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乌菡翎和萧慕朗虽是初识,性格倒也投契。乌菡翎对什么都不在乎,做什么都凭兴趣,萧慕朗初入江湖对什么都有兴趣,而且兴趣转移速度极快。这也意味着两人都不是专注在一件事情上的人。
两人计划去青城山,可是中途因为各种理由耽搁,就这么走走逛逛,玩玩停停,他们的路线算是一边绕路一边前行。
这日两人刚刚舍得离开白鹭城的醉云居,那里有极其美味的酿豆腐,两人连吃了三顿都没有厌。出城不到十里坡就听到打斗声。爱热闹的两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件好事,赶紧跑过去看看是谁在打架。
劳长河带着他的六大弟子围成一圈,七人组成剑阵将卓义和卓凝围住。任凭卓义是青城弟子中实力最出众者也难敌那一脉相承剑法组成的剑阵,兄妹俩陷入苦战。
“上啊,我们去帮他们。”萧慕朗看到别人以多欺少,而且攻击女孩子,心中觉得极不公平。
“你帮谁?”乌菡翎不想动手,只想看看卓义怎么脱困。
“当然是帮那对男女啊。以多欺少的一定不是好人。”萧慕朗肯定的说,语气里满是想要冲过去帮忙的急切。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乌菡翎索性玩起了蝴蝶。那蝴蝶本在花间飞舞,忽然间就被乌菡翎吸到了掌中,蝴蝶上下翻飞,就是逃不脱乌菡翎的手掌。
萧慕朗见乌菡翎果真一点都不动,只好自己跃了过去,帮卓家兄妹抵抗。
乌菡翎在萧慕朗动手那一刻就开始观察他的身手,看了几招嘴角就不自觉上扬。这小子之前也和人动过手,但是那些都是喽啰,这一次是真正的江湖人还是所谓的大家,他的身手被真正显露出来。
萧慕朗的加入让劳长河措手不及,他停手大声说“少侠,这是我青城弃徒,少侠何必多管闲事。”
“我管他是谁,你们以多欺少,还欺负人家个姑娘,你们就是不对。”萧慕朗气愤地说。
“少侠好意,在下心领。但是还是请离开,我兄妹二人不想给少侠添麻烦。”卓义感激地说。
“听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好人。我一定会帮你。”萧慕朗立刻判断出卓义和劳长河谁是好人。
远处的乌菡翎觉得萧慕朗这人也挺好玩的。
眼看两帮人又要打,乌菡翎看看天,发觉乌云快飘来了,她想赶紧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喝茶。
“劳掌门,以大欺小可不好。”乌菡翎慢慢走过去说。
劳长河看见一个姑娘走了过来,有点奇怪,“你是?”
“劳掌门不记得我了吗?几年前,劳掌门来过我乌家堡为先母凭吊,那份情我乌家堡一定记得。”乌菡翎装出一副感伤的样子说。
萧慕朗见乌菡翎来了露出喜悦的表情。
卓义看到来的是他本就觉得奇怪的乌菡翎,越发觉得这姑娘不好惹。
只有卓凝一脸冷静,因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个帮忙打架的少年,又为什么会出现个好像有身份的小姐。
“你是。。。乌家堡的二小姐。”劳长河料想乌家堡大小姐已经成为侠义山庄庄主夫人,眼前的只能是她妹妹。
“是。”乌菡翎假意行了个礼。
“二小姐怎么不在家呆着,外面的世界可不安全。”劳长河见乌菡翎是和那半路跑来的少年一伙的,对她存有一分戒心,但他不愿得罪乌家堡,所以他想赶紧赶走乌菡翎。
“爹爹也常告诫我外边不安全,但我这个不孝女儿老是喜欢在外头跑,爹爹没办法,又不放心,所以总是派人跟着我。我不喜欢被跟着,就叫他们离远些躲着。劳掌门想见见吗?”乌菡翎吃准了乌家堡在劳长河心中的分量,随口编了些谎话,最后一句更是在挑衅对方。
劳长河果然中计,马上环顾四周,见附近树影婆娑,似是有人在里边穿梭。
“二小姐的安全的确重要。今天我青城派内部之事,与乌家堡无关,希望乌二小姐不要插手。”劳长河客气地说,他希望乌菡翎的出现只是偶然。
“可是劳掌门,既然我都在这里了,而且看见了,我不管不合道义。我管了,可是管不了,这就很没面子。”乌菡翎做出为难的样子。
“哼。”劳长河明白到这姑娘是站在卓义那边的。他心想:乌有为就两个女儿,一个嫁了,还有一个自是心肝宝贝,为了她的安全,乌家堡派出的一定是高手。如今还有那来路不明的少年,虽然青涩,身手确是极好。卓义两兄妹已是瓮中之鳖,只要等乌菡翎和那少年离开,他便能手到擒来,不用急在一时。
他放下剑,也示意六大弟子放下剑,他对着卓义说了两句狠话,便带着弟子不情愿地离开了。
萧慕朗见对方走了,开心地跑到乌菡翎跟前,一副钦佩的样子,“前辈真厉害,几句话就把人打发走了。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保镖,他们在哪里啊?”萧慕朗老实地四处张望。
“这可是我的王牌,怎么会随便让你知道呢?”乌菡翎知道萧慕朗是真信了她的谎话,一阵好笑。
“乌家二小姐最擅长的就是说谎了。”卓义说。
卓凝和萧慕朗都惊奇地看着卓义,发现原来这两人认识啊。
“我帮了你啊,你都不说谢谢。”乌菡翎并不在乎卓义说的话。
“你怎么会来?”卓义问。
“边走边说好吗?这里快下雨了。”乌菡翎指指天空说。
热情的萧慕朗将他和乌菡翎如何巧遇又如何决定一起前往青城山看热闹的故事一股脑和卓义兄妹说了。卓义听得直摇头,卓凝有些气愤,为什么这两个人会以看热闹的心态去看待他们门派的内乱,何况她师傅因此事含恨而终。
“你们这样不过分吗?我师父已经枉死,我师姐有家归不得,我和我哥都被我师叔一路追杀,你们是当看猴戏吗?”卓凝比乌菡翎小两岁,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一对酒窝讨人欢喜,可是她性格泼辣,如同一只呛口小辣椒。她说的师姐是江致远的女儿江芷心,如今江芷心在母亲娘家,知道父亲的消息怕是伤心至极。
卓义听到卓凝说起江芷心,眼神暗了一下,他心中何尝不是记挂着江芷心。这几天他听到青城内乱的消息,心中焦急立刻往回赶,遇到卓凝的时候他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在担心江芷心。
“对不起。”萧慕朗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日子他瞒着他父亲出来玩,新鲜感和兴奋感还没过去,确实考虑不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怕那里伤及无辜,想去帮忙而已。”乌菡翎冷冷地说。
萧慕朗听乌菡翎说出他的心声,连声称是。
“萧兄弟古道热肠,卓义在此谢过。”卓义抱拳行礼,他看得出萧慕朗单纯直率,他相信萧慕朗的确想要帮忙。
萧慕朗一见卓义如此,他也一抱拳。卓凝还是有些气鼓鼓。
“别忘了还有我。”乌菡翎适时邀功。她看到卓义僵住的表情,眯起眼笑笑。
“听说青城派有把祖传的青云剑,由历任掌门保管,也可以说青云剑是掌门信物,只有持青云剑的人才是名正言顺的掌门是不是?”乌菡翎喝口茶,以和年纪极不相称的冷静口吻说。
“当然是。”卓凝抢先道。
“我一直想见识见识青云剑,卓大哥你不介意吧?”乌菡翎直截了当问。
卓义和卓凝的脸色同时变得煞白。
“可是卓大哥身上只有一把剑啊,也不像是什么青云剑。”萧慕朗说。
“这把当然不是,青云剑哪那么容易戴在身上。”乌菡翎拿起卓义的剑,“刷”的拔出剑,又合上。
“你怎么知道?”卓义问。
“劳长河已经是掌门了,何必亲自追着你们两个小角色跑。他不傻,我更不傻,不是吗?”乌菡翎又是一贯的轻描淡写,听的人想打她一顿。
“见识了又如何,对你没有好处。”卓义说。卓义对乌菡翎的看法有所保留,但还是诚心劝告她。
“你怎么知道没好处。你看到你那师叔怕我的对不对?”乌菡翎转向卓凝,她知道卓义想打发掉她,卓凝明显比卓义友好。再冷再沉默的人乌菡翎都能交朋友,一个卓义她可不放在眼里。
“嗯。。。”卓凝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凝儿,别听她的。”卓义不想妹妹被那奇怪的姑娘缠上。
“你们俩拿着这把剑,难道想收藏啊,想回去报仇,这么被追着打可不行。萧慕朗,你说对不对?”乌菡翎点出了卓义的心事。
“你们是要去报仇?”萧慕朗终于找回了他的大脑。
卓义警惕地四下看看,给乌菡翎一个警告的眼神,“我们不是你,没一个好父亲在后面撑腰,但我们知道什么叫恩重如山,没有师傅就没有我们,我们一定会替他讨回公道。”卓义快速说,语气里是决心。
乌菡翎喜欢看到这样被逼急了的卓义。她见过很多人,他们,包括她自己都比卓义强大,但是没有人像他这样能力有限还要做力不能及的事。这个世上或许有很多这样的人,但是她还没有遇到别的。
47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卓义和卓凝偷偷离开了客栈。卓义的意思是不要扯上萧慕朗和乌菡翎,两人若是好意,就不要让他们陷入险境,两人若只是为了好玩,萍水相逢也是够了。卓凝从不会违背她哥哥的意思。两人就趁萧慕朗和乌菡翎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离开了。
“这人真是没劲!”乌菡翎噘着嘴一副不爽的表情说。卓义和卓凝走的时候她知道,她不拆穿而已。
“那我们就真的看他们回去冒险啊?”萧慕朗在替卓义和卓凝担心。
“你觉得呢?”乌菡翎明知故问。
“当然不行。”萧慕朗脱口而出。
“放心,他们走不远的。那坏师叔一定在哪里等他们。”乌菡翎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乌菡翎在街上一问就知道卓义他们的方向。她曾经和劳长河说她被人保护不是假话,只是跟着她的不是乌家堡的人,而是圣天门的人。
果不其然,卓义他们遇到了劳长河师徒的埋伏。乌菡翎注意到卓义身上只有他自己的那把剑,劳长河手上也只有一把剑,卓义又把青云剑藏起来了。
萧慕朗看到卓凝被两个大男人围攻,气愤得不得了,他立马飞身跃过去,帮卓凝解围。
乌菡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不会动手。如果她动手,劳长河他们不会有命活着,但是她现在不想翻开底牌。
“乌二小姐,今天这事你也管定了?”劳长河停手看着乌菡翎说。
“劳掌门,今天我不管了,我们两派和气最重要。”乌菡翎笑嘻嘻地说。对付劳长河这种人,她不用动任何脑筋。“只是,劳掌门的目的是杀了他们两个吗?”
劳长河一愣,的确,他的目标是拿到青云剑。被乌菡翎一提,他发现卓义和卓凝手上都没有青云剑。
“东西呢?”劳长河发问。
卓凝看着卓义,卓义说“你永远也不会得到。”
“那我去找我师兄的女儿,你说我会不会得到?”劳长河见卓义还是嘴硬,搬出了江芷心,他知道卓义的痛点。
“你。。。”卓义一下被激怒了,“那你永远别想得到青云剑。”
劳长河一听,火气更甚,他转向乌菡翎,“乌二小姐,你说两派和气最重要,希望你不会插手此事。今日我一定要带走这两人,也要带走我要的东西。”
乌菡翎一直微笑地听着两人对话,见劳长河摆明了要带走这两人,她微笑着说“好”。
“不可以!”萧慕朗激动地说,他以为乌菡翎真的不管了。
“我不管咯。”乌菡翎看向卓义,她看到的是一张表情毫不惊讶的脸,也许卓义已经习惯了。
“劳掌门,今天我的人没有来。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家?”乌菡翎问。
听乌菡翎说她的保镖没有来,劳长河松了一口气,“那是当然,等我解决这两个弃徒,就。。。”
“我不等人,”乌菡翎打断劳长河,“现在,马上,你们七个送我回去。”
“你耍什么花样?”劳长河吼道,他明白到乌菡翎还要插手这件事。
“你不必。。。”卓义说,他着实不想扯上乌菡翎。
乌菡翎又看向卓义,甜甜地一笑“你帮我挡过一刀,报恩而已。”
卓义记得当年初遇乌菡翎的时候她一个人走在山间,被两个山贼盯上,如果不是他,也许乌菡翎就死了。
“昨天的时候,我的人已经知道我得罪了劳掌门,如果我今天出事,或者我老不回家,你说这些人会怎么报告给我爹爹?到时候乌家堡和栖霞山,还有侠义山庄,都会上青城派拜访吧。”乌菡翎又用无公害的表情威胁起了劳长河。
“师傅,一个乌家堡已经不好对付,栖霞山和侠义山庄也是狠角色,我们怎么办?”劳长河的弟子看向师傅,他在担忧。
劳长河恶狠狠地盯着乌菡翎,他不明白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来搅他的局。
“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一阵沉默过后,劳长河开了口。
“卓义,有乌家二小姐这个靠山算你运气。除非你一直躲在这姑娘后面,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对了,你有二小姐这个朋友,芷心知不知道?”劳长河说完大笑着里去了。
六大弟子也跟着劳长河离开了。
“你又帮了我们一次。”卓凝感激地对乌菡翎说。
“厉害,靠嘴皮子就把人说跑了,不愧是前辈。”萧慕朗抱拳向乌菡翎行礼,佩服之感又升起来了。
乌菡翎像是邀功似的看着卓义。
卓义由衷地说:“谢谢。”
“别想偷溜,至少你要肯定已经甩掉他们了。”乌菡翎一边摇头一边告诫卓义,她的态度很随便,但她提的建议是对的。
“我们只是。。。”卓凝以为乌菡翎生气他们之前偷偷离开的事,忙解释。卓义一扬手示意卓凝不用说了。
“你们要跟着我们?”卓义问。
乌菡翎点点头,萧慕朗也用力点点头。
“赶你们也不走?”卓义问。
两人又点点头。
“不怕危险?”卓义最后问。
萧慕朗点点头,乌菡翎笑了出来。
“是,你们不会让自己危险的。”卓义无奈地接受了事实。
乌菡翎和萧慕朗根本没有说过要跟着他们,既然卓义误会了,那就将错就错吧。
确认身后不再有跟踪的尾巴之后,卓义、卓凝带着萧慕朗和乌菡翎来到城外山上的湖边。山上确实隐蔽,树叶茂密,山路也迂回。他们走了大半天才拨开灌木丛看到了那片湖。湖面上波光粼粼,被风吹落、被雨打落的树叶飘在湖面上,使得湖水泛出绿色的光。湖边有很多老树,树根盘结,有一些自岸边伸向水中,还有树藤,自树顶垂下,有些缠绕在树干上,跟着树根一起延伸到水中。
乌菡翎看到湖边树荫下有块大石头较为平整,她踩着一块块小石头,蹦蹦跳跳地过去,坐在大石头上,她就这么看着、等着。
“不走了吗?”萧慕朗问乌菡翎。
“我们到了啊。”乌菡翎笑嘻嘻地看向卓义。
“你怎么知道?”卓凝不解地看着乌菡翎。
乌菡翎笑而不语,还是看着卓义,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她在等卓义把青云剑拿出来。
卓义有些无奈,似乎从几年前两人初见,到现在成为同伴,一切都在这个姑娘的掌控之中。他走向湖边,找到那棵最粗壮的树,树的藤一半浸在水里,他用力把那根树藤抬起来,用力把树藤拉出水中。树藤一点一点慢慢出了水,树藤的浸在水中的那一端绑着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卓义一挥剑砍断树藤。他捡起那个长条状的东西,一层层剥开抱在外边的油布,露出里面的剑鞘。他拔剑出鞘,在阳光下细细端详那把剑,确认剑没有受到损伤,再把剑插入剑鞘。
他把青云剑藏在了水里。
“藏在水里,多亏你们想得出来。”萧慕朗由衷地说。
“这不是他们先想出来的。”乌菡翎说,“有一次,‘快人一步’柴布抢了人家两箱珠宝,可是那珠宝主人带的人多,还动了军队,柴布为了掩人耳目就把两箱珠宝都沉到了水底。过了一个月等人家满天下追他的时候,他再回去把那两箱珠宝捞出来,大发了一笔。”柴布一直很自豪自己是个老粗,还能想到那么精妙的法子。他当时炫耀的时候,其他人都哈哈大笑,不过都对那样有耐性的柴布刮目相看。
“你认识的贼还真多。”卓义想起乌菡翎还认识“浮云盗”,现在又认识柴布,忍不住说。
乌菡翎毫不在意。她见卓义把剑拿在手上,她站起身,又蹦蹦跳跳地回到三人之中。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去青城山报仇?”萧慕朗问。
“劳长河之前在面前,他不杀,现在人家不在他倒要去找人家,不合情理吧。”乌菡翎提醒萧慕朗。
“也对。我又犯傻了。”萧慕朗呵呵自嘲。
卓义看着手里的青云剑,有些迷茫,他到底该怎么做?
