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夜袭城门
宋鲲对天机子的成果很满意,然后对他说道:“我将派给你一队人,足足一百个士卒。你指点他们一番,然后按照计划,做出我要的东西来。”
天机子皱着眉头说道:“火药何等危险?让那些愚笨的小卒参与,我担心整个淮阴城会化作齑粉。”
宋鲲忍不住笑道:“你对火药,太过自信了。不错,此物确实威力巨大,当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得上。然而,想要毁掉淮阴城,还差得远呢。你只管放心,我会替你选最聪明的士卒。”
天机子有点不相信:“聪明与否,将军又何以知之?难道将军对军中任一士卒都如此了解。顷刻之间,便可以选出一百人来?要知道,作战勇猛,可并不等于头脑精明。”
宋鲲自信的说道:“因为他们是优等生。”
天机子一愣:“优等生?这是何物?”
宋鲲说道:“这些人在学堂当中,历次考试都名列前茅,还不是优等生吗?”
天机子听得更懵了:“考试?”
宋鲲也懒得搭理他了,这家伙理解能力如此之差,放在后世,绝对是个吊车尾。
宋鲲命人把历次考核的前一百名叫了过来。
这些人听说可以参与火药的制作,个个都兴奋不已,争先恐后的钻入了天机子的谷仓当中。
毕竟是军人啊,对杀伤力巨大的东西,有一种天然的喜爱。
宋鲲见他们将药粉装在坛子里面,又仔细的拉上了引线。做的有模有样,顿时松了口气。
忽然间,有个小卒嚷道:“天机子,这里黑乎乎的,看不太清楚,不如点上油灯吧。”
其余的小卒也纷纷附和。有几个甚至伸手就要去摸火石。
宋鲲和天机子吓得连声呵斥,总算制止了这种愚蠢的行为。随后,两人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迅速的制定出来了一份安全条例。
包括严禁灯火,规范操作,轻拿轻放……等等十几条规矩。让那些小卒背的纯熟了,这才开始继续生产。
不过宋鲲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地方太危险了,就找了个借口,从粮仓溜了出来。
谁知道他出来后不久,天机子也鬼鬼祟祟的出来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看了一眼,都嘿嘿笑起来了。
天机子说道:“将军,此物一出,必定震惊天下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该给它定个名字,火药二字,太笼统了。”
宋鲲说道:“如今不少人称它为天雷。其声如雷鸣,其威如天怒。便叫它天雷吧。”
天机子点头赞道:“好名字。”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天机子问道:“我等要造出多少天雷来?”
宋鲲说道:“多多益善吧。”
随后,他拍了拍天机子的肩膀:“去吧,此间便交给你了。”
天机子实在不愿意去那个粮仓,磨磨蹭蹭的说道:“那些士卒已然背熟了条例,不会再有危险了。即便没有我看着,也不至于出事。”
宋鲲说道:“时间紧迫,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你也不要偷懒,去吧。”
不由分说,宋鲲便把天机子塞进了粮仓里面。然后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大人,出事了。”王举远远的看到宋鲲,就神色凝重的迎了上了。
宋鲲的心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举低声说道:“冯寄不见了。”
宋鲲的心又是一松,笑骂道:“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不要这么小题大做。”
王举又说道:“我命人查了一番,各处都没有他的踪迹,倒是在城墙角落当中,有一截麻绳。想必是昨天晚上,冯寄偷偷溜出城去了。大概是投靠秦人了。”
宋鲲微微点了点头,说道:“他愿意与秦人为伍,便随他吧。将来在战场上刀剑无眼,不小心杀了他,也怨不得别人。”
王举说道:“幸好冯寄不了解我军中秘密,倒也不怕他告密。只是冯寡妇,怕是要担心了。”
宋鲲笑道:“如今秦人围城,人人忙的焦头烂额,你还有心思替寡妇操心呢?”
王举也忍不住笑了。
宋鲲问:“今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王举说道:“安排的妥妥当当,将军只需坐镇淮阴城,静静的看好戏便可。”
宋鲲满意的点了点头。
…………
今日无战事,双方都难得休整了一个白天。
到傍晚的时候,天机子已经带着一百个士卒,造出来了大量的天雷。
因为不允许点火,所以入夜之后,他们只能停工了。
这一百个士卒便睡在粮仓外面,枕戈待旦,化作了护卫,守卫着这些危险的东西,以免别有用心之徒搞破坏。
夜深了,宋鲲与王举爬上了一栋民房的屋顶。
这屋顶不是太高,不过它临近城墙,周围没有遮挡。坐在这屋顶上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城门。
宋鲲打了个哈欠,问王举说:“还有多长时间?”
王举侧着耳朵听了听城中更夫敲出来的鼓点,说道:“快了,再有片刻,就是三更了。”
忽然,寂静的城门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这脚步声经过刻意的掩饰,听起来像是风吹过大树的沙沙声。
不过宋鲲和王举是专门守在这里听动静的,所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然后一脸奸诈的盯着那个方向。
片刻之后,有一群黑影出现了。他们努力的藏在黑影中,小心翼翼的向城门方向移动过去。
今夜守南城的是铜牛。铜牛在义军之中地位很高,毕竟是第一个战斗英雄,走到哪都会招来一片崇敬的目光。
今夜守城的将士看见铜牛来了,纷纷围上去,邀请铜牛讲一下他所经历的几场大战。
铜牛便从大泽乡起义讲起,讲蕲县城外的一场大战。讲如何反了陈胜,讲如何打土豪、分田地……
铜牛的口才并不怎么样,但是他经历的东西太传奇了。这些小卒都听得心驰神往,以至于渐渐的脱离了自己的岗位,全部聚拢到了铜牛周围。
忽然,周围一声呐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铜牛等人抬起头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了成百的黑衣人,这些黑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枪,如狼似虎的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十面埋伏
刚才铜牛向后辈指点江山的时候,说的口水横飞,几乎把自己描述成了战神下凡。什么敌军营中,七进七出。什么砍头如切菜,当者披靡,勇冠三军……
结果黑衣人骤然出现,铜牛却大叫了一声,抱头鼠窜,身上没有一点战斗英雄的影子。
而聚拢在他身边的小卒,也反应极快,呐喊一声,从四面八方逃跑了。
霎时间,偌大个城门,只剩在那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
黑衣人站在夜色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气氛有点怪异。
半晌之后,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跳梁小丑,不堪一击。按计划行事。”
听声音,这老者分明就是乌恒。
乌恒按照约定,在三更时分,夺取了城南门,然后大开城门,与此同时,在城墙上放起火来。
计划比想象中要顺利。
黑夜之中,冲天的火光,几里之外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更何况是埋伏在附近的秦兵?乌恒知道,只需要几个呼吸,秦人就会伏兵尽起,鱼贯入城,然后随乌氏子弟一道,斩杀宋鲲。
这些反贼啊,太过无礼,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此地的主人,谁才是此地的客人。
乌恒看着身边的黑衣人,满意的点了点头。乌氏子弟都是好样的。自己只是振臂一呼,他们便纷纷来了,没有丝毫犹豫。
今夜的主力,是乌氏子弟。当然了,其余姓氏的富户,也分别带着十来个人到了。只不过他们根本就是凑数的,一直瑟缩在后面,真是丢人现眼。
乌恒畅想了一会怎么杀宋鲲。可是想来想去,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时间已经够长了,为什么秦人还没有出现?
他将乌角叫来,说道:“你年纪轻,眼力好,替我看看,秦人在何方?”
乌角眯着眼睛,向城外的黑暗中看了很长时间,然后疑惑的说道:“太公,城外并无秦人啊。”
乌恒胸口一闷,差点有一口血喷出来:“言而无信,与禽兽何异?老夫已然放火为号,秦人却不知所踪。非人哉,非人哉。”
乌角劝道:“或许秦军有变故,我等先灭了火,再从长计议吧。太公不必忧虑。”
乌恒摇了摇头,说道:“我等击退守城士兵,在城墙上烧起大火。如此一来,便再无退路了。城中怕是已经得到了消息,再有片刻,宋鲲的人便会来查探。我等如何解释?”
乌角急道:“那我等速速离开,免得被人抓住。”
乌恒说道:“宋鲲狡诈,定会一查到底。到那时候,我乌家不可能藏得住。为今之计,唯有离开淮阴城了。”
那些乌氏子弟一听这话,人人眼睛里面露出忧虑的神色来。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淮阴,现在要抛家舍业,跟着太公离开吗?自己的父母妻子,还在城中呢。
乌恒说道:“愿意随我走的,便跟上来。”
那些乌氏子弟犹豫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他们必须得走,今夜已经暴露了。留下来就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利用这有用之身,出去韬光养晦。有朝一日,还能打回来,洗刷耻辱。
乌恒拍了拍乌角的脑袋,和蔼的说道:“孙儿,我们走吧。只是暂时避一避,数日之后,还会再杀回来。”
乌角使劲点了点头,尽量做出一副勇敢的样子来。
乌恒又看了看其他的几个富户,说道:“尔等不随我走吗?”
那几个富户唯唯诺诺,说道:“我等无论势力、财力、名望,皆不能与太公同日而语,想必宋鲲也懒得理会我等。”
乌恒冷笑了一声,说道:“尔等既然愿意留在城中,我也不勉强。只是告诫诸君一句。这群反贼,乃是无父无母的禽兽,行事出人意料,尔等可要想清楚了。”
那些富户都一个劲的干笑,谁也不跟乌恒走。
忽然间,乌恒觉得今夜的气氛有点奇怪,今夜的人也有点奇怪,不过他摇了摇头,还是决定遵从理智,先出城再说。
远处的街上有一队火把亮起来了,明显向城门方向而来。乌恒知道,是宋鲲的人来了。
事情已经很紧急了,不容再耽搁下去,于是他拉着乌角的手,带着几百乌氏子弟,匆匆出城了。
出城之后,乌恒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秦兵营中去了。
方圆数里之内,只有秦人这支力量可以与宋鲲对抗,所以他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乌恒要去斥责郡尉,问他为什么没有依照约定出兵。
秦人确实没有出兵,他们藏在了营帐周围。
按照郡尉和几名将领商议的结果,今夜宋鲲军有极大的可能来劫营。于是他们早早的吃了饭,天黑之后,就埋伏在了这里。
从红日西坠,一直等到月亮升到半空中。郡尉有点不耐烦了:“难道又要空等一夜?日日在这荒草中藏着,真是令人疲惫。”
身边的将领说道:“大人,敌人劫营,便是要在我们最困倦的时候。大人既然累了,说明反贼就要来了。”
郡尉点了点头,继续耐着性子等待。
这时候,远处的淮阴城头上,突然燃起了大火。
郡尉看了看天,冷笑了一声:“三更时分,举火为号?乌太公真是守信之人啊。”
身边的将领都嘿嘿的笑了,说道:“幸好我等已经识破了乌太公的奸计,否则便危险了。”
都尉点了点头:“不错。举火为号,城门大开。等我们入城之后,必会中伏。反贼大概会万箭齐发,将我们当成靶子一样,射死在地。这样的事还少了吗?”
