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离正在老板娘那里没有打探到一点消息,乌菡翎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幸灾乐祸。当夜,乌菡翎睡得并不好,不是因为寒冷,她体内有按石克天教授的逐日心法修习的内力,也有将石克天的寒冰真气转化而来的至寒的内力,能够让她适应任何恶劣的气候环境。她睡不好是因为这床太硬,而棉被因为常年不晒有股味道,她不习惯。
乌菡翎难得早早起了床,她揉着有些肿的眼睛出了房间,却见到离正和那个不说话的客人已经坐在外边吃早饭了。老板娘还没起,一切都是那个叫小贵的伙计照应的。早饭是玉米粥配腊肉,味道不好,乌菡翎想起家里精细的早餐和风云楼品种丰富的食物。
“离大哥,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溜走,这下你甩不掉我了。”乌菡翎一边喝粥一边说。
“你这样的人单独在外面一定会被人打。”离正对乌菡翎无可奈何。
乌菡翎一挑眉毛,露出微笑,但是怎么看怎么嚣张,“老板娘不合作,你准备怎么办?”她轻声问。
“啊呀,怎么都那么早。”说话的是刚刚起床的老板娘,她装得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贵啊,给我端碗粥过来,我和他们一桌。”老板娘自说自话地坐下了。
“我要找摆渡人。”离正问。
还真直接。乌菡翎心里想,眼睛注意着老板娘和另一桌的客人。
老板娘就像没听见一样,吃了片肉又喝了两口粥。
“你什么时候听过有人能从北海孤境把人带走的?”老板娘放下筷子,语气也没了先前的妩媚,“去孤境的都是那些在外头没了活路,指望着能博一条生路的。你这种人进去是为了抢境主的东西,一个人去都是有去难回,何况还要带着这个姑娘家。”
“江湖传闻,北海境主心性难测,所以别名‘海妖’。每年都有很多想重生的人要见海妖莫允,摆渡人就是帮她做筛选的使者。柴布三月在岭南犯案,到现在两个月。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四月在风沙渡,和北海反方向,再到北海也要花大半个月,先前雷鸣山大雪阻了路,他的行程一定会耽搁。就算他再怎么快人一步,也一定还在时光谷,除非摆渡人对柴布青睐有加,直接送他进了孤境。”乌菡翎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另一桌,坐在那个客人对面,她看清了那个客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虽然穿着棉袄留着胡茬,但还是看出眉眼间的书生气。“叔叔您说对不对?”她自来熟地问对方。
对方不说话,礼貌地点点头,吃完了饭出去了。乌菡翎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用桌上的筷子敲了敲桌子。
听乌菡翎这么说,老板娘和离正都吃了惊。老板娘原以为乌菡翎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却发现她原来什么都知道,所以吃惊。离正吃惊是因为他发现乌菡翎背后的秘密比他预想的更多,而且这些秘密应该与乌家堡无关。
“离大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乌菡翎卖乖地问离正。
离正看向老板娘说“你的规矩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惹麻烦,我找的是柴布。”
“我这种漂亮女人看上去是不是特别会骗人啊?”老板娘笑得无可奈何,“说句实话,我没见过柴布,也不知道谁是摆渡人。”
乌菡翎朝离正耸耸肩,表示怎么办。
“谁知道?”离正问。
“去海渔港吧,那里项老大管。”老板娘说。海渔港是时光谷近海港口,正好分隔了海洋和冰原。
离正和乌菡翎到海渔港的时候正赶上出海的船队回港卸船。这些船每次出海起码半个月,要驶到远离冰原的的远海,打捞海里的鱼类,再运回海渔港,然后通过内陆河流分散到周边各地,换回时光谷需要的粮食蔬菜。
“这里吃的很多啊,老板娘就这么招呼我们,真不厚道。”乌菡翎抱怨。
“你要能哄到项老大,这里的海鲜你随便吃。”离正调侃道。
项老大很容易找,坐在暖房里看船卸货的就是他。项老大长得很魁梧,一脸络腮胡,身上穿着狼皮衣服,头上戴着狼皮帽子。
离正开门见山,只是项老大的嘴比老板娘还难撬开。
“离大侠,别说在我这里打听不到柴布的消息,外面也一样。我这时光谷多的是亡命之徒,你在这多呆一天,那些个亡命之徒就多一分害怕,保不定哪天就联合起来,任你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项老大看着外面卸船的手下说。那些手下里有些人是本地人,有些是要去北海孤境却被摆渡人拒绝的人,换言之,就是那些在外界已经待不下去的人。
“那个人是去年来的吧。。”乌菡翎指着外面一个用大刀剖开一条大鱼的人说,又指着旁边一个正单独用缆绳把船拉到停泊区的人说“那个人是两年前来的。”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离正看到了那两个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项老大却感到了杀气。
“麒麟刀河重,去年屠了黄河边两个村。江北力王胡豹,与莲花堂联姻不成灭其满门。项老大说的就是你手底下的人?”离正说。
项老大的手有些抖,他做好了准备要和离正动手。
“项老大是练黑虎拳的吧。”乌菡翎像是嫌火药味不够浓,又往里添了一把柴。
项老大握紧了拳,指节发出“咔咔”声。
“黑虎拳是福州项家的家传绝学,十几年前出弃徒一人,项老大来时光谷多久了?”离正说。
项老大一拳击向离正,拳风猛烈,乌菡翎向后退了一步坐在椅子上看离正拆解项老大的拳路。
黑虎拳走刚猛一路,拳速快力量大,配合独门步法,弥补了下盘的缺陷,项老大的身手是黑虎拳中的佼佼者,拳速比任何人都快,力量比任何人都大,脚下不是黑虎拳步法,却更适合他的拳法,刚猛又灵活。离正没有发起攻击,只是闪身躲避,完美地避开了所有项老大的攻击。
两人越打越靠近乌菡翎,离正自项老大拳下划开不想连累乌菡翎,却不料项老大的目标自始至终不是他而是坐在一旁看似毫无攻击力却能够轻松认出自己来路的乌菡翎。
离正已偏离项老大的拳向前,竟能够克服前进的惯性生生向后退来将项老大的拳自乌菡翎眼前隔开。
“项老大,我找的是柴布,与你和你手下无关,你这么打法于你我都没有好处。”离正边闪边说。
“你们已经认出我们,若是传出去,我们的仇家都会过来,不如让你们留在时光谷。”项老大边说边挥出好几拳。
“项老大,你攻出四十五招,离大哥要是想动你又何必挡你四十五招,你不如坐下我们好好说话。”乌菡翎见离正无意与项老大交手,只好帮着劝停。
“若能打败你‘别离大侠’,我自不必窝在这小小的时光谷。”项老大说出自己的目的。
离正想快点解决项老大只好出手,他以比项老大更快的速度握住其手腕,力道之大使项老大脸上僵了一下,项老大亦无法将手抽回,他想不到离正竟以如此快速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交手。
“项老大,你是谁于我而言不重要,我这一次只找柴布。你在这时光谷看着这些亡命之徒,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和你的手下都可放心,我和这姑娘不会泄露你们的行踪。”离正语气诚恳。
项老大明白自己已经输了,离正本不需要做下这些保证,但现在竟愿意如此,他感到离正的手松了力,他抽回了手,走到座位旁,伸手请另两人坐下,自己也坐下后说“柴布几天前确实来过,他要我带他去找摆渡人。”
“你已经带他去了?”离正问。
项老大摇摇头“没有。因为我不知道谁是摆渡人。”
离正和乌菡翎同时惊讶。
“是,也许这里没有人知道谁是摆渡人,除了他自己。”项老大说。
“那柴布去哪里了?”离正不关心摆渡人,他专注于柴布。
“他说他自己去找摆渡人,如果他找不到就自己去孤境找北海境主。”项老大说。
离正和乌菡翎在项老大处没有收获,但是得到两个信息,一是柴布还没有找到摆渡人,二是没人知道摆渡人的身份。
“你相信项老大说的是真的?”乌菡翎问。两人离开海渔港在时光谷中穿行。
“他没必要说谎。”离正在思考柴布的去向,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说“你怎么知道项老大练黑虎拳?项老大在江湖上没有交手的传闻,他在这里时间不短,你不可能认识他。”
乌菡翎一听,乐了“你怀疑我?如果我是摆渡人该多好是吧?”
离正微微摇头,“乌家堡的人和北海孤境不会有联系。但你也许不是乌家堡的人。”
“我是谁很重要吗?”乌菡翎绽出一个笑脸,“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谁,还会不会带我来时光谷?”
离正轻笑一下,向前走去,也不忘伸手摸摸乌菡翎的头说“交朋友不用知道她是谁。”
“切。”乌菡翎看着离正的背影,觉得这个背影透出淡淡伤感,他不似表面强硬,也许和那个长的像唐染的人有关。
32
北海的天黑的特别快,没有风,空气却是刺骨的寒冷。一个人影沿着树林走,时而搓搓双手。他的手很粗糙,有些干裂,在这样的地方有很多有用的土方法缓解这样的症状,但他的手一直接触冰冷的海水和海里的鱼类,怎么抹药都没有用。他的腿很稳健,即便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他还是能稳稳地站在船上。他叫彭泽,三十八岁,曾是振威镖局少局主,十四年前得罪五虎门引发两方血斗,振威镖局自此消失,彭泽也在江湖销声匿迹。
彭泽早就注意到自己有两条尾巴,他只是奇怪这两条尾巴毫不遮掩也没有要动他的意思。这两条尾巴他在港口见过,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年轻姑娘,他们找过项老大。再走下去他就要到家了,这两条尾巴还是跟着他,他停下脚步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我说他不怕被人跟踪的吧。”乌菡翎轻快的声音响起。
“彭镖头。”离正直视彭泽,告诉彭泽自己知道他是谁。
“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是谁?”彭泽戒心更进一步,手已搁在自己的腰刀之上。
“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我们只想知道柴布的消息。”离正说。
“柴布?”彭泽似乎有些惊讶,“我没见过他。”
“柴布来的时候你在海上,你当然没有见过他。”乌菡翎说得理所当然。
“当年五虎门追你至此,保你命的是摆渡人。”离正说。
彭泽似是被牵动了神经,手握紧了刀,“你说的不错,但我没见过柴布也不知道摆渡人是谁。”说着就想离开。
“但你见过他用什么招式。”离正拦住彭泽的去路。
彭泽并不理会,依然想要离开,离正却一直在他眼前。
“你没有必要留在时光谷。”乌菡翎在彭泽身后说,“你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五虎门早已没落,你要是回去定能报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乌菡翎的话让彭泽停了脚步,“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句话,“小姑娘,你知道什么?”
“你为一个女人和五虎门相斗,没有错。五虎门早想挫振威镖局锋芒,与你无关。镖局被灭更与你无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把自己放逐在这北海。”乌菡翎在风云楼听过很多故事,而她的记性也很好。
“是我年轻气盛挑起了事端,是我毁了镖局。”彭泽喃喃自语,一脸悔恨。
“柴布也毁了一个镖局。”乌菡翎说。
彭泽看着这个不似表面简单的姑娘,喉头被哽住了。
离正和乌菡翎回到客栈,伙计小贵给他们准备了晚饭。
“为什么不问我怎么知道彭泽的事?”乌菡翎问。
“这里每个人都有故事,如果你每次讲别人的来历,我都要问为什么,那会很累。”离正本不是个好奇的人,只是乌菡翎太过特别,才会有些惊讶,现在他对乌菡翎的好奇已经降到了冰点,“你想说自然会说。”
“大侠不愧是大侠,”乌菡翎豪气地拍着离正的肩,让离正哭笑不得,“你要能找到柴布,我就告诉你。”
“你要是什么都知道,干脆告诉我这里谁用流星镖?”彭泽告诉两人八年前五虎门的人找到了时光谷,他在时光谷口被伏击,当时被摆渡人所救,但是他看不到摆渡人的脸,只看到摆渡人用流星镖射杀了追杀他的人。离正说的很自然,就像不怕他们说的话被边上的老板娘和那个不说话的客人听一样。
“流星镖普通的很,谁都能用。”乌菡翎不开心地说,“你问这问题故意刁难我。”
“柴布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一定会去找流星镖。”离正说。
“这里只有一个铁器铺,目标太明显,摆渡人不会去。这里的人很少和外界来往,唯一和外界相连的就是项老大的船队,摆渡人在项老大手底下?”乌菡翎灵光一闪。
“项老大没有说谎,彭泽也没有说谎,灯下黑而已。”离正说。
两个聪明人在一起却没有变得更聪明,自以为是的两人忘了什么叫夜长梦多。当离正和乌菡翎再次去找项老大的时候,项老大已经死了。项老大死的很安详,若不是颈部一条细长的没有鲜血溢出的伤口,他的女人还以为他在睡梦中没有醒来。
“是你们害死了项老大!”项老大的手下们将一切归结到调查柴布的两人身上。这群隐姓埋名的人并不是为项老大愤怒,他们在恐惧。他们恐惧项老大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索,也许下一个就烧到自己身上。他们无法在外界立足,在时光谷他们没有自由却留着一条命,这一刻他们仅有的东西受到了威胁,他们必须把离正和乌菡翎赶走。
“喂!你们这帮人有没有脑子啊,害死你们老大的不是我们,是柴布!柴布知道吗!”乌菡翎不耐烦地叫着,她要把火引到柴布身上去,她看到离正眼里的赞同,这群人为了自保就算把时光谷翻过来也会把柴布找出来。
幸好老板娘的富贵客栈还是不计前嫌地收留了他们,乌菡翎虽然不喜欢那里的床褥,也不喜欢那里的食物,但是她要留在时光谷看戏就只能住在富贵客栈。
夜晚,对那些充满敌意的人毫不在乎的乌菡翎盖着有霉味的被子,想着家里的高床软枕和风云楼那些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武林高手,心里竟有奇怪的悸动。她翻了一个身,感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属于这个房间的味道,思乡的伤感立刻被好奇的兴奋取代。
柴布一直很自信他的轻功,当他进屋看到躺在被窝里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冲他笑,他就像见到鬼一样向后跳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看着他的是个人。
柴布在江湖上混了很多年,但他年纪并不大,三十岁不到,但他长相偏老,尤其是那一嘴的胡茬,让他看着都快四十岁了,而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来到时光谷已有半个多月了,他一直潜藏的很好,这里没有人关心他是谁,他可以安心找他要找的人。他没有找到摆渡人,也不知道去北海孤境要走哪条路,他抓耳挠腮之际整个海渔港的人又开始找他。他悄悄地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别离大侠”来找他了。柴布是个急脾气,在时光谷能忍半个月已是极限,现在被人害的待不下去,心里早骂了千遍粗话,心思一定,立马就来找始作俑者,但他毕竟还是忌惮离正,只好在深夜潜入,却不小心进了乌菡翎的房间。
既然被人发现了,他也不用蹑手蹑脚,他直直地走过去,他料定了这姑娘心里是害怕的。结果乌菡翎“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惊得他又停了一步。
“你是柴布?”乌菡翎轻轻地问。
柴布混了那么多年,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却没来由地害怕,甚至感到了一股寒意,即便这姑娘表现得很没有杀伤力。
“不说话就是了。”乌菡翎自己回答,“那你还来这里,你要找离正打架?”