“哥哥,我们去找师姐吗?要夺回青城派,师姐是名正言顺的。”卓凝问。
卓义何尝不知,但是这么危险的事情,真要再把已经脱险的江芷心牵涉进来吗?
“哥哥?”卓凝再问。
“我们去容州。”卓义打定主意,江芷心既是青城掌门的女儿,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
48
“卓大哥,你来找你师父的女儿,可是你师叔也知道要来找她吧。”四人快到容州之际,萧慕朗问。
“小萧,你变聪明了呢。”乌菡翎打趣道。
“说不定他们就埋伏在那里。”萧慕朗说,照实际情况来看,的确会有这种可能。
“所以我们先不找师姐。”卓凝说。
“那来容州做什么?听说北五巷的叫花鸡不错。”乌菡翎想起这里有好吃的。
卓义不说话。
乌菡翎觉得没意思,她快步上前走到卓义跟前,逼得卓义停了下来。
“你要做什么?”卓义貌似生气了。他把乌菡翎带在身边完全是因为拿她没办法,再加上乌菡翎自劳长河手中两次助他脱困,他不能对她说重话。
“这是我要问你的。”乌菡翎还是用她一贯的理所当然的口吻,“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会让你去容州冒险。”
“这与你无关。”卓义说。
“我知道你不想我们跟着,但你已经同意我当你的同伴了,那你就不能不把我放眼里。我帮你打发了劳长河不是要你再进他的圈套。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死了,那我会没面子。你想问为什么我要管,因为当年你救过我。”乌菡翎觉得“报恩”这个理由很好用。
“如果当年我不出现,你也不会有事不是吗?”卓义反问。
乌菡翎笑笑,她不能太得意,“骄兵必败”的道理她懂。
“我们只是不直接去找我师姐,哥哥说我们要等,确保大家都安全。”卓凝见乌菡翎和卓义之间气氛不好,赶紧打圆场。
“容州许家是小小的生意人,生意人最重要是和气生财,他们绝不会要去给姑爷报仇。至于江大小姐,她应该是个聪明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回青城山送死。”乌菡翎简单分析了一下,听得卓凝和萧慕朗一愣一愣,连江芷心外公家什么来路她都知道。
“我们要保证许家安全。”卓义的话听起来是在回答乌菡翎。
“你们俩去不了许家,叫小萧把江大小姐带出来不就好了。就带到北五巷吧。”乌菡翎出个主意,不忘带上叫花鸡。
北五巷不是店的名字,它真的是条巷子。北五巷里有很多小店和小摊贩,卖的都是小吃小菜,生意红火。北五巷最有名的就是瞿老头的叫花鸡,汁多肉嫩味道香,很多外省人过路容州都会慕名前来。
江芷心跟着萧慕朗来到北五巷的时候,就见到一个漂亮姑娘坐在瞿老头铺子外的小桌前啃着一个鸡翅膀,她的面前是一整只叫花鸡还有很多其他摊档的小吃。
“小萧,快点,这个好好吃。”乌菡翎挥着手里的鸡翅对萧慕朗说。
“江姑娘,他们在里边。”萧慕朗给江芷心指指,卓义和卓凝在瞿老头的店里。
“有劳了。”江芷心礼貌地谢谢萧慕朗,又向乌菡翎点头致意,才走进店堂。
江芷心也是个美人,虽不及乌菡秀的高贵柔美,眉宇间却多了份英气,小巧的鼻子有着完美的弧度,柔化了她的英气。乌菡翎一眼就知道自己不会和江芷心成为朋友,她见过很多美人,风华绝代如七水姨,明艳动人如七水姨的徒弟来星夜,妩媚婀娜如富贵客栈的老板娘,明眸皓齿如陈非习,英姿飒爽如骆采棠,可是江芷心不同,她的眼神太过中规中矩,少了最吸引人的个性。
“真的好吃啊。”萧慕朗边吃鸡腿边说,把乌菡翎的注意力拉回到美食。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江芷心走出了店堂,她似乎哭过,白皙的脸上双眼明显有些红。她出来的时候还是礼貌地向萧慕朗道谢,然后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走出了北五巷。
“小萧,进去问一下,是要我们进去还是他们出来?”乌菡翎推了一下萧慕朗。
“我说乌前辈,怎么你好像料准了我会听你的呢?”萧慕朗笑嘻嘻问。
“不然你叫我前辈做什么?”乌菡翎眨眨眼,萧慕朗只好乖乖地进去了。
江芷心的到来带给卓义两个讯息,江芷心的外公许家附近确实有人监视,还有一个就是为了保许家安危,让劳长河相信江芷心无力寻青城山为父报仇,江芷心无奈答应了外公举办比武招亲。卓义在屋里告诉萧慕朗和乌菡翎。
“比武招亲?怎么老人家都那么喜欢玩这一套?”乌菡翎吃够了叫花鸡,正在喝一碗芝麻糊。她想起了陈非习,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可是江姑娘来的时候我觉得她。。。”萧慕朗想到江芷心的样子,总觉得她很期待来见卓义。
“师兄师妹,双宿双飞,好多门派都这样。”乌菡翎又吞一口芝麻糊,“他们急着要招亲不就是要撇清关系,撇清和谁的关系?”乌菡翎看一眼面色凝重的卓义,“你的?”
“我师姐和我哥早就是师傅同意了的,这关系怎么撇的清。”卓凝护着她哥。
乌菡翎伸出舌头舔掉上唇的芝麻糊,继续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既然非得这样,那卓大哥赢了比试不就好了吗?”萧慕朗说。
“我如果出现,我师叔想必就会对许家不利。”卓义开了口。
乌菡翎注意到卓义口中还称呼劳长河为“师叔”,这叫习惯了还真不容易改口。
“许家也算有头有脸,想出这招亲的法子也是想一举多得,如果被别人赢了,卓大哥你就没机会了。”乌菡翎故意挑事了。
“你是说他们既想撇清和卓大哥的关系,又想给江姑娘找个有能力保护她和许家的好归宿?”萧慕朗问。
乌菡翎赞许地点点头,“你还漏了一点,他们是想告诫卓大哥,不要打江芷心的主意。”
“不可能,我师姐刚才不是这个意思。”卓凝急了。
“你师姐怎么会告诉你们。江芷心是聪明人,她现在的处境是寄人篱下,还受着青城派的威胁,能同意招亲就代表她害怕。但她到底不甘心,告诉你们也就是希望你正大光明地带走她,就算是去青城派送死也乐意,不是吗?”乌菡翎看着卓义,她置身事外看得清楚,却也想看看卓义的反应。“说到底,她自己心里有决定只是下不了那决心,需要你来但这责任。”
“师姐她。。。”卓凝还想反驳,但她竟无言以对,她自己都知道乌菡翎说的是对的。
“前辈就是前辈。”萧慕朗再赞叹一声,他发觉自己初入江湖遇上乌菡翎还真是运气。
乌菡翎得意地笑笑,她不忘注意卓义的表情。
“我不会让她出事的。”卓义冷静地说。
入夜,卓凝和萧慕朗都各自睡去,卓义独自坐在小院中,面前是一瓶酒,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只是隔壁酒档老夫妻自己酿的酒,酒味重,入口辣,很多苦力脚夫喜欢,因为喝了脑子清醒身上有劲。卓义一边喝着这样的酒一边看着月亮,并不合适,可是他不是在赏月,他是在想江芷心是否也在看同样的月亮。
“你怎么不睡?”卓义感觉到身后乌菡翎向他走来。不是他警惕乌菡翎,而是乌菡翎踏着轻快的脚步。
“你偷偷喝酒,不仗义。”乌菡翎坐在卓义边上。
“你这样的人好像没有烦恼。”卓义说,语气不似平时那般拒绝。
“烦恼?怎么会没有?是人都有啊。现在就有个大烦恼。”乌菡翎抬头看着月亮,她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萧慕朗做朋友,到处游山玩水,还掺和进青城派的事,把乌菡秀和成敖风那点破事全丢在脑后。那时黑羽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丢帮里的脸”,她现在这样哪儿还有脸回去见师父啊。
乌菡翎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叫声,“你说我该怎么办?”
卓义看着难得露出少女情态的乌菡翎,不禁笑了。这么自负的看不起一切的乌菡翎,还有烦恼,不管她的麻烦是什么,她终究还是个普通人。
“你要想把江芷心娶回来,绝对不能正大光明。”乌菡翎很快恢复她那副随意的欠扁的状态。
卓义的笑容收了起来。
“盯着她的不只是青城派,还有许家,许家并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乌菡翎说。
“你是要我乔装?”卓义明白了。
“跟我在一起你们是不是都会变聪明?”乌菡翎拍拍卓义的肩膀说,“你放心,青城派那些小眼睛不会看到你。”
卓义不知道乌菡翎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但他发觉乌菡翎从来没有恶意。
当乌菡翎忙着纠缠卓义的时候,她的烦恼正生活得很好。成敖风对乌菡秀呵护备至,外人看来两人就是神仙眷侣。但当夜深人静,成敖风会偷偷离开自己的房间,来到书房里的密室。那里自然没有他师父萧齐,但是他有半部烈焰掌秘籍,靠着这残卷,他凭着自己的天赋一点一点掌握到烈焰掌。“师父,你千辛万苦藏着的烈焰掌我都看到了,你做不到的我做得到。”成敖风时常这么想。偶尔,乌菡秀会发现丈夫不在身边,她相信她的丈夫,从未觉得奇怪。另一方面,自小见惯了乌菡翎的离家回家,乌菡秀对于丈夫的私人空间给予完全的理解。
49
江芷心的比武招亲举办的很着急,可是来的人却不少。卓义在乌菡翎的捯饬下化妆成了大漠商旅,乌菡翎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大漠人的衣服帽子,又给卓义安上了络腮胡子,看得卓凝和萧慕朗都忍不住大笑。
“这样真的可以?”卓凝忍着笑问。
“你都认不出来,别人怎么会认出来?”乌菡翎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她上下左右打量着化了妆的卓义。
“也是,现在和卓大哥之前的样子真的差了好多。”萧慕朗说。
卓义低头看看自己的服装,再看看三人的笑脸,觉得自己好像被整了,可是现在确实掩住了自己的身份,“这样会不会更引人注目?”他问。
“江姑娘名声在外,吸引大漠人很正常。你要知道,我以前看人家招亲,天南海北都来了,现在小意思。”乌菡翎记得当年陈非习可是吸引了各族的人。
“上场的时候要自报来历吧,卓大哥还要想个来历。”萧慕朗说。
“要是自报姓名,师叔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大哥。”卓凝隐隐担忧。
“来历这回事,随便说个名字就得了。”卓义对这些细节并不在意。
“不行。”乌菡翎纠正,“要是无名小卒,许家哪会重视你,就算你赢了,他们反口不认不就糟了。”
“有道理。”萧慕朗说。
“不会吧?”卓凝说。
卓义不置可否,只好不说话。
“听我的没错,你就是大漠四方城来的人,叫列。。。”乌菡翎略一思索,眼珠一转,“现在天字辈当家,就叫列天义好了。”
“四方城?这来历是不是大了些?”卓义知道四方城在大漠的地位,他不敢轻易冒用这个名号。
“没关系,我还老说自己叫列天翎,哪儿有人管。”乌菡翎甩甩手说。她的确老在大漠打着四方城的旗号,屡试不爽。
“可是。。。”卓义还是觉得不妥。
“要不就望界山,你自己选。真是婆妈。”乌菡翎懒得理卓义的江湖道德,她自己从来不讲,反正列家兄弟不会介意,离正也拿她没辙。
见乌菡翎坚持,卓凝和萧慕朗又觉得这名号不错,卓义只好接受。
乌菡翎不认为卓义会陷入苦战,卓义是青城派佼佼者,乌菡翎见过他出手,应付江湖上的普通高手当是绰绰有余。如她所料,卓义很顺利地成为了江芷心比武擂台上的胜者。
他站在擂台之上眼神瞟着四周,台下的人看来他只是在等着其他挑战的人,偶尔他的目光会看向主席台上的江芷心,但是他很快就会收敛。江芷心的表情看来有些僵硬,她应该不知道台上那个穿着皮衣带着皮毛蓄着络腮胡的陌生人会是她师兄,她是在焦急自己要嫁给一个陌生人还是担心师兄出了事无法到来?卓义想。
看到擂台旁茶楼二楼阳台位的时候,卓义无法忽略乌菡翎悠闲的动作,就连萧慕朗和卓凝都被乌菡翎感染了,只顾喝茶吃点心,不关注擂台比武。擂台之上太过顺利,顺利得连卓义自己都不敢相信劳长河的人没有出现阻挠江芷心,究竟是放过江芷心还是乌菡翎做了什么手脚?卓义的心中有这样的疑问。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总觉得我师叔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我师姐,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在周围布下埋伏,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他们的影子。我大哥打了那么多场,早就显露出青城派的功夫,外人或许不懂,可是青城派的人一看就明白。”卓凝不解。
“你这么说有道理。但也有一种可能,他们看出了卓大哥的来历,他们只是静观其变,想一举擒住你师姐和你们兄妹二人。或许,他们是在等你一起去。”萧慕朗说。
乌菡翎自顾自喝茶。
“菡翎,你说呢?”萧慕朗问。
“等凝儿做什么?凝儿和卓义比起来,根本不足为患。”乌菡翎头也不抬,压根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在卓凝听来不是那么好听。
“你一定做过什么对不对?”萧慕朗忽然开了窍,意识到乌菡翎云淡风轻的表情下做过的小动作。
“果然和我在一起变聪明了。不过不是我做的,有人闲得无聊嘛。”乌菡翎眨眨眼。
擂台上不见还有其他挑战者,只剩卓义伪装的列天义。许家当家人,也就是江芷心的外公许老爷子亲自下场,向列天义一行礼。
“这位列大侠,自四方城远道而来,承蒙看得起我许家,既然列大侠已是胜者,自然就是我外孙女芷心的东床快婿。”许老爷子明显很满意列天义的背景。四方城在大漠富可敌国,与之沾亲带故都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
