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镇国之困
烈日一点点爬上正中央，勤政殿外头，盘龙形状的台阶上，已经炙热的让人站一会儿都觉得如火在烧。
太子一步一步走上来，看到康公公站在外头，便上前去道，“康公公，父皇是在休息吗？”
康公公一愣，似有些机会的瞟了勤政殿里头一眼，随即转过身来，“太子殿下，皇上正跟五殿下在里面下棋呢。”
太子面上拂过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了，“哦？是吗？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啊，请康公公替我通传一声。”
康公公允诺，转身进了勤政殿，不多时就出来了，“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当看到皇上跟五皇子两人正父慈子孝的笑呵呵下棋时，太子的心底闪过一抹酸涩，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母后以严格要求培养着长大的，因此，遇到什么磕碰，根本不像其他皇兄弟似的能够得到母妃的怜爱，他得到的都是训斥和鞭策。
而在父皇这里，也不过如是，所以，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来对父皇都是畏惧的，不曾真正卸下防备，实际的当对方作自己的父亲。
如今，眼看着父皇对老五露出那样慈爱的笑容，太子的心如同被无数根针刺穿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
“罢了，太子你过来，正好为朕和老五做评判。”
太子微笑着上前，瞅了眼棋局，故作神秘的坐在一旁观战。
“对了，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过了好一阵，皇上似突然想起似的。提了这么一句。
太子道，“回父皇，也不是什么急事儿。”
“哦？这样吗？我倒是有一桩事情想听听太子的意见。”说着，皇上将棋子落下，“近来，南边又有乱民在滋事了，据官员上奏。一个村庄都被毁了。并且周边的形势还在扩大，太子以为该如何解决？”
“儿臣以为，边境无小事。不可忽略，所以此事要慎重处理。”
五皇子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一喜，太子啊太子。你果然跟我们料想的一样，就这样说吧。继续说下去，很快你就会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了。
“嗯，朕也觉得如是，那你觉得这样的乱子。该派何人去处理才好呢？”
太子一愣，立刻警觉，拱手跪下道。“儿臣不敢。”
“不用担心，朕只是问问你的见解。又不是真的让你来决定，说一说无妨。”
“儿臣，儿臣以为，乱民的事情实在不容小觑，所以还是该派有实力的武将过去，一来是平乱民，二来也可以稳一稳那里百姓们的心绪。所以，不能用过于年轻的，这样会让百姓们觉得，是在搪塞他们，根本不把他们的安危当回事儿。百姓们若是也开始抵触，那么再派人过去，就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了。”
皇上思索片刻，随即点头，十分赞许的道，“嗯，太子说的有道理，老五，你觉得呢？”
唐楚亦是点头，“儿臣在这体察民意这方面是最不擅长的，但太子所说的的确很有道理。”
“你啊……”皇上哈哈一笑，随即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接受太子的提议，派……镇国将军去处理这件事情！”
太子的心仿佛被一颗有力的手狠狠捏在掌心般，就差没霎时间碎掉了。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父皇说派谁过去？外祖父？他老人家可是有多少年都没有出战过了，更别说是这样的小事儿。
自己刚刚给出那番说法，不过是想着父皇能够从朝中中年将领中，稍稍有战绩的人中选择一个，全然没料到，父皇会最终将棋子落在外祖父的头上，“父皇，镇国将军的确是这件事情的不二人选，可是他已年过七旬，老迈如暮鼓，怕担不得如此……”
“担得，他怎么担不得，镇国将军可是朝中最有资历的老将，按照太子适才的说法，处理民事必定十分妥当，更加能够达到震慑的作用。放眼咱们天乌国，任何一处提及镇国将军，乱民不都会闻风丧胆吗？所以，镇国将军是这事儿的最佳之选，嗯，还多亏了太子的提议，朕立刻就拟旨，既然太子在这儿，那这圣旨待会儿就由你来传好了。”
还没想好要怎样帮外祖父拒绝第一个，紧接着就有第二个砸下来。
这样突兀的，一个雷打下来不够，又打下一个雷，太子感觉整个耳朵都是嗡嗡作响，他简直不敢想象，待会儿自己带着圣旨到将军府宣读的时候，外祖父脸上会是何表情。
还有母后，这宫里的消息传得可是非常之快的，待会儿若母后听了这消息……
太子深深吸了口气，跪下接了旨意，抬头时候正迎上五皇子十分善意的笑容，这一瞬间，太子的心咯噔一下，他已经明白今儿是遭人算计了，皇上刚刚那出并非偶然，而是事先被老五给铺垫之后的结果，老五啊老五，你终究早我一步。
“对了，太子刚刚说有事儿来找朕，是什么事情啊？”皇上仿佛刚刚想起这事儿似的。
“儿臣的事情都是小事，就不劳烦父皇了，待事情有一些眉目，儿臣再跟父皇禀报。”
“如此，康公公，那圣旨过来，朕现在就拟旨，太子即可便过去镇国将军府通传。”
当太子端着完整被封好的圣旨走出勤政殿时，皇上和五皇子的棋盘终于有了定数。
唐楚看着败局已定，拱手一礼，“父皇，儿臣甘拜下风，这次的棋儿臣又输了。”
皇上却是自信一笑，“待你到了朕这个年纪，定会比朕做的更好……你猜，镇国将军，会以什么样的心态来接这道圣旨呢？”
“镇国将军的年纪，早就不适合出战了，此次又正逢吴家遭难，若让儿臣来猜，儿臣觉得他会接下这次的任务。”
皇上神秘一笑，却是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你不了解吴昌盛那只老狐狸，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走险棋的，这次的事情……你姑且看着吧，好戏还在后头。”
第二二八章 不治之症
果然如皇上所料，吴昌盛这个老头儿在听到圣旨的第一瞬间就出招了。
圣旨传达的第三天，当吴家表面上已经从吴挺的死亡阴影中走出来，并且乐呵呵的接受所有人因为吴昌盛被派出职的恭贺时，吴昌盛却突然当众昏倒了。
还是在即将上早朝的路上，文武百官都朝着大殿中走，吴昌盛一个恍惚，整个人栽倒险些在石阶上。
还好，刚刚回来京都，正准备今日早朝时接受皇上的特封，正是入仕的姚家少爷姚一程在吴老头儿的身旁走过，眼疾手快的就将老头儿给扶住了，算是救了老头儿一名，否则在几十个石阶那样高的地方直接滚落下去，不死，也半残了。
好好的早朝就这样被吴家老头儿的晕倒给搅合了，转瞬之际，就变成了太医为吴家老头儿的会诊。
“吴将军如何了？”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居高临下的问刚刚赶过来的太医院院判董大人。
董大人将手从吴昌盛的手腕处离开，随即皱眉对着皇上道，“回禀皇上，吴将军的脉息紊乱，怕并不是一种原因所致，现在，微臣还不敢做出直接的判断，还要慢慢琢磨才行。”
“你们其他的太医呢？都这样以为吗？”
开什么玩笑，院判老大都说了现在没法断定，手下的人谁敢这时候站出来，说出第二种声音？
其他太医全都安静的点头。
皇上很是担忧道，“嗯，吴将军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知当下可否移动？若是不方便，便就近抬到朕的勤政殿去养着。待用了药，好一些再行移动。”
“回皇上，幸而吴将军年轻时候，习武多年，底子还算好，此病来的突然，还是到比较舒适安静的环境吧。更何况。依照微臣来看，待会儿若吴将军再次病发，或许会痛的苦不堪言。若吵到皇上那便不好了，不如让吴家的人送凉软垫马车来，快些将吴将军送回家好好将养为好。”
“既然如此，那便早做打算吧。来人啊。速速给吴家送信儿，命人来接吴将军。”
太子脸上的忧色不减。目送着护卫们将自己的外祖父抬到偏厅去休息。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他眼神极快的给了一旁御史中丞关喆一个眼神。关喆会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一步道，“皇上，依臣来看。吴老将军的身体似乎不大好，如此。您刚刚交给吴老将军的事情……”
皇上仿佛刚刚想起来时候，恍然道，“是啊，吴老将军如今可是身负重任的，这事情又太过紧急，如此想来，当真不妙。”
“臣认为，边关乱民的事情不可再拖延，恳请皇上再择位优秀的将领，速速前往解决。”
皇上略加思索，“朕记得太子说过，乱民的事情是最最重要的事情，因此这事儿的解决不仅仅要在快，更要在稳和准。若当下朕随意指一个人出去，到了那儿没解决问题，再指派第二次的话，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因此这事儿呢必须交给一个稳妥的人来办，镇国将军是朕多年来最为信任的老臣子了，因此朕还是最信得住他来做此事。”
太子面色一变，看来，外祖父的法子并不能真正将这事儿推脱出去，只能再下一剂猛药了。
正在这时，偏厅中走出一人，正是刚刚给吴老头儿看诊的院判董大人，他面露忧色，走到殿中央，屈膝跪拜，“回皇上，微臣适才又给吴老将军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微臣发现……”
见对方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皇上有些着急，“还不快说，吴老将军怎么了？”
“回皇上，微臣发现，吴老将军所患为不治之症！”说出了这惊天的噩耗后，董大人自己都吓的够呛。满朝文武更是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皇上确实一愣，随即皱眉担忧道，“当真？怎么个不治之法？”
“吴老先生早年征战沙场时便受过刀剑，更是有一处重伤的，有残余部分还留在体内，只是当时经过处理，暂时没有大碍，所以便没有进行多余的医治，如今，经久淤结，那老伤竟渐渐影响了吴老先生的身体，今儿的突然昏倒怕也是因此而导致的。”
“哦？竟有此事？”
太子出列，拱手应道，“回父皇，儿臣也记得，在儿臣还小的时候，外祖父的确受过一次重伤。”
有太子作证，更印证了董大人的猜想。
这下子，皇上再不改变原来的计划可就不成了，人家得的可是不治之症，本来就年迈，如今还患了重病，你总不能让人家拖着残肢病体去边关吧？就算是给皇后面子，也不能这么做啊。前几天刚刚将人家孙子给砍头了，现在又要把老的发边关去，皇上此刻若再不改变主意，怕外头的议论声音就要停不下来了。
朝中的文武百官这一刻都这样想，大家也十分默契的，安静等待着皇帝改变主意的声音。
可正当皇帝“额”了一声，要宣布决定的时候，却听五皇子突然道，“父皇，依儿臣来看，乱民的事情的确是咱们该担心的，但更为重要的应是吴老将军的身体才是，多年来，吴老将军征战沙场，天乌国大半江山几乎都是他老人家守住的，如此重要的肱骨之臣怎么能因罹患不治之症而被皇家所抛弃呢？若这话传了出去，咱们皇家还有和脸面面对满朝的文武？”
唐楚一番话说的掏心掏肺，让在场的大臣们都为之动容，言语间仿佛他就是为了吴昌盛的身体着想一样。
实际上，这番话却让太子背后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要知道，为人臣者，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适才老五说，大半个江山都是外祖父守下来的，这话放在平常臣子来听或者没什么，更或者大家就是这样认为的，但若给皇上听了，便不是什么好话了。