这次柴布点头了,因为乌菡翎说中了,他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打不过他的。”乌菡翎微微一笑。
这句话惹到了柴布,他语气一硬,“谁说的!”却看到乌菡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这姑娘放低音量,“谁说的,你让他出来跟我打,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那你干嘛不出去叫‘离正,离正,我们打一架’啊?”乌菡翎假装扯着嗓子学着柴布的样子说。
“我。。。你。。。”柴布被乌菡翎弄得不知所措,但他心里的恐惧却减轻了。
“平安镖局的镖你劫的?平至安你杀的?项老大你杀的?”乌菡翎看着这样的柴布,心里觉得好笑。她忽然想到什么,抛出一串问题。
“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镖是我劫的,但我没杀过人。”柴布说得激动,声音又不自觉高了起来。
两人的对话终于引来了隔壁的离正,“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翎儿。”离正的声音传来。
柴布听到离正的声音萌生退意,转身想要翻窗离开,却在转身之后看到了本应该在床上的乌菡翎,身法快得让以轻功见长的柴布都惊到了。
“啊!”柴布差点惊叫出声,却被乌菡翎捂住了嘴。
“离大哥,我没事,你先别进来。”乌菡翎对门外的离正说,离正听了她的话,不再敲门。
乌菡翎对被捂着嘴的柴布说,“离正要找的是杀了平至安的柴布,但我相信你没有杀他,要一劳永逸你就要让离正相信你的话,懂不懂?”
柴布觉得乌菡翎说的有道理,轻轻点点头。
“还有,不要大惊小怪。”乌菡翎笑眯眯地说。
大男人柴布就在小女孩的威胁下点了点头。
33
离正听到乌菡翎房间有动静,料想有人进了那个房间,他并不担心,这几天的相处告诉他乌菡翎不是好惹的,敲门只是试探。他本以为入侵的是海渔港的人,却没想过柴布也会自投罗网。
乌菡翎打开门说“离大哥,先别动手。柴布来找你了。”
一脸凶相的柴布被乌菡翎牵着衣角出来,看到离正想动手却想起了刚刚乌菡翎的身法,他不聪明可也不笨,只好乖乖地跟在乌菡翎身后。
离正看着这一幕没有觉得愤怒,倒是有些好笑,他当然不会笑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柴布。
乌菡翎看着离正的脸,想缓和下气氛,她拍拍柴布的脸对离正说,“离大哥,你看,项老大死得那么漂亮,你再看这个人的样子,一点都不搭对不对?”
柴布这下火了,他讨厌乌菡翎向对待小孩那样拍他的脸,同时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项老大的死一定是高手做的,乌菡翎的话分明就是看不起他的身手,他的拳头一下举了起来想要打乌菡翎,只听乌菡翎又说,“你看他那么冲动,怎么会杀平至安。”
离正看着柴布的拳头举起来又凝滞在半空,看着乌菡翎对自己眨眨眼,困扰在他心头的问题有了答案。平安镖局的镖银被劫,总镖头平至安被残忍杀害。平至安不是无名之辈,但他确实在镖银被劫之后死了,而且死状凄惨,他的整个镖队也被弃尸荒野。世人皆知柴布对这批镖银有心,而且能在平安镖局手中抢夺镖银确实是柴布的风格,但昔日柴布只抢夺少杀人,平安镖局之事却做得赶尽杀绝,离正心中一直有着疑问。这一刻看到被乌菡翎一激就露出冲动本性的柴布,他的疑问被打消了。柴布不过就是个爱抢东西的强盗,因为轻功好勉强算个大盗,要他冷静地杀光一个镖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三人走到客栈的饭厅,找了张桌子坐下,离正把手里的油灯放在桌上。
“你劫了镖?”离正问。
“对啊!”柴布的声音终于可以放到他习惯的音量,他对劫镖的事很自豪。
“却没杀人?”离正再问。
“老子敢作敢当,没做过的事打死不认。”柴布的语速快了,他的情绪开始激动。
“谁作证?”离正问。
“天王老子。”柴布脱口而出。乌菡翎忍俊不禁。
“那人是谁杀的?”离正问。
这下柴布不说话了,他眼睛看着别处,就是不说话。
“喂,你不说就是你了啊。”乌菡翎威胁到。
“老子说了,不是老子。”柴布的嗓门又大了起来。
“那是谁?”离正步步紧逼。
柴布又不说话。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离正看出了端倪。
“反正不是我。”柴布的嗓门还是很大,但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那我们换个问题,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来北海孤境做什么?”离正问。
“对啊,来找北海境主的不都是那些在外边混不下去的家伙嘛,你又没杀人,怎么不替自己洗了冤屈,来这躲什么躲?”乌菡翎顺着离正的话说。
“谁躲了啊?”柴布不假思索地辩驳,却不知道自己已经上套了。
“那你来做什么?来避暑啊?”乌菡翎打趣道。
“来找人。”柴布说完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找谁?”离正知道平安镖局一案另有隐情,他要做的不只是抓到犯案者,还要找到真相。
“不找谁。”柴布又开始不配合。
乌菡翎重重地一拍柴布的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大个子,你刚刚还说来找人,怎么又改口了?来这不就是找北海境主的吗?”
柴布一听这话,赶紧给自己找条出路,“对,对,我就是来找北海境主的。”
柴布看乌菡翎和离正不约而同斜眼看着自己,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又急了,赶紧说“老子说来找北海境主就是来找北海境主的。”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乌菡翎冲柴布一笑,这笑还是不怀好意,“不就是找海妖嘛,不就是想换个身份苟且偷生嘛。”
“你。。我。。。”柴布是个高手,轻功好武功好,但是脑子并没有那么好。
离正看着一脸凶相、五大三粗的柴布被乌菡翎逗得瞪着眼睛,吹着胡子,讲个话唾沫星子乱飞,算是大开眼界,心想这江湖之上好人坏人果然不能看外表。
“好了,早点休息。”离正没耐心看下去了,“柴布,平安镖局的血案不是你做的,但不能说与你无关,你来北海孤境要找人,我信你。现在又有人因为你死了,不管你找的是谁,我现在必须跟着你。你可以不同意,那我只好用强,明白吗?”
柴布思索一阵,心想离正说的有理,但他实在不想被这两人跟着。他再傻也听过离正的名号,清楚离正的实力,再加上先前被乌菡翎的身法震到,心里竟有了种想和他们在一起的奇怪想法,或许他们能够帮到他,到他达成目的,脚底一抹油,自然也是可以的。他想着想着自己点了点头,“好”他说,“那我住哪?”
乌菡翎和离正相视一笑,他们看柴布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板娘能够在时光谷占据一席之地,就是因为她不惹麻烦。这一次她破天荒地给自己惹了两个麻烦,心里很不爽,一早又看到这两个麻烦给自己带来一个新的麻烦。她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小贵,把他们的帐都记好了,加倍记。咱以后吃粥吃饭可就看从他们身上能捞多少了。”老板娘大声吩咐着伙计,离正笑而不语,乌菡翎当什么都没听到,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从柴布身上捞一票,柴布倒是真没听到,他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老板娘,你一样都记账了,多记一笔吧。”乌菡翎一脸扮可爱的笑容。
“哟,丫头,你这真是大方呀。你的帐我可不敢记。”老板娘边整理自己的头发边说,样子风情万种。
“你都不知道我要什么呢!”乌菡翎知道对女人撒娇没有用,但是她还是扑到老板娘面前,近距离地看着她,用她灵活的眼睛映出老板娘的美。
“我这儿只管吃管住,别的,您请自便。”老板娘说着,一拍乌菡翎的脸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你以为她会告诉你谁用流星镖?”离正问。
“当然不会,但是证明了一件事。”乌菡翎说,“她怕惹麻烦,因为她怕摆渡人。”
“哎丫头,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柴布不乐意了。
离正只是笑,没说话。
“不对吗?大侠”柴布摸不着头脑。
“她是说,摆渡人会知道是谁给了线索。”离正回答。
“你的意思是,摆渡人就在周围?”柴布警惕地四下看看,可这个客栈里除了他们三个和老板娘两个,就只有一个不说话的客人,按老板娘说的,那个客人来过三年,若是摆渡人,该是这里的人才对。
“没有流星镖,没有摆渡人,大个子,你要怎么去找海妖啊?”乌菡翎一边摇头一边说,看着像是替柴布担心。
“自己去。不就是个北海孤境,老子一身是胆,就不信这冰原能困住老子。”柴布信心十足。
“你怎么就非要找这海妖呢?”乌菡翎又试探起来。
这次柴布学乖了,他知道什么叫顾左右而言他,一路装傻到底,离正也只是笑笑。
34
一场大雪阻碍了三人,在客栈里窝了两日,三人又被老板娘敲了不少。
雪停了,阳光正好,天还是那么的冷,本欲开窗换气的老板娘一下子关了窗,然后冲过去关了门,她背靠着门,蹙着眉看着意识到危险的三人。
“几个人?”乌菡翎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老板娘紧张地摇头。
“十几个?”柴布的经验更老道一些。
老板娘还是摇头。
“几十个?他们哪儿那么团结。”乌菡翎表现得毫不担心,她看到离正和柴布也没有紧张。
“一个就够了。”老板娘的声音很紧张,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她却结结实实感受到了恐惧。门外有很多人,但他们都跟在一个人后面,那个人就是老板娘恐惧的源头。
“万里神剑钟万里。”老板娘一字一顿讲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钟万里,剑客,十四岁在江湖上初露锋芒,二十四岁已是令黑道闻风丧胆的侠客,三十四岁受人敬仰名利双收,四十四岁不到身败名裂,不知所踪,在时光谷至少已经呆了三十年。
柴布和离正的脸色并不好看,钟万里在江湖上消失那么多年,但是他的传言就没有消失过。江湖传言多不可信,但是对一个高手的传言却恰恰是要相信的,如果有一天有幸遇到那个人,重视远比轻视安全。乌菡翎也听过钟万里的故事,她甚至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离正示意老板娘打开门,老板娘竟为他担忧起来,摇摇头表示拒绝。离正露出浅浅的微笑,安慰着老板娘,然后伸手将老板娘扶过来,自己要打开门。
当他的手碰上门栓,柴布直接用手压住了门,眼里尽是询问。
“你怕?”离正问。
柴布摇头。
“那开吧。”离正淡淡地说,沉稳又威严。
柴布替离正打开了门,一阵冷风吹了进来,老板娘不禁打了个哆嗦。她看着离正和柴布的背影,前者平静地如同冰雪大地,后者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大战来袭的兴奋。她再看身旁的乌菡翎,竟发现她的嘴角上扬,眼里与其说是满不在乎,倒更像是冷漠。老板娘在时光谷多年,见过不要命的,却没见过这些连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离正和柴布出了客栈,面对着钟万里和钟万里背后的那些人,那些人里有离正之前在海渔港见过的麒麟刀和江北力王,还有其他人,这些人在江湖上的时候也是有名有号的人,在这里什么都不是,压抑已久的杀意更可怕。
乌菡翎还留在店里,看着门外。
“你不出去?”在他们身边,老板娘竟然不怕了,她甚至不理解自己之前为什么会害怕。
“我出去没有用。”乌菡翎竟坐了下来,自顾自倒了一杯水。
“你不担心?”老板娘也坐了下来,也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万里神剑是厉害人物,可是那是在三十年前。三十年后,江湖已经变了。”乌菡翎淡淡地说。
老板娘的心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吹进门的冷风。
门外,离正和柴布面对着持剑的钟万里,气氛是凝滞的冰冻。
一个相对较文雅的人从那些人里走了出来。时光谷孤寒,人人以兽皮裹身,干冷的气候让人都憔悴,就连老板娘这种绝色,都美的粗粝。倒是眼前这个人,虽是中年,又有短须,却在这群粗粝的人中显得像座雪雕。
“二位,擅入时光谷,扰了这北海孤境的清净,兄弟们只好得罪了。”这个人很有礼貌,说话也很清晰,他手里一把玉扇,因为常年在这冰寒之地,玉扇显得苍白,与他倒也相称。离正记得听过白玉书生的名号,八百两白银换一条人命是他的规矩,十年前销声匿迹。
“你们知道项老大是怎么死的。”离正发觉这些人没有为项老大报仇的意思,他联想到先前,这些人根本不追究是谁杀了项老大,他们只是恐惧会像项老大一样死亡,他看到了摆渡人的影子。
“不瞒二位,项老大死得其所。”白玉书生还是很有礼貌。
项老大在时光谷十几年,混得个海渔港当家人的地位,手下看顾着几十个亡命之徒,他横死竟落得个“死得其所”,如果项老大还活着,自己都会同情自己,又或者也觉得自己死在摆渡人手中是“死得其所”。
离正侧头看向摩拳擦掌的柴布,“你要找的人是谁?”