“与此同时,宋鲲大约会派出一队人马,杀到我军营寨中来,将留守的士卒,尽数杀掉。如此一来,朝廷大军,全军覆没……”
说道这里,郡尉精神一振,说道:“若我所料不错,宋鲲劫营的人马,应该要到了。”
身边的将领都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与此同时,有个眼尖的小卒又是兴奋,又是激动的叫到:“大人,有人来了。黑夜之中,难辨数目,然而人数绝对不少。”
郡尉低声说道:“传我令,所有士卒打起精神来。待反贼接近,不必问情由,只要一鼓作气,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
第一百一十章 太公气吐血
“太公,秦军营中,还燃着灯火。县尉显然尚未就寝。”乌角指着远处的营帐说道。
乌恒点了点头。他越想越气恼:“早就听人说,秦人久与西戎杂处,毫无信义。说话便如放屁一般。今夜明明约好,里应外合,拿下淮阴。若这些秦人肯守约,我等着早已在县衙饮酒了。这些秦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胡越,我……我日汝先人。”
到后来,乌恒已经忍不住骂出声来了。
忽然,有个家人说道:“太公,此地不对劲。”
乌恒心中一紧,问道:“这么说?”
那家人说道:“偌大一座军营,为何如此安静?况且,连巡逻放哨之人都见不到。这怕是一座空营。”
乌恒心中一凛,说道:“快,离开此地。”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生活经验告诉他,这里很危险,应该离得越远越好。
可惜,已经晚了,周围伏兵尽起,秦人举着戈矛冲了上来。
乌氏子弟将太公和乌角护在中央,徒劳的抵挡着秦人的杀戮。
然而,他们又如何能与正规军较量?更何况秦人数量众多,不过片刻而已,乌氏子弟便死于非命,只剩下乌太公和乌角,两人面无血色的站在那里。
乌太公脸色铁青的看着胡越,他的身体都在颤抖:“为何……为何杀我族人?”
胡越冷笑了一声:“想不到太公亲自来劫营。乌恒,你与反贼的交情也太过深厚了吧?”
乌太公噗的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哀嚎道:“劫营?你个竖子,老夫一世英名,我,噗……天呐,吾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奈何盟友蠢笨如猪啊。”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乌太公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乌角趴在乌太公身上,声嘶力竭的叫着。
一个将领问道:“大人,这二人,要不要一并杀了?”
胡越嘿嘿一笑,说道:“不急。待明日攻城之时,将他二人绑在云梯上。看宋鲲是舍得泼金汁,还是舍不得泼金汁。”
那将领赞道:“大人此计甚妙啊。乌太公对宋鲲忠心耿耿,不惜亲率子弟劫营。若宋鲲舍不得杀此人,难道眼睁睁看着我等登城?若他杀了此人,岂不是寒了城中豪强之心?”
胡越满意的点了点头,向诸将说道:“这一仗,我等赢得漂亮。本官慧眼如炬,看破忠奸,固然重要。列位出谋划策,也帮了大忙啊。”
所有的士卒都喜气洋洋的,回到了军营之中。
相比于秦营中的欢天喜地,淮阴城就平静得很了。
宋鲲从屋顶上跳下来,伸了伸懒腰,说道:“看来,乌太公是不会回来了。”
那些富户都唯唯诺诺的站在角落中,说道:“是啊,是啊。回不来了。”
王举问宋鲲:“乌氏,如何处置?”
宋鲲说道:“凡参与叛乱着,家产充公。至于其族人嘛……”
王举见宋鲲有些犹豫,于是积极的提了个建议:“发卖为奴?”
宋鲲本不想答应,但是转念一想,若不惩处这些人,必定是个祸患。冯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自己饶他一命,他反倒怀恨在心,投降了秦人。
于是宋鲲嗯了一声。不过又加了一句:“命甄别队,仔细甄别一番。若对义军无敌意的,稍微惩戒一下就算了。若怀恨在心的,则发卖为奴,甚至……杀。”
王举点了点头,随后点起一队兵马,开始在城中大肆搜捕……
王举走了,宋鲲叹了口气,朝那些富户摆了摆手:“滚。”
富户们全都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宋鲲揉着太阳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心想:“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听人说,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很是养生。可是我自从穿越过来之后,可曾睡过一个好觉?都快黑白颠倒了。”
他还没有想清楚,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等宋鲲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找人问了问时辰,发现自己只睡了四个小时而已。
宋鲲原本醒了,一听说只睡了四个小时,顿时困意又上来了,不仅困,头还很疼。
可还没等他睡个回笼觉,韩信又来了。
这几天韩信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宋鲲,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何时攻击秦军。”
宋鲲揉着太阳穴说:“半个时辰之后。”
韩信眼睛一亮,问道:“半个时辰后,宋兄有十成把握击破秦军?”
宋鲲点了点头。这样一晃脑袋,感觉头更疼了。
韩信这次没有轻易放过宋鲲,说道:“若半个时辰之内,宋兄不能击破秦军,便要按照我的计划,由我带兵,出城杀敌。”
宋鲲摆了摆手:“随便。”然后闭上眼睛,很快鼾声四起。
韩信看着熟睡中的宋鲲,忍不住赞叹道:“大战在即,还能如此酣睡,宋兄的胸襟,吾不及也。”
…………
和宋鲲猜测的一样,胡越在天亮之后,点起兵马,准备再度攻城。
在开拔之前,胡越决定鼓舞一番士气,毕竟战事已经耽搁的太久了。拖得时间越长,收复城池的功劳就越小。
他站在一块巨石之上,向士卒喊道:“今日,尔等若能攻入淮阴,则城中子女财帛,任尔等取之。”
说完之后,他就等待着将士们齐声欢呼。
然而,他预料中的山呼万岁并没有发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声好。
胡越很奇怪,难道财帛子女都不能打动这些秦兵了?这么可能?昔日这条军令一下,秦兵个个如狼似虎,勇不可当。否则的话,这么灭掉六国?
胡越指着一个小卒问道:“财帛女子,你不想要吗?”
小卒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胡越吃了一惊,正要命人去查看,却听到扑通扑通,又有三五个士卒倒在地上。
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不断的有人倒下去。整个秦军乱成了一团。
胡越勃然大怒,声嘶力竭的吼道:“不要乱,究竟发生了何事?速速报来。”
有个队长神色慌张的说道:“大人。倒下的士卒,个个神志不清,身上滚烫。仿佛要烧起来了。”
胡越一愣:“他们染病了?”
那队长说道:“像是染病了。”
胡越嘀咕了一声:“如此众多的士卒倒下去,怕是瘟疫啊。”
那队长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像是瘟疫。小人细心观查了一番。凡是染病的将士,身上皆有伤口,而且已然溃烂流脓。而这些伤口,乃是前日攻城之时,被金汁烫伤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小型投石机
如此大面积的烫伤,基本上百分之百会引起感染,而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一旦感染,就算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
更何况,烫伤他们的不是水,而是金汁。这些粪便之中有数不清的细菌,他们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秦人不懂什么细菌或者感染,但是他们也不笨,很快就总结出来了,士卒大量染病,是金汁所致。
胡越眉头紧皱,说道:“昔日本官也见过被水烫伤之人,似乎不像今日这般严重。”
旁边一个将领说道:“莫非,金汁中有毒?”
胡越一听这话,恨得牙根痒痒,忍不住说道:“宋鲲居然在屎尿中下毒?真乃禽兽也。”
众将全都连连点头,很有同感的说道:“早就听人说,楚人世居南方烟瘴之地,不尊王化,不习周礼。以蚩尤为先祖,与中原炎黄子孙迥异,乃南蛮也。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胡越深吸了一口气,让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下令:“各营检点军马。一刻钟内,我要知道有几人病倒,几人染病,几人可以出战。”
队长们轰然允诺。
片刻之后,秦兵的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居然有三成之众病倒了。
这些人全都发着高烧,连眼睛都睁不开,不要说出兵打仗了。
除去这些人,能拿得动武器的,还有六千人。而这六千人之中,有将近一千人,同样在发烧,手脚酸酸,四肢无力。只是他们没有到昏迷的地步罢了。
胡越咬了咬牙,说道:“罢了,六千人也足够了。昔日我随王翦将军灭楚。当日我军中一员偏将,只率领区区一千人,便杀的楚人望风而降。三日之间,连下数城。今日,我有六千人之众,何惧一小小淮阴城?”
随后,他拔出长剑,指向淮阴方向。大声喝道:“随我杀敌。”
这六千人跟随着胡越,浩浩荡荡杀向淮阴城。
城楼上瞭望的宋军很快就发现了敌情,连忙擂起了战鼓。宋家军士卒训练有素,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跑到了预定的位置。整个淮阴城防守的滴水不漏。
宋鲲被鼓声吵醒,知道秦人已经来了,只能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好在刚才睡了一会,头已经不再疼了。
他打开房门,看见韩信两眼放光的等在外面。
宋鲲无奈的说道:“韩将军,你为何如此喜欢打仗?”
韩信忽然挺直了腰杆,说道:“韩信并非喜欢杀人,韩信杀人,乃是救人,救天下人。”
宋鲲掏了掏耳朵:“这话耳熟。”
韩信哈哈一笑,说道:“此乃在学堂中听来的,在下随口一说,玩笑而已。不过这话冠冕堂皇,倒是能唬住不少无知之徒啊。”
宋鲲愣了一下,说道:“冠冕堂皇?韩兄,我义军确实是为了救天下人。”
韩信愣了一下,然后极为佩服的看向宋鲲:“宋兄,你真是好演技啊,我差点都被你骗过去。”
宋鲲无奈的摇了摇头,向城墙走去。
时间不长,二人登上城头。而秦军也已经浩浩荡荡的到了。
韩信看着那数些军马,感慨的说道:“做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只需一句话,便可以血流成河。试问人世间,还有比这个更快意的事吗?”
宋鲲没答话,心想:“果然天才和疯子只隔着一张纸。”
韩信看了一会,忽然疑惑的说道:“为何秦军少了三成?剩下的这六七千人,精神也不太好。奇怪,真是奇怪。”
宋鲲微微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看来赛先生的力量,果然很强大啊。小小的细菌病毒,它的力量,比刀枪剑戟还要厉害。”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天机子的声音:“让开,让开。我等要架设投石机了。”
韩信回头一看,见天机子正带着数十个宋家军,挤上城墙,躲在女墙后面,架起来几具投石机。
这投石机的样式,与秦人的倒是一模一样,可以想见,是宋家军仿制出来的。
只是它的个头,似乎太小了。与秦人的巨型投石机相比,天机子的东西,就好像是玩具一样。
天机子组装好了之后,便搬起来一块五六斤重的石头,放在了投石机上面。然后猛的击发,那块石头便飞了出去,落在了城下秦军中间。
投石的目的倒是达到了,然而这石头太轻,速度又慢,秦人根本毫不费力便躲开了。然后看着淮阴城,冷笑不已。
偏偏天机子还一副没见识的样子,居然拍着手说道:“很好,一举成功。”
这下城墙上的宋家军都扭过头去,觉得这家伙实在太丢人了。
胡越也把这一幕看在眼中,冷笑着说道:“反贼器械简陋,简直是个笑话。传令攻城吧。”
秦人的战鼓擂响了,宋家军都紧张的等待着。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次秦人攻城,与上次大不相同。
他们推出来了一架云梯,云梯上面没有秦兵,只绑着两个人。一老一小,而且远远的看过去,这两人似乎很熟悉。
老的大约七十来岁,哎呀,这不是乌太公吗?小的也有十四五岁了,这不是乌角乌少爷吗?他们为何被秦人绑在云梯上?
