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深夜,初秋的洛市已然褪去白天的燥热,微微带上了一丝凉意。
原本还算热闹的太元大道此时也变得冷冷清清。
街边路灯撒下昏黄的光,也许是电路接触不好,灯光忽明忽暗,给空旷的大街添上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借着闪烁的路灯,可以看到街上远远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走路三步一摇五步一晃,身上还散发着刺鼻的酒味,原来是个醉鬼。
他叫吴归,今天加班到很晚,才终于了结了手头的工作。
工作一干完,最近就轻松了,吴归心里高兴,拉上一起加班的几个同事好好喝了顿酒。
这顿酒一直喝到深更半夜,人家老板熬不住了,催他们离开才算完。
吴归没打到车,就手提半瓶啤酒,一边灌着,一边往家走。
“这群孙子……呃!就特娘的知道吓唬我,老子是那么容易就被吓到的人吗……呃!”
吴归走累了,酒劲儿也有点上头,便停了下来,扶着路边的一根杆子略做歇息。
他一抬头,看到了杆子上的路标——“太元大道”,不由得想起了刚刚喝酒时,同事提起的一个都市传说。
据说这个都市传说是最近才传起来的,就和他现在走的这条“太元大道”有关。
那个同事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即便吴归现在醉意上涌,头脑昏沉,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说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午夜的太元大道上会出现一个老婆子。
老婆子穿着带兜帽的衣服,平常就一直低着头,如果有人经过,她就会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同时拉人来听她讲故事。
只不过听完她的故事,人也就没了。
附近的派出所已经接到好几起失踪的案子了,这也是为什么太元大道上,一到夜晚就行人稀少,深夜更是干脆不见半点人影的原因。
一起喝酒的同事们都知道吴归走这条路回家近,纷纷劝他绕行,要不就去同事家过一夜也成。
但吴归不信这个,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酒桌上更是夸下海口,若是见到那老婆子,他倒要听听她能把故事讲出什么花来。
休息够了,吴归接着走。
走着走着,吴归感觉不对劲儿了。
这条路,怎么就这么长呢?
吴归甩甩头,心想酒真是害人,自己指定是醉了之后对远近和时间没有概念了。
他扔掉手里的半瓶啤酒,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
吴归今晚喝了不少酒,一跑一颠,这胃里可就翻腾开了。
不多时,吴归就感到胃内容物顶上了喉头。
他赶紧跑到路边,哇哇地吐了一阵,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吴归掏出纸巾抹抹嘴,余光却注意到路对面蹲着一个黑衣人。
“那个传说……不会是真的吧?”吴归心里直犯嘀咕。
“切,什么牛鬼蛇神,都是编的,那些失踪的人没准是被拐卖了,待我去探查一番,没准还能套出点话来,立个功什么的。”
酒壮人胆,这话不假,放在平时,吴归才懒得管这事呢,但他今天就是想要莽上一莽。
吴归走到黑衣人面前蹲下,打了个酒嗝,“你是谁?”
黑衣人缓缓抬头,露出一张沟壑纵横的脸。
这张脸,和传说中老婆子的脸一模一样。
看到黑衣人的模样,吴归顿时酒醒了三分,心里打起鼓来。
“年轻人,听我讲个故事吧。”
沙哑的声音从黑衣老婆子口中传出。
吴归忽然就镇定下来了。
他看到路灯下,老婆子脚下黑乎乎的。
那是她的影子。
“你讲吧,我听着。”
想起自己夸下的海口,吴归顿时感到一股子豪气顶了上来。
老婆子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好,我要开始讲了。”
第二章 午夜广播(一)
一部出色的恐怖电影,一定能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而没那么优秀的作品,差就差在代入感上了。
可即便是看最好的恐怖电影,人内心深处也是知道自己不会经历这些的。
但如果这些塑造出的恐怖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呢?
第一个故事叫“午夜广播”。
早上七点五十分,孙伟光打着呵欠来到自己的工位上,泡了杯浓茶,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阿光,最近看你状态不太好啊,怎么回事?”
好兄弟杨杰凑到孙伟光身边,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压力大吧,有点失眠。”
孙伟光苦笑一声,解释道。
杨杰叹了口气,拍拍孙伟光的肩膀,“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孙伟光点点头。
对于杨杰的关心,他还是蛮感动的。
可他不认为杨杰能帮上忙。
他最近遭遇的事,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阿光啊,要我说,你还是请个假休息几天,顺便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你看看你那黑眼圈都严重成什么样了。”
孙伟光对面的唐远听到两人的交谈,同样凑过来苦口婆心地劝他。
孙伟光笑笑,觉得这两个兄弟没白处,遇上事儿了真关心他。
但同时他又有些烦躁,因为他知道,这次的麻烦指望不上他俩,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
草草敷衍了唐远二人,孙伟光打开笔记本电脑,投入到了工作中,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暂时解脱出来。
……
午休时间,孙伟光暂停了手中的工作。
他女朋友何宁来了。
“还是没法睡着吗?”何宁摸摸孙伟光的脸。
孙伟光摇摇头,抓住了何宁的手,“走,我们先去吃饭。”
“阿光,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去医院看看,开点安眠药也好啊,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害怕。”
刚吃了两口,何宁就忍不住开口说道。
孙伟光搓了搓额头,“现在这个项目催得这么紧,我哪儿有时间啊。”
听他这样说,何宁露出了不悦的神情。
见何宁脸色变化,孙伟光连忙保证,等完成手头的项目,马上就去医院,这才让何宁面色缓和下来。
孙伟光与何宁不在同一部门上班,两人吃完饭就要返回各自部门了。
分开之前,何宁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翻找起自己的包。
找了半天,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了,我听说晚上听听故事听听歌什么的能助眠,就搞了这个随身听,你试试,没准管用呢。”
听了何宁的话,孙伟光心里暗暗发笑。
都什么年代了,还随身听呢?
想听什么,直接用手机就行了嘛。
可看看何宁,一脸认真的样子,显然人家姑娘用心了。
孙伟光不忍拂了何宁的好意,就接过随身听装进兜里,“我一定试试。”
……
孙伟光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墙上的表。
马上就凌晨十二点了。
他的眼皮一点点低下来,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笃笃笃——”窗边传来一阵声响,孙伟光顿时睡意全无。
吵醒孙伟光后,那声音似乎完成了任务,就此消失了。
但孙伟光知道,即便那声音消失,自己这一晚也睡不着了。
他不由得心中哀叹,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孙伟光原本准备和之前一样,盯着天花板发呆到天亮。
这时他突然想起何宁塞给了自己一个随身听。
既然睡不着,不如拿来听听,若是何宁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孙伟光从衣服兜里掏出了随身听,打开开关,开始调频。
但无论他怎么调,随身听里传来的,都只有刺啦刺啦的噪音。
“小宁不会是被骗了吧?”孙伟光有些失去耐心了。
“再试一下,不行就算了。”
孙伟光又转动了一下旋钮。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我们全新的午夜档节目《夜半灵谈》,我是你们的朋友小诗,我们话不多说,开始今天的灵谈吧。”
“声音挺好听的。”孙伟光点评道,“就是不知道故事讲得怎么样。”
……
“小张是个很喜欢打游戏的人,每天工作结束后,他也不出去玩,就只是窝在公寓里打游戏。
小张打游戏时喜欢在手边放一大堆零食,这样他饿了能随时找到吃的。
可最近小张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手头的零食,总是不够吃,好几次他把手伸进零食袋,却摸了一个空。
小张觉得自己家一定是招老鼠了,就搞了几个捕鼠夹,粘鼠板之类的东西放在家中角落,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
可他错了,零食还是不够吃。
小张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变得更能吃了吗?
于是他购买了更多零食放在家中。
这下零食确实够吃了,小张很长一段时间没遇到过伸手抓不到零食的事了,也就渐渐淡忘了之前的遭遇。
直到某一天,小张再次把手伸进零食袋,却又摸了个空。”
小诗讲到这里,故意停了下来。
还别说,效果真好,孙伟光的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心痒难耐地要听接下来的事呢。
仿佛是知道听众的想法,小诗缓缓开口,继续讲了下去。
“小张一下没摸到吃的东西,还不甘心,四下摸摸,却摸到了另一种东西。
那是一种软软的触感,带着点弹性,上面还覆盖着一层毛。
小张吓了一大跳,赶忙抽回了手。
与此同时,零食袋里‘嗖——’的一下子,窜出了一个灰白色的东西,一溜烟跑没影了。
小张愣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八九不离十,那玩意儿就是来偷吃的老鼠了
小张气呼呼地出门,买了一大堆灭鼠用具,准备把老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老鼠药撒好了,各种机关也设置好了,小张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没用。
他的零食还是在减少,老鼠药和灭鼠机关则不见半点动静。
不仅如此,那老鼠不知钻到了哪里,一到深夜就到处乱窜,那声音吵得小张根本没法好好睡觉,白天还因为打瞌睡被老板臭骂了好几顿。”
听到这里,孙伟光不由得苦笑,这个小张的遭遇,还真有几分像他。
这也使得孙伟光更加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小诗不紧不慢地接着讲。
“于是小张请了几天假,一门心思地对付家中的老鼠。
他设置了一个诱饵,怕老鼠不上当,他就没有放老鼠药,没有安放机关,而是自己拿着一根棍子躲在一旁,来完成最后一击。
等了两天,小张终于等到了。
但他等到的并不是一只老鼠。”
第三章 午夜广播(二)
孙伟光正全神贯注地听广播呢,房间里却突然传来了一连串“嚓嚓”声,吓得他心脏怦怦乱跳。
真不是他神经过敏,这正听着恐怖故事呢,自己家里却突然出现了故事里讲的怪声,放谁身上不害怕?
好在那声音只出现了一瞬,孙伟光很快就又被广播吸引住了。
“小张强打着精神守在机关旁,一连过去几天,老鼠都没有出现,小张有些松懈了。
在小张上下眼皮就要贴到一起的时候,老鼠乱窜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张顿时一个激灵,连忙揉揉眼睛,握紧了手中的棍子。”
小诗讲到这里,随身听中第一次传出了背景配乐的声音。
诡异的旋律自随身听中飘出,每一次顿挫都像一把大锤敲击在孙伟光心上。
孙伟光咽了一口唾沫,对这档节目更加高看了几分。
这配乐,选得太合适了,让人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仿佛自己就是故事里的“小张”一样。
“一个黑影从桌角出现,它并未直接走到小张设置的机关上,而是停在了桌角,似乎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好不容易等来这次机会,小张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黑影不出来,他就不动作。
反正自己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了,耐心?小张有的是。
终于,黑影一点点挪出了桌角。
望着黑影一点点出来,小张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握着棍子的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
那东西完全离开了阴影。
小张的瞳孔瞬间收缩!”