卓义见许老爷子行礼,也行了个礼,他模仿大漠人将右手贴近胸口,略微弯腰,这是乌菡翎提醒他的,做戏要做全套。他又粗着嗓子装模作样地说“列某人获胜恰好证明和江姑娘有缘,这段姻缘是天赐。”这句话也是乌菡翎教的,他觉得这话做作了些,若不是乔装成另一个人,他一定说不出来。
江芷心的脸有些苍白,师兄到底还是没来,她心中有失望也有生气。她在外公的指示下自主席台上走下擂台,漠然对那个叫列天义的陌生人笑一笑。
“江姑娘,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列天义继续粗着嗓子说,“今日列某人有幸称为江姑娘的夫婿,将来定会与江姑娘策马江湖,笑傲世间。”最后一句是他曾经和江芷心说过的话,那是两人的承诺,他希望江芷心能够听出他的意思。
漠然地江芷心听到列天义说着客套话,心里有些反感,可是一到最后八个字,她的眼睛忽然有了神采,她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陌生人。
卓义飞快地向江芷心微笑,快得让许老爷子和台下的人都看不到,可是盯着他的江芷心恰好捕捉到了这抹笑容,她的心定了。
擂台结束后,许家人迎着未来外孙女婿回了大宅,准备商量成亲的细节。卓义心中为难该怎么告诉许家人自己是乔装的,江芷心显然也有些无措。卓义跟着许老爷子下擂台的时候回身看到他的三个同伴自然而然地以随行的身份跟了过来。
当卓义在许老爷子面前摘下帽子,卸掉胡子说明自己身份的时候,许老爷子又惊又怒又怕。
“胡闹!你们怎么可以那么胡闹!我们费尽心机想出这个办法可以消除青城派的戒心,以此保住芷心的命,保住我许家一家大小,现在被你们这么一闹,不就是昭告天下我许家支持外孙女替父报仇,挑衅青城派。你们怎么可以置我许家于此危险境地!芷心,你怎么可以那么没有良心!”许老爷子喝道。
“对不起,外公。”江芷心双眼通红,泪水已经涌了出来。她不知道卓义的计划,可她刚才知道擂台上的人是卓义的时候心中欢喜,完全忘了自家的危险,这才是她自责的原因。
“对不起,许老爷子。这事不关芷心的事,她并不知道。一切都是我们几个做的。我保证拼死不会让许家受到一点伤害。”卓义信誓旦旦。
“都拼死了还不伤害呀。”乌菡翎不冷不热的声音飘过来。
许老爷子一听脸色更是铁青。江芷心看看卓义,脸上明显是疑问,这个姑娘是谁?是敌是友?卓义习惯乌菡翎的脾性,看都不看乌菡翎。倒是卓凝和萧慕朗担心乌菡翎说错话,卓凝拉拉乌菡翎的衣袖,萧慕朗给乌菡翎使个眼色。
“怕什么?刚才哪有人要伤害你们?”乌菡翎继续不阴不阳地说,“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干脆让他们都走不就好了,只要他们俩能回青城山把仇人杀了,老爷子你也不用担心了。”
许老爷子听了这话,心中怒火自然不会平息,甚至就像被浇了火油更加旺盛。他觉得这个姑娘没有礼貌、说话难听、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
擂台已经办过了,招亲也已经招过了,本来是为了撇清和卓义的关系,结果却变成稳固了和卓义的联系。许老爷子心中默叹一口气,对卓义和江芷心两人无计可施。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或许他该放弃江芷心了。忽然他又想到什么,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有一事,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假冒四方城的人,现在外人都知我许家和四方城联姻,难保传到真正的四方城。列家这样的大家族定是极其重视自家剩余,他们定不会放过你。”许老爷子说。
“说的也是啊,”江芷心的舅父,许老爷子的长子说,“芷心,就算你们俩夺回了青城派,四方城定不会善罢甘休。”
卓凝和萧慕朗两人面面相觑,当初他们可是很赞成卓义假冒四方城这个响当当的名号,都没有考虑过后果。
“担心的还真多啊。”乌菡翎觉得这些人真麻烦,想来想去就怕得罪别人,“人家四方城哪儿那么有空丢脸,就为了和你容州许家扯上关系这么点小事,不值嘛。”
许家人都不笨,自然听得出乌菡翎是在贬低他们,个个都露出不悦的脸色,许老爷子更是气的浑身颤抖,要靠手扶边上的桌子才能站得稳。
“够了!”许家人还未发飙,卓义先行喝止。他恭敬地向许老爷子行礼道歉,“我这位朋友一时失言,还请老爷子海涵。假冒四方城身份这事是我考虑不周,若将来真有四方城的人前来,我一人承担,与许家无关。今日是我卓义鲁莽,我现在就走。对外,老爷子就说。。。”卓义看看身旁的江芷心,然后又看向许老爷子,“就说列天义暴毙身亡。”
说罢,卓义转身就走。
“师兄。。。”江芷心大惊。
卓义被江芷心叫住,他头也不回,背对江芷心说“江师妹,我此次前来只是因为你是师父的女儿,怕你受到牵连陷入险境,另一方面,你是师父的女儿,本该担起斩杀奸人,为父报仇的责任。可是见你在许家这般受到保护,我才意识到是我自私了。你能够安全,才是师父最大的心愿。至于报仇之事,你是师父的女儿,我也是师父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件事我有责任还师父一个公道,江师妹你可以放心。”
卓义说完径直朝大门走去,不理身后的江芷心已经泪如雨下。
此时的许老爷子还没从震怒中缓过来,他听卓义一番话,竟暗暗对这个有情有义的年轻人生出欣赏。
踏出许家的门口,卓凝和萧慕朗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卓义,纷纷看向惹事的乌菡翎。乌菡翎笑嘻嘻地快步走到卓义身边说“去青城山吗?”
卓义一听乌菡翎的话丝毫没有抱歉的口气,他知道这姑娘刚才又看了一场好戏,他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乌菡翎,“乌家二小姐,你有家世有背景,只要一开口就能得到一切。但你知不知道,这不是你乌家堡,江湖上什么人都有,你如此我行我素,不顾他人,得罪人也不自省,总有一天会让自己陷入险境。”说完继续向前。
乌菡翎立在原地,脸上还挂着笑容。卓义的话似乎只是在担心她是否会得罪人,并没有怪她想出假冒四方城的馊主意。
“这次我觉得卓大哥说的对,菡翎你刚才真的过分了。”萧慕朗走过来说。
“我大哥现在一定又生气又伤心。他和我师姐的感情很深,现在这么得罪许老爷子,怕是以后都不得往来了。”卓凝也暗暗责怪乌菡翎。
“小萧,你都听到了,刚才有句话他说对了。”乌菡翎说。
萧慕朗不解,他觉得刚才卓义说的都是对的。
“他说,江湖上什么人都有。的确,这是江湖,这里什么人都有,奋斗一辈子都只是别人眼中的小混混的也有,身家背景都无可挑剔最后被世人敬仰的有,什么都没有却能够得到一番奇遇的人也有。试图掀起风浪从中得利的人有,抱着可笑的信念想要行侠仗义的有,手握一切在一旁笑的人也有。所以,小萧,别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说不定下一刻就身首异处了。”乌菡翎说完,自顾自踏着欢快的脚步跟着卓义走去。
“她什么意思?”卓凝一脸问号。
“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她说的好像有道理。”萧慕朗被乌菡翎说蒙了。
“我也是。”卓凝呆呆地说。
第二日当卓义他们离开容州的时候,江芷心在城门口微笑着等着他们,她终于下定决心担起自己的责任。
50
自容州去青城山快马加鞭需要五六日,再碰上一路好奇的萧慕朗和喜欢挑事的乌菡翎,卓义他们一路走的慢了些。乌菡翎不顾他人的性格让卓义真的生气过,但是他答应了让乌菡翎和萧慕朗跟着,就没有动过甩掉他们的心思。有乌菡翎的好处就是可留意到处搜寻美食美景,让他们本应是狼狈恐惧的逃亡与复仇之路轻松了很多。卓义认为这样的轻松对于卓凝和江芷心而言是一种保护。
当众人跟着乌菡翎坐在耀城的摘星居品尝黄鱼煨面的时候,那种味蕾上的满足感让他们忘记了毫不确定的将来。
“菡翎,你真是厉害,劲挑好东西吃。”萧慕朗说。
“那是当然。听说这里好久了,终于来了。这真的名不虚传。”乌菡翎边大口吃着面条边说。
“我们这样好吗?会不会太引人注目?”江芷心有些担忧地说。
“被她跟着,永远都不能低调。算了,别想了,引人注目也会被找到,躲躲藏藏也是要去青城山,倒不如好好过现在的日子。”卓义安慰江芷心。
“哟,前两天还对我凶神恶煞,现在怎么想那么开?”乌菡翎揶揄到。
卓义无语,只好低头吃面。他不得不承认,因为乌菡翎,他身上沉重的复仇枷锁变轻了。
众人品尝美食之际,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找了张台子坐下,机灵的小二马上走了过来招呼。
“一碗招牌面,一碟拌豆腐,一碟腌黄瓜。”年轻男子说。
这个男子英俊得会让路人侧目,卓凝直直地看过去,江芷心也忍不住打量了两下。
乌菡翎回头一看,嘴里的面还没咽下去就起身走过去,留下惊讶的四人。
“我说怎么这店里一股药材味。”乌菡翎一巴掌拍向山野的后脑。
山野就像背后有眼睛一般,在乌菡翎动手之际一低头躲过,他右手筷子迅速上挑,却什么也没夹住。
“这店里怎么什么人都招呼啊,小二哥不看看人家有没有钱付账啊。”山野刻意抬高了嗓门,引得本身就注意到他的其他客人纷纷再次看过来。
“小二哥,这位小爷良心好,我那桌的帐他说他来结,听见了没?”乌菡翎也高声说。
众人一看这架势,都明白过来,这两人是认识的。漂亮的年轻男女似极了耍花腔的小夫妻。卓义等人见状倒是惊讶乌菡翎会有这样的朋友。
这边两人不管周围人窃笑,继续小声说大声笑,你来我往地抬着杠。
“你怎么一个人也不收敛收敛,不怕被人告状告到你家里去?”山野说。
乌菡翎回头看看卓义那一桌,挑起嘴角笑了笑“怕什么?我爹怕是早知道我和谁在一起了。”她猜想心胸狭窄的劳长河一定会去乌家堡告状,说她掺和进了青城派的家务事。干涉别家门派内部的事本是江湖大忌,父亲乌有为在江湖上小有名望,自是要公道处事。
山野顺着乌菡翎的目光,向江芷心和卓凝露出微笑。
“孔雀开屏呀。”乌菡翎不屑。山野这种人长得漂亮,自小就擅长利用这个优势骗那些姐姐妹妹。
“给你面子而已。看样子你碰到好玩的事了。”山野一副看穿乌菡翎的样子说。
“你呢?一个人来这吃面是不是太寒酸了。”乌菡翎知道山野现在继承了三大夫的名号,老有人请他解决疑难杂症,而且山野的诊金比三大夫的高出一倍,但这也不会让那些有钱又怕死的人却步。
“来这里吃碗面,价格还能涨三成,你说寒不寒酸。”山野这次被人请到耀城,为耀城首富治病,那首富得的不过是富贵病,山野本着不捞白不捞的心态准备大捞一笔,这时不过是假装自己被怠慢了想要骗对方加价而已。这种事他很有信心。
“我不得不承认,做生意我还是得和你们这种奸商学。”乌菡翎做出蔑视的样子。
“对了,丫头,我之前在西域听到了阎罗令。”山野压低了声音说。
乌菡翎的嘴努了一下。
“西域有个商人说在黑市见过一面令牌,上面有‘止恶’两字。不过当时他醉酒,令牌后来的去向他就不知道了。”山野说。
“醉酒,那还能信?”乌菡翎问。
“就看听的人信不信。消息我已经传回望界山了。”山野说。此时的离正已经是望界山神女峰的掌门,但他并没有放弃追寻这面把石溪变成北海境主的“阎罗令”。
与山野在摘星居短暂会面后,乌菡翎还是跟着卓义,她自己都知道在卓义心里她不是跟,而是缠,可这姑娘从来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菡翎,你那个朋友看着很特别。你不跟他一起走吗?”卓凝说这话的时候略微红了脸。
“凝儿,不要被这样的人骗了。他就是个到处骗吃骗喝骗钱的江湖郎中,还喜欢到处骗漂亮姑娘。”乌菡翎最喜欢背着山野把他一顿黑,她自己心里就暗爽。
卓凝听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卓义和江芷心相视一笑。
萧慕朗看看卓凝,问乌菡翎“那你还和他做朋友?”
“这个江湖郎中还有点能耐,不过希望你们不用去求他。”乌菡翎还算有点良心,别人听来不知道她是夸山野还是祝福卓凝。至于山野听来的阎罗令的消息,这不是她该管的,麻烦的事情听过就该忘记。
就快接近青城山的时候,卓义带着众人趁夜进了青城山附近的小山寺。小山寺废弃已久,寺里没有僧人,佛堂年久失修,屋顶破旧,外墙剥落,佛堂内几尊佛像东倒西歪,到处都有破败的蜘蛛网。这里偶尔会有周边的猎户过夜,所以寺里有些现成的木柴。卓义和江芷心幼时出来玩,忽然碰上大雨,恰好发现了小山寺才得以避雨。
众人一进小山寺,扑面而来一股霉味,三个姑娘都忍不住捏着鼻子。
“这里还真是破呢。”乌菡翎说。
“这里很久没人来了,但是够安全,青城山的人没那么容易找到这里,暂时忍忍吧,”卓义一边捡木柴一边说。
卓凝和江芷心用剑扫掉附近的蜘蛛网,整出一片干净的区域。萧慕朗见状也捡来周围的干草铺在地上。乌菡翎四周看看,拿起捡来的树枝到处戳戳,直到站在佛堂里的一副挂画前。那副画是挂在墙上的,但是时间长了挂的倾斜,这幅画画的是三个执剑的人,一个左手捏剑诀,右手持剑向前刺去,对面一个年纪大的抬起右脚,双臂张开,身体向后倾,另一个年轻人倚在一边的老树边,把剑抱在怀中,戏谑地笑看着打斗的两人。
萧慕朗见乌菡翎看得认真,好奇地跑过来看,“这画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的那么认真?”
“这画挺有趣啊。”乌菡翎神秘兮兮地说。
“不就是两个人打架一个人看嘛,难不成。。。”萧慕朗认真观察着,在他的认知里,乌菡翎绝对不会去欣赏一幅画,就算这画价值连城她也不会多看一眼。“画里画的确有其事”
“聪明了哎。”乌菡翎赞许。
“画里比剑的人是谁?看剑的人又是谁?我猜你都认识。”萧慕朗说。
“问凝儿吧。”乌菡翎说完招呼凝儿过来。
“我怎么会知道这画里是谁?”卓凝不解地问,她看不懂一副平常的画让这两人那么认真研究。
“你连青城山开山祖师都不知道吗?”乌菡翎笑着说。
“祖师?”江芷心说。她和卓义见三人围着一幅画,也走了过来。“这幅画里怎么会有祖师爷呢?”