只听见胡越在城下大喊:“宋鲲,你忍心杀此二人吗?”
宋鲲冷笑了一声:“我为何不忍心?”
他向王举使了个眼色,王举心领神会,很快便带上来了一大串人。
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以妇女孩童居多,她们乃是乌氏族人。
昨日半夜,乌氏族人正在酣睡,忽然被王举带人从被窝中揪出来,五花大绑的带到了军营之中。
这时候她们才知道,自己家的男人并非去族长家中饮酒,而是跟着乌太公造反了,而且谋反还失败了,已经逃出城去了。
这些人顿时又惊又怕,宋家军的法令他们不懂,秦人的法令她们知道啊。谋反连坐,作为亲属,她们还有好果子吃吗?
于是从半夜到现在,她们除了哭诉,就是咒骂乌太公。
如今她们被带到城墙上,抬眼居然看到了五花大绑的乌太公。这些人也没有心思分辨是怎么回事了,马上将心中的怨气与怒气发泄出来。
她们将心中最恶毒的话都骂出来了。
有的骂乌太公不识时务,为何要反叛宋将军。
有的骂乌太公找死便找死,为何祸害她们家。
有的骂乌太公厚颜无耻,谋反不成,一走了之,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在城中受罚。
乌太公本就心烦意乱,备受打击。忽然听了这一阵阵咒骂,顿时连吐几口鲜血,哀呼一声,登时气绝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韩信服了
乌太公惨死在云梯上,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些咒骂不休的妇人,顿时愣了一下。
而就这么一愣,让她们从狂怒中清醒过来,开始关心一个更实在的问题。
她们七嘴八舌的喊道:“我家男人呢?那些死鬼都去哪里了?为何只有你们二人?”
这话分明是问向乌角的。
乌角遭逢大难,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眼看着太公惨死,自己恐怕也活不长了,眼泪早就流下来了。这时候听到妇人们喝问,想起来自己那些亲族,全都命丧城外,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乌角哭哭啼啼的说道:“我乌氏子弟,在昨夜……昨夜尽数被郡尉杀了。”
哇……城头上哭成一片。那些妇人恸哭不已,叫骂不休。
而城下的胡越有点懵了:“这么回事?这和我想象中似乎略有不同啊?”
旁边一个将领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以末将看来,乌太公似乎是真心归降啊。”
胡越的心里有点堵:“如果乌太公是真心归降,那我昨夜……”
那将领又在旁边说道:“我等,怕是中了宋鲲的反间计了。”
胡越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时候,城头上的宋鲲拿出来一个大喇叭,高声说道:“淮阴乌太公,一时糊涂,出城降了郡尉。不成想,这些秦人嗜杀成性,竟然狂妄至此,将乌氏一族青壮,杀的干干净净。由此可见,秦人果然乃蛮夷也,与禽兽无异。”
胡越的嘴角抽了抽,强忍着一口气对身边的将领说道:“上次被俘的那几个秦兵何在?”
将领说道:“末将这便将他们带过来。”
胡越摆了摆手:“不必了。拉到后面,杀了。”
将领马上明白了,点了点头,带着几个人走到了后面。片刻之后,从不远处传来了几声哭喊,不过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这些声音让秦兵们都心惊胆战。
胡越拔出剑来,脸色脸色铁青,声音也阴惨惨的:“正午之前,给我拿下淮阴。若一举成功,我为尔等庆功。若失败,我先斩尔等首级。”
秦兵抱着武器,畏畏缩缩的答应了。
胡越大喝了一声:“攻城。”
秦兵呐喊一声,登上了云梯。他们像上次那样,云梯、投石机、撞城车,疯狂的展示着秦灭六国的威风。
只是这种攻击,显得外强中干,即使宋家军中最笨拙的小卒也感觉到了。这一次的秦军虽然依然疯狂,但是他们很容易就被打退了。
渐渐的,宋家军发现,每一波攻击的秦军当中,总有那么一部分人,虚浮无力,精神萎靡。这些人总是最先被击退,剩下的则失去了掩护,同样落得战败的命运。
韩信站在城墙上,看的连连皱眉头:“这是何故?莫非宋兄神通广大,招降了一部分秦卒,所以他们出工不出力?”
宋鲲说道:“他们同样很想攻城,淮阴城中的财帛子女,对他们的诱惑很大,不过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些人已经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韩信是个很聪明的人,他马上就联想起来:“莫非没有参与攻城的那三成秦军,同样病了?甚至已经病死了?”
宋鲲点了点头:“想必是如此了。”
韩信说道:“看来秦军之中,爆发了一场瘟疫啊。真是天助我也。嗯?不对,不对。”
韩信忽然摇了摇头,说道:“宋兄似乎早就料到了此事,所以才有自信在一个时辰之内攻破秦军。然而瘟疫无形无质,既看不见,又摸不到。宋兄是如何预测的。”
宋鲲没说话,因为他在思考,这么用简洁的语言让韩信明白。
而这时候,韩信自己想通了,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莫非,近日宋兄口中的赛先生,便是这瘟疫的罪魁祸首?他叫什么来着?赛因斯?”
宋鲲哈哈大笑:“赛先生么,确实是这场瘟疫的罪魁祸首。不过它威力无穷,可不仅仅能导致瘟疫。”
韩信一脸敬畏的看着宋鲲,低声说道:“在下明白了。所谓赛先生,其实便是巫术。不,或许是比巫术更高明的东西。”
宋鲲点了点头:“不错,赛先生自然比巫术高明。”
韩信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自语:“宋兄居然可以操纵瘟疫,如此一来,岂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韩信自以为有惊天动地之才,可与宋兄相比,倒显得可笑了。”
这时候,城下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城头上的宋家军大叫:“巨石来袭,速速躲避。”
其实方圆一丈的巨石,又如何躲避?哪怕你藏在屋子里面,它也能连人带房子砸成粉末。
大家只是慌张的四处乱跑,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轰然一声巨响,那石头终于落到了城中,有两个倒霉蛋被砸中,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韩信感慨不已,向宋鲲说道:“秦兵虽然战力不足,然而器械犀利。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大破秦军,不易啊。宋兄,你才能高绝,韩信心悦诚服。哪怕今日不能如约破秦,韩信也愿意尊宋兄为师。”
宋鲲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候,一直藏在后面的天机子跳出来,大叫道:“秦人无耻,仗着一些奇技淫巧,欺压我楚人吗?来来来,都让开些,我等连夜赶制的投石机,要大展神威了。”
义军士卒看着那玩具一般的投石机,都想把天机子赶走,让他别在这里捣乱。
然而宋鲲没有发话,一副默许的样子,大伙也就任由天机子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的折腾了。
天机子的投石机上,并没有再放石块,而是放了一个陶罐。罐口用泥封住,只露出来了短短的一截麻绳,里面装的是什么,大伙并不知道。
天机子将陶罐放在投石机上,点燃了麻绳,然后便看着它发呆。
待火线燃到一定位置,他大吼了一声:“击发,击发。”
砰地一声,投石机将陶罐甩了出去。那陶罐在空中旋转了一会,落在了秦军之中。
当然,秦军又轻而易举的躲开了。陶罐没有砸到任何人。
然而,就在陶罐落地的那一刹那,它忽然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光迸射,浓烟滚滚。附近的几个秦兵,顿时倒地。
秦军吓得抱头鼠窜,顿时乱作一团,几乎所有人的心都在打颤:“天雷,真的有天雷。”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堪一击
天机子制成的天雷,还处于传统的黑火药范畴,伤人的效果未必有多好。和后世西方传过来的炸药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即使是这样,凡是在天雷附近的人,都被炸伤了。而且它的声音极大,瞬间就让秦军中的马全部惊了。
那些马成群结队的狂奔起来,把秦军冲的七零八落。
天机子大喜,叫嚷着:“所有投石机,立即击发。”
这时候就显示出小型投石机的好处来了,它们装填速度极快,无数的天雷,就如同下雨一般,落在了秦军头顶上。
连绵不断的爆炸,滚滚的浓烟,战马的嘶鸣声,士卒的哀嚎声。战场上仿佛地狱一般,所有的秦军再无斗志,只想逃离这里。
胡越挥舞着手中的剑,徒劳的呼喊着:“杀敌,杀敌……”
忽然,一枚天雷落在附近,轰然炸响。胡越吓得打了个寒战,狼狈的向旁边跳了一步。
胡越没有受伤,而站在他右边的小卒就没那么幸运了。那颗天雷正好落在他脚下,这么近的距离,马上将这小卒炸的血肉模糊。
小卒倒在地上,他没有马上死去,只是两只脚不见了。他疼的又哭又叫,伸手抓住地面,在地上来回的爬着。他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鲜血痕迹。
小卒见到了胡越,这是军中主帅啊。在生死之际,小卒自然而然的把胡越当成了自己的依靠,他一边爬,一边向胡越哭喊着:“大人,我好惨啊。大人,我好惨啊。”
胡越一阵阵冷汗冒出来,他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谁知道脚腕一凉,那小卒竟然抓住了他的脚脖子。
“大人,我好惨啊。”那小卒抓着他哭号不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血流干净了,那小卒终于闭上眼睛,安静下来了。
胡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紧接着胯下一阵湿热,尿了。
三军主帅,居然在战场上被吓尿了。这绝对是奇耻大辱。
胡越又想起来十几年前,他跟随王翦灭楚。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队长,然而一场灭国战之后,他战功卓著,居然做到了郡尉。
那时候,屁滚尿流的是楚人啊。怎么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凡事要往好处想,胡越努力的安慰自己:“至少身上多了秽物,不必害怕巫术了。”
他刚刚想到这里,头顶上便飞过来了一颗天雷。或许是因为巧劲,天雷正好砸中了胡越的脑袋。
这陶罐本就有些分量,又装了火药,起码也得有五六斤,再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冲击力可想而知。
胡越应声而倒,躺在了地上。后脑勺一阵温热,那里已经有了极大的一个伤口。
那颗天雷落在他面前,胡越怕极了,若这东西在眼前炸开,自己的脸怕是会被毁掉吧?
他努力的想要逃离,可是全身软绵绵的,根本用不上力气。
不过,那天雷也不知道是要量不够,还是火绳出了问题,居然没有炸响。
胡越等了一会,见天雷始终没有动静,于是松了口气:“秽物果然能克巫术,太公诚不欺我。”
随后,他觉得战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自己好像不是躺在脏污的泥土当中,而是躺在柔软的被褥上。
真困啊。胡越从心底中发出这样一声叹息,然后就再没有意识了。
逃跑的兵卒慌慌张张,没有认出来自己的主帅,慌乱之中,踩着他的身体走了。
战马已经疯了,掀着蹄子四处狂奔,不小心踩在了胡越头上。
一声脆响……这下好了,任何人都认不出他来了。
韩信站在城墙上,看见秦人溃不成军,已经惊呆了:打败秦人虎狼之师,这么简单?