小诗突然放大了声音,让孙伟光的心脏狠狠一抽。
背景音乐此时突然停住,房间里瞬间变得无比安静,孙伟光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小诗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地说道:
“那不是老鼠,而是一只干瘪的人手,也许是在阴暗潮湿的环境待久生霉了,手上长满了长毛。
小张眼见人手出现,浑身寒毛乍起,忍不住惊叫出声。
刺耳的尖叫在屋内回荡,人手转向了小张,停顿一下,飞快地扑了过去,扑到小张的脸上!”
此时,背景音再度响起,不过孙伟光不确定那是否还能称之为“配乐”。
那声音就像有人将胳膊抡圆了,拼命拉着胡琴的弓,发出刺耳的噪声,然后,琴弦“嘣”地断了,一切归于沉寂。
“小张的尖叫吵醒了邻居,他们叫门却无人应答,于是他们报了警。
警察来到后破门而入,却只见到小张仰面躺倒在地,两眼圆睁,满脸惊恐。
后来法医鉴定小张死于心肌梗死,可能是平时总熬夜打游戏,同时大量食用垃圾食品的缘故。
但没人知道小张为什么死时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唯一靠谱的解释就是他太久没休息,死前出现了幻觉。”
讲到这里,小诗突然压低了声线,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
“今天的灵谈讲完了,但悄悄告诉你们,警察最终没在小张家中找到任何异常,那只手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随身听又传来了刺啦刺啦的噪音,似乎它只能在这个时段收听这一个节目。
……
孙伟光咽了口唾沫,伸手关掉随身听。
故事讲完了,但似乎又没有完全结束,他总感觉小张就像是另一个自己。
自己的结局,也会如此吗?
孙伟光开始胡思乱想。
这时衣柜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孙伟光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也许只是一只蟑螂,不要自己吓自己。”孙伟光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下了床,摸起一只拖鞋,慢慢靠近衣柜。
孙伟光的手扶上衣柜,但他迟疑了。
“那只手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小诗最后的话在他头脑中盘旋不去。
“如果小张不去找它,他还会死吗?”孙伟光问自己。
沉默良久。
孙伟光思考了故事的数种发展方式,得出的结论却是一致的。
会。
从故事里可知,人手从小张那里偷走的零食是不断增多的。
终有一日,这些零食满足不了它。
它最终还是会对小张下手。
所以现在孙伟光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孙伟光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了衣柜。
一道灰影从他身边掠过,撞开窗户一跃而下。
孙伟光赶紧撒手,扑到窗户边,抻着脖子往外看。
一道灰影钻进了道边的绿化带中。
孙伟光心事重重地坐回床上。
他肯定自己没看错,那道灰影,是一只长着长毛的人手。
……
次日,孙伟光顶着更加严重的黑眼圈,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来到工位。
“我说阿光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昨天是个疲惫的都市打工人,今天就成了周扒皮家的长工了?”唐远双手撑着桌面,凑过来问。
“别提了,又一晚没睡。”
“阿光,你这事有点不正常啊,都多少天了?我看不像是一般的失眠,要不找个懂行的人看看吧。”杨杰搬着凳子坐了过来。
“懂行的?”孙伟光一怔,“我考虑考虑。”
杨杰还想劝他,可这时老板来了。
“都干什么呢?回自己工位上去!孙伟光,你跟我来一下。”
杨杰可不敢触老板的霉头,给孙伟光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溜回自己工位去了。
……
“伟光啊,最近是碰上什么事了吗?我看你一天天魂不守舍的。”
办公室里,老板问孙伟光。
事到如今,孙伟光也不准备瞒着老板,就说自己已经好几天没睡着觉了。
老板点点头,“这也是个事儿啊,这样吧,你手头的项目先交给别人,我给你批一周假,你自己好好调整调整。”
“谢谢老板。”
……
孙伟光也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从老板办公室出来后,直接就离开了公司。
他准备先回家,再去一趟医院。
等车的时候,孙伟光想起了杨杰的话。
“找个懂行的看看……”
孙伟光重复了几遍这句话,有些犹豫。
可再想想昨晚的遭遇,孙伟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乘回家的班车,而是打了一辆车,往回家相反的方向去了。
第四章 午夜广播(三)
洛市某条偏僻的小巷口,孙伟光站在了这里。
原本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来这里了,没想到,造化弄人。
孙伟光叹了口气,走进小巷。
在小巷深处,他停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着巷边的店铺招牌。
“道缘堂”。
招牌黄底红字,但早已褪色,广告布的边角也有些破损,整张招牌看上去都十分不起眼,让人怀疑开店的人是不是混不下去跑路了。
但孙伟光知道,店老板是个有真本事的高人。
只是出于一些特别的原因,他相当排斥来这里。
不过目前似乎只有这里的老板才能帮他了。
“既然来了,就别站在门外,进来吧。”
店内传来淡淡的声音。
孙伟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店门。
……
其实这家店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般差劲,里面十分整洁,店内架子上整齐码放着符箓和玉像,墙上挂着几副孙伟光看不懂寓意的书画。
店门口的桌子上,一个小姑娘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对孙伟光道:“欢迎光临。”
不过让孙伟光进来的人可不是她,而是这里的店主,苗新宇。
此时苗新宇,这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见孙伟光进来,示意他到这边坐。
孙伟光知道,那些架子上的东西都是用来唬人的,真要求这位店主办事还是要到这里来详谈。
“孙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苗新宇抬眼看了看孙伟光,便又低下头继续把玩手中的紫砂壶。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见苗新宇低下头,孙伟光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和苗新宇对视。
这个中年道士有着一双深潭般的眼睛,古井无波,但似乎能看透世间万物,每次与他对视,孙伟光都感觉自己的秘密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孙伟光苦笑一声,“您应该看得出来。”
苗新宇把玩紫砂壶的手停住了,“我能看出您身边缠绕着阴气,但阴气的源头却不在您身上,找我看事儿却遮遮掩掩的,您准备让我怎么办?”
“孙先生是不信任我的能力吗?”
苗新宇还是一副平淡的口吻,但话语中隐隐透露出一丝不悦。
见状,孙伟光连忙解释,自己来得匆忙,没把不对劲的物件带在身上,苗新宇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那您怀疑这阴气来自哪儿呢?”
“我最近总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女朋友前几天又送了我一个随身听,但那随身听似乎有些古怪……”孙伟光支支吾吾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孙伟光不想怀疑自己女朋友,而且在收到随身听之前,他就已经失眠一段时间了。
但仔细一想,自从何宁送了他随身听后,事态就有些不可控了。
之前只是无法入睡,现在都出现灵异事件了。
所以孙伟光不得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何宁。
“看来问题出在随身听上。”苗新宇摸了摸下巴。“您也不用因此怀疑您女朋友,她或许也不清楚这随身听有古怪。”
听苗新宇这样说,孙伟光心中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小贾,请一道辟邪化煞符来。”苗新宇略微提高了音量,冲里屋喊道。
不一会儿,苗新宇的徒弟贾江便拿着一道黄符走了出来。
苗新宇接过黄符,递给孙伟光。
“将此符带在身边,若是无用,再来找我。”
孙伟光接过符,连连道谢。
“不用谢,五百元。”
孙伟光嘴角抽搐几下,这就是他不愿来这里的原因之一。
这家店是真黑啊!
但毕竟是救命的玩意,孙伟光还是忍着肉痛,请下了这张符。
“恕不远送。”苗新宇依旧坐在沙发上,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个位置。
“最后再提醒您一下,小心身边人。”
孙伟光一愣,欲要询问,但看看苗新宇,已经闭目养神了,显然是不准备多说,于是他只得将疑惑藏进心里,离开了道缘堂。
……
深夜,孙伟光坐在床头,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床头柜上的随身听。
十二点整。
窗外没有任何异样的声音。
孙伟光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终于可以睡着觉了。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很高兴通知大家,我们的节目从此提前一段时间,自十二点整开播,话不多说,让我们开始今夜的灵谈吧。”
孙伟光一愣,随后便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天灵蔓延到尾椎骨。
他伸手抓住随身听,想要把它关掉。
但无论他怎样尝试,随身听中小诗的声音都没有丝毫波澜。
“小李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黑眼圈都能赶上熊猫了。
究其原因,小李觉得应该是三天前目睹了那起坠楼事故所致。
当时那个红衣女人从十几楼跳下,就摔死在他十米外。
‘红衣’,小李每次想到这里都觉得心底发寒。
在老人们讲得鬼故事中,身着红衣的往往是最凶的厉鬼。
别人都觉得小李是目睹了那起事故,留下了心理阴影,这才睡不好的。
但只有小李自己知道,那个红衣女人,缠上他了。”
孙伟光原本紧紧捂着耳朵,不想听这档节目。
但小诗的声音似乎有魔力一般,穿透了阻碍,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知不觉地,他还真听进去了。
“怎么又是一个失眠者?”孙伟光此时很想爆粗口。
这档节目故意的吧?天天给他这个失眠的人讲失眠者经历的灵异故事。
不过小诗才不管孙伟光会怎么想,她继续讲今晚的故事。
“一开始,小李只会在晚上十二点之后的梦里见到那个红衣女人。
但从昨天开始,只要他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个红衣女人。
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流淌在她的脸上,她的脑袋凹进去一块,红色的衣服上有一块块深色的血迹。
每次看到她,她就会晃悠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向自己走来。
小李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她时,她在十米外,也就是她坠地时与小李的距离。
可现在,她和小李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三米。
小李就算是个铁人,能够不睡觉,但他也是要眨眼的。”
小诗又放低了声音,如同与听众耳语般说道:
“这样下去,小李今晚就可以与她面对面。”
第五章 午夜广播(四)
孙伟光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也很久没睡过觉了。
在小诗绘声绘色的讲述下,孙伟光觉得自己闭上眼似乎也可以看到那个红衣女人。
仿佛是知道孙伟光目前的状态,小诗神秘兮兮地说:
“各位听众朋友们,不要闭眼哦,小心那个红衣女人去找你们。”
“神经病啊!”孙伟光愤愤地骂道。
他已经够紧张了,这个小诗居然还要来添一把火,真是生怕吓不死人是吧?