柴布没想到离正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句话,心虚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来这里是抓你,现在还要莫名其妙打一架,你还不说实话?”离正说。
“呵呵呵”柴布大笑一通,“你个‘别离大侠’怎么学得跟那俩女的似的。”柴布想到了乌菡翎和老板娘,虽然只认识几天,但是这两个不肯吃亏的人让他印象深刻。
“这是按着你的规矩。”离正轻松地笑了一下。像柴布这样的人,和老板娘,和乌菡翎有着共同的属性——做任何事都要对自己有利。
“哈哈哈!一起打架的就是朋友。”柴布默许了离正的交易。
这些人来的时候杀气腾腾,站位分明,真正动起手来却没了先前的秩序,白玉书生也好,万里神剑也好,麒麟刀也好,江北力王也好,人人挥舞着自己的武器,见缝插针地攻过来。他们没有秩序,这种杂乱无章没有让他们的攻击弱了威力,反而弥补了时间上的空隙,竟也让离正和柴布不敢松懈。
白玉书生刁钻,麒麟刀迅速,力王勇猛。。。柴布的拳路更刁钻,出拳更迅速,力道更勇猛,他以双拳敌别人四手,打得畅快。
柴布来北海孤境的目的很简单——找人。
找谁?找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人。
他劫了平安镖局的镖,但他没有杀人。他知道凶手是谁,就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柴介。
柴布与柴介是双生兄弟,长相一样,悟性一样,脾性不一样。
他们跟着同一个师傅,师傅对两人一视同仁,却在死前警告柴布“小心柴介”。
柴布在师傅的房中看到了翻箱倒柜寻找本门秘籍的柴介,柴介冷酷地告诉柴布,他自认不比柴布差,甚至论智谋胜过柴布,但是师傅不愿将本门神功传授与他,柴介以为是柴布私藏了秘籍,他要柴布万劫不复。
两兄弟当场翻脸,手足相残。柴布略胜一筹却心存善念,受了伤的柴介趁机遁去。
柴介消失了几年。几年之后,柴介养好了伤,对柴布如影随形。柴布去到哪里,柴介就追到哪里。柴布盗宝,柴介留下线索;柴布打架,柴介杀人。世人只知“快人一步”柴布,柴介将自己变成了柴布的影子,完美地隐藏了自己,也将柴布一点一点变成了“江湖败类”。
柴布的悟性用在了武学上,城府不如柴介。他压根没有想到身后有那样一双手。直到他劫了平安镖局押着的赈灾钱款。不在乎外界评价的柴布听闻别人冤枉他残杀平至安时,鬼使神差地去调查这件案子,却听闻有人亲眼看到他犯案。这一次他留了心眼,竟想到了自己不想提起的亲弟弟。他一路打听,跟着线索来到了北海孤境。他料想柴介来到北海孤境是要找北海境主给自己新的人生,他要找柴介不为师傅报仇,不为自己昭雪冤情,他只是想杀了这个弟弟,结束弟弟黑暗痛苦的一生。
柴布到时光谷的时候没有找到柴介,也没有打听到任何有关柴介的消息,他没有放弃,双胞胎特殊的联系让他直觉柴介还在北海孤境,只要他找到海妖莫允,他就能找到柴介。
柴布从没有告诉过别人柴介的事,这一次他也瞒着离正和乌菡翎。过去他不愿提起柴介,如今他不想别人插手他的事,尤其是离正。如果离正顶上柴介,他不自信自己能够在离正手下杀死柴介,何况还有个不知来路的乌菡翎。
面对着隐匿在时光谷的高手们,柴布浑身都因兴奋充满了力量,他喜欢打架,喜欢打败那些高手。他看到同时迎战的离正,竟有了种渴望与之并肩的感觉。独来独往太久,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早已对世人称赞的侠名产生向往。
35
柴布打得兴起拳拳刚猛,离正这边却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钟万里不愧有“神剑”之名,剑法超绝,剑气悠长,似能绵延万里,最神奇的是在其他人的招式中还能保持自己的剑气不伤他人。可是乌菡翎说的没有错“三十年后,江湖已经变了”。离正以一敌众,招式不急不缓,一边拆解对方招式一边寻找对方的弱点。离正不杀人,他做的只是让那些人不能出手。离正对付钟万里花了些功夫,他要在化解别人攻击的同时,找到钟万里剑气运行的轨迹,逆行剑气,以钟万里的剑气为武器,回击钟万里。
钟万里被自己的剑气伤到的时候,心中有惊讶,更多的是理所应当的坦然。久居时光谷,钟万里不像其他人一样打工或者开始隐姓埋名的日子,他独居在一隅,偶尔和一些老家伙下下棋,听听新来的人说说江湖事。望界山是个有近百年历史的门派,钟万里没有隐匿的时候就和望界山有过联系。在时光谷,新来的人也会提到望界山,提到那里培养的新人。离正的名字是被提到最多的。五年前,有几个望界山的弟子追捕至此,没人知道他们追的是谁,后来怎么样也没人知道。几天后有个叫离正的人来过,他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躲了起来。
避世而居三十年,钟万里忍的太久,他在离正身上看到望界山的名不虚传,更看到了他离开三十年的江湖。
“外边快结束了。”乌菡翎淡淡地说。
老板娘探头看了看门外,果然如乌菡翎所言,时光谷的人倒下了大部分。不能说是倒下,他们有的是被打昏了,有的坐在地上发呆,有的捧着自己受伤身体看着毫发无伤的离正和柴布。这些人有的在时光谷住了几十年,有的只有几年,无论时间长短,他们都和外界脱节了。离正和柴布过去只是他们听过的名字,如今站在面前的两人令他们这些人看到了自己逝去的时光。时光谷,让他们苟且偷生,代价就是吞噬了他们的时光。
“他们只是棋子。”老板娘的语调带着哀伤,她在为这些人哀伤,难道她自己不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吗?
“下棋的人该出来了对不对?”乌菡翎盯着老板娘的双眼,“江湖上有一个新崛起的剑客杀手叫红叶,他的价格很高,但是他的行动很迅速而且精准。你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
老板娘觉得奇怪为什么乌菡翎现在会提这毫不相干的人,“略有耳闻,但是。。。”
乌菡翎打断了老板娘的话,说“红叶本名褚红雨,江南人。”
老板娘极为震动,但她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她掩盖不了瞳孔一瞬间的收缩。
“褚红雨有个姐姐,好像是叫褚红衣,对吗?”乌菡翎用了一种询问的口气,好像老板娘该知道一样。
老板娘轻轻叹了口气,但这个小举动代表着她卸下了她的伪装,她说“这个名字很久都没有听到了。”
老板娘轻抚自己的眼角,她的眼角没有细纹,皮肤也还紧致,可她一直都知道时光谷在吞噬着她的青春,她害怕有一天她脸上会有那样的痕迹。“你知道这两个名字,你认识他?”
乌菡翎点点头,这一刻她没想过开玩笑,因为她在老板娘的眼里看到了思念,“他很好,有很多人照顾他。”
老板娘的脸上露出轻微的欣慰的笑容,“你又骗我。你说红雨就是红叶,红叶是杀手不是吗?若是很多人照顾他,他怎么还要做这刀头舔血的营生?”
乌菡翎侧着头,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有想过,她认识红叶的时候红叶只有十几岁,那时他已经不苟言笑,偶尔会和黑羽、来星夜几人在月光下喝酒。前两年红叶做起了杀手买卖,没有人问原因,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回到风云楼给老家伙们请安就好。
乌菡翎摊开手,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老板娘恢复了先前的神采。
“你不是摆渡人,因为你害怕。你们这里所有的人都见过摆渡人,你们都是他的棋子。外面的人是摆渡人叫来的,你也是。”乌菡翎看着老板娘的眼睛,认真地说。
老板娘这次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那种恐惧真的很难掩饰,“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离大哥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知道,我是刚刚知道的。”乌菡翎狡黠地一笑,让老板娘心惊。
老板娘看着门外,“他们已经结束了。谢谢你告诉我红雨的消息,但是我不得不杀你。”老板娘的语气里有感激也有痛楚,她说完眼神瞟了瞟桌上的水杯。
“不用看了,我不会倒下的。”乌菡翎看出了老板娘的心思,“你怕离正和柴布察觉水里的药,所以只对我下手,可你不知道,如果我死在你手里,红叶也马上就会来。不管你是谁,他都会杀你。”乌菡翎说得很轻松,但话里的杀意很明显。
“你是谁?”老板娘的身体开始颤抖。
“这不重要。”乌菡翎对老板娘眨眨眼,“因为摆渡人快来了。”
离正、乌菡翎和柴布三人坐在富贵客栈里,吃着热乎乎的肉,喝着很烈的酒。他们不担心老板娘会再度下药,因为老板娘也坐在桌边和他们一起吃。伙计小贵在门外收拾离正和柴布打完架的战场。
“说吧。”离正还记着打架前和柴布的约定。打完这一场,柴布就告诉他自己来找谁。
柴布发出傻傻但是爽朗的笑声,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七拐八绕地把柴介的事说清楚了。他说完却发现桌上的三个人都没有认真听他说话,他忽然有了种挫败感。
“对了,那笔赈灾银你怎么处理的?”离正问。
“南方大水,我送过去了。”柴布说得就像他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
“平安镖局押镖是去赈灾的,你劫了镖还送过去?”乌菡翎觉得柴布真是个可爱的人,“你怕人家揩油?”
柴布挠挠头,笑得有点憨。他只是想要劫镖而已。
离正看不懂了,柴布出道那么久,江湖传言蛮横无理,可是却是这么一个单纯的人。
“好了,这下外边干净了,该清理里边了。”伙计小贵清理完了外面,一边用积雪擦擦手,一边走了进来。他很少说话,平时就听着老板娘的指示干活,忽然说了这句话,让老板娘措手不及。
“小贵,你。。。”老板娘惊愕地看着他。
“所有人都怕摆渡人,因为摆渡人就在周围。”离正冷冷地说,“只不过没人想到摆渡人是个小伙计。”
“境主不喜欢被别人打扰。”小贵语气温和,没有一丝感情,眼睛却射出寒芒。
“我们不找北海境主。”离正说。
“柴介已经被带入北海孤境,如果你们要从境主手里带走柴介,境主一定觉得很没面子。”小贵说到最后一句,语调一转,语气里的杀意明显,但是脸上却是笑脸。
“我离大哥来到这里,不把人带走,他也一定觉得很没面子。”乌菡翎边说边看着摆渡人小贵,她看的是小贵的手,据彭泽所说,曾经保他一命的摆渡人用的是流星镖,乌菡翎不认为小贵的手擅长流星镖。
“‘别离大侠’离正和‘快人一步’柴布在江湖上都是声名在外,能和这两个人交手,是小贵的荣幸。”小贵说的倒是诚恳,和高手过招,是每一个练武之人的幸事。他接着说“倒是你,我想知道你的底细。老板娘在水里下的毒是五色草,无色无臭,剧毒无比,老板娘不敢不下毒,壶里的水你也喝了,你能活着证明你不是普通人。”五色草由五种毒草混合而成,五种毒草的比例不同,毒性也不同,解毒方法也不同,
乌菡翎听着小贵的话,得意地对离正和柴布笑了笑。
“老板娘想杀我,你也想杀我,你们都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乌菡翎说完又看向离正和柴布,“柴布也想知道,对不对?”
柴布很茫然,他确实想知道,只是现在忽然忘了这件事。
“离大哥知道我是谁。”乌菡翎又说。
“不一定。”离正微笑。
乌菡翎朝离正眨眨眼,又回头看小贵,“曾经有个人说,摆渡人用的是流星镖,但你一定不是。你的手很干,有很多茧,是因为你在客栈里做了很多杂事,这让我看不透你用的武器。那你到底是用什么武器呢?还是你不是当初的那个摆渡人?”乌菡翎侧着头,皱着眉,显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乌菡翎的话让离正的思绪跳动了一下,他没有想过摆渡人不止一个,这是他的疏忽。
36
“怎么办?竟然被你发现了。”小贵脱掉自己穿着的皮袄,露出单衣,他抬抬腿,甩甩手,松了松筋骨,“上一任摆渡人早就失踪了,境主看得起我,给了我这个机会执掌北海孤境的通行权,我一定会好好,好好地帮她。”
柴布看着小贵,他的血液又沸腾起来,他捏紧了拳头,随时都能够攻出最具攻击力的一拳。
老板娘没有完全从惊愕中恢复,她不明白当年在她门前瑟瑟发抖的少年,天天在她眼皮底下安静干活的少年竟是时光谷最让人害怕的摆渡人。
小贵看到了蠢蠢欲动的柴布,他的嘴角因为兴奋而抽动了一下。
离正冷静地观察着小贵,他记得项老大的死和那条不会流血的伤口。
小贵还是没有拿出他的武器,他和柴布用极快的,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过招。客栈的空间不够他们两人的活动,不多的桌椅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打到四散,有的裂成几瓣,一张已经变成了碎片。
老板娘看着自己的客栈第一次那么乱,竟没有了先前的恐惧与惊愕,她的心里有对客栈的可惜,也有一丝疑惑。老板娘下意识抬眼看了眼一扇紧闭的房门,她记得那个客人并没有出去,外边这么大的响动,那个客人却没有出来。
离正站在乌菡翎身边,眼睛盯着小贵,等着小贵拿出武器,“你看不看得出他的来历?”他问乌菡翎。
“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在时光谷呆了那么久,外边的人应该不会知道他。”乌菡翎不指望风云楼的人会知道小贵,黑羽的情报网还没有强大到能够覆盖江湖的角角落落,这是乌菡翎的想法,她忘了自己有时候并没有那么认真的去听别人告诉她的话。
“你看柴布还能撑多久?”离正又问,眼睛还是没有离开小贵,他看得出来这两人孰优孰劣,即便知道乌菡翎藏着很多秘密,他还是想要知道乌菡翎的深浅。他自己都知道这不是他平日的风格,但是对江湖的好奇心压过了他独善其身的理智。
老板娘感叹着小贵和柴布的身手,听到离正问乌菡翎,觉得有趣,但是眼睛也离不开那两人眼花缭乱的身手。
“指甲。”乌菡翎看到小贵的右手食指泛出不一样的光泽。
离正也看到了,柴布身上的衣服被划开了几道口子,可见那指甲的威力。
要看一个人习惯用什么武器一般看手臂的肌肉,手掌上的茧,离正和乌菡翎也没有免俗。小贵因为在寒冷之地,他的手很干,手上的茧也多,别人要看他的底细一定会先去研究他手上的茧。正因如此,他们从来都没有想过小贵长着茧的手的背面还有花样。
“那是什么?”老板娘问,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小贵。
“天蝎甲。以西域巨蝎的甲壳制成,坚硬锋利。”离正终于明白了项老大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天蝎老人二十多年前就在江湖上消失了,没想到他竟然有个传人在时光谷。”
“不是。”乌菡翎纠正到,“天蝎老人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你知道?”离正相信乌菡翎说的,但还是问了出来。
“有人杀了他,那个人不会说谎也不会失手。”乌菡翎说的人是圣天门的护法之一。
“柴布,如果你打不过他,我就出手了。”离正高声向柴布说,他已经了解了小贵的身手,小贵身手诡谲,但是柴布略胜一筹,所以他出言激将柴布,让他快点结束这场无谓的仗。
小贵的指甲一次次想要划破柴布的皮肉,但是柴布脚法快手法更快,每一次都在小贵的指甲划过之前后退一步。小贵划破的只有柴布的衣服。
“这小子功夫怪,老子打得开心。”柴布和小贵已经过了近百招,加上先前他在门外大战时光谷众人,如今他的气息没有乱,他还是可以边动手边说话。
“你是来打架的还是来找弟弟的?”乌菡翎问出了关键。
小贵的天蝎甲划出一道道褐色的光,柴布的拳将这一道道褐色的光打破。只见柴布的拳越来越快,快到终于让小贵无法抵挡。
一拳又一拳,柴布的拳打在小贵的身上,小贵的天蝎甲连柴布的衣角都无法划破。
小贵瘫坐在墙边,身体因为柴布造成的内伤而颤抖,他的呼吸很重,他的心更沉重。
小贵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死了。他的父亲是天蝎老人,天蝎老人不是什么善类,杀人会是任何理由,可以为了一壶酒就杀死喝着那壶酒的人。他的母亲是西域某个小村落的孤女,孤女遇到脾气古怪的老人,两人彼此有了感情。天蝎老人不听孤女劝告执意要和一个高手挑战,他挑战的人恰好是圣天门的护法。天蝎老人死的那一天是小贵满月的日子。因为天蝎老人留下的财产,孤女和幼子的日子并不难过。天蝎老人还留下了一片天蝎甲和他的秘籍,小贵也是个天才,只是他太需要一个为他指明方向的人。孤女死时,小贵只有十来岁,迷茫的他辗转来到了时光谷,遇到了北海境主,成为了摆渡人。
老板娘看着这样的小贵,心中动了恻隐,毕竟自己也算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即便平时对他呼呼喝喝,她心里也把他当亲人。
“你很厉害,你竟能和柴布打个平手。”小贵败了,明显老板娘说的是安慰的话,但她语气诚恳,眼里闪着盈盈泪光。
这样的老板娘小贵没有见过,他胸中涌起一股异样。
“更厉害的是,你让我们所有人都害怕你。”老板娘的语气更加柔和,她的话让小贵忽略了身上的痛苦。
“如果他有个好师傅,你未必打得过他。”离正走到柴布身边,很确定的说。
柴布一脸的不屑,但他心中还是得承认小贵的身手。
离正又走到小贵跟前,蹲下身,视线平视小贵的眼睛说,“柴介去了北海孤境?”
