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茶馆一叙
浩然茶馆，居城南大街最西端，共三层设置，一层为茶馆兼饭厅，接待来往商客，二楼为雅座茶馆，包房独立，专供安静喝茶所置，三楼为驿站，有天字号和普通区域住客划分。
茶馆后方，紧邻护城河，有小桥通向对岸，河上商船来往，白日往来船只多运送货物，到了晚上，船上不乏歌女莺歌燕舞，招揽宾客之辈。
浩然茶馆二楼，紧邻护城河一侧的雅座，窗户半开着，深灰色浅紫花纹的窗帘在秋风下飘荡，时而露出茶馆内侧，坐在正中央一男子的身影。
雅座门被推开，五皇子款款而来，看到屋内坐着的男子先是一笑，“今儿是我来晚了，要先罚三杯。”
见五皇子来了，男子含笑起身，“殿下真是说笑了，又不是喝酒，让你连罚三杯，岂不便宜了？”
“肖兄向来严谨，看来今儿是不打算放过我了。”谈笑着，五皇子走到肖广暮身边坐了下来。没等他动作，五皇子自斟自饮了起来。
没人知道，浩然茶馆二楼的这个雅座的用处，只有肖广暮和五皇子。
穿越到天乌国后，肖广暮便承袭了这身子原主的所有事情，包括跟五皇子的至交。
前世，南昌侯嫡子肖广暮就一直是五皇子暗处的左膀右臂和坚实助手，每逢危难之际都会挺身而出帮五皇子脱困。
肖广暮从小跟各位皇子长大，表面上跟所有人关系都不错，实际上唯独待五皇子不同。
只不过，两人的交往大多是私下里，遇到难缠或难以解决的，五皇子大多会摆脱肖广暮出手。
在外人眼里，五皇子一心只忠于诗书，但肖广暮看来，这人却是个极有雄才大略的，因为他相貌最似皇上，实际上也是众多皇子里最受皇帝看中的儿子，只不过，碍于皇后和太子的存在，皇上对五皇子的关照就跟五皇子和肖广暮的交情一样，向来只在暗处。
“殿下，一向在时间上不会随意耽搁，今儿不知是因何来晚了？”肖广暮突然很感兴趣的问道。
脑中回想起刚刚马路上被夺走爱马的一幕，五皇子忍俊不禁，“别说，我今天还真算是得了奇遇，逢得一奇女子，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肖广暮眼前一亮，印象里的五皇子对女子可是从来不碰的，“甚少听殿下主动说起跟女子相关的事情，我的胃口被吊足了，殿下若是不能解惑，今儿恐怕是出不了这个门了。”
哈哈笑着，五皇子不好意思的抚了抚鬓角，“肖兄莫要笑话我了，时间仓促，咱们能在这里见一面实属不易，还是不要为旁的事情耽搁时间了。”
闻听此言，肖广暮脸色严肃起来，“殿下今日急着找我来，所为何事？”
“事发突然，我想着只有你能帮我周全，所以便让人捎信给你，今一早上朝，群臣上书禀报京都疫病蔓延之事，父皇心急如焚，本来下令说让太子负责此事，但节骨眼上，太子却突然举荐了我。”
肖广暮为之一震，“为了让五皇子展露锋芒，太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是呢，在外人眼里，太子待我格外不薄，任凭我怎样武装的淡泊名利，他却始终对我不放心，这么多年来，一招又一招的使着，非逼我露出能耐不可。”
“那……太子举荐，满朝文武是何反应？”
“父皇最初并不同意，但几个**顺着太子的话说，愣是少数变成了多数，无奈之下，父皇不得不同意。”
“这可真是个棘手的活计，做好了或者做不好都没什么好果子。太子可真是会给你出难题。”叹息一声，肖广暮犹自给五皇子和自己斟满了茶水。
“是啊，向来都是这样的难题，一而再再而三的比我显露能力。多少年了，如今这疫病的事情，控制不好全城蔓延，我便成了祸害京都百姓的罪魁祸首。这样一来，虽然可以减除太子对我的怀疑，但却是以百姓们的安危做代价。逼我不仁……”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肖广暮对于原主脑中留存的记忆还是很有印象的，相比太子，五皇子更适合作人君，为何？
因为他除了跟太子一样，有掌控大局的能力外，还有一颗体恤百姓的仁心。这是一位明君必有的。
或许是因此，肖广暮才会选择暗自辅佐五皇子。
“如果成功的控制了，殿下会一举成名，被京都百姓奉为控制疫病的大功臣，到那时殿下便再不可能站在众皇子身后，而会成功的被太子推到最前头的风口浪尖上。”
“是了，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目的，让我站在风口浪尖。”
“殿下一向体恤百姓，这次同样面对百姓跟你个人安危的抉择档口，不知这次殿下要如何选择？”
“真是棘手呢，多年兄弟，不如你来帮我出出主意？”
“殿下真是难为我了……”状若很愁苦的模样，肖广暮皱眉道，“我可没什么好法子。”摊开双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的手势。
“好吧，你若是没法子，那我便直接往太子的箭头上撞吧！”
两人谁都知道说的是气话，相视一笑，茶杯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动。
肖广暮率先开口，“不管怎样，疫病总要治，否则不仅仅是蔓延到京都里这么简单，还有可能危机皇宫内的安危，到那时如还没得到遏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多年来，咱们天乌国也曾发生过类似的疫病事件，只不过大多发生在偏远的郡县，不知之前是怎么遏制的？”
“下朝后，我派人去翻找资料了，可供查询的寥寥无几，或许太子早有准备，已经都收拾干净了，说来倒也是，他怎么可能让那些资料白白等着让我翻看呢。”
“如此，便只能我们自己来了。当务之急，是能寻得一名治得了疫病的神医，太医院不乏太子的人，恐怕是不能报以希望了。”
“是啊。”
叹息一声，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六章 就是气你
回到京兆府，姚青鸾还没坐稳，张氏就派人来传了。
换了身衣服，也没来得及整理，便来到了溢香园。
躺在床榻上，见姚青鸾进来，张氏紧张万分，“知道你跟曦瑶一起出门，我还算放心多了，可怎么买个东西用了这么长时间？可发生了什么？眼下你表姐的婚事是威武将军府的大事儿，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儿啊。”
坐到床榻旁，姚青鸾握住张氏的手，呵呵笑道，“母亲莫非长着一双通灵的眼睛？”
如果是真的娘亲躺在这床上，姚青鸾肯定不会说出刚才街上那惊人的一幕，毕竟病榻上的人是最忌讳受惊的。
可偏偏躺在床上的是张氏，姚青鸾乐不得将外头发生的事情换做更惊险的说法给她讲出来，让她背后多吓出几层冷汗。
听了姚青鸾的话，张氏果然心中一沉，“我就捉摸着出门那么久，必定要出事儿，到底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李妈妈端着茶盏奉上来，忙打断母女俩的话道，“夫人，大小姐这不是平安的回来了吗？看着也没什么事儿，您又何必劳心伤神，好好养病才是啊，这是奴婢刚沏好的茶，您最喜欢喝的雨前龙井，老爷刚刚带回府的，尝一尝味道如何。”
伸手将李妈妈的托盘推到一边，张氏执着看着姚青鸾，“快说!”
姚青鸾心中冷笑，这可是你自己要听的！
于是勉为其难却生动自如的按照最惊险的路子将街上发生的事情跟张氏讲了。
在抢马和被贼人堵在小巷子中央的部分还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这边絮絮的刚说完，张氏那边已经不由自主拈过李妈妈的茶一饮而尽，“胆子真是太大了！出府的时候就跟你嘱咐过，万不可惹事，不可惹事，难道咱们堂堂京兆府还在乎那么一个红宝石的头面不成？街边的小贼岂是你这个大家闺秀惹得起的？让母亲说你什么好！”
一杯茶下肚，张氏猛烈咳嗽了起来，脸也涨得通红，显然心中正在后怕。
李妈妈连忙上前，轻柔提张氏捋顺呼吸，“大小姐您也是，这么惊险的……哎，还好碰到了五皇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不过夫人您要这么想，咱们大小姐福泽深厚，必定是跟五殿下有缘分，如此也算结识了呢。”
“你是说？”张氏突然警觉，“可是五殿下身份不高，地位几乎居众位皇子之末，这样的身份……”稍加思考，张氏犹豫了起来。
姚青鸾怎么会听不懂两人的谈话，自然是要往婚事上靠边的，不过仅仅一面之缘就想让她攀上皇子？简直荒谬，大仇得报之前她还不想离开京兆府，也不能离开，更何况，那五皇子可是张曦瑶心中的人，要是真把自己跟五皇子戳和到一起，张曦瑶非气得跳脚，到时候跟她反目，那就麻烦了，“母亲，您说什么呢？管他什么五皇子六皇子的，女儿都没正眼看她。您就忍心将女儿丢到深宅大院里？”
“傻丫头，不管怎样你都是要嫁人的，与其到了年岁再考虑这些，不如母亲早些替你筹谋，虽然跟你表姐相比，你是无法攀上太子的，但左右是个皇子，将来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母亲，这话您可就说错了。虽说五皇子是太子的弟弟，两人关系也还和睦，但皇族之间的争斗，其实咱们后宅女眷可以参透的？就算我真的有幸嫁入五皇子府，将来有表姐在太子府帮衬，或许我生活无忧，但我们两个后宅的女子能左右什么？如今朝中局势不定，几个皇子明着关系不错，暗地里为太子之位都快争破头了，这时候咱们京兆府可不能随便参与其中，毕竟，咱们可是丞相府的一支，女儿的婚事在皇家眼中可不是您说嫁就可以嫁的。”
“我只不过说一两句，瞧瞧你，这么多话等着我，你想到的我自然也想到了，但总不能怕这怕那的耽误了你的婚事吧？罢了罢了，我也不过是提了一嘴，不说了不说就是了。”抽出腰间绢帕，张氏犹自拭了拭鬓角的薄汗。
虽说是修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氏这段日子的修养生活过得并不自在，虽然屡次派人入府探病，却没有一位大夫真正看出她身体的状况。
姚青鸾下手既轻又隐，只长久堆积才能让张氏身体彻底透支，凭借旁的大夫那些医术根本诊断不出来是何问题，反倒是他们胡乱下的那些调养的方子加快了张氏身体发虚的进程。
姚青鸾当下倒是沉得住气了，只等着一点一点看着张氏虚弱，濒临死亡。
“那头面你打算怎样调整？”
“女儿已经想好了，心中也有了谋划，待会儿回院子就画张草图，让工匠按照女儿的草图改制那件头面，必定让表姐大婚当日光彩照人，高出侧妃一头。”
“好，这样就好，威武大将军府出去的人不能被别人压下去，你以后也要记得。”
母女俩正说着话，门外突然有人通传，说六姨娘过来请安。
姚青鸾心底深深笑了，恐怕即将上演的势必是场好戏，今儿自己算是来对了。
门被打开，却见六姨娘并非只身前来，身后跟着的奶妈怀里还抱着四少爷。
缓缓进屋，六姨娘冲着床榻行了个礼，“夫人安好，妾身刚出了月子，想到已经一月没有给夫人问安，便带着四少爷过来了，夫人缠绵病榻，没空过去看四少爷，想着孩子欢蹦乱跳的，最能活跃气氛，妾身今儿就把他带过来了。”
打量着六姨娘的眉眼，虽说出了月子，刚刚生产完，但她气色却好的出奇，与张氏想必，一个粉面如春，一个灰土黄脸，天地之差。
张氏眼中瞬间充满了血丝，看到四少爷姚一安的小脑袋瓜在奶娘怀里动来动去的活泼样子，险些呕出一口血来。面上却还要装作大方得体的样子道，“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第七十七章 气到吐血