但孙伟光怎么骂,也不能让小诗停止讲故事。
“很快,又到了午夜,而在小李眼中,红衣女人已经来到了一米外。
小李这几天想了无数种办法,他请过符,没用,他去那个女人摔死的地方烧过纸,没用。
事到如今,小李已经放弃了。
他回到家后,给自己做了一桌好吃的,又换上了最好的一套衣服。
小李只希望红衣女人能让他死得体面点。
时钟滴答作响,指向了十二点。”
这时,随身听中十分配合地响起了滴答声。
孙伟光感觉自己的心跳和时针转动声同步了,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小李”。
“十二点整,小李认命般闭上了双眼。
无事发生。
小李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
十下后,小李睁开了眼。
红衣女人没有来,难道是她放过自己了?小李感到不可置信。
他试着再度闭眼,漆黑一片。
小李傻笑起来。
傻笑了一阵过后,小李起身离开床,脱下了西装,想要将衣服挂起来,然后美美地睡一觉。”
小诗讲到这里,音乐一变,一股阴森的意味蔓延开来,让孙伟光浑身一颤。
他知道,小李肯定凶多吉少了。
“小李拉开衣柜门,一个东西倒了下来,就倒在了他肩膀上。
小李满眼都是刺目的猩红。
他哆哆嗦嗦地转头,看到了一双充血的眼睛。
顿时小李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然后他感到心脏里似乎有一根弦断了。
无边的黑暗淹没了小李眼前的猩红。”
……
随身听中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今天的《夜半灵谈》结束了。
但孙伟光不这么认为。
他的心脏现在还在怦怦乱跳。
孙伟光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把目光投向了自家的衣柜。
如果和昨天一样的话……
孙伟光不敢往下想。
但这种时候,越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反而会想得更多。
好奇心是控制不住的。
孙伟光攥紧了拳头,又松开,然后再次攥紧,往复多次。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站到了衣柜前。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孙伟光对自己说。
然后他又腹诽道:“当然也不可能是福啊……”
孙伟光猛地拉开了衣柜门。
衣柜中整整齐齐地挂着他的衣服。
孙伟光松了一口气,自嘲地笑笑。
“我最近真的是……太敏感了吗?”
孙伟光关上衣柜门,准备回床试试能不能睡着。
但他刚转身,便感到有什么东西落到了脸上。
孙伟光伸手摸摸脸。
手指尖有一抹红色。
孙伟光猛然抬头。
什么也没有。
一阵风吹来,孙伟光如坠冰窖。
不知道什么时候,关好的窗户,开了。
……
孙伟光又是一夜未睡。
何宁敲响他家门时,孙伟光正呆呆地望着敞开的窗户。
何宁的敲门声终于是把孙伟光拉回了神。
他打开门,把何宁让了进屋。
“你们还好吗?”坐下后,孙伟光问道。
“我们都还行,你的项目由杨杰接手了,如果你能按时回去上班的话,这个项目还会是你的。”何宁答道。
“……”
“我们都很担心你。”
孙伟光注意到何宁眼中带上了点点泪光,反倒让他心里一松。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随身听有问题。”孙伟光暗想。
“你有试过听歌或听故事吗?”何宁冷不丁地问道。
孙伟光一怔。
“试过,当然试过。”他有些慌乱,不知道何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那看来是没用了,你把随身听给我吧,我卖掉或自己用好了。”何宁神色黯然道。
听到何宁想要自己用随身听,孙伟光心里一紧。
“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效果嘛,多听两天没准就有用了。”孙伟光慌忙说道,说什么他也不能让何宁听那档节目。
“真的?”何宁狐疑地看向孙伟光。
“真的!”孙伟光说,“对了,我们出去玩玩吧,换换心情没准就好了呢?”
孙伟光拉起何宁就出了家门,他打定主意不能让何宁再碰那个随身听。
……
洛市最大的游乐场,孙伟光看着高耸入云的过山车,心里一阵打鼓。
他知道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玩这么刺激的项目。
可看看身旁一脸期待的何宁,孙伟光摇摇头,坐上了过山车。
过山车缓缓启动,逐渐加速,冲上了第一个弯道。
风在孙伟光耳边呼啸,盖过了周围人的喊声,孙伟光突然觉得世界好安静,仿佛只剩下了他和耳旁的风。
过山车到达了第二个弯,这次的速度更快,孙伟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苦呻吟,心脏狠狠地收缩着。
突然他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
眼前发黑的间隙,孙伟光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阴暗潮湿的狭小空间内,水滴砸在自己脸上;古老的房子里,空牌位前的香燃成了三长两短;镜子前,自己抬起脸,可镜中的自己却还埋着头……
“阿光?阿光!”一声声呼唤叫醒了怔怔出神的孙伟光。
是身边的何宁。
“到终点了,你没事吧?”她担心地看着孙伟光。
孙伟光舔舔发白的嘴唇,“没,没事,咱们去玩别的吧。”
嘴上说着没事,事实上孙伟光可是满腹心事。
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那些景象在预示着什么吗?
游乐场的卫生间内,孙伟光将水泼到脸上,狠狠揉搓了几下。
看着镜子里那个满脸憔悴,形容枯槁的男子,孙伟光摇头苦笑。
自己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他甚至认不出镜中的自己。
也许,自己当时确实做错了吧。
第六章 午夜广播(五)
傍晚,何宁与孙伟光漫步在街边,不知不觉走到了孙伟光的楼下。
“那个,今天我可以……”何宁扭扭捏捏地说道,羞红了脸。
孙伟光猛然一惊,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他带着何宁溜达到了自家楼下。
他这时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送你回家。”孙伟光一本正经地说道,也不在乎何宁幽怨的眼神,拉起她的手离开了自己居住的小区。
“孙伟光,你真的很不解风情……”
……
送完何宁,孙伟光回到自己家,疲惫地倒在床上。
也许是累了一天,此刻他感到困意一阵阵袭来。
孙伟光瞥了一眼钟表,十点半。
也许,自己可以在十二点之前睡一会?
孙伟光脑海中刚冒起这个念头,便感到意识一阵模糊,看来这次终于能睡过去了。
“滴答,滴答。”
在孙伟光终于要睡着的前一刻,水滴落的声音宛若雷鸣般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
孙伟光猛然起身,大口喘着气。
“滴答,滴答。”
水滴声从卫生间传来。
孙伟光感到心中一股无名火升起。
他一脚踹开了卫生间门。
暖气片,正常;马桶,正常;洗手池,正常。
孙伟光检查了卫生间的每一个角落,却没能找到水滴声的来源。
但水滴声一直阴魂不散地在他耳边回响,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
孙伟光正抓狂地在卫生间内团团乱转,忽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点酸,有点腥。
似乎是从洗手池中传来的。
孙伟光一个箭步,扑到洗手池边。
可当他扑过去,怪味却又消失了。
孙伟光失望地抬头,恰好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这一看,孙伟光愣住了。
……
孙伟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长时间看着同一个字,大部分人都会突然对这个字产生一种陌生感。
明明认识这个字,清楚地知道这个字该怎么写,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觉得陌生。
孙伟光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无论是眉眼还是动作,镜中的孙伟光都与自己一般无二。
但孙伟光依然感到镜子里的这个自己十分陌生。
就好像自己的躯壳中住进了另一个灵魂一样。
卫生间里静悄悄的,孙伟光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逐渐变粗重。
孙伟光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孙伟光也死死盯着他。
“哪里不对劲呢?”孙伟光想。
孙伟光的目光在镜中的自己身上移动,最终定格在了眼睛上。
“我早该意识到的。”孙伟光有些懊悔地想到。
镜中的自己眼睛很干净,也没有黑眼圈。
这就是最不正常的,多日未眠的孙伟光,恐怕是眼珠上布满红血丝,黑眼圈堪比熊猫了。
说来也怪,在孙伟光刚刚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镜子里的他瞬间变成了自己心目中的样子——眼球上布满了血丝,水肿的眼皮耷拉下来,眼周发黑。
孙伟光被镜中自己的变化惊到,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一后退,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卫生间的门瞬间关闭,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孙伟光心知要糟,赶紧扑到门边,但还是晚了一步。
门,关上了。
无论孙伟光怎么用力,也拉不开这扇门。
孙伟光倚着门滑坐下,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恐慌席卷了他整个身心。
……
不知过了多久,孙伟光突然听到了一阵电流的沙沙声。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朋友小诗,又到了午夜时分,让我们开始今天的灵谈吧。”
孙伟光哆哆嗦嗦地把手伸进衣兜,摸出了随身听。
看着手中的随身听,孙伟光眼角止不住地抽搐起来。
他记得随身听一直都放在床头柜上的。
可现在,时间到了。
于是,它来找他了。
孙伟光猛地站起,两步便走到窗边,想要把随身听扔出去。
窗户和门一样,打不开。
孙伟光颓然坐在浴缸边缘。
随身听里,小诗还在用甜美的声音讲着故事。
“在讲今天的故事前,小诗想问问各位听众朋友,你们有没有过对镜子中的自己或他人感到陌生的时候呢?