小贵没有说话。
“他还没有离开?”离正又问。
小贵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去找他。”离正站起身,对身后的乌菡翎和柴布说,语气不容拒绝。
乌菡翎没有应和离正,她向离正一样蹲下,视线和小贵的视线相平,说“你想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死?”
小贵依然沉默,眨了下眼睛,不知是自然反应还是代表承认。
“你手上的天蝎甲是天蝎老人的,他死的时候你多大?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他?知不知道也没有用了,因为你找不到那个人的。我认识那个人,所以我不会被五色草毒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乌菡翎说。
这些话看似前后没有关系,但是小贵听懂了。他不知道是谁杀了他父亲,但他母亲告诉过他父亲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如果有人能够杀死世上最厉害的人,这个人不是他能对付的。眼前的姑娘认识那个人,她也不好对付。
“翎儿,走了。”离正一声招呼,将乌菡翎唤了出去。
“丫头,你到底什么人?”柴布忍不住问道。
“大个子,我说的话你信不信?”乌菡翎调皮地问柴布。
“恩。。。嗯。。。”柴布点点头又摇摇头。
乌菡翎和离正都被逗笑了。
“我都不敢相信你的话。”离正笑着说。
“我们就这么去找莫允?你们知道怎么进去?”乌菡翎问道。
“柴介那么恨柴布,你说柴布在门口,柴介会不会躲着?”离正说的轻巧,或许和乌菡翎相处久了,他忘却了沉重的过去,暂时放下了石溪,他变得轻松了。
37
时光谷尽头,一半是海洋,一半是冰原,远远望去,地平线上是一片涌动的白雾。时光谷的人不会想要探寻那里有什么,因为北海孤境就在那里。阳光好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够透过白雾看到里面的冰山。正是如此更显得北海孤境神秘。北海境主就住在冰山之中。北海孤境的日常补给由专人到时光谷及周边采购,做得不漏痕迹,没有人能够跟踪到他们进入孤境。想要得到北海境主照顾的亡命之徒必须遵守规则由摆渡人引入孤境,擅入冰原的人没有一个回来,有人说他们被北海境主的手下杀死了,有人说他们被冰雪埋葬。
离正、柴布和乌菡翎向着那片白雾前行。寒冷的空气就像被冻住了般凝滞,刺骨的寒气打在脸上如同刀割,脚下的冰层坚实得很,脚踏在上面都没有踏碎冰渣的“沙沙”声。
阳光甚好,三人远眺能看到白雾中的冰山闪着淡淡的七彩光。
乌菡翎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已变成一片白茫茫。她在看看周围,一边是白色的冰原,一边是寂静的可怕的海洋。
他们走了快两个时辰,冰山依然在远处,周围依然是冰原和海洋。
离正停下了脚步,乌菡翎也跟着停下来,柴布疑惑地看着他们,“走啊。”
“怎么走都不会到的。”乌菡翎哼了两声说。
“怎么回事?”柴布问。
“我们被困住了。”离正一边打量四周一边说,“翎儿,我猜你没有办法。”
乌菡翎见离正这时候还能开玩笑,觉得他这个人越来越有趣,“我只会一点点机关,这么大的阵仗,我没办法。”
离正听乌菡翎说的谦虚,不自觉地笑了。
“不过你那么看重我,我觉得很开心。”乌菡翎一点都没有因为被困在冰原上觉得沮丧。
“靠!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怕了吗?老子才不怕!”柴布的火爆个性又起来了,他说完又要大步往前走。
“别走了。”离正阻止到,“我们中陷阱了。”
柴布警惕地四下打量,只见周围白茫茫一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又似乎透着古怪。
空气依然如冰冻般凝滞。三人站在原地,眼睛瞟着四周。
眼前的那片白雾中,一个灰色的影子时隐时现,逐渐到了眼前。
海水轻轻地向远处滚动,一点点露出水里的人。
天空中突如其来一阵风,一块巨大的冰块砸了下来。
三人各自散开,冰块“轰”的一声碎成几块,碎裂的冰块中站着一个黑色的人。他的脸和柴布有八分相似,只是有一条刀疤自右眉向下划至嘴角,不用想就知道他就是柴介。他的眼中满是仇恨。
灰色的影子自白雾中走出来,他穿着灰色的狼皮袄,头戴灰色的狼皮帽,一手持一把钢刀,因为寒冷,金属收缩发出低鸣。他的脸俊朗有棱角,淡青色的胡茬在他脸上更添魅力。只是他的眼神冷的像刀子。
水里的人爬上了冰原,身上滴着的水,渐渐变成了冰渣,他的脸上是一种邪魅的笑容,仿佛他是从温泉中出来而不是寒冷刺骨的北海。他的手掠过自己的胸膛,抓下一把冰渣,捏在手中,冰渣又化作水滴。
柴布看到突然出现的柴介,心中涌起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找到了他的弟弟,但是这个弟弟与他势不两立,一方面他憎恨柴介嫁祸于他,让他成了江湖败类,即便他本就是个大盗,还有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亲手杀死柴介。
离正看着那个持着双刀的灰袄男子,脑中回忆着江湖传闻,想要找出这个男子的来历。很快一个答案浮现在他脑中,这个人应该就是江湖传言的“雪狼”。“雪狼”并不是什么大人物,他只是两年前在雪山和人交过一次手,他的对手不是无名之辈,甚至可以说是一代宗师,但是被他一招毙命,“雪狼”一战成名,只是之后再没有他的消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这是成为传说的最好方式,“雪狼”就是这样。
乌菡翎盯着水里出来的男子,她什么都没想,就只是看着。
水里出来的男子也盯着乌菡翎,他没有想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他只是看着乌菡翎的脖子,他在想象乌菡翎的鲜血有多温热又有多甜美,他要这样的血来温暖他的咽喉填充他的肠胃。
“柴布,我原本只是来找你的,现在平白无故要打几架。”离正说给柴布听,眼睛却盯着“雪狼”。
“你不是来找我的,你是来找杀平至安的凶手的。”柴布的头脑忽然很清晰,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凶手在他眼前,“倒是这丫头。喂!丫头,你行不行?”柴布倒是想起要照顾乌菡翎,如果他有妹妹,他应该是个好哥哥。
“我只是想来看看彩色的天空,现在什么都还没看到,就把命搭进去,这买卖不划算。老头一定会说我蠢。”乌菡翎这时想起了她师傅石克天,她没有想念他,只是不想被石克天笑话。
“嘻嘻嘻”水里出来的男子笑得阴冷,那声音就像风通过石头缝般奇怪,“你们还能聊天,有趣有趣。北海孤境好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人了。小丫头,只怪你运气差,最近都没有这天象奇观,过两天也许有,可你等不到那一天了。死在我雪域仙手里,把你的血给老子当点心,这也是你的福气。”雪域仙对乌菡翎说,。
“新来的,你要想境主对你另眼相待,就别站在那里当乌龟。你要是被人打死,老子不会救你。”雪域仙又对柴介说。
“血?”乌菡翎一转眼珠就明白了,“你要吸我的血?我的血不好。”
“你怎么知道不好?只要是活人的血,没什么好不好的。”雪域仙舔了下自己的上唇说。
离正听到这里的对话,他想解决这个水里冒出来的喝人血的雪域仙,他没见过乌菡翎动手,心下总有些担忧。但他无法分身,他盯着“雪狼”,“雪狼”也盯着他。
两人都没有动手,甚至连动都没有动。这并不表示他们什么都没做,杀气一点一点蔓延开来,两人之间的空气越来越冷,似能冻结人心。两人都明白,这一刻谁先动手谁就可能落了下风。
柴介对柴布的恨意由来已久,他的眼睛通红,就像燃着火,脸上的刀疤也绷得通红,看来更加恐怖。他的每一拳都对准了柴布的心脏。
柴布看着这样的兄弟,痛心不已,他明白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敌人。
柴布与柴介就像两头争夺食物的狮子,各自将心中的愤怒化为铁拳,一拳比一拳刚猛,拳风到处,冰原迸裂。不久,两人脚下已无一块光滑的地面。
雪域仙的双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他的脚也画着弧线。像跳舞一般,雪域仙飘向乌菡翎,速度极快,乌菡翎默默地向后退。雪域仙进一步,乌菡翎退一步,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散步的距离。
雪域仙见状加快了速度,他的弧线变长了,他的手触到了乌菡翎的衣服。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毫无血色的唇配上惨白的牙齿,就像反射着阳光的冰山。
乌菡翎依然在退,身体也开始动作,她侧身躲过雪域仙的手,足尖一点,让自己撤出雪域仙脚上划出的弧线。
柴介的一记重拳打裂了旁边的一块巨大的冰,巨大的冰炸裂成冰块,射向四周。
一块大冰块进入离正和“雪狼”的中间,落地之前忽的被劈成两半。
“雪狼”的钢刀很快也很锋利,但是再锋利也不及他的眼神。
离正徒手将“雪狼”的攻击接住,汇聚在胸前,卸了“雪狼”的内力,以自身的内力扭转这些攻势,送回给“雪狼”。这是望界山绝学“斗转星移”。
“雪狼”不是普通人,他不止能够避开离正的反击,同时他的刀劈的更快,加诸在刀刃上的内力也更为强劲。
和时光谷的那些人交手,和万里神剑交手,离正都没有吃力的感觉。这一刻,面对独自一人的“雪狼”,离正感到了压力。
“雪狼”的刀越来越快,他以一种近乎纯粹的方式进行攻击,他的心如同这片冰原般清澈。
这些年来,他独自生活在冰原之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里,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孤独。究竟哪一天他成为了北海孤境的守护者?他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北海境主出现在他眼前,给了他一个冰冷的却让他刻骨铭心的笑容。
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击被离正送回,他的刀在离正身上划出好几道口子,有两三道破了皮肉,渗出了血。
离正出道十几年,见过高手不少,从没有一个像“雪狼”这样,以如此简单直接的方式让他陷入苦战。“雪狼”每一次的攻击对他而言都是尝试,他要在这简单直接的攻势中找到突破,用“雪狼”的发出的攻击来击败“雪狼”。
一次次的尝试,离正“斗转星移”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终于他的速度赶上了“雪狼”的速度。
离正的回击就在“雪狼”的两把钢刀之间穿过,强劲的威力隔断了那两把钢刀的交汇,“雪狼”的衣襟被割开了。
“雪狼”没有低头看自己的衣襟,他的手握得更紧了,钢刀映出阳光,白的刺眼。
下一波攻势来的更加急速,离正运气于自己的两手,徒手将两把钢刀夹住。
这一刻看得就是谁的内力更强。
钢刀本是冰冷,触到离正的手,就如同遇上烈火,刀身在震动。离正和“雪狼”脚下的冰也在震动。
红色的血滴在白色的冰原之上,触目惊心。
“雪狼”站在冰原之上,如同一匹骄傲的狼,他的眼神冰冷,脸色冷峻,美的像一幅画。
地上是他的钢刀,一把断了,一把裂了,钢刀的刀刃上沾着血,是离正的。
钢刀的刀柄上也有血,是“雪狼”的,离正震掉了“雪狼”的刀,高速旋转的刀柄割伤了“雪狼”的手。
“雪狼”败了。没有了钢刀,就如同狼没有了爪子与尖牙,再怎么拼尽全力,“雪狼”也败了。
38
离正回身看乌菡翎,只见乌菡翎被雪域仙抓住双臂,动弹不得,她的脸色煞白,泛着紫色,眼神呆滞,像是要睡着一般。再看雪域仙,他双手抓着乌菡翎的双臂,本挂着邪魅笑容的脸上已转为震惊,进而是惊恐,最后是痛苦,他的脸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
离正就这么看着,一个奇怪的念头在他脑中冒了出来,他告诉自己不需要过去。
雪域仙的脸上满是汗水,渐渐地他的汗水凝结成了一层白霜。他就像被抽走了力量般倒了下去,嘴里喃喃着“寒。。。寒。。。”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
乌菡翎的脸由紫色变回煞白又透出粉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她的眼睛又恢复了神采,她就像睡醒了一般。她轻蔑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雪域仙,就像看一只已经没有生存价值的虫子一般。
她又夺走了一条生命,上一次她在大漠杀死拜塔的时候心中有过慌乱,但是这一次她想的是什么?
是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顺着雪域仙,让他吸走自己的内力。是雪域仙自不量力自寻死路,与她乌菡翎无关,她心里想着。
离正的心中闪过一丝犹疑,这样的功夫遇上这样的人,是幸还是不幸?
柴家的两头狮子面对面站着,都已经精疲力竭,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威力,他们的脸上都挂了彩,嘴角都有血渍,大口大口喘着气,
两人由始至终没有交谈过,他们的拳头就是语言,这一刻,他们越是力竭,他们之间说的也越多。
短暂的停顿后,两人又开始拳头的对话。
白色的冰面一片狼藉,四处都是白色的碎冰,两人的鲜血洒在四处,就像红色的梅花,盛放得凄厉。
离正和乌菡翎远远地看着那两兄弟仰面躺在地上。
柴布看着白色的天空,眼睛一眨不眨,他连呼吸都已经没有力气,若不是他的眼睛还有光彩,他与尸体无异。他的心在痛,那是心脏被人握住的痛,握住他心脏的人是他的弟弟柴介。
当然柴介不会真的握住他的心脏,因为柴介现在躺在他的不远处。
柴介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他没有呼吸,眼睛也没有神采。他当了那么多年柴布的影子,只是为了毁掉柴布。与其他人不同,他不是逃到北海孤境的,他是故意把柴布引过来的。在乏人问津的北海孤境,没有人会在乎柴布的死,他大可以用柴布的身份活下去。他憎恨他的师傅看中柴布,他要以这样的方式向他的师傅报复。
离正拍拍乌菡翎的肩,示意她去看看柴布。
乌菡翎走到柴布身边,蹲下身,看着一动不动的柴布,她的手指戳了戳柴布的胳膊,叫着“大个子,我们去找海妖,你跟不跟?”