所以，太子当下眼睛紧紧盯着皇上的神情，还好，他似乎没有因为那句话而有一丝的不悦。反而十分赞许五皇子的样子，可接下来皇上说的话却让太子差点儿喷出一口鲜血。
第二二九章 神秘女医
“既然如此，边关的事情暂且搁置，举国贴出告示，悬赏名医，就算是翻遍整个天乌国，朕也要为吴老将军找到医治该病的大夫！”皇上语气诚恳，十足是为吴昌盛老头儿的身体着想的样子。
“皇上，这……”董太医有些迟疑。
“怎么？董太医认为不可？”皇上双眉一竖。
“回陛下，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觉得，自己不能为吴老将军的身体恢复有所帮助，实在太无能了。所以……”
“董爱卿不必担心，若真的招到专治这方面怪病的大夫来，还需要懂爱卿的配合才行。”
董大人十分无奈的给了太子一个“他也无能为力”的眼神，退到了稍后位置。
就在太子准备想别的办法搪塞此事的时候，唐楚突然道，“父皇，儿臣倒想起一人来，或许能够对吴将军的身体康复有所帮助。”
“哦？是什么人？”
“父皇可还记得几年前的那场十分厉害的疫病？”
皇上面色一变，“这个，朕自然记得，怎么？你所说的人莫非跟那场疫病有关系？”
“没错，正是如此，儿臣所要举荐的这个人，真是那场疫病背后，真正给出配方的人，当时出于她个人的意愿，儿臣迫于无奈不能说出她的名号，不过民间也有不少的百姓知道她是治疫病的真正神医，不信，父皇可以派人出去打听。”
“哦？真的有这号人物？连疫病都能够治的那样快速，那么吴老将军的病估计也不在话下了，他是谁？当下身在何处？”
五皇子面上有一丝的为难，“回父皇，这正是儿臣难为之所在。她是个女子，人称‘杨大夫’的，可是在咱们京都不过出现过几回，十分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一般治愈的病患都不是主动找到她的，而是她主动到家里去的。所以。眼下。儿臣一时也说不出她的真正住所来。”
意思就是：短时间内可能找不到这个人？
想到这里，太子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皇帝的面上拂过一瞬的失落，转而他又道。“不过，多多少少还是有希望的，老五你刚刚说，那女子曾经在京都出现过几次。都是在何处出现的？若知道这些或许更好找呢。”
五皇子拱手道，“回父皇。是在……”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停了下来，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那里姚书仑正认真听着。
众人顺着五皇子的目光看向姚书仑。随即错愕，难不成，那女神医出现过的地方是京兆尹姚书仑的家？
姚一程一愣。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却又快速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找寻不见了。
“老五，难不成，那女神医出现过的地方，其中之一，是京兆府？”
姚书仑这才醒过神儿来，转头看向五皇子。
唐楚点了点头，“没错父皇，儿臣听民间传言，说京兆尹姚大人的六姨娘生产时，突然难缠，是那位女神医突然出现，解了燃眉之急，连产婆都说六姨娘没法生，只等着准备后事了，但那女神医一出现，不过多大会儿之后，孩子就生下来了，不仅十分顺遂，还母子平安。”
皇上听了点头，却又突然摇头，“姚书仑，这事儿你不知道吗？为何刚刚你不说出来？”
姚书仑面露尴尬，“回皇上，臣的第六子降生时，因为府中有急事要去外地，所以臣不在家中，还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经历过这些事儿的，不过……不过那时候，臣依稀记得，的确听六姨娘说过‘杨大夫’的名号，只是时间太久，臣给忘了。”
姚一程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自己父亲说话时闪烁其词，这里头一定还有另外不可告人的方面。此事事关六姨娘和母亲，难道另有他因？
由于长时间不在家中，所以母亲的死，对于姚一程来说，一直是个解不开的疙瘩，虽然消息是经威武将军府张家的人传给姚一程的，但不在家中，一些跟母亲死有关的细节，姚一程始终得不到。
六姨娘生产时候的事儿，他回府之后多多少少有听到过，听闻这杨大夫本来差点儿被母亲捉到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就消失了。人鬼蛇神的事情，姚一程从来不信，原本他就怀疑这“杨大夫”的真实性，如今听五皇子这么一说，更是觉得其中蹊跷甚大。不自觉的就瞄了五皇子唐楚一眼。
皇上不耐烦的瘪了瘪嘴，“既然如此，那便分头行事，一方面对外张贴告示，寻访名医，另外一方面，着重找寻这位姓杨的女子，既然老五对这事儿比较熟悉，那么寻找杨大夫的事情就交给你好了，老五，吴老将军的身子和边关百姓的安危，就都系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三言两语之间，不仅没把吴昌盛要被调遣的事情给推辞掉，还把找什么名医的事情给弄成了。
太子心中十分明了，外祖父吴昌盛压根儿就没有病，今天的晕倒不过是缓兵之计，也是他特意嘱咐姚一程要走在吴老将军身边以作保护的。为的就是演好今天这一出戏，成功的把什么解决乱民事情的任务给卸掉。甚至连董太医都是皇后娘娘提前打好招呼的。
可是，这一切的安排全都毁在了老五的身上。
当吴昌盛被护卫们用软轿从偏厅中抬出来时，还一副面色苍白的样子，皇上走到近前，正赶上老头儿睁开双眼，他十分歉疚的握住了皇帝的手，声音沙哑道，“陛下，老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解难了，老臣真是无用。”
话语之间显然以为，太子和董太医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皇上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居高临下的瞅着吴昌盛因平躺而有些扭曲的脸，“吴将军，你放心，朕自会昭告天下，寻找名医，为你治好顽疾，乱民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这个，你不用担心。”
吴昌盛的目光这一刻几乎直了，他晃了晃神儿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瞅了眼太子。当看到太子微微摇头的时候，老头子的心几乎要化成粉末了。
第二三零章 突然发病
茶楼的雅座中，五皇子和肖广暮对坐而视。
五皇子的脸上带着些许笑容，“我就说吧，到适当的时机，你小子必定会告诉我那杨大夫的真实身份的，如今，举国上下寻找名医，杨大夫的名号，我也按照你说的，报给父皇了，这会儿，该跟我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了吧？”
肖广暮神秘一笑，“自然，本不该对你有所隐瞒的，只是，那时候时机还不不对，不过，这人嘛……”他突然欲言又止，随即瞅了眼门口的方向。
五皇子顺着肖广暮的目光往门口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翩然走了进来，她面带微笑，灿若桃花。当看清楚对方面孔的时候，五皇子整个人笑开了，“我曾经怀疑过是你，但也还是怀疑罢了，没想到竟真的是你啊——青鸾。姚大夫，杨大夫，可真有你的。”
“殿下过奖了，什么大夫不大夫的，不过雕虫小技罢了，小女子愧不敢当。”
“有你们两个在，我就放心多了，不过这次给吴老头儿看病的事情，真的要辛苦青鸾了。”
从“姚小姐”，慢慢的，五皇子对姚青鸾的称呼变成了“青鸾”。距离的拉近对屋子里三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可是，如果让你进镇国将军府给吴老头儿看病……”五皇子似突然想起似的，可以提醒道。
姚青鸾微笑不语，只是十分神秘的看向了肖广暮。
瞅着面前两人一副要卖关子的样子，五皇子被气笑了，“好了，再不说我可要发威了。你们两个要我忍到什么时候？”
肖广暮启齿一笑，“哈哈，不卖关子了，其实我们是这样想的。”
京兆府后花园的石子路上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丫头的照顾下，正一步一步的在石子路上走，没几步，趁着身旁的丫头不注意。小家伙儿就跑了起来。
丫头被惊得一身冷汗。连忙快步跟上，“六少爷，您慢一点儿。若是摔到了，奴婢可又要挨罚！”
姚一安可不管那回事儿，嘿嘿一笑，露出双唇之间齐整整的几颗小白牙全球天王系统。笑容甚是灿烂，“我不……”
丫头累得喘气。从被分到六姨娘院子里负责照顾小少爷起居那天开始，她就整日的提心吊胆，生怕小少爷磕着碰着，这小家伙如今可是老爷的掌中肉。心头宝，若是他有了什么摔伤，自己的小命儿分秒之中就会没了。
“文慧？六姨娘说。让你快些带六少爷回去，少爷该沐浴了。”听到身后有声音。小丫头回过头，应了一声。
不过顷刻之间，一个不留神，姚一安小家伙儿又跑到一旁的草丛中去了，躲藏起来，宛然要跟小丫头捉迷藏的样子。
小丫头回过头来，见刚刚还站在石子路中间的六少爷，这会儿居然没了，整个人就慌了，四处看却都没看到，“六少爷？六少爷？”
姚一安正玩儿的嗨呢，看着小丫头文慧找的辛苦，他乐得开心，怎么会出来？可急坏了小丫头，四处搜寻，不过片刻，就已经满头大汗。
过了不知道多久，不远处几个好姐妹听到声音赶过来，看到文慧满头大汗，不由也跟着着急“草丛中都找了吗？六少爷平日里最爱躲在那里，跟咱们捉迷藏了。”
“找了，都找遍了，但就是找不到六少爷。”文慧急的就快要哭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几个丫头回过头，见姚一安正在一个男子的怀里撒娇，很是不老实的左踹踹，右怼怼，脸上还时不时的噘嘴，十分不服气的样子。
“你们是怎么看老六的？竟然放任他一个人跑到湖边去玩儿，幸亏我路过看到，否则他若是掉到湖水里头，看你们怎么跟父亲交代。”姚一程一脸的严肃，跟刚刚看姚一安时候的怜爱表情完全不同。
文慧看到姚一安，顿时踏实了，这会子就算她被大少爷给骂死，她也愿意，只要六少爷不出事儿就行啊。
当丫头们牵着姚一安的小手往六姨娘院子里走的时候，姚一安还一步一回头的看姚一程。这个大哥，虽然刚刚回府不久，但是却很是深的小家伙的喜爱，每次见到大哥，他都很是不愿意撒手的腻在大哥怀里。甚至喜欢大哥的程度，就快超过喜欢三哥姚一落了。
直到丫头们的身影消失在石子路的尽头，姚一程才舒了口气，用仅有一人的声音道，“对不住了，六弟。”
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姚一安哭闹不止，嚎哭的声音几乎整个京兆府都能听到，震得姚书仑从前院匆匆赶到六姨娘的院子。
“发生什么事儿了？傍晚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嘛？”刚一进屋，姚书仑就红着脸斥道。
六姨娘满脸委屈，“老爷，妾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晚上入睡的时候，安儿还好好的，睡着睡着就开始出汗，最开始丫头跟妾身说的时候，妾身还没在意，以为是被子盖的厚了，可是渐渐的，安儿身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妾身这才发觉不对，一抹他身上，竟然热到不行。”
“请大夫了没有？大夫怎么说的啊？”