“那一招是‘开门见山’。”卓义指着画上右腿抬起双臂张开的人说。“果然是青城派的功夫。”
“是了,对方以一招‘仙人指路’直刺过来,用青城的‘开门见山’来闪避是最合适了。”江芷心说。
“错了。”乌菡翎直言不讳。
“哪里错了?”江芷心问。
“错了。”这次轮到萧慕朗回答,“那不是‘仙人指路’,这人看着是直刺过来,但是你们看他的手腕,这剑明显不是平刺,他是要上挑,以你们的‘开门见山’能够避开平刺,但是如果以这招顺势上挑,配合速度与身法,这位青城派前辈无法离开他的攻势范围。这也是那第三人露出笑容的原因。”
“怎么会。。。”卓凝有些不相信。
“小萧说的是事实啊。”乌菡翎头一甩,跑到火堆边坐下。
“那这幅画是谁画的?又怎么会挂在这里啊?”萧慕朗说。其他三人还陷在那幅画里,研究萧慕朗说的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乌菡翎心想我又不是什么都知道。
萧慕朗笑嘻嘻地盯着乌菡翎。
“好啦,我不知道是谁画的,我也不知道是谁挂在这里的,不过我认识看戏的人。”乌菡翎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说。
“那是谁?”这次轮到卓义问。
“姓聂。”乌菡翎说的是黑羽的师傅,风云楼大掌柜聂问。
“几十年前连败十八位高手的聂问?”卓义惊讶地说。“他挑战过我的祖师爷。”
“他本是想挑战青城派,可是他到的时候刚好遇上画里的情景。”乌菡翎指指那副画,“他见有人挑战你们祖师爷,就在边上看着,正好看到你们祖师爷以那招‘开门见山’躲过了对方,其实对方已有对策,只是速度不够,身法不快,才落了下风。聂问见这一情景,就知道不用比了。”
“他知道了破解之法?”萧慕朗插嘴道。
“当然不是,小萧,你没听过聂问的名号吗?他很厉害哦。”乌菡翎像是要解开什么秘密似的说,“他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他的对手,还有什么可比的。”
“这么久的事你们怎么知道?”卓凝问。
“别听她的,聂问再厉害,怎么可能看一眼就知道祖师爷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都说了,这么久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卓义看着乌菡翎,眼神像是警告她别乱说话。
“不信就算了。但是你知道该怎么破你的‘开门见山’啦。”乌菡翎毫不在意,她说的事实是为了卓义好,他们不信,倒霉的是他们自己。
江芷心看着一脸随意的乌菡翎,她在想这个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画上的这一招确实奏效,不是吗?”萧慕朗还是在想那一个剑招。如果交战的双方都用青城剑法,因为知道“开门见山”能够躲过正面攻击,攻击的人就会以别的方式攻击,这是以“开门见山”应对的人的猜测。可是如果攻击的人运用这个心思,以画上的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继续攻击,只要身法、速度配合得当,也就能够成功。
51
来青城山的路上,卓义一早已有盘算,如今众人按着卓义的计划兵分两路,卓义孤身上山挑战劳长河,江芷心和卓凝偷偷自小路上山,暗中在山上躲着以便为卓义做内应。为了不引起怀疑,卓义安排乌菡翎和萧慕朗跟着江芷心躲在暗处。江芷心本想跟着卓义上山照应,但在卓义的坚持下只好同意。
“卓大哥,山上的人都认为凝儿和你在一起,而江姑娘离开许家,山上的人也一定认为和你在一起。你一个人上山,他们不会怀疑吗?”萧慕朗问。
“到时我会告诉他们我撇下她们独自上山,对他们而言,我们自己上山就是自寻死路,带她们两个一起上山寻死不是我的风格,这一点他们都知道。”卓义看着江芷心和卓凝说。
乌菡翎无声地“哼”了一下,心里真想笑出声。
“见你上山,上面的人一定好生戒备,我们难道可以上山?”萧慕朗又问。
“有条小路是我们小时候贪玩发现的,很少人知道。”卓义说。这条小路是他和江芷心小时候发现的,那里有两人很多小时候欢乐又甜蜜的回忆。
“师兄,你自己小心。”江芷心看着卓义说。
“大哥,你小心。”卓凝说。
“你自已也小心。”卓义摸摸卓凝的头说,他又看向江芷心,眼里是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话,“小心,帮我照顾凝儿。”
“好。”江芷心点点头。两人之间无需过多话语,自她选择离开许家,跟着卓义回来复仇,她就知道无论卓义是生是死,她都会跟着。
“小萧,记住,这件事与你无关,如果有危险,保护自己。”卓义对萧慕朗说。
“卓大哥,你还是不把我当朋友。”萧慕朗腼腆地笑了,“但是凭你这句话,我死都把你当朋友。”
卓义笑了笑,拍拍萧慕朗的胳膊,他心里一直认为萧慕朗初入江湖,一切凭着好奇与热情,他跟着自己也许是和乌菡翎一样,好玩而已,但是现在他发现原来萧慕朗果真是个义气男儿。
“你。。。”卓义看向乌菡翎,“你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但是还是谢谢你,一路帮我们到这里。”
“原来什么都知道啊,可是谢谢不是光靠说的。”乌菡翎笑着说。
卓义看着其他人消失在夜色中,他自己看看天色,也走了。当他在树林里看到乌菡翎在前方等着他,他的眉头皱了也一下。江芷心她们走的路和他走的路是两个方向,乌菡翎已经跟着江芷心走了,可是现在却能走在自己前面,这不寻常。但是马上他就释然了,眼前的是他看不透的乌菡翎,这也许才是寻常。
“你的表情不是惊讶的表情。”乌菡翎说。
“该习惯了。”卓义无奈地笑了。“我不一定可以照顾你。”
乌菡翎看着他。
“对啊,你不需要照顾的。”卓义说的话带点自嘲的意味,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我一直有很多人照顾。如果我说我不需要人照顾,那就太忘恩负义了。”乌菡翎发出清脆的笑声。
“走吧。”卓义说。
两人在深夜的树林里向前走,就如同多年前那样,可是这一次他们之间可以说话。
“当初为什么装哑?”先说话的是卓义。
“你忘了吗?当初是你先以为我不会说话,我只是顺着你的想法。”乌菡翎说,自然地向前走,但她不会忽略顿了一步的卓义。
“那里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也没什么好玩的,你在那儿做什么?”卓义问。
“北海,我从北海回来,经过那里。”乌菡翎说。
“北海?是北海孤境吗?你这样的人真是对哪里都有兴趣,难怪会跟过来。”卓义发现自己真的对乌菡翎的事都不意外了。
“是啊,我天南海北哪儿都去。”乌菡翎说。
“就是不回家。”卓义笑着接口,“连家里人都找不到你。”
“要是你哪天想找我,去风云楼吧,沧州也行,墨镇也行。别告诉别人。”乌菡翎调皮地做个噤声的手势。
“风云楼。”卓义心中默念,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天未亮就等在了青城派口。青城派弟子打开大门的时候就看到朝阳下卓义冷如寒冰的脸和打着哈欠的乌菡翎。
卓义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向里走去,手里的青云剑握得很紧。没多迈一步,卓义心里的愤怒就多一分,一切门派纷争,弑师之仇都将在今日了结。青城派弟子都惊慌地看着卓义,手里的剑乱舞,生怕卓义动手。乌菡翎在后面看着卓义的背影,跟着卓义的脚步往里走。
“好一个青城派大弟子,不愧是江致远得意弟子,竟然自寻死路。”劳长河得报走了出来,他看到卓义手上的青云剑,眼睛都发光了。
“我今日来只是要为青城派掌门江致远清理门户,不相干的人别理,不然我一样杀。”卓义的声音里有警告也有自己的决心。
“就凭你?”劳长河轻蔑地说,“你妹妹呢?还有我那师兄的宝贝女儿呢?她们去哪里了?”
“你以为我会让她们来冒险?等我替师傅报了仇,我自会让江师妹回来,拿回这掌门之位。”卓义说。
“哼,还真是怜香惜玉,可惜了,等我杀了你,我自会去杀了她们两个。”劳长河说。
“咳咳”乌菡翎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干咳两声引起了劳长河的注意。
“是你?乌家二小姐竟然还和这个叛逆混在一起?”劳长河恶狠狠地说,“我已经亲上乌家堡,向乌堡主报告了你的消息,这一次待我收拾了这小子,我就将你送回乌家堡,也好讨个人情。”
“呵呵呵”乌菡翎笑了,笑得让周围的人都不解,“那就更不能留你了,如果卓义杀不了你。。。”她走到卓义跟前,面向卓义说“你会杀他的。如果你杀不了他,我只好把青城山夷为平地,这里所有的人都别想活着。你不想保不住你师父的青城派吧?”
乌菡翎用的是她一贯的随意的天真的口吻,听来没有一丝威胁,可她说的话却又是如此残酷。她没有理会周围的人,说完就朝卓义眨眨眼,状似乖巧地向门口走去。
“拦住她!”劳长河怒喝。
“谁敢!”卓义拔剑刺向劳长河。
众人见劳长河和卓义开战,只能举着剑在周围做掩护。忙乱间,没有人注意到乌菡翎已经走到了门外。
卓义和劳长河激战正酣,
后山,萧慕朗、江芷心和卓凝进入青城派。三人趁前门大乱,在后院柴房、马棚都放了火。
前门看着卓义和劳长河激战的众人听到萧慕朗“失火”的大喊,有些不知所措。几个冷静的最先反应过来,安排着部分人在此支援,部分人回到后院救火。
卓义和劳长河已从屋内转战到了屋外,两剑相交,发出“叮叮”的声音,剑影间偶见火花。两人是如今青城派最好的剑手,用的是一样的剑法,一个经验老道,一个随机应变,一个根基稳健,一个灵活多变。百招已过,两人都没有谁能够占上风。
后院,萧慕朗等人终于被人发现,几个弟子本是立场中立,看到劳长河对卓义穷追猛打已有些反感,如今看到回来冒险复仇的卓义,心下已有震动,再看到江芷心和卓凝,震动更大。劳长河的几个亲信弟子见此,立刻向江芷心和卓凝攻击,企图以两人迫使卓义就范。他们以为江芷心和卓凝是女流之辈,容易对付,却忽略了萧慕朗。
萧慕朗夺下一人手中的剑,以一敌众,不落下风,护住了自己也护住了两个姑娘家。
52
青城派前院,卓义步步紧逼,他的眼中只有他的目标。根基扎实的劳长河早将青城派剑法吃透,卓义的每一招他都能先一步防住。
卓义的剑带着强烈的杀气直直地向劳长河刺去,劳长河提气向后倾,右腿抬起,双臂张开,如大鹏展翅一般,使出了“开门见山”。
远处的乌菡翎抬起右手遮着眼,望着天上的太阳,“差不多了”她自言自语。
卓义没有按着劳长河的预想收剑或者转向,他丝毫没有收剑的念头,他也没有转向的念头,他的剑依然笔直地刺过去,但是他的脚步不同了,他加快了脚步,借着身体的律动,他的剑直刺劳长河的下盘。卓义没有停下,脚步快速向一边划去,剑借着惯性划出一道弧线,封住了劳长河的剑势。
这出乎意料的一击让劳长河大惊,他发现他除了后退没有其他办法。
相似的两人过招,胜负往往就在疏忽之间。劳长河慢了一步,他的节奏再也回不到之前,他的回击赶不上卓义的变化,他知道自己败了。
好不容易抢来的青城派又怎能轻易放弃,劳长河不甘心。越不甘心,手上越乱,劳长河再也躲不过卓义的剑。
众弟子看着刚刚即位的现任掌门如丧家之犬一般站在“青城派”的招牌之下,灿烂的阳光晒得他的脸色惨白,几缕灰发映衬他的苍老,想几个时辰之前,他还是意气风发,如日中天。
卓义看着他的同门,眼里尽是威严,“青城第二代弟子劳长河心怀不轨,残害同门,为我青城所不容。第三代弟子卓义为先师清理门户,可有人不服?”
众人被卓义的气势震到,一时之间没了反应。几个曾经跟随过江致远的弟子心中对劳长河本有不服,见卓义归来,就像航船找到了方向,纷纷说,
“大师兄为江掌门清理门户,我等岂能不服。”
“大师兄回来,是为我派斩奸除恶。”
“我等谨遵卓师兄之命。”
“好笑。”乌菡翎心中暗道。这些人即便心中对劳长河不满,为明哲保身依然封其为掌门,如今劳长河大势已去,这些人本着心中所愿弃暗投明,却又何尝不是墙头草。
卓义见此,向众人点点头,对其中一个陆强说“陆师弟,劳烦你去后院把掌门之女江芷心江师妹请来,后院的火也劳烦你带人灭了。”
“是。”那个陆强听闻此命,立刻回到后堂,止住了后院的骚乱。
江芷心、卓凝和萧慕朗在陆强的带路下来到前厅和卓义会和。
江芷心看到颓败的劳长河,眼中涌出了眼泪,她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说“劳师叔,我爹待你不薄,你如此对待我爹,你心中难道不曾歉疚过吗?”
劳长河默然不语,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他心如死灰。
“劳师叔,我本不该再这么称呼你,但是我爹训诫,身为青城弟子,首要就要分长幼尊卑,你虽犯下滔天大错,但你还是青城弟子,所以我还称呼你一声‘师叔’。”江芷心用手抹去眼泪说。
“哼!”劳长河出了声,“不愧是江致远的女儿,”他抬眼看看江芷心,又看看卓义,不屑地说“不愧是江致远的徒弟,你们俩和我那道貌岸然的师兄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卓凝忍不住喝道,被卓义眼神制止。
“你们不就是来杀我偿命的吗?何必如此废话,要杀就杀。”劳长河嘴硬道。
“你杀了我师父,要你偿命也要在他老人家的坟前,让他亲眼看着你为他填命,用你的血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卓义说。
“真麻烦。”乌菡翎轻声埋怨。
萧慕朗用胳膊碰碰乌菡翎的胳膊,暗示她现在还是别说话的好。
“卓师兄,江师妹,师傅死后劳。。。劳师叔按掌门之礼将他葬在后山。”陆强走了过来说。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劳长河。对于卓义和江芷心,劳长河是仇人,可是江芷心又按着长幼尊卑的道理称他作师叔,让陆强一时有些糊涂。
“劳师叔,你这是自欺欺人么。”卓义说。劳长河以掌门之礼厚葬江致远,或许就是他要做出一番他和江致远之间是正常掌门更替的假象。
如陆强所说,江致远被葬在后山,坟上的墓碑刻着“青城第二代掌门江致远之墓”。劳长河厚葬江致远是为表面功夫,,之后自然不会派人打扫,江致远落葬近一个月,坟前的野草已是茂盛。
卓义和卓凝帮着收拾了坟前的野草,又在坟前上了香,祭品是萧慕朗跟着青城弟子去厨房准备的。虽然时间短,众人还是给了江致远一个迟到却体面的葬礼。
劳长河跪在地上,边上是两个举剑指着他的青城弟子,他望着江致远的墓,眼里很浑浊,不知是死前对自己做的事产生愧疚还是对自己的落败感到不甘。他的视线移向卓义,又移向江芷心,跟着她看看卓凝和一众青城弟子,当他的视线扫过格格不入的乌菡翎时,他停住了。
乌菡翎显然注意到了看着她的劳长河,她走到劳长河面前,单膝着地,将视线和劳长河齐平,“你有话想和我说?”乌菡翎无论何时说话都显得俏皮又不在乎。
劳长河仔细打量着乌菡翎。这个姑娘出身显赫家族,应是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可这姑娘身上为什么有股邪气?她之前说如果自己不死,她会夷平整个青城山,她说的并不认真,可是他竟然认为她会说到做到。
“你究竟是谁?”劳长河问。
“你知道我是谁。”乌菡翎说。
“是,我知道你是谁,是乌家堡二小姐。”劳长河自嘲似的说。
“你去过乌家堡了?”乌菡翎明知故问。
“自然。你坏了江湖规矩。”劳长河说。
乌菡翎忍不住笑了,“我管了你青城派的事,我坏了一条规矩,可你却犯了两条。”
劳长河苦笑道“是什么?”
