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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酥     秦朝反贼txt下载     秦朝反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儒

    天黑了,有狱卒提着一个大桶,给每人盛了一碗饭。这饭一看就是义军吃剩的剩饭。但是犯人们没有任何怨言,都狼吞虎咽的吃了。

    毕竟他们吃惯了酒肉,现在突然改成豆子煮菜叶,根本不消化,每天不到饭点就饿了。

    县丞风卷残云一般将饭吃光了,然后问狱卒:“宋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我等啊?一直关在牢房之中,岂不是浪费军粮?”

    狱卒嘿嘿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好心。我明日替你禀告将军,便说你愿意一死,节省粮草。”

    那县丞吓得脸都白了,哭号着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啊。我只想服劳役,为义军出力,好为自己赎罪。”

    那小卒已经快走出牢门了,这时候才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知道了,宋将军已然在研究了,过得三五日,自然会给你们派差事。”

    县丞长舒了一口气,满足的坐了下来。

    只要有差事,便说明这条命已经保住了。听闻宋家军最讲规矩,按照罪名轻重定刑罚,需要劳役数年至数月不等。

    普通的黔首,自然是修城墙,在军屯种地这种苦差事。而他县丞不一样啊,县丞认识字。

    在这个年代,认识字的人,尤如凤毛麟角一般,如论放在哪,都是急缺的人才。

    县丞可以想象得到,宋鲲会给自己官复原职的,让自己负责县中的大小事务,因为除了他,宋鲲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于是他弹了弹身上的土灰,正襟危坐起来。脸上虽然憔悴肮脏,但是神采奕奕,又恢复了淮阴县二把手的风度。

    县丞的变化,完全被对面的冯寄看的清清楚楚。他冷笑了一声,心想:“看他的神态,是想投靠宋鲲。呵呵,真是白日做梦。这些人首鼠两端,满心算计,看来没有找他合作是对的。”

    在这里,最了解宋鲲的,非冯寄莫属。他心中清楚,宋鲲不是那种罚酒三杯,然后不计前嫌的人。县丞犯的事很多,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过他?

    旁边的乌角捅了捅冯寄,低声说道:“我方才想到一事。”

    冯寄问道:“何时?”

    乌角说:“我听牢中狱卒交谈,那位王举,昔日也曾经三番五次,谋害宋鲲,现在不照样是宋鲲的左膀右臂?若我等投之以诚,宋鲲未必不接纳。”

    冯寄冷冷的问:“你打算如何投之以诚?”

    乌角连忙说道:“你母亲如今在宋鲲身边。为我二人说和两句,还不是轻而易举?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枕边风的威力……哎呦……”

    乌角还没说完,就被冯寄一脚踢了出去。冯寄抓着他的头,在墙上接二连三的撞:“你安敢辱我?”

    乌角疼的泪都流下来了,他用手拼命撑着墙,解释道:“我并无辱你之意啊。宋鲲位高权重,且无妻室,若你母亲能嫁与宋鲲,岂不是两全其美?我母亲若还在,我倒想……哎呦。”

    冯寄撞的更狠了。

    最后乌角实在受不了了,嚷嚷道:“再撞墙要塌了。”

    冯寄这才停下手来。而乌角额头上已经肿起来了老大一个包。

    乌角抹着眼泪坐在角落中,发现其他的犯人对这一幕都毫无兴趣。这倒也是,大家前途未卜,不知道哪天会死,谁还有兴趣关心两个孩子打架呢?

    乌角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我一番好意,你若不肯,那就算了,何必动手。”

    冯寄忽然把胳膊搭在乌角的肩膀上,乌角顿时觉得脖颈一凉。然后惊恐地发现,冯寄手中居然有一把石头打磨成的斧头。

    这斧头虽然是石质,然而磨的极为锋利。若冯寄稍一用力,乌角必死无疑。

    乌角吓得不敢动弹,哆嗦着说道:“冯兄,你这是?”

    冯寄低声说道:“我救你出去,不过想多一个帮手罢了。若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杀宋鲲。若你再推三阻四,犹豫不决,我便先杀了你。你可知道了?”

    乌角想要点头,可是脖子一动,便觉得一阵刺痛,连忙僵直着伸长了脖子,嗯了一声。

    冯寄这才放开了乌角,然后做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乌角摸了摸脖子,发现肉皮已经被划破了,不由得一阵阵后怕。

    三更,终于到了。两人见所有人都昏昏欲睡,连忙扒开了那捆稻草,从小洞中钻了出去。

    “呼……总算逃出来了。”乌角兴奋的伸了个懒腰,但是被冯寄踹了一脚:“快走。”

    两人贴着墙根,不走大路,只走小巷。走了一会之后,乌角忽然说:“冯兄,你走错了,县衙在那边。”

    冯寄藏在黑暗中,幽幽的说道:“去县衙做什么?”

    乌角一愣,犹犹豫豫的说道:“方才你不是说,要去杀宋鲲吗?宋鲲是住在县衙中的。”

    冯寄冷笑了一声:“宋鲲身边,有太多人护卫了。你我二人,只有一把石斧,如何杀得了宋鲲?要杀此人,不可斗力,必须斗智。走吧,我知道他有一处软肋,我等必定可以一击即中。”

    乌角只好胆战心惊的跟在冯寄身后。看冯寄的路径,居然是向城外方向走去了。

    乌角心中不安,但是很快又想到:“能出城便好了。出了城,距离宋鲲越来越远,就不必跟着冯寄做刺客了。”

    冯寄显然对城墙很熟悉,片刻之后,他找到了一个角落,躲过了巡逻的士卒,然后夜缒出城。

    乌角咬了咬牙,跟在冯寄后面。两人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一夜过去,宋鲲日上三竿方才起来。

    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他还是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睡醒之后,宋鲲自然而然的叫了一声:“王举,军中有何动静?”

    许久之后,铜牛嗡声嗡气的说道:“一切安好。咸阳方向,也并无兵马来攻。将士们枕戈待旦,并不敢放松。”

    宋鲲纳闷的问:“王举呢?”

    铜牛说道:“昨日他带着一队人,去安淮乡了。”

    宋鲲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他已经走了。”

    吃过了午饭,宋鲲就和郦姬研究为东海百姓开办扫盲班的事。

    这时候,韩信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哈哈大笑,说道:“宋兄,你总算醒了?听闻你正在寻找识字之人,我已然给你找来了。这三人乃是大儒,自五更时分便等在这里,你再不醒,他们可要走了。”

    跟在韩信身后的,是三个老头。这三个老头脸上都不大高兴。其中一个见了宋鲲,就冷冷的说道:“日上三竿犹在睡梦中,朽木不可雕也。”

第一百二十四章 牝鸡司晨

    宋鲲本来听说有大儒来了,正在高兴,没想到那老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顿时一口闷气给噎在胸口里面了。

    另一个老头同样不依不饶,说道:“长者亲自拜会,尔却拥被高卧,此乃无礼也。”

    紧接着,第三个老头说道:“听闻将军之母,住在稻草茅舍之中,凄风苦雨,甚是艰辛。而将军却前廊后院,美酒佳肴,尽情享受,此可谓不孝也。”

    旁边的铜牛忍不住说道:“老夫人住不惯城中,听不得兵卒来往呼喝,看不得流血杀人。自行要回三岔村去的。将军挽留不住,只好派人送回。况且将军已命人在村中盖了瓦房,搬进去了衣服器具,老夫人过的并不艰辛。”

    结果那老头马上又换了另一番说辞:“哼,盖瓦房?搬器具?想来这些东西,花费的都是民脂民膏了?将军刚刚据有淮阴数日,便如此残暴。是为不仁。”

    铜牛气的脸都发抖了:“你……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老头说道:“凭据?老夫所见所闻,便是凭据。”

    铜牛不善言辞,根本辩论不过这个老头,狂怒之下,大踏步地走过去,举起蒲扇大的手掌,要给老头来上一下。

    宋鲲连忙将他拦住了。

    铜牛见宋鲲不允,只好恶狠狠的瞪了那老头一眼。

    宋鲲笑眯眯的说道:“三位口若悬河,果然是当世大儒啊。”

    那三个老头有些得意的说道:“我等乃孟夫子再传弟子。”

    宋鲲哦了一声:“孟子啊。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

    那老头一脸欣赏的看着宋鲲:“年纪轻轻,懂得这三句话,倒也不错。”

    宋鲲说道:“今日三位在我这里高谈阔论,是要威武不能屈么?”

    那几个老头捋了捋胡须,说道:“文死谏,武死战。将军虽拥兵十万,亦不可令老夫摧眉折腰。”

    宋鲲又问:“秦始皇焚书坑儒,至今已有十数年矣。不知几位在这十数年间,可有什么建树?”

    老头马上答道:“邦无道则隐。我等归隐田园,寄情山水,绝不与暴秦为伍。”

    宋鲲纳闷的说道:“方才老先生言道,威武不能屈。又说道,文死谏,武死战。为何秦始皇在位之时,不像方才一样,高谈阔论,忠言直柬呢?”

    “这个……”老头被问的有点发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宋鲲向前一步,冷冷的说道:“无非是害怕罢了。秦始皇焚书坑儒,所杀的固然有术士,然而也有不少儒生。尔等怕了,于是藏起来了,却美其名曰,归隐田园,寄情山水。”

    老头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可是宋鲲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遇到一位真敢坑儒的君主,尔等便逃之夭夭。可一旦打听到本将军心地善良,便跳出来表演一番忠言直谏,好在此获得敬重,博得美名。尔等倒是好算计啊。”

    老头脸上的肉抽了抽,嘴里面嘟囔着说:“士可杀,不可辱,你……”

    宋鲲喝道:“我昨夜五更方睡,哪怕正午醒来。也不过睡了三个时辰而已。如何便是朽木了?我为老母兴建宅院,用的乃是没收来的乌家钱财,淮阴百姓,人人皆有一份,如何便是不仁了?尔等不分青红皂白,胡言乱语,以白丁之身,斥责将军,这便是有礼了吗?”

    宋鲲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们几位,行事糊涂,居心不良。想独辟蹊径,在我这里求富贵,那是不可能了。”

    那几个老头满脸通红,大感没趣,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罢了。邦无道则隐,我等走吧。”

    宋鲲喝道:“慢。”

    老头马上停下脚步,问道:“还要如何?”问这话的时候,他们脸上居然隐隐有些期待。

    宋鲲说道:“三位好歹是儒生,想必可以背诵论语、孟子。”

    老头自豪的说道:“儒家典籍,老夫皆能背诵。”

    宋鲲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尔等留下来吧,将一生所学,抄录下来。”

    那三个老头都有点抹不开面子,毕竟刚刚被宋鲲臭骂了一顿,现在又屈身事贼,这有点难以解释啊。

    宋鲲淡淡的说道:“怎么?尔等可以忠言直谏,却听不得逆耳之言么?”

    那三个老头眉头紧皱,说道:“将军所言,倒也有些道理。”

    韩信在旁边粗声大气的说道:“若尔等留下来,加官晋爵,富贵指日可待,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那三个老头马上说道:“我等可并非为了富贵来的。乃是听闻此间将军,教授士卒学诗,大有儒者之风。我等乃是为了兴儒学而来。”

    宋鲲满不在乎的说道:“无论尔等为何而来,日后便听从郦姬安排,协助她在东海开办扫盲学堂。争取半年之内,百姓可粗通文字。”

    那三个老头顿时大吃了一惊,像是遭受了奇耻大辱一样:“令我等屈居妇人之下?将军,你岂能如此辱人?”

    郦姬也有些不安的说道:“将军,我一介女流,岂能……岂能抛头露面?不如便由三位长者负责此事吧。”

    宋鲲摇了摇头。对那三个老头说道:“妇人便又如何?”

    那三个老头气呼呼的说道:“男为阳,女为阴。男为日,女为月。男为乾,女为坤。如今阴阳不分,日月不辨,乾坤颠倒,牝鸡司晨。将军不闻商末妲己之事乎?”

