是没在意,有很多事她现在也想明白了。

    为什么陛下接连十二日召幸宫妃之后却再也没入过后宫、为什么她们能一起有孕、又为什么十二个人生得都是皇子。

    那两碗药定然是每个人都喝了的。

    前朝要皇帝选妃,皇帝在拖延了那么久之后才选了她们入宫。

    想来皇帝根本不想选秀,他若是想要妾室早就有了,景王府又怎么可能那么多年只有王妃一人?那张屏风挡了所有秀女的容颜,那她们之所以能留下就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家族。

    之后皇后娘娘崩于西疆,陛下虽不愿意承认但他多少应该知道这已经是无力回天的事情,而那个摹仿皇后娘娘的美人去年因病过世……究竟又是因为什么?还能是因为什么。

    再然后前朝要皇子,皇帝便找了那么多太医和能让她们只侍寝一夜便能有皇子的药方……

    他不想选秀、也不想要其他女子给他生孩子吧。

    但少年天子哪有那么容易做?从祖父的嘱咐里程淑妃也知道那时候前朝和后宫都凶险异常。

    闹不好就没了性命,没了性命与家族的名声相比倒还是其次了。风家……代代忠良之名究竟有多沉重,她们只怕是无法想象的。如今皇后娘娘埋骨西疆,皇帝又对静平公府恨的咬牙切齿——

    云凰大将军可不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啊。

    她曾是亲眼看到了那年景王府向风家下聘的,那一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纵然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但她想若她将来的夫君也能这样重视她,那她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了。

    后来风家嫡女出嫁也一样是风光无限,景王殿下是给了她最高规格的礼仪,让她嫁得那样体面。

    现在再看他行事,果然那个时候那样隆重的仪式和皇后娘娘的出身应该并没有多大的联系。

    可皇帝再也等不回他那般看重和心爱的皇后娘娘了,而她也永远不会有穿上大红嫁衣出嫁的那一天。

    风家嫡女是先帝赐婚的景王正妃,但陛下只怕从没将她当成大汉皇后,她只是他的妻子而已。所以皇后没住过凤仪宫更没真正履行过中宫应尽的职责。

    而她是陛下被逼着选进宫的秀女,是大汉的淑妃,却不是皇帝看中的女子,如今她生下的也是大汉的皇子,这十二个孩子……只怕皇帝也只是将他们当成未来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来培养……而不是他的儿子。

    这一生她们注定都得不到帝心了。

    但是她现在也想通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无需争宠,好生教养皇子,这样的日子在皇宫里也算是很好了。更不用说陛下从来都不吝惜财帛。

    虽然她的那一点点幻想是破灭了,但只要程家不因为她招来祸患便好。

    前朝那么多男人都看不明白吗?陛下心里……从来都只有那位风家的奇女子啊。

    所以现在安安静静地抚养皇子才是她应该做的。

    而且慎儿这名字……

    云明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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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后宫中的其他妃嫔不可能都有程淑妃看得这样透彻,贵妃宫中那每个月都要多出来的赏赐让所有人眼红。

    无论是有孩子的还是至今无子的,房贵妃和这两种妃嫔都不一样。

    若说她破格封为贵妃但每个月的恩赏与四妃等同便也罢了,可陛下偏偏像是更看重她些。

    如今后宫四妃九嫔都已经被占据,底下的妃子就算是想上位也没有机会了,她们原本还有点盼头,想着没准陛下还会再一次让太医来给她们调理身体,但如今看来这件事似乎也没有多少指望了。

    而这次恩赏不仅赏得原本就多,陛下还又添了两样,这就更让后宫中的女子们妒忌,而房贵妃也就在这样多女子暗中的注视下,穿着那身紫色的宫装,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带着人大摇大摆的去了御书房。

    “贵妃娘娘。”任彦生瞧见过来的那几人的时候就觉得这宫里的安宁日子怕是要结束了。

    而且她穿什么不好非得穿紫色的宫装?