“请了大夫了，是附近最好的专门给孩子看诊的大夫，可是药用下去，安儿的烧似乎更加热了，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痛在儿身，疼在娘心，况且姚一安这个小家伙又是来之不易，所以六姨娘身边的人往常都是格外注意，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开始用药了，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患过什么大病，这还是头一次。
以绢帕拭泪，六姨娘哽咽着，就要说不出话来。
烛光下，看着床榻上面色发白，痛苦嚎哭的小儿子，姚书仑紧皱着眉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管家呢？速速去请太医……”想了想，他又摆手道，“算了，还是我去吧！一群废物！”姚书仑说完，大跨步迈出了屋子，头也没回的奔出去了。
第二三一章 起死回生
姚青鸾收到消息的时候，姚书仑已经带着人离开京兆府了。
碧桐站在烛光之下，影子长长的倒映在地上，“小姐，还……救吗？”
姚青鸾微微一笑，“救，当然救，无论怎么说，他也是我六弟，抛开这一层关系不讲，我总不能见一条小小的性命，就这样被那群庸医老头儿给治死吧？”
“可是，这显然是大少爷设下的陷阱，您若是去了，岂不是正中他的圈套？”
姚青鸾脸上的笑容似绽开的牡丹，“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不过，不用管这些，你就去准备吧。”
碧桐见劝说不住自家小姐，心想着，或许小姐有什么自己的打算，便也快步退着去准备小姐易容以及看诊的东西去了。
姚书仑到太医院的时候，碰巧今夜当值的都是年轻新入太医院的太医，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今夜皇后身体有恙，太医们都被请入宫里看诊去了。
姚书仑便一直等在太医院，想等着院判董大人等人回来了，再行带着回府。至于年轻的当值大夫，姚书仑并不敢请，一来信不着，二来实在太医太少了，若被他请走，那么便无人当值。
这样一磨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京兆府中，六姨娘院子里就快沸天了，姚一安的哭声越发微弱，最后竟变成了无力的哼哼。
六姨娘眼睛已经哭肿，嗓子也沙哑到不行了。就在这时，身边的童妈妈悄悄凑到他身边，附耳说了什么，六姨娘眼前一亮。“对呀，还有杨大夫呢！”
姚一程的院子里，小厮当当敲了两下门。
“进来。”
推门而入，迎面瞅见姚一程正坐在外室的桌案上，手握茶杯端坐着。
“大少爷，小的按照您的吩咐一直蹲守在六姨娘的院子外头，正如您所料。刚刚已经有动静了。是六姨娘身边的童妈妈。她一个人独自出了院子，径自从侧门出府去了。”
“跟上了吗？”
“嗯，咱们的人紧紧跟着呢。”
“那就好。继续汇报行踪。”
“是……”小厮答应着，退出了门。
将手中杯把把玩着，姚一程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童妈妈刚刚来到那杨大夫交代给她的院子，就看到杨大夫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跟身边的丫头下棋呢。
一路过来，童妈妈一直在心里叨咕。生怕接头的过程太过繁琐，耽误了小少爷的医治，却没想今天竟然这样幸运，刚刚到这儿。直接看到杨大夫本人了。
“杨大夫，你可要救一救我们六少爷啊。”走到姚青鸾身边时，童妈妈激动的直接跪了下去。
碧桐连忙上前扶住对方。“童妈妈，你这是？”
“杨大夫。我们六少爷半夜发病，到现在已经几个时辰过去了，他的哭声渐渐微弱，几个大夫给看了，甚至用过药了，却都无济于事，甚至还有更加严重的趋势，无奈之下，我们姨娘只能命令老奴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刚好您在这儿。”童妈妈这会儿才从激动的心情中醒转过来，扫了眼四周，不仅有些迟疑，“可是，杨大夫，这大半夜的，您怎么跟丫头在院子里下棋呢？”仅仅靠着桌案旁边两根拉住的灯光，幸而今夜里，没有风，否则这对主仆俩的行为，真的让人费解。
姚青鸾显然看出了童妈妈眼神中的疑惑，却也有些尴尬，这院子她来的次数过少，屋子里头真是没有常住的样子，她们来的又太过匆忙，若童妈妈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定然会更加怀疑，时间紧迫之下，她们只能简单将院子里布置成这样。
“哦，我白日里研究了个药方，用了之后，竟睡不着了，所以让丫头陪着我下了会儿棋，童妈妈您不是说，很着急吗？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好啊，马车就在外头等着您呢。”
一行人来到京兆府六姨娘院子的时候，姚一安已经声弱如丝了，不会看诊的人肉眼都能看出那孩子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
而六姨娘，早已经昏昏醒醒不知道多少回，当看到姚青鸾带着碧桐进屋的时候，六姨娘的眼睛灼热如火，鼻涕横流，一点儿仪态都没有了，“杨大夫，您终于来了，快看看安儿，快救救我的安儿啊。”
拍了拍六姨娘的肩膀，姚青鸾语气泰然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六少爷死的。”说完，她拿着医药包径自进了内室。
不多时，姚青鸾就开出了药方，当姚书仑带着太医回来京兆府的时候，姚一安用过药，喘息已经渐次均匀，只是头上，四肢，身体的各处都还被银针插得到处都是。
“这位是？”姚书仑迟疑的瞅了眼姚青鸾，对六姨娘道。
六姨娘摸了摸脸上激动的泪水道，“老爷，这位就是妾身常常跟您提到的杨大夫，若不是杨大夫在，咱们的安儿恐怕早就等不到您回来了。”
太医院院判董太医捋了捋颌下的胡须，居高临下的瞅了眼坐着的姚青鸾，很是不以为然的皱皱眉头，“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杨大夫？女神医？陛下可是悬赏全国，在找你啊，没想到你人竟然就在京都。”
姚青鸾起身，对着董大人福了福，“大人过奖了，小女子一介女流之辈，何德何能堪得上‘神医’二字，不过是幸运，赶上罢了。”
心中甚是怀疑这位杨大夫的能力，董大人不多说，直接进屋去瞅姚一安了，不多时出来，面上带着些微的惊讶，“六少爷的病……杨大夫是如何治的？光凭那些银针恐怕不足以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吧？”
这便是要讯问药方了，姚青鸾十分大方的将刚刚给童妈妈抓药的药方拿过来，递给了董大人，“这是药方，还请董大人不吝赐教。”
董太医从上到下瞅了一眼，随即又回头瞄了眼床上的姚一安，叹息了一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果然，我是老了呀。既然，姚大人的家中已经有高人在，那么便不再需要我了，就此告辞。”
第二三二章 识破易容
看着董太医若有所思的急匆匆离开，姚青鸾心中暗笑，怎么会如此巧合，偏偏在今天所有有资历的太医都入宫给皇后娘娘看诊了？若搁在平常的话，太医院怎么也要留一个有资历的才行。这显然很不寻常。
然而，姚书仑也是着急坏了，压根儿没有往这方面去想，但姚青鸾的思路却十分清晰，她很明白，皇后在这其中也是扮演着角色的。
送走了董太医，屋子里就只剩下姚青鸾和碧桐两个外人了，姚书仑打量着一直带白纱的姚青鸾，觉得有些别扭，“杨大夫，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六姨娘错愕，听出了自家老爷的意思，也明白老爷这是谨慎，但是她是看过杨大夫真面目的，更何况，她们还曾经有共同的敌人，并且算上这一次，杨大夫已经两次救过她儿子了，女人就是感性的动物，所以六姨娘很是觉得，老爷不该这样质疑面前的年轻女子，她上前一步，刚要阻拦，就见姚青鸾摆了摆手，显然是并没把姚书仑的话放在心上。
给了六姨娘一个，“我没事儿”的表情，姚青鸾转而看向姚书仑，“大人这是对我的真面目感兴趣吗？当着六姨娘的面儿，这似乎不太好吧。”
姚书仑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随即恢复如常，“这位，杨大夫，虽然今儿是你救了犬子，且已是第二次救他了，但有些话我还是必须要说。我觉得你很可疑……”
六姨娘一口唾沫猛的吞了下去，紧张的看了眼姚青鸾，确认对方的双眼里没有怒意，她才放心。
“姚大人，你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杨大夫如此聪明。怎么会听不懂？刚刚董太医说到全城都在搜你的时候，你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这太可疑了。”
姚青鸾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去，虽然表面上状若淡定，但她不得不承认，心中其实也是担忧的，在姚书仑没问出来之前。她几乎以为。被父亲看穿了身份。
“哦？这就很可疑么？”
“当然，虽然皇上已经下了旨意，但是全国寻名医的告示是贴出去了。可特意寻找你杨大夫的，却是道密旨，除了朝中重臣，百姓几乎不知情。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姚大人真是小瞧我了，在董大人面前我的确该装作谦卑。可实际上，我对自己的手艺却有着无比的自信，我自信天底下没有我救不了的命，也没有我治不了的病。所以，皇上或者什么地位之高的人找我，绝非不寻常的事情。这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你？！”姚书仑被气得噎住了，他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小丫头会这样的强硬，她这显然就是在强词夺理，但又让人没办法回绝。
“老爷，安儿才刚刚睡下，您说话小点声音。”
六姨娘显然是在提醒姚书仑，不要得罪了救命恩人，姚书仑理了理声线，闷嗯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犬子降生那日，因为公事耽搁，所以没能当面感谢杨大夫，既然今日得见，不如杨大夫在府中多留几日吧，也好让我们有机会报答。”
“姚大人多想了，我救六少爷并不是为了要你们的报答，再者说了，我还有很多事情，留在姚府不太方便，请姚大人见谅。”
“适才董大人也说过了，皇上下旨寻找你……”
“姚大人，皇上是下旨让您找我吗？”
被姚青鸾这样一问，姚书仑愣住了，“陛下是让五殿下……”
“既然不是让姚大人，那小女子也没必要配合您吧？陛下不过是让五殿下找寻我，并没说要缉拿归案，或者捉拿我，如此说来，小女子还是自由身子的，对吧？”
姚书仑眯了眯眼睛，没有回答，“将我的东西都收拾好。”吩咐完，姚青鸾起身就要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回眸一笑，“当然，诊金我还是要收的。”
碧桐背着药箱，差点儿笑出声音来，小姐可真是够淘气的，连自己的父亲都这样敢这样愚弄。
出了六姨娘的院子，姚青鸾带着碧桐，只管往侧门走，状若她们已经轻车熟路的样子。碧桐小心跟在主子身后，步子很细碎，却刺啦刺啦的故意蹭出很大声音，“小姐，身后有人跟着。”
“不用介意，按照我说的做。”
碧桐点头，继续跟着姚青鸾走。
出了侧门，刚刚童妈妈来接送的马车还在原地停着，姚青鸾瞅了一眼，嘴角微扬，丝毫无戒备的就伤了马车。
天色已经蒙蒙亮，所以马车里还是有一丝光线的。
主仆俩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相继发现，本该空荡荡的马车里，竟然多出一个男人。并且，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京兆府大少爷——姚一程。