如果有的话,那今天的灵谈对追求刺激的各位来说肯定更有代入感,更加刺激。”
孙伟光无力地笑笑。
他不想追求刺激,但这个随身听似乎不准备放过他。
……
“小陈已经闭门不出三天了。
无论谁来找他,他都不见,即便是上司打来电话把他大骂了一通,他也不肯离开家。
这一切都要从九天前说起。
九天前的那个夜晚,小陈在公司加班到深夜,整栋大楼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小陈感到困意一阵阵袭来,于是他起身去了卫生间,想要洗把脸清醒一下,再回来继续工作。
小陈洗完脸,甩了甩手上的水,刚想擦脸,卫生间的灯突然闪了闪,然后熄灭了。
应急灯亮起,暗淡的灯光下,小陈注意到镜子似乎变得有些不同了。
他凑上前去,想要仔细看一下镜子。
应急灯的光线还是太暗了,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东西,但看不真切。
在小陈凑上去时,原本坏掉的灯突然又亮了一下。
但也仅仅只亮了一下,便重归黑暗。
可小陈已经跌倒在地,满脸煞白。
借着刚刚的亮光,他看清了镜中的景象。
他看到了满脸鲜血的自己,镜中的自己还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镜外的他。
小陈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又闪烁起来,最终恢复了正常。
小陈下意识抬手挡住了刺眼的亮光,这才算是回过神来。
他安慰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便急匆匆逃离了卫生间。
他离开的太急,没有看到镜子里,洗手池上有一个血红的‘七’字。”
不知不觉地,孙伟光又被小诗的故事吸引住了。
有人说,人其实是一种很贱的生物。
比如越害怕恐怖片,越忍不住想去看。
孙伟光心想,自己现在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吧,明明知道这档节目处处透露着古怪,还莫名其妙地影响到了他这个听众,但却每每都会被故事吸引住。
……
“小陈离开后害怕极了,直接丢下做到一半的工作回了家。
第二天,小陈忐忑地来到公司。
他听到有人在谈论昨天的停电事件,据说只是跳闸了而已,因为是深夜,也没造成多大影响。
小陈听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什么异常情况,于是稍稍安心,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工作。
意外发生在小陈再度来到镜子前时。”
第七章 午夜广播(六)
“为了避开那面镜子,小陈特意去了另一个卫生间。
可他站在镜子前洗手时,余光却瞥到镜子里自己满手血污,水管里流出的也不是水,而是鲜血。
小陈惊叫一声,后退几步。
卫生间里的另外几位同事疑惑地看着他。
小陈眨眨眼,鼓起勇气看向镜子。
镜子映出了一个脸上写满了惊恐的男子。
小陈连连道歉,退出了卫生间。
在所有人离开之后,镜子里缓缓浮现了一个血红的‘六’字。”
……
“小陈最终还是注意到了镜中的血字,可惜太晚了,等他注意到时,镜中的血字是‘二’。
当时小陈就疯了,他隐约记起,前几天镜子里似乎也出现过血字,只不过自己没有关注过。
于是他直接回到了家,谁叫他也不出去。
还别说,这三天来,他再也没见过血字。
小陈已经在考虑辞职报告怎么写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离开这座城市。
找到这份工作不容易,但自己的命更重要,这点小陈还是拎得清的。
深夜,小陈写好了辞职报告,他准备梳洗睡觉了。
当小陈打着呵欠进入了卫生间,灯光骤然熄灭,黑暗吞噬了一切。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小陈满耳朵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把百叶窗拉开。
借着窗外淡淡的亮光,小陈看到镜子中慢慢浮现了一个血红的‘一’字。
除了这个字,镜中一切都很正常。
但这种正常让小陈极为不安。”
此时孙伟光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他没由来地也感到一阵心悸。
随身听中传来极低极低的嘈杂私语声,隐隐还能听到有人在偷笑。
但小诗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丝毫不受干扰地接着讲了下去。
“小陈的不安是对的,卫生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十分湿润,令人胸口发闷,周围有淡淡的血腥气传来,小陈觉得有什么东西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脖子上传来冰冷且湿润的触感,从形状来感觉,那是一双手,小陈浑身的寒毛在这一刻都竖了起来。
脖颈处的压力在不断变大,很快小陈便感到了呼吸不畅。
他拼命挣扎着,但那双手上传来的压力却未变小半分。
小陈艰难的呼吸着,他感到自己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充满了铁锈味。
压力突然停止了增加,小陈赶紧抓住了脖子上的手,试图将它掰开。
但他的努力无济于事。
小陈感觉那双手在不断升高,很快他就只能用脚尖点地来勉强站立了。
警车到达时,小陈早已死去。
报案人是小陈隔壁栋的住户,他说自己晚上睡不着,在阳台上抽了一根烟,看到对面卫生间有个人在踢蹬着双腿,感到不对劲,就报了警。
令警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陈家卫生间的镜子上,有一个鲜血写成的‘一’字。
经鉴定,血是小陈自己的,血字上还有他自己的指纹。”
孙伟光摸摸自己的脖颈,不知为什么,他刚刚突然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随后他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故事讲完了,但随身听并没有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
“当你站在镜子前,抬起你的右手,不知你是否注意到,镜子里的你,抬起的是他的左手。
也许,镜子背后的,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我们今天的灵谈讲完了。”
熟悉的电流声传来,孙伟光悄悄松了口气。
但他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处境十分不妙。
按照前两晚的规律,他现在应该极力避免照镜子。
可他被困在了卫生间里,和一面镜子关在一起!
灯光疯狂闪烁起来,“啪”的一声,孙伟光陷入了黑暗中。
同时他的心也沉入谷底。
孙伟光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慌,但他还是有种被掐住脖子的错觉。
呼吸逐渐变得艰难。
很快,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
……
卫生间的灯忽然亮起。
孙伟光感到脖子处压力一松,摔倒在地。
他大口呼吸着空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还没等孙伟光高兴一会儿,他的目光便凝固在了镜子上。
镜子里,孙伟光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对血手印,刚好拢住了他的脖颈。
镜子上也有一行血字——“你跑不掉的。”
孙伟光整个脸庞都抽搐起来,露出了无比难看的表情。
“咚咚咚——”
孙伟光的家门被敲响,将他拉回了现实。
孙伟光连忙洗掉脖子上的手印,抹去镜子上的血字,离开卫生间去开门。
门外是小区保安,他是来检查住户电闸的。
送走保安,孙伟光瘫坐在沙发上。
该扔掉随身听吗?
孙伟光有点拿不准主意。
原本他的确有这个想法,但既然放在床头的随身听能出现在他口袋里,那把它扔掉应该也没用。
但把随身听留在身边也不是个事。
想了想,孙伟光决定还是要带着随身听去找一趟苗新宇。
……
“道缘堂”中,孙伟光与苗新宇相对而坐。
“苗大师,您请看。”
孙伟光恭恭敬敬地把随身听递给苗新宇。
苗新宇接过随身听,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扔到了桌子上。
“上次给你的符没用吗?”
听起来,苗新宇似乎有点不高兴,孙伟光心里顿时一抽。
他可不敢得罪这位苗大师,更别提现在还要求人家救命了。
于是孙伟光连连陪着笑,说道:“有用,有用,大师的符特别灵验,只是没作用到这东西上,而是驱走了另一个东西。”
“孙先生,您身上的事不少嘛。”苗新宇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孙伟光眼角一抽,他也搞不明白这位苗大师想表达什么,不过听人说,这位苗大师性子古怪,喜怒无常,一个伺候不好,给你驱邪还是招邪就完全颠倒了。
因此孙伟光也只能陪着笑,不敢做声。
“小贾今天不在,我去给您拿东西,您在这不要乱动。”苗新宇站起身。
孙伟光自然不敢违逆,双手合十,连连作揖,“谢谢苗大师,谢谢苗大师……”
……
不一会儿,苗新宇拿着一张黄符和一个玉观音走了出来。
他把玉观音递给孙伟光,“贴身戴好。”
然后苗新宇拿起随身听,仔细用符将其抱起来。
“这东西邪性不小,我是不可能收的,你把它带走,别想着扔掉,符纸若掉,生死难料。”
苗新宇不管孙伟光苦着的一张脸,将随身听塞到他手中。
“还有,符纸五百,观音一千。”
听完苗新宇这句话,孙伟光脚下一个趔趄。
他早该想到的,这家店黑的不得了。
第八章 午夜广播(七)
“怎么,孙先生不愿意吗?”苗新宇淡淡地说。
“哪有,哪有。”孙伟光心都在滴血,但他还是强撑着摆出一副笑模样对苗新宇说道。
“愿意就好,若是孙先生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买强卖。”苗新宇一撩道服下摆,重新坐回沙发上。
“张兰,给孙先生结账。”
……
孙伟光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小巷。
在他走后不久,一个戴着墨镜,口罩遮脸的男子进入了小巷。
他走到“道缘堂”斜对面的小饭店,点了几样菜,摘下来墨镜和口罩。
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唐远不知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不一会儿,“道缘堂”的门打开了,一个人离开“道缘堂”径直走到唐远身边坐下。
“吃饭了没?小兰,尝尝这个。
“我吃过了,远哥,你吃。”张兰把碗推到唐远面前。
唐远也不客气,大口吃起来。
张兰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唐远。
“小兰最近工作还顺心吧?”唐远一边吃一边问。
“挺好的,最近有个大冤种来光顾我们生意了,看起来他是真碰上事了,但老板给他的解决方式……
我虽然不懂这些,但在这里干久了,也多少知道一点,老板给他的符也就能用一次,他免不了再来求老板的。
这几次下来,老板就净赚了一千几,我也能多少捞个零头。”
张兰笑道。
“哦,这样啊……”唐远有些心不在焉。
“对了远哥,你那个姓杨的朋友又来找过我。”张兰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他啊,就喜欢沾花惹草,你假意应付一下就好了。”唐远摆摆手,不是很在意。
见唐远这副样子,张兰嘟起了嘴,“可这样不会影响你们两个的关系吗?你不如就告诉他我是你女朋友好了。”
唐远叹了口气,握住张兰的手,“小兰,再等等好不好?还不到时候。”
“又是这句话!”张兰赌气般抽出了手,“你总是这么说,却从不告诉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唐远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痛。
“你要相信我,小兰,我真的有苦衷的,这样吧,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肯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好不好?”
“那……那说好了,就一个月。”
“就一个月。”唐远把张兰搂到身边。
“对了,小兰,你老板怎么不多收点钱,直接帮那人把事彻底解决了啊?”
唐远瞥了对面的“道缘堂”一眼,眼神微冷,不过他掩饰的很好,怀中的张兰也未曾察觉到。
“你说这个啊,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表示在老板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唐远身体一僵,随即被他掩饰下来。
“那你们老板还真够狠的,这种人也要宰。”他故意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张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但这和我一个小职员又没关系,我也就是按老板的意思办事罢了。”
……
孙伟光难得地睡了个好觉。
从苗新宇那里回来后,他果然没再受到干扰,借着困意直接睡着了。
要说唯一让他有些不满的,就是自己做了个怪梦。
梦里自己变成了一只老鼠。
没错,一只老鼠。
然后自己就用老鼠的视角看了一场惨剧。
那是一个看上去相对贫穷的家庭。
家里的男人整天神神叨叨的,全靠女人养家。
家里有一个女儿,好像是个高中生,学习还不错的那种,女人对她寄予了厚望。
可有一天,女人外出打工了,男人捧着一尊八目十六臂的神像回了家,那神像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嘿嘿,嘿嘿,有了你,好日子就来喽。”男人神经兮兮地笑着,把神像放到了桌上,走进了厨房。
他去厨房干嘛?孙伟光不解。
不一会儿,男人拿着一把菜刀出来了。
他俯身贴到女儿房门听了一会儿,开门走了进去。
红色的血洒满了白色的墙壁。
孙伟光呆住了,他想要去制止男人,可他现在只是一只小老鼠。
男人带着满身血污走进卫生间,拿出一个盆,然后回到女儿房间。
他再出来时,手中的盆已经装了小半盆血。
他把盆中的血浇到神像上,然后跪下来不住地磕头。
鲜血浇灌下的神像显得更加邪气森森。
孙伟光感觉神像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让他浑身不舒服。
他移开了目光,却正巧看到女孩房间里,女孩手中握着一个随身听。
孙伟光浑身颤抖起来。
……
梦到这里就醒了,孙伟光喘着粗气坐起,想想刚才那个梦,还是心有余悸。
一缕晨光透过窗,照到孙伟光眼前。
他这才意识到一晚上已经过去了。
除了一个噩梦,没有广播,没有怪事。
孙伟光长出了一口气。
噩梦就噩梦吧,和他又没什么关系。
他站起身,准备去洗漱。
“叮当——”
清脆的声音响起。
孙伟光一愣,缓缓低头。
胸前传来一阵刺痛,脚边是半块玉观音。
孙伟光蹲下,用颤抖的手捡起那半块玉观音。
“怎么会这样?”