没病之前，张氏的神色也是极好的，跟姚青鸾一起出门时候，都被认作是姐妹，而甚少人以为她们是母女。
如今却大不相同了，若只是病便也罢了，偏偏因为六姨娘的事情，姚书仑格外记得，十天只有几天过来，坐一坐也就走了，没了男人的宠爱，女人自然神色无光，连着数天下来，张氏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原本的白里透红也彻底变了颜色。
如今，看着六姨娘丰腴的身姿，加之白透的肤色，张氏更加气恼。
同张氏不同，姚青鸾看得却是另一番场景。
跟以往来请安的时候不同，六姨娘这次过来少了曾经的唯唯诺诺，更多的是大方得体，仿佛这屋子里真正的女主人是她而非张氏。
从神态上，姚青鸾断定，六姨娘已经彻底下定决心要把枪头对准张氏了，她之前的努力没有白费。
“算起来，妾身也有一月没见夫人了，前几天听闻夫人的身子越发不如从前，我便很是担心，无奈在月子里，老爷一再嘱咐不让妾身随意出门，免得受了风寒，这不直到出了月子，妾身才敢过来，还望夫人不要怪罪妾身才好。”
明明是要道歉的，但张氏听着却格外刺耳，这是哪门子的道歉？分明就是来献宠的，字字句句透着老爷对她的关爱，生怕别人不知道！
“无妨，本是病中，我只想多静静，过来的人多了，来来往往的反倒饶人清净，既然是老爷让你不要过早过来的，那么听老爷的话自然是对的。”
“妾身就知道，夫人最是大度，对了，夫人还没瞧过四少爷吧？老爷昨夜去看的时候还跟妾身叨念着，让妾身抱四少爷过来给夫人瞧瞧呢，老爷还说啊，四少爷这眉眼跟大少爷小时候十分相像，夫人不如也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老爷所说？”
李妈妈的眉头越皱越紧，当下恨不能将六姨娘连同奶妈和那个臭小子一同踢出溢香园。
张氏心底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人家送上门来，她若是不给好脸色，传到老爷耳朵中势必要掀起大波，她现在早已经不如从前，如果再跟老爷有什么误会，就太不值当了。
张氏何等聪明，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六姨娘今天的不同，如果是往常，顺顺利利生下孩子，她不远远躲着才怪，偏偏今天抱着儿子过来显摆，分明是故意要气自己的。
想来，经过艰难生产这么一劫，六姨娘早不是曾经的六姨娘了。
奶妈顺从的按照六姨娘指示，抱着四少爷便朝床榻走去。
姚青鸾顺势起身，微笑凑近了，“说起来，我也只见过四弟一面，还是他刚出生十几天的时候，十多天不见了，必定更出息了呢。”
六姨娘闻言，脸上全是笑意，“能入得了大小姐的眼，也算是四少爷的父亲，妾身听闻夫人曾经跟老爷提及过要将四少爷带来溢香园抚养？”
奶妈刚把四少爷姚一安抱到张氏的身旁，六姨娘突然这么一句，让张氏眼眉一跳。
“哦，因为院子里的妈妈抚养过鸾儿和程儿两个，原想着比你院子里的更有经验，所以我便跟老爷提及了一句。”
“是了，我就想着是为这个，都说夫人思虑周到，这便是夫人的周到所在了。妾身听老爷这么一说，心中感激，身为娘亲，能看着孩子好便是最终期盼，在哪儿养着不是养着呢？在妾身看来，四少爷养在溢香园自然比养在妾身的院子更加妥当，但老爷却说还是在亲娘的身边孩子成长的更好，虽说如此，妾身还是感激夫人的关照。”
张氏的嘴都快被气歪了，看着襁褓里四少爷粉嫩的小脸儿，一吐一吐出来的小舌头，简直可爱至极，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在六姨娘院子里，也难怪老爷每天夜里都要过去了。
这样一想不由心中郁闷，面色青变白，白变黑。
郁结于心，猛地咳嗽起来。
奶妈动作迅速，猛地将抱着四少爷的手撤了出来，抱着孩子后退两步，退到了六姨娘的身后。
李妈妈快步上前，给张氏递了水。
喝下后，张氏的咳嗽仍旧不止，反倒更加厉害了。
眼看着张氏被气得不轻，李妈妈回身对着六姨娘道，“姨娘，夫人病榻，四少爷年纪还小，在这屋里恐怕是不方便了，夫人对四少爷是喜欢的很呢，等改日夫人好些了，必定会到六姨娘院子亲自探望四少爷。”
这就是要轰人走了。
看着张氏已经赤红的脸和脖子，六姨娘分外舒心，故意放缓了动作起身，对着张氏一礼，“夫人好生养病，妾身就先告辞了。奶妈，走吧……”起身后，用绢帕掩了掩嘴，十分忌讳的样子。
这动作猛地刺痛了张氏的神经，转瞬，咳嗽更加剧烈了。
六姨娘走后，门被合上，张氏猛抬起绢帕掩住了嘴，咳嗽声跟刚刚有所不同，显然是有什么东西从口中吐出了。
姚青鸾心中一动，转头看过去，只见张氏缓缓离开唇畔的手帕上一片腥红。
“呀！血！”姚青鸾惊呼，赶忙招呼守在门口的丫鬟，“快，传大夫！”
张氏却已经被鲜血惊呆了，久久注视着手心里的一抹艳色挪不开眼睛。
李妈妈已经急出眼泪，“夫人啊，六姨娘今儿摆明了就是过来气您的，您又何必上了她的当，白白的伤害自己的身子呢！”
张氏摇头，一行热泪从眼角滑落，“气与不气又怎是我一人可以控制的？”
姚青鸾冷冷甩袖，“母亲，她这是要骑到咱们头上来了，母亲，您说怎么办啊！”
“大小姐，夫人本就气头上，您就别说了，请大夫的人去了没有啊？”
门口自有丫头回应，“回禀李妈妈，人已经去了，怕是要等一会儿才能过来。”
“罢了，爱几时就几时吧，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缓缓躺下，张氏侧向里，不再说话。
第七十八章 突然受伤
走出溢香园主屋，李妈妈面色莫名，“大小姐，容奴婢说句冒犯的话，刚刚有些话您实在是不必说的。”
正迈开台阶，姚青鸾横眉，“李妈妈觉得，我不该跟母亲说遭贼的事情？”
“不止这些，大小姐若体恤夫人体弱，自当斟酌着在夫人面前说话，六姨娘这头，夫人便已经无法顺心了，小姐还这般给夫人找麻烦，难保夫人病体不安。”
“李妈妈，我自己个儿母亲的身子我怎么会不担心？只是话赶话说到那份儿上了，即便我不说，以母亲的性子她想打听会难吗？更何况母亲身体一向康健，最近不过多趟些时日罢了，李妈妈也不要掉以轻心啊。你可是最贴身照顾母亲的人，若你有什么不周全的，母亲先受其害，所以在寻别人错处之前，李妈妈是不是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大小姐，奴婢不过是多嘴两句，大小姐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倒显得奴婢不懂事了。照顾夫人自然是奴婢的职责，只不过奴婢倒觉得，大小姐身为亲生女儿，对夫人的关照似乎不似从前……”隐隐的，李妈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姚青鸾后背一凉，面上不动声色，“李妈妈，母亲的身子可一应都在你的手中了，若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母亲护着你，我却未必，倘若母亲真的有什么意外，你也别想好过，我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对母亲的担忧自然不会少于你这个外人，旁的就不用你担心了，专心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就是。”狠狠甩开袖子，姚青鸾快步走出了溢香园。
李妈妈站在台阶下头，看着姚青鸾远去的方向久久没有挪动目光。
天黑之后，姚青鸾再次来到溢香园，张氏已经睡下了，传进来的大夫也已离开。
李妈妈张罗着给张氏熬安神药去，屋子里只有一个丫头侍奉在侧。
“回大小姐，大夫说过了，夫人早时是因为气急攻心才呕出鲜血，以后切莫动气才行，新开了药方，李妈妈正去盯着熬药了。”
“那大夫没说母亲何时能好？也没说母亲身上有什么奇怪的症状吗？”
每次大夫进来后，姚青鸾都会格外问一下大夫的诊断，虽说对穴位秘籍中记载的方法很信任，但难保高人辈出。
“大夫说，夫人还是老样子，只要好好休养，勿要动气了。”
“知道了……”挥挥手，姚青鸾替张氏掖好了被角，转身走出溢香园。
回院子的路上，碧桐搀扶着姚青鸾缓缓而行，“小姐，按照现在的进展推算，夫人会躺到什么时候？”
问题虽然隐晦，但姚青鸾却听得懂碧桐真正要问什么，“我原本计划着是一两年，一来时间拉长了，免得威武将军府的人会怀疑，二来，其间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或许会把用过药的痕迹彻底掩藏掉。就像今天六姨娘的突然到来，恐怕会加快张氏入土的进程几个月。这便并非我能预料的了，若六姨娘真的能干，以后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少，咱们且等着看好戏就是。”
“可是，时间这么长，若其间发生什么变故，可怎么好？”
姚青鸾脚步一顿，“那就稳稳走好每一步，不让变故发生不就是了？按时间算，我比‘她’多，就这么干耗着，她总归耗不过我。”
姚青鸾一头，时时无法放松，
肖广暮一边，却也刻刻紧绷着。
太子给五皇子唐楚出的这道难题着实棘手，肖广暮现下能做的，就是要背着太子的眼线，在有限的范围、有限的时间内查找能治疫病的大夫。
一连几天，忙碌着替五皇子周全疫病的事情，肖广暮都没到竹闲居。
姚一落闲的发慌，却也只能偷闲暗自练功。
有了肖广暮的嘱咐，姚一落除了在姚青鸾和肖广暮两人面前外，其余的地方，面对其余的人，他都不敢显露半点有武功底子的迹象。
在外人面前，有时候病怏怏的，有时候欢蹦乱跳跟同龄孩子没什么两样。
张氏这么一病，盯着姚一落的动作自然放松了许多，他的日子也更好过了。
眼见着武艺见长，小孩子家难免沉不住，一有空闲，趁着院子人都不在，他就会武上一两段。
但习武之道最讲究分寸，一旦把握不当，就会受伤。
没有肖广暮从旁叮嘱，姚一落总是受伤。
一听竹闲居姚一落的亲信来报，姚青鸾立刻遣了碧桐跟着一起，绕开府中丫头们常走的路，偷偷来到竹闲居。
床榻上，姚一落疼得直咧嘴，哎呦哎呦的，却也不敢大声叫喊，生怕惊扰了院子里其他的人。
进了屋子，姚青鸾心疼的皱眉，掀开裤脚，只见姚一落脚踝已经肿的好高，“有肖公子在的时候，或许能时刻提醒着你，有人提醒你就注意，没人提醒你就冒冒失失的，到底怎么伤的？”
柔指轻轻在姚一落红肿处一碰，姚一落立刻缩了缩脚踝，面部表情疼的几乎扭曲。
“姐姐，我是一不小心，没站稳，原以为不妨事，涂点儿扭伤的药膏就好了，却不想……不大会儿功夫，就肿了这么老高。”
“伤筋动骨的事儿岂是小事？伸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手劲放得更轻，姚青鸾左右仔细查看了弟弟的伤势，最终皱眉道，“脱臼了，不仅如此，似乎还有骨折的迹象，让你当心当心，就是不听人劝，不管是习武还是什么，都该谨慎小心才是，你啊，太急进了！”
“姐姐，那我岂不是很长时间都不能练习了？”
“听到受伤，第一反应是很长时间不能练习？你这小子，让姐姐说你什么好！”叹息了一声，姚青鸾继续道，“放心吧，有我在，会让你尽快恢复的，可能有些疼，你当心啊……”说着，摸了摸姚一落的脚踝，使劲儿一搓动，将脱臼的地方扶回去了，“另一处骨折的地方就没那么容易弄好了，恐怕还要用一段时间的药。你且跟院子里的人说偶感风寒吧，否则这药可以什么样的借口服下呢？”