“你把我的行踪报告了我爹,是管了不该管的事。你惹了我,是惹了你惹不起的人。”乌菡翎轻轻地说。
“你究竟是谁?”劳长河还不放弃。
乌菡翎不理会,她起身走回到原本站的地方,站在萧慕朗身边。
众人看着跪在墓前的江芷心慢慢起身,她一步一步走到劳长河面前,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沉重,她抽出卓义手上的青云剑,指着劳长河,“劳师叔,你还有何话说?”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动手吧。”劳长河咬着牙说。
江芷心紧紧地握着剑,杀父之仇即将得报,她的眼中如同射出火焰一般盯着劳长河,可是她的剑还是没有刺出去。
“芷心。”卓义看出了江芷心的紧张。
“我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江芷心哽咽着说。
卓义接过青云剑,一剑刺出,贯穿劳长河。劳长河倒下了。
卓义转身跪下,“师父,奸佞已除,大仇已报,您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江芷心跪下泣不成声。
所有青城弟子全数跪下,告慰江致远在天之灵,就像他们一直等着这一刻一样。
卓义在众人拥戴之下执掌青城派。
卓义和江芷心的婚事是江致远早就默许了的,也是青城派众人赞同的。江家没有守孝的规矩,两人在众人的祝福下行了礼,青城派上下大醉一场,是为一对新人,也是为两个死去的掌门。
卓义看着醉了一地的师兄弟,心中暗暗对江致远起誓,他卓义有生之年一定会守护青城派,不会再出现劳长河这样的悲剧。
卓义走到无人处,只听“喂!”,一坛酒被扔了过来。
卓义接下那坛酒,看到对她微笑的乌菡翎,“谢谢。”
“谢什么?”乌菡翎手上也提着一坛酒。
“所有。”卓义真诚地说。
“我什么都没做过。但是你要谢我,随你了。”乌菡翎举起手里的酒,眼神示意卓义举起他手里的,“新郎官,喝吧。”
卓义举起手里的酒坛,眼神询问乌菡翎自己是不是要喝完整坛。
乌菡翎微笑着点点头,打开手里的酒,“咕嘟咕嘟”开始喝。
卓义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某个角落软了一下,他跟着也仰头干了那坛酒。
两人都干了自己的酒,把酒坛扔在地上,“哐”“哐”两声响,喝酒的爽快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消失了。
“记住,乌家的剑法刚猛有余,稳健不足,灵活有余,变化不足,注意右下方。”乌菡翎说。
卓义不解地看着她。
“记住啦。我要走了。”乌菡翎说完,走近卓义。
“回家?”卓义以为她在外太久终于想到要回家了。
“你记得去哪里找我吧?”乌菡翎并不回答卓义的话。
卓义点头,但还是不解。
乌菡翎拿起卓义的左手,卓义发觉自己并没有觉得这不妥,他没有躲,只是看着乌菡翎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乌菡翎用手指在卓义的左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字,卓义看出那是一个“翎”字。
“你这一世都不会忘记我。”她说。
卓义在乌菡翎眼中难得看到了认真,他忽然觉得不自然,下意识抽回了手。
乌菡翎对卓义绽出一个极美的笑容,“我走了。”
卓义怔怔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嘴角是凝固的笑容。
另一边墙后,卓凝看到这一切,躲在暗影里,没有现身。
53
乌菡翎走了几天,乌家堡堡主乌有为就打上门来找女儿。
当日劳长河对卓义卓凝手到擒来却被乌菡翎搅和,即刻奔赴乌家堡告状。如今劳长河死,卓义接任掌门之位一事传出江湖,乌有为料想离家已久的乌菡翎一定来了青城山。
青城派大门口,乌有为一脸铁青,他上下打量青城派的招牌、门楣,他想不通从他乌家堡走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愿意待在这些小门派里。自小乌菡翎跟着岳一阳离家,他把不满放在心里,因为至少落霞山是名门,岳一阳不会带乌菡翎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可是近几年,乌菡翎都是独自离家,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知道她会结交怎样的人。如今,他的担心成了真,他一直隐隐担心的女儿果然结交了麻烦,纠缠在别人的门派事务,坏了江湖规矩,也间接影响了他乌家堡的声名。对于他而言,名誉胜于一切。
“乌菡翎在哪里?”乌有为被请进大厅后一脸怒容地问。
“乌堡主,二小姐不在这里,她早就离开了。”卓义客气地说,一是因为那是江湖前辈,他要守礼节,而是因为那是乌菡翎的父亲,他曾借光乌家堡,他怀着感激之心。
“她去了哪里?”乌有为还是怒气不减。
“这晚辈就不知了,或许她已经回了乌家堡,只是和乌堡主错过了。”卓义说。
“回乌家堡?”乌有为冷笑一声,“这样的谎话你也会说,我一路过来,派人四处留意,就是不见这丫头。你卓掌门是觉得我乌家堡的人办事不力还是觉得乌菡翎有通天的本事能躲得过天罗地网?”
卓义语塞,他记得他成婚的那一晚,乌菡翎没有说过会回家,也没有露出要回家的意思。至于为什么乌家堡的人找不到她,或许真如乌有为所说“乌菡翎有通天的本事”。
“她究竟在哪里?”乌有为见卓义不说话,以为被自己拆穿了,他的怒气更甚。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乌堡主应该知道,二小姐向来不说真话。”卓义实话实说。
“你这是说我乌家堡不会教女儿?”乌有为表面上是盛怒于卓义说的话,内心却发觉自己真的不了解这个女儿。
“乌堡主,请恕晚辈失言。但是我说的实话,我青城派上下确实不知二小姐的去处。”卓义还是客气地说。
“实话”两字又触到乌有为敏感的神经,“卓义,我不管我女儿是不是在你们这里,但你拐带我女儿,借着我乌家堡的名声四处招摇撞骗,毁我乌家堡声誉,这一条罪状我绝不能饶。”
“乌菡翎她爹也太会冤枉人了。”卓凝偷偷地对江芷心说。
江芷心皱一皱眉,她也觉得乌有为太过分。
“乌堡主向怎么做?”卓义问。
“江湖事江湖了。依着规矩来。”乌有为举起手中的剑,他的意思是要和卓义打一场,“你胜了,我不追究;你若败了,我要你青城派关门。”乌有为说。
“这太过分了。”萧慕朗说的大声了些,乌有为朝他看过来。
“你青城派就是这么教导弟子的?”乌有为轻蔑地说,他并不把萧慕朗放在眼里。
“我不是青城派的人。”萧慕朗见乌有为误会自己,忙撇清和青城派的关系,他不想坏了青城派的名声。
“堡主想何时动手?”卓义问。
“一月之后,六月初八,侠义山庄。到时我会请见证人,确保你我之战公平公正。”乌有为说。
卓义向乌有为抱拳行礼说声“好”。
见卓义没有一丝反驳的意图,乌有为不便在发火,他也一抱拳,而后拂袖而去。
“哥哥,这要和乌家堡打架吗?”卓凝担心地问。
“卓大哥,这场架打得莫名。我们去把菡翎找回来,让她劝她爹。”萧慕朗出主意。
“师兄?”江芷心担心地问,她想知道卓义的想法。
“我们找不到她的。”卓义肯定地说,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肯定。“这场架不可避免。”
“可是如果输了,青城派怎么办?”卓凝问.
“那就尽力不让自己输。乌堡主来挑战,并不全是为了他女儿。”卓义说。
“为了他的声名?他真的相信你拐带了他女儿?”江芷心问,她心中对别人冤枉她丈夫存有芥蒂。
“不,因为他女儿插手了别的门派。”卓义轻叹一口气后,露出微笑安慰他们,“有些事避无可避,你们不信我会赢吗?”
“当然不是。既然你有了决定,我们听你的。”江芷心跟从丈夫。
乌有为离开青城山后马不停蹄就去了侠义山庄。半途中,乌家堡护卫主管铁鹰向他报告,他们在落霞山还是没有找到乌菡翎,岳一阳还让他带了话过来,意思是放轻松,乌菡翎想回家了就会回家。
“我不让女儿习武就为了不让她们在外头乱跑,现在一个女儿家成日野在外头,想什么话!”乌有为愤愤地说。
侠义山庄中,乌菡秀劝慰着自己的父亲。自小她和母亲都会为乌菡翎和乌有为的关系而发愁,现在母亲已经去世,自己又嫁到了侠义山庄,乌家堡只剩乌有为和乌菡翎,两人再这么疏远下去,家就不是家了。
乌有为委托成敖风为自己和卓义的比武寻找见证人。两人一商定,决定找三个见证人。一个是丐帮六袋长老徐子六,一个是“金甲刀王”保齐,还有一个就是成敖风。三人都有一定江湖地位,受人尊重。选成敖风是本着“内举不避亲”的想法,以此告诉全江湖,侠义山庄公正。选“金甲刀王”是因为他年纪大、资历深,可以服众。至于丐帮长老的作用,不过就是因为丐帮弟子众多,能够将这一战的结果传遍江湖。乌有为自恃乌家剑法超绝,不把小小的青城派新任掌门放在眼里。
“都是菡翎那丫头惹的祸,等她这次回家,我一定好好教训她再给她找个婆家。”乌有为一边叹气一边说。
“爹,菡翎不过是交交朋友,她没什么心眼,就是觉得好玩,您不用发愁。”乌菡秀说。
成敖风听乌有为说要给乌菡翎找个婆家,他想到当日乌菡翎让自己杀了乌有为想让她嫁的端木远志,心中有些好笑,“爹,这种事不急,你看当日你和端木前辈想成亲家,不想端木远志就死了,如今你又要给菡翎找婆家,这让人家端木家怎么想。”成敖风说。
“若不是这端木远志死得不明不白,或许菡翎也就收心了。”乌有为叹道。
入夜,成敖风在书房暗室按着烈焰掌心法运行一遍真气,与往常一样,他浑身如同被烈火灼烧。早前几次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他差点在地上打滚,如今他已经习惯了。成敖风不是依靠祖荫的草包,他有天赋,也有毅力,对于成功的渴望让他能够忍受任何折磨。
乌菡秀不明白为何山庄的地下冰窖里冰块少了很多,仆人告诉她是庄主搬去降温,她便不再追究。
侠义山庄有自己的货船,会去远方采购也会运货去远方,货船船长展人杰是成敖风的得力手下,帮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当初也是他寻到了烈焰掌的残卷,同时也是他在成敖风的指示下伏击了萧齐。这一次他在四下打探之后又为成敖风带来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萧慕朗可能在青城山?”展人杰报告。
“青城山?这小子竟然去了那里。”成敖风望着窗外,转着手中的酒杯,觉得这个消息很有意思。
“他几个月前就离开了开云镇,他是生面孔,所以很难找。青城山的卓义为师报仇,执掌青城派,据传他身边就跟着一个叫萧慕朗的小子。”展人杰说。
“知道了。”成敖风说,“还有一个呢?”
展人杰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还没有找到。”
成敖风手里的酒杯静止了,他的眼中是怒意。
“庄主,萧齐背后有人帮忙,就像把他在世上的痕迹抹去了一般。”展人杰赶紧说,“但是,我模拟了当日他的路线,发现这几年他都往一个方向去。”
“哦?”成敖风转头看向展人杰。
“我们打听了这些年他出门的路线,发现所有路线都指向北海。”展人杰说。
“什么意思?”成敖风问。
“他去的是北海孤境。”展人杰就像在说什么重大的秘密一般。
成敖风的身体还有因为练功产生的灼烧感,这一刻他的感觉更强烈。他每一次都要依靠大量的冰块进行降温。北海孤境是天下间至寒的地方,如果萧齐在练烈焰掌,又恰好他需要定期去北海孤境这样的寒冷之地,那也就意味着萧齐的进度和自己是一样的,换一种说法就是在烈焰掌的练习中,他成敖风和萧齐是一样的,他成功了。
成敖风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得意的微笑。
展人杰善于察言观色,他看到成敖风脸上的表情,心里的紧张感得到了缓解。
“庄主需要我下一步做什么?拿下萧慕朗?”展人杰小心地问。
“不用了,你只管继续找萧齐。”成敖风说。
“是。”展人杰说完就退下了。他离开的时候很小心,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54
青城派内,即将迎战乌有为的卓义在加紧练功。
劳长河的亲信弟子早已被卓义逐出门派,江致远的几个亲信弟子也陆续回来了。他们有的被劳长河逼迫只得藏身暗处,有的被劳长河的人在山下伏击受伤,现在回到青城山帮助他们的新掌门练习。
萧慕朗也在其中,他很喜欢和别人过招。自小,萧齐会教他功夫,和他一起的都不是习武之人,他不知道自己的火候有多少。当他涉足江湖,他就有了机会可以验证自己。在他进入江湖的仅有的几次过招中,他都占据上风。而卓义是他认为他交的朋友中最厉害的人,能够和卓义对招,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自己。他记得曾经乌菡翎说过他“还差一点”,他相信乌菡翎,但他不明白“还差一点”是差多少。
“小萧,你跟我打。”卓凝见萧慕朗正在休息,便说。
萧慕朗笑着摆手说,“我不打女人的。”
“你这是看不起我,那我更要和你打,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卓凝举剑威胁萧慕朗。
“不是看不起你,你真的打不过我啊,菡翎也说过的。”萧慕朗很实诚,他不想伤害卓凝,不过他说的话让卓凝的粉脸胀得通红。
“她又没和我们交过手,她怎么知道。她说什么你都信啊。你怎么不跟着她跑啊。”卓凝心中还记得在卓义成亲那晚乌菡翎和卓义发生的事,心中有所芥蒂。如今听萧慕朗又是一口一个乌菡翎,气不打一处来,追着萧慕朗到处跑。看的别人都乐了、
“小萧,你出门那么久,不回家看看吗?江芷心暂停两人的打闹。
萧慕朗躲过卓凝拍过来的一掌后笑嘻嘻对江芷心说“当然不回。我爹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我才能出来玩。要是回去自投罗网,以后都出不来了。”
“你不回家也别天天赖在这里啊。这里是青城派,你又不是青城派的人。”卓凝说。
“那我当青城弟子不就好了。”萧慕朗想也不想就说。
“你肯来,我可不敢收。”这时卓义正好走过来,“你若使出全力,我没有信心可以赢你。”这几天他和萧慕朗过招,深知萧慕朗的实力不止如此。
萧慕朗闻言大喜,却又不好意思。
卓凝一脸不屑,“哥哥,你这是长他人志气,你看把他乐得。”
“凝儿,你不信你大哥,我信。小萧以后一定是武学大家。”江芷心微笑着说。向来卓义说什么,她都相信。
“哼。”卓凝一个白眼甩给萧慕朗。萧慕朗只是腼腆地笑。
“小萧,你想在这呆多久都行,别理凝儿。”卓义给了萧慕朗一个承诺。
“师兄,你说我们去侠义山庄,会不会看到菡翎姑娘?我觉得她不会不理这些事。”江芷心说,她对乌菡翎一直存有莫名的距离感。
“对啊,这么久了,她爹总该找着她了。”萧慕朗附和道。
“也许吧。”卓义说。可是他心里知道乌菡翎一定不在。
墨镇风云楼里,客人如往常一样多。胡子半黑半白的道先生在大厅里边喝小酒,边给客人们讲故事。他讲的故事很特别,他讲的是江湖中的真事。他曾是沧州风云楼的说书先生,后来来了墨镇。
一身黑衣的年轻掌柜黑羽坐在柜台边上,招呼着里里外外。
红叶的脸一如既往像罩了一层霜,他不和任何人招呼,径直穿过大堂,走入后院的小楼。
黑羽将柜台交给伙计,自己去厨房拿了一个食篮,随后走入后院的小楼。他不用敲门,走进红叶的房间,转身关上门,将食篮放在红叶面前。
红叶打开食篮,取出酒菜,自顾自吃起来。
“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黑羽问。
“没有。”红叶边吃边答。即便对着老友,他的声音也没什么温度。
“一点也没个尊主样子。”黑羽轻声抱怨。
红叶停下手里的筷子,抬眼看向黑羽。
黑羽一愣,微笑道“不是吗?”