柴布等着离正和乌菡翎来关心自己,却听到乌菡翎问了这么一句,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坐了起来,他扭头看着乌菡翎,真想看看这丫头有没有良心,“你们。。。咳。咳。。。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还要。。去。。。”他一边咳嗽一边说,越急就咳得越厉害。
“别急啦。”乌菡翎一边说一边轻拍柴布的背。
柴布只觉得随着乌菡翎的动作,一股清凉进入他的身体,那不是北海的寒冷,那种清凉扑灭了他体内涌动的血气,减轻了他的痛苦。
“我本是来找你的,但柴介才是真凶。现在。。。”离正扫视了一下四周,因为地貌的关系,三人被困在这里无法前行,现在柴布和柴介的打斗将周围毁得差不多了,他能够看到之前远处的冰山已在眼前。“有些事是该了断了。”
“你要是不去,我们就把你丢在这里咯。”乌菡翎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朝柴布眨眨眼。
“去。。。咳。。咳咳咳。。。”柴布急忙起身,过快的动作又让他咳了起来。
“慢点,不然我帮不了你。”乌菡翎笑道。
“离大哥,你这次不劝我回家了?”乌菡翎站在冰山前问离正。
“你不会有事的。”离正肯定的说,在她看到雪域仙的死状,就明白为什么之前他都无法劝走乌菡翎。
“这里没一点人气儿,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柴布说。
“自己小心了,雪域仙和‘雪狼’已经是高手,不知道这里还会有谁。”离正谨慎地说。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自他们头顶飞过。
三人跟着白色的影子往后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此时,白色的影子又在他们身边飞过,三人的眼睛还是没有跟上这道影子。
如此往复,以他们三人的身手竟无法看清这道白色的影子。
“他妈的,装什么鬼!”柴布忍无可忍。
乌菡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又觉得有趣了。
离正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天下起了雪。白色的冰山,白色的雪,白色的人影,化作一体。
三人站在冰原上,警惕地看着四周。现在的这个影子和之前他们对付过的人都不同,之前面对时光谷众人,对付“雪狼”、雪域仙和柴介都没有紧张过,现在这一个人影引起了他们的重视。
天上的雪大朵大朵的往下掉,“呼呼”的风声不带一丝感情。
白影时隐时现,三人之间的距离渐渐被拉大了。
乌菡翎和柴布只觉一阵阴风自两人背后吹过,乌菡翎的手臂拉了道口子,伤了些皮肉。
乌菡翎看着自己的手臂,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是她第几次被人伤到?
还没得出答案,乌菡翎背后一阵冰凉,她看到柴布大惊失色,听到离正叫着她的名字。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那么慌?自己的血一直都是冷的,不用怕,可是为什么现在她不能动了,手脚就如同被冰封了一般,除了冰没有别的感觉。身上是冰的,可是一股暖流从心底涌了上来,经过喉咙,上到口中,有些甜也有些咸,然后顺着嘴角滑下。是嘛,她受伤了,有血很正常,不过为什么自己没有躲过?自己竟然没有机会出手。老头一定会笑自己吧,山野也会,黑羽面上不会但是他心里一定会,原来自己这么弱。
“丫头,别怕!”柴布大喊,他飞快地扶住正在向后倒的乌菡翎,让她靠在一块冰块上。然后他一拳往白影消失的冰块打去。他与柴介的战斗已让他大伤元气,现在这一拳的威力不及平日,他自己也站不住,差点向前倒下。拳到处,冰块爆裂,可是冰块之后没有白影。
“老子偏不信邪。”柴布大吼一声,又打出一拳,若不是离正及时拉住他,他就真倒下了。
这一次他的拳没有落空,因为他的拳劲回来了,在他身边砸出了一个坑。
离正看着面色惨白嘴角带血的乌菡翎和大口大口喘气的柴布,又扫视一下四周,他一跃而起,催动掌力向四周疯狂地攻击,速度之快是他自己都没有料到的。
一声又一声爆裂的声音过后,某一个方向上离正的掌力回来了。
柴布还想发力,被乌菡翎用眼神阻止。乌菡翎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她忘了自己受了伤,倒是替离正担忧起来。
离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石溪!”离正的喊声里是愤怒也是痛苦。
一阵静默过后,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那个人带着一个白色的冰面具,冰面具的一角有一条裂缝,是柴布的那一拳造成的。
离正迈开腿,一步步慢慢地走向那个人,他的脚步很沉重,他的心更沉重。
“怎么了?”柴布不解地看向乌菡翎。
乌菡翎给了他一个不妙的眼神,柴布只好闭上嘴。
离正抬起手,伸向那戴在脸上的冰面具,在手触到面具的前一刻,离正停止了动作,他胆怯了。
冰面具彻底碎裂,一片一片自脸上剥落,露出面具后的那张白的像冰的脸。
脸上的眼睛乌黑,黑得犹如夜晚,那双眼直直地看向离正。
乌菡翎看到那张脸竟也吃了一惊,她本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看见的时候还是惊了。
那是唐染的脸。
39
大雪中,一袭白衣的石溪如雪雕一般,毫无生气,她就一瞬不瞬地看着离正。
离正一脸痛苦地看着石溪,即便石溪已在眼前,他心中依然不愿相信早就死了的石溪就是北海境主,人称“海妖”的莫允。
“你没死?”离正的声音原本就低沉,这一刻变得如同地狱里冒出来的一般。
“是。”石溪的声音很动听,如同冰块般晶莹剔透。
“你是‘海妖’?”离正又问,声音沉得让人害怕。
“是。”石溪又答。
“其他人呢?”离正问。
石溪不答,何必答呢,当初那几个师兄弟的尸体不就扔在冰原上么。
离正微微低下头轻轻摇头,“不,‘海妖’莫允早在你来北海孤境之前就出现了。你不可能是。。。”离正倏地抬起眼,不敢相信地看着石溪。
五年前的石溪,五年后是莫允,唐染脑中的血块。。。石溪。。。莫允。。。唐染。。。多么荒谬。离正想自己一定是疯了,竟能又这样古怪的念头,但是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可能。
“原来是这样。”一边的乌菡翎终于能够发出声音。
状况外的柴布看看乌菡翎,看看离正,看看石溪,他不知内情。
“为什么会这样?”离正问。
“你又问什么要来呢?”石溪的声音里有了温度,她的眼睛也有了生气。
雪小了,雪花纷纷扬扬,洒在众人肩头,谁都没有心思去欣赏。
“我想把你拦在外面,可你还是进来了。”石溪幽幽的说。
“你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不解释?”离正问。
石溪的脸上有似有似无的笑容,眼睛里闪着亮光,“怎么解释?告诉你我活着?告诉你我成了北海境主?呵呵呵。。。”说着,石溪笑出了声。
“当年,我看着那几个师兄弟一个一个倒在我面前,他们的尸体在我眼前,就像睡着了一般。我以为我也会死。那一天,天就像这样下着雪,有风,我能听到远处大海的声音。北海境主出现了,当时的她受了重伤。她看到我的脸就像看到了一个怪物。她摘下面具的时候,我也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相信吗,我们真的长得很像。我和她都在悬崖之下,她伤的很重,她说她不甘心,她就算死了也要报仇。她把功力都给了我,我从悬崖底下爬了上来。我以为她死了,可是后来我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也许她的尸体被大雪掩盖了,也许她的尸体被涨潮吞没了。因为我们真的很像,其他人都分不出来,他们都把我当成是真正的莫允。”石溪幽幽的说着她的故事,告诉离正她如何从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成为北海境主。
“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还活着?”离正愠怒的声音显出他内心的情感。
“你难道要我告诉你我就是这样的人么?”石溪又笑出声,她在笑离正也在笑自己,“我在望界山算什么?我在这江湖之上又算什么?名门弟子还是正义女侠?可事实上,我什么都不是,我永远只是望界山芸芸弟子中的一个,别人能知你离正的名字,又有多少人知我石溪的名字?为了那些已经死了的人,我千山万水地找犯事的人。为了所谓的公义,我差点连命都没有了。可是,我在这里是一方霸主。我统治着这片北海,所有人都怕我,为了见我一面,他们什么都肯做,这难道不好吗?”
“哈哈哈。。。北海境主。。哈哈哈。。。”离正的笑起来有种哭的感觉,对他而言眼前的石溪是极其荒谬的存在。
离正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曾是望界山的人,你知道规矩。我来找‘海妖’是为了找到当年害死你们的凶手,可是你没有死,我无法找‘海妖’报仇。这五年间,北海境主帮多少人改头换面我不管。柴介罪大恶极,现在他死了,这件事也与你北海境主无关。但是,乌菡翎是无辜的,你没有理由伤她。”
“你是要为她报仇?”石溪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看向乌菡翎的方向。
“既然我带她来,我就要确保她的安全。”离正严肃地说。
“可她已经离死不远了。”石溪恨恨地说,一闪身直直地向乌菡翎扑去。
乌菡翎看着这一切,她忽然有了种久违了的害怕的感觉。柴布挺身挡在乌菡翎面前。
当石溪将要扼住柴布咽喉的那一刻,离正扑了过来,他奋力赶上了石溪的速度,格掉了石溪的手。
石溪的眼中又闪着光,她的脸升起淡淡的绯红,“你一定要就她?”
“是。”离正说。
“那她就更要死!”石溪的声音近乎疯狂。她看着认真的离正,胸口如同被巨石堵住一般,她恨不得立刻杀死乌菡翎。
离正和石溪师出同门,内力一脉相承,招式也相似,以“斗转星移”为基础,不止放出自己的攻击,同时反转对方的攻击。这一片冰原被两人的气浪圈起,乌菡翎和柴布都能够看到空气不停在旋转。
石溪终归得到了真正的“海妖”莫允的功力,内力上胜过离正。即便离正是望界山弟子中的佼佼者,也无法长久抗衡北海境主的实力。
离正的内力消耗的很快,他的脸渐渐泛白,造成的气浪不及石溪,但他没有放弃,集聚全身的力量抵抗石溪。他执着地和石溪动手不是为了受伤的乌菡翎,也不是为了要铲除北海境主和她手下的亡命之徒。他心中很清楚,如今的石溪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热爱生命的师妹,石溪入了魔,如果他放任石溪,也许江湖将不得安生。他不是为江湖除害,他只是不想毁了当年那个石溪。
可惜石溪不明白这一切。石溪的心中充满了嫉妒与愤怒,她现在只想毁了离正,同时毁灭自己仅存的人性。
石溪本以“斗转星移”回击离正,后来在其中加入了莫允给她的内力,她依靠莫允奇诡的内力,压倒了离正。但她也同时感受到那种内力对她的伤害。她感到自己的脏腑如同蒙上了霜,体内真气越行越快,脏腑上的霜也越来越厚。
看着石溪的攻势,乌菡翎的脸僵了,她的伤造成肌肉神经的僵硬,她想笑,却无法笑,她想皱眉,却只能感到脸上的神经一跳一跳。她看明白了,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石溪的内力。自她跟随石克天练武开始,她就在修习这种心法——寒天神功。石克天让她她自小修习逐日心法,之后又传她的寒天真气,所以她比别人更容易成功,因为她跳过了散功的过程,也跳过了修炼至阴内力的过程,她体内的真气是虽是两种属性,可她天赋异禀,能够消化两种极端的真气,再加上石克天的指导,三大夫的药物辅助,寒天神功对她很少造成伤害。
但是石溪不同,望界山的内力实属中性,她未承受过如此阴寒的内力,而莫允传她内力之时已是重伤,内力纯度有所减损,同时方式太过直接,石溪无法很好地将这份人人羡慕的神功化为己有,用劲之时便是她自损之时。
石溪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她将北海孤境珍藏的武功秘籍全数研读,能够控制寒天真气,并且借助这股真气提升自己,但是她平日尽量避免催动寒天真气,以免真气暴走,可是这一刻她愤怒的感情压过了她的理智。
石溪看着已落下风的离正,心中没有痛快,她感到冷,她感到一种自内而外的冷,她越催动真气,这种冷就蔓延的更快。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了,她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雪地上,把脸贴紧地面,她发现身体下面的冰原和天上掉下的雪花都是暖的。“好冷。。。冷。。。”她呻吟着,
“石溪。。。”离正看着作茧自缚的石溪,所有的恨意和不满都化为关心,毕竟这个女孩子曾与他并肩。
石溪体内的寒天真气本被控制的很好,可是这一次她的感情扰乱了她的气息,她一催动真气,真气就喷薄而出,她再也无法压制那股真气。她觉得自己的期限到了,多活了五年,过了五年尊贵的日子,她是满足的。
“石溪。。。石溪。。。”石溪听到离正在叫她的名字,这种感觉很熟悉,她回想起曾经在望界山的日子。那个时候,她跟着离正,以离正这个师兄为榜样,她想像离正那样成为江湖上人人知晓的名字,她渴望站在离正身边,与他携手铲奸除恶。
“师兄。。。”石溪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来,“我很开心。。。你来找我了。。。”
离正握着石溪的手,他感到冰冷,但他没有放。
离正和柴布把乌菡翎带回时光谷的时候,老板娘正在为小贵熬药。她不懂医术,药只是普通的止血疗伤的药。小贵没有死,摆渡人是不会轻易被柴布打死的。
石溪打乌菡翎的那一掌使出了全力。乌菡翎先前因为真气暴走而昏迷在深山,后来被魏成和唐染救了,她的内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被石溪打伤的时候,她自愈的能力还没恢复,所以她过了几个时辰还不能恢复如常。但现在的状态比刚才好了很多,至少她脸上的肌肉能动了,只是还不能说话,四肢也还不能动。
柴布和老板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乌菡翎的伤势,两人只能眼巴巴看着乌菡翎躺在床上,用眼神嘲笑他们大惊小怪。
离正刚刚看着死而复生的石溪死去,他的情绪并没有恢复,现在看着先前古灵精怪充满活力的乌菡翎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他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了。
离正扶起乌菡翎,将手贴在乌菡翎受伤的背部。他感到那里有一股至阴的真气在乱窜,同时他又感到乌菡翎体内有一股更强的内力在蠢蠢欲动。
他看着乌菡翎,就像在研究一件怪事。很快他收了心神,以内力注入乌菡翎体内逼出那乱窜的真气,以“斗转星移”的方式为乌菡翎疗伤。
40
大早上,老板娘把柴布从房里拉出来,赶着他去海渔港买鱼买菜。以前都是小贵一个人去,可是现在小贵在房里躺着。她只好自己动手。海渔港死了老大又伤了一窝手下,相比过去现在显得特别冷清,只有寥寥几艘船和零星的几个小摊子。
老板娘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看到住在她客栈里那个沉默的客人和一个陌生人在门口。两人看来并不相识,像是偶遇在门口。她只看到那个陌生人的背影,很挺拔很坚毅,那个人浑身散发一股危险的气息。
她看到那人手上拿着一柄红色的长剑,瞬间她知道了那人是谁。
柴布推着板车继续往前走,却不见老板娘。他回头看到老板娘定定地站在原地,惶恐地看着客栈。
“老板娘,你大早上把我拖出去,难不成现在还不想回去啊?”柴布发着牢骚。
“客人要住店还是吃饭?可惜老板娘现在不在,你可以进去等一等。”那个沉默的客人礼貌地说。
“我找人。”陌生人冷冷地说。
沉默的客人看看空无一人的店堂,对陌生人说:“这里没有客人要找的人。”
“我找你。”陌生人还是冷冷地说,周身杀气更甚。
“你找我是为了杀我?”沉默的客人并不惊讶。
“是。”陌生人说。
沉默的客人上下打量了陌生人,他猜得到对方就是近几年江湖崛起的杀手红叶,红叶要价高,给钱的人都认为值得。“我值多少钱?竟劳驾阁下来此偏远之地?”他问。
“顺路。”红叶讲话很简短,他和陌生人讲话都这样,他在风云楼的时候讲话也不多,至少还会讲长句子。
“那我们走远一些,不要打扰别人。”沉默的客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看到不远处的柴布和老板娘,微微颔首。
红叶看也不看那个方向,跟着沉默的客人就要换个地方。
“你是来找那姑娘的吧?”老板娘鼓起勇气,叫住红叶。她记得乌菡翎说红叶很在乎自己,她猜想红叶是来找乌菡翎的。
红叶听到老板娘的声音微微邹眉,他转身果然看到了他很久不见的姐姐褚红衣。
他没有陷在过去里和他姐姐相认,他在意的是老板娘口中的“那姑娘”。
“她在哪儿?”红叶依然不带感情地问。
“进去吧,她在房里休息。”老板娘强作镇静,带红叶去找乌菡翎。
红叶觉得奇怪,这个时间乌菡翎怎么可能休息。
见红叶不顾自己,跟着老板娘走进客栈,沉默的客人感到莫名其妙,他说“阁下不怕我跑了?”