    宋鲲的手有点痒。这几个老头说话,怎么这么可气呢?怪不得秦始皇焚书坑儒啊。

    幸好宋鲲是个尊老爱幼的五好青年,否则的话,这几个老头就遭殃了。

    他强忍住打人的冲动,说道:“女人主事,便要亡国了?依老翁之言,造人的女娲,是男人?为武丁立下赫赫战功的妇好,是男人?”

    老头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宋鲲淡淡的说道:“在我军中,男女平等。只以才能论优劣,若三位才能胜过郦姬,我自然让你们主事。”

    随后,宋鲲也不再和老头争辩,就让郦姬写了三份聘书。

    老头第一次见聘书这种东西,不过倒也能理解宋鲲的意思,于是按照宋鲲的指点,在聘书上写下了名字。

    宋鲲见这三人,一个名叫淳愚,一个名叫周臣,另一个名叫商皓。

    当下也懒得记他们的名字,随手将聘书收了起来。然后对三人说道:“聘书已下,三位便是我的人了。每月薪俸,绝不拖欠。若有功,我必重赏。若消极怠工,有渎职之举。初则罚薪,再则丈责,三则罚劳役。若里通外敌,出卖义军,立斩。”

    三个老头都心中一跳,暗暗的想:“人称宋鲲此人,凶狠残忍,无君无父,乃禽兽也。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三人,怕是入了狼窝了。”

    “然而,富贵险中求。若不拼命一搏,难道便这样一事无成,垂垂老去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其实这也怪不得三个老头没骨气,毕竟蹉跎了十年光阴啊。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多么珍贵。

    就如同汉武帝时候的董仲舒,为了迎合皇帝,为了大兴儒学,抛弃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原则,胡编什么天人感应之类的鬼话,终于让汉武帝下定决心,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宋鲲安排好了聘书的事,就问三个老头:“尔等可用过午饭了?”

    三个老头都点了点头。

    宋鲲指着旁边的几案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做事吧。先将论语写出来。”

    三个老头都惊讶的看着宋鲲。淳愚忍不住说道:“我等刚刚见到将军,这便要做事了?”

    宋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是啊。尔等每日只需劳作四个时辰即可。其余个时辰,宋某绝不干涉。”

    旁边的铜牛闷声闷气说道:“若消极怠工,有渎职之举。初则罚薪,再则丈责,三则罚劳役”

    三个老头都摇头叹息,觉得宋鲲此人,简直是太残暴了。不过聘书已经立好了,三人无可奈何,只好乖乖的坐在几案后面,默写论语。

    宋鲲思索了一会,对旁边一个小卒说道:“去牢狱之中,将所有能识字的人带过来。”

    小卒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牢中关押的,非富即贵。这些人品德低下,然而识字确实是识字。

    狱卒得了命令,在牢狱中选择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七个人。

    这七个人以县丞为首,人人神采奕奕。他们之前就在县中当差,显然觉得宋鲲又要重新启用他们了。

    县丞站在大牢之中,使劲伸了个懒腰,然后笑眯眯的说道:“老夫落难期间,有不少人见我失势,对我出言不逊啊。”

    牢中有不少人惴惴不安。有几个甚至主动说道:“县丞大人,我等一同入狱,也算是共患难了。昔日有些小事,万望大人不要计较了。”

    县丞却没说话,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他又故作姿态的整理了一番衣衫,说道:“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啊。昔日老夫在淮阴县,谁不敬重?可是在这里,竟然有人对我非打即骂,真是可恶至极啊。”

    说了这话,县丞瞟了那狱卒一眼。

    狱卒被他看的心惊肉跳,心中暗暗后悔:“想不到宋将军又重新启用他了。唉,我老母所言,果然没错。官便是官,民便是民。官哪怕落难了,也比民高上一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那狱卒苦笑了一声,向县丞说道:“大人,昔日小人小人也是奉命行事啊。”

    县丞呵呵一笑:“你不必惊慌,老夫并非睚眦必报之人。日后但凡有事,一定会秉公办理。”

    县丞将秉公办理四个字咬的很重。狱卒听在耳中,分明觉得这是要轻罪重罚,顿时一颗心沉下去了。

    他本想把县丞留在牢房中,不让他见到宋将军。可是人人都知道,县丞识文断字,如果自己不带县丞去见将军,根本说不过去啊。

    狱卒无奈,垂头丧气的带着他们向外面走。

    快要走出牢房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咦?我先前以为冯寄与乌角躲在角落中。可此时才发现,那衣服下面盖着的,乃是一捆稻草。”

    狱卒听到这话之后,心不在焉的回了下头。结果一回头,看到了县丞似笑非笑的眼神。他的心思又全在县丞身上了。

    从牢狱到县衙,不过几百步的路程。狱卒走的极为艰辛,等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崩溃了。

    “县丞大人。”狱卒忽然拦在县丞面前,哭丧着脸说道:“我加入义军之后,宋将军分给我家四十亩良田,一头水牛。我又立了些战功,得了绢五匹。我把这些,都送与大人。求大人不计前嫌,往事一笔勾销。”

    县丞的脸顿时沉下来了,冷冷的说道:“你这便是在侮辱本官了。本官执法严明,刚正不阿,岂会贪墨你的钱财?”

    那狱卒都快哭了,拉扯着县丞的衣袖说道:“大人,你究竟要小人如何?小人家贫,再无钱财了。”

    县丞幽幽的说道:“你快放开我吧,昨日本官挨你数鞭,身上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这时候,忽然有人踹了县丞一脚,骂道:“本官个屁。你的罪还没有审理清楚,摆什么官架子?”

    县丞好容易稳住身子,发现刚才踹他的是铜牛。

    铜牛的分量他还是知道的,连忙拱了拱手,一脸讨好地说道:“原来是铜牛将军。是是是,下官。啊不,是老夫孟浪了。将军放心,老夫一定痛改前非,不会再让宋将军失望了。”

    铜牛皱着眉头说道:“你在胡说道些什么?快进来吧,宋将军等候多时了。”

    于是县丞和那七个人都被带进了县衙。狱卒站在县衙门口,手足无措,心中纠结。终于横了横心,也进了县衙。

    小卒进去的时候,见宋鲲正在询问那七个人,可会背儒家经典。

    可惜这七个人在县中做事,学的都是秦律。就算以前会背诵两句,十几年过去,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宋鲲有些失望,正在思考怎么利用这几个人的时候。那小卒忽然上前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宋鲲面前,号啕大哭起来了。

    宋鲲吓了一跳,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小卒哭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说道:“将军,小人上有老母,下有幼子。自从入了义军,好容易一家可以吃饱穿暖。小人真是舍不得啊。将军,小人只是奉命行事,看守各位大人。”

    他擦了擦眼泪,说道:“是小人不对。几年前,县丞大人曾借故打断了小人伯父的一条腿,小人一直怀恨在心。如今借着看管县丞的机会,打了几鞭泄愤。”

    “小人错了,小人情愿百倍的还回来。求将军保住我一家,莫要受到牵连啊。将军,小人在富贵乡便追随将军了,求将军看在小人千里从军的份上,为小人做一回主。”

    宋鲲一脸茫然的问:“这事何意?”

    众人都一脸不解。

    县丞当然明白什么意思,他看见宋鲲故作不知,以为宋鲲已经默许了自己的报复,所以才在这里装傻,于是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这小卒怕是失心疯了,有些癔症。将军不必理会他,我等继续商议大事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宋母遭劫持

    那狱卒快疯了,一个劲的说:“小人没有癔症,小人求将军做主啊。”

    房间中的人,那几个秦人故吏全都是县丞的同党,自然乐意看县丞大展神威,报复这狱卒。

    而铜牛等人,全是直肠子的兵丁,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狱卒哭什么。

    终究还是郦姬心思细密,又是官宦人家出身,很快就猜到了。

    她快步走到宋鲲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这小卒担心县丞报复。希望将军说句话,将他保下来。”

    宋鲲一脸惊奇的看着狱卒,又看着郦姬,说道:“县丞报复他?县丞已经做了阶下囚,如何报复他?”

    郦姬跺了跺脚,小声说道:“这等事,你怎能说得如此大声?若摆到明面上,一则县丞伤了面子,二则狱卒便把县丞得罪死了。”

    宋鲲无奈,只好低声说道:“县丞如何报复狱卒?”

    郦姬咬着嘴唇说道:“你平日指挥若定,攻城略地,不是很精明吗?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到?如今县丞就要官复原职了,到时候随便寻个差错,便可以令这小卒生不如死了。官场上这种事,还少了吗?”

    宋鲲大感奇怪:“谁告诉你们,县丞要官复原职了?”

    宋鲲惊奇之下,声音又不由自主的提高了一些。

    县丞把这话听的清清楚楚,顿时脑袋嗡的一声:“宋将军这是何意?难道他无意用我?可既然不用我,为何将我召来?”

    一瞬间,县丞心思百转千回,想的头都疼了。

    郦姬见宋鲲始终学不会在暗地里解决这件事,只好无奈的说道:“你今日将县丞召来,难道不是要重用他吗?他原本为县丞,熟悉县中事务。人人都猜得到这个结果。”

    宋鲲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狱卒:“你是这么想的?”

    那狱卒满脸泪痕的点了点头。

    宋鲲无奈的笑了笑,指着旁边正在借机偷懒的三个老头说道:“这三个老翁,人人饱读诗书,我若缺县丞。随便拉出来一个人便可。何必再用贪赃枉法,一身罪责的秦吏。”

    “贪赃枉法,一身罪责。”这八个字,像是力有千钧的大锤一样,一下下砸在县丞胸口上。

    县丞的脸顿时变得灰白,他明白,有宋鲲这八个字评语,自己的一生算是完了。

    宋鲲把那狱卒扶起来,说道:“今日我召县丞来此处,不过是看他识得几个字,要他抄写论语罢了。如今义军要在东海郡广开扫盲学堂,急需一些经卷,人手不够,故而罚他们在此服劳役。”

    那狱卒眼睛一亮,说道:“不是要重新用他?”

    宋鲲微笑着摇了摇头。

    狱卒又惴惴不安的说道:“然而,县丞毕竟识文断字,此时不用,将来缺人之际……”

    宋鲲说道:“本将军为何要开扫盲学堂?便是为此了。将来百姓个个识字,本官便可以广纳贤才了,不必在这一筐烂桃之中,拼了命的挑出几个好的来。”

    郦姬在旁边忍不住笑了,然后又连忙掩住口,背过身去了。

    而县丞已经彻底绝望了。他张了张嘴,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宋将军,老夫,老夫……”

    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两腿一软,跪趴在了地上。

    狱卒彻底放下心来,然后笑起来了。

    宋鲲却沉下脸来,说道:“我早已三令五申,义军上下,需依律办事,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为何疑我要启用县丞?分明不曾将我军令当回事。况且,有疑我人品之嫌啊。”

    那狱卒连忙告罪。

    宋鲲又说道:“罚你一年之内,不得告假。”

    狱卒喜不自胜的答应了。然后向宋鲲告辞,要回去看守牢房。

    谁知道宋鲲却叫住他了,说道:“县丞曾打断你亲人的腿?”

    狱卒点了点头。

    宋鲲说道:“以一条腿换几鞭子,似乎不大公平。这里有一根木棒,你去将他的腿也打断。”

    狱卒惊讶的看着宋鲲。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商皓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说道:“将军,士可杀,不可辱啊。这县丞分明是个读书人,乃是士也,岂可令一小卒如此侮辱他?”

    宋鲲淡淡的说:“义军之中,人人平等。读书人便高人一等吗?然而攻下淮阴,平定东海之人,皆是这样的小卒。为何有功者,反而要屈居读书人之下?”

    商皓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嘀咕了一声:“老夫不与将军做口舌之争。抄录夫子的言论要紧啊。”

    于是他又饱蘸浓墨,一边笔走龙蛇,一边拉着长音念道:“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宋鲲将木棍塞在了狱卒手中,狱卒犹犹豫豫的走到县丞面前。

    他咬了咬牙,猛的一棍砸下去。正好打在县丞的小腿上。县丞疼的哀嚎了一声。

    狱卒又举起木棍来,然而终究没有再打下去。而是挠了挠头,向宋鲲说道:“我……我下不去手。”

    宋鲲问道:“为何?你忘记他当初如何欺辱你家人了吗?”