孙伟光忽然一阵暴怒,狠狠将手中的半块玉观音扔了出去。
然后他双手抱膝,蜷成了一团,低声啜泣起来。
按理说,孙伟光一个大男人,心理承受能力不至于这么差。
但那也要分情况。
如今孙伟光经过一段时间的彻夜难眠,身边还怪事频发,这好不容易把事暂时解决了,但一转眼,又回到了原点,搁谁身上不崩溃?
好在孙伟光现在还没有彻底失去希望。
他还能去求苗新宇。
只要苗新宇能把这事儿彻底给平了,让他倾家荡产他都愿意。
哭了一会儿,孙伟光也转过弯来了,收拾好心情和仪表,怀揣着对苗新宇的期望,孙伟光出了门。
在孙伟光离开后不久,他家的门把手微微转动,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人来到了孙伟光家中。
他捡起孙伟光扔掉的半块玉观音,摩挲两下,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接着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把什么东西拴在了窗下的外墙上。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关窗户便离开了。
第九章 午夜广播(八)
孙伟光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今天打不到车呢?
他每次伸手打车,所有空车都会减速靠过来,然后不等他出声,便骤然加速跑得远远的。
没奈何,孙伟光只得老老实实等公交。
可等孙伟光上了公交车,车上所有人也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一般远远躲开。
原本拥挤的公交里,居然空出一块不小的地方。
孙伟光站在空地,不知所措。
他更加迫切地想找苗新宇帮忙了。
……
小巷中,“道缘堂”的招牌下。
孙伟光无声地笑笑。
不在。
“道缘堂”的卷帘门拉了下来,将门遮的严严实实。
一瞬间,孙伟光有种被全世界遗弃了的感觉。
世界是一片海,他是孤岛。
孙伟光转身向巷外走去,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跑了过来。
孙伟光与来人撞了个满怀,两人都跌坐在地。
还没等孙伟光有什么反应,那人便站起来拍拍屁股,继续赶路了,看来是身上有急事。
孙伟光坐在地上,笑了一声。
所有人都有目标,有事要做。
而他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孙伟光看到地上有东西在闪光。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再看时才注意到,那是一个小玉佛,可能是刚刚撞到他的人掉的。
孙伟光捡起小玉佛,发现上面有一条几乎横贯了整个玉佛的裂纹。
孙伟光想起了自己的玉观音。
于是他把小玉佛装进了衣兜。
说来也怪,捡到玉佛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正常了,人们不再躲着他,出租车也愿意载他了。
不过孙伟光心里清楚,这些都是暂时的。
他又拿出小玉佛看过,那条裂纹在逐渐加深,同时也在逐渐变黑。
这尊小玉佛也许撑不了太久了。
但好歹让孙伟光暂时过回了正常人的生活。
事到如今,孙伟光倒是把一切都看淡了,他想趁着还能过正常人生活的这段时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
孙伟光又去了游乐园,自己坐上了过山车,再次倾听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孙伟光还去了鬼屋,面对里面吓人的机关与NPC,孙伟光一脸淡然,内心掀不起丝毫波澜,甚至还有点嫌弃。
比起他近期的遭遇,鬼屋里的东西只能说啥也不是。
他们的员工只好纷纷挠着头离开了。
孙伟光还去了自己呆过的几所学校,远远看了看自己上过学的地方。
他在公司对面吃了午饭,仔细回忆了入职以来的点点滴滴。
下午他去了郊外,爬了一座山,在山上的一所寺庙,他留下了不少香火钱,为每个自己关心的人进行祈祷。
然后他回到城里,在一家高档餐厅奢侈了一把。
最终,孙伟光爬上了一座高楼。
看着夜色下的洛市,孙伟光泪流满面。
夜晚的洛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比白天更有活力。
但在孙伟光眼中,这些热闹与他无关,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阂存在于他和洛市之间。
身在闹市,心在旷野,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但孙伟光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洛市的喧嚣与熙攘,他想在洛市体验人间的悲欢离合,他,不想死……
可他现在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
孙伟光知道他面对的东西不是自己能抗衡的,若是苗新宇愿意帮忙的话,他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道缘堂”居然歇业了。
孙伟光不清楚这是天要绝他,还是苗新宇放弃了他,总之他手中最后的救命稻草被抽走了。
与其回家面对那些东西,孙伟光情愿在外面了结自己,至少还能少受点罪。
他抹了一把脸,颤颤巍巍地向大楼边缘靠近。
“永别了。”孙伟光心想,抬起一条腿跨过楼边的护栏。
可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准备最后录一条音频,就当是遗言了。
之前孙伟光关掉了手机,为的是不受打扰。
此刻一开机,潮水般的信息与未接来电马上填满了屏幕。
铃声响起,是何宁打来的。
孙伟光瞟了一眼未接来电,密密麻麻几乎全是何宁的号码。
孙伟光心中一暖,但接不接何宁的电话,他还在犹豫。
何宁是个好女孩,孙伟光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想耽误了她。
但这么好的女孩,最后不聊两句,也是可惜了。
犹豫再三,孙伟光还是接通了何宁的电话。
他其实是有点小私心的。
即便自己在劫难逃,他还是想……给何宁留下点念想,在她心里占据一块地方,一小块就好。
“喂……”
“孙伟光你个王八蛋!你跑哪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消息也不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电话接通,何宁立刻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质问。
孙伟光无声地笑笑,在一起太久,何宁在他身边总是表现得很乖巧,他都忘了何宁原先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了。
“……”
“你还在吗?喂?”
何宁终于察觉到孙伟光接通电话后半天没说话了。
“我在。”
“你没事吧?总感觉你很丧的样子?
我告诉你孙伟光,你不许做傻事,我知道你最近过得很艰难,你不和我说,我也不清楚你遇到了什么事。
但你要知道,我,还有你的同事们,你的上级,都很关心你。
你不是一个人。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心存希望,希望没了,那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现在在哪?
你说句话呀?”
何宁说着说着,自己反倒急了,话音中也带上了哭腔。
“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借着这个假期好好放松了下,现在感觉不错。”孙伟光故作轻松道。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不用了。”孙伟光连忙劝道,“我真的没事,我知道不接电话是我不对,但有人告诉我,我现在需要清净,试了一下,还真有效。”
“真的?”何宁有些怀疑。
“真的。”孙伟光道,心虚地看了眼楼下,真高啊。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何宁总算是相信了孙伟光的话,“那我挂了?”
“嗯,小宁……”
“怎么了?”
“明天见。”
“好,明天见。”
第十章 午夜广播(九)
挂掉电话,孙伟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
放声大喊过后,孙伟光跨在栏杆上不停地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孙伟光缓缓收回了跨出去的腿。
何宁的电话让他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在生死边缘走过这一遭,孙伟光意识到了生的美好,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求过活着。
孙伟光从大楼离开,再次赶往“道缘堂”所在的小巷。
可惜,这家店依旧紧闭着门。
孙伟光有些失望,但并未像早上那样沮丧。
除了“道缘堂”,孙伟光确实还知道另外几个类似的地方,但他也知道那几个地方是严重的名不符实,去了也是白去。
求人不如求己,他准备靠自己撑过今晚了。
撑过今晚,他就还有找到苗新宇帮忙的机会。
……
孙伟光在晚上十点回到了家。
他立刻忙碌了起来。
先宰了路上买的公鸡,接了一碗鸡血,接着找出之前从苗新宇那里求到的符,烧成了灰,掺着盐撒在了门口。
最后孙伟光翻箱倒柜找出了一双桃木筷子,和鸡血一起带在了身边。
做完这些,就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了。
孙伟光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能不能再多做些什么。
他现在能做到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所以他搜肠刮肚地想了这些办法,管不管用,要等一会儿才能知道,不过至少能起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孙伟光闭着双眼,想着哪里还能再完善完善,不知不觉,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在这种关头,他居然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把孙伟光吹醒,他打了个哆嗦,揉揉鼻子,这才发现马上就要到十二点了。
随身听就放在孙伟光面前的桌上。
而孙伟光则是如临大敌般盯着它,准备随时将手中的鸡血淋上去。
“沙沙沙——”
在时钟指向十二点整之际,随身听终于传出了动静。
孙伟光二话不说,就是半碗鸡血泼了过去。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小诗,又到我们《夜半灵谈》的时间了,话不多说,让我们开始今天的灵谈吧。”
孙伟光泼到随身听上的鸡血并没能阻止这档节目的开始。
但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小诗的声音比起之前,变得有些卡顿起来。
但这种时不时的卡顿反而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孙伟光总觉得家中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没由来的,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噩梦。
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感觉到一只老鼠看到了他行凶的全过程。
……
小诗的声音打断了孙伟光的胡思乱想。
“今天灵谈的主角叫小孙。
小孙最近遇到了不少怪事,他的家中出现了奇怪的人影,还收到了一些古怪的物件。
这让小孙不堪其扰。
于是小孙四处求人,道观,寺庙,他甚至给网上的风水广告打过电话。
但情况并没有变好。
最终小孙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大师。
大师努力帮助小孙,但怪事解决了一件,马上又冒出了另一件,层出不穷,最后连大师都无可奈何了。
‘孙先生,这是您命中的劫煞,我也无能为力,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也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大师在某一天不告而别,只留下了这一段话。
小孙没办法,只好把自己关在家里,准备应劫。
他准备了公鸡血,符纸灰,还有桃木筷。
听众朋友们,你们觉得这些东西有用吗?”
孙伟光霍然站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随身听,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在他眼中,满是血的随身听已经变成了死神的请帖。
小诗的声音也不再是之前那种甜美的类型,而是变得扭曲起来,刺耳难听。
孙伟光惊慌失措地原地打转。
随身听是怎么知道他的状况的?