宋鲲回头问天机子:“天雷还有多少?”
天机子说道:“尚且有半数。”
宋鲲想了想,说道:“罢了。秦人逃得远了,投石机达不到这么远的距离,不要浪费。”
他看向韩信,微笑着说道:“韩将军,展现你统兵之能的机会到了。不如就由你率领义军,大开城门,全歼秦人?”
韩信苦笑道:“秦人已经毫无斗志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能杀了他们。”
宋鲲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信只好点了五千人,打开城门,向狼狈不堪的秦军追过去。
宋鲲在城头上站了一会,然后对王举说:“找几个人,把乌角解下来。站得那么高,哭哭啼啼的,成什么体统。”
王举答应了一声,一边皱着眉头爬云梯,一边想:“这小子运气真好啊,被绑成这样,居然活下来了。”
…………
秦军在淮阴城下丢下了数千具尸体。他们被天雷直接炸死的不多,更多的是人马自相踩踏,死在自己人脚下了。
剩余的秦军一窝蜂的回到了秦营。回去之后他们忽然发现,这个地方也不安全,宋家军随时可能追过来,于是他们打算逃回郡中,至少那里还有城墙,可以勉强抵挡一阵。
然而,他们刚刚要走的时候,就听到了骤雨一般的马蹄声。宋家军已经到了。
不得不说,韩信确实是战场上的天才,他的五千人马,狂风一般杀到了秦营,然后将这块地方团团围住。
秦军扎营的时候,选择了一处高地。此地易守难攻,本就是防备着义军劫营的。
现在既然已经被包围,这些残兵败将,也只能据险防守,能拖延多久便拖延多久了。
胡越已死,手下几个将领聚集在一起,都没了主意。
其中一个说道:“这处山岗,本就不够险要。若反贼强攻的话,只要花费些力气,一定能拿下来。”
另一人说道:“若我军突围的话,以如今秦兵的士气,怕是随时会一哄而散。”
最后大伙都心照不宣的说道:“不如……降了反贼?”
这些人都是朝廷中的官员,奋斗了多少年,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虽然不足以光宗耀祖,但是也有些特权。现在骤然要他们放弃一切,投降反贼,还真有点舍不得。
终于有人说道:“此时不降,必死无疑啊。罢了,留有一条命在,至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是啊,是啊。”这些将领都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又感慨说:“可惜,当初我等若能相信乌太公,也不至于有如此惨败。”
另一人说道:“哪怕我等能相信那个叫冯寄少年,也不至于如此凄惨。”
说道这里,众人一愣:“那少年呢?”
很快,冯寄被拖出来了,他衣衫破烂,身上满是伤口,看起来极为可怜。
那些将领一拥而上,纷纷绑着冯寄松绑。一边松绑,一边致歉:“一场误会,小兄弟受苦啦。听闻你来自淮阴城中,想必是见过宋鲲了,不知宋鲲此人如何?若我等投降于他,能否得到善待?”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贵军真乱
冯寄还没从剧痛中缓过神来,晕晕乎乎的听着那些将领七嘴八舌的讨论。
过了一会,他茫然的问道:“尔等要投降宋鲲?这是为何?”
其中一个将领叹了口气,说道:“一场大败,我等被困于此地,若不投降,只能受死了。”
另一人催促道:“莫要再说闲话了,小兄弟,宋鲲为人如何?我等乃是军官,若投降之后,可否继续领兵打仗?”
之前那人说道:“哪怕做军中小卒亦无妨,只要保住性命即可。”
冯寄忽然热血上涌,破口大骂:“尔等乃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可投降反贼?尔等不思战死疆场,居然贪生怕死,妄图苟且偷生,不忠不义,与禽兽何异?”
其中一个将领忍不住了,一个耳光甩过去,把冯寄打晕了。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觉得好没意思。居然被一个少年指着鼻子骂,这叫什么事啊。
片刻之后,其中一人说道:“我等为何抓了这少年?”
另一人说道:“不过数日,你这便忘了?当日这少年来报信,说要投降朝廷……”
那人微微一愣,瞬间想到了一件事:“这少年孤身出城,口口声声说要杀宋鲲,显然和反贼有深仇大恨呐。不如……我等将他绑了,作为见面礼送给反贼。”
之前那人纠正道:“不是反贼,乃是义军。”
刚才那人连忙点头:“不错,义军,义军。”
…………
秦人营地之外,有个队长问韩信:“韩将军,我等为何围而不攻?”
韩信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既然可以不攻自破,为何还要攻?”
经过几天的守城战,宋家军的队长、都尉,已经对韩信心悦诚服了。尤其是在第一天,宋家军最艰难的时刻,若非韩信指挥若定,城防早就被攻破了。所以现在,韩大将军说围而不攻,那就围而不攻罢。
时间不长,从秦人营寨中忽然走出一人来。这人并未披甲,而是穿着一身白衣,仿佛要奔丧一般。
他赤着足,披散着头发,两手捧着一枚官印。一脸恭敬的走了进来。
再愚笨的人也明白是这么回事了,宋家军顿时欢呼起来。
韩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百无聊赖的从马上跳了下来。
那秦人走到韩信面前,跪拜下去,将官印高高的托起来,说道:“末将……末将官职卑微,然而东海郡守已死,郡尉又不知所踪。将领之中,以末将年纪最长。于是,由末将代表全军,向将军投降。”
韩信点了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走吧,随我入城见宋兄。”
他随意的拿走了将领手中的官印,看也没看,就塞到了怀里,然后打马回城。
那将领心中不安:“看这将军的态度,似乎对我等大不以为然啊。这可如何是好?”
只是事已至此,再不安也没有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秦兵都放下武器,脱下衣甲。徒步向淮阴城走去。
宋鲲见了这些将领,自然就和蔼的多了。设下酒宴,好好的招待了他们一番。
这些将领顿时把心放回到肚子里面去,等到酒宴快结束的时候,已经能够谈笑自如了。
领头的将领站起来,举起酒杯,说道:“末将祝将军福寿无极,一统天下万万年。”
宋鲲哈哈大笑,与众将饮了一杯。
喝过了酒之后,那将领神神秘秘的说道:“在下带来一人,作为礼物,送与将军。”
宋鲲问道:“何人?”
那将领向外面喊道:“带进来。”
片刻之后,冯寄便被两个秦兵拖了进来。只是冯寄满身血污,把脸遮住了大半,而宋鲲又只见过冯寄一面,瞧了半晌,愣是没有认出来。
那将领见宋鲲一脸疑惑,顿时大感意外。心想:“本以为宋将军一见此人,便会赏赐我等。现在看来,似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啊。他不认得此人?”
将军只好解释说道:“此人似乎与将军有仇,数日之前,半夜偷偷拜见郡尉,自称有破城良策。”
宋鲲正打算找块抹布,给地上的家伙擦擦脸,好好辨认一番。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哭喊:“寄儿。”
宋鲲回头,看见郦姬哭着跑过来,伏在冯寄身上,哀哭不已。
宋鲲恍然大悟:“原来此人是冯寄啊。”
那些秦人降将,更是面面相觑,紧接着,他们忽然有点不安了。
方才他们便注意到这女子了。看她的年纪与体态,分明是个已经生育过的妇人。而宋将军与她对答,也客客气气的,绝非是对待一个女奴的态度。
于是这些将领猜测,此人可能是宋将军的妾室,甚至是妻室。
如今这女子似乎又和冯寄大有关系,而且关系匪浅。如此一来,将领们岂不是间接的得罪了宋将军?
只是……一个与宋将军沾亲带故的人,为何要夜入秦营,提供破敌之策?
将领们觉得头都大了。
王举凑到宋鲲耳边,低声说道:“将军,此人是个祸患,这番不可再心软了。”
宋鲲看了看正痛哭不已的郦姬,幽幽的说道:“暂且容我考虑一番,最好寻到一个妥善的办法,既能杀了冯寄,又不让郦姬太过伤心。毕竟郦姬为我军扫盲大业立下汗马功劳。”
王举使劲挠了挠头:“杀了冯寄,又不让郦姬伤心?这不是难为人吗?”
宋鲲朝着那些降将笑了笑,说道:“不错,此人确实乃我军中叛徒。尔等将他带来,立功不小。哈哈。”
秦将见宋鲲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一个个都傻笑起来了。
这时候,有个老妪走了进来,先向宋鲲行了一礼,然后向秦将说道:“列位将军,诸位的日后的起居,由我安排照顾,请随我来吧。”
秦将又惊又喜,向宋鲲拜谢道:“想不到将军亲自派人招待我等,真是受宠若惊啊。”
宋鲲笑着说:“不必客气,去吧。”
这些秦将跟着那老妪走出县衙,然后来到一座营帐当中。他们刚刚进去,便被里面的义军扭住了手腕,几个呼吸之内,便被绑的结结实实了。
秦将悲愤的喝道:“为何要如此?方才宋将军还与我等把酒言欢,尔等岂敢……等等,难道这便是宋将军的意思?”
那老妪笑眯眯的说道:“列位,宋将军说,尔等已为降将,按道理说,应当以礼相待。然而往事概不追究,对于受害者来说,倒有些不公平了。”
“战场之上,听令行事,情有可原。然而战场之外,若有欺压良善,鱼肉乡里之举,便要受罚了。”
“所以,尔等需要过一遍稽查队。若清清白白,宋将军自然加以重用。若曾经为非作歹,就难免要受罚了。”
随后,有几个大娘走了进来,连珠炮一般的问道:“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有未婚配?每月薪奉多少?”
第一百一十五章 咸阳
秦将被问的大汗淋漓,人人均想:“眼前这些妇人,明明只是普通农妇而已,为何如此擅长问案?简直远胜过昔日的郡守大人。”
甄别队询问了一天,然后又用了两天的时间确定口供的真伪。到第三天的时候,已经有结果了。
秦将之中,有两人曾经滥杀无辜。于是被判处死刑。
其余的人,个个都有些小毛病,只是没有伤害过人命罢了。而他们则被依照所犯过错的轻重,领了不同数目的军棍。
打完之后,义军的几个队长居然走过来,拉着秦将的手笑道:“恭喜各位,还清了孽债,现在可以重新做人了。诸位屁股上虽然疼,然而心中却轻松多了吧?”
起初的时候,这些秦将心中不快,以为这些队长是在嘲讽自己,可是很快便发现,他们是真心实意来道贺的。
于是秦将更加纳闷了,这宋家军中的风俗,真是奇怪啊。
秦将受过罚之后,便无人将他们当作秦人看待了。至于他们在义军中的职务,宋鲲专门设置了一队,名为参谋队,让这些秦将全部加入进去。
参谋队中的人,并不实际指挥打仗,只负责分析战场形势,出谋划策。而参谋队的队长,由大将军韩信兼任。
宋鲲的这个决定,也让秦将松了口气。
虽然投降的时候,他们觉得只要能留下一条性命,哪怕做马前卒也没关系。但是这些人已经做过人上人了,谁愿意重新开始呢?