    狱卒挠了挠头,说道:“他,他是坏人。我却有些不忍以酷刑折磨他。不如将军换个刑罚,比如……罚他多抄写一年论语。”

    宋鲲哈哈大笑,问那三个老头说道:“此人何如?”

    这三个老头都站起身来,喟然叹道:“仁者也。”

    宋鲲拍了拍狱卒的肩膀,说道:“好,就如你所愿,罚他多抄写一年论语。”

    那狱卒应了一声,便告辞回去了。

    接下来,宋鲲给那几个面如死灰的秦故吏下了令。他们每日的任务,便是抄书。每日皆有定量,只许多,不许少,不可以偷懒。

    自鸡叫开始抄书,至天黑方可休息。白天在县衙劳作,晚上还要回牢房睡觉。

    这几个秦故吏苦着脸答应了。

    这时候,原本已经离去的狱卒又急匆匆地跑回来了,看他的模样,比刚才还要恐惧。

    宋鲲纳闷的问:“何事?”

    那狱卒偷偷看了郦姬一眼,低声说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宋鲲带着狱卒出了门,站在院中一个角落里面。问道:“究竟是何事?”

    那狱卒面色苍白,颤抖着说道:“小人该死。方才回牢房才发现,冯寄与乌角,已于昨日逃出去了。”

    宋鲲松了口气,说道:“我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逃了便逃了,抓回来就是了。嗯,你做的不错,此事还是不要让郦姬知道为好,免得她为难。”

    狱卒见宋鲲这么说,顿时松了口气,说道:“方才郦夫人替小人说了话,小人感激不尽。所以自作主张,避开了她。”

    就在宋鲲跟狱卒谈话的时候。有另一个小卒满头大汗的跑到了县衙当中,走进屋子便问:“宋将军在何处?”

    郦姬说道:“宋将军方才出去了,有何事?”

    那小卒擦了擦头上的汗,着急的说道:“我刚刚从三岔村赶来。有两人劫持了老夫人,正在与义军对峙。据说一人名叫冯寄,另一人名叫乌角。”

    郦姬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私下解决

    铜牛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第一反应就是将剑拔出来了。

    郦姬在屋子里面踉跄了两步,伸手扶住了一根木柱,然后闭着眼睛说道:“铜牛将军,此事,先不要告诉宋将军。”

    铜牛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为何?”

    郦姬长舒了一口气,说道:“母亲被人劫持,宋将军必定心急如焚。万一……万一盛怒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我怕反而会伤了老夫人的性命。”

    这时候,在旁边默写论语写的手酸的周臣,趁机停下手来,赞道:“郦夫人此言大妙。所谓医者不自医,便是此理了。给别人瞧病之时,可以口若悬河,开方抓药。轮到自己的时候,便瞻前顾后,犹豫不决,难以保证客观了。”

    淳愚附和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主公分忧,理所当然也。若事事都要宋将军操心,则不必设置什么队长都尉了,大伙全部做阵前小卒就好了。”

    见周臣和淳愚都这么说,铜牛就微微点了点头。

    他倒不知道,这三个老头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只是不喜欢被郦姬看管着,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把她支开罢了。

    这些儒生,最是能言善辩。如果想要留下郦姬,他们自然有另一套说辞,比如:“生母被困,为人子女者,却毫无所知,尔等乃是陷宋将军于不义也。”

    总之,铜牛决定瞒着宋鲲,自己解决这件事,这让那个报信的小卒也松了口气。

    他原本是看守宋鲲家祖坟的,自然而然的,也就担负起了保护老夫人的职责。可是宋老夫人居然被人在老家劫持了。这简直是他的重大失职。

    若能悄悄的解决了此事,就算宋将军日后知道了,罪责也轻一点。若闹的众人皆知,由宋将军亲自出面,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众人迅速的达成了协议,然后又严令所有知情人,不可胡言乱语。

    紧接着,铜牛和郦姬,跟着报信的小卒急匆匆地向外面走去。

    谁知道他们刚刚出门,便遇见了宋鲲。

    宋鲲已经送走了狱卒,纳闷的看着行色匆匆的郦姬与铜牛:“你们要去做什么?”

    郦姬犹豫了一下,撒谎道:“有几处学堂落成了,我要去看一看。将军既然命我主管此事,我若只呆在县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宋鲲倒是很支持的点了点头,说道:“正该如此。什么女人不可抛头露面。这等陈规陋习,闲言碎语,不必理会,你做的很好。”

    然后他看向铜牛:“郦姬去视察学堂,你又去做什么?”

    铜牛挠了挠头。他的脑子可没有郦姬转的那么快了。

    郦姬顺口说道:“铜牛想要护送我。”

    宋鲲点了点头,说道:“如今东海初定,有不少宵小之徒潜伏起来,伺机破坏。你出行在外,有铜牛护送,很好,很周到。”

    郦姬和铜牛紧张的跟宋鲲对答了几句,然后就急匆匆地走了。

    宋鲲走到屋子里面,原本正在休息的三个老头,顿时高声吟咏起来:“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

    走出县衙,铜牛立刻叫来了一队人马。这一百人精明干练,头脑聪明,是最靠得住的。随后,这一百人飞快的打马,向三岔村飞奔而去。

    郦姬不会骑马,于是铜牛帮她找了一辆车。这个年代,车是木轮的,没有任何缓冲,颠簸的厉害,关键是道路又凹凸不平,等走到三岔村的时候,郦姬的脸都变了。

    她觉得头晕目眩,想要呕吐,可是家教又不允许她这样,于是她痛苦的忍耐着,咬着牙一步步向宋宅走去。

    宋家老宅还在,那个石头砌成的小院被很完美的保存下来了。做这一切的,并非是宋鲲的义军,而是乡中的三老。

    按照三老的说法,此地乃是宋将军龙兴之地。将来宋将军得了天下,这里要受到万民朝拜的。

    于是三老在村中选了一些精壮的村民,日夜巡逻,唯恐有闲人弄坏了这座小院。

    而在旧宅旁边,有一座新宅已经盖起来了。

    新宅能盖的这么快,完全源于三老的无私。这乡中三老,家中都颇有些积蓄,听说宋老夫人要营建宅院,慌忙将自己家中几间屋子拆了。无论是墙砖还是门窗,都是现成的。运过来直接重新砌墙即可。

    宋老夫人几番推辞,央求义军将这些东西送还回去。结果乡中三老好大的不高兴,差点和义军打起来。执意将东西送了过来,并且派人出工又出力。不过十余日的工夫,一座大宅就立起来了。

    如今,这座宅院已经被义军团团围住了,附近剑拔弩张,似乎随时要爆发一场大战。而义军的敌人,只是两个少年罢了。

    三岔村几乎所有村民都跑过来了,将这里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颇有些要看热闹的架势。

    郦姬和铜牛由士卒护送着,赶开了好事者,走到了宅院门口。

    有个伍长主动走过来介绍情况,说道:“昨日三更时分,这二人偷偷溜到宋老夫人宅院之中。他二人机警的很,似乎颇有经验,不声不响的绕过了巡逻的士卒。直到天亮时分,我等才知道老夫人被劫持了。”

    “目前老夫人与狗三……嗯,与三公子都无恙。只是那两个少年不肯放人,一直喊着要见宋将军。对于那两人的身份,我等一概不知。只知道其中一人叫冯寄,另一人叫乌角。”

    这伍长说完之后,向周围张望了一下,问道:“为何不见宋将军?”

    郦姬气恼的说道:“若宋将军知道了此事,尔等还有命在吗?”

    那伍长吓得顿时除了一身冷汗,连连称是。

    郦姬看着这座宅院,心里面又急又气。这个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

    郦姬几乎是在说气话,问向那伍长,说道:“为何不强攻?一箭射杀冯寄,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伍长说道:“那两人机警的很,一直躲在老夫人身后,我等无从下手。况且也担心强攻不成,反而惹恼了他们,老夫人受到伤害。”

    郦姬听到这里,似乎有些失望,心里面似乎又有些庆幸。她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让我去见见他们罢。”

    伍长拦住郦姬说道:“这两人说了,除宋将军之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见。”

    郦姬淡淡的说:“别人不见,想必是会见我的。”随后,缓步向院子当中走去。

    伍长想要拦住郦姬,而铜牛摇了摇头,说道:“让她去吧,由她解决此事,再好不过了。”

    伍长一脸惊奇:“她是宋将军何人?”

    铜牛说道:“她与宋将军无关,她乃是冯寄的母亲。”

    伍长一脸懵逼。

第一百二十八章 十个呼吸

    宋老夫人正在喝酒。她面前放着一坛上好的酒,给自己满满的斟上一杯之后,便一饮而尽。

    宋老夫人满足的点了点头,说道:“此酒甘甜,我喜欢的很。其实我年少之时,家境还算不错,很是喝过几次酒。不成想后来楚国灭亡,日子便不好过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嘴里面喃喃自语,说道:“常听人说,人的福禄厚薄,乃是上天注定的。难道我是福薄之人?小儿刚刚有了出息,老身跟着享了几日清福,便又遭了这样的事。”

    冯寄忽然对旁边的乌角说道:“去,将她的酒倒掉。”

    乌角惊讶的啊了一声,问道:“这……这是为何啊。”

    冯寄说道:“若醉死了她。我等便只有一死了。”

    宋老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酒量好的很。”

    冯寄冷笑了一声,继续坐在门槛,把玩着手中的一把刀子。

    劫持宋老夫人很容易,她毕竟是个年迈的老人,根本不需这么看管,只要守住门口,她便出不去。

    至于狗三,那就更简单了。冯寄只是朝他喝了一声,他便瑟缩在墙角,再也不敢动弹了。

    冯寄向墙角瞥了一眼,不由得大为嫌恶:“世上竟有如此胆小之人?真是可悲。”

    他把目光收回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劫持宋老夫人,是最简单的。而最难的,乃是如何要挟宋鲲。

    冯寄知道,宋鲲这人诡计多端,而且与禽兽无异。过一会他得知消息,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冯寄真的弄不准。他这一次,真的是在玩命了。

    这时候,院落当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冯寄一跃而起,快步走到宋老夫人面前,将那把刀拿出来,做出一副随时要杀掉老夫人的架势,然后向外面喝道:“来者何人?”

    “是我。”一个极轻柔的声音传来。

    冯寄的身子顿时一僵,手中的刀差点也拿捏不住了,因为这分明是自己母亲的声音啊。

    冯寄忽然有点心烦意乱,他现在是在冒险,是在生死一线上奔命。这个时候,自己的母亲这么来了?

    他想要闭门不见,可是又觉得这样逃避,反而露了怯,会让宋鲲看破自己的心思。

    于是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向门外走去。

    母子相见,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忽然,冯寄又向后面退了一步,将身子躲在了屋子里面。几乎是同时,有一支利箭飞过来,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若非刚才冯寄后退一步,现在他应该已经被射死了。

    冯寄勃然大怒,向外面叫道:“何人敢放冷箭?我若死了,乌角必杀宋鲲之母。”

    此言一出,守在外面的铜牛连忙让那些弓弩手都退下来了。只留下几个不带兵器的,趴在树上,观察着院内的情况,随时向外面汇报。

    宅子外面围观的村民,都发出来了一声叹息,显得颇为惋惜。

    郦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问冯寄:“你究竟要什么?要忠义之名吗?你要忠于秦,还是要忠于楚?”

    冯寄不答。

    郦姬叹了口气,说道:“你出生之时,楚国尚未灭亡。你若真的要讲忠义。应当忠于楚才对,为何要忠于秦呢?”