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
这时小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要说小孙还是年轻,这种时候应该去著名的佛道场所借宿,或者去国家机关躲着,借其正气挡煞。
不过小孙愚蠢地选择了在家躲着,他躲得过去吗?
不可能的!
你看,他们来了。”
小诗话音刚落,孙伟光家的窗帘便疯狂抖动起来。
窗帘上凸出了一个人形,点点血色从窗帘上晕开。
孙伟光听到卫生间也有动静,但他没胆子去查看。
令他稍稍安心的是,从上次被困在卫生间那惊魂一夜后,他就把卫生间的镜子敲碎了。
“来的是谁呢?哦?有一个红衣女子,她的头怎么凹进去一块?
还有一只断手,它曾属于一个神偷,神偷落网后,人家并未要了他的命,而是要了他一只手。
神偷的手经过做法,无论什么隐秘的地方都能潜入,小心,他可能就在你身后!”
孙伟光猛地回头,果然,沙发靠背上有一只长着灰白色长毛的断手,此刻正冲着他微微摇动,好像在打招呼一般。
孙伟光惊慌失措,直接扬手把剩下的半碗鸡血泼了过去。
这下好了,那只手被彻底激怒,一下子扑到了孙伟光脸上,刺鼻的血腥味钻进孙伟光的鼻腔,鸡血滴落到他嘴中,令他十分想要呕吐。
而小诗还在自顾自地讲着。
“还有一位……他人呢?哦,原来镜子碎掉了,没关系,他可以晚点来,从别的地方来……
呀!断手怎么一眨眼就变成血手了?它扑到了小孙脸上,似乎想把他整张脸抓下来。
如果小孙的脸被取下来,里面可以填些什么呢?或者干脆完全掏空,让断手住进去?”
断手似乎听到了小诗的话,又加了几分力道,它似乎很想要个栖身的地方。
孙伟光听到小诗的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挣扎着摸到了一根桃木筷,用尽全身的力气捅向断手。
桃木自古以来就被用以驱邪,是最常见的法器材料。
孙伟光手中的虽然只是最普通的桃木筷子,但突然发难,效果倒还不错。
断手一下被戳穿,鸡血顺着伤口渗进去,就像是硫酸一样,将断手烧的滋滋冒烟,也就松开了孙伟光。
孙伟光咳嗽两声,吐出嘴里的鸡血,抓起了另一根桃木筷。
“小孙奋起反抗,还真击退了断手,值得我们为他喝彩,可窗边还有一个红衣女子呢,小孙要怎么办?
他手里还有一根桃木筷,也许能对红衣女子造成一些杀伤,但小孙似乎忘了,今晚来找他的,可是有三位哦。”
第十一章 午夜广播(十)
“他说他没事,就是想一个人静一下。”何宁放下手机,对办公桌对面的人说道。
“你们两个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
办公桌对面,唐远和杨杰对视一眼。
“这个吧……”唐远仔细斟酌着措辞,以他对孙伟光的了解,他就不是这种人。
所以对孙伟光的说辞,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不单是他,一旁的杨杰也同样不信。
没办法,太熟了,孙伟光,杨杰,唐远,这三个人几乎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
他孙伟光压力大时会跑到角落自闭吗?不可能!
他肯定有事没说。
唐远和杨杰虽然心知肚明,但这事还不好对何宁说。
关心则乱嘛。
孙伟光不想让人知道,肯定有他的道理,这小子做事一直这样,不愿和人商量,他心里的主意大着呢。
唐远想了想,这事还是不要直说了,最多旁敲侧击地提醒一下。
“小宁啊,你认识阿光这么久了,他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不用太担心他,那小子心里有谱。”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何宁回忆了一下,“他跟我说,明天见。”
杨杰一拍大腿,“这不就结了吗?我问你,阿光平常答应你的事,是不是每次都说到做到?”
何宁点点头。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杨杰摆摆手,“你就等着明天见到他,再好好问问就行了。”
唐远嘴角微微扯了扯。
“就是就是,你看咱们几个也忙了一天了,不如就散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唐远也在一旁劝何宁。
“那好吧。”何宁叹了口气,揉着眉心,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可我总感觉心神不宁的。”
……
孙伟光目前的处境不太好。
断手被桃木筷和公鸡血所伤,在桌子上不停地抽搐着。
血衣女子似乎被一股力量阻挡,暂时无法从窗户进入。
但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只鬼怪潜伏着,让孙伟光感到如芒在背。
而且它根本就不用现身,只需要在暗处施加压力,等血衣女子突破进屋,断手缓过劲儿来,孙伟光就必死无疑了。
“听众朋友们,你们好不好奇第三只鬼怪是什么啊?”随身听里,小诗继续用邪异的语调说道。
“大家可以猜一猜,通过镜子活动的,会是什么鬼怪,接下来,它又会从哪里,以什么方式对小孙发起袭击呢?
我很期待啊,真是一出精彩的好戏。”小诗吃吃笑了起来。
笑声在孙伟光家中回荡,像电钻一样钻进孙伟光耳中,刺激着他那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小孙紧张地四下环顾,想找出最后的鬼怪,他抬起头恰好看到吊灯猛地一坠,似乎马上要掉下来了。”
闻言,孙伟光猛地抬头一看,果然,吊灯不知什么时候下坠了一些,天花板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孙伟光赶紧后退一步,“彭——”吊灯擦着他鼻尖落下,激起一阵灰尘。
这动静可不小,又是在深夜,估计不少人被吵醒,要骂街了。
可四邻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小孙希望有人听到声音来帮他,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鬼蜮中了,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还有,小孙身后似乎出现了什么东西。”小诗悠闲地说。
孙伟光咽了一口唾沫,缓缓转身。
他看到了自己。
电视里倒映出了他的影像,但那似乎又不是他。
电视屏幕映出的“孙伟光”邪邪一笑,举起了双臂,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与此同时,孙伟光失去了指挥自己手臂的能力,他抬起了双臂,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掐住的位置,就是上次血手印出现的位置。
孙伟光手指用力,深深陷进了皮肤。
他两眼翻白,张大了嘴。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呐喊,索求着氧气。
但孙伟光的手还在收紧。
“刺啦——”窗帘被撕了下来。
孙伟光面前出现了一个血衣女子,她漂浮在半空,鲜血滴滴答答落下,落在孙伟光脸上,落进孙伟光嘴里。
随身听里,小诗疯狂地大笑起来。
血衣女子歪着头看了看孙伟光,咧嘴一笑,伸出手盖住了他的脸。
孙伟光最后的感觉是潮湿又冰冷的液体灌满了嘴。
“今天的灵谈讲完了,感谢各位的收听,我们下期再见。”小诗的声音恢复了原先的甜美。
……
夜风吹进孙伟光的家。
他家里一片狼藉,唯独孙伟光人不在。
“吱呀——”房门打开,有人来了。
“怎么不在?”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然后他就看到了大开着的窗户。
他走到窗边看了看,冷哼一声,从窗下拉出了一个漆黑的玉佛,一用力,将玉佛捏成了飞灰。
……
次日,孙伟光的邻居出门时看到孙伟光家门大开,好心想要提醒他一下,却看到屋内乱七八糟的,像是有过一场激烈的搏斗,而孙伟光本人并不在。
邻居不敢怠慢,马上报了警。
警察封锁了现场。
在孙伟光家中,他们找到了碎裂的瓷碗,碗中还残留着血迹,经过化验,是鸡血。
他们还收集到了两根断裂的桃木筷子,在门口发现了一堆灰烬,在灰烬中分离出了食用盐的成分。
除此之外,还有碎裂的吊灯,被挪动过的电视与卫生间破碎的镜子。
哦,对了,他们还在现场找到了一个老旧的随身听。
这就是警方收集到的所有证物了。
看起来,这家的主人在搞封建迷信,那现场的情况就不好直接对外公布了。
……
“昨日,洛市DC区发生一起失踪案,失踪者孙某某至今下落不明,警方正在全力搜救。
这是洛市今年来第三起失踪案,前两起仍未告破。
在此,我们呼吁广大市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发现被尾随及时求助,夜晚尽早回家,提高安全意识。”
何宁看着电视新闻,泣不成声。
唐远和杨杰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
证物室,某个架子上放着一个随身听。
随身听送来时没有电池,刑侦方面怀疑是有人将其取走了,因此放进两节电池,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线索没找到,电池也懒得拿下来了,随身听就被搁在了这里。
午夜十二点。
“滋——滋——”
架子上的随身听突然传出了一阵电流声。
“亲爱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午夜情感类节目《夜的驿站》,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彭哥。”
随身听中传出了一个浑厚的男声。
“我们接着昨天的话题讲,上司喜欢给自己穿小鞋怎么办?让我们来听一下这位朋友的经历……”
……
“第一个故事讲完了。”
老婆子慢吞吞地说。
“你可以走了,记得明天来听第二个故事。”
吴归此时早就清醒过来了,想起老婆子刚刚讲的故事,不由得心里发寒。
他记得去年有一宗失踪案,失踪者好像就叫孙什么。
老婆子讲的真的是单纯的故事吗?