红叶罕见的露出微笑。在乌菡翎的事情上,他们几个人的看法相同,这丫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虽然她这个圣天门尊主不太称职,他们几个都不会背弃她。不只是因为他们受各自师父的影响忠于圣天门,更因为他们都是和乌菡翎那丫头一起长大的,他们都了解那丫头,如果没他们几个在后面撑着,他们不知道她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六月初八很快就到了。
卓义带着江芷心、卓凝和几个青城派弟子如期到了侠义山庄。
萧慕朗跟在他们身边,他不会错过这么好的看高手对战的机会。
丐帮徐子六和“金甲刀王”保齐已经被请了过来,成敖风本次对战的场地侠义山庄的庄主,虽然资历不及二人,却坐在了中间。
徐子六五十三岁,穿着朴素,肩上挂着六个麻布口袋象征身份,脸上黝黑瘦削,唇上有些须,两眼不大却有神,看着比实际年龄小几岁。他的座位右手边放着他的竹杖,那也是他的武器。
“金甲刀王”已有七十岁,穿着标志性的金甲,满头白发,白发上带着个金盔,他保养的不错,脸上有肉,没什么皱纹。他的金刀由弟子捧着站在他身后,看着极有派头。
乌菡秀没有来观战,她不参与江湖事,即便这件事与她父亲有关。这一点正是乌有为和成敖风赞赏的。
成敖风作为场地的主人,亲自到门口迎接卓义。两人寒暄了几句就进入了比武场。成敖风和卓义说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不忘打量萧慕朗,他在确认这个少年是否自在找的人。
成敖风曾经见过萧慕朗,那时萧慕朗还很小,成敖风自己也还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年。作为侠义山庄的接班人,成敖风拜师萧齐是个秘密,那时他在昆仑附近修行,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萧齐。后来他回到侠义山庄,萧齐有几次到过山庄附近,暗中指点他武艺。
即便如此,成敖风也能确认这个萧慕朗就是萧齐的儿子。眼前的萧慕朗和成敖风记忆中的那个小孩子有一样干净的眼睛,一样的眉毛和一样英挺的鼻子,而且萧家父子俩长得相像。成敖风的心里有一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但是他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看起来还是客客气气的。
各自报上名号之后,卓义和乌有为站上了比武场。
其他人都退在场边,或坐或站。江芷心和卓凝一脸担忧,萧慕朗还想安慰两人,不过看周围人的表情,他还是乖乖站在一边观战的好。
成敖风的眼光越过比武场,一直看着对面的萧慕朗。
徐子六看看天色,一片厚实的云遮住了太阳。
“今日,借侠义山庄,乌家堡堡主乌有为、青城派掌门人卓义比武对战。两派无深仇大恨,仅限争出胜负,点到即止,无限时。众人可有异议?”徐子六朗声说。
“没有。”乌有为说。他并不想杀卓义,只是心里气不过,所以同意点到即止。
“晚辈静听前辈指示。”卓义不卑不亢说。
头上的云飘走了,太阳再次出现。
“开始!”徐子六发令。
55
自乌有为到青城山发起挑战,卓义就加紧了练功。他记得乌菡翎走的时候告诉他的话,原来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他想。
卓义心中没有轻视乌家堡的剑法,但他心中有底,也并不因为乌家堡的江湖地位觉得可怕。
对于乌有为的攻势,卓义不觉得回击吃力,对方刚猛,他便以变化回击。他的优势在于他的身法灵活,随机应变能力强。场下的人看来卓义的位置一直在变化。
乌有为看到自己占不到优势,心中不禁更气。青城派是小门派,他向来不放在眼里,可是现在看来,青城派的新掌门不容小觑。他不由得打起精神,专注起来。
“师姐,我哥哥到现在都不占上风,你说会不会。。。”卓凝担心。
“不会,他并没有使出全力。”江芷心心中也有些慌,可是面上她不能显出不安。
“凝儿,不用怕。卓大哥不占上风,也不落下风。你没看乌堡主也占不到便宜吗?”萧慕朗看得真切,“而且,我觉得卓大哥是故意放水的。”
“什么意思?”卓凝有了希望。
“就是这样啊。我们平时练的时候卓大哥的剑更快更有力量,可是现在不是。或许他是在试探对方,也可能他真的在放水。毕竟那是乌菡翎的爹。”萧慕朗说。
另一边厢,成敖风看着场上的两人,手指轻轻揉着太师椅的扶手,他看出来了,乌有为已经老了。
卓义记得乌菡翎说过“注意右下方”,起初他不确定“右下方”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是指剑还是指人。如今真正交手,他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右下方”有空隙。
“也是啊,女儿怎么会帮着外人去打败自己的父亲呢?”他看着对面的乌有为,两人此刻都没有发动攻击,“或许是我太可笑了,怎么会想到依赖她说的话。她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话,她自己究竟了不了解乌家堡的剑法和青城派的剑法我也不知道。自己真的在犯傻,算了,全力以赴吧。”他对自己说。
双方对战,要的是专注,卓义先前心有杂念,这一刻,他摒弃了杂念,回击得越发有力,身法也越发灵活多变。
乌有为也不甘示弱,他使出全力,甚至使出了乌家堡的剑法中最厉害的一招。这一招出人意料,靠的是力量和攻击的角度。他攻击对方的同时也会露出自己的破绽,如果对方看到自己的破绽而鲁莽攻击,就会被他重伤。如果对方放弃攻击而选择保护自己,那么他的下一招就会从自己的破绽那里发出攻击,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他想不到,卓义不止隔开了他的攻击,也封死了他的破绽,同时卓义的剑竟从自己的右下方向上刺过来,剑锋划过他的脸,挑出他的一缕头发。
头发落地之时,乌有为再次攻击,却没有了先前的自信。乌有为气急攻心,一口鲜血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这一个要强的举动却毁了他的气息。
乌有为败得彻底。他找来的见证人本是要见证青城派的覆灭,可是却恰好看到了他的失败。
“前辈,承让了。”卓义收了剑,行了个礼。
“我。。。”乌有为还想嘴硬继续对战,可是他的血气乱了,他喷出一口鲜血。
“青城派掌门卓义胜!”徐子六道。
成敖风和徐子六还有“金甲刀王”表示感谢,又上场向卓义抱拳行礼,才查看乌有为的伤势。
“爹,我扶您进屋。”成敖风的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赢了?真的赢了!”卓凝开心地大喊。
江芷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萧慕朗就像早已知道一般,没有特别兴奋,他想如果是他自己,也一定能赢。
卓义下场之后,跟来的几个师兄弟围着他向他表示祝贺。
“大师兄,那一招太棒了。”一个喊。
“听说那是乌家剑法最厉害的一招,你竟能全身而退,还能逼死对方,太妙了。”另一个说。
“哥哥你就像预先知道一样。”卓凝说。
预先知道吗?原来当初她是这个意思,她知道自己能够逼乌有为使出那一招,也算出了乌有为一定会使出杀招。卓义知道自己其实是胜之不武。
“回去吧。”卓义柔声对江芷心说。
成敖风没有为难萧慕朗,他亲自把青城派一干人等送出了侠义山庄,同时极为客气地邀请他们留下多住两天,领略一下侠义山庄周边风景。这令萧慕朗对成敖风和侠义山庄颇有好感。不过青城派对他的吸引力大一些,他要跟着青城派回去。
一干人等回到青城山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正在等他们。那个人是失踪已久的萧齐。
“爹,你怎么在这里?”萧慕朗看到萧齐,又喜又忧。喜的是他出门那么久确实有些想他爹,忧的是萧齐是否来带他回家,他还不想回家。
“我怎么在这里?我还要问你怎么在这里?”萧齐故意装出生气的样子质问萧慕朗。
萧慕朗一副心虚的样子,但还是嘴硬说“你都不在家,我出来玩两天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玩两天,你都玩了几个两天了?外边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萧齐气呼呼地说。对外,他是个温文尔雅的教书先生,但是对自己的儿子,他就不能那么冷静了。
“前辈,萧兄弟近来都在我青城派,他没有乱跑。”卓义赶紧劝住萧齐。
“你说你小子,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萧齐一边指着萧慕朗,一边对卓义行礼,“卓掌门,这几天多亏你看着我家小子,他给你添麻烦了。”
“不,前辈,萧兄弟没给我们添麻烦,倒是我们还都仰仗他的帮忙。”卓义赶紧澄清。
“这小子能帮什么忙,不惹麻烦就不错了。”萧齐客气道。
“爹,你来是要做什么?我先声明啊,我不回家,我要看看这外边的世界。”萧慕朗躲在卓义身后说。
“谁说我要带你回家?”萧齐的语调变了,“卓掌门,可否换个地方说话?”萧齐看看四周,虽然都是青城派的人,他还是不放心。
卓义看看四周,再看看萧齐真诚的样子,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师兄,我带凝儿准备晚饭,一来给你庆功,而来也给萧前辈接风。”江芷心是个称职的掌门夫人。
“好。”卓义说。
“谢谢大嫂。”萧慕朗也说。
萧家父子跟着卓义进了书房,卓义吩咐下去其他人不要来打扰他们便关上了门。
“前辈有话请说。”卓义说。
萧齐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他们都是江湖人,扭捏作态不是他们的作风,“卓掌门,我有个不情之请。”
萧慕朗好奇地看着他父亲。
“请说。”卓义看着萧齐的表情,知道事情不简单。
“犬子在你这里打扰多时,我很感激。现在我想和犬子一起在这里打搅。”萧齐说。
“爹?”萧慕朗越发好奇。
“这当然可以,这不打搅。”卓义说。
“这样或许会给青城派带来无尽的麻烦。但是我认为,既然别人已经知道阿朗和青城派有关系,那么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萧齐说。
“前辈,可方便细说?”卓义问。
“爹,你说的别人是什么人啊?”萧慕朗也知道事情不对了。
“这事说来话长。我曾经有过一个徒弟。。。”萧齐把当年收成敖风为徒,成敖风觊觎他手里的烈焰掌,又将自己软禁在侠义山庄的事一一向卓义和萧慕朗说了。
萧齐的故事听得萧慕朗一愣一愣,萧慕朗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只是个会功夫的教书先生那么简单,难怪他觉得自己的功夫比别人好很多。
“原来前辈就是‘昆仑隐士’。”卓义叹道。
“我是谁不重要,”萧齐摆摆手,“倒是我那个徒弟,为了他的野心,不会放过我父子二人。卓掌门现在已在江湖上打出名号,成敖风不敢轻易造次,还请卓掌门收留。”萧齐行了个大礼。
卓义赶紧扶起萧齐,表示自己受不起,“前辈,萧兄弟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你们想在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
“爹,你说那烈焰掌那么厉害,你就不想办法对付他?”萧慕朗问。
“烈焰掌也算一门绝世武功,平常人自然对付不了。只怪我天资不够,这么多年也只练了些皮毛。”萧齐自责道,“不过小子,你天资比我好,又自小修炼,应是能够敌他。”
卓义看向萧慕朗,萧慕朗更莫名了,“爹,你糊涂了吧?我什么时候练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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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慕朗的印象里,他是第一次听说烈焰掌。自小,萧齐只教他拳脚和剑法,也不说这是什么拳什么剑,他只管练,具体练的是什么他也不理。
“我就说你小子没脑子,以为你自小练的心法是什么?”萧齐没好气地说。
“烈焰掌?”萧慕朗和卓义同时出口。
“要说成敖风自顾自追求至上武学还好,但是若是他不甘于当一个侠义山庄主人,那便是为害江湖啊。”萧齐叹道,他心中其实还有一丝希望,希望他教出来的徒弟知道悬崖勒马。
“可是啊,爹,我哪里打得过他?”萧慕朗刚知道自己练的是绝世武功,而且又刚刚知道自己有个敌人,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所以我来这里,要好好教你。”萧齐在萧慕朗头上敲了一记,又接着说,“本来这世上有个人应该能制住成敖风,可惜。。。”
“前辈说的可惜是指什么?”卓义问。
“爹,你说的人死了?”萧慕朗问。
“呸,人家活的好好的哪。她要是死了,你老爹也就回不来了。”萧齐说。
“谁叫爹你讲话大喘气。”萧慕朗说。
“把我从侠义山庄救出来的就是那个人。可惜,她和侠义山庄成了亲戚。”萧齐说道。
卓义当下一震,脑中“轰”地想到一个名字。可能吗?
“亲戚?爹你说的不会是。。。”萧慕朗也想到了,“原来你也认识她。”
展人杰再度走入成敖风的书房,向他报告萧齐已经上了青城山。成敖风没有给他新的指示,只是叫他继续监视两父子。
“有意思。师傅,你以为青城山现在有了点名声就能保护你。你就安心在那里呆着,好好教导你的宝贝儿子。我们看看是你教出来的儿子好,还是你不肯教的徒弟好。”成敖风心里盘算着。
成敖风见完展人杰便回到房间,乌菡秀在那里绣一版并蒂莲花。他温柔地看着他的妻子,对乌菡秀,他的心是软的。
乌菡秀绣完一片莲叶,转头看向成敖风,眼里是无限柔情,“相公,我爹执意要回乌家堡了,但是我担心他的身体。这一次他伤的不轻。”乌菡秀说。
“是吗?爹要回去了。毕竟他是一家之主,总要回去主持大局。不用担心,爹在江湖那么久,他的名声不是随便来的,他撑得住。倒是你,不要表现的过分担心,像爹这样的宗师,最不喜欢别人担心他老了。”成敖风握住妻子的手说。
“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我听你的。”乌菡秀点点头,“可惜菡翎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个时候是她和爹修补关系的好机
会。”
“是,这二小姐和你真是天渊之别的两人,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二小姐总爱野在外头,还好这么些年都没出什么事。”成敖风说。他心里忽然想到一些事,为什么乌菡翎成日在外头,他听不到有关她任何不好的消息。过往有岳一阳护着,可是近两年据说乌菡翎都是自己出去。他又想到乌菡翎让他杀了端木远志时候的表现,没有一丝狠劲也没有一丝愧疚,就像在唠家常一般。
成敖风再次看着忙着刺绣的乌菡秀,他的妻子不像有什么秘密,难道乌菡翎有如此的心机,将一切都瞒着整个乌家堡,而且到底瞒了多久?