然而真要让他们带兵打仗,他们心中是有顾虑的。毕竟是降将啊,宋家军会信任自己吗?万一自己无心的举动,招致了猜忌,那可是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而宋鲲的参谋队,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既能出谋划策,分析战局。又不必亲自上阵,很好。
这些秦将以极大的热情开始了工作,每天坐在一块,激烈的讨论,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来。义军当务之急,是挟着战胜之威,立刻派兵,接收东海郡所有城池。
这一点并不难,东海郡的精锐,已经在淮阴城外丧失殆尽,如今守卫各城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根本经受不住宋家军攻击。并且如果由秦将们出面的话,应该可以劝说城中投降。
除了控制住东海郡之外,秦将认为还有一件大事,那便是防守住各处关隘,随时准备迎接朝廷大军的进攻。
毕竟按照时间分析,熊营这时候应该已经入关了。熊营一旦入关,东海郡发生的事,会迅速的传到皇帝耳中。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
秦将很有职业操守的制定了一份作战计划,包括防守哪一处关隘,在什么地方安营扎寨,派遣多少人,需要多少军粮。
他们甚至列出来了几条方案,针对朝廷军不同的进攻方式,有不同的应对之策。
宋鲲看的连连点头,不由得感慨说:“该当如此啊。有一群专业的将领整日分析战局,义军的胜算就大大提高了。这就是科学的力量啊。”
…………
有一辆马车正在路上狂奔,那匹马已经跑了很久,浓密的汗珠让马鬃紧贴在脖子上。
那辆车速度极快,在车轮后面,卷起来了两道黄色的烟尘。
熊营就坐在车里面,一颗心依然在砰砰的跳着。
从淮阴逃出来之后,他先向咸阳的反方向走了一日,然后绕了一个大圈,向关中赶去。
他这种走法很聪明,成功的避开了追兵。然而也耽误了一些时间,否则的话,他早就见到皇帝了。
这些日子,熊营已经买了八匹马,每一匹马都活活的累死在了路上。
而他也头发散乱,胡子拉碴,身上汗津津的,就像那些累死的马一样。
他这一生,向来未雨绸缪,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没想到,淮阴城就这样丢了。他舍弃了自己的家人,舍弃了自己的亲友,孤身出逃。这全都拜宋鲲所赐。
想到宋鲲,熊营就双目通红,简直要滴出血来。
幸好,幸好已经入关了,不久之后便可以到咸阳了。
几天前,他差点死在函谷关。
完全是因为太心急了,赶着马车,一副要冲关的样子。幸好那守军只是射死了马,没有向车内射过来,否则他熊营哪里还有命在?
当那匹马被射死之后,熊营也被几个秦兵从车内揪了出来。
熊营匆忙之中大喊:“我乃淮阴县令,有紧急军情,必须马上入咸阳。”
然后他掏出了官印,给那些秦兵看了。秦兵不敢做主,又交给了守将。
守将却说,熊营未得诏令,私自离开淮阴,去往都城,已经犯了重罪,要将他收押,听候皇帝发落。
幸好,就在这时候,有咸阳使者从函谷关经过。
当初就是这位使者,带着皇帝的诏令来到东海郡,三言两语便杀了郡守。当时熊营送给使者金银无数,又托他转交赵高五双玉璧,这才获得了咸阳的青睐。
可以说,这位使者算是他的好友了。
也幸亏有咸阳使者从中说和,守将才勉强放了熊营。
熊营与使者在函谷关依依惜别。一个带着诏书,去东方诛杀郡守。一个带着奏章,西入咸阳,请求皇帝发兵灭贼。
距离咸阳越来越近了,而熊营也终于撑不住了。毕竟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他找了一间客舍,进去之后,先吃了点东西,然后强忍着困意洗了个澡。要面面见皇帝了,岂能衣衫不整?
好容易洗完了,还没等他擦干身体爬出来,就坐在浴桶当中睡着了。
等熊营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晨了。熊营连忙穿上衣服,梳洗的整整齐齐,向望夷宫赶去。
中午时分,熊营已经能够看到望夷宫了。
那是一片巨大的宫殿,依照山势而建。极其雄伟壮丽。山间云雾飘渺,萦绕在宫殿周围,远远望过去,望夷宫仿佛飘在云端,好似天上的仙宫。
在望夷宫方圆十里,便不允许再乘车骑马了。熊营只得下车步行,一步步向那巍峨的宫殿走去。
远观的时候,熊营只是觉得这宫殿面积广大,气势磅礴。等走近了之后,那高大的宫墙,几乎要耸入云端。而自己走在阴影下,越来越觉得生而为人,如此渺小。
熊营不由得感慨:望夷宫,真乃帝王之所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求见皇帝
熊营在淮阴地界上,一言九鼎。然而到了咸阳,也只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他这样的小人物想要见到皇帝,并不容易。
按照原来的打算,熊营计划先求见丞相,然后由丞相带他入宫见皇帝。
幸好,他在函谷关遇到了咸阳使者。那使者指点他说:“如今皇帝久居望夷宫,每日只是炼丹服药,并不大见外人。哪怕是丞相,想要见皇帝一面也不容易。他又岂能带你去面君?”
于是熊营又拿出来了大量的钱财,陪着小心赠与了使者。使者这才慢条斯理的提点了他一番。
按照咸阳使者的指点,熊营绕着高大的宫墙走了半圈,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门洞。
门洞前面有两队守军。这些守军,不过是秦军中的小卒罢了。然而他们地位虽然卑微,可是职责重大,乃是守卫宫城的小卒。所以即使熊营贵为县令,也不得不满脸陪笑。
他走上前去,先向一个小卒行了一礼,然后问道:“敢问,窦将军可在此处?”
其实窦将军,不过是一个队长罢了。只是如今求到人家头上了,不得不加倍的客气。
那小卒神色不动,仿佛没有听到熊营的话似的。
熊营无奈,从身上摸出来了一串秦半两,塞到了小卒手中。
那小卒粗略的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队长有事在身,暂且离开了,你先等着吧。”
熊营答应了一声,便束手等在旁边。
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熊营的肚子开始叫了。
一直到红日偏西的时候,才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和守城的小卒说了几句闲话,扭头便要走。
熊营换忙问刚才那小卒:“那一位,便是窦将军吗?”
小卒从鼻子里面嗯了一声。
熊营忍不住埋怨道:“既然他便是窦将军,你为何不告知我一声?”
那小卒冷笑:“你自来寻窦将军,难道你自己不认得他吗?”
熊营眼看窦将军要走,也无暇和小卒争论,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叫了一声:“见过窦将军。”
那窦将军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熊营一番,问道:“这位是?”
熊营说道:“在下乃是淮阴县令,熊营。”
窦将军哦了一声:“原来是县令大人。不过……县令大人位高权重,可也管不到宫城。末将可不在县令府中吃粮。”
熊营干笑一声,说道:“在下有一事,万望将军相助。”
随后,他拿出来了一锭金子,塞到了窦将军手中。
窦将军看也没看,便掖进了衣袖当中,淡淡的说道:“末将地位卑微,不过一守城小卒而已。县令大人都办不到的事,在下如何办得到?”
说完这话,窦将军转身就走。
熊营这才知道,咸阳使者的话完全是真的。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没有那么好对付。
而在望夷宫,更不可以小觑任何一个人,也许洒扫庭院的老宦官,就能与赵高大人七扭八拐的扯上关系。
无奈,熊营只能摸出来了一块绢布,说道:“窦将军,此间有书信一封,还请转交给郎中令赵成大人。”
窦将军的脸顿时沉下来了,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结交赵成大人?”
说完这话之后,窦将军又加了一句:“我是什么东西,岂敢拜见赵成大人?”
熊营只好说道:“这封书信,乃是卫风大人所作,卫大人于路上遇见下官,托下官转交的。”
窦将军的脸色变了变:“卫风大人?”
熊营点了点头:“咸阳使者,卫风大人。”
他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道:“将军若能传递此封书信,或许可借着这个由头,结识赵成大人。即便混个脸熟,也对将军有莫大的好处。”
窦将军点了点头,一把将那书信抓过去,说道:“在此等候吧。”随后,窦将军急匆匆地走了。
熊营长舒了一口气,继续在宫墙下面站着。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悄悄伸出手,在衣袋中摸了摸。这次从淮阴出来,所携带的钱财,已经散去了一大半了。为了一个宋鲲,可真的是倾家荡产了。
不过,没有关系,只需要将消息传递给皇帝,无论失去什么,都一定能夺回来。
当初离开淮阴城的时候,熊营满腔愤怒,要以反贼的名义,把宋鲲告到皇帝面前。
但是接连赶了十几天的路,他已经冷静下来了。知道这是一个险招,纵使能令皇帝杀了宋鲲,而自己也得不到好处。或许还要治一个守城不力之罪。
可是如果不亲至咸阳,自己的仕途恐怕就到此终结了。甚至皇帝或许会派出使者,了结自己的性命。
因此他此番进咸阳,报仇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向皇帝解释丢失淮阴的经过,尽量减轻自己的责任。
在路上他早已经想好了另一番说辞。见到皇帝之后,要一直暗示,东海郡缺少郡守,故而群龙无首,战备松懈,让宋鲲钻了空子。
然后要极力渲染宋鲲势力之大,拥兵数万,良将如云,个个悍不畏死,其勇如禽,其猛如兽。
对了,之前抓住季离之后,他曾说宋鲲和陈胜吴广一道,招降了蕲县县令。后来宋鲲离开后,陈胜又招降了县、县两县县令。
既然如此,我便将宋鲲和陈胜的事,合并为一处,说他们乃是一伙反贼,攻城略地,各县县令望风而降,为他们出谋划策,并且亲率秦兵加入贼军。故而贼军势不可挡,越来越难以剿灭。
是了,还要加上一句,楚地处处烽火,贼军有燎原之势。我小小淮阴县令,虽极力灭贼,然而终因地位卑下,城小兵寡而功亏一篑。
哈哈,有了那些降贼县令的衬托,我熊营简直是忠肝义胆啊。
如此一来,自己丢失城池的罪过,可以尽数抹去,反而要因为力战不降,千里报信而受到嘉奖。
熊营得意的想道:“真是富贵险中求啊,这次的计划,完美至极,当不至于有什么纰漏了,相信今夜之后,我能受到重赏,甚至是重用。或许明日便可以在咸阳做高官,饮美酒,拥美人了。至于这什么窦将军,哼哼,见了我之后,还不是要客客气气?”