吴归不敢往下想了。
“我可以不来吗?”他鼓起所有勇气,试探着问。
老婆子垂下了头,“你大可试试。”
第一章 人面花(一)
植物的生命力令人惊叹。
一株小草可以顶起石头,一层薄土也能让种子发芽。
肮脏的淤泥中也能开出美丽的花。
似乎不管条件多么恶劣,只要有一点土,一点水,一点营养物质,它们就能生存。
第二个故事——人面花。
……
今天是周流海当上经理的第三天,最近他可谓是意气风发。
三十岁不到就成为了经理,即便在总公司里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更何况是在洛市的分公司呢。
所以公司里大多数人对他都是笑脸相迎。
级别比他低的,想要巴结他,攀上这根大腿;级别和他相同的则认为他这么年轻就有这种成就,日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当然要交好。
周流海本人也是个人精,面对下属,嘘寒问暖,面对平级,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孙千雪。
她是公司给周流海配的秘书,但周流海好像看她不是很顺眼,总爱时不时地难为她。
旁人看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没人愿意得罪这位公司里的新贵。
更有甚者,公司里传出了周总对孙千雪有意思的传闻,那就更没人想管这事了。
只是苦了孙千雪。
一份文件改了快十遍,周流海还是不满意,她只有把文件带回家,熬夜修改。
今天早上,周流海看了看改好的文件,没发表任何意见。
“去给我准备一杯咖啡。”周流海吩咐道。
孙千雪心里一松,看了,文件是通过了。
于是她连忙应下,离开了经理办公室。
周流海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
他确实高兴坏了。
老对手孙伟光还在别的公司当个小职员,他周流海却已经混到了经理的位子上。
而且公司配给他的秘书,居然还是那家伙的妹妹。
周流海一想起来就觉得畅快极了。
这个孙千雪,他是不准备给好脸色的,但他也不会让她走,周流海要把她抓在手心里慢慢折磨。
想想孙千雪向他哥诉苦,但孙伟光无能为力的样子,周流海便心情大好。
周流海正想着,孙千雪端着一杯咖啡进来了。
周流海瞬间收起了笑意。
微抿了一口咖啡,周流海皱起了眉头。
他将咖啡杯重重放到桌子上。
“作为我的秘书,你能不知道我的喜好?”他盯着局促不安的孙千雪,内心愈加舒爽。
“咖啡苦了,倒掉再来一杯。”
看着孙千雪离开,周流海脸上再度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笑容。
他其实并不喜欢喝咖啡,自然对咖啡风味没什么要求,他只是单纯想要孙千雪不好过而已。
“孙伟光,当初你针对我时,没想到现在这一幕吧?放心,你妹妹落到我手里,我会加倍还给她的。”
……
孙千雪一上午只干了一件事。
准备咖啡。
这位周总的口味实在是太难满足了,孙千雪只能一趟趟地跑,不断调整配料。
这其实也没什么,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孙千雪自问可以承受。
但她往返三趟之后,周总说,不能浪费了咖啡,毕竟都是公司的财物。
于是他就让孙千雪当着他的面把咖啡喝下去,再去准备下一杯。
整整二十六杯咖啡啊,孙千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这种饮料过。
最令人崩溃的是,周流海最后确认可以的咖啡,其实在调整多次后,和第一杯是一模一样的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让孙千雪这么调整的,反正孙千雪觉得是。
……
午餐时间,周流海在自己办公室用餐。
确定了周围没人之后,他放声大笑起来。
“这只是个开始,孙伟光,我的报复可还远远没结束呢。”
周流海满脸恶毒。
言出必行,周流海和孙伟光都有这种特质。
于是在下午,他又给孙千雪找了个新活干。
人事部有一堆过时的档案要处理,周流海揽下了这份工作。
孙千雪清晰地记得周流海和人事部主管那番令她恶心的客套。
在处理档案时她用各种嘲讽的语气重复了不下一百遍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次数这么多?
还不是她的好上司周流海,给她安排了这项工作却没给她安排额外的人手。
也没给她安排额外的碎纸机。
最可恨的是他还要求孙千雪必须在今天下班前完成这项工作,他还有别的任务要交给她。
“不能让这项工作耽误了加班的时间。”周流海是这么说的。
孙千雪纳闷极了,这位周总,怎么就看她这么不顺眼呢?
……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孙千雪确定周流海已经走了,这才离开公司。
今天哥哥要带她出去吃饭,孙千雪可不想爽约。
饭桌上,孙千雪对着哥哥大倒苦水。
“我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愿意难为我呢?”孙千雪喝了点酒,泪眼婆娑地说。
孙伟光看着对面的妹妹,有点心疼。
同时他也纳闷,职场上上司给下属穿小鞋的事,他也见过不少,可没有一个这么离谱的。
“你们经理的底细,你清楚吗?”孙伟光问,他想了解一下这位经理,然后动用一下关系,看能不能帮妹妹调个岗什么的。
“他叫周流海,毕业于一所名牌大学,是我们分公司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经理,都说他很会做人,前途不可限量,可我怎么感觉不出来呢。”孙千雪嘀咕。
“周流海?是他啊……”孙伟光一怔。
“哥,你们认识?”孙千雪抬头看了一眼哥哥,说道。
“听说过。”孙伟光含糊说道。
妹妹比他小五岁,不清楚他和周流海之间的那些事。
不过既然敢搞他孙伟光的妹妹,那就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孙伟光眼神发寒,周流海是吧,当年我能压得你抬不起头来,现在照样也能。
“你别管了,最近少触他霉头……”孙伟光说道。
说着他便是一愣。
孙千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被逼着喝了那么多咖啡,还能睡着,你这是有多累啊。”
孙伟光结了账,搀起妹妹走出餐馆,同时对周流海的愤怒也在不断膨胀。
“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第二章 人面花(二)
“唔,我这是在哪儿?”孙千雪揉着太阳穴醒来,感到头痛欲裂,眼前的世界都带上了重影。
她甩甩头,看清周围的景象,安下心来。
是在自己家中。
孙千雪走出卧室,这才发现窗外一片漆黑,原来现在的时间是深夜。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同时还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孙伟光留给她的纸条。
纸条上说,让她最近不要触周流海的霉头,孙伟光来想办法。
“老哥你靠谱吗?”孙千雪有些怀疑。
她不觉得孙伟光能把手伸进自己公司里,更何况他们两家公司彼此一直是竞争关系。
“算了,反正从小到大,老哥都没让我失望过,再信他一次好了。”孙千雪打了个呵欠,感到睡意一阵阵袭来,便回到卧室,扑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糟了糟了,忘记上闹钟了!”
孙千雪叼着一个煎饼果子,在公司走廊里狂奔。
如果被周流海抓到她迟到的话,还不知道要怎么刁难她呢。
“不行,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孙千雪一想起周流海的手段,顿时浑身一颤,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彭!”
“哎呀!”
孙千雪跑的太快了,以至于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撞上了前面的人。
这一下直接撞得孙千雪倒退几步,痛得叫出声来,嘴里的煎饼果子也掉了下来,还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自己的早饭。
“孙千雪,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而且还相当不顺耳。
孙千雪原本低着头,听到这个声音,脸庞一抽,然后她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笑着抬起头来。
“周,周总早上好。”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孙千雪在这个不合适的时间以一种很不合适的方式碰到了最不合适的人。
“你这么着急干嘛?”周流海懒得和她客套,直接追问道。
“你不会还没打卡吧?”周流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说道。
孙千雪心道我当然没打卡,您再不放了我,就真赶不上了。
但这种话不能说出来,孙千雪只得摆出了职业性的假笑。
“笑得真假。”周流海摇摇头,“这次先放过你,赶紧去打卡,别给我们部门掉链子。”
说完周流海转身离开了。
孙千雪看着他的背影,顿时有种泪崩的冲动,难得这位周总放过她一次,虽然他是为了自己的绩效考虑。
……
孙千雪按照昨天最终的配方准备了咖啡,小心翼翼地端进了周流海的办公室。
“周总,您的咖啡。”
“放那吧。”
孙千雪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位周总现在挺忙的,那暂时应该不会来找她麻烦了。
孙千雪放下咖啡,轻手轻脚地想要离开。
“报告准备好没有?”
“……”
“惨了惨了,昨天喝得太多,忘记这事了。”孙千雪欲哭无泪,“老哥你还没把我捞出去就坑了我一把啊。”
“没写?”周流海冷笑一声。
“孙千雪你知不知道我在二十分钟之后的会上要用这份报告?这就是你专业文秘的素养吗?”
孙千雪一阵点头哈腰,保证能让周流海在会前看到报告,这才得以脱身。
……
周流海果真在会前拿到了报告。
他略微有些诧异,看来这孙千雪能力还不错嘛,那就多压榨一下好了。
另外他昨晚想了很久,又想出了一个邪恶的点子。
那就不要把孙千雪往死路上逼了,细水长流,他才能多享受享受这报复的快感。
周流海正盘算着呢,身边的人提醒他轮到他上台了。
周流海整理了一下衣服,昂首挺胸走到台上,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收获了大家一致的好评与热烈的掌声。
会后。
“你这份报告做得很差。”
周流海将报告摔到孙千雪面前,冷冷地说。
孙千雪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是临时赶工的报告,可她百分百确认数据和结论都没问题。
那这份报告差在哪里呢?
周流海摇摇头,眉宇间是大写的失望。
“如果不是我临场应变,估计咱们部门就要出丑了。”
周流海双手拍到桌子上。
“领导安排的工作你有一项能做好的吗?你甚至连泡一杯咖啡都要我教你一上午,公司要你有什么用?”
周流海俯下身子,靠近孙千雪耳边说道。
“公司是不养闲人的,你让我很失望,这样的话你随时都有可能走人。”
孙千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流海靠的太近了。
“当然,你走不走都是我一句话的事,你要向我证明,你是有用的。”
周流海突然抓住了孙千雪的肩膀,对她耳语道。
“周总放心,我一定好好向前辈学习,提升自己,做对公司有用的人。”
孙千雪用力挣脱了周流海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虽然她在极力掩饰,但左右躲闪的眼神还是出卖了她。
孙千雪现在内心慌得很。
周流海有些越界了,让她很不舒服,她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周总再见!”
孙千雪慌慌张张就要离开。
但她刚走出几步,手腕便被抓住了。
“别走啊,还有事呢。”周流海不怀好意地笑道。
“帮上级解决需求不就是秘书应该做的吗?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还是说,你不想干了?”
周流海又抓住了孙千雪的肩膀,一下子把她拉了回来。
“周总,请你自重!”
孙千雪被周流海拉扯得受不了了,一鞋跟跺在了他脚面上,趁周流海痛得松手之际跑出了办公室。
……
“哥,我该怎么办?”
饭店的角落,孙千雪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为了这份工作,我努力了那么久。
可他不肯放过我,还以此要挟我。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看着哭成泪人的妹妹,孙伟光肺都要气炸了。
都说祸不及家人,你周流海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不敢冲我来,去搞我妹妹?
孙伟光深吸一口气,安慰孙千雪道:“小雪你先回去,明天照常上班,尽量避免和那家伙独处,没事,啊,他也不敢明着来。”
“剩下的事交给哥,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就不用看他那张臭脸了。”
第三章 人面花(三)
孙千雪以为哥哥会想办法把她调走,这样自己就见不到周流海了。
她没想到哥哥用了另一种方法。
不过效果是同样的,最终结局就是她不用看到周流海那个人渣令人生厌的脸了。
……
下午六点半,天边还有一抹晚霞,可小巷里却已经漆黑一片了。
孙伟光心里有点打怵。
之前他凭借着一股怒气找到了这条小巷,可真到了地头,他却有点怂了。
但想想妹妹的遭遇,孙伟光还是咬着牙走进了小巷。
孙伟光人脉不错,认识的人鱼龙混杂,各行各业都有。
这条小巷就是一位朋友向他提起过的。
据说这条小巷里有一家店,店主神通广大,能救人也能害人,全看你支付的报酬怎样。
而且他动手是不会被查到的,要不然怎么能在洛市待这么久。
孙伟光至今还记得那位朋友提起这人时的一脸敬畏,仿佛他口中的人是一尊神明一般。
孙伟光也不知道那位朋友的说法靠不靠谱,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找到了这里。
周流海做错了事,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
“道缘堂”。
看着招牌,孙伟光微微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
但这家店怎么这么……其貌不扬呢?