“嗯，姐姐的法子都是好的。”
第七十九章 药房奇遇
说着，姚一落突然侧过头去。
姚青鸾分明注意到，他转头的瞬间，眼睛里似有泪光。
不过十岁，过了年才十一岁而已，他终究是个孩子，即便整天跟她面前状若小大人的样子，也难以掩盖痛苦时想痛苦的心情。
一直以来，姚一落小男子汉的性格都是为了保护她这个懦弱无能的姐姐，娘亲三年前便没了，这三年落儿都是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成长的，自己几乎没在他的成长中贡献过什么，但这个懂事儿的弟弟却不离口的总说：保护姐姐，是落儿一生的职责！
这样懂事的弟弟，世间难寻。
伸出手，姚青鸾抚了抚弟弟墨黑的秀发，顺势将姚一落抱在怀里，“痛就哭出来，可以哭的没关系，在姐姐面前可以哭。”
“不！落儿是男子汉，落儿不哭！”话是这样说，但语气已经有些哽咽了。
姚青鸾轻笑，“姐姐刚发现母亲惨死的时候，刚看到张氏真正面目的时候，也哭了几个时辰呢，所以，发泄情绪并不分年龄，也不分事由，在别人面前，落儿的确该坚强，尤其是敌人，但在姐姐面前，落儿可以哭。姐姐知道落儿是个男子汉，但男子汉也有痛，不是吗？”
姚青鸾的声音柔婉，荡漾在屋子里，最后飘入姚一落的耳朵。
仿佛淤积的大坝被灌注了最后一滩洪水，姚一落终究没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原先或许因为受伤处的疼痛，毕竟从接触武艺开始，他就一直在肖广暮的保护下，几乎没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偶尔几次也不过是小伤，忍一忍就过去了，这次他是真的疼极了。
但哭着哭着，心中的委屈和对母亲的思念，一股脑所有令人悲恸的情绪全部奔涌而出。
人陷入悲伤情绪的时候就是如此，尤其痛苦之时，所有含带负面情绪的悲伤和琐事都会汇聚到一起。让人难以自控。
轻轻抚摸着姚一落的头，姚青鸾含泪微笑，“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等一觉醒来，我们落儿还是坚强的男子汉……”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没力气了，直到困倦，陷入睡眠，姚青鸾始终陪伴在侧。
睡梦中，姚一落仍旧抽噎着。
“碧桐，随我换身衣服出府。”
“小姐，现在出府，是有什么事吗？”
“落儿身上的伤，并不轻，要用好药，所以必须我亲自出去买，你陪着我。”
“可是小姐，咱们贸然出府，以什么借口……”
“偷偷出去，换了丫头的衣服，我戴着面纱出去，放心吧，咱们走后门，你先去打点一下，买了药咱们就回来。”
犹豫了一瞬，碧桐重重点头，“是，奴婢知道。”
既是偷偷出去，姚青鸾和碧桐便不能大张旗鼓，还好碧桐来府的日子长，跟府中各处都比较熟悉，托熟人从马坊里偷偷支出了一辆最为普通的马车，主仆俩奔着城中大药房驶去。
马车远远停在距大药房有一段路程的地方，主仆俩搀扶着下车，却看到大药房的门口围聚了好多人。
相视一眼，碧桐率先道，“小姐，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先过去瞧瞧。”
姚青鸾摆手，“咱们今天穿的并不特别，没什么可忌讳的，我随你一同去吧。”
两人并肩而行，走了一段路来到大药房门口，这里围聚了七八层的人，不知在看什么。
而大药房掌柜正在药方门口的台阶上紧张踱步，显然很是着急，口中念念有词道，“今儿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运，偏让咱们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你说说，找谁说理去啊？我说各位，且别在这里看热闹了，有谁认识这个小乞丐不曾？否则我可就让人将他抬走了！”
“掌柜您这话说的就太不讲情面了，人是在你的店铺门口晕倒的，你这店铺还是个买药的，行医之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看热闹的人中，有人开口道。
掌柜皱眉，“哎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卖药却并不行医，卖药并不代表会用药不是？这个小乞丐倒在我门前，却也不是因为我倒下的，我凭什么要救他？我凭什么要负责呢？”
听了许久，姚青鸾这才搞懂，原来是个讨生活的小乞丐，乞讨着突然晕倒在了大药房的正门口，掌柜要把人抬到其他地方去，以免耽误生意，百姓们却也有看不过眼的，偏要让掌柜救下此人，僵持不下。
“看这小乞丐的脸色，似乎并非饿晕的呢，更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没错，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一条命就保不住了。”
人群中，议论之语层出不穷，姚青鸾却没有心思在这里耗着，落儿的伤势必须赶紧用药才行。
走上台阶，姚青鸾瞅了眼大药房的内部，“掌柜，还卖药吗？”
掌柜眼前一亮，“当然，当然要卖，小姐里边请。”
“哎，这位掌柜，人倒在你门前，真的不管了啊？”
“不是我将人打倒的，你们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小姐，里边请……”做了个请的姿势，掌柜不再理会外头看热闹的人。
按照姚青鸾给的方子，掌柜很快命人抓了药过来，受了银子，呵呵笑着，亲自将包着药的纸包奉到碧桐手中。
虽然看着两女子穿着普通，但出手却如此阔绰，老板心中欢喜，“小姐您今儿可真是来对了，其中几味药啊，只我这里有，您若是去别的地方，还真就不一定凑齐了。”
“多谢掌柜。”
“小姐慢走啊……”
走出大药房，人口聚集的人少了一大半儿，显然看掌柜没理会，一些看热闹的也就离开了。
人一稀疏，中间被围着的小乞丐也就隐隐可见了。
站在台阶上，姚青鸾扫了人群，随即转头道，“走吧碧桐，落儿还等着咱们的药呢……”说着，迈下一个台阶，脚步却突然顿住了。
“小姐，有什么不妥吗？”碧桐搀扶着姚青鸾，轻声问道。
“那小乞丐……我怎么觉得越发眼熟……”
第八十章 原是熟人
“小姐，今天咱们出来的唐突，切莫张扬啊。”碧桐在耳边悄声提醒，却仍没能拦住姚青鸾的步伐。
渐渐靠近那小乞丐，姚青鸾越发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分明是在哪里见过，可是究竟是哪里呢？
小乞丐平稳躺在地上，单手捂着胸口，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唇没有一丝的血色，脸色亦苍白中范着青紫，说不出的恐怖。看年纪这孩子似乎跟落儿相差无几，只不过，落儿即便再不幸，身边也不乏人照顾，相比之下，自己弟弟情况要好很多。
想了许久，姚青鸾始终没有在脑子里搜索到小乞丐的信息，一想到落儿人还在家中等着药到去除病痛，姚青鸾转身不再理会，”走吧，咱们回府。”
碧桐一颗心稳稳落下，”是。。。”可刚应下，就听到身后，小乞丐躺着的方向，一声突入其来的惊呼，”恩人！”
姚青鸾和碧桐具是一愣，缓缓回头，只见发声人的确是小乞丐无疑，更奇怪的是，他冲着的方向正是姚青鸾和碧桐。
指了指自己的脸，姚青鸾狐疑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小乞丐虽无力气，缺是斩钉截铁的点头，”恩人，你认不出我了吗？”
“你是？”
“我啊，是我”小乞丐执着指着自己的脸，”前些日子，城南大街，马车，小乞丐。。。”
姚青鸾一震，脑中模糊的印象顿时清晰了，难怪她刚见到小乞丐的时候觉得分外眼熟，原来竟然是那天马车下救下的小乞丐。
“原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乞丐捂着胸口的动作更加明显，”我，是。。。”话还没说完，猛烈的咳嗽起来。
陡然间，一口鲜血从小乞丐苍白无色的口中喷出，在场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傻眼了。
药房掌柜握着瓜子儿惬意的走出来，看着小乞丐吐血，啧啧了两声，”奉劝你们，都别在这儿围着了，依我看这小子病得不轻，倒像是时疫呢，弄不好围着的都会被传染。”
四周人惊呼，下意识的都倒退了数步，小乞丐却分毫不理会，径自对着姚青鸾道，”恩人，那天匆忙，本该跟您道谢，但我年纪小，没经过那么大的变动，一时吓傻了，反应过来时候你们已经走的很远，今天再见本该好好报恩，却不想，我竟落到这副田地，恩人，还是离我远远一点吧，且莫因我，再使得自己受伤。”边说边不住往后退，看得出来不是在装可怜，而是真的不想让姚青鸾受伤害。
虽然看着年小，但小乞丐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看他现如今的情况就知道身体不妙，姚青鸾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一旁碧桐陷入了莫名的惶恐，她预感小姐不会坐视不管，”小姐，三少爷还在府里等着咱们，您看？”
“带上他，一起回府。”姚青鸾语气异常坚定，毋庸置疑。
“恩人，不可，万万不可。”使尽全身力气来摆手，同时还在尽力往后退。小乞丐是真的没想到姚青鸾会伸出第二次援手。
不仅是小乞丐，连同周边看热闹的人，也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打量姚青鸾。
眼下，虽然不能确定这小乞丐得的就是时疫，但看情况就知道情况很是危急，难保不会有传染性，就这么贸然将陌生人带回家里，恐怕没几个人真的敢。
碧桐的浓眉几乎拧成山路十八弯了，终究扭不过自家小姐，跑到马车处，叫了车夫一起，将小乞丐抬了上去。躺上马车后，小乞丐彻底晕了过去。
“小姐，您真的打算将他抬回府吗？老爷和夫人那头？”
“我都想好了，人就放到落儿竹闲居的仓房，这件事情，谁都不许说。”
“可是小姐，您为什么一定要救他呢？若真的是时疫，那可有传染性的，万一，您。。。”
姚青鸾自信一笑，”不会的，我不会让自己有事。”至少在大仇得报之前，都不会让自己有事。
“可是，您为什么执意要给他医治？我们大可以不管的。”
“碧桐，这不是别的病，很有可能是时疫，如果我能治好。。。”姚青鸾清楚记得，秘籍中是有记载治疗时疫秘方的，除了穴位上该有的讲究，其余药用方面还有更多讲究。姚青鸾不断在心底暗示自己，救这个小乞丐第二次，不过是因为要好好参透秘籍，跟仁心仁慈压根占不到边。
之所以这样想，何尝不是自我麻醉？打从振作之后，姚青鸾就不允许自己心软。心善。
但实际上，她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的。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姚青鸾看着奄奄一息的小乞丐，不再说话了。头脑一热，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次所做的到底是好是坏了。