    陛下的喜好虽然到现在为止任彦生都没能了解,但那些是陛下的逆鳞听霜和听柏之前似乎是看他太可怜了些,多少还是跟他说了说,其实他们主要也怕后宫有妃嫔过来触怒了主子他们还得想办法在暗中要了那女子的命,而且主子可能还会有新麻烦。

    “任公公,”房贵妃对任彦生自然是有一份敬意的,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本宫带了些点心过来,特意谢陛下的赏赐。”

    “还请劳烦公公通禀一声。”

    任彦生看着房贵妃往御书房里瞧,面上还染了几分红晕,更觉得今日这事着实变得棘手了。

    而且这银子都塞过来了,他不禀报似乎也不是,但陛下绝对不会见她,任彦生能肯定这一点。

    不见她,没准贵妃还能逃过一劫。

    但他现在也只能去禀报了,还好这里是御书房不是天福宫,天福宫至今还是只有侍卫在,那些侍卫……可不会管贵妃是谁,尤其是听柏和听松。

    可房贵妃没想到和任彦生一起出来的是听霜,她今日原是因为要汇报给皇子们选的乳娘的事情才会到御书房来的,没想到正好能撞上这件事。

    “主子说房贵妃若是听不懂圣命他便找人来教房贵妃读书习字。”听霜见到房贵妃的模样神色也僵了一瞬。

    “本宫也是看陛下每日勤劳国事太过辛苦,给陛下送些点心而已。”房贵妃听到听霜的话愣了一下,但她还是换了个理由,今日她让满宫都知道她来见皇帝了,若真是见不到,她就要成为整个后宫的笑柄了。

    “主子说不必了。”听霜依旧挡在房贵妃身前,没有任何要让开或是再进去通报一声的样子。

    “那姑姑帮本宫将这点心送进去给陛下尝尝可好?”房贵妃到底还是念着听霜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人,没当即便发火。而且这里是御书房门口,她若闹起来让陛下听到更不好。

    “还请房贵妃回去吧。”听霜也是一样恨着房家,但是他们也都知道现在还没到主子要处理静平公府的时候,这位贵妃娘娘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让主子一怒之下砍了的好。

    “本宫知道听霜姑姑是皇后娘娘的陪嫁,”房贵妃终究还是没忍住,她看了一眼御书房的门压低了声音,“但你这样拦着本宫当真是陛下的意思吗?”

    “好好想想,你的旧主子注定回不来了,皇后她——”

    “房贵妃慎言!”她以为她压低了声音主子就听不到了?

    但听霜这句阻拦的话还是说得有些晚了。一把短刀擦着房贵妃的发髻飞射而过,钉在了她身后的宫墙上,刀刃深深没入了墙壁,只剩刀柄露在外面,而这把刀也打落了房贵妃发髻上的金钗。

    “房贵妃要是还有胆量不如把刚才的话说完,说给朕听听。”

    云漠寒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贵妃面前,他盯着面前这个似乎已经吓得魂魄出窍的女子半分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怒火。

    “听霜是朕少时给去皇后身边的,也是跟着皇后陪嫁到朕潜邸的。”

    “朕的人,还轮不到别人教训。”

    “朕的云凰更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学得一分皮相就以为能一步登天了?还是觉得朕看上的就只有这一袭紫衣?”

    房贵妃这时才回过神来,也顾不得自己发髻散乱万分狼狈的样子,她一下跪在云漠寒面前,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了。

    面前人身上的气势过于可怕。

    若听霜是他给皇后的,那她的旧主——她刚才说了什么——

    “陛下……臣妾知罪了陛下!”

    “臣妾不是有意——”

    “房贵妃禁足未央宫,年过完之前她不用出来了。”

    云漠寒懒得再看她在他面前哆嗦着尖叫请罪的样子,直接命任彦生带着人把她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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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金镶银嵌百花富贵开,审时度势画皮君心嫌

第一百四十八回 世间丹青手 伤心画不成

    “朕是没让你处置那些外面伸进来的手,”云漠寒看着任彦生面色不怎么好,“平日里传些消息也就罢了,这东西也能这么顺畅的递进来,你这大总管的位置是不是坐得太舒坦了?”

    他从来没让内务府赏出去紫色的料子,而房贵妃的那套宫装用的是上好的锦缎,再看上面各样丝绣想来制这样一件衣服至少要花上数月,不知道是房高年给她准备了多久的。

    就这么送进宫了。

    他是真不知道之前那个女人是因为什么才会病逝?还是觉得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处置他那个已经成为贵妃的女儿?