    冯寄冷冷的说道:“忠于谁,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忠义之名。我要的乃是名,乃是尊重。自小我便被人称为贰臣遗丑。走在淮阴城,人人对我冷嘲热讽。这种日子,我已然过够了。”

    “宋鲲乃是反贼,我杀了宋鲲,便可以流芳百世,受万民敬仰。”

    郦姬的声音颤抖着说道:“你要杀了宋将军吗?”

    冯寄忽然大怒:“宋将军,宋将军?你叫的好客气,便是这宋将军,将我打得遍体鳞伤,逼我做苦役修补城墙,将我关押在牢房之中,受尽苦楚。”

    郦姬叹了口气,说道:“当日你行刺宋将军,换做他人,早已将你杀了。宋将军饶你一命,只是让你服些劳役,你不思感激,为何还心生怨恨呢?”

    冯寄咬着牙说道:“士可杀,不可辱。宋鲲此人,心肠歹毒,他不杀我,正是要辱我。”

    郦姬的双手使劲握着,指甲扎进了手心之中,流出鲜红的血来。她强迫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说道:“你放眼望去,看看淮阴城,看看东海郡,谁不敬佩将军的为人?”

    外面围观的村民听到了这话,都纷纷叫嚷起来。

    有的说道:“是啊,原本我家受冻挨饿,贫苦不堪。若非宋将军接济,现在已经死了。”

    有的说道:“宋将军来到淮阴之后,那些仗势欺人之徒,全都不敢兴风作浪了。我每日不需再提心吊胆,心中快活得很。”

    又有人说道:“小人昔日心术不正,好吃懒做。看狗三,不不不,看三公子为人和善,总是欺负他。然而宋将军衣锦还乡,却没有报复我,只是一笑置之,告诫我不可再如此了。前几日分田亩。居然我也有一份。我心中感激……我……”

    这人说着说着,居然哭起来了。

    冯寄冷笑了一声,极为鄙夷的说道:“无知小民,这样便被宋鲲的小恩小惠收买了?”

    郦姬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用极温柔的声音说道:“孩子,听为娘的话。放了宋老夫人罢。她年事已高,与此事无关。你恨宋将军,与老人家无关。”

    冯寄淡淡的说道:“放了此人,宋鲲必杀我。”

    郦姬的脸上划过两行泪,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事已至此,你还想活吗?”

    冯寄脸色顿时一变,像是被人扎了几刀一样,一脸震惊的看着郦姬:“你要我死?”

    郦姬的声音极轻:“我不想你死,然而,你做下这种事,还怎么活得下去?寄儿,你是男儿,需有担当。你仇恨宋将军,不要牵连他的家人。你犯下了错,便一力承担罢,不要退缩。否则,你即便死了,他人也看不起你。”

    冯寄一步步后退,显然不想再和郦姬交谈了。

    这时候,铜牛大踏步地走进来,说道:“用我换老夫人,如何?”

    冯寄冷笑了一声:“你还不够分量。”

    郦姬忽然轻声说道:“我够分量吗?”

    冯寄淡淡的说道:“我若劫持了自己母亲,怕宋鲲不信呢。更何况,你和宋鲲什么关系,他为何要顾念你?”

    后面这话,已经问的有些无礼了。而且他这样质问自己的母亲,已经大有嘲讽之意了。

    郦姬心灰意冷,叹了口气,转身将铜牛腰间的长剑抽了出来。横在自己脖子上,说道:“我给你十个呼吸的时间考虑。若你想要我活着,便放了老夫人,我母子二人,一同向宋将军请罪。”

    “你若无动于衷,十个呼吸之后。我便自刎,死在这里。此间的事,我再也不需操心了。”

    冯寄神色复杂的看着郦姬。只听见郦姬数道:“一,二,三……”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三跪九叩

    冯寄咬着牙说道:“你这是要逼死我。”

    郦姬没有说话,依然在不急不缓的数着,看她的意思,分明在等冯寄逼死她。

    铜牛伸手想要把郦姬手中的剑夺走,然而郦姬也没有躲闪,只是加重了力道,那把锋利的剑在她脖子上添了一道伤痕,鲜红的血流下来,铜牛马上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郦姬看了他一眼,说道:“铜牛将军,请退后。”

    铜牛无可奈何,只能一步步退后。

    郦姬已经数到了十。冯寄咬紧牙关,始终没有说话。

    郦姬却一身轻松的样子,低声说道:“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随后,她的手用力的拽了一下长剑,那剑刃向自己的脖颈切过去。

    这时候,忽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有一支利箭正好打在长剑的剑刃上。郦姬的手再也拿捏不住,那柄剑叮铛一声,落在地上。

    随后,有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说道:“宋兄,并非是我夸口。三军之中,这种神乎其技的箭术,你必定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郦姬回头,看见韩信手中挽着一张弓,正和宋鲲大踏步地走过来。

    郦姬连忙扭过头去,哽咽着说道:“郦姬愧对宋将军。”

    随后,她弯下腰,想要捡起那把剑,继续自尽。但是韩信快步上前,在她后脖颈上敲了一下。郦姬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了。

    村民之中走出来了两个大娘,急匆匆地将郦姬搀扶走了。

    韩信上下打量了冯寄一番,笑嘻嘻的说道:“这便是淮阴最忠义的义士吗?我今日算是开眼了。”

    宋鲲也微笑着说道:“忠义倒是做到极致了,可惜有些不孝。方才我二人迟来一步,他已经逼死自己母亲了。”

    冯寄的脸阴沉的很,他冷冷的说道:“不知道宋将军是不是孝子。再过一时三刻,你怕是也要害死自己的母亲了。”

    韩信忽然说道:“宋兄,我有把握,在两个呼吸之内,射杀这个小贼。”

    冯寄大笑:“屋内还有乌角在,你射杀我,乌角必杀宋母。”

    韩信将箭搭在弓上,冷冷的说道:“我与你打个赌,我若杀了你。乌角必定不敢动手。”

    冯寄还没说话,房间内的乌角就外强中干的嚷嚷起来了:“我敢,谁说我不敢?”

    宋鲲淡淡的说道:“我知道,你是从犯,此事自始至终,是冯寄的主意。若你放开老夫人,我可以饶你不死,若你胆敢伤了老夫人,我要你受尽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屋内顿时没有声音了。

    冯寄脸色一变,知道乌角这个不靠谱的东西又开始犹豫了,于是飞快的跑回到了屋子里面,并且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殴打声,叫骂声,以及乌角的哭喊声。

    韩信惋惜的说道:“宋将军,若方才你当机立断,让我杀了冯寄。里面的乌角,有九成九不敢动手。”

    宋鲲苦笑了一声,说道:“韩兄说的倒轻松,屋内的乃是我的母亲,并非是韩兄的啊。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不敢冒险。”

    韩信挠了挠头,问道:“现在如何是好?”

    宋鲲转过身来,问铜牛:“冯寄怎么说?”

    铜牛还没有回过神来,嘴里面喃喃自语:“我不是吩咐过了吗?任何人不得透露消息。难道是那三个写经书的老头多嘴多舌?”

    宋鲲说道:“你与郦姬二人,神色慌张。任何人一眼便看出不对来了。我只不过命人跟着你们,自然就知道此间的事了。”

    铜牛一脸懊悔的拍了拍脑门,然后向宋鲲说道:“冯寄只是挟持了老夫人,至今什么也没有说。”

    宋鲲点了点头,提高了声音向屋内喊道:“母亲,你可安好?”

    老夫人的声音清晰的传出来:“老身安好。”

    宋鲲又喊道:“冯寄,你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

    冯寄冷笑着说道:“我要你向我三跪九叩。”

    此言一出,众人勃然变色。宋鲲身份何等高贵?若要向冯寄这黄口小儿跪拜,那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然而宋鲲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跪了下去。行云流水一般,三跪九叩。

    冯寄哈哈大笑,得意的说道:“宋鲲,你占了东海又如何?还不是要跪在我脚下?今日众目睽睽,无数人看到你受辱,我看你以后有何面目再发号施令。”

    宋鲲倒很坦然,毕竟是现代社会穿越过来的。而附近的秦人却个个变色。在这个尊严大于生命的年代,宋鲲此举,有些太丢人了。

    即使是韩信,心中也暗暗的想道:“昔日我受胯下之辱,只不过爬了几步而已。可三跪九叩之礼,乃是祭祀祖先所用啊。宋兄怎能如此鲁莽?这样一来,岂不是将冯寄人做了祖宗?简直将自己父祖都骂了。”

    “唉,宋兄此举,或许能平息冯寄的怒气。然而自此以后,怕是权威丧尽,难以服众了。”

    这时候,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高盛赞道:“宋将军为救老母,以万金之躯,跪此竖子,真乃大孝子也。”

    另一个声音说道:“百善孝为先,宋将军果然乃仁义之主也。我等结识宋将军,真乃三生有幸。”

    又有一个声音说道:“若宋将军为了虚名,而弃母亲性命于不顾,那才是与禽兽无异,我反而要看轻他了。”

    这三个人一番言论,瞬间让周围的人都转过弯来了。

    是啊,难道为了什么尊严,连老母亲的命都不要了吗?

    那些村民纷纷看向这三个人,一脸敬佩的说道:“三位真知灼见,令人敬佩啊。”

    这三个人笑眯眯的说道:“过奖,过奖。我等不过多活了些日子,多看了些地方而已。”

    这三个人,其实就是淳愚、商皓、周臣这三个人。

    他们不过是默写论语,写的太累了,借故来三岔村偷懒而已。

    这三个人已经摸准了宋鲲的脉,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受虚名要挟的人。于是就放弃了什么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那一套,不再触宋鲲的霉头。

    这时候见宋鲲对冯寄三跪九叩。三人马上略使小技,将舆论给扳了回来。

    众人对三个老头都敬佩不已。而他们三人却心中冷笑:“这算什么?昔日春秋战国,诸子百家,每日要辩论数百场。今日这一番弄舌,不过是用宰牛刀杀鸡罢了。”

第一百三十章 必杀令

    屋子里面的冯寄听到三个老头的话之后,顿时心中一沉。再听到外面村民纷纷赞同的声音,顿时就大失所望了。

    本来冯寄的盘算很好。若宋鲲不肯跪,那就背负了杀母的罪名。如果他肯跪,那就背负了侮辱祖先的罪名。无论怎样,都能让宋鲲威风扫地,苦苦经营起来的义军,离心离德。

    可是这么好的计策,居然被三个来历不明的老头,三言两语的化解了?自己拼了性命想要让宋鲲一败涂地,就这样结束了?

    乌角有些不知所措的问冯寄:“我们……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冯寄咬了咬牙,说道:“自然是冲出去,砍杀了宋鲲。”

    乌角吓了一跳,说道:“外面有弓弩手,若冲出去,岂不是必死无疑?”

    冯寄不耐烦的说道:“你也知道必死无疑,那还问什么?为今之计,当然是先离开此地,再寻找机会,杀死宋鲲了。”

    乌角叹了口气,带着些埋怨的语气:“若昨日我等若悄悄离开,今日也就不会被困在此处了。”

    冯寄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太小看宋鲲了,此人最善于操纵人心,整个东海郡,人人都在讨好他。若我等昨日便开始逃亡,不出一时三刻,便有好事者将我二人拦下来,交给宋鲲。”

    乌角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在这个年代,老百姓出一趟门很麻烦。想要住店,还要有官府开的验传。所有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怎么出村,也就是说,一旦有陌生人进了村子,他们马上会觉得不对劲。

    像冯寄和乌角这样,两个少年结伴赶路。走不出十里路便会被人拦下来盘问一番。

    乌角有点心灰意冷,他找出来一个碗,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我等昨日逃不出去,今日大概也逃不出去了,看来真要死在此地了。”

    冯寄嘿嘿一笑:“那倒也未必。昨日逃不出去,乃是因为我二人两手空空。如今宋老夫人在我等手上。宋鲲岂敢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冯寄又趴在窗户上,向外面大喊:“宋鲲,我要两匹快马。黄金千两。”

    宋鲲点头说道:“可以。”

    他答应的很痛快,毕竟在后世,这种劫持人质的事件太多了。那些人所求的,不过是钱财和交通工具。宋鲲早就料到这一点了。

    时间不长,有人牵过来两匹马。这马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好马。冯寄从窗缝里面观察良久,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宋鲲又命人带来了千两黄金,放在了马背上。那马被压的嘶鸣一声,不安的动了动蹄子。

    这时候,冯寄终于执拗一声,打开了房门。

    宋老夫人被他们抓着,站在最前面,而冯寄和乌角则跟在后面。

    三个人始终躲在宋夫人身后,免得中了冷箭。

    宋鲲说道:“如今快马有了,黄金千两亦有了,可否放开老夫人?”