直到马车停在京兆府侧门门口，碧桐才小心翼翼道，“小姐，人，该真的要抬进去吗？”
“嗯，按照我所说的，放置到竹闲居，这个时辰，府中来来往往的丫头应该不多，碧桐你手脚快一些，叫上秋心一起，将这个小子抬到竹闲居去，现在去叫秋心，快。”
大小姐都如此吩咐了，碧桐想要劝阻却也不知该怎么继续开口，皱着眉头，按照姚青鸾指示去做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叫来秋心，两人一同将人送到了竹闲居的仓房。
秋心一向懂得分寸，姚青鸾命令她如何做，就如何按照去做，很少讯问来由，这次也是一样。跟碧桐一起将人抬过来之后，就静静回去桃影园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竹闲居卧房，姚青鸾将抓来的药吩咐着碧桐去按分量熬制，她则守在姚一落身边，从小到大，每每姚一落重病，她都是这样照顾过来的。
从昏睡中醒来，看到姚青鸾一张清秀的脸，姚一落微微笑了，“姐姐，你回来了？”
“是啊，路上遇到点事情，耽搁了，已经让碧桐去熬药，估计很快会好了，但是有件事情我得跟你事先说一说……”将小乞丐的事情挑拣着重要的跟姚一落说了一遍。
第八十一章 接受治疗
姚青鸾提到要留着小乞丐在府中医治的时候，姚一落没有丝毫反对，“既然跟他有缘，姐姐的决定落儿必定支持，只不过，时疫毕竟凶险，姐姐要当心。”
“放心吧，我自会小心，跟你说只是让你注意一下这几天的仓房，不要让人乱走了去，你自己也不要轻易过去，治病的事情我在行，该怎么做我也比谁都清楚，但是你，已经有伤在身了，不要往那边去，明白我的意思吗？”
姚一落微笑点头，“放心吧，我不过去。”
“嗯，那就好，等他的伤势有所好转，我就会偷偷将人转移出去，毕竟待在府中的时日多了，也是不方便。”
“一切全凭姐姐做主。”
按照姚青鸾亲自配的药方服下后，姚一落很快便没那么痛了，在碧桐的照料下睡着。
这边照顾完了，姚青鸾又来到仓房。
这里原本就是堆放姚一落小时不用的东西，虽然是堆放杂物，却也时常有人打扫，比起小乞丐平日里所住的地方要好千万倍。
一见到姚青鸾进来，小乞丐脸上的惊慌失措少了许多，昏睡过后，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处陌生的环境下，原本还在猜想发生了什么，突然看到带着面纱的姚青鸾，小乞丐一颗心才缓缓落下，“原来是恩人把我救回来了，恩人，请不要往这边走了。”
姚青鸾脚下动作停住，只是微笑，“不要因为我救了你而感到不好意思，只是把你从大街上抬回来，我并不曾做过什么，何来救你一说？若真的说救，要医治好你的病才行。”
“医病？恩人难道？”小乞丐童稚的面孔突然爬上了一层希望，随即又转为落寞，“刚刚那些人说，我得的可能是时疫，其实我自己也感觉出来了，跟往常患风寒的感觉不同，这次我怕是真的不能活了，若真的就这么咽气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报答恩人。”
对于这小家伙的执拗，姚青鸾倒是有些出奇，“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恩人，可那天真正说起来，我也不算是你的恩人啊，压你的马车是我们家的，我救你算是替我自己赎罪，何来恩人一说？”
小乞丐瞬间惶急，“不该这样说的，虽说是您家的马车，但马车是马车，您是您，能够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跳下来拦在我面前，您就是我的恩人，跟马车是谁的又有何关系？我只记得是谁救过我，关于马车，那根本不重要。”
“你这小子，真是奇怪，好了，不要说太多话了，你现在终究虚弱，留着力气好好活着，我这就拟方子，但在此之前，你要让我探一探脉息。”
小乞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口中道，“能够被人救治，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儿，这么多年孤身在外漂泊，我自知命贱却也不多求什么，现如今恩人既说救我了，我给你把脉是应当，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恩人一句，恩人认为我的病是否真的是时疫？”
跟小乞丐几番交流下来，姚青鸾真的非常怀疑，这小子的实际年龄，看样貌他也就跟落儿差不多，但实际说起话来却仿佛是跟她同龄，“还没把脉，我也难说。”
“那我换一句来问，恩人觉得我现在的情况，若你来医治有几成胜算？”
姚青鸾突然笑了，“怎么，你是害怕我把你治死吗？”
小乞丐苦笑，“那倒不是，我只是怕恩人大费周章医治我，到头来不仅没救活我，反倒连累了恩人，如果结局是这样，我倒宁愿现在不让恩人治。”
“你放心吧，只要我肯治，就绝对不会让人在我面前咽气。”
此刻的姚青鸾并非对自己太过有信心，而是对外祖父给她的那本秘籍有信心。
几番说法之后，姚青鸾终于说服了小乞丐，他肯乖乖伸出手腕给姚青鸾探息。
脉息不仅微弱，还隐有变动，可见小乞丐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心中计算着，姚青鸾缓缓将手拿开，“平躺着……”
小乞丐按照吩咐做了，姚青鸾十指并拢分别在小乞丐胸前，腹部按压了几下，果然，几个特殊的部位都有明显的按压疼痛症状。
这跟外祖父那本秘籍中记载的如出一辙。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虽然不是什么名医，但我会尽力一试，轻易的将性命交给我这个陌生人，你可敢吗？”
小乞丐泰然一笑，露出超乎这个年纪的淡定，“恩人尽管放手去做，只要不让你自己受到传染，怎么给我下药都可以，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要报答给你的，如今让你来医治，我乐不得，若治不好，我不会有怨言，若治好了，从今以后，我必定追随恩人左右。”
肖广暮这几天的状态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若是其他事情倒也算了，偏偏是找人，而天乌国京都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想要寻一个能治时疫的神医，却比登天还难。
更关键的是，要在太子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偷偷帮五皇子寻找神医。
贾安侯府后花园，肖广暮站在湖边，沉默良久。
身后丫头端着托盘，久久跟随，却连声音都不敢吭一句。
肖斌从远处经过，看到湖边的景象，不由眯起了危险的眼眸，转换了原本的行走方向，一个拐弯来到了肖广暮身后，“广暮在这里做什么？有美女作伴还如此愁眉苦脸？”
事先听出了肖斌的脚步声，眼下肖广暮却状若受了一惊的模样，“四叔真是说笑了，什么美人陪伴啊。”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你院子里的丫头，那可是出了名的绝色，个顶个的出挑，哪个院子能比了去？”
还不都是你跟你那个不省心的娘——贾安侯的五姨娘给我安插进来的！
心中暗自腹诽，肖广暮面上毫无异常道，“四叔难不成是看中了哪个丫头，到我这儿来讨人来了？”
肖斌面色一淡，转移话题道，“广暮说笑了，几个美女我这儿还不少。近日朝中有一桩怪事，你可听说了？”
第八十二章 稍加试探
“四叔一向消息最是灵通，我这个只在诗书上下功夫的人，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四叔是知道的。”
“倒也不是什么正经的朝堂之事，若细说起来倒是关乎百姓安危的大事呢。”寒暄着，肖斌突然看向身后丫头。
肖广暮会意，对丫头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跟四叔说。”
丫头垂眸，端着托盘下去了。
肖斌这才转过身，自得道，“京都周边时疫近来泛滥，听闻太子突然举荐五皇子解决此事。五皇子一向在朝堂之事上淡薄异常，就如同你，这一番倒是不知道他该怎么解决呢。”
话是这么说，肖斌的语中却很有深意，仿佛在试探肖广暮什么。
肖广暮朗声一笑，“原来四叔说的是这个，前几日我到太子府中，倒是听了太子说这么一嘴，他是着急想让五皇子尽快胆大重任，怎么说以后太子登基之后，五皇子也该是辅佐的贤臣，他们兄弟俩在诸多兄弟之中感情最是深厚，想来太子是想通过这件事情考验五皇子也未可知。”
“哦？是吗？可就是不知五皇子是如何想的呢。”
“四叔越说我越糊涂了，五殿下怎么想，我怎么可能参透？难不成四叔有解决这件事情的妙计？莫不如直接去找太子或者五殿下，倒省得满朝为这件事情忧愁了。也算上为国分忧。四叔一直以来在朝中都轻重得当，从来不做墙头草，只因为怕给人当了炮灰，这次若真的有什么好法子，想必提出来必定会使得龙心大悦，那升官发财岂不指日可待了？”
升官发财？肖斌心中暗自骂道：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升官发财，而是你爹贾安侯的位置，那个位置原本就是我的，是因为父亲身死的时候我还年幼，被你爹站了前锋而已，迟早，迟早我都会给讨回来！
“广暮真是说小，若真的有什么好法子，我还用站在这里跟你闲聊吗？眼下，若时疫得不到控制，一旦蔓延，整个天乌国京都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想来五皇子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使情势转圜了，你听说了吗今日早朝又一个官员缺席，据说是重病在家，想必已经患病了。”
“京都如今人人自危，连咱们京兆府都开始使各种方法了，四叔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什么万劫不复之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四叔是打算让咱们京兆府所有的人一起陪葬不成？”
肖斌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外人？这四处就你一个，何来外人？若真的有他人在，我才不敢说嘞，好了，不过跟你说几句体己话，瞧你紧张的，继续赏景吧，我先走了。”甩了甩袖子，肖斌转身离去。
独留下肖广暮一人竖在湖边。
以肖斌的性格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敲一顿竹杠，想必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言语中这般强调五皇子情势的危急，还时不时看自己的面色，难道他猜出自己跟五殿下私下的关系了？
调整了下呼吸，肖广暮觉得整个人仿佛置入冰水之中无法自拔，“看来，要调整调整情绪，再上战场了。”
说到放松心情，肖广暮眼前突然闪过姚青鸾的脸，他抬眸看向远方，一抹亮色从眼底闪过。