“无所谓。”红叶头也不回。
“你受伤了?”红叶看着躺在床上的乌菡翎,声音里有了温度。
“要笑就笑吧。”乌菡翎假装委屈地说。离正替她疗伤不止疏导了石溪打入的寒天真气,也让她体内的真气行走地更顺畅,加强了她的自愈能力。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能说话能动,再过一天就能下床了。“我知道你很想笑。”
红叶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他心里确实想笑,乌菡翎一直说自己是练武奇才,以后是天下第一,现在被人伤了,倒是可以煞煞她的威风。不过红叶心中还有愤怒,有人动了乌菡翎,就是动了圣天门。
“别装了,谁干的?”红叶问。
乌菡翎“扑哧”一笑,她在红叶面前一向都玩不起来,“你打不过她的。”
见红叶表情不好看,乌菡翎又乐了“她已经死了。你要是还不解气,我帮你找个对手,望界山的‘别离大侠’离正好不好?他很能打哦。”
在房里的离正瞪了乌菡翎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看样子完全好了。
“那我走了。我的目标是萧齐。”红叶说。
“啊,你不是专程来找我的啊?我都受伤了,你也不哄我。”乌菡翎假装撒个娇,她看到红叶,心情很好。“你说萧齐?昆仑隐士萧齐?”
红叶点点头。
“他在这里?”乌菡翎侧头想了想,“他没有和离大哥他们打过,他就不是这里的人,那只有一个人。”她看看离正,又看看红叶,“这票生意不许做。”
红叶皱着眉,“为什么?”
“我觉得和他挺投缘的。拜托拜托哦。”乌菡翎轻轻摇晃红叶的手扮可怜。她猜到客栈里那个沉默的客人就是红叶要找的昆仑隐士萧齐。这个人没什么特别,活动在昆仑山一带,因为行事低调,被人称作“隐士”。她没有听过有关这个人的黑历史,没人认为他该杀,更重要的是,她挺好奇为什么昆仑隐士没事要到北海孤境来。如果红叶杀了他,自己就少知道一件事。她从没有想过红叶杀不了那个人,因为那是不可能的。
“姑娘大恩,萧某人谢过。”萧齐对乌菡翎说。红叶依照乌菡翎吩咐不再找萧齐动手,萧齐认为他欠了乌菡翎一个人情。他没有把握能够敌过红叶,虽然他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但红叶能在短短数年间成为江湖顶尖的杀手,实力不容小觑。
“萧叔叔,不要随便说别人对您有恩,因为您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不是吗?”乌菡翎彻底好了,她生龙活虎地出现在店堂里。红叶跟在他身后,离正随她一起来到店堂和老板娘在另一桌喝茶,柴布则被老板娘赶去门口烧水。
通过前几日的观察,萧齐已经了解了些乌菡翎的性格,他听了乌菡翎的话,只好无奈摇摇头。
“姑娘想得到什么?”萧齐认了。
“故事,关于您来到北海孤境的故事。”乌菡翎实话实说。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姑娘可知烈焰掌?”萧齐问。
“西域秘传烈焰掌?江湖上会的人寥寥无几。”离正见老板娘有疑问,便向她解答。
“是,我师父师承西域,得烈焰掌而练不成,但他以毕生精力钻研,终于得到修炼之法,但他已经油尽灯枯,在临死之前告诉我修炼的方法。萧某人自认不是争名逐利之辈,认为练这功夫不过是得世人敬仰,便没有修习。不过这些年,我和孽徒越行越远,竟念起自己曾经和师父的师徒之情。因缘际会下,我翻出了烈焰掌的秘籍。可惜这功夫太过玄妙,我只得其皮毛,但就这些皮毛功夫已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我师父曾说,唯有北海孤境得天独厚的气候与寒冰可以缓解这种伤害。”
“所以你每年都会来?”老板娘问。
萧齐点点头,面带微笑看向乌菡翎,“姑娘可满意?”
乌菡翎对他一笑,说“烈焰掌和逐日神功,哪个厉害?”
萧齐、离正和柴布同时一惊。逐日神功是圣天门门主石克天的独门功夫,随着圣天门的消失,逐日神功也在江湖上消失了几十年。
乌菡翎看看萧齐,看看柴布,又看看离正,狡黠一笑,说“你们听得没有错,是逐日神功。”
离正率先笑了出来,“什么叫厉害?打赢的才叫厉害吗?那终究是练武的人赢了,关烈焰掌或者逐日神功何事?”
萧齐听懂了,柴布也听懂了,他们都用笑声表示赞同。
乌菡翎眼底带笑,心想离正说的是对的,她执着在这里又怎样,她要做天下第一,关练的功夫什么事呢。
分别之时,乌菡翎对萧齐说如果哪天遇到了麻烦可以去风云楼,她的语气还是玩笑,听来就像是在炫耀。
老板娘依然守着她的富贵客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她自己。红叶的到来揭开了她对过往的思念,但终究那只是过往,褚红雨和杀手红叶,褚红衣和客栈老板娘,身份不重要,彼此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就够了。
红叶跟着乌菡翎,他的任务就是要把她带回风云楼。柴布乖乖地跟在红叶后头,因为离正和乌菡翎都认为经过柴介的栽赃陷害,柴布只有到风云楼才能洗底重新开始。
“离大哥,你不觉得奇怪吗?究竟谁能够把北海境主打成重伤?”乌菡翎从没有忘记石溪说过莫允在重伤之下与她换了身份。“海妖”莫允得到无数人的敬畏,能够打伤她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
“五年前,我那些师兄弟死的时候,我没有找到他们追捕的人。”离正心中也有着这个疑团。
“他们追的人是谁?”柴布没彻底搞明白石溪和莫允的关系,他只关心谁能够厉害到打败北海境主。
离开时光谷的时候,抬眼开了下天空,然后露出满足的微笑。她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真正的原因就是看看那彩色的天空,她终于实现愿望了。
41
雷鸣山脚的雷鸣镇一如往常,热闹非凡,北海孤境的变故还没有传到这里,很多人还是要去那里。
镇上有个牛肉面摊,客人很多,漂亮的老板娘里里外外招呼客人,老板一边煮面一边切牛肉,忙得热火朝天。
有四个人远远地看着。
柴布傻傻地看着唐染,惊异于这张脸和北海孤境的“莫允”一模一样。
离正和乌菡翎看着煮面的魏成。“看出什么来了?”离正问。
“要那么容易看出来,他早就露馅了。”乌菡翎撇撇嘴,不肯承认自己的失察。
“该走了。”红叶对乌菡翎说。
乌菡翎白了红叶一眼,责怪他扫了自己的兴致,“其实你为什么不在时光谷多待两天?”
“回去。”红叶又说。
“知道了,我跟你回去。那你帮我看看那个人是不是高手?”乌菡翎伸出大拇指朝面摊一指。
“是。”红叶简短的回答。
“是吗?怎么看出来的?”柴布眯起眼仔细地看。
“你问的。”红叶认真地看着乌菡翎。
乌菡翎气结。离正微笑。柴布还在研究。
忙前忙后的唐染远远地看到乌菡翎和离正,她朝他们挥挥手,露出惊喜的笑容。
魏成煮了四大碗面过来,面上铺了满满的牛肉。
乌菡翎大口大口吃着面,她在时光谷可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慢点儿,怎么跟没吃过似的。”唐染笑道。
“阿染姐姐,你都不知道。”乌菡翎咽下嘴里的牛肉,“离大哥带我去了个冰天雪地,那里什么都没有,就跟那名字一样,”乌菡翎故意说,她观察着魏成的表情,“北海孤境。”
“听这名字就怪冷清的,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些好吃的。”说着,唐染就跑到炉灶旁,从魏成边上的钱箱里拿了些钱。
“不用啦,阿染姐姐。”乌菡翎假意阻止到。
“很快的,前面的大肉包好不好?”唐染说着就走了。
“为什么大家都对我那么好呢?”乌菡翎卖个乖。
面摊上没有新来的客人,魏成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乌菡翎他们那一桌,给他们每人的杯子里都添了水,毫不在意地说,“阿染很幸福,不会有人舍得伤害她的。”
“当初伤害她的人在哪里?”离正问。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魏成看着街角,他在看唐染回来了没有。
“你不想报仇?”离正问。
“这样很好。”魏成露出满足的微笑。一直以来,他都守在莫允身边,他看着她继承北海孤境,他甘心为她做摆渡人。当他在悬崖下找到奄奄一息的莫允,体内一丝内力也没有,他发誓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他要给她一个正常的人生。散尽自己的一生修为,做出这个决定没有耗费他多少时间。他的内力属寒,且太过急躁,无法帮助唐染缓解坠崖造成的脑伤。
“但是我要找到把我师妹石溪变成‘海妖’莫允的人。”离正正色道。
“她快回来了。”魏成还是看着街角,估摸着唐染快回来了,“我找到阿染的时候,没有别人。据项老大所说,有人要了一艘船。”
“去哪里?”离正步步紧逼。
“没人敢问。”魏成看到了唐染。
“为什么?”这次是乌菡翎。
“阎罗令。”魏成说完就迎向唐染,他提过唐染手里的东西,牵着她走回面摊。
四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阎罗令”是什么意思。江湖上有很多传说,圣天门是一个,阎罗令就是另一个。圣天门消失了几十年,阎罗令消失的一定比圣天门久。圣天门的门主是石克天,阎罗令没有主人。传说百年前,一个少年如所有励志故事一样得到绝世神功成为万人敬仰的侠,他匡扶正义,铲除邪恶,为了警示黑道,他打造了一块令牌,令牌现时,便是他除恶之时。这块令牌就被称为“阎罗令”。此人绝迹后,阎罗令被传给了新人,此后带着阎罗令的人都成为了江湖上审判人罪行、操纵人生死的判官。又过了几十年,阎罗令渐渐消失了,但是阎罗令的传闻却不会消失。
乌菡翎接触到红叶的目光,没有关心,没有警告,就是像大街上的陌生人那样普通的目光,她吐吐舌头,乖乖的吃面。乌菡翎再八卦再不知死活,石克天说的几句话她还是听的,就比如“别去管阎罗令”。她很清楚她再出格,风云楼的众人都会站在她身后,但是如果碰上底线,圣天门的人还是以石克天为尊,没有靠山的乌菡翎就只能乖乖当她的大家闺秀,这是她最不愿意的。
柴布这个时候也识相,不乱逞英雄,他现在最急切的事情就是等红叶帮他洗白,他偷东西抢东西都好,就是不喜欢别人冤枉他。
离正心下打定了主意,这块阎罗令他找定了。
“离大哥,我这下不陪你了,这趟浑水我不能蹚的。但是你要是要帮忙,想找人打听消息,记得一定来找我,一定。”乌菡翎的鬼主意全写在脸上,她不能去找阎罗令,但是她可以随时知道离正找阎罗令的消息,圣天门的实力不是盖的,离正是聪明人,绝不会拒绝这么好的资源。
离正一脸苦笑,“陪”这个字从哪里讲起呢?
红叶是个难缠的家伙,乌菡翎好不容易摆脱了他,趁夜溜出客栈,乖乖地跟红叶回去不是乌菡翎的作风。
她怕吃苦,喜欢吃喝玩乐,这是整个圣天门的人都知道的,所以她绝对不会走大路,她挑山路走。这也是她当时能够不被风云楼的情报网发现而一个人走到雷鸣镇的原因。
天上月朗星稀,山上凉风习习,这样的环境让乌菡翎感受到自由,她有点嚣张,丝毫不在意身后两双眼睛盯着她。毛贼而已,她怎么可能在乎。
一个人影替她挡住了毛贼的刀,那个人的手臂在流血。
乌菡翎不认识那个人,他为什么要管闲事?
乌菡翎不用出手,那个人除掉了两个毛贼。他身手不错,若不是护着乌菡翎,也不会在一开始就被划伤。
“你没事吧?”那人冲乌菡翎一笑,“你迷路了吗?我送你回去。”
乌菡翎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人很有趣。
“你吓到了?还是你不会说话?”那人语带抱歉。
不会说话,倒是个好主意。乌菡翎又有馊主意了。
乌菡翎被那人背着下了山,她还想折腾点事,就看到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的黑羽。
好吧,不玩了。乌菡翎失望地想。
她随便指了一个门,让那人把自己放下,她比划着和那人说谢谢。
待他走远,她乖乖地走向黑羽。
家,终归是要回的。
42
沧州风云楼来了一个送信的客人,可是奇怪的是这封信不是送给风云楼掌柜也不是送给风云楼客人的,这封信是送给一个叫乌菡翎的女孩子。
送信人到达的第三天,收信人乌菡翎恰好从大漠四方城回来了。她认得送信人是北海孤境富贵客栈的打杂小贵,天蝎甲的传人。
“你是来找我的?不是来找红叶的?”乌菡翎问小贵。红叶是富贵客栈老板娘的弟弟,老板娘要是有麻烦该找红叶才对。
“老板娘说要我把这信交给你。”小贵回答。
“老板娘竟然会记着我。”乌菡翎一边笑一边拆了信。
“信不是老板娘的,是萧齐的。”小贵说,“这封信在客栈放了三年了。你知道萧齐每年十二月到北海,三年前留下这封信,吩咐老板娘如果他要是哪年没来,就把这信交给你。”
“萧齐?”乌菡翎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萧齐是当年她在北海孤境认识的一个大叔。当年红叶接了生意要杀他,可惜被自己搅了。
信竟是一封求救信。信上说他被自己的徒弟成敖风囚禁了,恳请风云楼救他。
成敖风是侠义山庄庄主,今年三十岁,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小有威望,顶着个大侠的名号为江湖人主持正义。
乌菡翎看了信,收起笑容,但很快有笑嘻嘻的说,“谢谢你啦。你难得出北海,在这多住两天,多带点好东西回去,别老让老板娘吃那些干巴巴的肉干,不合身份。”
风云楼后院,乌菡翎慢慢走着,时而望望天,露出难得的纠结表情。
“丫头,这是第一次有人找你办事啊?可喜可贺。”石克天一边和风云楼掌柜聂问喝酒吃饭,一边打趣道。
“难办啊。。。”乌菡翎甩着信纸,坐下和他们一起吃,“我当初说说而已,想不到那大叔当真了,这怎么办啊?”