他想的正美,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熊营抬头一看,那窦将军远远的朝他招手,说道:“快,赵成大人召见。”
熊营应了一声,连忙跟着窦将军急匆匆进了宫城。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道门,他被带到了一座宫殿之中。
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子,正在慢条斯理的饮酒。灯火飘忽,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只有那人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卫兄信中说道,你意欲求见皇帝?”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秦二世
熊营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是到了望夷宫,才发现自己如同是乡下老妪一般,束手束脚,很不自在。
只听那赵成的声音自远方幽幽的传来,熊营连忙回答道:“是,下官想要求见皇帝。”
赵成淡淡的说道:“皇帝乃天之子也,岂可轻易受凡夫俗子打扰?何况皇帝不日将要成仙,行踪飘渺,居所不定。若被浊人看上一眼,身上的浊气便重了一分。若因为你,耽误了皇帝飞升大事,你又如何担待的起?”
“啊?”熊营惊讶的看着远处的赵成。心想:“莫非这厮得了失心疯?说什么胡话呢?什么皇帝要成仙,什么被人看一眼,便染上了浊气。”
然而,熊营见宫殿中的侍从都一脸平淡,好像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难道,这便是咸阳风俗?难道帝都之中,王气所在,真的可以轻易成仙?”熊营心中暗暗的想。
熊营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荒唐。不过赵成身份尊贵,总不至于诓骗自己吧?更何况,自己已经在楚地见识过宋鲲的巫术了,如今到了咸阳,再见识一下仙术,好像也完全有可能。
赵成见熊营沉吟不语,说道:“你走吧,本官也帮不了你。”
熊营心中一叹,知道这次咸阳之行,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可是自己又能回哪去?淮阴城已经丢了,或许还要受到皇帝的责罚……
就在熊营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心中一动,回味起刚才赵成的话来了:“你走吧,本官也帮不了你。”
这话内容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其语气。这语气当中透着一丝恼怒,还透着一丝失望。
熊营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又最善于投机钻营之道。顿时就明白过来了,他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熊营啊,熊营,你真是蠢笨如猪。”
他在身上掏了掏,将此行最重要的宝物拿了出来。
这东西很小,然而出现在昏暗的宫殿之中,竟然将整间屋子都照的明亮了几分。
赵成咦了一声,似乎对熊营手中的东西有些感兴趣。
熊营借机上前几步,说道:“大人,此乃周天子之宝。昔日周昭王伐楚,结果全军覆没,死于汉水之滨。”
“下官先祖,乃是楚国王室支脉,曾参与了当年一战。周王死后,我先祖检视其尸体,发现了这件宝物。”
熊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赵成。
赵成接过来看了看,不动声色的说道:“是夜明珠,倒是很难得。”
熊营说道:“此非凡物,乃当年东夷部落,进献给周天子的。据说是海中鲛人所有。”
“鲛人颇习水性,在海中游弋,一日数千里。偶尔便闯入神仙居所。听仙乐,闻仙气,久而久之,飘飘若仙。一旦鲛人被仙人发现,则遭驱逐,放归于海中。”
“鲛人体内仙气凝结,久而久之,形成夜明珠。每当月圆之夜,鲛人张口对月,明珠上浮,与皎月相映,光彩夺目。”
“故而,若以此物炼丹,颇有助益。即便不炼丹,佩戴在身上,亦可以强身健体,益寿延年。”
赵成听到这里,终于点了点头:“不错,不错。”
其实什么鲛人,什么仙气,全都是熊营胡诌出来的。只是他做事高明,想要送礼,也不会莽莽撞撞的把东西摆上去,一定要寻个文雅的由头罢了。
熊营恭敬的说道:“下官听说皇帝正在学仙,所以进献此宝,盼望有所助益。此匣内有明珠两颗。一颗献与皇帝,另一颗则送与大人。”
赵成笑道:“本官何德何能,敢于皇帝争辉?”
熊营说道:“皇帝有明珠,可以飞升成仙,照耀大秦子民。大人有明珠,可以长寿不衰,辅佐大秦皇帝。在下官看来,大人同样是重中之重。”
赵成哈哈大笑:“罢了,难得你一张巧嘴,本官若再相拒,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熊营恭敬的侍立在旁边。
赵成站起身来,向旁边一个美人使了个眼色,那美人心领神会,片刻之后,拿来了一只白玉雕成的盒子。
玉盒打开,里面以红色上等丝绸为衬,显得极为华贵。
赵成捻起一颗夜明珠,放进玉盒当中。顿时光彩夺目,令人流连忘返。
熊营忍不住叹道:“明珠还需玉盒相配啊。这宝物在下官身边多年,倒是蒙尘了。”
赵成笑了笑,说道:“得此宝物,不可不进献皇帝。我这便去了。”
熊营很想跟上去,但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此时不可鲁莽。礼数已经到了,赵成若想回报,自然有办法。若不想,自己苦苦强求,反而适得其反。
于是熊营没有跟上去,只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大殿中等候。
赵成倒挺意外的看了熊营一眼,心想:“这人倒是知趣。”
赵成走了,大殿之中,便只剩下熊营和几个侍立在角落中的美人。那些美人身段纤细,脸蛋漂亮,身上穿着轻纱一般的衣服,在摇曳的灯火之中,犹如仙女下凡。
熊营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脸红心热。他知道这是赵成的禁脔,就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而心中却暗暗的想:“若能留在此间,这样的美人,我也会有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赵成终于回来了,他向熊营微微一笑,说道:“你运气倒好。皇帝每日只见三个俗人,如今正有两人见驾,恰好还余下一人。本官将明珠献上,皇帝大悦。我趁机禀报,说你千里迢迢,只求一睹天颜,于是皇帝特命你稍后觐见,你便随我来吧。”
熊营大喜,连连道谢,随着赵成出了宫殿,向深宫中走去。
时间不长,他们来到一处极大的广场。广场以白石铺地,上面雕龙画凤,极尽奢华。
广场尽头,又有一极宏大的宫殿。
殿前有十几个几百丈高的铜人,这些铜人双手平伸,捧着一个巨大的铜盘,像是在承接从天而降的甘露。
赵成带着熊营走到大殿门口,然后便停下来了。
忽然,大殿当中传来了一声哭号,紧接着,有一人被从里面拖了出来,披头散发,痛哭不已。
时间不长,这人便被带到了外面,只听一阵击打声之后,便再无声息了。
熊营听的心惊肉跳,问道:“赵大人,方才那人是?”
赵成漫不经心的说道:“一些蠢人罢了,胡言乱语,触怒了皇帝,被拉出去杖毙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下无贼
熊营的心莫名其妙的有点慌乱。这真是奇之怪哉,明明就有一场大富贵在我面前,我为何要不安呢?
隐隐约约的,熊营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可是这事是什么,他却想不起来了。
旁边的赵成见熊营面色发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你不必担忧,我看你巧舌如簧,颇懂进退,皇帝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有了这句话,熊营心中算是定下神来了。他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说辞,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于是就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去了。
这时候,有个小宦官走出来,说道:“泗水信使何在?皇帝召见。”
旁边有个风尘仆仆的人行了一礼,跟随小宦官走到了大殿之中。
赵成低声对熊营说:“下一个便是你了。你见了皇帝之后,只需说些大秦江山永固,皇帝长寿无极的话便可以了。皇帝自然有封赏。”
熊营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心中却在暗暗的想:“若只说这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我何必奉上两颗夜明珠?哼哼,今夜我要一鸣惊人,做大秦的忠臣义士。”
熊营站在那里,又在脑袋当中过了一遍剧情。他已经编的很圆满了,宋鲲陈胜如何叛乱,如何攻城,楚地官员如何投降,如何围攻淮阴……
而熊营率领着城中百姓,如何坚贞不屈。为了报信,他又如何忍痛舍弃了家人……
想到激动处,熊营居然被自己感动的流下滚滚热泪来。
…………
秦二世很年轻,实际上,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在这个年纪,做了天下人的主宰,试问人世间,还有谁比他更加快意?
然而秦二世也有自己的苦恼。他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富贵与权利,就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所以他很想成仙,很想长生不老。
他坐在黑暗中,脑袋里面,正在思索着炼丹术:“丹砂此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啊。世间草木,烧之即烬。然而丹砂经过炼制,却成为水银。水银积久,又还成原为丹砂。循环往复,永无止境。岂非返老还童,长生不死?若以丹砂为饵,炼成仙丹,朕亦可以长生矣。”
想到这里,秦二世有些兴奋,提起笔来,将方才的心得记在了身后一块屏风上。
秦二世放下笔,忽然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道:“长生之道,何其艰难?仙界飘渺,路途遥远啊。昔日先皇求长生,使徐福渡海求药。然而一等便是数年,先皇不支,病死沙丘,徐福却还没有回来。”
秦二世嘿嘿笑了一声:“仙药固然好,然而人寿有限,岂能终日空等?朕便亲自炼丹制药,若能成功,则可以白日飞升,不至于将死之时,连连空叹息了。”
秦二世想得高兴,正要再去炼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是小宦官的声音:“陛下,泗水郡信使到了。”
秦二世这才想起来,今日还要几个俗人要见,顿时觉得大为扫兴。
他闷闷不乐的坐下来,说道:“泗水郡在何方?有何事要奏?朕无暇听你嗦,你长话短说。”
那信使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说道:“陛下,小人乃是泗水郡郡守亲信,自泗水郡千里迢迢,赶赴咸阳,特来报信。如今泗水已经大乱了。”
“有三个反贼,名曰陈胜、吴广、宋鲲,此三人揭竿为旗,斩木为兵,聚起了数千人马,攻城略地,势不可挡啊。楚人项燕替他们出谋划策,公子……”
说到这里,那信使顿了顿,小心翼翼的说道:“公子扶苏,也在他们军中……”
秦二世勃然大怒,猛的站起来,大踏步地走到信使面前,厉声问道:“扶苏在他们军中?你亲眼所见?”
那信使打了个寒战,颤抖着说道:“小人并未见过,只是人人这么说……”
秦二世一脚踹过去,将那信使踢倒在地,然后咆哮道:“扶苏已死,早已死了。你还敢在这里妖言惑众,胡言乱语?”
他使劲在信使身上踩了一脚,那信使疼的冷汗都流下来了,但是不敢呼喊。
他忍着疼,慢慢的爬起来,又跪伏在地上,说道:“陛下,公子扶苏之事,或许是以讹传讹。然而陈胜宋鲲那一伙人,可不能小视啊。小人离开泗水郡之时,泗水已然岌岌可危。陛下若不发兵,小人恐怕,恐怕……”
秦二世冷笑了一声,说道:“泗水郡岌岌可危?你倒真的以为,朕只顾着炼丹,天下事便一概不知了吗?淮阴县令熊营,早在数十日之前,便已呈上奏章。”
“反贼宋鲲,已经被熊营斩杀了。贼众全部剿灭,天下平安无事。你居然还在这里危言耸听?”