孙伟光原本以为这种高人开的店应该气派无比,地点龟缩在一条小巷里就算了,但怎么店面都这么寒酸?
这家店的主人行不行啊?
孙伟光疑虑之际,店门直接大开。
“相逢有缘,来者是客,请进。”
孙伟光眨巴眨巴眼睛,现在倒是有点意思了。
他走进店内,迎面看到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符箓和神像,但却没看到店主人。
“这边请。”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孙伟光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手拿扫帚的年轻人。
在年轻人的指引下,孙伟光才注意到店铺一角有一套沙发和茶几,沙发上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正在闭目养神。
孙伟光走到中年人对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要主动打招呼吗?还是直接坐下等待?
“请坐。”中年人开口说,却依然闭着眼。
孙伟光犹犹豫豫地坐下,刚想开口,却被中年人抢了先。
“孙先生到此,所为何事啊?”
话一出口,孙伟光便立刻知道这人不简单。
他从没见过这人,但这人却一张嘴就说出了他的姓氏。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孙伟光小心翼翼地问。
“鄙人姓苗,苗新宇。”中年人淡淡开口道,“这些都无关紧要,鄙人开店是做生意的,还是来谈谈孙先生的事吧。”
孙伟光连忙陪着笑把事说了一遍。
苗新宇点点头,睁开了眼,直勾勾盯着孙伟光,“孙先生要报复周流海,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想问问您,介意周流海的生死吗?”
孙伟光有些慌乱,他只想吓唬一下周流海,可没想过要他的命。
“苗,苗大师,我不明白您为何这样说。”孙伟光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出手针对人,从来不留活口,所以,孙先生,你若是没有准备好的话,就请回吧。”
“不过我想孙先生应该不会走的吧?”苗新宇继续盯着孙伟光。
他的眼神让孙伟光很不安,似乎自己内心深处的一点小念头都逃不过苗新宇这双眼睛。
他不得不承认,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是不在乎周流海的死活的,甚至,他还有点期盼这个老对手去死。
孙伟光沉默了下,“那苗大师认为什么价码合适?”
苗新宇轻笑一声,闭上了眼。
“毕竟是一条人命,便宜不了,不过我手头刚好需要一些材料,这个周流海可以拿来用用,就算你十万好了。”
“孙先生,你要知道这种活儿我一般都要收五十万以上的,也就你不是很急,他对我又刚好有用,才会给你这个价,所以,收起你那讲价的念头吧。”苗新宇不咸不淡地说。
孙伟光眯起了眼,内心斗争起来。
苗新宇也不急,就在一边默默等他做出选择。
苗新宇其实没说实话,以他的手段,不留痕迹地弄死一个人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人命在他眼里也没那么值钱。
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吓唬一下孙伟光,让他乖乖掏钱而已。
“好,就当我拿十万块钱,买了周流海这条命吧。”
孙伟光一咬牙,腮帮高高鼓起。
周流海的命,也就值十万,这让孙伟光心里升起了一丝快感。
苗新宇点点头,“最迟半月,这个世上就没有周流海这个人了。”
“小贾,收钱。”
……
周流海坐在办公桌前,心情不错。
孙千雪没把上次的事捅出去,他就还能继续刁难她,掌握好分寸就是了。
而且喜欢侍弄花草的他,居然在自家门前发现了一盆不认识的植物。
问过邻居,没人要,大概是有人偷偷送给他的。
这种罕见的植物,刚好能充实自己的收藏,周流海美滋滋地想,就把植物搬回了家。
仔细看看,嗯,这株植物养得不错,长势很好,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开花了。
花盆也配得很到位,既漂亮又合适,不用换盆,省了他不少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得到这盆花后,周流海看孙千雪都顺眼多了。
“这几份文件整理好,明天交给我,你可以走了。”周流海把几份文件扔给孙千雪,挥了挥手。
孙千雪也不多说,拿起文件就离开了。
但她心里还是有点奇怪,周流海居然让她准点下班了,难道他良心发现了?
……
周流海当然没那么好心,之所以让孙千雪按时下班,是因为他着急回家照顾那盆新得到的花。
他特别期待这盆从未见过的植物开花,他觉得那花一定会很美。
周流海回到家呢,连衣服都没换,就急匆匆地赶到阳台,给他的花花草草浇水施肥。
其中他尤为关注那盆新得到的花,仔细斟酌着量浇了水,施了肥,这才放心地换衣服准备晚饭。
晚饭后,周流海本想处理一些工作,但他总是时不时地走神,老是想那盆花。
于是他干脆把花从阳台上搬到了办公桌上。
连周流海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养花,从来不把它们带离阳台,这次居然为这盆新得到的花破例了。
破例就破例吧,反正他越看这盆花就越喜欢。
爱好爱好,自己爱就好。
临睡前,周流海看了看床头柜上的花,这样想。
第四章 人面花(四)
周流海感觉自己身处一个狭小拥挤的空间,憋闷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四周浓郁的土腥味和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疯狂往鼻子里钻,让周流海感到一阵阵反胃。
他很想离开这里,但却动弹不得。
周流海有种自己被活埋的感觉,四周全是泥土和石块,将他禁锢在地底。
周流海刚升起这个念头,顿时感觉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同时身上的压力成倍增加。
周流海一阵头晕眼花,拼命呼喊起来。
“啊——”
周流海猛然坐起,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帘洒在被子上。
周流海急促地喘息着。
刚刚那是一个噩梦吗?但那种感觉也太真实了吧。
还有醒来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张脸,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周流海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想破头也没想明白。
那就不要想了,毕竟,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周流海起床洗漱,准备上班。
临走之前,他把那盆花搬到了阳台上。
“你要好好生长,早日开花。”
周流海感到有点荒谬,自己竟然在对一株植物讲话?
他摇摇头,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盆花,关上了门。
……
孙千雪感觉有点不对劲。
今天周流海竟然没怎么刁难她,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难道是老哥干的?”孙千雪心想,“找时间给老哥打个电话问一下。”
周流海不来找她麻烦,孙千雪自然不会去自找没趣,给他端上一杯咖啡后,孙千雪便悄悄退出了办公室。
“老哥你干了什么?周流海竟然真的消停多了!”
洗手间内,孙千雪激动地问道。
“什么?”孙伟光似乎有点没听明白。
“哦,你说他啊,我找人和他交流了一下,你先不要掉以轻心,说不定他只是暂时不找你麻烦,最近尽量还是别靠近他。”
孙伟光愣了一下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叮嘱孙千雪。
不过听上去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孙千雪以为他手头有事在忙,也没在意,应下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
这一天对周流海来说,可谓是煎熬。
他人在办公室坐着,心早就飞回家去了。
就因为挂念着那盆新得来的花草,这一天周流海都没干成什么事,满脑子都是那盆花是不是该浇水了,那片新叶子有没有长大点。
这样下去可不行,周流海心想,干脆明天带着那盆花上班好了,不然就太影响工作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周流海在孙千雪愕然的眼光中甩下看到一半的文件冲出了办公室。
回到家,看到那盆花,周流海才长出了一口气。
“真漂亮。”周流海赞叹,满眼都是那盆花。
他都没注意到,为了仔细地观赏着那盆花,自己已经趴到了地上。
“不对,我这是在干什么?”周流海突然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
“怪了。”周流海挠了挠头,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以为自己太喜欢这盆花,有些情不自禁了。
……
吃过晚饭,周流海一边剔着牙,一边端着那盆花走进了书房。
今天欠下不少事没完成,他准备晚上加个班。
周流海到底是有些高估自己了,即便有这盆花在身边,他工作的效率也没高上多少。
往往正处理着手头的事,周流海的目光就不自觉地飘到花上去了。
这一来,等周流海处理完积压的工作,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
周流海打了个呵欠,准备洗漱睡觉了。
走进卫生间,周流海一边刷牙,一边瘟鸡点头似地打着盹。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周流海想着,含了一口水。
下一秒,这口水就被他全数喷在了镜子上。
周流海放下漱口杯,揉了揉眼。
“我看错了?”
周流海有点疑惑。
刚刚一抬头,他明明看到一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可现在再看,什么也没有,镜子里映出的,只有自己和外面桌子上的花。
“熬夜熬出幻觉了吧?”周流海摇摇头,继续漱口。
洗漱完,他端着花走进了卧室。
借着床头灯的光,周流海又好生观赏了一下这盆花。
其实这盆花也没什么特别的,看叶片,和几种兰花差不多。
但不知怎么的,周流海就是越看越觉得好看,完全被这盆花迷住了。
“你要快快长大,快快开花。”
周流海对着那盆花絮叨了半天,才关上了床头灯。
……
也许是熬夜累了,周流海睡得很熟。
直到他感觉身边多了什么东西。
但半梦半醒间,周流海没什么思考能力,只是翻了一个身,就继续睡了。
不过睡着睡着,周流海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胸口似乎有千斤巨石压着,不但喘不上气,连动都动弹不得。
周流海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明白,自己这是遇上“鬼压床”了。
一般的“鬼压床”,那没事,周流海以前碰到过,知道那其实就是一种睡眠瘫痪症,试着动动手指脚趾,转转眼珠,等一会儿就好了。
但现在这法子行不通。
周流海身边多了一个黑影,黑影的手按在他身上。
这是正儿八经的“鬼压床”,不是什么睡眠瘫痪症。
周流海努力睁眼,却还是只能勉强睁开一条小缝。
看到身边的黑影,周流海赶紧闭上眼,心脏怦怦乱跳。
再试着睁开点眼,那黑影还在自己身边,看来不是幻觉。
周流海一下子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现在这情况,他确实没什么办法。
什么最年轻的经理,什么雄心壮志,这时候一点忙都帮不上,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周流海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小时候老人们讲的故事。
什么见了鬼就朝他吐口水,什么鬼也怕恶人,遇到鬼就使劲骂他。
可想了半天,周流海才发现,这些也都是瞎扯。
他连睁开眼都要费老大劲了,哪还有力气张嘴啊。
不过看样子,那黑影也就是压着他不让他动作,除此之外也没什么。
那就忍着呗,周流海还不信到了白天他还能这样压着自己。
念及至此,周流海镇定下来,迷迷糊糊的竟然又想睡着了。
“不行,这时候不能睡。”周流海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然后他就发现黑影在一点点凑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