“公子，怕是坐错车了吧？”姚青鸾十分淡定的坐在距姚一程稍远一点儿的位置，淡然道。
姚一程嗤笑，“杨大夫别见怪，犹豫太好奇你的身份，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今儿我的行为跟京兆府，跟姚家可没有半点儿关系，纯属我姚一程个人所为，你当我是浪子一枚也好，当我是歹心四起也罢，总之，你的脸，我看定了。”
“呵呵，想看我的脸，还不容易？公子何必大费周章？想必那六少爷的身子就是你这个大哥所为吧？”
“女子太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大公子说的是，我也正因此而烦恼呢，不过，身后马车里的姚家人，若是知道大少爷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猜他会如实禀报给姚大人吗？”
“杨大夫还真是会替人着想。”姚一程说着，目光已经攀上姚青鸾的双眼，“虽然技术高超，但是你瞒不过我的眼睛，易容术啊，杨大夫会的可真多。”
如此暗的光线下，竟然能看出破绽，这个姚一程，的确不是省油的灯。姚青鸾心中暗自腹诽。
而一旁，碧桐的手心儿已经满是汗水了，但看着自家小姐一点儿异动都没有，她也强自按压着心跳，不让自己表现出慌张来。
第二三三章 坦然相对
“公子如此好奇我的身份，该不会是想要拜我为师吧？我短时间内，可没有要收徒的打算，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
姚一程低眸浅笑，“杨大夫何来如此大的自信？我不过是好奇，一个不能堂堂正正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她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
“若有能耐，公子可以自行调查，我可没有阻拦过任何人调查我啊。六姨娘明摆着在那里，你可以大大方方去问啊。”
“我还不会白痴到那个份儿上，你救了老六两回，六姨娘怎么可能出卖你的消息。至于你的身份……一会儿就会见分晓了。”
马车在宽敞的马路上孤独的晃着，车里渐次恢复了安静，无人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致。
不知道走过多少条巷子，当车夫一声吁叫停了马车后。
姚青鸾听到前方的脚步声，不多时就见车帘一掀，几个身着姚府护卫的男子站在马车前头。其中为首的一个正手拿着车帘，对着姚一程低头道，“大少爷，小的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去桃影园看过了，大小姐和她的奴婢碧桐，都不在院子里。”
碧桐的心就是一沉，她下意识的瞪圆了眼睛瞅向姚一程。这一刻她意识到了什么。
姚一程故意坐在马车里就是要拖住她们的脚步不让她们中途折返回去，这样一来，桃影园空空的就出卖了姚青鸾的身份了。即便事后姚青鸾说出千万种理由来解释为什么老六重病，全家上下都在忙碌的时候，她却不在府中，也是无用了。因为姚一程现在就坐在他们面前，他完全可以直接揭开姚青鸾的易容面具。当场戳穿，此招真是正中下怀。
姚青鸾瞅着面前的护卫，淡然一笑，随即抬头瞅了眼姚一程，没有抵死不认，而是大大方方的自己将面具揭了下来。
碧桐这一刻几乎傻眼，她以为小姐或多或少也要争取一下啊。却没想对方竟直接招了。
当看到姚青鸾那张脸的时候。姚一程面上并没有过多惊讶的表情，有的不过是习以为常，“果然是你。”
“既然早就知道了。何必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这样一出？还将六弟牵扯进来？小六可是十分喜欢大哥你，我眼里的大哥可不会心狠到这个地步的。”
“人始终会变的不是吗？我眼里的妹妹也跟我离开之前大不相同了啊，至少，我的妹妹可不会医术。更不可能乔装打扮成什么‘杨大夫‘女神医’，以第二个身份来医治一个姨娘生下的贱。种。”
“哈哈。大哥总结的还真是精辟，竟让人无言以对低调术士全文阅读。既然已经被你识破，好戏可以收场了吧？忙碌了一天，我也该歇息了。车夫，掉头回府。”
竟一点儿心虚的意思都没有。
姚一程冷冷一笑，“哈哈。好，的确该回府。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事情给办完了。你，可以退下去了。”对着护卫挥了挥手，姚一程吩咐道。
那护卫应了一声，带着所有人退下去了。
姚青鸾很明确的看到，他们退下去并不是京兆府的方向，而是相反方位。那里不远处，可就是太子府了。
当马车停在京兆府侧门的时候，姚青鸾直接就要下车，却被姚一程拉住了。
“怎么了？大哥还有话要说？”
“被我识破身份，难道你就不紧张吗？”姚一程道。
姚青鸾笑了，笑得很是肆无忌惮，“大哥，你也有如此心虚的时候吗？我为何要紧张？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不是吗？从你回府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注定要迎接接二连三像这样的事情了，这点儿准备我还是有的。至于其他，那些都是你的事情不是吗？你报你的仇，我接我的招，咱们各凭本事。”
这算是正式开战了。碧桐坐在一旁，明显感觉到车内空气的冷凝，她几乎想裹一层棉被来替在自己保暖。
回到桃影园，碧桐还觉得很是迷糊，“小姐，大少爷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咱们？那他不是白捉住咱们现形了吗？”
姚青鸾戳了戳碧桐的额头，“傻丫头，他要的并不是抓住现行，他之所以安排今儿这前前后后的事情，不过是想印证心中的想法，将确切的消息转达给他主子罢了，至于以后要怎么做，也是他主子说了算。”
“您是说？太子……”碧桐大吸了一口气，随即重重跺了下脚，“出门时奴婢就说了吧，您不该带着奴婢的，奴婢就该留在家里，像上次一样，由奴婢来装扮成小姐的样子，至少这样他们的人来查的时候，也不至于咱们都不在家，而因此泄露了行踪啊。”
“看来，小碧桐的脑子好用多了呢。”自顾自在一旁的铜盆中净脸，姚青鸾语气仍然很是平淡。
碧桐气得直跳脚，“小姐，您怎么就不着急呢？大少爷若知道了你就是杨大夫，他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的，现在不仅仅是他，连太子都盯上您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这样岂不是更好？再也不用担心身份外泄了啊。”
碧桐一愣，随即安静了半晌，忽然走到姚青鸾身边，直勾勾看着她，“小姐，您今儿该不会是故意要将身份泄露给大少爷的吧？”
居然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姚青鸾微微一笑，“你说呢？”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呀！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六姨娘院子里，姚一安已经乖乖的睡着了，小脸儿恢复了一些红润。
姚书仑并六姨娘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的姚一安，沉默了良久，姚书仑问道，“是谁去找的那女子过来？”
“老爷，问这个做什么？左右安儿已经开始恢复了，您……”
“我在问你话，什么时候轮到你反问插嘴？”
六姨娘一愣，随即叹息了一声，“是我命人去的，要指责怪罪，您就怪罪我把。我只知道，若没有杨大夫，我们的安儿早就不知道几死几生了，还怎么能好好的躺在这里？”
第二三四章 女医出马
“老爷，您要怪就怪罪老奴吧，是老奴自作主张去找的杨大夫，看着六少爷马上就要咽气儿了，老奴也是不忍心才会这样做，您要惩罚就惩罚老奴吧。”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童妈妈声嘶力竭。
姚书仑横眉冷竖，重重叹息了一声，“我并没有要指责谁的意思，只是问一问罢了，你们主仆俩用不着这样，如今安儿既然已经没事儿，那么我先回去了，这里就辛苦你们。”姚书仑没再说多余的，直接出了屋子。
“童妈妈，你说，老爷今天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姚书仑走了许久，六姨娘突然说道。
童妈妈一愣，想了想，也点了点头，“或许是朝中的事情太过繁琐，不过有件事情，老奴倒是觉得很奇怪。”
六姨娘一愣，随即看向童妈妈。
“刚才事从匆忙，老奴没来得及细想，如今想来，刚到跟杨大夫相约的那个院子里时，她们主仆两个很是奇怪。”
“哪里奇怪了？”
“明明是深夜，可她们却坐在院子里，借着烛光在下棋。老奴倒是觉得，与其说她们是在下棋，我倒是更怀疑，她们是……”
“是什么？”
“她们就像知道我要过去，提前在那里坐等着似的。”
六姨娘柳眉一动，“为什么这么说？”
“姨娘您想啊，大晚上的，主仆俩在院子里下棋，不奇怪吗？更何况，老奴回想了一下，那房子的门外似乎很多灰尘的样子，好像很久都没有人住了。就算她们主仆今儿才回到那院子，做丫头的也总该收拾收拾屋里屋外吧？具老奴的记忆，好像就只有院子里被清扫过了，别的地方……”
六姨娘越听越是皱眉，如果杨大夫真的是早就知道童妈妈要过去，那就说明她早就知道安儿的病到了不得不请她的地步。
可是，安儿的病发的突然。半夜里才闹起来。府外头的人谁有这个能力，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些呢？
难不成，杨大夫就是京兆府之中的谁？这怎么可能呢！杨大夫的脸她不是没见过。根本与府中的任何人都不像的啊。
“童妈妈，刚刚的事情，谁都不能告诉，一句话都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童妈妈了然，不管当下主仆俩怎么怀疑杨大夫穿越火线之生化枪神。也不管那杨大夫的身份有多神秘莫测，人家终究是救了六少爷的。六姨娘这是打算不顾一切的保护对方了。
太子府，几个京兆府护卫将消息禀报完后，全都退了出去。
太子手中摸索着画笔。嘴角浮现细腻的笑容，“事情真是越发有趣了呢，杨大夫。姚青鸾，我还真小看了这丫头了。五弟有如此蓝颜在侧。还真是有福气。”
“五殿下有没有福气，小的不知道，小的只知道，决定五殿下有没有福气的权力是握在太子爷手中的。”
太子得意一笑，“外祖父的事情，我们着实被老五算计了，这回看他还怎么周旋。杨大夫，哼，我要让她有来无回！”
画笔一掷，太子的画作完成了最后一撇。水墨之间，壮阔的山水俯景油然纸上，浩然之气贯穿画卷。
从圣旨下达开始，天乌国上上下下便掀起了一场名医潮。各地胆大的，想要飞黄腾达又自命不凡的行医之士全都跃跃欲试，纷纷前往京都。一时间，京都的各大驿站，茶楼酒坐的客房全都被沾满了，气势甚至比往常科考时候还要盛。
但神医的称号可不是随口说说的，由于这次动作过大，又是皇家带头发起的，所以来人太多，以至于预先料想的几个环节都派不上太大用场。原先是设定由太医院派出三名资历较深的太医，将各地寻来的太医逐层筛选，层层选拔最后挑出几个精英者为镇国将军诊脉。
无奈人实在太多，皇上只得再下一道圣旨，若救治不利，不仅得不到最先承诺的酬劳，反倒要受到惩罚，重者甚至殃及家人。
这道补充圣旨一下达，果然滥竽充数的那些被全部屏退了，说的更贴切一些，简直所剩无几。
早朝之上，就在皇上为名医的事情焦头烂额的时候，五皇子唐楚突然迈开了步子走出，举着朝牌道，“启禀父皇，儿臣已经找到那位女神医杨大夫，并且商议定了，只要镇国将军府那边允许，她随时可以进去为吴老将军看诊。”
“哦？此话当真？”皇上立刻正色道。
五皇子点了点头，“儿臣所说，千真万确，并且，儿臣第一时间找到了几个重病的病患，是亲眼看着那杨大夫将他们医治好的。”
“好，如此，吴老将军便有救了，那么仍旧双管齐下，另一边招赏名医的事情，太医院就受累了，至于镇国将军府的话，老五，你负责去问一问时辰，既然跟杨大夫接触的事情一直都是你在做的，那么就由你带着她去将军府看诊吧。”