    “奴才知罪!”任彦生急忙告罪,虽然这次房家究竟是怎么把东西送进来的他确实是不知道,但他不知道也一样是他失职。

    “你们平常收多少银子朕都懒得管,毕竟管了也没用。”云漠寒冷笑了一声,他这一笑任彦生便哆嗦了一下。

    “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还是想想清楚,脑袋的确是个好东西,可你要真是不想要了,说一声就成,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果然主子是要气疯了。

    听霜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任彦生不住地请罪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大总管跟在主子身边也八九年了,怎么还是没领会在主子身边伺候的精髓。

    不过想来也是,主子真的开始用他的时候主母已经去西疆了啊。

    这件事她也是有责任的,这些年管理宫女是她的差事,房家安插在宫里的定然不只有太监,能送东西到房贵妃身边的应该还是宫女。

    宫中或许要再次大清洗了。

    雪夫人这十余年养了不少会武功的侍婢,宫中现在也有不少,或许这件事之后宫中会再多些。

    “房贵妃禁足,若是这期间让朕发现有人联系她或是她能把消息递出去,你就自己去领罚。”

    “出去!”

    云漠寒打发了任彦生,然后他看向了安静站在那里的听霜。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才开口。

    “让听泉和听雪准备好,借着年宴把人再送进来些。要长相不起眼的,功夫好的,这次选进来的功夫好最重要。”

    “属下明白。”听霜急忙应下,然后看着云漠寒捞起了矮榻上那个紫色的毛团子往袖子里一揣,消失在了御书房里。

    云漠寒回了景王府。

    他到重光院的时候正好太阳完全落下,天边再没有了一丝光。

    侍卫见他回来赶忙点燃了院子里的灯,云漠寒进了念风阁,拿了火折子将屋中的蜡烛一根一根慢慢都点燃了。

    这间屋子已经许久不做书房用了,但桌上依旧摆满了笔墨纸砚,还有不少颜料。

    如今这座阁楼里挂着不知道多少画像,视线所及之处都能看到那张云漠寒最熟悉的容颜。

    从几岁的娃娃到青涩少女再到二十余岁最风姿绰约的时候。

    从寻常钗裙到一身甲胄、或是做男子装扮再到锦衣华服。

    云漠寒不知道二十五岁的风冥安应该是什么样子,她二十二岁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他也不知道现在二十九岁的她应该是什么样子,虽然最近安安又再次到他梦里来了,每晚都来,从不曾失约。

    但梦里的她都是曾经的模样,从未变过。

    他似乎又要过生辰了,皇帝的生日……万寿节……他连这一天也不属于自己了。不过宫中有宴,他坐着便好,收点儿贺礼,国库里还能多些银钱。

    原来每年这日安安都会送他件她亲手制的新衣,每一年的他都好生留着,和那些安安给他绣的荷包一起,不过那些荷包现在没再挂在他床头了,都被云漠寒仔细收了起来。

    除了那枚绣着鸳鸯的,倒是留在了枕侧,日日都伴着他。

    云漠寒点燃了这屋中所有的蜡烛,烛光一晃一晃的,光影跳跃着,原是照得恍如白昼,却似乎又是那样的不清晰。

    隐约中,云漠寒似乎听到有人在那晃动不停的光影之中唤他。

    只有那一声,轻轻的,渺渺杳杳。

    “寒郎。”

    但这一声又响在耳畔,不能更真实了。

    是他的安安在唤他。

    她说,“寒郎,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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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漠寒第二日上早朝前才回到宫里,摸了摸袖子才想起来这小东西还在,带着它上朝倒是头一回,不过带着就带着吧。

    尤其是看到下面房高年那一脸憔悴的样子和他眼下的青黑色,云漠寒难得觉得心里堵着的这口气顺了那么一些些。

    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期待值不应该变得这么低。

    他已经知道房贵妃被禁足了,但究竟是因为什么想来他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所以目前应该也不敢擅动,以免求情的话变成了加重罪责的又一个原因。

    整个早朝他都没吱声,云漠寒也只当看不见,事儿都解决完了他也回御书房去了,毕竟袖子里的毛团子还没喂呢,都闹起来了。这也就是冬天的衣服厚,它动来动去的不明显,不然给人瞧见……可能是有那么点丢脸?