说起也快，不大会儿的功夫，肖广暮就到了京兆府。来到这个世界后，唯独竹闲居跟姚青鸾姐弟俩一起的时候，肖广暮才觉得身心放松很多。
然而他的到来却是出乎姚青鸾意料的。
从仓房出来，姚青鸾迎面撞上从古树上跳下的肖广暮，两人四目相对，姚青鸾有一瞬的讶然，“你……你怎么来了？”
肖广暮举目四望，扫了眼四周，“我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才从古树上下来的，怎么了嘛？”说罢，穿过姚青鸾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仓房，“你去那里做什么？”
姚青鸾错开身子挡在肖广暮眼前，“没什么，落儿受伤了，我是过来送药的，只不过有些药熬的时候要背人，不能让人知道，所以我便把熬药地方挪到仓房里了。”
“落儿怎么了？”
“习武时候受伤了。”
“原来如此，那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现下如何了？我进去瞧瞧。”
对于肖广暮没再追问仓房的事情，姚青鸾大松了口气，“刚刚用了药，估计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发呆呢，几天都不动了，总嚷嚷着要去找你，被闷坏了。”
肖广暮勾唇一笑，“有你在身边，他的伤势必定无碍，估计也就是闷坏了而已。”
说话间，两人仿佛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本就在屋中待着无聊，姚一落两眼都憋闷的无光了，迎面见开门进来的人是肖广暮，双眼直接放光，“广暮大哥，你终于来了，这几日可把我闷坏了。”说话间，就要跳下床。
肖广暮摆手道，“不要动，你若是动坏了，还要多躺几天才能行。”
一听人这么说，姚一落迈出被子的小脚立刻收了回去，满脸委屈道，“广暮大哥，我这几天没有连基本功，都觉得整个人犯懒起来，若是这样下去，恐怕积累起来的功底都要磨没了。”
哈哈一笑，肖广暮在床榻侧畔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落儿，实话实说，练功虽然重在坚持，有时候歇息一小阵子也会给你带来惊喜，若不信等你好了再次习武时候就会懂得。”
“哦？广暮大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歇息的这段日子，体内沉积的功底会不断运作，直到你的身体好了，再次捡起的时候，没准你会发现，对武艺的参透会更上一层也未可知。”
“真的吗？”姚一落脸上瞬间绽放光彩，一扫往日的死气沉沉，小脸儿活跃了起来。
姚青鸾站在一旁，跟着不住微笑，“我劝说了几天，都顶不上你广暮大哥的几句话来得实在，看来我这个姐姐当真不称职啊。”
第八十三章 阴差阳错
“姐姐，你说什么呢，你也好，广暮大哥也好，都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人，对了，广暮大哥，这几天你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在忙？”
肖广暮脸上笑容转淡，“嗯，是有点儿事情，不过还好，并不很耽误，这不我就来了嘛！”
听出肖广暮并不想提及正在忙碌的事情，姚青鸾转移话题道，“落儿，先把药用了，再跟客人聊。”
一提到用药，姚一落的眉头紧皱，“姐姐，可不可以一顿不用，就一顿？这要着实太苦了，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苦味笼罩了。”
“不用药，病怎么能好？必须一口不剩的都用了，才能药到病除。不然，你问你广暮大哥。”
没等姚一落开口，肖广暮微笑点头，“这点我非常赞同你姐姐的说法。”
姚一落无奈，只好接过姚青鸾手中的苦药，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大张开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碗浓浓的汤药就见底儿了。
一碗药下肚，姚青鸾紧接着将洗好的山楂递到姚一落手中，姚一落动作也快，张嘴便吞了下去，山楂的酸味儿一出来，瞬间将苦味所掩盖，这才让他觉得舒服了许多。
看着姚一落五官几乎纠结在一起的模样，肖广暮忍俊不禁，“瞧把你苦的，之前身体弱的时候不也是汤药不离口吗？不见得苦成如此！”
“广暮大哥之前又不认识我，怎知道我之前吃药不费力？”姚一落只不过不走心的一问，却让肖广暮一震，更为怀疑的还有不远处的姚青鸾。
的确，听刚刚肖广暮的话，似乎早就跟姚一落很熟悉的样子，仿佛他是看着姚一落长大的般。
说起来，倒真是看着姚一落长大的，肖广暮第一次失败的穿越，就是如同看电影一般看着这姐弟俩前世的人生怎样度过，也难怪他会顺嘴说出之前姚一落吃药不费劲的话了。
“刚你姐姐喂你药的时候不是说了吗？怎么你不记得了？”肖广暮灵机一动，搪塞道。
姚一落压根儿没在意，当下便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顺着肖广暮的话道，“哦，原来姐姐说过，其实说来我也觉得奇怪呢，身子不好的时候，吃什么，喝什么都觉得无所谓的，现在越发觉得药很苦很苦。”
抛开对肖广暮的怀疑，姚青鸾又递上一颗山楂，打趣道，“之前你每日服用，即便苦味很浓，也不觉得了，如今突然用药，可不觉得苦了？倒也不奇怪。”
“嗯，是了，你姐姐说得对，让我看看伤口。”
姚一落也不见外，掀开被子，就将脚腕递给肖广暮看。
缓缓触碰了两下，肖广暮点头，“的确是动到骨头了，还好救治的及时，是从外头找的大夫吗？”
姚一落笑着看向姚青鸾，“哪儿啊，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姚青鸾冷声打断，“是了，外头的大夫，说来也巧，那天我带着丫头过来，正瞧见落儿受伤，便命丫头火速从侧门出去寻大夫，还好京兆府附近医馆不少，进来给他看了，又多赏了些银钱，将人封了口，这才作罢。”
“嗯，懂行的人一看此伤就知道是用武所致，还好大小姐反应机灵，否则就怕被人发现了。”
“是啊，落儿习武仅有几人知道，如今这次，跟府中人也说是感染风寒，不敢多说呢。”
听着肖广暮和姚青鸾说话，姚一落只是皱眉，心中怀疑为什么姐姐要隐瞒她救了自己的事实。
但看姐姐的样子似乎不想自己的医术外露，尽管心中觉得广暮大哥并不是外人，姚一落却也没有当众拆姚青鸾的台。
三人正说话间，碧桐突然敲门进来，脸色有些难看，“小姐，您出来一下。”
刚姚青鸾从仓房中出来，独留下碧桐一人在那里守着，如今看碧桐的脸色，姚青鸾猜测，是小乞丐出了什么事情，心中犹豫，面上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对着肖广暮微笑道，“肖公子先在这里坐一坐，我去去就来。”
欠了下身子，转身随碧桐出了门。
“小姐，那小乞丐适才用了药之后还好好的，但突然抽搐起来，面色发白，奴婢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来找您。”
“没事的，我去看看。”主仆俩脚步加急，朝着仓房走去。
看着姚青鸾急步走出房间，肖广暮眼神狐疑，“你姐姐还真是很忙的样子。”
“是啊，近来事情比较多，还不是救了……”想起姐姐提及不能将救了小乞丐的事情说出去，姚一落瞬间收口，“救了只流浪小狗，估计伤养的差不多，要送出府去呢，近来府中不太愿意让养东西。”
“原来如此……”
推门进了仓房，姚青鸾迎面瞧见躺在被褥上的小乞丐脸色发青，身体抖动的厉害。
仓房里，四周堆放着东西，唯有中间一小部分有处空地，被腾放了出来，多铺几层被褥，供小乞丐休息。
碧桐见状，早已经六神无主，“小姐，刚才就是这般了，如今看起来情况倒像更加严重似的。”
“碧桐，快去端痰盂过来，再戴两条面纱进来，要快！”
碧桐迎着，转身小跑出了仓房。
姚青鸾信步上前，一把拈过小乞丐的手腕，开始探息，比之最初入府时候脉息已经稳健多了，根据秘籍中记载的，出现癫狂，脸色发青症状，说明第一轮用药已经奏效，如果没猜错，一会儿他就会抖动厉害到最极点。
碧桐手脚很麻利，不大会儿的功夫就将面纱和痰盂端了进来。
姚青鸾接过面纱，一个自己迅速戴上，另一个递给碧桐。
碧桐会意，火速给自己戴上，紧接着站到一旁。
小乞丐癫狂着，突然动作停止，脖颈一弯，张口开始大吐，还好早早用痰盂在一旁接着，姚青鸾用面纱紧紧捂住口鼻。也不知吐了多久，小乞丐的动作才停下来，或许是吐累了，翻身过去，晕眩着闭上了眼睛。
第八十四章 险些露馅
碧桐作势要从姚青鸾手中接过痰盂，姚青鸾却一个闪身躲了过去，“离我远些！”说罢，端着痰盂走出了仓房。
时疫之病，凡是病患的呕吐物经人接触了，都很有可能会传染，提着痰盂，走到仓房后头原本准备好的土坑前，姚青鸾直接将痰盂丢了下去。拈起一旁的铁锹开始掩埋。
再次回到仓房时候，小乞丐已经平静下来，脸色也好了很多。
“小姐，看来他好很多了。”碧桐在一旁高兴说道。
“嗯，这关过去了，他的命也就算保住了。”
“这小乞丐若是醒了，恐怕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小姐您了呢，救了他两回，这可是天大的恩德。”碧桐正得意说着，突然见姚青鸾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连忙闭住了嘴。
只见姚青鸾缓缓起身，慢慢朝仓房门口一动，她刚走到门口，吱一声门被拉开了。
站在门口的不是旁人，正是南昌侯嫡子，肖广暮。
姚青鸾一个错身挡在了肖广暮身前，虽然身高有所差距，但有她当着，肖广暮看向仓房屋内的地面仍旧有些困难。只能看到一堆被褥堆在地中央。
“肖公子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到仓房了？这地方可不是您贵步可以临的。”
“怎么？大小姐不欢迎？”
“倒也不是，只是这里许久都不收拾，肖公子进来怕是不方便。”
“刚听落儿说大小姐救了只小狗，我想着或许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就过来瞧瞧，看来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明显感觉到了姚青鸾的不对劲，以及里面仓房中有蹊跷，但肖广暮还是不好硬闯进去。
左右在京兆府，姚青鸾也不会做什么，肖广暮只是担心她救了不该救的人，被府中发现，败坏了名声。
左思右想之后，肖广暮心中叹息，这又干他什么事情呢？如今的姚青鸾可不是从前的姚青鸾了，有什么事情她自会应付，自己跟着瞎操什么心。
“是了，小狗的腿跟落儿一样受了伤，我也请给落儿看病的大夫给瞧了瞧，大夫给下了药，服下很是见好，估计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放出府去了，府中一向有规定，不许养这些东西，所以我只能偷偷放到仓房里，让肖公子见笑了。”
“何来见笑一说，倒是我打扰了，对了落儿待在屋子里闷得慌，我那儿倒是有个好东西可以给他消遣，已经跟他说好了，下次过来时候带来，只是东西有点儿大，估计要搬过来许要费些力气，下次我过来之前先飞鸽给大小姐，东西运进来还要你多加帮忙。”