“儿臣领命。”
皇上金口一出，镇国将军府很快就将日子定在了一日后。明面上看来，似乎是镇国老将军的身子实在等不及了。但实际上，他们真正谋划着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有了疫病的事情作为基础，“女神医杨大夫”的称号，其实早就被百姓们所熟知了，当得知这位神秘的女医要出马为吴老将军诊治的时候，百姓们一大早全都盘旋在了将军府门口等候。直到五皇子的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大家的眼睛几乎不敢眨一下的盯着，生怕错过杨大夫走进去的瞬间。
碧桐下车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面具没什么损坏之后，这才上前去搀扶自家小姐。心中仍旧惴惴的，她总觉得太子和大少爷姚一程会有所动作。可等着等着，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直到现在，都来到将军府门口了，都还似风平浪静的样子。
越是如此，才显得越加古怪，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小姐却还是一排如常。甚至比往日里更加沉静。
在所有百姓的欢呼声中，姚青鸾带着碧桐，跟在五皇子和肖广暮的身后，先后从两个马车上下来，缓缓走进了镇国将军府。
第二三五章 奇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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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指引的丫头早早就在将军府门口等着了，随着五皇子和肖广暮的脚步，姚青鸾一身白衣，踩着白鞋，逐渐往内院走去。
将军府的规制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早就听闻吴昌盛这个国丈爷一点儿都不低调，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将军府的亭台楼阁，墙壁榭屿，全都是上等品质打造，连院内摆设的花盆都是精致雕刻的，更别说花盆中盛开着的花样儿了。
将军府有一条路是专门赏花的，跟寻常人家的后花园不同，吴家是开辟了一条既宅又长的通道，通道仅可容两人并肩而行，但却很长，一眼望去竟看不到尽头的地步。踩在通道之上，姚青鸾十分惬意的观赏着两侧的花朵。
负责指引的丫头小心翼翼的为四个人引路，眼神却若有似无的常飘过姚青鸾的脸上，今日她没有戴面纱，而是直接以面具示人了，所以，这张脸虽然不是很精致，却也有些不凡的。
姚青鸾状若什么都察觉不到的样子，平静的走在通道上。
通道两侧，没有一样是普通的花种，这里花的种类大多出于异国，经过精心培育而成。开败了即换掉，没有一颗凋谢的在上面。
听闻几年前，因为吴将军下早朝时候路过花道的时候曾因看到一朵濒临凋谢的花朵而当即将负责那段路的丫头给杖毙了。
当然，传说不过是传说，其是否真实也只有吴家人自己知道了。
吴昌盛的院子坐落于将军府内院的最左侧，风格如整体将军府一般，宽敞大气。
进了正屋后，迎面便是两排坐满了人的座椅。放眼一瞧，全都是吴家老小。老到吴家老夫人，吴昌盛的妻子，小到刚刚会走路的五六岁孩子。真是形形色色大烩菜一样。
“五殿下，可把你盼来了，这位就是杨大夫吧？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快快里边请。父亲的安危就全都系在杨大夫一双手上了。”
说话的人是吴昌盛的嫡子。吴家二代的顶梁柱——吴蒙，也就是死去那吴挺的亲生父亲。
面对着将自己儿子设计弄死的几个真凶，还能如此灿然的没事儿人似的笑出来。这家伙的忍功也是一流的。
谁说从武者都是匹夫？这不很理智应对呢嘛！肖广暮心中暗自腹诽，面上亦是恭敬有加。
被吴蒙请着进了屋子，跟吴家的上上下下一起打了招呼之后，很快便进入正题了。姚青鸾带着碧桐以及药箱子进了内室。吴蒙亦跟着进去了，五皇子和肖广暮则留在外室。跟吴家的人闲话并等待。
老头子正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太医院院判董大人就守在床榻侧畔。因为皇上重视吴老头儿的身体，所以太医院每日都有一个当值的太医过来这里守着，今日本不是董大人当值。他却在这里，很显然是太子或者皇后一手安排，让他在这里照应的。
毕竟。是让姚青鸾下手给老头子医治啊，万一这丫头有什么不当的行为。人命可就呜呼了。在皇后或者太子的眼中，让姚青鸾跟吴昌盛医治，本就是玉石对瓦砾，冒着风险的行为，他们希望的必定是将风险程度降到最低。
“这位，就是女神医杨大夫吧？久仰大名，在下太医院董明。”
“董太医的名号，小女子早有耳闻，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竟然如此谦卑？董大人点了点头，“今日吴将军的身子还算稳定，并没有高热出现，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杨大夫了。”说着，董大人站到了一边，将床侧畔的位置交给了姚青鸾。
逐渐靠近吴老头儿，姚青鸾明显感觉到对方呼吸匀称，听呼吸的节奏，这压根儿就没什么事儿。将一些准备好，她便开始诊脉了，一直闭着双眸，时而皱着眉头，时而动动嘴唇，光把脉就足足把了近半个时辰。等的一旁守着的董大人董老头儿都站不住了，中途自行搬了把椅子继续陪着。
良久，姚青鸾才将手指从吴老头儿的手腕处移开，把脉期间，她分明注意到了吴老头儿睫毛的微微抖动，这老头儿就是在装晕的，他此刻明明正醒着。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姚青鸾就踏实了，因为接下来的戏，只有吴老头儿醒着才更精彩。
“杨大夫，我父亲病情如何？”
董太医眼神紧张的瞅向姚青鸾，仿佛十分害怕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一般。
“吴大人，恕小女子直言，吴老将军的身体的确不太好，不过幸好今日我来了，若再拖延个几天，恐怕凭我这全身的本事，也未必能救得活他。”
躺着的吴老头儿，当听到姚青鸾这样说的时候，真恨不得直接蹦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将对方臭骂一顿。自己明明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的躺在这里，但姚青鸾却直接给人家下了红牌警示啊。
姚青鸾可不傻，整个太医院全都异口同声说吴昌盛没救了，她难不成要在这里说出实话吗？在全吴家人的眼皮子地下？若真是如此，那她神医的威名还怎么体现了？
吴老头儿没病更好，省的她大费周章真的去治理了，眼下只要开一些面上治病实际调理的药给那老头儿就成了，只要不伤害他身体就成。至于他的安危生死，就看以后发生的事情，他自己能不能受得住了。
“如此，也就是说，现在杨大夫可以救过来我父亲了？”
“当然，老将军的身子就交给我吧。”
姚青鸾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一声怪叫，“哎呀……”
大家回头，却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正站在碧桐的身边，十分忌惮的看着碧桐，水汪汪的眼睛巴巴的瞅着碧桐，略带哀求。
“颖儿，你在这儿捣什么乱？五姨娘，还不快把颖儿带走！”
小女孩儿十分不悦，撅着小嘴儿一脸傲娇，“父亲，女儿就是想看看姐姐的箱子里有什么古怪的东西而已，就看一眼，看了女儿就走。”
碧桐汗颜，她刚刚背着药箱子站在侧畔，全然没料到，一个小姑娘会突然跑过来扒开箱子翻看里边的东西，她只感觉箱子在颤抖，一转头就瞅见一个小女孩儿了。她还没把小女孩儿怎么样呢，人家倒先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反倒让碧桐措手不及了。<!--over-->
第二三六章 反将一军
吴蒙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紫色长裙的女子急忙走过来，抱过那小女孩儿，很是愧疚的看了眼内室的众人，“老爷，是我的不是，刚刚出去一会儿，没看住颖儿，妾身这就带着颖儿下去。”
“这里没什么事儿了，有董太医和杨大夫在这儿，颖儿毕竟年纪小，你还是带着她回院子里去吧。别在这里跟着捣乱。”最后一句话，吴蒙语气十分狠戾。
五姨娘缩了缩脖子，拉过颖儿的手，畏首畏尾的走出了内室。小姑娘似乎知道自己给娘亲惹了很大的麻烦，但耐不住她对那药箱子实在太感兴趣了，临走出外室之前，还回头张望着碧桐怀里的药箱。
姚青鸾眼神始终瞅着颖儿，有些出神，直到吴蒙喊了她几声，她才从怔愣中醒转过来，“哦。吴大人刚刚说什么？”
“哦，我在问杨大夫，可不可以配药了。”
“可以。”姚青鸾微笑，“把药箱里我的针线包拿出来，”想了想，又道，“罢了，药箱拿来吧，我自己取。”
吴蒙的眉眼处有一瞬间的微动，只是动作快的让人无法察觉。
接过药箱，姚青鸾顺手打开，这个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她一处一处放进去的，里头有什么，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最是清楚，刚刚虽然被一个小姑娘碰过，但这小姑娘毕竟是吴家的人，秉着谨慎的性格，姚青鸾还是打算查看一二。
状若拿针线包的样子，姚青鸾却将医药箱看了个遍，外表看来，的确没缺没少什么东西。
合上药箱后抬起头的时候，姚青鸾一瞬间对上了吴蒙的眼神。没错，她确定自己不会看错，吴蒙那目光里是审视，他似乎比姚青鸾想象中的更加关心那个药箱的动态。这是为什么呢？
略施加银针，又提笔写下药方，整个过程，董太医都在一侧跟随着。看样子似乎在学习。实际上却是在监督。
很快，两个时辰过去了，外室的人有些坐不住的。出门去透气了，吴蒙则一直留在内室陪伴左右。
丫头将熬好的汤药送进来，也是吴蒙亲口一下一下喂的。
不是他假装孝子，而是实在不放心让姚青鸾多次接近吴老头儿的身子。“这药下去多久，我父亲会有起色？”吴蒙很是违背心意的问道。
要知道。今儿一大早，姚青鸾等人进来之前，他还跟老头儿在这里聊天儿呢，明知道吴家老头儿就醒着躺在那床上。他却要装一个担心父亲身子的孝子装这么久，也是难为他了。
“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之后，吴老将军才能醒过来。”
躺着的吴昌盛。这一刻鼻子差点儿气歪了。虽然平躺的姿势很是舒服，但是躺久了着实让人难以忍受啊。而且还是一动不动，翻个身换个姿势都不成的无限之升级系统全文阅读。
他还不敢睡觉，毕竟，人到老了一睡熟都会有一样两样的小怪癖，比如打呼噜之类的。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他不敢睡觉。
吴蒙听了姚青鸾的话，也满头黑线，他还要这样陪前陪后半个多时辰才行。
正当吴蒙要将“半个时辰后父亲就要醒来”的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外室的吴家人听时，刚走出几步，他整个人就毫无预兆的轰然倒下了。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董太医甚至大喊出声音。
正当外室里，所有的吴家人以为心愿达成了，倒下的人是姚青鸾时，转头看，却看到地上躺着的吴蒙的身体。
惊慌，错愕，这一刻，吴家人脸上的神情千奇百怪。