西山雨林深处,两个耄耋老人在下棋。一个是曾经在江湖上翻手为云的石克天,一个是天下间人人都想求医的“气华佗”,只是那些已经是当年事,现在的两人下下棋,喝喝酒,有时出山游玩,看着逍遥,可他们自己老说自己是“空巢老人”。
“你徒弟去哪里了?”石克天问三大夫。
“谁知道?记得拿钱回来孝敬他师傅就好了。”三大夫抚着须说,“你徒弟呢?”
“北海。”石克天落了一颗子。
“北海?”三大夫不知道没有了北海境主的北海孤境还有什么吸引力。
“哈哈哈,你输了。”石克天拣起三大夫的白子。
“我就说我徒弟聪明啊。要练寒天神功,估计当世只有她想得出这种办法。”石克天得意地说。
练寒天神功首先要散功,其次才能修炼,进而可以转化。石克天就失败在转化的关口。为了不伤到乌菡翎,石克天有意让乌菡翎边修炼逐日神功,边向她灌输至阴的寒天真气,这样乌菡翎凭着天赋异禀能够使用两种真气。但是乌菡翎不会按着这样的做法来。对她而言,现在身体里的寒天真气是石克天的,不是她自己的,她怎么可以这么丢脸地用着别人的东西呢?她一定要把那些别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变成自己的。要散功的话,天下间还有谁会比摆渡人魏成散的更彻底?但是这么散了也就太可惜了,如果只是把散掉的功力转移到身体某个角落藏起来,再将体内现有的寒天真气转化。之后再相反地来一次,将寒天真气藏起,把藏起的逐日神功转化成至阴。这样的修炼或许危险,但同时有另一份真气护体,配合乌菡翎特有的体质,一切皆有可能。她要做的不过是拜托魏成教她散功之法,再软磨硬泡离正教她望界山的“斗转星移”。
“她那么有信心?”三大夫问。
“我有。”石克天说。
卓义单独拨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子给萧家父子,也将萧齐告诉他的有关侠义山庄的事瞒着众人,包括江芷心。
萧齐来了以后,萧慕朗没有了逍遥日子。每一天都要被萧齐从床上拉起来,将体内真气运行几遍。时间越久,萧慕朗感受到了烈焰掌的威力,前几次还好,都和过去一样没什么感觉。但是时间一长,每一次练完之后体内的灼烧感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爹啊,你教的方法是不是不对啊?我现在身上像被火烧一样。”萧慕朗抱怨道。
“我知道难受,但是要练这套功夫只有忍着这一条路,只要挺过这一关就好了。”萧齐嘴上这么说,心里不确定,毕竟他自己也一直受这灼烧之苦。
“我总觉得你会坑我?”萧慕朗苦笑道。
卓凝每天都会来看看萧慕朗,嘴上却说是卓义派她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当她看到萧慕朗练功的样子,本想揶揄他的话全咽了下去。
“小萧,你练得什么功?想不到你还真辛苦。”卓凝说。
萧慕朗压根没注意到卓凝的到访,他的注意力都在身上的灼烧感。
卓凝跑去询问卓义萧慕朗到底是怎么回事,卓义将事实的一半告诉了她,说萧慕朗在练家传绝学,不能为外人道,他要卓凝保密,即便对着江芷心也不能说。
聪明的卓凝把青城派的地下室变作了冰窖,又去山下买了很多冰块,在萧慕朗练功的时候给他送去。每次送去都告诉萧慕朗“我会算好价钱的”。
那个时刻,萧慕朗对卓凝感激不已,觉得卓凝简直就是天女下凡普度众生的。
为了给萧家父子一个安静的环境,除了卓凝,卓义不许别人再来,他自己也不会跑来看萧慕朗练功。江芷心想的比卓义多,顾虑的也比卓义多。
“师兄,有些事我知道不该管,但是小萧在青城山,凝儿又时常给他送冰块,就算我不想,别人也会觉得奇怪吧。”江芷心说。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越遮掩,别人越是想知道。”卓义心生一计。
如今正是炎炎夏日,卓义安排了几个师兄弟帮卓凝将冰块运过去,卓凝借口萧慕朗身患怪病,无法承受夏天的高温。萧慕朗本就从远方来,别人对他不甚了解,又听他说小时候不常出门,孩子患怪病父母担心他发病不让他出门本是正常,这个理由暂时堵住了别人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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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慕朗每天被萧齐逼着练功,心里却是不痛快。他想起小的时候父亲不让他出镇子,他心里极羡慕那些走镖的、运货的、走船的,只要能够天南地北跑的,他都羡慕。现在的他终于跑出了开云镇,他跌跌撞撞地一路过来,看到外边的花花世界,觉得新奇也觉得寂寞。直到遇见了乌菡翎这个玩伴,他还从乌菡翎身上学会了很多玩的方法,虽然他不是很认同乌菡翎游戏人间的态度,但是他把她当作江湖上的第一个朋友。跟着乌菡翎,他又认识了卓义兄妹,卓义有强烈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让他看到了“侠”的态度。卓凝只是个普通姑娘家,可爱活泼,却有勇气从青城山逃出来寻找哥哥,又跟着哥哥回去为师报仇,这样的看法他从来没有和卓凝说过,他不想看卓凝嚣张的样子。
“喂,你在偷懒吗?”卓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躺在山坡上看星星的萧慕朗附近。
萧慕朗吓了一跳,他“腾”地坐起来,看到卓凝以后又躺了下去。
“你在偷懒吗?”卓凝又问了一遍。
“天天这么练,我都快烧起来了。”萧慕朗毫不掩饰地说。
“不是给你冰块了吗?每次运你那些冰块都累死我了。”卓凝在山坡上坐了下来。
“那些冰块真的救了我,太感谢了。”萧慕朗露出夸张的笑脸。
“知道就好,记得给钱哈。”卓凝说,见萧慕朗只是傻乐,她又说“你们家的家传绝学还真是奇怪,都不知道会不会烧死你。”
“是挺难练的,不知道。。。”萧慕朗想说不知道成敖风练的怎么样,想起卓凝什么都不知道,只好三缄其口。
卓凝倒是不作他想。
“凝儿,你想不想出去玩啊?”萧慕朗侧躺面向卓凝。
“出去玩?你不练功啦?”卓凝疑惑地问。
“我知道练功很重要,但是你看我都那么惨了。”萧慕朗做个可怜状,“我知道我爹对我寄予厚望,可我本来是出来玩的嘛。溜出去玩两天不打紧吧?”
卓凝看着萧慕朗可怜的样子,想着他要靠冰块降温,心里一软“玩几天也不怕。好啊,我们溜出去玩。”
打定主意后,萧慕朗和卓凝真的偷偷溜下了山。不管萧齐脸色有多难看,卓义有多无语,两人就像逃出鸟笼的小鸟,看着天空就想飞。
“我们去哪里?”骑着马的卓凝问骑着马萧慕朗。
“没想过,走到哪里算哪里吧。菡翎说过,只要自己想,哪里都会很好玩。”萧慕朗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卓凝听到“菡翎”的时候笑容僵了一下。
“菡翎说的都是对的吗?”卓凝轻轻地说。
萧慕朗听到了,他不知道卓凝对乌菡翎心有芥蒂,继续说“你别看菡翎老是不顾别人像看不起别人似的,她很喜欢帮人的,就是帮人的时候也像在欺负人。”
“你也喜欢她?”卓凝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她为什么说个“也”字。
萧慕朗听了乐了,“我很喜欢她啊,她是我出来以后第一个朋友,又好玩又厉害,连我爹都说她厉害。”
卓凝的笑容逐渐收起,她一言不发地前行。
萧慕朗调皮地看着卓凝,“哇,你怎么这表情?乌菡翎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她当不当我是朋友,我都把她当朋友,就像我把卓大哥当朋友一样。”
“这话你和她说去,和我说有什么用啊?”卓凝笑出声。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条尾巴,那是展人杰。
月黑风高的夜晚总是容易发生奇怪的事情。
萧慕朗和卓凝就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到了千水镇。两人走了两天的山路,看到个灯火通明的镇子立刻打马扑了过去。
可是他们进大门的时候一具尸体从天而降,掉在两人面前。
“啊”卓凝惊吓的大叫,马受惊扬起前蹄,幸亏没有向前奔去。
“没事没事。”萧慕朗勒住卓凝骑的马的缰绳安慰卓凝。
“怎么回事?”卓凝缓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尸体。
“这人死了。”萧慕朗看看城楼,“他是上面跳下来的。这么低真的跳的死啊。”
卓凝瞪了他一眼,觉得他讲话的样子像足了嘴欠的乌菡翎。
“啊!这是戚大少啊!”一个打更的听到响声冲过来看。
他的叫声吸引了更多人出来。本来大家都不在乎外边的响声,可是听到“戚大少”三个字,全都出来了。
“真的是戚大少。”有人喊。
“戚大少怎么死了?”有人问。
“是他们!他们两个外来人害死了戚大少!”有人看到了萧慕朗和卓凝两个生面孔。
“喂!我们刚来,都不认识他,管我们什么事?”卓凝见事情不对,给萧慕朗使眼色想赶紧离开,可是有人关上了门。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害死了戚大少。赶紧通知戚夫人。”又有人说。
两人无法脱身,又不好伤人,进退不得之时同时起了后悔之意,在青城山呆着不挺好吗?跑出来做什么?
不消一刻钟,就有一辆豪华的马车“登登登”地驶了过来。马车后是两辆普通马车。车一停稳,车夫就急急忙忙放好踏脚凳,一个裹着披风的女人在一个老妇人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深夜,是本该就寝时候,很多来看热闹的都是在寝衣外边罩着外衣,可是这个女人却有着精致的妆发,披风底下是华丽的衣着,就连颈上的项链,腰间的玉佩都是搭配好的。她的年纪看着三十上下,若是剔除她身上那华贵的服饰,她的脸说是二十也有人信。
马车上的老妇人看看地上的尸体,用手拨弄了两下,放声大哭。她的哭声很大,如同嚎叫,卓凝被吓到了。
“车妈妈,别哭了。”戚夫人倒是冷静,一滴眼泪也没有留。
车妈妈一听赶紧止住哭声,走回戚夫人身边。
“就是你们发现了外子尸体?”戚夫人看着萧慕朗和卓凝,眼里没有悲伤也没有责怪,她的语调很软,听来让人觉得舒服。
“额。。。嗯。”萧慕朗只好回答。
“请跟我来。”戚夫人说完就上了马车。
车妈妈赶紧跟上。车夫把踏脚凳收拾好,看了一眼萧慕朗,坐上了车。
跟着来的家仆小心地搬动戚大少的尸体,把他放在马车上。有两个人走过来牵住萧慕朗和卓凝的马。
“怎么办?”卓凝问。
“跟上吧。”萧慕朗无奈地说。
58
戚家是千水镇首富,有财富有地位有名望,府邸门面很大,“戚府”两个烫金大字很有气派。
戚家所有家眷都已经聚集在大厅里,已经有人回报戚大少的死,几个感情丰富的已经泣不成声,戚大少的奶娘已经哭得昏死过去。
戚夫人让车妈妈解下的披风交给个丫鬟,然后坐上太师椅。她倒还是冷静的很,脸上毫无悲戚之色。
戚夫人制止了那几个泣不成声的,声音不似先前柔软,而是透着当家主母的威严,“大少死了,当务之急是稳住民心。”
“不是应该查清楚那人是怎么死的吗?”萧慕朗偷偷对卓凝说。
“当务之急我们两个要脱身。”卓凝轻轻说。
两人听着戚夫人安排各项事宜,要安排处理大少的后事,要安排在她不能主持戚家生意的时候代替她看管生意,戚夫人思路清晰,谈吐干练,心中都暗暗佩服也生出好奇。
待到戚夫人安排完,众人都退了下去,两人被车妈妈引到了戚夫人面前,又跟着戚夫人进了内院书房。
“二位受惊了。外子之死是意外,可二位是直接目击者,我只好烦劳二位跟我回府。”待车妈妈退出书房后,戚夫人说话的声音又变软了。
“你相信我们不是凶手?”卓凝问。
萧慕朗赶紧拉拉她衣袖,怕她提醒别人。
“外边的人都信口胡说我们两个害死戚大少,你相信我们?”卓凝又问。
“我说过了,外子之死是意外。”戚夫人用软软的声音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萧慕朗不解地问。
“我想请二位帮个忙。”戚夫人说。
“帮忙?”萧慕朗见戚夫人不回答,又说要他们帮忙,心中更是不解。
“现在外边的人都以为是二位害死了外子,二位是无法离开千水镇的。”戚夫人说。
“可你刚才说是意外。”卓凝急了。
“我说是意外,可外边的人不这么想。”戚夫人说。
这下卓凝和萧慕朗都知道有问题了,这戚夫人不是什么善类。
“你可以找官府证明啊。”卓凝说。
“在这里,戚家就是官府。”戚夫人的声音还是那么软,和她说的话极不相称。
“你想怎么样?”萧慕朗问。
“既然二位已经被误会了,我想将错就错。”戚夫人见二人面面相觑又都有话要说,微微一笑,接着说,“二位一定很疑惑,那我长话短说好了。”
千水镇和周边六个镇以及环绕的六座山的十三个世家门派并称“连城十三绕”,路过此间者都得“十三绕”庇护,山贼土匪劫掠之事都不能在此间发生。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保镖,得庇护之人都得送上大礼算是回礼。同时“十三绕”的十三个世家门派联合,在生意上也能够实现共赢。戚家是千水镇的当家人。“十三绕”和平相处十几年,全靠龙头段明扬从中协调。两年前,段明扬意外死亡,段家由段明扬之子段如鹤接管。段明扬武艺高强,处事圆滑,可段如鹤初出茅庐,年轻气盛,自此“十三绕”各家蠢蠢欲动,维持了十几年的平和渐起波澜。直到三个月前,几个当家人联合提议重选龙头。
“千水镇的人没有人有能力出战。萧先生的功夫不弱,我想萧先生替我千水镇争这龙头之位。”戚夫人直言。
“你怎么知道他会功夫?”卓凝想自她二人进着千水镇就被带来了戚家,压根没有动手的机会,这戚夫人却断言萧慕朗“功夫不弱”。
戚夫人浅浅一笑,却不回答,只说“萧先生可愿意?”