那信使惊讶的抬起头来,嘴唇哆嗦着说:“数十日之前,便灭了反贼?这不可能啊,小人离开泗水郡时……”
秦二世听的心烦意乱,大喝道:“够了!还在这里砌词狡辩。反贼早已剿灭,泗水郡不过遇上一伙盗贼而已。哼,他若有熊营一半本领,也不至于派信使到寡人面前,夸大其词,请求援兵了。”
秦二世越说越生气,喝道:“来人,泗水郡守,荒唐无能,无力清剿盗贼,意图欺瞒皇帝。罪不可恕,取他的头来。”
那信使瘫倒在地,喃喃自语:“那不是盗贼,是反贼啊。”
秦二世本就火大,听了这话之后,便指着信使喝道:“拉出去,立刻打死。”
信使打了个寒战,连忙求饶,但是已经晚了。他被人抓着发髻,一直从大殿中拖了出去。
门外的熊营见又拖出来了一个人,更是心中不安。他安慰自己说:“此乃蠢笨之人,死有余辜,我断然不会如此。”
可是越这么想,他就越觉得不对劲。自己好像真的有疏忽,可是哪里疏忽了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
这时候,那小宦官又来了,说道:“皇帝召献宝之人觐见。”
熊营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小宦官进去了。
秦二世坐下了,他的怒气还未平复,胸口依然在上下起伏。
不过接下来要召见的,乃是献上夜明珠的人。秦二世对这个人,倒是很喜欢。过一会要问问他,这宝物是从哪里得来的,他还有没有。
熊营进来了,恭敬的跪伏在地上。
秦二世微微一笑,尽量和蔼的说道:“你便是献宝之人?很好,很好。朕最喜欢的,便是你这般忠贞义士,你叫什么名字?”
熊营一听“忠贞义士”四个字,顿时喜不自胜,心想:“我今天,就是来扮演忠贞义士来了啊。”
他顿时戏精上身,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陛下,陛下,天下已然大乱了啊。楚地烽烟四起,反贼已成燎原之势,大秦的半壁江山,眼看落入敌手。奸佞之徒,畏惧罪责,蒙蔽天听,隐瞒不报。而下官,下官千里迢迢,历尽艰险,只为来咸阳报信。”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五马分尸
秦二世沉默的看着熊营。沉默只是表象,他内心的怒火一阵一阵的涌出来,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
而熊营却浑然不觉,依然恸哭不已的说道:“陈胜宋鲲一伙,贼势极大。蕲县令姬友,铚县令周贺,包括酂县令,俱已降贼。”
“三县官吏替反贼出谋划策,三县秦兵替反贼攻城略地。待反贼至淮阴时,人马有数十万之众,战车上万。贼军个个悍不畏死,勇猛如禽兽一般。附近郡县,望风而降,唯有我淮阴,奋战到底。如同汪洋大海之上,孤舟一片。”
“下官亲冒箭矢,率军守城。不料那宋鲲竟能够呼风唤雨,招来天雷。轻而易举,轰破城墙。当时反贼接连十次攻入城中。下官亲率侍从,与之血战十余次,死战不退。”
“可惜,东海郡守一职长期空缺,东海各县各自为政,难以互相救援。下官孤军奋战,手下将士,死伤枕藉。”
“反贼见我坚贞不屈,心中竟然生出敬畏之感,于是许我以重利。允诺我只要投降,必然有高官厚禄。我不为所动,于是反贼全力攻城。”
“当时下官只余数百兵马,这数百秦兵,个个以一当十,杀伤反贼数千人。然而终因寡不敌众,纷纷命丧疆场。”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下官只得在两个亲随的护卫下,奋力突围,总算逃出反贼魔爪。而那两个护卫,却身死贼手。”
“下官本想力战殉城,又担心朝廷未能及时得到消息,反贼趁机坐大。于是忍痛抛家弃子,奔赴咸阳。恳求皇帝速发天兵,尽诛反贼。否则,若六国遗族趁机立国,则我大秦分崩离析,危若累卵啊。”
熊营说的声嘶力竭,有点口干舌燥,却发现秦二世没什么反应。
熊营心想:“皇帝果然非常人也,竟然有如此定力。”
秦二世终于开口了,他缓缓地问道:“你说完了?”
熊营答道:“是。贼军势大,下官所述,不及其残暴之万一。然而陛下安心,只需下官有一口气在,必然领兵击贼,保卫我大秦社稷。”
秦二世已经气的有点又晕了,他揉着额头,强压怒火说道:“朕有一事不明。陈胜宋鲲等人,无名小卒也。何以突然之间,聚起如此众多的人马?”
熊营早就猜到了秦二世有此一问,马上胸有成竹的答道:“只因项燕与扶苏二人在反贼军中。”
秦二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念叨着:“不可动气,不可动气。内经有云:怒则伤肝啊。朕要成仙,岂可被此等俗人拖累?”
他尽量平静的说道:“反贼军中,有项燕与扶苏?你可不要诓骗朕。”
熊营吓了一跳,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秦二世嗯了一声,向黑暗中说道:“取黑匣来。项燕与扶苏。”
黑暗中有个小宦官应了一声,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不久之后,他带回来了两个盒子。
秦二世说道:“打开,给他看看。”
小宦官将两个匣子放在地上,让熊营看了看。
熊营一瞧,第一个盒子当中,乃是一块美玉。这玉乃是绝世精品,极为罕见。熊营却不明白,为何皇帝突然给他看玉。
于是他又看向另一个盒子,他只是望了一眼,顿时就吓了一跳。
那盒子里面装着石灰,而石灰之中,有一个已经干瘪缩水的人头。这人头须发皆张,本就相貌恐怖,缩水之后,更是吓人。
秦二世慢条斯理的说道:“这人头,乃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头。十几年前,便被人取下,送到咸阳来了。这玉,乃是扶苏贴身玉佩,他入葬之前,朕亲手从他身上取下来的。”
秦二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熊营:“你方才说,反贼营中有项燕与扶苏二人?”
熊营已经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了。这倒不是他的叙述有问题,而是皇帝的态度有问题。
反贼已经渐成燎原之势,皇帝不思发兵,为何在这里纠缠项燕和扶苏?
熊营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或许,或许此乃反贼虚张声势,骗的那些愚笨的黔首跟他们造反。”
秦二世冷笑了一声,示意小宦官将盒子拿走,然后又拿出来一卷竹简,说道:“数十日之前,朕已然得到奏报,说宋鲲已死,你却在这里说,反贼势大。你要如何解释?”
随后,秦二世将竹简扔在了熊营面前。
借着大殿中的灯火,熊营发现竹简上字迹极为熟悉。这……这分明是自己的笔迹啊。
熊营打了个寒战,忽然明白一直以来,自己为什么不安了。也想起来了,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事。
当日……当日最初听到宋鲲消息的时候,自己把他当成了普通的盗贼。为了尽快领功,甚至提前送出去了一道已经剿灭贼人的奏章。
完了,为何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秦二世慢慢的弯下腰,仔细的盯着熊营的脸:“你如何解释?”
熊营胆战心惊的答道:“陛……陛下,这奏章有误。当日下官误以为剿灭了宋鲲,这才写了一道奏章,不成想……”
秦二世咦了一声:“如此说来,你便是淮阴县令熊营?”
熊营连额头上的汗都不敢擦了,任由它沿着脖子流下来,他全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秦二世笑了一声:“你果然是个能吏啊。居然敢来消遣我。”
熊营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陛下,这当中有误会,下官可以解释。”
他着急着解释,可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可怎么解释呢?当初写奏章的时候,为了显得真实可信,把剿灭宋鲲的细节写的清清楚楚。
方才为了显得真实可信,同样把反贼攻城的细节说的清清楚楚。如此一来,连可供做文章的模糊地带都不存在。
秦二世已经彻底失去耐心了,他已经忍了很久,怒气爆发出来的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他一脚将熊营踢倒,伸手拔出来了腰间的长剑。
熊营吓得颤抖不已。
秦二世本想一剑斩了熊营,可是转念一想,若将此人污浊的血液留在这里,岂不是耽误了我成仙?
于是他将剑收了回去,向旁边的小宦官吩咐道:“拖出去,乱棍打死。”
这时候,秦二世忽然闻到了一股臭味,他低头一看,见熊营的裤子已经湿了。
秦二世又是嫌弃,又是愤怒,大声喝道:“拉出去,五马分尸。
第一百二十章 平定东海
李斯叹了口气,缓缓走入望夷宫。
二世皇帝的脾气,他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想当初,始皇帝在位的时候,一言九鼎,威风赫赫,普天之下,谁人不怕?然而他李斯偏偏能摸准皇帝的脉,在朝堂中口若悬河,挥洒自如,混得如鱼得水。可以说。诺大的天下,除了皇帝之外,便是他李斯了。
现如今,始皇帝已经故去了,换上胡亥这个资历深浅的年轻人。可是李斯却发现,自己弄不明白这年轻人的心思。
他的建议,他的主张,他的奏折。秦二世没有任何兴趣,对他也日渐冷淡。这让李斯极其失落。他觉得人还没有走,茶就已经凉了。
李斯尝试着用他数十年的官场经验,想要找出问题所在,可是他什么也没找出来。
最后李斯只能得出来一个结论,胡亥并不是官场中人,他从不按照官场中的那一套规则来。
胡亥的性格虽然像极了始皇帝,狂躁易怒。但是始皇帝的怒,至少在一个框架之内,便是要大秦蒸蒸日上。而胡亥的怒,就有点由着性子来了。
李斯冥思苦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学习赵高,投皇帝所好。于是他费了极大的心思,得到了一块玉佩。这玉佩质地精美,上面的花纹尤其漂亮。想必胡亥会喜欢。
只要皇帝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以他的能力,应该可以重新站在帝国的中心。
当李斯来到宫中的时候,却被一阵哭声吸引住了。
他循声看过去,见一人四肢和头颅都被绑住,绳子的另一头则系在五匹马上。
这刑罚他听说过,乃是五马分尸之刑。死状极惨,看上一眼,都会不寒而栗。
紧接着,李斯忽然发现,在附近有一个人正兴致勃勃的围观,而这人是郎中令赵成。
李斯看到赵成,从心底中没由来生出一股厌恶。他转身想走,但是转念一想,又回来了,并且主动向赵成走过去。
赵成乃是赵高的胞弟。随着赵高在朝中地位越来越高,赵成也精神抖擞起来了。
这兄弟俩性格一模一样,贪婪阴险,刻薄寡恩,厚颜无耻,冷酷无情……
以往李斯见了赵高和赵成二人,都冷淡的很,大多假装没看见。不过如今既然要改弦更张,讨胡亥的喜欢,也就不得不亲近一下赵高的人了。
于是李斯走了过去,热情的和赵成打了个招呼。
赵成颇有些意外的看了李斯一眼,然后也点了点头。
李斯没话找话,问道:“此人是谁?”
赵成说道:“淮阴县令。姓熊,至于名字,下官倒忘了。”
李斯奇道:“淮阴县令,为何在此处受刑?”
赵成说道:“这个,下官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这县令将一颗夜明珠进献皇帝,或许想用这等稀奇古怪的奇珍讨皇帝欢心。而皇帝不知为何,忽然大怒,下令将此人五马分尸。”
李斯听到这里,不由得心中一颤,连忙将手中的玉佩藏了起来。
他看见那县令躺在地上,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良久之后,那县令嘟囔了一句:“一生未雨绸缪,只疏忽了这一次。不料,便再无机会了。”
远处的小宦官喊了一声:“行刑。”
五匹马嘶鸣一声,向不同方向狂奔出去。
噗的一声闷响,地上那人已经四分五裂了。鲜血和内脏喷涌而出,淋淋漓漓撒了一地。
李斯捂着嘴干呕了一声,掉头向宫外走去。
赵成在后面说道:“丞相大人,何故离开?不去觐见皇帝了吗?”