    这些人暗地里给他添堵的行为还不如当初云漠若就知道往他府里派杀手呢。那时候对付他的人也就想着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杀手多好解决啊,现在看来杀手是最好解决的麻烦了。

    毕竟杀了就完事了。

    再想想没准过两天房高年就要来烦他了,云漠寒觉得这日子似乎还是有了些盼头。至于这“两天”究竟是多久,就看任彦生处理事情的速度了,要是被他骂了一通还能让消息那么快递出去,那他也得好好考虑一下这大总管是不是要换个人了。

    没想到这次云漠寒等的时间还挺久,毕竟那天御书房外面除了他的侍卫、任彦生和听霜,距离那里近的也就只有房贵妃带着的宫女了。

    未央宫又被紧紧盯着,想要让外面知道消息确实不容易,而且那把刀现在还在御书房外面的墙上插着呢。云漠寒也没让拔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把刀在的原因,倒是没人敢在房贵妃后面试图到御书房来以送点心的名义烦他了。

    直到过了小年,静平公才找了个理由进宫,毕竟按他现在的职务他还真没什么好理由进宫去找皇帝单独汇报点什么或是聊聊国家大事。

    “陛下,贵妃娘娘在家时臣难免骄纵了些,她得罪了陛下身边的人惹得陛下不快确实有罪,但这年节终究是不同,不知陛下能否网开一面饶恕她这一回?”

    云漠寒好不容易听完了他前面那些基本等同于没事找事的一通话,如今见他终于说到重点了才来了点精神。

    嗯,重点是让他不快,而不是得罪了他身边的人,若是因为得罪奴才挨罚那确实听着就不太可能。

    在家骄纵,那是当这皇宫也是她家?所以在这里还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还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一个贵妃又是哪里来的勇气?谁给她的胆子?

    年节?

    寻常人家的妾室也没有上桌的规矩,是贵妃就厉害了?她连皇子都没有,也没得要团圆这一说。

    听着这两句话说得挺有道理,实则仔细想想全是狗屁不通。

    静平公府能发展到现在这种让他都觉得有点棘手的状态应该靠的不是房高年,若是只靠他,那他也不用愁到现在了。

    还是祖上的余荫啊。

    “看来静平公放在房贵妃身边的人也没好好跟你讲清楚朕到底为什么禁她的足?房大人这选人用人的功夫还得好好磨炼啊。”

    房高年等了半晌,就等来了云漠寒似笑不笑地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但他还没来及辩解,云漠寒之后的一连串嘲讽便向他砸了过来。

    “你想给自己的女儿求情,最少要弄清楚她究竟犯了什么错再来求情吧?”

    “不过卿应该清楚得很呐,现在在这里跟朕揣着明白装糊涂,是觉得很好玩儿吗?还是觉得蒙蔽朕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对皇后大不敬,朕只禁了她的足,没降位更没克扣她禁足期间的吃穿用度,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还是说你静平公府的嫡女入了宫朕是责罚不得的?”

    “而你这个帮着她对皇后大不敬的父亲,朕是不是也一并罚了才好?”

    不过一件宫装,房高年也没想到皇帝会这样在意。

    他早就不继续在西疆寻找皇后的踪迹了,却没想到如今一件紫色的宫装便会让他这样勃然大怒?

    这位自登基以来似乎还没有这样对朝臣说过话……

    他做皇帝这么多年,也不像是一开始的时候那样好胁迫了。

    而那柄插在墙里的刀房高年来的时候也一样看到了,这难免又让他想起了那时候皇帝拿着那撕碎的奏折当刀子扔的景象。

    虽然那天跪在地上的众臣里没有他,但静平公确实也在那一刻被震慑到了。

    “陛下,臣绝不敢对皇后——”

    “不敢什么?”云漠寒打断了他的话,“朕看你敢得很。”

    “这朕要不要纳妃卿要管一管,要不要有皇子卿还要管一管,去年是不是还想要管一管这皇子究竟是从谁那里生出来?”

    “你既然这么喜欢管皇家的家事,那干脆朕这个位置给卿来做怎么样?”

    “反正也是和你现在管得差不多,是不是自己管辖内的差事你都想插上一脚,这两年对兵权也热心得很了,天家的家事你也跟着操心,那要不卿来做这皇帝吧!这样你和朕便都能得个清静了。”

    “陛下!臣万死不敢有如此念头!还望陛下明察啊!”

    云漠寒如此说那这罪名房高年不可能担得起,觊觎兵权皇位那他就是谋逆了。

    不过现在房高年唯一怕的还是皇帝直接动手砍了他的脑袋,若真是这样那是连运作的时间都没有的,这才是死局。

    “要朕明察,那卿是觉得朕刚才说得没有一句是真的?都是在诬陷你了?”

    云漠寒看着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房高年却不想这样轻易就放过他。

    他凭什么这样轻易放过他?