石克天和聂问都不回答,只是相视一笑,继续喝酒。
“哎,我说,我们风云楼不是很厉害吗?”乌菡翎抬头环视了一下整个院子,“怎么就没人告诉我这成敖风有问题?都怎么办事的啊?”
“丫头,这事不能怪我们啊,我们没事查人家做什么?”聂问笑呵呵地说。
“聂叔,我们风云楼有江湖最大的情报网,这话是不是你当初骗我的?现在不认账了啊。”乌菡翎用自己的筷子制住聂问的筷子,不让他夹菜。
“哈哈哈,”石克天笑道,“你都说人家骗你了,你还当真,怪谁咯?”
乌菡翎一听这话,撅个嘴,从石克天面前夹走他想吃的菜。
“这成敖风平日掩饰的很好,从没有做过出格之事。侠义山庄是世袭,功夫也讲个传承,成敖风能拜昆仑隐士为师,也是少有人能想到啊。”聂问实话实说。
“这下你要怎么做?”石克天问。
“还能怎么做,难不成真棒打鸳鸯?菡秀从小到大就这么件想做的事,我要是在她大婚前杀了成敖风,她非跟着去不可。所以我说怎么办啊?”乌菡翎带着哭腔吼了两下,双手托腮表示无奈。
成敖风和乌家堡大小姐乌菡秀已有婚约,当时乌菡秀为母守孝,后来成敖风也为母守孝,如今守孝期满两人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侠义山庄和乌家堡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家族,两大家族联姻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现在乌家堡上上下下都在为婚礼忙碌,乌菡翎嫌烦借口回落霞山看外公,才得以溜到大漠四方城找列家三兄弟。
“现在你是圣天门的主人,该怎么做大家都听你的。”石克天含笑对乌菡翎说。在乌菡翎十八岁的时候,石克天正式把圣天门交给了乌菡翎,圣天门的门徒们没有一个有怨言。
“黑羽在墨镇都打点好了,你挑个日子就可以开张了。”聂问也笑着说。风云楼的生意越做越大,为了更靠近乌菡翎,也为了更好地搜集情报,黑羽在墨镇开了另一家风云楼。
“那当然事不宜迟。趁最近那么多人来乌家堡送礼祝贺的,赶紧多赚一票。”乌菡翎来了精神。不管什么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碰到自己的生意都会像打了鸡血般兴奋,这是不是就是见钱眼开呢?
墨镇乌家堡已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大小姐和侠义山庄联姻,这是江湖盛世,虽然婚礼会在侠义山庄办,乌家堡每天都是门庭若市,有太多人想要来祝贺,其实是巴结,这是乌菡翎对黑羽说的。为此,她赶紧开张了她的风云楼。
乌家堡的主人乌有为视美丽的大女儿乌菡秀为掌上明珠。如今乌菡秀的婚姻能够让他和侠义山庄联系起来,他对大女儿更是宠爱。对于时常不在家的小女儿,他的感情很复杂。他不满与乌菡秀截然相反的小女儿,他不满自己的女儿时常离家,不满自己的女儿不知分寸。对他而言,乌家堡的女儿就要符合乌家堡的身份,而乌菡翎太像外边的野孩子。
乌有为刚送走一拨客人就看到乌菡翎又要出门,他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你又去哪里?”
乌菡翎无视父亲语气里的不满,满不在乎地说“出去走走。老在家没劲。”
“什么叫老在家没劲。你刚回来没几天,就要出去,你把这个家当什么了?”乌有为提高了声音。
乌菡翎心里有种想打人的冲动,她忍住了“好啦,不出去,我陪菡秀行了吧。”
“好好学学你姐姐,女孩子家没个正经样子。过两天端木家过来,你给我好好在家呆着。”乌有为朝着乌菡翎的背影喊到。端木家也是世家,他想和端木家巩固关系,也想收收女儿的性子,把乌菡翎嫁到端木家或许是个好选择。
乌菡翎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为了免掉不必要的麻烦,她这几天还是乖乖当好她的二小姐为妙。
两天后,端木家果然来了。乌有为热情地把端木航和端木远志迎进屋里,热络地聊着近况。
端木家独子端木远志比乌菡翎年长三岁,他仪表堂堂,玉树临风,尤其是他的口才,不管说什么都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相信他。所以他暗里就是个花花公子。
乌菡翎本在后院和乌菡秀晒太阳,这是两姐妹在一起最喜欢的事儿。暖暖的太阳下,两人像小时候一样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乌菡秀讲家里的事,乌菡翎讲外边“听来”的故事。
很快,两人被乌有为叫了出去,说是有贵客上门,让她们俩出去见见客人。
乌菡翎坐在大厅里百无聊赖,她自然不会忽略端木远志的眼睛在她和乌菡秀身上溜来溜去。
“一直久仰乌家堡两位小姐沉鱼落雁,今日得见,才知江湖传言丝毫不假。”端木远志说。这么虚伪的话在端木远志嘴里说出来竟有了几分真实。
端木航和乌有为相视一笑,他们对端木远志和乌菡翎很满意。
乌菡秀笑而不语,即将大婚的喜悦充盈她的心,任何话在她听来都是对她的祝福。何况端木远志看来一表人才,要是他能给乌菡翎幸福,那就太好了。
“哈哈哈哈”乌菡翎夸张地笑着,笑的时候不忘向端木远志抛去害羞的一眼。这一眼在别人看来就是郎有情妹有意。
端木航高兴,乌有为更高兴,或许这女儿开窍了。
“二小姐真是爽朗,果然是虎父无犬女。”端木航和乌有为寒暄着。
“端木兄说笑了。这丫头性子野,没什么规矩,不像她姐姐安静本分,让两位看笑话了。”乌有为摆摆手,假意客气。
“哎,这是真性情,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规矩。”端木航说。
“爹说的是,现在像二小姐这样真性情的姑娘是难得。”端木远志也说着,对乌菡翎眨眨眼。
乌菡秀微笑着看向乌菡翎,却看到妹妹低着头抿嘴微笑。她想起小的时候乌菡翎说谎恶作剧的时候也像这般乖巧,但是幸福感让她忽视了这种奇怪。
“大小姐马上就要嫁人了,看二位小姐感情那么好,二小姐一定很舍不得。”端木远志又说。从来,他想要哪个姑娘都不会失利,这一次的乌菡翎一看就是那种没什么大脑的千金小姐,对他而言很简单。
“是啊,姐姐要嫁人,我是真的舍不得。”乌菡翎甜甜地对乌菡秀一笑。乌菡翎难得会说实话,何况乌菡秀要嫁的是连圣天门都能骗过去的成敖风,她又开始烦怎么解决这件事了。
成敖风屏退了下人,一个人进了书房。他打开墙上的暗门,墙后是一条楼梯,他拿起桌上的烛台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楼梯下方是一个暗室,暗室里有一个坐着的人。这个人的双脚被牛筋拴在了墙上,牛筋在油里浸泡过,怎么都挣扎不开。这个人早已放弃了挣扎,因为暗室里点着化骨眠香。
萧齐每年都会去北海孤境以那里特有的气候和地貌缓解他修习烈焰掌对自身造成的伤害。每次他都做得很秘密,但这一次成敖风早有预谋。
萧齐被关在暗室快两个月了。每天成敖风都会来看他,每次都会以各种方式盘问他关于烈焰掌的事,他从苦口相劝到破口大骂,见成敖风执迷不悟,他最后只好闭口不言。但是他心里还有别的打算。他早已看穿成敖风的野心,为了自保,他将一封求救信托付给了老板娘,拜托他如果自己没有到时光谷,就去风云楼找乌菡翎救他。他和自己打了几个赌。他赌成敖风不知道他去的是哪里,是去做什么。他赌如果他在离开时光谷后被成敖风暗算,他可以在成敖风手下撑过一年。他也赌乌菡翎愿意救他,他和乌菡翎相识不深,但他看得出乌菡翎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43
因为婚礼的仪式有迎亲一项,乌菡秀不方便住在侠义山庄,所以乌家居住在成敖风名下的一处别院,离侠义山庄不远。端木家父子也和他们一并来了。
乌家父女到的时候,成敖风率领大队人马在城外等着。自从在岳栖霞的葬礼上,成敖风初见乌菡秀就对她一见钟情,早就想把这江湖一等一的美人娶回家,如今心愿即将达成,他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这笑容背后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他暗室里的萧齐,他相信,很快他就能够撬开萧齐的嘴,得到烈焰掌的消息。
当晚,成敖风把家里最好的厨子带过来,为他的未婚妻一家做了一桌盛宴。饭桌上,成敖风和乌菡秀时常默契地相视一笑,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人之间的郎情妾意。别人都被这种幸福感染着,唯有乌菡翎心情复杂,想着怎么在不伤害乌菡秀的情况下阻止这门婚事。可是她就算再聪明,也想不出办法,唯有闷头吃饭。不过同时她不忘害羞地忽略掉端木远志飘过来的眼光。
第二日,端木远志盛情相邀乌菡翎去庙会逛逛。乌菡秀受不了长途奔波,身子疲倦,希望在家好好休息,乌菡翎闲的无聊就答应了端木远志的邀请。
没有父亲的约束,端木远志无需再掩藏本性,一路对乌菡翎大献殷勤,一会儿给她买个首饰,一会儿给她买些街头小吃。
乌菡翎心里偷笑着:这人真把我当傻子啊。就这点花样,还能骗那么多姑娘。到底该说他厉害还是那些姑娘傻。端木远志身上的风流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甚至还有风流惹出的人命,若不是他财大气粗压着,早就声名狼藉了。
远处人声鼎沸,端木远志拉着乌菡翎挤了过去,原来是有人捉到了小偷。
两人挤到人群之前,乐了。原来小偷有两个。或者说滑头的小偷贼喊捉贼,硬说捉他的人才是小偷。这两人都是衣冠楚楚,手执一柄长剑,看着都像是江湖之人。而被偷的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被偷了,更别提认得出是谁偷了他。周围的人都来看热闹,纷纷议论起来。
“光天化日做出这种事,小偷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是啊,你看他们两个都是江湖人,难怪胆子大。”
“就不知道谁是小偷。碰上这种事,也是倒霉。”
“所以好人难做啊,你看那个被偷的,连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都分不清,早知道就别帮他。好心当成驴肝肺。”
人群之中的两个主角僵持着,而被偷的那个擦着额上的汗,看来尴尬不已。
“算了吧,就算报官也难办。”
“怎么能算了,这小偷那么滑头,保不定下一个就是偷我们了。”
乌菡翎津津有味地听着看着,这可比端木远志说的烂笑话好听多了。她看着那两个主角,一个面目清秀,一个面容俊朗。清秀的那个微微红着脸,看着像是做了好人又被人冤枉而羞恼。俊朗的那个一脸怒容,也像是被人当贼而恼怒。乌菡翎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去判断谁是小偷,这不重要,何况她一眼就认出来哪个是贼。那个面容清秀的是她认识的人,在江湖上有个称号叫“浮云盗”。这个人偷东西不留痕迹,如同白云飘过一般。两人认识还是“快人一步”柴布介绍的。
乌菡翎觉得好笑,这“浮云盗”白叫了这么个好名号,竟然在大街上偷东西,还能够被人看到,真是浪得虚名。而那个捉贼的也是奇怪,能够看到“浮云盗”作案是他聪明,被“浮云盗”冤枉成了贼还脱不了身是他真笨。
“端木哥哥,你说谁是贼?”乌菡翎甜甜地对乌菡翎一笑。
“翎儿妹妹,你看着,我帮你捉贼去。”端木远志说着就走向那两个小偷。
端木远志不知道谁是小偷,他只是想在这姑娘面前表现得聪明些厉害些。他多了漂亮姑娘,乌菡翎这种不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但是又别有一种天真无邪的吸引力,让他想要占为己有。他看到乌菡翎的笑脸,自然是满心欢喜。
端木远志潇洒地走到那两个小偷中间,说着些冠冕堂皇地套话。但是他长得好看,说得又像是有道理,博得周围人一片掌声。他得意地看向乌菡翎,见乌菡翎向他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许,心下更是得意。
“这位公子你说的没错。”“浮云盗”拍拍端木远志的肩,“亏得有你在,不然这件无头公案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端木远志见对方很尊重他,目光中透出赞许,“总之我不会放过一个宵小之辈。”
“说的太对了。那我就告辞了。”“浮云盗”倏地一下跃过人群。
“你。。。”端木远志惊得瞪大了眼。
“端木哥哥,他偷了你的玉佩。”乌菡翎叫到。
端木远志一摸腰间,果然没了他传家之宝的玉佩,又急又恼,拔腿就追。
那个被冤枉成小偷的男人此时很冷静,他没有跟上去,这件事已与他无关。
他刚想离开,就注意到逐渐散去的人群里那个女孩子,她很特别。看到刚才那一幕,其他人的反应或是惊奇,或是害怕,或是和周围人议论,或是一脸茫然,只有她保持着笑容,不惊不怕,像是看穿了一切。
乌菡翎看着那个人,她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就是想不起来。她一直盯着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去。
那人一转身,乌菡翎的脑中灵光一闪,眼中狡黠一现。
“你还是一样喜欢管闲事。”乌菡翎站在卓义的前方,就像在等着他一样,事实是的确如此。
卓义不明就里地看着她,听来这个姑娘认识自己。
“难怪你认不出我,那天你觉得我是哑巴。”乌菡翎指着自己微微摇头。
卓义奇怪地看着她,露出思索的表情,“是你。你不是哑的。”
“记起来了吗?”乌菡翎有点高兴。当年她一个人溜到北海孤境,被红叶逮了回去,她半路逃跑的时候遇到了这个人,这个人自以为救了她。“过了这几年,你还是会被小计俩骗了哎,一点长进都没有。”她指的是卓义被“浮云盗”贼喊捉贼。
“为什么?算了,你在这里干什么?”卓义想问乌菡翎为什么扮哑巴,但这都不重要了。
“等你啊。”乌菡翎甜甜一笑,卓义比端木远志有趣多了。
“你是刚才那个人的同伴。你不去帮他吗?”卓义记得乌菡翎管刚才那个人叫“端木哥哥”。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浮云盗’会滥杀无辜了?不用替端木担心。”乌菡翎安慰着卓义。
“刚刚那个人竟然是‘浮云盗’?等等,你怎么知道的?”卓义觉得不可思议。
“我叫乌菡翎,你叫什么?”乌菡翎有点不耐烦。
“你是乌家堡的人,侠义山庄的新夫人叫乌菡秀,你是她的。。。”卓义是青城弟子,他这次是代表师傅来给侠义山庄送贺礼的,自然知道侠义山庄的未来夫人是谁。
“你叫什么?”乌菡翎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别人总想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知道名字不就好了吗?何必浪费时间知道些没什么用的呢?