姚青鸾就站在原地，仿佛看戏似的暗自欣赏着吴家人脸上的神情。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蒙儿怎么会倒下的？”本该倒下的人不是姚青鸾吗？将军夫人被丫头搀扶着，缓缓走入内室，当看到吴蒙苍白脸色的一刹那，呼吸几乎停滞了。
而躺在床榻上的吴老将军吴昌盛，这一刻也差点儿蹦起来，他听到了什么？怎么回事儿？按照计划不是该姚青鸾那个臭丫头中毒倒下吗？
出事儿的怎么会是蒙儿？哪里出了差错？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董太医惊呼之后，第一时间冲上去把住了吴蒙的脉门，不多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坠，“这……这怎么可能呢？”
“蒙儿怎么了？董太医，我的蒙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将军夫人脸色苍白如纸。说话声音都颤抖到不行了。
“将军夫人，恕我无能，吴大人中了剧毒，这毒无药可解，毒发极快，就算观音菩萨在世，也是救不过来的呀！”董太医放开把脉的手，面上满是无奈。
这话一说，将军夫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董太医的话她似乎是听过的，对，她听过，正是昨天董太医过来时交给蒙儿毒药时说的话。
当时将军夫人还劝说儿子和丈夫，不要冒险，若事情一败露，将军府都要跟着摊责任。但他们父子俩却是不听，一心只要为吴挺复仇。
原本是设计让颖儿趁乱将药放到姚青鸾的药箱中去，等她回去整理，或者多少天之后，碰触到那药粉，毒发之际，便跟吴家没有半点儿干系了。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在所有吴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这丫头是什么时候掉的包？将军夫人想到这里，不由看向了姚青鸾。
她就静静的站在身边，明明担心的看着吴蒙，五官却看不出一丝担心的感觉。
这一刻，老将军夫人明白了：他们所有人都被这丫头给耍了，当所有的吴家人满心欢喜的等着这丫头带着毒药回去中毒身亡的时候，她却已经将药给换到了吴蒙的身上，反将一军，坐等吴家笑话。
好快的反应速度，好狠辣的心肠，好诡异的手段！
“将军夫人，要不，让我来看一看吴大人的伤势吧？”
“不用了！”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些狠，老太太收缓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将军已经劳烦杨大夫了，那么犬子的事情就不牢杨大夫操心了，既然药已经喂下去了，想来半个时辰之后，将军就会醒来，来人啊，还是早些送杨大夫回府为好。”
“母亲？这！”二老爷吴阳大步冲到姚青鸾的前头，挡住她去路，眼睛瞅着将军夫人，略带试探。
第二三七章 又死一个
五皇子和肖广暮听到动静,也随着吴家的人都进来内室瞧看，放眼一瞧，便瞅见了躺在吴老太太怀里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吴蒙。
“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发现吴阳就当在姚青鸾的面前，似乎要做什么的时候，五皇子问道。
吴阳抬眼瞅了下五皇子，随即仍别过脸来看着自己母亲，似乎只等着老太太下令，他就可以做下一步动作了。
肖广暮静悄悄的移动到了姚青鸾的身边，若有似无的跟吴阳形成了对峙之势。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对于这内室发生过什么，以及即将发生什么已经都做出了猜想，只是，当下决定权力都掌握在了老太太的手中。
吴家老太太叹息了一声，随即一手紧紧握着吴蒙，另一手冲着吴阳摆了摆，“罢了，既然杨大夫已经给你父亲医治完了，那么便放人家走吧.”说完，她还瞅了眼五皇子。
既然人家如此好心的提早放自己走了,姚青鸾也丝毫没有客气，对着吴老太太福了福，转身带着碧桐就出门去了。
几个外人走了之后，吴家人全部展现了瘫痪状态，尤其是躺在床上的吴老将军，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董太医距离床边最近，身上被溅满了血。
屋子里一时间乱成一团。吴阳连忙扶住吴昌盛，让董太医为他诊治，这边儿吴蒙又开始发抖，董太医一人两边儿都快忙不过来了，半个时辰过后，吴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儿，毫无征兆。一句话也没交代的就那么走了。
这半个时辰之间，他虽然醒了两次，却因为毒的作用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只口中咿咿呀呀，手上死死攥着老夫人的手，双眼扫看周边所有人。
吴蒙是在吴家人的泪水中慢慢吞下最后一口气的。更是在吴老将军的血中一点点儿失去意识的。
可以说，从姚青鸾进屋开始。到最后吴蒙晕倒。整个过程，吴昌盛都是听到的，儿子晕倒的瞬间他几乎要跳将起来恶灵附身。但碍于五皇子和肖广暮在场，更碍于姚青鸾最先说明了：药汤下去，最快也要半个时辰人才能醒过来。
事后回想，姚青鸾更似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早就料到吴蒙的毒会在半个时辰之内发作，所以才说出了这样一个固定时间。她就是算好了，要让吴昌盛自食苦果。亲耳听到儿子被他们的计划圈进去，最后付出生命却无法上前。
这种滋味儿，只要想想。都会觉得无比难受。更别说，老头子亲身经历一番了。吐血已经算是轻的了。
“母亲，为什么要放走那个丫头？如果不是她。大哥和父亲会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吗？”吴阳声嘶力竭。
老夫人却将手从吴蒙的身上抽离出来，彻底抹掉脸上的眼泪。转头看着吴阳，“老二，今天咱们全家的人都被人给耍了你看不出来吗？她带着五皇子和肖家小子一起过来，这意思还不明显吗？刚才若你真的将人给拦下了，你有什么话可说？当场指控人家伤害你大哥？你有什么证据？若事情真的闹大了，调查起来，那毒是怎么来的？再牵涉出董太医的事情，你父亲装病推战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这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你只知道喊骂，你考虑过后果没有？当初就跟你们父子说过，不要冒险不要冒险，你妹妹早就说过，不让你们轻易动手，如今好了，又白白搭进去一条人命，咱们吴家，在这个臭丫头的身上损了多少人了你算过没有？”吴老太太说完，眼泪都快掉落下来了。
董太医叹息了一声，刚才吴阳拦住姚青鸾的时候，他也被吓了一跳，万一吴阳真的拦住姚青鸾了，也就如刚刚老太太所说，他这个太医院院判的位置可就坐不稳当了。回想一下，这些天经历的事儿还真是一波几折，总之，看样子，跟吴家人有关系的人似乎都没啥好下场。想着想着，董太医开始为自己谋划退路了。
吴昌盛从床上被扶着起身，脸色已经苍白到无以复加，他颤颤巍巍的来到吴蒙的尸体旁边，缓缓蹲下，握着吴蒙冰冷的手，虚弱的道，“儿子，父亲会为你报仇的。”
吴老太太在一旁已经抽噎着说不出话了。
正在这时，门外有仆从的声音响起，“大老爷，太子派人过来问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他那边要不要继续准备。”
外头的仆从显然还不知道，大老爷这会儿已经呜呼哀哉了，屋子里的吴家人听到这里心中都泛出苦涩。只听吴昌盛冷声道，“告诉太子，一切按照计划进行。”说话间，手捏的吱吱作响。
回去的时候，五皇子和肖广暮跟姚青鸾共用了一辆马车，喋喋哒哒的马蹄声音在耳畔环绕。
“吴蒙算是咎由自取了，只是，吴家人这次怕真的被惹火了。”五皇子说道。
姚青鸾微笑，“吴家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他们在皇帝的眼中还有利用价值的话，或许咱们还不能动弹他们，但现在嘛，天乌国兵强马壮，能够代替吴家男子上战场的年轻将领们又一个个的在朝中出现，这会儿不正是皇上等了多年的时机吗？”
“现在，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神医杨大夫给镇国将军诊治的消息了，吴老头儿再也不能继续装病，带着儿子和孙子相继死去的哀痛，他必须上战场。”肖广暮道。
“我要的，就是让他有去无回。”
姚青鸾话音刚落，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下了，三人全都始料未及，差点儿摔在马车里，肖广暮和五皇子全都下意识的去扶姚青鸾。但姚却在栽倒之际，偏向了肖广暮方向。
人在为难时候的潜意识选择并非无来由的。看着肖广暮紧紧握着姚青鸾手时，五皇子的眼底闪过一抹极快的光。
“车夫，发生了什么事？”五皇子问道。
随即，听车外的人道，“马车里的人可是杨大夫吗？”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第二三八章 挑破身份
车内几人对视了一眼，肖广暮刚要下车，姚青鸾却摆手制止，“该来的总会来，我倒盼着着一天呢。”话中似乎已经洞察了对方的意图。
马车外头，女子的声音一下子引起了四周行人的注意，毕竟杨大夫这个名号最近实在太响亮了。
见马车里头长时间没有回音，车外的女子再次道，“杨大夫，小女子柔儿，来自京郊十里街，是听闻您今日要路过这里，专程过来感谢的，前些日子小女子一家罹患疫病，是有了您的方子，才得以保全性命，父母双亲一直告诉小女子，不得忘恩负义，所以，我一直都在找寻您的消息，想方设法要当面感谢您，杨大夫，如果您真的在马车中，可以下车跟小女子见上一面吗？”
肖广暮看了眼姚青鸾，“你的面具可是卸掉了，还能再用吗？”
“这面具材料制作繁琐，且没制作成功都只能用一次，刚刚用过的已经不能再用了，若现在出去，就只能以京兆府大小姐的身份示人。”
五皇子叹了口气，“原来太子跟这儿等着呢，他是算准了咱们回府会路过这条路，所以找人刻意装扮成报恩的样子，就是逼你在众人面前显露真实身份。”
“无妨，就算我今儿真的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了身份，那跟吴家的损失对比来说，我还是赚到了。”
“看今天这个架势，马车上若是不下去人，估计那姑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谁知道她跟太子有过什么协议，待会儿别闹的糟糕就成。”肖广暮提醒道。
姚青鸾点头。“所以说，这个面我必须露了。”说完，她起身直接出了马车。
马车外头，正当所有人的焦点都聚集在被掀动的车帘时，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飘飘然走了出来。其实，姚青鸾素来出门的次数就很少，加上近来她几乎都是带着面纱的。所以街面上认识她的人应该很少才对。但防不住跟着那柔儿来的一群人都是太子事先安排好的。
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那群早安排好的人就开始戏码了。
甲：“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杨大夫？这不是京兆府的嫡出大小姐吗？”
乙：“此话当真？京兆府大小姐。你确定吗？”
甲：“当然，我表哥的堂叔的儿子的表姐可是在京兆府当值，有一次我去递东西，很偶然的见过大小姐一次。就是长这样的，因为容貌绝俗。又很是可爱，所以我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乙：“这么说，竟然是真的了？可是杨大夫可是姓杨的，这京兆府小姐是姓姚啊……”