    房高年此时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官场上的你来我往便是要大家都揣着那点子明白然后都不明说还能把事情办了,但前提是有来还得有往才行。

    可到了如今陛下这里,他是什么都能明说出来让所有人面上难堪的性子,暗中达成共识相互留些颜面这种事是不存在的。到现在这场面话也说得根本没法接下去了。

    “朕看你今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没什么说的了就赶紧滚,省得朕一会儿连你一起罚!”

    房高年看着云漠寒那冷若寒冰的脸也知道他今天这目的定然是不可能达成,便也只能行了个礼赶紧退下了。

    而他人还没出宫,静平公在御书房里被皇帝大骂了一顿这件事就已经传出去了。

    陛下说他管得太多越俎代庖这件事也一样很快便人尽皆知,反而是他来为自己女儿求情这个始因似乎被所有人忽视了。

    “陛下,怀王世子求见。”任彦生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才敢来见云漠寒的,毕竟房高年刚走,而刚才陛下斥责他的话外面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让他进来吧。”云漠寒也没想到云沐昪拖到了这个时候才回安阳,那小子要是没真带回来什么好皮子他明年也不用回北境了,留在安阳城里被他操练吧,他保证三个月让那小子的武功长一大截。

    在北境待了快两年的少年面上已经几乎看不见他曾经身为怀王府世子的那种贵气了,取而代之的是行伍中的杀伐之气。

    这种气息云漠寒熟悉的很,只是现在云沐昪身上的这点气势在他看来还远远不够。

    云漠寒期待着的未来的怀王,那得是能掌大汉一方边军的大将军才行。

    “七叔。”云沐昪在好生行完礼之后才像原来那样喊了云漠寒一声。

    “我要的东西呢?”云漠寒上下打量过他之后倒也放心了,看着这两手空空的世子,挑了挑眉。

    “……在外面。”果然七叔最在意的永远都只是七婶婶。

    “你不回家吗?你爹可是为了能让你回来都求到我这里来了。”云漠寒听了这话便往外走去,但看着云沐昪似乎不打算离开,他又说了一句。

    “您不需要听一下北境的事?”

    “要是你这个官阶都需要向皇帝述职的话,那你七叔我就要累死了。”

    “赶紧走,你家现在可是热闹得很了。”

    云漠澜似乎是怕他的信在途中被人截了,看样子到现在那两个郡主的事情云沐昪似乎还毫不知情。

    “我家?”云沐昪愣了一下,看着云漠寒不像是在开玩笑,便赶忙从皇帝这里告退了。

    而云漠寒这时也看到了云沐昪带回来的狐皮,果然都是极好的,那毛很厚实,纯白的没有丝毫杂色。现在送到绫潇坊去,应该赶得上年节。

    至于怀王府里的事原本就是云漠澜的家事,他管不着也懒得管。只要和朝政无关他那二哥做什么他都不会插手的。

    不过他这小侄子回家面临那些惊吓和惊喜之后的神情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今年云沐昪回来,这个年节怀王府或许会热闹些,云漠澜原本就是每年都要开宴的。世子从军回来……打探消息的人应该也不少。

    不过那两个郡主……这宴开不开估计也够云漠澜头疼的,要开宴郡主必定得送走,可郡主也是今年才册封的,宴会上不出来的话难免惹人非议。

    至于他,他不用考虑这么多,年宴他不想开也得开,毕竟这个规矩要是断了他能被前朝和太后烦死。

    为了自己的清静着想,年底的赏赐最好多发点,而那天他也得乖乖在主位上坐着,直到年宴结束。

    云漠寒抚摸着那厚实的狐皮重重叹了口气。

    他最近总觉得晚间能听到安安唤他,或许也是好事?

    “安安,看看这个,好看吗?”他轻轻问了一句,“给你镶在新斗篷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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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正是:浓墨淡彩相思跃尺笺,天子朝臣博弈又交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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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说得全都对介绍:
【跳脱忠犬皇子×护国大将军独女】
一眼认定,一生宠爱。
当云漠寒第一眼看见风冥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女孩儿和安阳城里的其他姑娘都不一样。但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今后他会把这个姑娘刻入灵魂成为想要羁绊一生的存在。
可是这院墙翻着翻着似乎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所以后来誓言掷地有声。
“我云漠寒此生只风冥安一妻,绝不另娶,我会让她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从一而终,永不言弃,如有违背,生世孤零。”
风云相伴,云卷云舒,空中颂赞。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人她说得全都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人她说得全都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