    冯寄说道:“等我逃出东海郡,自然会放了她。”

    宋鲲皱了皱眉头:“老夫人年事已高,你带着她如何逃跑?你放心,你只要放下我母亲,我既往不咎,让你从容离去。”

    冯寄冷笑了两声,根本不理宋鲲的提议。他向院子里面的人大声喝道:“滚出去,任何人不得留在此处。”

    宋鲲铜牛等人,只好离开了院子,站在外面。

    一时间,院子当中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忽然,只听见里面一声马嘶,紧接着,一匹快马冲了出来。

    那是冯寄,他骑在马上,带着那千两黄金,一马当先的向远处狂奔而去。

    紧随其后的,是乌角,乌角带着宋老夫人,也跟随者冯寄疯狂的逃跑。

    宋鲲喊道:“乌角,放下老夫人,我饶你不死。”

    冯寄一边催马狂奔,一边喊道:“我等已有千两黄金,又抓了反贼生母。高官厚禄,唾手可得,何需向他人乞命?”

    乌角一听这话,连忙打了那匹马两鞭子,看来他是铁了心跟冯寄走到底了。

    韩信将弓拉了起来,仔细的瞄着乌角。

    乌角很狡猾,故意将宋老夫人绑在了身后。这样一来,若有人要射他,宋老夫人便做了挡箭牌。

    韩信瞄了很久,终于目光向下偏了偏,手一松,那只箭便疾飞出去,射穿了马的后腿。

    这只箭极为刁钻,正好射穿了马的关节。那匹马嘶鸣一声,便一瘸一拐的想要倒下。乌角使劲提着缰绳,如论如何也喝止不住。

    这时候,早就等候在旁边的义军飞马冲上去,将乌角和宋老夫人,全从马上提下来了。

    到这时候,那几百斤的良马才倒在地上,不断的哀鸣,再也站不起来了。

    乌角脸色发白,幸好被人及时的救下来了。否则被马一压,非得断几根骨头不可。

    义军飞快的将宋老夫人解了下来。然后搀扶着她向宋鲲走去了。

    乌角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多谢救命之恩。”

    那小卒淡淡的说道:“不必谢。”眼看宋夫人已经走远了,他手起刀落,将乌角的头斩了下来。

    宋鲲扭头向铜牛说道:“带一队人马,斩杀冯寄,哪怕他逃到咸阳,也要杀了此人。”

    铜牛带着人飞快的冲了上去。上一次让熊营逃走了,这一次可不能再让冯寄逃了。

    宋鲲派出去铜牛之后,还是不放心,对韩信说道:“你马上传我令,整个东海郡,严密封锁,不要让冯寄逃出去。一旦见到此人,不需问缘由,必杀之。”

    韩信答应了一声,迅速的将军令传递下去。有十来个信使,骑着快马向四面八方赶去了。

    宋鲲快步走到老妇人面前,跪倒在地,说道:“让母亲受惊了。”

    老妇人摸了摸他的头,倒是很爽朗的笑了笑:“无妨。老身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不成想老了之后,倒有一翻奇遇。这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了。”

    宋鲲见老妇人谈笑自若,似乎没有受惊吓,顿时松了口气。于是对老妇人说道:“还是随我住在军营罢。这里太不安全。”

    老妇人为难的摇了摇头,说道:“狗三的事,你也知道。若周围有人,他心中害怕。”

    宋鲲听说老妇人提起狗三,顿时脸色就变了,极为恼火的说道:“若他胆子大一些,冯寄与乌角,怎能劫持了母亲?方才我与冯寄对峙之时,哪怕他举起一块瓦片,打晕了乌角,事情也就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岂会闹到如此地步?”

第一百三十一章 童年阴影

    老妇人听宋鲲指责狗三,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小时候,狗三倒很勇敢。后来出了事,他才变成这样。不过……这倒也不怪他。”

    宋鲲不快的说道:“似他这般胆小,能出什么事?”

    老妇人惊奇的咦了一声,对宋鲲说道:“你们兄弟二人,遇到狼群的事,你不记得了?”

    这话一出口,宋鲲身子为之一振。就好像有一道闸打开了,记忆的洪水喷涌而出。

    这些是属于狗四的记忆,但是宋鲲很快觉得,这也是他的记忆了。他正在融合狗四的童年。

    那时候,狗四刚刚六岁,而狗三已经八岁了。

    兄弟二人结伴去河边捕鱼,结果因为贪玩,天黑了才回家。

    结果走了一会,便发现身子周围多了不少绿油油的光芒。那光芒像是一团团火苗一样,越来越近。

    等他们走的足够近了,狗四才借着月光看清楚,它们是狼,足有十几只。

    狗三反应很快,向狗四说道:“快爬树。”

    随后,他手脚并用,爬上了一棵树。而狗四已经吓得手脚僵直了,爬上一寸,又滑下来三寸。

    眼看着狼群越来越近,那些饥饿的狼都从喉咙里发出吼叫来。

    狗四吓得哇哇大哭。

    狗三见到这个情景,不由得心中大急。又从树上跳了下来,让狗四踩着他的脊背,爬到了树上。然后他托着狗四的脚,拼命的将他顶到了树杈上。

    等狗四抓好了之后,狼群已经到了。狗三拼命的向树上爬去,但是狼群已经咬住了他的小腿。

    狗三疼的惨叫了一声,用力地甩动小腿,结果那狼却死死的咬住狗三不放。

    狗三吓得全身发麻,不住的尖叫起来。而其他的狼闻到了血腥味,都在树下兴奋的奔跑着,使劲跳跃,想要咬狗三一口。

    很快,狗三已经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死死的抱着树干。这时候他的位置还很低,可是以他的体力,实在没办法再向上爬了。

    而咬住狗三的那匹狼,爪子不断的向前伸着,想要搭在狗三肩膀上再向上爬一步,然后就可以咬到狗三的脖子了。

    它几乎要成功了,幸好这时候村民闻声赶来,将狼群打跑了。

    回去之后,狗三就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能下地。

    他的小腿被狼吃掉了一大块肉,伤到了筋骨,从此走路就一瘸一拐的了。

    而他也从此变得极为胆小,无论站在哪,总要用后背靠着墙,生怕有狼从后面爬上来。

    宋鲲想起来这些记忆,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说道:“原来,他的腿是这样伤的。”

    老妇人也叹了口气,说道:“他伤了一条腿,却救了你一条命。想必他心里也是愿意的。”

    宋鲲慢慢的走到狗三面前,见他的后背紧紧的贴着墙,整个脑袋又埋在双腿之间了。

    宋鲲蹲在他面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很显然,小时候那一幕,给狗三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的胆小,其实是心理障碍的一种。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心理医生。宋鲲只能按照自己道听途说来的那一点知识,试图缓和他的病情了。

    宋鲲缓缓地伸出手,抱住了狗三的肩膀。狗三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等发现是自己的兄弟之后,又缓缓地放松了戒备。

    至亲的血缘关系,让他有一种安全感。

    宋鲲低声叫了一声:“兄长,这些年,苦了你了。”

    狗三的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一句什么,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宋鲲又说道:“我知道,你并非胆小怕事,亦并非懦弱,只是幼年遭到意外,惊吓过度,生了病而已。这病,可以医治。”

    狗三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来,一脸惊奇,又满怀希望的看着宋鲲。

    谁希望自己是个懦夫呢?狗三也想胆子大起来,也不喜欢被人欺负,可是总是害怕,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听宋鲲说,这是病,可以医治,顿时就充满了希望。

    宋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日后,你便听我的,我来帮你治病,如何?”

    狗三点了点头。

    宋鲲微微一笑,说道:“要医治此病,药石无用。全在兄长的毅力。若兄长强一分,这病就弱一分。若兄长强上十分,这病就烟消云散了。”

    狗三眼睛一亮,问道:“那要如何治病?”

    宋鲲说道:“先说说,你最怕什么?”

    狗三微微想了想,然后就开始剧烈的颤抖,身子又缩成了一团。

    宋鲲有点无奈:“这得多怕?连想想都不敢?”

    他拍了拍狗三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我等先易后难,如何?如今小弟贵为东海令,麾下十万军马。而你为我兄长,这些人,自然对你毕恭毕敬。你可敢随我出去见见人?”

    狗三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宋鲲一手拉着狗三,一手拉着老母,笑到:“走,我三人回城居住。”

    狗三走出家门,看见外面围了几百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义军听到消息,正在向三岔村赶来。

    开始的时候,他使劲低着头,不敢与众人的眼睛对视。

    然而时间长了,他发现那些士卒果然对自己的兄弟毕恭毕敬,对自己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于是胆子渐渐的大起来了,至少不会再使劲低着头走路了。

    回到县衙之后,宋鲲先安顿好了老母和兄长。然后将三个老头叫了过来。

    淳愚干笑着说道:“宋将军,我等已然抄写完论语了。这个……哈哈,三岔村一行,乃是为了替将军分忧,可不是借故偷懒啊。”

    宋鲲嗯了一声,问道:“看三位的口才,倒是不错。”

    商皓拍拍胸脯说道:“那是自然。百家争鸣,争得便是口舌之利。一家提出主张,另外的人,便要将他辩下去,否则门下弟子,岂不是要军心动摇。我三人为孟夫子再传弟子,已尽得真传。”

    宋鲲站起来,搓了搓手,说道:“让三位抄写经书,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啊。我打算成立宣传队,以三位为队长。不知三位老先生可愿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随口封官

    三个老头听到宋鲲的提议之后,却有点失望。

    这三个人是冲着位列公卿来的,最起码也得当个博士。毕竟他们满腹诗书,是当世最有才华的那一批人。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们先是故意贬损宋鲲,好显的高深莫测,卓尔不同。失败之后,又揣摩宋鲲的心思,努力迎合。

    谁知道宋鲲只给了一个队长的职位。要知道,麻足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头兵就是队长。甄别队的老妪也是队长。听说宋鲲还有意组建一个情报队,让说媒的八婆做队长。

    自己满腹诗书,居然与这种人为伍,真是岂有此理。

    宋鲲纳闷的看着这三个人,问道:“怎么?不满意?”

    淳愚说道:“士可杀,不可辱。我等还是困守书斋,默默抄经吧。”

    商皓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邦无道,吾其隐乎?”

    周臣捋了捋胡须:“将军非识玉之人,我等还是暂待贾者吧。”

    宋鲲瞪了瞪眼:“说人话。”

    这三个老头干笑了一声,说道:“所谓队长,不过一微末小官而已。我等若做了队长,实在是辱没了这一身学问。倒不如辞官不做。耐心等待。或许,日后有人赏识我等呢?”

    宋鲲冷笑了一声,心想:“其他人会赏识你们?刘邦吗?那个在儒生帽子里撒尿的家伙?”

    他绕着三个老头转了两圈,然后说道:“三位的意思是,嫌官小了?”

    淳愚觉得宋鲲说的有点直接了,不太好意思答应。但是转念一想,宋鲲这人,好像一直这么直来直去的,你说的太婉转了,他好像还听不明白。

    于是淳愚厚着脸皮点了点头。

    宋鲲向淳愚说道:“你们三人,以你为首?”

    淳愚说道:“是,我是他们二人的师兄。”

    宋鲲说道:“好,那我便任命你为奉常寺正卿。你的两个师弟,为少卿。”

    三个老头幸福的差点晕过去:“奉常寺?这可是九卿之首啊。三个人刚才还是小小的队长,眨眼之间,全部位列公卿了?”