“为什么你会相信一个外来人?”萧慕朗问。
“不管你信不信,这千水镇能信的只有外来人了。”戚夫人又是浅浅一笑,没有伤感也没有惆怅,一点也不像刚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十三绕’现在的状况说穿了就是弱肉强食,他们要抢龙头,为的不过是之后吞并别家实现一家独大。‘十三绕’现如今这戚家没了当家的男人,必会是第一个被吞并的对象。”
“为什么是我?你可以找别人的,外边有很多的高手,你却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一个你根本不知道底细的人?你就这么有把握我可以赢?”萧慕朗问。
“看着戚家这些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戚夫人说。
“将错就错又是什么意思?”萧慕朗不会忘记自己还被人当作凶手。
“你们是最后见到外子的人。如果我说你们是外子请来代表千水镇出战的朋友,没人可以查证不是吗?”戚夫人说。
萧慕朗不自觉歪头陷入考虑。
“小萧!”卓凝见萧慕朗有答应戚夫人的迹象,心下有些着急。她很清楚行走江湖有一点很重要,就是不要理别人的家务事。当初萧慕朗和乌菡翎涉足青城派的事,已经使得乌家堡和青城派开战,这一次她说什么也不能扯到别人的家务事里去。
萧慕朗知道卓凝在提醒他什么,可是他真的对眼前这个戚夫人好奇了。
“你说‘十三绕’的龙头是意外死亡?”萧慕朗问。
“是。”戚夫人回答。
“你刚才也说戚大少的死是意外?”萧慕朗又问。
“是。”戚夫人再答。
“两个人都死于意外?”萧慕朗问到底。
“是。”戚夫人三次都只是简单回答。
“小萧。”卓凝再次提醒。
“凝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想试试。不是为了逞英雄,只是想试试。”萧慕朗认真地对卓凝说。他想知道的不过是他自己是否能在这个自己打小被父亲隔离的江湖生存。
“如果有危险呢?”卓凝问。
“那我们就离开。”萧慕朗露出灿烂的笑容,只为安慰卓凝的担忧。“对自己有信心吧。你也不想自己老是躲在卓大哥身后吧。”
“躲吗?”卓凝暗暗问自己。“那好,但是要保证,我们不会让自己有危险的。”卓凝说。
“嗯。”萧慕朗点头,他又回头对戚夫人说“我答应”。
“就这么答应了?我到底在做什么?”卓凝暗暗扶额,她自己什么时候也那么傻了。
两个人进了千水镇,不到一个晚上,就从杀人犯变成了代表戚家抢龙头之位的代表,就连戚大少戚夫人叫什么名都不知道,他们就把自己的命和这个戚家连在了一起。
59
戚大少的葬礼很快就举行了,萧慕朗和卓凝不得不佩服戚家的办事能力。
“十三绕”其余十二家的当家悉数到场。
看到十二个当家,萧慕朗有了一种紧张感,“凝儿,他们不像是高手吧?”
“问你咯。”卓凝没好气地回到。先前还天不怕地不怕说要试试,现在倒心虚了,自己陪他在这里做傻事回去会被哥哥责备吧。
葬礼过后,十二位当家齐聚戚家大堂,明着是慰问戚夫人,实际上暗藏火药味。
戚夫人将萧慕朗带到众人面前,宣告他将代表戚家争抢“十三绕”龙头之位。这一下众人的反应颇有意思。前龙头之子段如鹤一脸笑意,直言赞成。段如鹤颇为年轻,不能说是油头粉面,也能算是唇红齿白,一派纨绔子弟的感觉。与戚家关系甚密的龙岩山当家人范宇豪一脸凝重。其他人或是赞成,或是认为此举轻率,进而接机发火。范宇豪三十多岁,不苟言笑,颇具威严。
眼看着一场骂战即将开始,戚夫人吩咐车妈妈换了一杯茶,自己一个人品了起来。
萧慕朗看看前方众人,又看看主位的戚夫人,不知所措。
渐渐地,争论之声消失了,众人齐齐看向品茶的戚夫人。
戚夫人见众人都等着自己说话,莞尔一笑。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她走到萧慕朗身边,盈盈地行了一个礼,说“有劳先生了。”
“不。。。不麻烦。”萧慕朗回答。
“众位当家都知道,外子生性淡薄,从来都是以玩乐为业,这戚家偌大的家业早已是由妾身代为执掌。自从段龙头死后,‘十三绕’群龙无首,外子得知要重选龙头以团结各家,这才有了斗志。不怕各位笑话,这么些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认真地想为戚家,想为‘十三绕’做点事。他千辛万苦请来萧先生,不管萧先生是什么人,我都会遵从外子的遗愿。”戚夫人娓娓道出自己的心声,言语中充满了对亡夫的不舍。
萧慕朗和一旁的卓凝第一次听到戚夫人这般忧伤的语气,一头雾水。
“死者为大,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便插手千水镇。”范宇豪起身直接离开了。
“既然范当家这么说,我段家也没什么异议。”段如鹤说,“不过,萧先生替戚家选龙头之位,是以什么身份呢?不会就只是朋友吧,这似乎不合规矩。”
“也是也是。”其余人家附和道。范宇豪尚未跨出门口,也停下脚步转身等答案。
“段当家说的有道理。只可惜外子死的突然,他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不能亲自给众当家一个交代。”戚夫人用手绢轻拭眼角。
看着这样的戚夫人,卓凝身上忽然起了一阵寒意。
“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妾身本想瞒着的,可是。。。”戚夫人面露难色,随即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既然众位当家定要一个答案,我也只好不顾戚家的脸面了。萧先生本姓戚,是亡夫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萧慕朗和卓凝惊得下巴都要落地,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戚夫人的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整个大厅就如同静止了时间一般静默了一段时间。
段如鹤率先打破沉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既然戚夫人开诚布公,想必先父也会同意的。”
见段如鹤这般,其他人也恢复了动静。
“这倒是合情合理。”一个中年人说。
“可这也不知真假。”一个老者说。
“难办啊。”一个把玩着铁核桃的人说。
段如鹤见众人交头接耳,举棋不定,开口道“各位当家,这‘十三绕’本就是十三家的,既然现在又不是多这位萧先生,哦,不,是戚先生一家,选这龙头的还是十三家,我们何必反对。戚大少尸骨未寒,我们就这么不待见戚夫人,倒叫外人看了笑话。范当家,你说是不是?”
范宇豪还是站在门口,他并没有参与别人的讨论,还是一张严肃的脸,“我还是那句话,死者为大,我们不便插手千水镇。”
“各位当家,我们都在这里叨扰那么久了,该回去啦。”段如鹤做了个招呼大家出去的手势,自己就真的走了出去。刚出门口,又回头对戚夫人说“夫人节哀,我段家就先撤了。”
戚夫人微微颔首。
剩下的其他十家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先动,也陆陆续续地起身告辞了。
戚夫人吩咐车妈妈安排收拾大厅的事,自己带着萧慕朗和卓凝回到了偏厅。
见萧慕朗和卓凝都有话想问,她干脆让丫头沏了一壶茶,叫两人坐下慢慢说。
“我今天编了个故事,没有事先知会二位是我不对。不过这种情况之下,只有这个故事才有说服力不是吗?”戚夫人说。
“夫人说的是‘知会’?”萧慕朗说,“也就是说,即便我俩不同意,夫人还是会编这个故事,对不对?”
卓凝觉得萧慕朗好像变聪明了。
“萧先生太过敏感了。”戚夫人莞尔一笑。
“夫人这个故事不是现编的,是前日要我代替戚家抢龙头的时候就做好的计划。”萧慕朗又说。
戚夫人不说话,默默地给两人添了茶。
“夫人不说就是有不能说的理由,但是我这么被人当牵线木偶,我会觉得自己很傻。”萧慕朗正色道。
“萧先生的声音听来并不是生气。”戚夫人眼波一转,微笑道。
“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帮你去抢龙头。但是我还是希望夫人可以说几句实话。”萧慕朗说。
戚夫人像是研究一般看着萧慕朗。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初涉江湖的毛头小子,对什么都好奇,对自己又自信,这种人最好骗。可是现在的他倒像知道被骗还故意要被骗。“你不怕我害你?”她说。
“我有个朋友曾经说过,别人有求于我就是我有利用价值,所以不会害我。”萧慕朗说。
戚夫人听完忍不住就笑了,“说这话的人倒像是要害你。”
她喝了口茶,看着茶碗中的茶汤,又忍不住笑了。
“我之前说过的都是实话。我也是千水镇的外来人,要让我这个外来人名正言顺做‘十三绕’的龙头,不下点功夫不行啊。”她眼睛也不抬的说,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就是说给两人听。
“为什么你这么想做龙头?”卓凝问。
“小妹妹,你也是大门大派出来的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离了师门,还能不能在江湖上立足?”戚夫人抬起眼看向卓凝。她在笑,可眼里是真诚。
卓凝想到现在的自己和萧慕朗,他们不就在做这件事么。
“同样的道理,我在千水镇戚家靠的是我丈夫,现在他死了,戚家人势必要考虑重新找个当家人。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保得住这当家之位呢?对外,我要保住戚家,对内,我要保住自己的地位。这是我的私心。你们信吗?”戚夫人最后一句是故意说的。
“你没有考虑过小萧抢不到龙头之位的情况吗?”卓凝想起这个问题。
戚夫人又觉得好笑似的笑了起来,“那就是你们的事了。不过我相信我没有看错人。”
萧慕朗和卓凝两人出了偏厅之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人考虑再三,竟更坚定了留下抢龙头的念头。萧慕朗为的是测试自己能否在江湖立足,而卓凝也生出了想证明自己的念头。
60
自从乌有为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卓义,即使他再不情愿,他都有一种自己日薄西山的感觉。乌有为并不老,五十多岁的年纪对练武的人来说应该是壮年,功力炉火纯青,也少了年轻人的浮躁,可是一旦他心里有了老的感觉,他的身体就跟着老了。
江湖上人多,人多的地方跟红顶白的现象特别严重。乌有为的威望在于乌家堡的势力和他的功夫,如今他败给了小小的青城派掌门,他便成了江湖人茶余饭后唏嘘的对象。时间一长,谈资从乌有为个人武艺的失败演变为乌家堡的没落。就算这些不是事实,讲的人多了也变成了事实。
另一边,成敖风的成功在于他的野心收藏的很好。他一面钻研他的烈焰掌,一面借着乌家堡的失势自然而然地接收乌家堡的生意,对外还打着乌家堡的名号。
“十三绕”选龙头的方式简单粗暴,十三家的当家要在六山中最高的雁山上进行比试,只要证明自己能够服众,能够压住其他十二家,同时能够令江湖人尊重,那个人就是龙头。
说白了,萧慕朗要做的就是打擂台。无论多重大的事情,做决断的方式都很简单,虽然看着轻率,却最具效率。
戚大少的头七一过,戚夫人就吩咐家人做准备。萧慕朗和卓凝来到千水镇的第一天,两人被当做凶手带到了戚家。第十天,他们被寄予厚望,在戚夫人的带领下去了雁山。
雁山的主人就是雁行山庄段家。戚家人被安顿在雁行山庄的东院,三人各住一间,下人仆从共住两间。
依戚夫人所说,“十三绕”中除了前龙头段明扬,龙岩山范宇豪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范宇豪是范家庶出,按照范家的规矩,不应有继承当家的权力,他自幼跟着母亲在外边长大,十年前范家当家过世之前,范宇豪被召回,并且由范家长老们指定成了范家的当家人。范家的跃龙斩本就威力巨大,范宇豪在外又习得一身好武艺,范家的长老们正是看中这一点。少岩山是龙岩山分支,裴家世代与范家联姻,并以范家为首,在这次龙头会上支持范家,所以不足为患。
雁山的主人段如鹤自幼长在父亲的庇护之下,人也是“十三绕”各当家中最年轻的,他的实力不为其他当家所重视,但是雁山和齐雁镇、林镇共用一处水源,齐雁镇古家和林镇章家为了水源都会拥护段如鹤。
石场镇石家和万岁山万家共做矿石生意,向来同气连枝,如今可以掌握“十三绕”所有的生意,两家自当尽力为自己争取,至于两家之间谁当龙头倒是还没有考虑到。
鬼月山苗家现任当家苗铎向来不惯其他当家,喜欢独来独往,戚夫人认为即便他功夫压人一等,却无法服众,所以不把他放在眼里。
花叶镇叶家的当家叶满人如其名,脸圆肚子圆,长得颇似弥勒,他是十三家中最好客,也是和各家关系都不错的人。戚夫人却认为,这个人最像是口蜜腹剑的小人,吩咐萧慕朗要对他保持戒心。
至于剩下的白水镇余家、三石镇廖家、以及花叶镇的分支小月山叶家,戚夫人认为都是不足为患。
见萧慕朗和卓凝两人听得有些迷茫,戚夫人心中竟有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暗叹一口气,对两人说“你们要是听不明白,趁这两天出去走动走动,看看各家都是个什么情况就明白了。”
“为什么你那么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卓凝问。
戚夫人一愣,进而笑得花枝乱颤,“妹妹呀,我都嫁过来多少年了,为了能在这些个当家里占得一席之地,我和我丈夫可是丝毫不敢松懈,该打听的情报可是一样不落下。知己知彼这个词儿,不是为了现在才用的。”
“夫人的意思是,同样会有人来打探我?”萧慕朗听出了戚夫人话中有话。
“倒是萧先生越来越明白了,这十三家,只有你是刚来的,想知道你几斤几两,这是自然。何况我讲的那个故事他们都是心存疑虑的,谁先把你打倒,谁就是替‘十三绕’解决了一个外来入侵者,占的是大家的印象分。所以啊,你们俩警惕些,别让人看出了来路。”戚夫人嘴角含笑地说。
“我们俩是无名小卒,不怕被人看出来路。”萧慕朗憨笑道。
卓凝也附和着。
戚夫人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想着自己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怎么就没了这份赤子之心呢?但是她该提点的还是得提点,“你们的来路就是你们的弱点。要是被人看到了你们的弱点,你们就算被人吃了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呢?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我还要你们帮我呢,不会害你们的。”戚夫人觉得自己在教小孩子,“记得,不只是现在,以后也是,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们的来路,藏得越多才会占据主导权,别人就越不能把你们怎么样。”
见两人都若有所思,戚夫人起身说“好了,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这雁山是附近最高的山,离神仙都近一些,我要出去吸吸灵气。”
“夫人,”萧慕朗叫住戚夫人,“所以这里的人也都不知道您的来路吗?”
戚夫人一愣,想不到这小子倒算计起她来了。
“谢谢夫人提点。”萧慕朗调皮地笑了一下,行了个大礼。
当夜,萧慕朗和卓凝偷偷地去到各处探查,两人经验尚浅,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在远处观望。两人打好算盘,若是被人发现,就说自己好奇,想要四处逛逛,不想迷了路。
两人鬼鬼祟祟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撞上了一个同样鬼鬼祟祟的客人。
鬼月山苗铎不到四十岁,长得不高,皮肤黝黑,嘴上两撇胡子仿佛两片竹叶,他的帽子缀了很多宝石,十个手指也全都带了宝石戒指。就因为这些戒指,萧慕朗记得他。
“苗当家请进。”戚夫人听到了门外的动静,把人请了进去,又给了萧慕朗一个眼神,示意他一起进来。
卓凝想跟去,被萧慕朗劝住,只好作罢。
见萧慕朗跟进了房间,苗铎犹疑地看向戚夫人,问“夫人真把这位来路不明的当做戚家人了?”
戚夫人礼貌地报以微笑,“苗当家说笑了,他本就是戚家人。”
萧慕朗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
“苗当家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戚夫人边说边倒上三杯茶。
苗铎看看萧慕朗,见萧慕朗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坐下喝起了茶。
待苗铎离开,已近午夜。苗铎特地前来是来表示合作,他看上了戚家的运输生意,要和戚家结盟,共同夺取龙头之位。
“夫人说过,苗家向来独来独往,这次苗当家来,莫非是陷阱?”萧慕朗问。
“的确很奇怪。戚家的实力在‘十三绕’中不是顶尖,他苗铎即使以利字当头,看中戚家的生意能帮他,可这龙头之位不是轻易能拿到的,戚家不是上上之选。”戚夫人说。
“他想迷惑我们?”萧慕朗问。
“这手法也拙劣了些。”戚夫人说。
“除非他有这个把握可以拿到龙头之位。”萧慕朗说。
“如果他有把握,他选戚家就有道理了。”戚夫人若有所思。
“夫人是说他到时会过河拆桥,先和戚家合作抢龙头,待到打败其余各家,到龙头大会之后再动戚家?”萧慕朗问。
“这是其一,其二应该就是你了。你是外来者,倘若他做些什么,大可以推到你身上。”戚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