丙：“对呢。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么可能做行医这等属三教九流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女子行医。京兆府姚大人不可能不管的。这不可能，不可能……”
甲：“不管你们信不信。总之这个人绝对是京兆府的大小姐，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去问，至于她是不是杨大夫，那就要看她自己是不是承认了，毕竟，女子行医这在咱们大周朝可是前所未有的，即便她是什么女神医，那也是空前啊。”
三人之间的谈话在人群的围聚之间渐渐散开了来，大家开始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姚青鸾，似乎他们看着的不是一个容貌脱俗的大小姐，而是一个长着几头几臂的大怪物。
“您是……杨大夫？”那叫做柔儿的小姑娘，有些犹豫的瞅了眼姚青鸾身后的马车。肖广暮和五皇子相继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肖广暮下车时，还特意将马车的车帘掀开挂在上头，露出马车里头空空的车厢。
这下子大家真的都傻住了。
“没错，我就是杨大夫。”姚青鸾走近柔儿，面带微笑，“刚刚你说要当面感谢我，其实不必这样的，我当初写出那个药方子不过是举手之劳，另外，看着满城甚至满国的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却手握方子，因女医的尴尬身份而不肯交出来的话，那跟草菅人命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尽管备受质疑，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择——救人。”
“好！”人群中，一个相貌俊朗的少年带头拍起了巴掌，他的一声叫好，将周围人看姚青鸾的眼光都给带的变了颜色。
肖广暮扫了一眼叫好人的方向，不由笑了，那人不是关挺嘛。至于关挺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姚一落一张坏笑的脸更是格外显眼哪。
跟肖广暮一样，当看到姚一落就站在人群当中时，姚青鸾的心才算真的踏实下来，说实话，刚才她走下马车的时候，不过是故作镇定，即便她心中有再大的信心，仍旧抵挡不住群众的呼声，万一太子这次真的找了太多的人，那么大家的意见可是会随着大流的。
毕竟女子行医这件事情，本身就太受诟病了。
“敢于豁出一身的名誉，姚小姐当真女中之豪杰。”
“您可是救了我们所有人命的女英雄啊！”
柔儿的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她今儿来可不是为了让大家说出这些话的。上前一步迎上姚青鸾，柔儿面带崇敬，“真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您了。”
“叫我杨大夫，或者姚大夫都可以。”
竟然这样不知羞耻，柔儿心中暗自腹诽，面上仍旧镇定，“杨大夫，我还是这样称呼您吧，这样叫着更加顺嘴，您是不知道，从疫病被平复之后，我就特别的崇拜您，您身为京兆府的大小姐，竟然能够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学琴棋书画，改学行医。您的这些想法当真是少有。我一直想着找到您，报答您的恩情，还有，我也想跟您学习，将来做一个大夫，我想，咱们天乌国，有不少跟我一样像向您学习的呢。将来，在咱们天乌，行医的女子必然会越来越多，在这里的诸位哥哥、大伯们，你们的家人，或许也跟我一样哦。”
不得不说，这小丫头说话并绵里藏针的本领真是一顶一的，连姚青鸾都忍不住想给她鼓掌了。
这明着是在夸姚青鸾有才能，有本领，有胆量，但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在场的男子们，看好你们家的媳妇、女儿或者姐妹吧，说不定哪一天，她们也会像我一样，痴迷住行医这一行，就再不守你们的吩咐了。
第二三九章 前来道谢
不出姚青鸾的所料，果然那个柔儿一说完，四周就轰动起来了。男子们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再次看向姚青鸾时，目光很是忌惮。
不得不说，有些事情你看着别人完成或许是很顺利，很稳当的，但若真的放之于自己身上，或者放之自己家人身上，就没那么容易接受了。
姚一落见情况不妙，给身旁的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会意，连忙冲上前去，“不管怎样，这位顾念说的很是有道理，世间报恩的方法有千百种，就算让我自家小妹从此跟着杨大夫学医，以后济世救民，那也是值得的，只要我家小妹愿意，我这个做哥哥的，必定支持。更何况，如果是跟着杨大夫，那么我们也更加放心了。将来能够跟着大小姐谋一个好的前程也未可知啊。”
“是呢，学医不仅仅是男子的行为，更何况，若哪个女子真的有医技作为傍身，加之闺阁的女工之技术，怕以后不想嫁人都难。柔儿姑娘还真是有远见啊。”
“是了，总之，跟着救咱们百姓们性命的杨大夫身后，就准不会有错的。”
“对呀！”
话锋一转再转，跟着墙头摆动的看热闹百姓们都快迷糊了，但听最后一拨人这样热络的讨论着跟杨大夫学医的好处，大多数人还是动心的。
人越围越多，大家得知前方那个身姿苗条的优雅女子竟然是传说中的女神医杨大夫时，更为惊讶。感谢之语弥漫的整条街都是。
姚青鸾的马车最后是在众民的千呼百唤，拥挤之中回到京兆府的。进了大门之后，甚至还有人守在大门口，直呼千恩万谢的话。
本以为回到家可以安生安生。没想到，府中人也都早已得到消息了。姚青鸾回到桃影园的时候，六姨娘带着姚一安就等在外室内，看到姚青鸾进来，六姨娘迅速起身，眼神与往常大不相同。
“安儿，还不快跪下来感谢你大姐的救命之恩。”搂着姚一安的肩膀。六姨娘声音较之以往。有些不同寻常。
姚一安歪着小脑袋，显然一副全然疑惑的样子，但娘亲已经说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只会按照父母吩咐的去做。他灵活的点了点头，随即走向姚青鸾，就要冲着她跪下。
姚青鸾连忙上前几步将姚一安的动作在半空中就制止住了，随即拉着他的小手在六姨娘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回头给碧桐使了一个眼色。碧桐会意，带着一大堆丫头全都出了屋子。
“姨娘。虽然咱们时隔这么久才算真正面对面，但也不必让六弟行如此大礼，不管我当初是故意让童妈妈找到我，还是碰巧撞见。六弟的性命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必须救的，不管什么医者或者患者的身份，只是姐弟关系的事情。所以……”姚青鸾摸了摸姚一安墨黑的头发，冲着小家伙微微一笑。“安儿，姐姐小厨房里的芙蓉酥可好吃了，出门去让碧桐姐姐带着你去拿，尝一尝好不好？”
“真的吗？安儿要吃。”说完，小家伙头也不回的就冲出门去了。
望着姚一安远去的背影，六姨娘的神情有了变幻，“大小姐，有一件事情，我很是不明白，当初夫人的死……”
“姨娘，这世间的事情本就难以桩桩件件都明明白白的，不是吗？有时候，看着感情很好的兄弟，完全可以背后捅刀子，哥哥可以给弟弟下药，完全置弟弟的性命危险于不顾，只要达到自己目的就可以了；还有的，看着样貌相似，性情相像的母女却未必是真正的母女，母亲可以怀疑女儿，用各种手段试探女儿，女儿同样也可以报仇，为达目的，同敌人的敌人结为同盟。像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姨娘又何必没一件事儿都弄得那样透彻明白呢？糊涂有时候也是一种好的生活方式。”
听着姚青鸾的回答，六姨娘突然笑了，“看来，我还要多谢大小姐提点了。虽然年纪相仿，我不过大你几岁，但看来，我对人生的领悟远远不及大小姐啊。”
“姨娘谬赞了。”
“只是，那日在我的院子里，你那般不给老爷面子，就不怕有身份暴露这一天吗？还有，既然你知道大少爷对安儿的所作所为，也必定知道他这样安排是为了逼你现身了，为何还要冒险出现呢？就不怕大少爷知道你的身份吗？隐瞒了这么久，就因为安儿……既然道过谢了，我是不是还要跟大小姐道歉呢？”
“姨娘好久不来我这桃影园一次，来一次事情可真够多的。什么道谢道歉的，我刚刚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救六弟是我这个做姐姐应该的，不管我是杨大夫，还是姚青鸾，我都会选择救安儿。至于某人的所作所为，我的确事先知道，但现在还让我选择的话，我仍旧会做出跟原先一样的决定。至于姨娘你嘛，什么歉意都不必怀在心里的，我这个当事人都能够坦然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何况是你呢？不用你道歉，相比之下，我还要感谢你，现在多好，我既不用隐瞒自己的身份了，也不用躲躲藏藏的了，可以光明正大做我喜欢做的事情，遇到需要帮助的就出手相救，岂不乐哉？”
六姨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姚青鸾看了许久，对方说话时脸上的坦然不是装假的，这点六姨娘十分清楚，“入府这么久，好像今天才真正认识大小姐一样。”
“咱们可是认识很久了，算一算，第一天认识应该是六姨娘生产完后，我跟六姨娘袒露心事的那天才对。”
六姨娘想了想，微微一笑，是啊，那天，现在的这个姚青鸾可是亲口对自己说：她跟死去的张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
将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串联到一起，六姨娘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跟大小姐道声谢谢，至于老爷那边，如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小姐尽管说。我必定竭尽全力。”
第二四零章 父女对质
姚书仑回到京兆府的时候，显得很是疲惫，看着门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他问都没问，直接进了院子。
管家刚要上前讯问，该怎么解决就见他无力的摆了摆手，随即道，“不用理会，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好了，这些人，时候到了他们自然就会离开。”
管家点头，“老爷，您看起来似乎很累，用不用小的？”
“不必了，我歇一歇就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说完，姚书仑径自朝着府内走去，却没有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来到迷迷糊糊的就来到了桃影园。
姚书仑到桃影园的时候，姚青鸾正坐在外室的刺绣桌旁绣着花样儿，穿针引线的，很是认真。“父亲，您来了？女儿前些日子刚得了些新茶，给您泡一壶尝尝？”
姚书仑当即没有回答，而是眯着眼睛十分专注的看向姚青鸾，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人一样。
被姚书仑这样盯着看了许久，姚青鸾感觉到了什么，“父亲，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女儿说？”“既然是新茶，那就沏一壶吧，也好边诊脉边尝尝茶的味道，你说是不是、？”说话时，姚书仑显得有气无力。