    淳愚在心中暗暗的记下了宋鲲的另外两个特点:“其一,大方,舍得封官。其二,官职可以讨价还价,不满意可以提出来,万万不可死要面子活受罪。”

    商皓很激动的向宋鲲说道:“所谓奉常,乃是掌管宗庙礼仪之所。宋将军任命我等掌管奉常,我等必定竭尽所能,谋划宗庙事宜,制定礼仪……”

    宋鲲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宗庙礼仪并不着急,我另有打算。”

    三个老头都面面相觑,心想:“宗庙还不着急?这位宋将军,可真是无君无父啊。”

    只听宋鲲接着说道:“你们三位掌管奉常。只需要负责宣传即可。你们可以自行招募人手。宣传义军的军令及治国方略。”

    “目的只有一个:令东海百姓知道,义军乃仁义之师,他们在此可以安居乐业。令东海之外的百姓知道,东海乃尧舜乐土,令他们盼望义军,如鱼之渴水。”

    三个老头听了之后,大失所望。心想:“说了这许久,还是负责宣传?而且要自行招募人手?这分明是宣传队,只是挂了个奉常的名号而已。”

    最后淳愚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有个虚名也够了。我三人便暂且掌管宣传吧。只当是奉常寺,多了一项职责而已。”

    淳愚发话了,其他两个人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

    在一处荒野之中,有一堆枯草忽然动了动。然后从里面钻出来一个全身脏污的少年。这少年正是冯寄。

    他警惕的向周围看了看,然后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只瓜。这瓜还没有熟,咬上一口,涩得冯寄连连皱眉。

    很快,这只瓜便狼吞虎咽的吃完了。

    冯寄摸了摸肚子,至少那种如火烧的饥饿感不见了。他站起来想要继续走路,结果右腿针扎一样疼,不得不停下来继续休息。

    他右腿受伤了。刚才偷瓜的时候,被一个老农一扁担打到了腿。

    他担心被抓,强忍着疼狂奔了三里有余。结果加重了伤势,现在那条腿已经肿起来了。

    冯寄叹了口气,嘴里面开始咒骂宋鲲,以及他的宋家军。

    在乌角死掉,宋老夫人被救下之后。冯寄就知道大势已去了。没有宋老夫人这个挡箭牌,他在东海郡,根本是插翅难逃。

    于是冯寄偏离了大路,免得被宋鲲的人追上。

    荒野中骑马,可以任意选择方向,被追上的可能小了一些,可是这里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碎石和陷坑。

    如果冯寄走的慢一点,倒也能安然通过,可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于是拼命打着那匹马,以最快的速度狂奔。结果那匹马踩进了一个土坑里面,马腿陷进去,一下就折了。

    冯寄只好放弃那匹马,将黄金背在身上,步行离开东海郡。

    只是走了十来步,他就知道这不可能。

    十六两为一斤,千两黄金就是几十斤,短时间内可以背得动,但是时间一长,非得累趴下不可。

    于是冯寄徒手挖了一个坑,将那些金子都埋起来了。又仔细的记住了位置,然后取了几块金子,揣在身上,向最近的村庄走去。

    这村子很穷,不过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冯寄选了一个富户,提出来要买马。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因为陌生人本就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东西,更何况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年轻人。为了掩饰,冯寄在脸上抹了些泥,遮住了本来面目,又编了一套瞎话。

    那富户听说有人买马,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大想卖。但是最后他还是答应了,因为冯寄给出的价格太高了。

    一块金子,大约有十几两。用它买一匹马,真是太奢侈了。

    然而,冯寄发现那富户接过金子之后,开始翻来覆去的看,而且明显是看到了什么可疑的地方,眼睛不住的偷偷向冯寄身上瞟。

    冯寄心中一紧,知道这富户可能有别的心思。

    他也顾不上多问了,就骑上马,向选定的方向飞奔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而已,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冯寄一咬牙,跳下马来,在马屁股上狠狠的打了一鞭,那马狂奔而去,而冯寄则藏在了一条小河里面。

    数十个呼吸之后,冯寄看到一队士卒向沿着大道狂奔而去。

    冯寄心中一紧:“此乃宋家军,他们显然是要抓我。他们为何知道我在此处?莫非是方才那富户告密?然而,可他又如何得知我是冯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逃离东海

    以宋家军的速度,很快便会追上那匹空马,马上无人,他们会在附近搜索。

    于是冯寄选中了一个方向,甩开腿狂奔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已经精疲力尽,再也跑不动了。于是选了一棵大树爬上去,一边喘息,一边惊魂未定的向周围张望。

    还好,暂时没有追兵的踪迹。这棵树枝繁叶茂,只要不闹出大动静来,应该没事。

    冯寄松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把干粮掏出来了。随着干粮被摸出来的,还有那几块金子。

    冯寄脑子里面忽然有一道光闪过,他连忙查看那些金子,很快就发现,每一块金子上面,都有一个相同的记号,仔细辨别,像极了一个“淮”字。

    冯寄懊恼的拍了拍脑门,以前就听父亲说过,官府中的金子,是有暗记的。自己居然糊里糊涂,拿着这东西去买马,可不是让人认出来了吗?

    如此说来,宋鲲当初他给自己金子的时候,也没怀好意。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已经下令,在全郡范围内,以金子上的暗记为线索,开始搜查了。

    这军令来得好快。

    冯寄却不知道,宋鲲的宋家军,已经深入到了每一县、每一乡、每一亭、每一里。

    多则驻军一旅,少则驻军一伍。一条军令传达下去,会在军队内部,迅速的扩散,然后再由义军通知百姓,效率极高。

    冯寄本打算将金子上的暗记打磨掉,但是转念一想,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在这个年代,黔首无比贫困。哪怕拥有一串秦半两,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了。在集市上,其实更多的是以物换物。

    自己一个少年,居然拿着金子买东西。恐怕不需要辨认暗记,也会被人告发。

    金子虽好,性命更重要啊。

    冯寄叹了口气,忍痛将金子给扔了。然后东躲西藏,靠着两条腿,一路步行。

    他从来没有走过大路,也从来不敢靠近村子,免得被人发现。

    只有饿得很了,才趁着夜色,到农田之中偷些吃的。有时候也大着胆子,会进入农户家里面偷盗。

    这样走了几日之后,冯寄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不得不说,冯寄的策略是对的。宋鲲手下的兵马再多,也不可能将整个东海郡围的滴水不漏。能勉强守住每一条道路就已经不容易了。冯寄专门拣着荒山野岭走,无论是谁都无可奈何。

    这一天,冯寄开始发烧了。他腿上的伤已经化脓,开始溃烂。冯寄有点害怕,感觉自己恐怕撑不下去了。

    已经很久没有遇见村庄了,冯寄只是吃了点野果子,身体已经虚弱不堪了。

    他趴在一条河边,喝了点水,然后靠在一棵树上,开始喘气。

    其实不远处就有关隘,他早就看到了。

    穿过关隘,应该就走出东海郡了。可是关隘处有很多宋家军把守,显然在等着冯寄自投罗网。

    如果不走关隘,就得爬过一座高山。这山上树林茂密,虫蚁野兽极多,以自己现在的体力,爬这种山简直就等于自杀。

    冯寄闭着眼睛,半睡半醒的呆了一会。积攒了些力气,然后又用一根枯枝当拐杖,摇摇晃晃的向山上爬去了。

    现在正是中午,明晃晃的太阳照下来,冯寄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他爬了很久,回头一看,才发现走了百十来步而已。

    抬头看看,山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只能咬着牙,一步步的继续向上走。

    到后来,冯寄实在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树荫下面,有个猎户模样的人,正一脸好奇的打量他。

    那猎户见冯寄醒了,好奇的问道:“你为何独自一人,呆在这山上?腿又为何受伤了?看起来不像是被野兽咬伤。”

    冯寄张了张嘴,问道:“可有吃的?”

    猎户有点为难,说道:“今日运气不好,只打到一只兔子,还没有米仓里的老鼠大。然而,这兔子若给了你,家中老母便要挨饿了。这个……这可真是……”

    冯寄苦笑了一声:“罢了,自然是母亲要紧。”

    那猎户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道:“此地不远,有一处关隘。那边有义军驻扎,我替你通知义军吧。”

    冯寄吓了一跳,叫了一声:“不必。”

    猎户已经站起来了,摆了摆手说道:“你怕是还不知道,这些义军,救危扶困,便如活神仙一般。若他们得知有人受伤于此,定会替你治伤,赠你口粮。你若无处可去,亦会招你入伍。”

    冯寄微微一笑,说道:“不必了。”

    猎户纳闷的说道:“你为何要留在山上等死,也不愿意接受义军救助?莫非有难言之隐?”

    冯寄心中一惊,感觉猎户已经有些起疑了。

    果然,那猎户说道:“你稍待片刻,义军很快就到。”

    随后,猎户急匆匆地就要走。冯寄叫住他,说道:“等一下。”

    猎户转身问道:“还有何事?”

    冯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可有清水?我嗓子如同被火烧一样。”

    对于不要钱的水,猎户还是很慷慨的。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盛水的皮囊,递给冯寄说:“这皮囊乃是家中老母做的。那年正是我才十二岁,初次打猎,便猎回来了三只兔子。老母夸了我一通,便将兔子,换了一张羊皮……”

    猎户说到这里,忽然气息一滞。他下意识的,想继续说话,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了一下,然后看到了满手的血。

    他看向冯寄,后者正握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冷笑着说道:“为了打磨这只石斧,我忙了六天。如今它终于见血了。”

    随后,冯寄又重重的在猎户脖颈上划了一下,让那鲜血喷涌出来。

    猎户伸手去取自己身后的箭,他紧紧的握住箭杆,向冯寄扎过去,然而气力不济,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猎户已经死了,冯寄在他怀里摸了摸,找到了干粮,先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剥了他的衣服穿在身上,又背起他的弓箭,提上他的兔子,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山上爬去。

    当冯寄爬到山顶的时候,回头看了看,只见山后一片郁郁葱葱,那猎户的尸体早就看不到了。

    “天不绝我,故而送来了此人。嘿嘿,看来我必杀宋鲲啊。”冯寄得意洋洋的想着。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经略四方

    红日西坠的时候,冯寄已经下了山。他不敢停留,远远的离开了关隘,然后在一个僻静处,生了一堆火,将那只兔子烤来吃了。

    不远处就是大路,这里已经不再是东海郡的范围了。只要在路上寻到过路的商贾,就可以寻求帮助。

    冯寄看了看自己的右腿,这条腿已经开始没有知觉了。

    但愿……但愿能及时找个大夫治疗一下。

    前面传来一阵车辙碾过石头的声音,冯寄连忙探出头去。他看见一队人马,足足有百十人之众。

    这队人马并不是商贾,而是军人。他们虽然打扮成平民的模样,但是队伍整齐,走路的时候,队形丝毫不散乱,这分明是久在军中才能养成的习惯。

    冯寄有点害怕,他连忙藏到了一块巨石之后。

    那支军队越来越近了,冯寄发现他们有一百多人,正簇拥着一辆车子。

    而这车上,还有一面旗,写着一个大大的“陈”字。

    “陈?”冯寄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忽然间,他心中一动。

    冯寄在牢中,经常听那些狱卒交谈,知道了一些宋鲲过去的事。听说,宋鲲的士卒,原来是属于陈王的。

    后来宋鲲与陈王决裂。宋鲲带着士卒出走,辗转到了淮阴县。

    这么说来,这支部队有可能是陈王的士卒?是了,是了。他们身上穿的,并非秦人的军服,那就一定是陈王不错。

    为何这一队人,要偷偷的来到东海郡?难道……他们要偷袭宋鲲?

    想到这里,冯寄极为兴奋,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盟友。

    他扶着石头站起来,想要招呼这队人马。然而,那些人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有两个小卒将陈王的大旗撤了下来,换成了一面宋字旗。

    宋?在东海郡附近,敢打出这个旗号来的,除了宋鲲的士卒,还有旁人马?