姚青鸾浅笑，“落儿喜欢，我该感谢肖公子才对，怎能谈得上是帮忙呢，肖公子来之前知会我一声就好，我会命人打点一切的。”
简单言说两句，肖广暮便离开了。
姚青鸾大松了口气，自己懂医术的事情除了落儿和身边的人，暂时不想他人知道，以免节外生枝，即便肖广暮并不是什么坏人，她也不想说。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肖广暮动作倒也快，两天后便飞鸽给了姚青鸾，说傍晚时分会命人将东西送进来。
不似前一次他来的那么突然，姚青鸾提前得到消息，将仓房里的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才迎了肖广暮的人从侧门进来。
当肖广暮的人将一个庞然大物送到姚一落屋子正中央时，姚家姐弟俩人都愣住了。
“这个四四方方像是太师椅，又多了两个轮子的东西，叫做什么？是做什么用的？”姚一落坐在床榻上，左右打量着地面上的古怪椅子。
姚青鸾也满脸疑惑，“这就是肖公子说的，可以给落儿消遣的东西？”
肖广暮自信点头，“没错，落儿不是说待在屋子里闷得慌吗？这东西可以给他消遣。”
姐弟俩充满怀疑，“这东西是椅子？”
“嗯，是椅子。”
“那有什么可消遣的？”姚青鸾问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落儿，要不要试一试？”
姚一落拼命点头，身体早已跃跃欲试，若不是脚踝处有着伤，以他活蹦乱跳的性子早就跳上椅子去了。
肖广暮傲娇的昂起头，他有自信，姚青鸾和姚一落看了这把自制轮椅的真正作用后，必定喜欢。
用了两天时间，他自己画好了图纸，特地找来手艺精巧的木匠做了此物，刚一完成就送过来了。眼下，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将姚一落从床榻上抱起来，肖广暮几个大步就走到轮椅旁边，将姚一落放到轮椅上后，自己捏着两个把手，往前一使力，轮椅轱辘转了起来，随着吱嘎吱嘎的声音，椅子也开始超前走动起来。
姚一落只感觉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就这么坐着动起来，兴奋异常，“姐姐，你看到没有？我动了，我动了呢。”
正所谓旁观者清，姚青鸾站在一旁，打量着轮椅，已经看明白了，只是瞬间，便对肖广暮如此奇巧的心思心生敬佩，“肖公子真是好想法，竟能想到让轮子来代替椅子的四只脚，以此带动椅子转动，让双脚不能走动的人可以代步，此等心思，让青鸾佩服。”
肖广暮抬眸，对于姚青鸾自称是青鸾颇有些诧异，灵魂交换这么长时间下来，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已经将自己看做是姚青鸾了。
若真的这样，那么会否将生母的仇恨也看淡呢？
想法只不过存于一瞬间，下一瞬，肖广暮腼腆一笑，“没有大小姐说的那样好，不过是前两天跟落儿说话间突然想起来，回去就命人做了一个，不试还真的不知道这东西这么有用，以后落儿就不会闷在屋子里无趣了。可以让身边的下人推着一同出屋。”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做一个轮椅，对肖广暮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儿。
这一个小妙招，却能让姚一落飞出牢笼。
坐在轮椅上，姚一落兴奋异常，不用肖广暮推，自己摆弄着轱辘开始转动。玩儿的不亦乐乎。
“当心些，别摔了，别碰到脚踝！”
第八十五章 送来轮椅
姚青鸾几个不放心，连连嘱咐着，姚一落哪还听得进去，满地转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正说着，忽然听院子里有走动，肖广暮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随即，屋内静了下来。
姚一落坐在地中央，距离屋门口最近的，透过窗棱朝外看了看，面色僵直了下来，“不好，父亲和张氏来了，广暮大哥，姐姐，你们赶快藏起来。”
四下扫了眼，竟然无处藏身，肖广暮问道，“现下出去可行吗？”
“出门就要撞上了。”姚一落皱眉道。
说时急这时快，肖广暮一个转身猛抓住姚青鸾的手，用力一拉将姚青鸾拽入了怀中，快步走进内室，手脚极快的躲到了屏风后头。
两人还没站好，外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无奈之下，只能保持当下的姿势不敢动作，生怕发出响动。
若是别的动作倒也罢了，偏偏两人是壁咚的动作，姚青鸾背靠着屏风，肖广暮则单手搭着她的肩膀，跟她四目相对。瞬息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
如此近距离的站着，很少有过，两人都感觉莫名的心跳加速，脸也不由红了起来。
“哟，落儿，不好好躺在床上养伤，怎么独自跑下来了？还不快让下人扶着上床去？”张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闻听此言，肖广暮和姚青鸾对视一眼，他们站着的地方可是床边啊，若真的让张氏和姚书仑扶着姚一落上床，他们俩的处境……可想而知。
“母亲，我躺着有几日光景了，今儿个下人刚给我做好了这把椅子，坐在上头极是舒服，我还不想上床，就坐在这里陪您和父亲说说话也好。”姚一落说道。
上下打量了一圈儿姚一落的神情，见虽然比往日憔悴，却也比从前发病看起来光景好些，姚书仑这才放心，目光放到轮椅上，“这椅子倒是奇巧，从没见过。”
“是了父亲，下人的心思，我想着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我常年卧病在床，不似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活泼，有个这样的东西，等走不动那天，也可以被推出去看看风景，不至于常年瘫痪在床。”
姚书仑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最后皱眉插话道，“小小年纪，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才多大，还卧病在床？你父亲我都没到那份儿上，何时就轮到你了？快呸呸两声，再不许说这样丧气的话了。”
呸呸吐了两口，姚一落仍旧满脸死气，看在张氏眼中放心了许多。
这几天她只听闻下人们说道姚一落这小子病了，因为自己卧病，不太了解情况，所以张氏一心担忧姚一落又使什么计策，如今真的看到臭小子病怏怏神情倦怠的模样，张氏才彻底放心。
也不枉费她喝了碗参汤，强自站起来跟老爷走这么一趟了。
“药可用了？”仿佛慈母在关怀，张氏柔声柔语的。
“嗯，刚刚用了，母亲不是有病在身的吗？怎么竟起来到竹闲居来了？深秋的天最是阴冷了，若冻着母亲，让落儿心中怎么好受？”
姚书仑目中惊喜万分，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般惊讶，记忆中，姚一落这个儿子甚少叫张氏母亲，更甚少说这样关怀的话，今儿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张氏也有些狐疑，面上却不敢有所表露，“老爷，您瞧瞧，落儿真是越发懂事了，这话说的我心里暖的很。”
“你母亲虽然病着，听闻你身子不大好，叫了我一起过来瞧瞧。”
“多谢母亲，多谢父亲，儿子从前不懂事，总事事跟二老作对，以后落儿不会这样了。必定谨守孝道，不再惹二老生气。”
对于姚一落的突然大变脸，张氏只觉得后背发麻，面上却要装得很是欣慰模样，“好，你能这样想，母亲心里便比喝了蜜还甜了。”
姚书仑也高兴点头，虽不言语，心中很是快慰，“我的落儿长大了呢。”
“在椅子上做了这许久，落儿还是快些上床吧。”想起刚刚姚一落遮遮掩掩的样子，张氏看向内室，突然起了怀疑开口道。
姚一落眉眼一跳，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姚书仑已经站在他身后推就着往内室走了，“是了，刚你还说天转凉了呢，快上床去吧。身边伺候的人待会儿我要责罚他们，你病了，他们就懈怠，怎么可以不在身边守着？”边絮叨，边往内室走。
绕过屏风，姚一落狠狠闭上了眼睛，心脏几乎紧张到停止了。
刚他分明看到广暮大哥拉着姐姐的手躲到了屏风后头，如今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可想而知若被张氏和父亲抓到姐姐跟广暮大哥在一起的模样，百口也莫辩了。
张氏非背过气去，那广暮大哥要怎样脱身呢？姐姐又为何会在自己的屋子里？
这些都该怎样跟父亲解释呢？
“落儿，你闭上眼睛做什么？”被姚书仑拍打着肩膀，姚一落这才硬着头皮将眼皮抬起来，却见屏风里头什么都没有，连个人影都不见。
张氏正一脸疑惑的四周扫看，仿佛在寻找什么。
怎么回事？姚一落心中计算着，刚刚明明……
被姚书仑抱着坐到床上，看着脚下灰影纱帐帘后鼓鼓囊囊的，姚一落差点儿岔气儿，原来广暮大哥和姐姐竟藏到自己的床上来了。
“落儿，你好生休息，待会儿父亲会命人进来守着，这些下人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手抚姚一落的头发，姚书仑语气慈和。
张氏突然咳嗽了两声，今儿硬着头皮出门，本就强撑着，还吸了几口冷风，到这会儿，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卧床这几月，今天第一次尝试出门，本想着可以抓这臭小子一个正着，看看他到底因何要装病，却没想白白跑了一趟，什么蹊跷都没有。
“父亲，我想睡一会儿了，下人们进来只会碍事，就是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才没叫他们，若有什么需要，我会叫的，父亲放心，您看母亲脸色似乎不大好，不如父亲带着母亲快回去吧。”
第八十六章 千钧一发
落儿这边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若有什么需要也会遣了下人去禀报父亲和母亲。再不济有什么需要，落儿也会跟大姐说。”
自从张氏病后，后宅大部分抉择除了示意张氏之外，姚青鸾也会多家管理，虽然几位姨娘很是不愿意，但因着是姚书仑的决定，便不能说什么。
“嗯，好孩子，这样最好了，那你好好歇着吧。”姚书仑说着，就要上前替姚一落填被子，姚一落眼疾手快，生怕姚书仑探进来身子发现床底下站着的两人，自顾自将被子盖好了，嘿嘿一笑，目送着姚书仑和张氏出了门。
直到一只脚迈出大门，张氏仍旧回头张望，以她机敏的劲儿，从进屋就发现不对了，只不过没抓住把柄罢了，若身子再好一些，估计劲儿姚青鸾和肖广暮必定被张氏抓个正着。
灰影纱下，肖广暮紧紧抱着姚青鸾，为了将空间节省下来，两人之间必须没有一点空隙。适才从屏风后头跳上床来，动作停在这一瞬，便再不敢动弹，生怕出一点动静会惹来姚书仑和张氏的注意，所以两人僵持着这个动作手都快算了。