“父亲，知道了。”挥手让碧桐下去沏茶，姚青鸾则坐到了自己的父亲身边。
姚书仑没承认，却也没否认，将手腕露出来，摊在了姚青鸾的面前，“帮我号一号，看近来身死倦怠是怎么回事儿。”
“父亲，女儿不过是雕虫小技，对外那称号也不过是为了解决一些问题，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本领的。父亲若是感觉到身子不舒服，女儿可以命管家去叫太医来瞧瞧，毕竟，太医们有多年的行医经验，这样比较稳妥。”
“你现在若是让人叫了太医来，人家必然会说，你自己都有神医在的。为何还要我们过去？做鞋的却到别处去买鞋。你猜人家会卖给你吗？”
“父亲，您是埋怨女儿没能早些跟您坦白嘛？”姚青鸾语气很是柔婉。
“坦白？坦白什么？坦白你女神医杨大夫的身份，还是坦白你京兆府三小姐的身份？”
姚青鸾一怔。下意识的看向姚书仑，对上对方一双眼睛的时候，从那双眸中分明看到了陌生与不解，哀怨与愤懑。自责与愧疚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
是太子吗？还是吴家的人？无论是谁，这时候将她真实身份告诉父亲。那目的就只有一个，报复她对吴家的所作所为。
飞逝之间，姚青鸾脑子急转，她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父亲，你既知道了。那女儿也没必要隐瞒，没错。我就是京兆府庶女老三，父亲的三女儿，不受宠爱的哑巴——姚儿。”
听到对方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姚书仑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他深吸了口气，随即道，“能这么爽快的就承认，看来你真是我跟迎秋的女儿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从你母亲身死时候就开始了吗？你之所以这么做是将迎秋的死全都诉诸到张氏的身上了吧？那两年前死的那个姚儿，是谁？”
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姚儿和张氏死的时候，姚书仑都觉得蹊跷了，只是，京兆府与丞相府一脉相连，京兆府本就不能孑然独立，那么出事儿的时候更不能越发乱起来，否则连带着丞相府一起，都会跟着卷进去。
因此，这些年来，凡是关于京兆府内部的事情，姚书仑一向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其中也包括他最心爱的女子——李迎秋的死。
听了姚书仑的问话，姚青鸾没有回答，而是苦苦一笑，“原来父亲早就知道娘亲的死跟张氏有关了，既然知道你怎么还能放任她整日在你面前晃？难道娘亲不是你最爱的女子吗？让杀害你最爱之人的侩子手整日躺在自己枕边，这是何滋味啊父亲？你方便的话可否告诉女儿一声？”声声逼人，姚青鸾几乎将几年以来压抑的愤懑全部发泄出来了。
然而对面的姚书仑却已经按捺不住的要发怒了，“你？！姚儿，父亲是有苦衷的。”
姚青鸾嗤笑一声，“父亲，姚儿这个名字早就不属于我了，我现在是姚青鸾，您的大女儿，京兆府的大小姐，丞相的大孙女——姚青鸾。”
“既然要怨，你就怨恨我吧，如果不是我娶了你娘亲进府，你娘亲也就不会惨死，从入府那天开始，她几乎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没错，父亲的确有错，但你已经受到惩罚了，失去自己一生所爱不正是老天爷对您的惩罚吗？要跟杀害自己心爱之人同床共枕还要佯装相亲相爱的模样，不也是老天爷对您的惩罚吗？要视杀害自己心爱人的同谋为岳丈，为亲人，不正是老天爷对父亲的惩罚吗？要跟杀害自己心爱之人的罪魁祸首同朝为官，还要恍然不知的样子，不更是老天爷对父亲的惩罚吗？既然您已经得到您该承受的了，那女儿就不必再在父亲的身上浪费什么多余的时间，将这些时间都空出来去对付其他人，不正好？”姚青鸾语气倔强，眸色坚定。
听者却已经惊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姚书仑原以为，女儿不过是知道迎秋的死因为张氏而已，却没料到，她既然什么都知道，听话里话外的意思，连镇国将军府和威武将军府及这其中的关系她都是一清二楚。
轰的，姚书仑感觉脑子被炸开了一样，关于张家灭亡，关于镇国将军府近来接二连三的事情一股脑全都如洪水般涌了出来，他不敢置信的看向姚青鸾，惊讶到无法开口，只能用眼神来讯问。
姚青鸾也丝毫没有让他失望，她很是明白姚书仑眸中的意思，跟对方对视了一眼后，略带浅笑的点了点头，“没错，我现在就回答父亲的疑问，张家，吴家发生的事情都跟我有关，张氏的死也不在话下，两年前死去的那个姚儿，其实是我大姐，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为我娘亲，为整个坎培部落！”
第二四一章 皇帝出马
“好了，够了，别再说了！”手握成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姚书仑面色赤红，可以看得出，他正在极力隐忍，“你全知道，你竟然全都知道。”
“是啊，女儿全都知道。父亲还有什么要问的？趁着这个机会，女儿一并都回答了。”
无力的摆了摆手，姚书仑虚弱的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在原地打转，僵持了良久才转身欲往门外走，不过三两步后，他就顿住了，回过头十分陌生的看着姚青鸾，“你娘亲在九泉之下，若知道你为复仇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会心疼成什么样子，你想过吗？停手吧鸾儿，为了你娘亲，也为了你自己。”
“父亲，你是真的爱娘亲吗？若真的爱她？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放任残害她及她家人的凶手逍遥法外的活着的？你是怎么做到的，教教女儿，让女儿也好安枕无忧，也好不会被噩梦惊醒！若不能帮忙，您至少不要阻挡在女儿的身前，否则，无论是谁，女儿绝对不会手软。”姚青鸾终究忍不住了，眼中噙着泪花儿。
“是父亲的不是，一切都是父亲的不是，有些事情鸾儿你是不会懂的，人在天地间活着，不仅仅为的是一口气，还要有担当，父亲身背姚家的未来和姚家百口的生活，‘一意孤行’这四个字，从来都不适合我。所以……”
“父亲，您不必解释了，那些解释的话鸾儿根本不想听，如果想说，您还是留着何时见到娘亲，何时跟她说吧。至于现在，您放心。鸾儿依旧敬重您是父亲，依旧会好好孝敬您，不会舍弃您不顾的，至于鸾儿自己的性命，我报我的仇，就算哪一天真的东窗事发葬身火海，我也不会埋怨父亲。更不会埋怨任何人。因为这条路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选择的。女儿说的够明白了吗？”
姚书仑似乎仍旧很不赞同女儿的所作所为，“落儿也参与其中了对不对？他可是你唯一的弟弟，你不知道这是在害他吗？”
姚青鸾擦掉眼角的泪痕。索性不让那氤氲在双眸中的雾气流淌出来，“父亲，您打算将落儿养在温室里多久？您能永远养着他宠着他，永远为他遮风挡雨吗？您总有老的那一天。总有倒下的那一天，落儿若不早早独立。你离开之后，或者我离开之后，他该怎么办？等死？”
脸皮一动，姚书仑脸上竟现出了笑容。只是这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实在让人看不太下去，“罢了，看来。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说完。他直接转过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间。
看着姚书仑蹒跚行走的背影，姚青鸾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了，如决堤一般往外流。
碧桐端着托盘走到门口时，迎面正碰见姚书仑走出来，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
“老爷，您没事儿吧？”手拿托盘，碧桐只能用手臂去扶着姚书仑。还好对方当下只是需要一个支撑，被碧桐这样一扶，也就站住了，“我没事儿。”扶了扶额，姚书仑低头继续往院外走。脚步仍旧摇摇晃晃的。
进屋刚要讯问主子为何老爷会那般情况，碧桐迎面就瞅见自己主子也没好到哪儿去。
从跟着姚青鸾的第一天开始，碧桐还从来没看到姚青鸾这副面孔过，当下就着急了，想要上前劝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父女俩的谈话她压根儿不知道，当下要猜测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只以为会跟姚青鸾杨大夫的身份有关，至于真正的缘由，碧桐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了。
“小姐，您……奴婢，……奴婢出门去替您守着。”将托盘放下，碧桐转身走到门外，当真站在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屋内，姚青鸾颤颤巍巍的走到内室，拉下被子将头埋在里头，开始放声大哭。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只觉得口干舌燥，唇际苦涩，满脸是汗水还是泪水，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了。到后来，头都有些晕眩。
迷糊中，感觉一只手稳稳的握住了她的，很温暖很有力。并且握住了就没再松开过。
姚青鸾将头从被子中抽离出来，影影绰绰的看见身旁一个熟悉的轮廓。耳畔就响起那人的声音，“我只是不在一小会儿，怎么了这是？”说完，肖广暮灿然一笑。
姚青鸾深吸了一口气，刚刚那大哭已经将积郁已久的憋闷与委屈全都释放出来了，现在她很轻松，一下子扑到肖广暮的怀中，姚青鸾笑得有些不自然，“眼睛都哭肿了，让你看到我这样的状态，真是……我的妆都花了吧？”
“即使妆花了，在我心中仍旧美得不行。”顺势摸了摸姚青鸾的头发，肖广暮声音放低，“好些了吗？”
竟连一句都没有问。
姚青鸾点头，“好多了，哦不，已经全好了。”说话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
肖广暮心疼的将姚青鸾的脸捧了起来，“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前方的路也会愈发顺利。等待着咱们的只有光明，没有黑暗。纳，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听到有好消息，姚青鸾一下来了兴致，“什么好消息？”
“皇上带着他的几个儿子到镇国将军府去了。”
姚青鸾挑眉，随即笑了，“这是要亲自上阵督促吴老头儿赶紧出征啊。”
“没错，现在神医也出过马了，吴老头儿的戏本该收场，他想要再延迟几天的理由也就是吴蒙的丧葬之礼而已。估计皇上会十分大方的将这几天给他留出来。”
“吴老头儿那么聪明，他必然猜得到此次一离开京都，想回来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是啊，正因如此，我怕他们还会搞出什么动静来。”
姚青鸾轻轻摇了摇头，“不会了，这次他不会了。稍一有动作，吴家就要丢掉一条人命，作为一家之主，吴昌盛不会再冒这个险。更何况，京都还有吴皇后，若对女儿有信心，他完全可以放心的离开这里。但能否成功阻止他回来，就是咱们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