    冯寄大吃一惊,眼看着陈王的士卒,摇身一变,变成了宋鲲的士卒。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藏在石头后面,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而那百十来人,大摇大摆的向关隘走去。

    无论这些人是什么目的,冯寄都不敢再接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算是明白了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很快,大路上又来了一队商贾,他们分明是向咸阳方向去的,冯寄咬着牙,一瘸一拐的向商贾走去了。

    而那队打着宋字旗的士卒,也已经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关隘跟前。

    为首者,就是司马喜的信使:季离。

    宋家军中不少人都认识季离,见他来了,都热情的打了招呼。

    季离微笑着问道:“如今宋将军已经据有东海郡,宋家军也水涨船高,发展到数十万人。为何你们却愁眉苦脸?”

    那把守关隘的人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近日淮阴城中有一少年,名叫冯寄,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劫持了宋老夫人。我等收到军令,在各处搜查了多日,一直没有抓到此人。”

    季离皱了皱眉头,说道:“莫非有人收留,帮他藏起来了?”

    那小卒摇了摇头:“绝无可能。整个东海郡,处处皆有义军,况且东海百姓,极为爱戴宋将军,一旦发现此人踪迹,必会汇报,他能藏到何处?”

    季离能在陈胜军和宋家军之间做信使,自然心思缜密,他微微想了一会,便说道:“如此说来,这冯寄多半是露宿荒野了。”

    小卒说道:“大概是如此了。可惜楚地太过广阔,山多水多,想要搜查此人,实在太难。”

    季离说道:“山野之中,极难果腹,他一个少年,岂能活得下去?因此,以我猜测,他必定还是要逃出东海郡的。”

    小卒胸有成竹的说道:“我只怕他不逃。若他从这里逃走,我定能甄别出来。”

    季离摇了摇头:“若他要逃,岂会通过关隘?他已然在荒郊野外过了这许多日子,也不怕再翻一座山了。我劝你们,在附近仔细搜查一番。甚至不妨在关隘之外,也严密搜捕。他若逃出东海郡,必定放松警惕,反而更易抓。”

    那小卒大喜,连忙报告给同伴,顷刻之间,便凑出来数十人,漫山遍野的找了起来。

    季离指点了小卒两句,便坐上车,向淮阴方向进发。

    当季离赶到淮阴,见到宋鲲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午后了。

    季离呈上姬友的书信,宋鲲找出来密码本,逐字翻译了一遍,然后读了起来。

    信中说,陈胜得到众秦人县令的帮助,一路上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已经拿下了沿途的苦县、柘县、谯县。

    路上不断有豪强率领子弟加入陈胜军,显然想在取得天下后分一杯羹。

    等陈胜赶到故楚都城陈郢的时候,已经有数万人马,兵车数百了。

    大军围攻陈郢,城中县令早已逃跑。于是一战拿下,如今陈胜已经入据陈郢,正式建都称王,近日正在对诸将大加封赏。

    宋鲲看完之后,哈哈大笑。

    季离在旁边说道:“公子与陈胜,乃是仇敌。陈胜实力强一分,公子便危险一分。为何陈胜攻下陈郢,公子如此喜悦?”

    宋鲲说道:“陈胜看似已经拿下陈郢,实际上不堪一击。他麾下有数万兵马,而这些兵马,各怀鬼胎,各有主将。一旦有事,必做猢狲散。他这个陈王,不过徒有虚名,为他人做嫁衣裳耳,我又何惧之有?”

    季离极为佩服的说道:“公子千里之外,竟能看得如此通透,在下佩服之至。”

    “据姬大人所言,一路投降过来的秦人县令,明尊陈胜,暗尊公子。只需公子一声令下,秦人尽归公子麾下。”

    宋鲲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急,再让陈胜替我养几日兵。待咸阳发兵诛灭陈胜的时候,尔等便可以打出我的旗号来了。”

    季离点了点头,又对宋鲲说道:“此次来东海,在下乃是打着经略四方的名义来的。故而带了一百士卒。”

    宋鲲惊奇的说道:“只带一百士卒,便想要经略四方?”

    季离无奈的说道:“陈胜已然被一连串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夺取天下,不过如此。只要报出他陈王的名号,各地必然望风而降。因此只许我带一百士卒。”

    宋鲲忍不住笑起来了。

    季离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一百人,乃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可非同一般。”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群怪胎

    季离一脸神秘,并且带着贱笑。这让宋鲲心里有点发毛。

    忽然,宋鲲不由自主的想道:“莫非,这一百人是女人?季离从各地搜刮来的美女?”

    宋鲲摇了摇头:“不可能,若是女人,瞒不过陈胜。不过……如果不是女人,为什么他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又得意的表情?”

    宋鲲干咳了一声,问季离:“这一百人,有何特别之处?”

    季离说道:“得此一百人,犹如得虎狼之师万人。”

    宋鲲惊奇的说道:“这么厉害?快带我去看看。”

    季离笑到:“他们如今就在县衙之外,公子请随我来。”

    两个人离开了县衙,然后宋鲲看到了一队士卒。

    当他第一眼看到这些士卒的时候,就有点震惊了。

    这一百人,年纪最小的,怕是也有四十了,而年纪最大的,白胡子一大把,背都微微有些驼了。

    这些士卒显然正在休息,他们靠墙根坐着,有不少人手里面还端着瓷碗,正在喝水。看那副架势,就像在地头上吃午饭的老农一样。

    宋鲲咧了咧嘴,说道:“这些人,乃是你抓来的壮丁?”

    季离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公子,在下岂会如此没眼光?壮丁,壮丁,强壮之丁男也,谁会抓这群老弱病残?”

    宋鲲恍然大悟:“原来你也知道他们是老弱病残。”

    季离一拍脑门,说道:“公子莫要只看到表面,这些人列队行军之时,还是颇守军纪的。在下带着他们来到东海郡,一路上他们从不言苦。”

    宋鲲纳闷的问道:“就这样?所谓的虎狼之师呢?”

    季离挠了挠头,说道:“这从何说起呢?罢了,公子,我便从头说吧。”

    “昔日陈胜带人攻打苦县之时,有不少人加入陈胜军。这一百人,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当时姬大人见他们大多已然年迈,个别的还有些疾病,本不想带他们。然而陈胜却说,难得他们如此拥戴义军,就允许他们加入了。”

    宋鲲笑道:“看来陈胜军中不缺粮啊。”

    季离干笑了一声,说道:“不过这群人,虽然年老,然而极守军纪。几时行军,几时进食,几时就寝,绝不拖延。而且从不叫苦喊累。不少人怀疑,这些人曾经服过多年兵役。”

    宋鲲纳闷的说道:“他们乃是老兵?若是老兵,以经验弥补体力不足,也说得过去了。”

    季离说道:“不过在下已然询问过他们了,这些人并不曾服过兵役。至于他们为何能如此遵守军纪,他们却不肯说。”

    “我只知道,他们对秦二世极为痛恨,几乎每日都要破口大骂。然而一旦有战事,他们又瑟缩在最后面。”

    宋鲲奇道:“畏战?”

    季离点了点头:“不过这些人却不肯承认畏战。只是反复的说,其他的士卒死了也便死了,反正活着也是浪费军粮。而他们不同,他们若死了,华夏大地将陷入万古长夜之中,难见日光。”

    宋鲲有点无语:“这算什么?一群失心疯吗?”

    季离说道:“奇就奇在。他们说这话之时,其余的士卒,全部点头称是。在战场上,不少小卒愿意舍死护着这些人。平日里若上官派下来军务,总有人替他们做。若有一块肉,一杯酒,总要留给他们。”

    宋鲲打了个冷颤,他忽然想起来淮阴城中,关于他的谣言了。

    现在宋鲲想把谣言套在这群人身上:难道……他们身怀巫术,可以控制人的思维不成?

    这时候,季离忽然指着不远处说道:“快看,快看。”

    宋鲲扭头,看见宋家军中一个小卒,正将一个饭团恭恭敬敬的,送给季离带来的一个老头。

    那老头正眼也不瞧,接过饭团之后,便狼吞虎咽的吃了,然后毫不客气的向那小卒喝了一声:“滚。”

    小卒毫不气恼,居然兴高采烈的走了。

    宋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到了淮阴,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施展巫术了?

    宋鲲连忙命人将刚才的小卒叫来了。

    那小卒显然也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见宋鲲传召,紧张的直打哆嗦。

    宋鲲问道:“方才那老者,你认识?”

    小卒摇了摇头。

    宋鲲问道:“那你为何对他恭恭敬敬?他口出恶言,你毫不生气?”

    小卒说道:“他只是脾气古怪,人并不坏,况且曾帮过小人大忙,于是小人心存感激……”

    宋鲲好奇的问道:“他帮你什么了?”

    小卒说道:“小人在扫盲学堂,乃是第五名。曾经被将军划归天机子指挥,制作天雷。”

    宋鲲点了点头:“不错,怪不得你看起来如此面熟。”

    那小卒接着说道:“后来将军并未取消此令,小人便与兄弟一起,跟随天机子做事。”

    “那日淮阴成一场大战。天机子极为羡慕秦人的撞城车,于是便与我等一同仿制。然而不知为何,其中有诸多难关,制作起来,总是无法尽如人意。”

    “小人正头痛之时,这老丈从旁边经过,只是瞥了一眼,便指出来了五处不合理之处。”

    “他说话很不客气,小人起初颇不耐烦,然而依言一试,这撞城车居然做成了。并且似乎比秦人的更加好用。正因为这样,小人才对他毕恭毕敬。”

    旁边的季离笑道:“陈胜军中的士卒,也是同样的理由。这些老弱之人,似乎人人身怀绝技。只要经他们指点,无论是弓、弩、箭、矛、戈。皆可以好用数倍。”

    “在战场上,士卒与死亡之间,只隔着武器啊。若武器锋利一分,他们便距离死亡远了一分,故而那些士卒,对他们极为敬重。”

    宋鲲心中一动,问道:“这些人,是不是颇喜欢摆弄器械?搞一些古怪的研究?”

    季离咦了一声:“公子为何知道?不错,这些人古里古怪。我曾经见他们其中一人,对着自己身后的影子喃喃自语。”

    宋鲲点了点头,心想:“纪律严明,喜欢摆弄器械,又对世间万物,保持着观察和研究的心态。这些人的身份,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宋鲲拍了拍季离的肩膀,哈哈大笑:“季离,这一百人,确实乃是稀世珍宝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墨者

    淮阴城头上,有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这男人胡子拉碴,身上脏兮兮的。却如同孩子一般,正在不停的转圈。

    他一边转圈,一边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影子。

    旁边一人说道:“黑石,你可否安静些?老夫的头都被你转晕了。”

    那黑石慢慢的停下来,一脸疑惑的说道:“西泉,为何我的影子,总是躲在身后?不敢面对太阳?”

    西泉漫不经心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影子乃人魂魄所化。人属阳,魂魄属阴。而太阳乃是大阳之物,魂魄岂敢面见太阳?不怕魂飞魄散吗?”

    黑石依然一脸疑惑,说道:“然而我昨夜已经试过了。昨夜月光皎洁,我依然有影子。而影子同样躲在我身后,不敢面见月亮。”

    “听闻月者,乃太阴星也,属大阴之物。影子若是魂魄,为何害怕太阴?”

    西泉答不上来了,摆了摆手,说道:“你这些乃是细枝末节罢了,研究明白了,又有何用?莫要耽搁老夫的时间。”

    随后,他低下头去,又开始摆弄地上的一些算筹,不知道在计算什么题目。

    黑石眉头紧皱,依然盯着自己的影子:“若影子乃是魂魄。然而为何鸡狗亦有影子?鸡狗若有魂魄倒也罢了,然而草木为何亦有影子?泥土瓦块,无不皆有影子,这是为何?”

    良久之后,黑石坚定的摇了摇头:“非也,凡万物,有形即有影。影子并非人之魂魄。”

    黑石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自言自语的说道:“影子,当与太阳有关。”

    “不对,不对。若坐在室内,无日无月,漆黑一团,人便无影。而点上一盏油灯,便有了影子。那影子,同样躲在身后,不敢面对油灯。这是为何?”