肖广暮之感觉手中触摸的是姚青鸾的墨发，鼻息间吸入的是她头发的清香味道，不知怎么的，有种沉迷于此情此景当中不想抽离的感觉。
站在纱下，分寸间，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度。虽然是秋季，却也穿的不如冬天那么多。
授受不亲也亲了，姚青鸾脸色青红交加，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愤。无奈，她也知道情势所迫，肖广暮并非想要占她便宜才抱她的。
刚才听到张氏提议说让姚一落到床上休息的一瞬，肖广暮想都没想一个公主抱便将姚青鸾腾空举起，脚步极轻的躲到了纱下。
姚青鸾只感觉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肖广暮的如被墨泼过的浓黑头发了。
直到确定两人走出了院子，姚一落才掀开灰影纱，本想说“他们走了，快出来吧。”
在见到两人抱着的姿势后，竟连个字都没说出来了。
径自捂住了眼睛。
肖广暮一个抽身退后到床榻的另一侧，姚青鸾低垂着头，不去看肖广暮，迈开了步子走下床。忽听身后有笑声，回眸就见姚一落满脸坏笑，“姐姐，刚才吓坏我了，还以为你们两个就躲在屏风后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呢，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结果睁眼发现你们不在那里了，还好，还好广暮大哥身手敏捷，不然今天真要被张氏抓个正着了。”
“被抓又如何？我现在的身份是张氏的女儿，就算被抓到，那也会让她难堪。”
“哎，对啊。”姚一落仿佛刚想通，“那不如就让她抓着了。”
“臭小子，你敢气姐姐？”恼羞成怒，姚青鸾掀开被子，轻轻拍了姚一落一下。
嘿嘿一笑，姚一落说道，“姐姐舍不得打我的。”蜷缩着被子，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动作间碰到了脚踝，不由凝眉，却没叫出声音。
姚青鸾看出不对，连忙上前查探，“还好张氏不知道你脚受伤，刚才算是躲过去了，但也是要当心的，毕竟还要修养一段日子。”
肖广暮走下床榻，对着姚青鸾道，“情势所逼，刚才多有得罪，大小姐莫要怪罪，广暮在此道个歉。”
姚青鸾心中明白，口气却有些不悦，“你知道就好了，左右不是第一次对我无理了，誰让我倒霉。”
吐了吐舌头，姚一落解围道，“广暮大哥，姐姐这就是原谅你了。”
肖广暮微笑，“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倒是很好奇，不知道可否问一问大小姐。”
“肖公子有话便问，若可以回答，我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适才听张氏的咳嗽声音，似乎身子不大爽快，落儿跟你父亲言谈中也说道，张氏近来卧病在床，难不成……上次的事情后，大小姐？”
对于处理张氏与否这件事情，肖广暮一直主张不要尽早对张氏下手，所以当下他问的必定是这件事。
姚青鸾转念思虑一瞬，随即开口道，“她当初卧病虽然跟我有间接关系，却不是我直接导致的，如今她修养在榻，我每日照顾，该女儿尽的职责我都会尽，至于肖公子曾经劝说的，我也都考虑过，所以不会鲁莽做出快刀斩乱麻的事情来，这一点，肖公子尽管放心。”
“大小姐真是说笑了，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不过是关心而已，做与不做都是大小姐的决定，我这个外人不好插手。既然如此，那么我今日不便打扰了。就此告辞。”
姚青鸾点头，没有挽留的意思，“请便。”
姚一落依依不舍，见姐姐态度颇为不善，便也没有开口，目送着肖广暮出了房间。
姚一落身子壮实，加之汤药一顿不落的按照姐姐吩咐服用，腿脚没过几天便比之前好上大半，同样在向好的趋势走的，还有那个小乞丐。
这一日，姚青鸾刚看着姚一落服下汤药，便出门来到仓房。
斜倚在仓房墙壁上，小乞丐摆弄着手指正数着什么，见姚青鸾进来，连忙坐直了，“恩人。”
虽然也是在救命，姚青鸾每每进来仓房却都是戴着面纱的，所以虽经过了几日的接触，小乞丐印象中的恩人还是原本那个带白纱的女子。
“不要动，别动不动恩人恩人的挂在嘴上了，我听着也不舒服，我姓杨。”取了“姚”的谐音，姚青鸾给自己令择了一个姓。
小乞丐眼神波光闪闪，“那我就叫你杨姐姐吧，可好？”
“随你。”姚青鸾笑道。
“嗯，那以后我就叫您杨姐姐，我从小漂泊无依，四岁时候开始讨饭，到现在也有六七年的光景了，也没有个名字，不如杨姐姐帮我取个名字可好？你是我的恩人，数次救我性命，便是我的再生父母，就赐我个名字吧？”
“若你没有名字，我自然可以帮忙想一个，‘赐’就谈不上了。”静默良久，姚青鸾道，“既没姓，我便择一个不似姓的字作为首字吧，关挺，如何？”
第八十七章 送走病人
“嗯，关挺，这个好，多谢杨姐姐。”
关挺微微笑着，面上灿然如花。
这美好的笑容一时让姚青鸾无法开口说出接下来的话了。
见姚青鸾似有话要出口，却难以启齿的模样，关挺道，“杨姐姐，近来我身子已经好多了，今儿一大早，碧桐姐姐也给了我几服药，说是服了过后没什么特殊的症状，我便痊愈了，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这里打扰你们，深深有愧，原还想着要一辈子跟随杨姐姐，保护你左右，但经过几天的思虑我想，或许并不方便，即便我年纪不大，总跟在你这样一位小姐身边，实属不妥，关挺想着，趁着年轻出去闯闯，几年以后，学成武艺，再回来找杨姐姐。到那时，还请杨姐姐不要拒绝关挺的报答之意。”
“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报答的，只要接下来你做个好人就行了，不要让我有朝一日后悔救过你。”
“杨姐姐放心，我必定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只是，若我学成而归，该怎么寻你呢？这几天在这里住着，自知身份之尴尬，不敢乱走，自然不知道这是何处，只盼姐姐可以给个机会，让我可以……”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便留下一个方式让你将来以便训我吧。”
关挺闻言，喜出望外，“真的？太好了。”
拿来一旁写药方子的纸币，姚青鸾自然不会留下京兆府的地址，也不能留下任何可能暴露她身份的地址，只好另取了一处宅子，这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谁也不知道的一出私宅，当年临走前，三姨娘李迎秋并不放心将姐弟俩留在这人世间，姚一落还好有着姚书仑的宠爱，她却不同了。
以防万一，李迎秋便留了这一处房给她，以备后患。
如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场，“这一处是我的私宅，没隔一段时间，我会让碧桐过去收拾，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重病需要救治就写上张纸条子放到宅子的大厅桌子上，碧桐过去收拾时候自会见到，如果我答应见面，会给你答复。”
关挺激动点头，“嗯，关挺记住了。我会好好努力，争取将学成的时间缩短再缩短，好回来报答杨姐姐。”
“不要太过着急，至少一个月之内你还不能太过动力，稍微忍耐一下，一个月之后你就可以去拜师了。”将碧桐打点好的几个药包拿过来，交到关挺手中，姚青鸾道，“白天出入这里不是很方便，所以等天黑我再让碧桐带你出去。以后的路就看你自己了。”
重重点头，关挺眸中泛着水花，“杨姐姐放心，我会好好活着。”
夜幕降临，姚青鸾坐在窗前，无心翻看书页。
门被推开，碧桐悄悄进来，“小姐，都安排妥当了，关挺也送出府了。”
“没被人发现吧？”
“按照小姐的吩咐，天黑了才把他送出去，饶了好几道弯，关挺都被绕迷糊了。”
“没被发现就好，落儿眼看着伤也快好了……”
“小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奴婢听闻近来京都罹患时疫的人越来越多，今儿还听溢香园丫头说起，老爷聊到上朝的官员们都日渐减少，发现有病痛者不用得到允许，便可免了早朝。”
“寻常百姓倒还好，养尊处优的官员及家眷，只要染上时疫，怕难逃此劫。”
碧桐点头，“是了，没几个有关挺这样好命的，能得到小姐的帮助，眼下，只怕京都是要大乱了。”
“还有什么？”
“奴婢还听说，太子因为时疫的事情几番被皇上叫过去呢，因为忙碌这事儿的缘故，跟张小姐的婚事都要延期了。五皇子也被太子举荐特意解决此事，不过都是很长时间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时疫还只是在城外，如今连城里都难逃劫难了。”
“不说旁的，只说时疫，一旦如火一般烧起来，便不好浇灭，五皇子……”姚青鸾自言自语起来。张曦瑶心数五皇子，却要嫁给皇子，朝堂上，五皇子和太子面上亲如兄弟，背后指不定谁捅谁的刀子，虽说是时疫这样简单的事情，其中却不乏勾结着千丝万缕。
“小姐这次救了关挺，不知是否还会让出方子救京都的百姓？”
姚青鸾凝眉，淡淡舒了口气，“你是知道我的，这次救关挺实属唐突，若真的让出方子救整个京都的人，那么我的身份，我的医术就真的藏不住了。”
碧桐会意，点了点头，“可是，小姐，时疫若真的这样蔓延下去，迟早要波及到京兆府的。您也该为自己想一想啊。”
“事态总要发展，太医院数十名太医，总该连个时疫都弄不明白吧？”
……
浩然茶馆的雅座中，五皇子和肖广暮两人仍旧在老座位上坐着。
“京都时疫越发严重，如今没有医治的方子，太医院又都是太子的人，必定给不出好方，即便他们有，也势必不会拱手让给咱们，所以眼下只能集中处理患了时疫的病患，不至于让康健的人受到传染。”浓眉深锁，五皇子面色比之前几天憔悴了许多。
“集中处理，没有方子的情况下，咱们就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去，太子真是太过分了！”手中捏紧了茶杯，肖广暮愤然道。
“因为我啊，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太子执意要推我出来，而是独自拦下这个活计，想必太医院那些太医已经将方子交下来了，民间的时疫也不会越发扩散到如此地步，现在京都简直人人自危。”
“殿下也不要太过自责了，没了时疫，太子还会找旁的来难为，左右都是一趟趟浑水，说起来也是我无能，竟这么久了都没能寻到一位有潜能的大夫，找到的都是些混吃等死、招摇撞骗之辈。”
“神医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别说如今的太医院了，就真的有那手法奇特，能起死回生的医术，也不会再咱们天乌国京都被埋没啊，咱们也不过是撞个运气罢了。
第八十八章 逼到绝境