“卓义。”卓义只好回答。
“现在我们就算是朋友了。”乌菡翎满意地点点头。“我回去了,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莫名其妙,卓义想。
端木远志自然追不上“浮云盗”,他也拿不回自己的传家玉佩,他恨恨地想起还有一个小美人等着他,急忙回到原地。他如愿见到了一脸“担忧”的乌菡翎。那一刻他直觉自己快得手了。
44
婚礼前夜,成敖风再次来到书房,他打开暗门走到下方的暗室,看着闭目养神的萧齐,给他放下一个篮子。他打开篮子取出里面的酒和菜肴,貌似恭敬地说“师傅,徒儿明日大婚,先请您喝杯喜酒。”
萧齐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他体内的化骨眠香让他脚步虚浮。他走到桌旁饮下这杯酒。
“多谢师傅赏光。”成敖风笑着说。
“这些年你一直是个好徒弟,可惜了。希望你成亲之后不要再执迷不悟。”萧齐语重心长的说。
“追求更高的武学造诣,怎么说是执迷。我想要的不过是跟随师傅的脚步,修习师傅的功夫。”成敖风一脸道貌岸然,他说的理所应当,就像他依然是萧齐听话的徒弟。
“敖风,你本性纯良,为人正义,这也是我当年收你为徒的原因。你是练武的好苗子,可这烈焰掌霸道,练功不当便是自毁,多年来我没有成功过,你何必为这邪门武功做违背良心之事。”萧齐心中依然当成敖风是徒弟。
“师傅,你曾说我青出于蓝,你怎知道我练不成。老天让我得到烈焰掌的残卷,而你知道如何练习烈焰掌,你就当考验你的徒弟,让我自主又如何?”说着说着,成敖风的语气硬了起来。
“你这般苦苦相逼,恰恰反应你此时的野心,不说你练功自毁,若你真的练成了,你必会危害武林。”萧齐心中有些失望。
“师傅,既然如此,就别怪徒儿不客气了。”成敖风语带杀意,“你有一个宝贝儿子,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身上一定有另一半心法。你失踪那么久,你说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来找你?”
“哈哈哈。”萧齐苦笑几声,“连这个你也知道了。可惜啊,我这儿子只知道他爹是个教书先生,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他真会因为我失踪而担心,这么多年我离家之时他早已涉足江湖多次了。”
成敖风见萧齐依然执拗,冷哼一声,离开了暗室。
成敖风和乌菡秀的婚礼隆重极了,江湖上很多大门大派都在受邀之列,一些小门派,比如青城派,也派人送上贺礼表示祝贺。宴席之上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大家好不尽兴。几个和侠义山庄相熟的年轻人拉着成敖风,誓要将他灌醉,扰他的洞房花烛。大家笑着闹着醉着,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溜进了书房。
成敖风摆脱了他那群朋友,拖着醉酒的身体和沉重的脚步走向他的新房,那里边,有他渴望已久的新娘子在等着。他记得初见乌菡秀的时候,乌菡秀因为丧母哭得双眼红肿,那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反而更衬托她的楚楚动人。他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娶她。这几年因为守孝的原因,他无法和乌菡秀成亲,但他一直在耐心地等。现在他等到了,而且就差几步。
“姐夫。”假山后传来一个女声。
成敖风不用想也知道,只有一个人会叫他“姐夫”,那就是乌家堡二小姐,时常住在栖霞山外公家的乌菡秀。
“是二小姐。怎么那么晚还不睡?”成敖风笑嘻嘻地说。
“姐夫不怪我打扰你的洞房花烛吧。”乌菡翎也笑嘻嘻的。
“知道就好,赶紧回房吧。”成敖风不气不恼,等了这些年,两句话的功夫他不在乎。
“姐夫,你觉不觉得你把我们家菡秀抢走了?”乌菡翎一下子装得很委屈。
成敖风一怔,心想这丫头和他妻子感情好,现在一定是舍不得姐姐了。
“二小姐这话就错了意思,菡秀嫁到我侠义山庄,可依然是疼你的姐姐。”成敖风好笑地说。
“菡秀疼我,那姐夫呢?”乌菡翎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是当然。”成敖风说。
“那现在我有个现成的麻烦要姐夫来解决,不知道姐夫肯不肯。”乌菡翎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极其亲热。
“哦,二小姐有麻烦,我自然会帮。说说看。”成敖风想这丫头会有什么麻烦。他听乌菡秀说过,乌菡翎喜欢留在栖霞山,但是乌有为对此很有意见,他想现在估计是乌有为不肯再让她离家回栖霞山。
“杀了端木远志。”乌菡翎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在说要成敖风帮她买什么东西。
成敖风的脑子一下子空了,他以为自己喝醉了,听错了。
“你说会帮的。”乌菡翎调皮地说。
成敖风反应过来,他觉得乌菡翎果然是个奇怪的人,“为什么?”
“我爹让他娶我。”乌菡翎还是很不在意地说,她放松自己的身体,靠在假山上。
“这么简单?”成敖风问。
“这个理由就够了。”乌菡翎盯着成敖风的眼睛,“怎么说?”
“二小姐的麻烦可不简单。你可知道这样的事在江湖上是要付出代价的?”成敖风对此来了兴致。
“呵呵呵”乌菡翎发出清脆的笑声,“你刚说你会帮我,现在又要代价,果然是老奸巨猾,亏我叫你那么多声‘姐夫’。”
“二小姐说哪里去了,你这个忙我一定帮。”成敖风说。
乌菡翎回到自己的房中,黑羽已经在等着她了。
“人已经带出去了。”黑羽说。
“好棒,谁都没发觉。”乌菡翎说。
“你想好对付成敖风的办法了?”黑羽问。
黑羽的话让乌菡翎又陷入了崩溃,她夸张的把头埋在两手之中,“怎么对付啊,菡秀都嫁过来了。黑羽,你说怎么办啊?”
完了,又来了。黑羽心中吐槽到,“那我先回墨镇了,风云楼要是少赚了,你会更崩溃。”黑羽笑道。
乌菡翎恨恨地看着他,“你最近老打击我,再这么下去,我就逐你出门。”
“怕死了。”黑羽配合地说,然后就变回正经的样子“不闹了,说正事。萧齐已经带出去了,这里的眼线我一个都不撤,留着帮你照顾乌菡秀,你看要不要在她身边放一个?”
“不放了,免得她不习惯。她身边两个丫头是从小跟到大的,信得过。你放的人我也信得过,隔得再远他们也不会让菡秀出事的。”乌菡翎做出感激的样子,被黑羽一个眼神瞪回去。
“那我先走了。老尊主叫我提醒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别丢帮里的脸。”黑羽说完就走了,还是没有被人发现。
乌菡翎气结。
昆仑山脚下,有一个热闹的小镇叫开云镇。
萧慕朗趁父亲萧齐离家外游之际,收拾了行囊,准备出去闯天下。
这些年萧齐都会有段时间离家,萧慕朗今年终于决定踏出这一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堂堂男子汉不能总是窝在开云镇。他要和他父亲一样,找个时间,云游四方。
“阿朗啊,你爹又出远门啦?”隔壁大娘问。
“是啊。”萧慕朗爽朗的回答。
“你爹每次都不带你啊。”屋前玩耍的小孩笑。
“他不带我,我自己去。”萧慕朗拍了拍自己的包袱。
“哟,萧小哥这次真要闯荡江湖了。”附近卖胭脂的漂亮姑娘打趣。
“听说外边有很多漂亮姑娘,我去看看有没有比你漂亮的。”萧慕朗开个玩笑。
“去吧去吧,出去看到漂亮姑娘带两个回来。”镇上做工的小哥说。
萧慕朗心情很好,他想他父亲回家的时候发现他不在,那时吃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他从未曾想过他父亲会被人软禁。
45
成敖风看到暗室里空无一人快疯了。
他一剑劈碎了暗室里的桌子。不过他很快平复了心情,恢复一贯的笑脸,走出了书房。
他的每一步都在思考,思考是谁有这个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萧齐。他清楚萧齐的能力,萧齐没有能力自己走出这间暗室。他把当日出现在婚礼上的人都梳理了一遍,毫无头绪。
乌菡秀的笑脸压下了他心中的怒火,他记得他答应了乌菡翎除掉端木远志。“那个丫头比她爹精明”,成敖风心想。
没有了萧齐,可是成敖风烈焰掌的残卷,以他的天资,只要他肯冒险,即便只有这残卷,他也能够修炼。于他而言,这是下下之法,但他愿意冒险。在继续寻找烈焰掌的过程中,他不愿只是干等,他要做的是一边寻找一边修习,他要成为天下第一。
乌菡翎坐在一家酒楼的二楼,喝着这里最好的酒,吃着这里最好的菜。
她又从家里逃出来了。乌有为一定很生气。可乌菡翎从小到大都没有理会过。对于她父亲,乌菡翎最乐意动手解决的就是那些莺莺燕燕,这几年她又动手解决过几个,她没有杀人,只是让她们离开墨镇,就像害怕地狱般害怕墨镇。
黑羽的一个手下刚刚向她报告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端木远志在一家很有名的妓院和人争风吃醋被人打死了。这个消息没引起她多大兴趣,这是意料之内的,是成敖风答应她做的。
另一个是青城派内乱。原掌门江致远被他师弟劳长河取代。青城派是个相对较小的门派,在江湖上没有太大的影响力,谁是掌门不会引起江湖什么大动乱。但这个消息让乌菡翎来了兴趣。那个叫卓义的人就是出自青城。
楼下传来一阵骚乱,吸引了乌菡翎。
那里发生着天下间最老土的故事。
穷苦的小姑娘和爷爷在茶馆卖唱,被有钱的恶霸看上了。恶霸硬要把小姑娘买回去做十姨太,小姑娘誓死不从,老爷爷无助哭喊。初入江湖的英俊少年怀着一腔热血,看不过恶霸横行,挺身而出。
萧慕朗身手不错,几下就把恶霸和手下打趴下了。
“你等着瞧!”恶霸恶狠狠地说。说完就狼狈地带着他的手下离开了现场。
“谢谢恩公,谢谢恩公。”老爷爷眼泛泪光,跪地感谢着萧慕朗。
“谢谢,谢谢。”小姑娘也感激地说。
“这下糟了。”茶馆老板一脸地焦急,“你们怎么把孟大爷得罪了,你们这是找死啊。”
“这。。。”老爷爷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眼泪落了下来,“这可怎么是好。”
“我这小茶馆供不起你们这俩祖宗啊,你们赶紧走吧,别让孟大爷再来砸我的店啊。”老板恨不得当初没让这爷孙俩在店里卖唱。爷孙俩身世可怜又如何,生意人是不会为了什么恻隐之心得罪地头蛇的。
“老板,老板,要不是你好心收留,我们爷孙俩早饿死了,现在你让我们去哪里啊?”老爷爷苦苦哀求。他们平日卖唱赚个小钱,勉强维持生活,现在连这条生路都没有了,该如何是好。
“又不是你们做错了,你们怕什么?”萧慕朗看不懂了。这打走了坏人,怎么好人反而害怕了呢?
“少侠,你是不知道。这孟大爷是本镇的大人物,谁要是得罪他,是没有好日子过的。”茶馆老板好心提醒。
“这分明就是土豪恶霸,还有王法没有?还有天理没有?”萧慕朗义愤填膺。
“王法在哪里?天理是什么?兄弟,你见过?”乌菡翎看不下去了,天哪,怎么有人那么迂腐啊,一看就是刚出门的楞头鹅啊。
“你这话。。。”萧慕朗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乌菡翎捡起老人落在地上的胡琴,递给小姑娘,把胡琴递给小姑娘的同时塞给她两张银票。她故意大声说“人家好心好意救了你们就别那么多废话,给人添堵干嘛。赶紧走吧,趁早找个地方落脚。”
小姑娘感激地连声称是,拖着她爷爷赶紧离开了。
“哎。。。”萧慕朗看着快步离开的爷孙俩,手里握着刚掏出来的银子,这下银子送不出去了。
“兄弟,有银子没地方花啊?我的酒钱还没给,我请你喝酒,你帮我付账如何?”乌菡翎拍拍萧慕朗说。
萧慕朗见乌菡翎简简单单两句话就让那爷孙俩打起精神走了,正觉得好奇,现在乌菡翎邀他喝酒,他痛快地答应了。
“那你刚才是给他们钱了?你手法真好,都没人发现。”萧慕朗听乌菡翎说已经代替他把钱给了爷孙俩,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谁像你大摇大摆地给,你不怕她们被人盯上,把钱抢了去?”乌菡翎第一次教别人江湖规矩,心里得意着。
“说得也是,你考虑的真周到。”萧慕朗把乌菡翎看成了江湖前辈,而且觉得他很热心。
“那当然,前辈我在江湖上玩了很多年了。”乌菡翎得意洋洋。
“那前辈,你说最近哪里好玩?”萧慕朗问。
“哪里都好玩啊。”乌菡翎说,忽然她眼中闪出兴奋,“去青城山吧,那里内乱呢,一定好玩。”
“好啊。”萧慕朗兴奋地说。
西山雨林深处,三大夫一边收拾晒在屋外的药材一边可怜兮兮地自言自语,“个没良心的,教会徒弟就忘了师傅,天天不着家。”
“他在家不也被你叨叨。”石克天笑着走进院子。
“哟,老哥哥,你徒弟呢?”三大夫对石克天的到来习以为常。
“和你徒弟一样。”石克天自嘲。
“这江湖到底是这些小家伙的。”三大夫认了。
青城山上,前掌门江致远已经故去,但上下都没有悲戚之感。江致远的亲信都在外办事,剩下那些没有立场的更无所谓谁是掌门,因为现在门派里外都是劳长河的人,倘若江致远的亲信回来,遭受的就会是劳长河的埋伏。
新掌门劳长河审视着他的门派,心中一片爽快。劳长河和江致远理念不同,嫌隙渐生,久而久之化为不可调和的矛盾。对于取江致远而代之,劳长河已经计划了很久。他趁江致远将身边几个弟子遣出去办事,也就是大弟子卓义向侠义山庄送贺礼之时,趁虚而入,一举得到了青城派。但是青城掌门信物青云剑不见了。没有青云剑,这掌门之位就无法名正言顺。
江致远之女江芷心彼时外出到母亲娘家祭扫。江致远如此宝贝他的女儿,势必不会让她陷入危险,所以不会将青云剑托付给她。劳长河料想江致远一定会把青云剑传给大弟子卓义,何况卓义还是江致远认定的东床快婿。当日,卓义之妹卓凝逃了出去,江致远一定趁机将消息带给了卓义,青云剑一定在卓凝和卓义手上,劳长河想。
“师傅,找到卓凝了,还有卓义已经和她汇合。”劳长河等到了弟子来报告。
“好,叫六大弟子随我动身。”劳长河听到这话就如同看到他的掌门之位是祖师亲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