    旁边忽然有一个声音微笑着说道:“太阳,月亮,油灯,有何共同之处?”

    说这话的人,正是宋鲲,他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就饶有兴致地凑过来了,见黑石冥思苦想,于是忍不住出言指点一句。

    黑石却头也没抬,自然而然的将话接过去了:“是啊,有何共同之处?其形状,各不相同。其气味,亦无相似之处。其触感,亦有凉有热。”

    黑石似乎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方法,开始从不同的角度对比这三样东西。最后,他忽然叫道:“吾已得之矣,此三者,皆有光,可以照亮身周之物。”

    季离在旁边微笑着说道:“此事人人都知道,何必思索如此之久?公子,此人算是这一百人之中,有些愚笨的了。”

    宋鲲微微摇了摇头。这黑石看似愚笨,而他所用的方法,却不容小觑。

    不错,靠人的聪明,可以迅速的想出来这三样东西的相同之处。然而,世间深刻的道理,并不是一拍脑袋能明白的。必须要有一套系统的方法,才可以检验万物,发现其中的规律。

    那和黑石还在冥思苦想:“如此说来,影子与光有关了?而影子,为何要藏在人身体后面呢?”

    黑石似乎是想得有些累了,身子一歪,靠在了城墙上,正好站在了城墙下的阴影之中。

    黑石咦了一声,极为惊奇的说道:“阴影之中,好凉快啊。”

    旁边有不少人笑起来了:“阴凉之中,当然凉快,三岁的孩童都知道。”

    黑石摸了摸城墙,说道:“有日光之处,便炎热。而无日光之处,便阴冷。如此说来,所谓影子,岂非日光照不到的所在。”

    黑石一拍脑门是,说道:“如此说来,并非影子在躲着日光,而是日光在躲着影子。光,无法照进影子当中。它畏惧影子。”

    宋鲲知道,再任由他嘀咕下去,到天黑也嘀咕不完。于是拍了拍黑石的肩膀,打断他的冥思苦想,笑道:“阁下可是墨家中人?”

    周围的老者忽然嚯的一声,全部站了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宋鲲。

    宋鲲一见这个场面,顿时笑了:“看来被我猜中了。”

    季离也有些吃惊:“这些人,乃是墨者吗?”

    随后,他向附近的宋家军使了个眼色,那些小卒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依然在小心翼翼的向宋鲲靠拢。

    小卒见识短浅,不明白怎么回事。宋鲲是后世穿越过来的,而后世关于墨者的资料,实在少之又少。

    而季离却明白,墨者,其实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团体。他们纪律严明,无论身在何处,只听从巨子的吩咐。可以说,这是一支无法控制的力量。

    而他们跟着季离混进淮阴城,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接到了什么命令?

    宋鲲纳闷地看着周围的人,他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于是说道:“这是做什么?”

    季离在宋鲲耳边,低声把自己的知道的事情说了。

    宋鲲微微一笑,说道:“兼爱非攻,天下墨者,无不奉行。他们岂会刺杀我?”

    “兼爱非攻”这四个字一出口,那些墨者都咦了一声,再看宋鲲的时候,眼睛当中居然有了一丝亲切之意。

    宋鲲正想找个由头,和墨者套套近乎,忽然看见西泉摆在地上的算筹,于是心中一动,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西泉说道:“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宋鲲笑道:“鸡兔同笼?”

    西泉点了点头:“不错。”

    旁边一个墨者说道:“西泉,你整日摆弄算筹,痴迷于这些微末伎俩,可有些舍本逐末了。”

    西泉怒道:“不明算学,许多器械便失之毫厘,缪以千里。你懂得什么?”

    随后,他蹲下身子,自言自语的说道:“此题,吾亦可解出来。若假设笼中尽为鸡,则可根据鸡兔总数,与脚之差额,一步步推算出鸡的数量来。然而此法颇为麻烦,一旦换个题目,便不可用了。因此冥思苦想,欲找出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法门。”

    宋鲲蹲下身子,笑道:“吾有一法,或许简便些。”

    “以鸡之数目为甲,兔之数目为乙。则甲乙相加,为鸡兔头数,为三十五。”

    “则两甲与四乙相加,为鸡兔脚数,为九十四。如此,得出甲乙之数,并不难。”

    宋鲲用的方法,其实是后世从欧洲传来的二元一次方程。

    西泉一脸震惊的看着宋鲲写在地上的式子,极为叹服的说道:“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此乃万古长夜之中,燃起一支巨烛啊。我为何没有想到?哎呀,我为何没有想到?此法看似简单,然而独辟蹊径,大有可为啊。”

    他再看宋鲲的时候,目光就变得极为敬畏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扶苏二元等式

    西泉研究鸡兔同笼的问题,并不是真的要弄清楚有几只鸡,几只兔子。而是要从这题目当中,找出一些细新的计算方法。

    而宋鲲提出来的二元一次方程,正是他苦苦寻觅,求之不得的妙法。

    西泉像是刚刚获得了一把钥匙,只要握着这把钥匙,就可以打开一扇从来没有开启过的大门,而大门后面是什么?西泉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后面的东西足以震惊世界。

    他向宋鲲一揖到地,诚恳的说道:“达者为先,小兄弟年纪虽轻,却足以为我之师了。”

    宋鲲看见西泉的满头白发,不由得大为感慨。这些古人,真是淳朴啊。

    只因为解了一道题,其他的墨者全都对宋鲲放下了敌意。在这群怪胎看来,能像他们一样研究问题的人,必定是心思单纯的人,这样的人,没有时间勾心斗角。

    既然眼前这人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墨者身份,那……知道便知道吧,又能如何?

    这些人匆匆向宋鲲行了一礼,然后就低下头去,开始研究宋鲲写下来的式子。

    很快,城墙上传来了一片赞叹声:“不可思议,其法竟然如此简单,却能直达目的。”

    另一人说道:“咦?我有一谜题,数日不解。若用此法,哎呀,竟然轻易破解。”

    城墙上乱哄哄的,这些墨者沉浸在二元一次方程带来的震撼之中。他们甚至没有询问开创这方法的人是谁。

    宋鲲看着这群墨者,心里忽然感慨道:“这简直就是后世的理科宅男啊。”

    终于,有个人懵懵懂懂的抬起头来,问宋鲲:“请问,尊姓大名?”

    季离看着宋鲲,低声说道:“公子,时候差不多了,夺取天下,便在数月之内,何不表露身份?”

    那人见宋鲲有些犹豫,又说道:“墨家规矩,凡有一新法问世,需定一名字。以便日后教授弟子之时,方便记忆。”

    宋鲲笑了笑,说道:“扶苏。”

    那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回头向墨者说道:“不如便叫它,扶苏二元等式。”

    众墨者都点了点头:“不错,不错。此名大气,且贵气。而且耳熟好记。”

    忽然有一人说道:“等等。扶苏?那不是秦始皇的长子?”

    众墨者顿时醒悟过来,齐齐回头,看着宋鲲。他们的眼神很复杂,显然已经悟出来了宋鲲的身份。

    宋鲲心中一叹,这些人和理科宅男还是有点区别的。他们到底是一个政治团体,对上层社会的人还是很敏感的。

    那些墨者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我听闻,扶苏已然被秦二世杀了。”

    宋鲲微微一笑,脸都不带红的,自然而然的说道:“显而易见,我还活着。”

    墨者点了点头,居然相信了。

    他们不得不相信,毕竟宋鲲现在拥兵十万。这就是证据啊。若他真是三岔村的狗四,凭什么这么多人忠心耿耿?

    墨者又说:“听闻,公子是要反上咸阳的。”

    宋鲲说道:“自然,有人屡次要杀我。虽然未能成功,然而亡我之心不死。我岂能坐以待毙。”

    墨者们都点了点头,说道:“有仇必报,当机立断,很好。”

    这城墙上的气氛有点尴尬,两方人马像是在相亲一样。客气中带着一丝尴尬,尴尬中带着一丝试探,试探中带着一丝企图,这企图又不好明明白白的表露出来。

    于是宋鲲干咳了一声,开始东拉西扯的找话题,随口问道:“听闻墨者遵从巨子令。不知道巨子身在何方?”

    这话不问还好,一旦问出来,有几个墨者登时大哭了起来。

    宋鲲吓了一跳,问道:“这是为何?”

    有一个墨者垂泪说道:“巨子已死。被那暴君秦二世所杀。”

    宋鲲惊讶不已:“被秦二世杀了?”

    墨者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秦始皇焚书坑儒,墨者亦受到牵连。天下除法家之外,谁不是惶惶不可终日?”

    “朝廷禁止私学,天下之人,不敢语诸子百家。墨者只剩下我等老迈之人,再也找不到年轻之人。而巨子,更是年事已高,已八十有余。”

    “秦始皇死后,巨子为延续墨家一脉,亲身赴咸阳,求见二世皇帝。起初秦二世极为热情,日日宴饮,待巨子如上宾。”

    “然而旬日之后,便说:听闻墨者机巧无双,可以造天梯。直达天宫,面见仙人。于是令巨子为之造天梯。”

    那老者苦笑了一声,说道:“世上哪有天梯?秦二世真乃昏君也,听闻巨子直言天梯无法制造,神仙亦难觅踪迹,顿时勃然大怒,将巨子杖责致死。”

    老者说到这里,忽然仰天大呼:“我不杀秦二世,誓不为人。”

    其余的墨者也仰天大呼:“不杀秦二世,誓不为人。”

    宋鲲心中微微叹息:“这秦二世可真是……一朵奇葩啊。”

    他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说道:“不如尔等便留在我军中。不日我军便要西入咸阳。到时,尔等自可以报仇。”

    墨者们却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公子乃胡亥胞兄。虽然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然而墨者却不想依靠秦人之力复仇。”

    宋鲲无奈的想:“这些人,可真是有点死心眼啊。”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不少马匹都被吓了一跳,畏惧的嘶鸣起来。

    而义军的士卒却习以为常,只是骂了一句:“天机子那老不死的,又在捣什么鬼?”

    墨者们惊奇的看向巨响传来的方向,问道:“这是何动静?”

    宋鲲微笑着说道:“我军中有一人,正在制作天雷。此物威力无比,一旦激发,火光喷射,近者辄死。”

    墨者们是一群钻研技术的人,听到这种闻所未闻的东西,自然心痒难耐,央求着宋鲲带他们去见识见识。

    宋鲲随口答应,带着墨者到了天机子居住的粮仓。

    天机子正在外面场地上试验天雷。并且按照宋鲲的要求,筑了女墙,挖了防爆沟,安全多了。

    这些墨者看得叹为观止,随后又强烈要求拆开一个天雷,仔细研究构造。

    他们蹲在地上,看着那团木炭硫磺混成的粉末,百思不得其解,这东西,为何有这么大的威力。

    其中一个墨者,甚至用竹片刮下来了一点,要亲自点火试验一下。

    宋鲲微笑着问:“诸位,尔等可愿意入我义军吗?”

    墨者们忙得很,摆了摆手说道:“我等不是已经在义军之中了吗?”

    宋鲲又说道:“依靠秦人之力,而杀秦二世。诸位心中无芥蒂了?”

    墨者们答道:“什么秦人楚人?我等皆尧舜子孙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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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朝反贼介绍:
公元前209年,秦始皇已崩于沙丘,秦二世倒行逆施。
陈胜在密谋造反,项梁在磨刀霍霍。
而宋鲲穿越千年,重生为秦末戍卒。
戍边路上,他认识了一个叫吴广的人,又在大泽乡阴差阳错买了一条鱼……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烽烟四起,群雄逐鹿。
项羽,刘邦,张耳,韩信。乱世枭雄,不过尔尔。
他一步步登上高位,最终俯视天下。四海一统,盛极之势。
宋鲲说,我有一个梦想,千年之后,七洲五洋,皆说汉语。秦朝反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朝反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朝反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