眼下还要想些旁的办法来，实在不行，我便只能到父皇那里领罚了，让太子接管此事。左右他都是想凸显自己的能力与才华，只有在我这边懦弱无能的对比下，方才能让天下百姓感受到这位东宫的能力。既然是他想要的，我便允了他吧。”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肖广暮对于这位五皇子殿下已经有了很深入的了解，知道他眼下说的并非气话，也并非没加思索，为了天乌国的黎民百姓，牺牲他自己换来大家的康健，以五皇子的为人，绝对做的出来。
“殿下，若你这么想就真的大错特错了，这一次你选择让步，以后呢？到太子真的登上九五之尊位置的时候，他仍旧逍遥，仍旧可以为了一己私欲，置百姓的康健于不顾，到那时你就连拦阻的资格都没有了，难不成这也是你想看到的？”
“可是，不这么做，我还能如何呢？因为我的缘故，太子将整个天乌国京都的百姓都押上了，我……”
“你体恤百姓的心思我了解，现在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慢慢会有好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老天爷会那么帮他，而一点希望都不留给我们。”
自斟自饮了一杯烈酒，五皇子一口一饮下，“嗯，希望如此。”
从茶馆出来，肖广暮心思极为沉重，时疫，神医，太子，错综复杂的关系如同盘根错节的枝杈，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捋顺。
脚下步伐不停，走着走着，竟来到安置时疫病患的集中地来。
原本是一处破败的城隍庙，因为远离京都，所以甚少有人过来，如今倒也成为了热络的地方，只不过，此热络并非在正常情况下的热闹。
放眼四周，寸土寸方之地，横躺竖卧者皆是，哀嚎遍野，个个面色青紫，有的在咳嗽，有的捂着胸口很是痛苦模样。鼻息间闻到的除了恶臭，便没有其他气味了。
这样的地方，怕是没有人愿意过来。
行走于病患之中的，只有寥寥几人，有的身体颤巍巍，显然也是病患，有几个看着倒是健朗，估计是胆大的，冒险过来照顾亲友。
无奈，为了防止病情扩散，城中一旦发现有疫病症状的，就会被拉到这里集中“安置”。
肖广暮正看着，迎面走过来一个青壮男子，手中握着布条，“这位公子，你也是来照顾亲友的嘛？”
肖广暮没有反驳，下意识点了点头。
男子将手中黑色布条抽出一根交给肖广暮，“公子还是带上这个遮住口鼻吧，这是用药水浸泡过的，带上之后走进去，以免被传染。”
接过布条，肖广暮给自己系上了，对着男子点点头，走了进去。
都说两军交战时候，最怕的便是将士们得时疫这种传染病，只要一个患上，便会一传十，十传百，昼夜间，千军万马不攻自破。
如今看来，不是危言耸听，就算二十一世纪高科技医疗技术环境下，还有非典及各种难以攻克的传染性极强，攻克人体各道免疫极限的流行性疾病呢。更别说医术不发达的古代了。
正思索着，肖广暮脚步渐渐放缓，眼神被前方一个小小身影吸引住了。
看年纪，那小男孩也就十岁左右，却不像地上卧着的那些病患一般唉声叹气，朝气蓬勃的与这里截然不同。
手中端着水杯，小男孩一个一个的在给人送水，面上没有佩戴黑纱，笑容灿然如春日里的第一抹阳光。
走着走着，小男孩来到肖广暮面前，水已经送没了，转身要回去重新倒，却被肖广暮拉住，“这位小哥，你不怕被传染吗？怎么没带黑布？”
小男孩笑容不减，迎上肖广暮的目光答道，“大哥哥，你是来看亲人的？”
“是啊，来看亲人，但还没找到。看你的样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嗯，我已经来了几天了，我不用带黑布，因为我前几天刚刚患病，现在已经好了。”
肖广暮通身一惊，神情立刻严肃了起来，抓着小男孩的手也格外用力，“你说什么？你得过病？是怎么好的？”
“我……就那么好了啊……现在城门紧锁，外头不能进，里头不能出，原本我是要饭的乞丐，因没有事做，所以在这里讨口饭吃，五殿下恩德浩荡，设下集中地之后，在这里广施粥水，我只不过帮忙倒倒水，混口饭吃。”
得疫病的人，就没有轻易会好的，除非这小男孩身上有特殊的免疫，否则就是他被什么人治过，却不肯现在说出，脑中急转直下，肖广暮仿佛看到眼前的希望，激动着扯下口鼻前黑布，“那……你叫什么名字？可还有亲人？”
“我啊，我叫关挺！”
“我是个孤儿，从小无依。”
“原来是这样，你来这里几天了？一直都没佩戴黑布条吗？”
“嗯是啊，我问过曾来到这里的大夫了，他们都说，得过时疫的人便不会再被传染，所以我就壮着胆子在这里待下，已是几日的光景，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双臂微张，小男孩打量了一下自己。
肖广暮这一刻不得不信了，看眼神便知道这小男孩并非复杂之人，若是被人利用故意在这里跟他说这些话引诱他上钩，可能性很小，毕竟他是突然其想过来这里的。
再者，这小男孩的气色的确很好，若是一般重视自身性命的人，谁好好的会来这里？
集中地这处，除却非照顾病人不可的亲眷，哪儿还有旁的人？看护的护卫全部佩戴着黑布，恨不得离主要人群远远的。
“小哥，可否借一步说话？”肖广暮神情突然变得严肃。
关挺扫了眼对方，思索后，点了点头。
走出集中地大门，肖广暮和关挺前后脚来到一旁的乱石处坐下，率先开口道，“放眼京都，能够如此胆大，敢涉险此处的，恐怕唯有小哥了，实不相瞒，我家中有重病者，只是瞒着上头不敢上报，你也知道，若是被送来这集中地，没有好的方子，怕就是要等死的，刚我听你说话，便知道小哥是实诚人，不知可否告知一些寻找神医的途径，只要一点点消息即可，我不会难为小哥，其余的我自己寻找。”
第八十九章 初见希望
关挺凝眉，心中烦乱，对面男子比他大许多，样貌潇洒，穿着光鲜，如今不仅跟他一同坐在乱石上，还一口一个小哥的尊敬叫着，一看便知道真的家中有危急的事情。
可是，自己也不能轻易说出恩人留下的方式，恩人嘱咐过了，只有他学成了回来，或者有什么难事，才可以……
许久，关挺都没有给出个答案。
欲求人，先要攻其心防，肖广暮转念一想，又说道，“小哥……”
“这位大哥，请不要小哥小哥的叫我了，我不过十余岁，论理该唤你一声大哥，怎好让你叫我小哥。太抬举我这个小乞丐了。”
“人是不能决定自己出身的，却能靠后天的努力改变命运，虽然你我相识不过尔尔，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块料子，同街边其他乞讨的孩子不同。”顺着关挺的话，肖广暮开始往下说，企图找到关挺的要害。
果真，听肖广暮这么说，关挺眼前一亮，“真的吗？我是块习武的料子？”
此言一出，肖广暮心中了然，原来，这个小男孩意在习武，这样他就有底了，“关挺，既然你都说了比我小，那么我便直接这样唤你了，虽说根基你现在是打的晚了，但是好学者十余岁开始也是可以以勤补拙的。”
这话肖广暮并非撒谎，实际上姚一落不就是这样嘛。
听了肖广暮的话，关挺差点儿从乱石上蹦起来，“真的吗？大哥哥，我真的可以？那你可否教我？原本我还想着出远门去拜师学艺，只因我手中并无盘缠，且目的漫漫，对学派一无所知，更不知自身情况，所以一头乱麻，像个没头的苍蝇，我不求别的，只求一明者指引我，让我能够学成，回报恩人。”
“你还这么小，就一心报恩，可见是个可交之人，我肖广暮无论年岁，上下结交好友，不知道关挺可否赏脸？”
这话说的，若是让外人听了简直会因滑稽而笑起来，堂堂南昌侯府嫡子，不仅称十多岁小男孩为“小哥”，还口口声声要与其结交好友，旁人定会以为肖广暮哪根筋搭错了。
但站在他的角度，却是不然，如今京都危机重重，寻找神医的步伐已经举步维艰，如今好容易碰到一个有可能是被治愈的疫病患者，他就算使尽全身解数，也要抓牢了。
关挺满面惊骇，“肖大哥，能得到你的如此抬举，我关挺三生有幸，本以为我平平淡淡的一生就会在风餐露宿中了结，却不想不到一月的时间里就结交了两位好友，一位是恩人，一位是肖大哥你。虽然我不懂习武，但却看得出来，肖大哥必定武艺精深，如果肖大哥肯指点一二，我必肝脑涂地，让我做什么都行！”
肖广暮：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指点你只是小事，我府中虽不算是阔绰，但多容得下一个人还是好的，关挺你又是个豪爽性格，我很喜欢，只不过多双筷子的事儿，教好了你，我也增荣光，只是当下，家中病患实牵挂我心，恐怕我没什么心思好好教你，才是要紧。”
“这个……”关挺犹豫，“肖大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有件事情我也没对你说实话，其实我的病是被救治了一段时间才好的，救治我的人便是我要报答的恩人，只是这位恩人比较神秘，我并不知道该如何联系到她。只怕，等我找到恩人，肖大哥的家人会……”
“关挺，你要知道，我并不是在跟你做交易，也并不想逼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因此，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话我喜欢说在前头，不管你告知与否，武艺我都会教导你的，誰让咱们是朋友。”
关挺眸中泛着复杂的光芒，紧紧咬着嘴唇，想了许久，重重一跺脚道，“肖大哥，你都这样说了，我再不做些什么，便真的是太无情了。只是，我也有言在先，只能尽力先跟恩人一试，至于肯否出面见咱们，还未可知。”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是家中亲人有难，多少要一试不是？即便你的恩人不愿见我，不愿医治我的亲人，那也算是我尽力了，天不遂愿而已，我不怪任何人，我想我的家人也会如此。”
“既如此，那还是抓紧些时间吧，只一点，需要肖大哥的帮忙，恩人曾给过我一个联系她的方法，但我不会写字没法留下字条，还要劳烦肖大哥。”
“有什么劳烦，这是我应该的，现在就写？”
“好……”
按照关挺所说，肖广暮执笔，将文字写于白纸之上，随即折叠放到信封里，跟着关挺一同来到城中一处房子门口，站到正门口，肖广暮脚步一顿。
这房子，他怎么看都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在哪儿呢？
脑中奋力搜索着关于房子的消息，肖广暮却一无所获。
见肖广暮迟疑，关挺拍了拍肖广暮的胳膊，“肖大哥，有什么不对劲吗？”
“哦，倒没什么，我只是一时想些事情，咱们该怎么进去？”
听肖广暮这么问，关挺突然笑了，“一看肖大哥为人，便是正人君子，我多年巡街乞讨，虽然没做过坏事，但是一些必备的本领还是该具备的。”说着，小腿儿一蹦，顺着墙头跳了进去。
肖广暮直接愣在当场，这也算是摆放恩人的方式？心中苦笑，左右扫了眼，见没人注意，便也跟着关挺一起跳进了院子。
跟寻常私宅里的布置差不多，虽然外头大门紧锁着，但是院子里却干净的很，显然有人隔段时间就会过来打扫。
肖广暮跟在关挺的身后，走进了正屋，屋子里摆设齐全，装饰古朴，倒不像个年龄十多岁主人布置的，更像是老人家居住的房子。
找了把椅子坐下，肖广暮开始打量屋子里的陈设，越看越觉得熟悉，他断定自己看到过同样的屋子，但究竟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呢？
关挺顺手从腰里抽出信封，便放到桌面上了，转身间肖广暮还在细细打量，不由好奇，“肖大哥，你似乎对这所房子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