李斯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说道:“皇帝不喜见俗人,我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
宋鲲很忙,他在平定东海郡。
和秦将预料之中的一模一样,当整个东海郡的精锐在淮阴城下丧失殆尽之后,其他的城池没有怎么抵抗,便纷纷投降了。
于是宋鲲的义军,从占有几个村,变成了占有一座城,从占有一座城,变成了占有一个郡。
地盘的迅速扩张,让义军有点不适应。这种感觉很不踏实。
其实这种不踏实是正确的,东海郡地盘很大,想要完全消化,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
义军在此地根基尚浅,根本无力控制这么大的地方,一旦有人挑起是非,到手的城池,转眼之间就会易手。
所以宋鲲以淮阴为中心,将士卒分散出去。进入各城中、乡中,甚至村中。
每一队兵卒都代表了义军。每一队兵卒都肩负着一个重任,即得民心。
得民心的方法很简单,无非是让受欺压者,冤屈可以得到伸张。让衣食无着者,可以获得温饱。让对人生无望者,看到希望。
义军一路走来,这种事已经做的轻车熟路了,于是很快就展开了强大的攻势。
一时间,整个东海郡,像是一锅煮开了的热水,迅速的沸腾起来了。
有无数的乡绅被义军抓住,宣布罪状,然后受到惩处。
罪大恶极者,已经身首异处了。痛苦的是那些罪不致死,却又要受刑之人。
他们白天的时候做苦工,晚上的时候,胸中恨意滔滔,难以入眠。
这些乡绅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自己从豪强变成了阶下囚。
以前自己在乡中随便咳嗽一声,那些该死的黔首都吓得心惊胆战。为何突然之间,他们如此大胆,全部都造起反来了?到底是何人在给他们撑腰?
是那些义军在撑腰吗?不可能啊,村中只来了十个义军,最大的军官,也不过是个伍长。难道就凭这十个人,便把自己延续数百年的豪族一脚踢倒了?
有这样疑问的乡绅并不是一个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老实巴交的黔首们为什么会像是疯了一样,胆大包天至此。
不过还好,那些义军还算讲道理。哪怕将自己的金银、土地分给黔首,也是有依据的。
自己早年间确实做了些错事,用财富来赎罪,也完全说得过去。何况这些义军定罪的时候,颇有条理。重罪重罚,轻罪轻罚,倒也没有乱来。
只要这些义军讲规矩便好啊。待劳役结束,只需要勤勤恳恳,未必不能再把家底攒起来,只是日后不要再仗着富贵,随意欺压百姓便好了。
那些乡绅虽然怨恨义军,但是义军毕竟给他们留了一丝希望。所以他们的反抗,远不如宋鲲想象的激烈。
整个东海郡,在迅速的沸腾之后,又开始迅速的降温了。它恢复了平静,只是平静过后,它再也不姓秦了。
所有的黔首都知道,他们乃是宋鲲治下百姓。他们很乐意这样,因为只要宋鲲的义军还在,他们便有土地,便不会再受到繁重租税徭役和高利贷的盘剥。
可以简单地说,若有人进攻东海郡。郡中百姓或许没有胆量拿起武器上战场,可是暗中给义军提供帮助,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王举不对劲
“宋兄,短短数日,义军已有十万人马。韩信真是佩服之至啊。”韩信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也不行礼,便大声嚷嚷起来了。
宋鲲正在吃饭,见韩信来了,对他说道:“这十万人马,有九成是新兵。新兵战力低下,若指挥不当,反而拖累老兵。当初在淮阴城下,秦军就是被伤兵拖累,结果一败涂地,我等不可不防啊。”
韩信大大咧咧的坐在宋鲲对面,很不客气的给自己盛了一碗饭,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道:“宋兄尽管放心,我韩信是何等样人?只需一个月,这九万新兵,全都成为百炼精兵。”
韩信吃饭的速度很快,看起来像是猪在抢食一样。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韩信已经吃完了,然后一抹嘴,也不道别,抬脚就走了。
王举在旁边幽幽的说道:“天下间,哪有这样吃饭的?”
宋鲲笑着说:“你忘了?他原本是叫花子。若吃得慢了,饭菜就被人抢去了。”
王举嘿嘿笑了一声,然后低声说道:“我忧虑的,并非是这个。宋将军,韩信此人,对你全无敬畏之心啊。”
宋鲲问道:“所以呢?”
王举说:“想当初,你对陈王,不也全无畏惧之心?有朝一日,他会不会脱离我们,自立山头?”
宋鲲想了想,对王举说道:“韩信这人,与他人不同。他恃才傲物,脑子里面只有带兵打仗,从来不思考太多。所以他不知礼节的时候,反而是安全的,这说明,他很单纯,没有别的心思。”
王举马上说道:“若有一天,韩信忽然懂礼节了。那是不是说,他开始韬光养晦了?有了别的心思?”
宋鲲无奈的看着王举:“你这人倒是很擅长捕风捉影,罗织罪名啊。若我建个东厂的话,这东厂厂公,非得由你来担任不可。”
王举大喜:“将军这是要给我升官了?厂公,嗯,听起来很威风啊。与公侯之公,一样吗?”
宋鲲拍了拍王举的肩膀:“做这个厂公,牺牲很大的。”
王举一脸忠心耿耿:“为将军分忧,王举头可断,血可流,些许牺牲,不算什么。”
宋鲲嘿嘿笑了一声:“好,若将来真建了东厂,我请你做厂公。”
王举这才心满意足的乐了。
过了一会,王举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如今东海郡大部分已然平定了。不过有三五个乡,士卒们拿不下来。”
宋鲲点了点头:“这些乡,宗族势力极大。往往一乡之中,只有一个姓氏。族长便是乡长,说一不二。那些黔首,既是乡长治下的平民,也是族长下面的亲族。所以我军士卒很难插下手去。”
王举见宋鲲对这情况颇为了解,也松了口气,这样就省去解释的麻烦了。他说道:“这样的乡,看似和睦。然而其中的倾轧也不少。只是那些黔首已经习惯了族长作威作福,不敢揭发检举。甚至他们觉得,此乃族中之事,我等外人不应该参与。”
宋鲲点了点头。
王举有说道:“我毛遂自荐,带一队人马,亲自解决这些地方,如何?”
宋鲲纳闷的看着他:“怪哉,往日你总是跟在我身边,我走到哪,你便走到哪。生怕有什么好处让他人得去了。你这次为何主动离开?”
王举苦笑了一声,说道:“近日军中有多了一则笑话,讽刺我为求升迁,大拍马屁,甚至有人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做马屁王。唉,人要脸,树要皮啊。我一来是想出去立些功劳,二来是想躲开众人悠悠之口啊。”
宋鲲很感兴趣的问:“你何时要脸了?不对劲啊。”
王举脸上的肉抽了抽,假装没听见,扭头跑了。
吃过饭之后,郦姬就走过来收拾杯盘。
宋鲲说道:“这等事,你不必操心。如今东海郡已然平定,我打算在各乡办扫盲班,此事,还需你帮我谋划。”
郦姬点了点头,然后眼泪忽然掉下来了。
宋鲲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儿子。
宋鲲想了想,对郦姬说道:“冯寄毕竟犯了重罪,居然投降秦人,并且泄露军情。我若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了他,反倒是置数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了。”
郦姬含泪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只求将军念在他年幼,也并未真的害了将士们,饶恕他的性命。将军可以关着他,每日打他。只求留他一条性命。人活着,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死了,就真是一了百了了。”
宋鲲淡淡的说:“若他能改过自新的话,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他。”
说完这话,宋鲲就离开了房间。面对着一个哭哭啼啼的郦姬,很容易影响他的决定。
…………
淮阴县牢房。这里关押着很多人。有县中的富户,有乌氏亲族,有豪强熊罴。还有年龄最小的两个人:乌角和冯寄。
上次的一场大战,两人都被折腾的不轻,个个身上带伤。也幸好年纪小,身体恢复的比较快,两人都挺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被分到了同一间牢房之中。
冯寄对乌角,自然没有任何好感,他坐在墙角,一直盯着乌角。
乌角被他看的火大,怒道:“你看什么?”
冯寄说道:“我在想,你究竟是恨秦人多一些,还是恨宋鲲多一些。”
乌角顿时大怒。
乌角对宋鲲,自然没有好感,若非宋鲲攻打淮阴成,他依然是乌家少爷。而宋鲲折辱太公,命他城头煮金汁的事,也被乌角引以为奇耻大辱。
至于秦人,秦人将乌氏一族杀光,此乃不共戴天的大仇。
乌角恨宋鲲,更恨秦人。
只是这种恨,居然被冯寄笑嘻嘻的说出来。乌角觉得,自己更恨冯寄多一点。
他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块石头,然后紧紧的抓在手里,思考着过一会趁冯寄不备,打破他的头。
谁知道冯寄幽幽的说道:“秦人已经投降宋鲲了。其实你恨宋鲲,与恨秦人,是一样的。”
乌角冷冷的问道:“你这是何意?”
冯寄低声说:“我有个计划,可以从这里逃出去。出去之后,我们联手杀了宋鲲,你是否愿意?”
乌角看着冯寄的眼睛,发现那眼睛很陌生。
乌角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冯寄了,昔日的冯寄,莽撞易怒,可是他的眼神很单纯。
可如今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阴谋与狠毒。
乌角忽然打了个冷颤。他不由自主的说道:“冯寄,你为何突然变了这许多?”
第一百二十二章 越狱
冯寄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这些日子,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先是被麻足虐待,整天做苦工。然后入了秦营,被人严刑拷打。
冯寄在生不如死之中,开始怀疑自己的一生,也开始反思自己的一生。怀疑的结果就是,他彻底否定了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由一个冲动张扬的人,彻底变成了一个深沉内敛的人。
什么道德,什么大义,全是狗屁,只有鞭子甩在身上的时候,才知道这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
乌角见冯寄只是冷笑,心里面有点发毛。他低声问道:“你方才说,有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具体是何办法?”
冯寄说道:“你若愿意助我杀宋鲲,我才肯告诉你。否则,我刚刚说完,你便去高密,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乌角说道:“我与宋鲲有深仇大恨,我自然愿意助你。冯寄,你何必如此疑我?”
冯寄说道:“我要你发誓。”
乌角只好发誓说:“我愿意与冯寄一同杀宋鲲,若违此誓,让我不得好死。”
冯寄这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数年前,狱卒向县丞禀报,说牢狱年久失修,南面墙摇摇欲坠,不知何时便要倒塌。此墙若倒,怕是会压死人,或者走脱了犯人。”
乌角一听这话,顿时眼前一亮,然后向南面墙看过去。可是他随后就失望的说道:“这墙似乎坚固的很,不像是要倒塌的样子。”
冯寄说道:“那县丞收到禀报之后,自然拨出来了款项,命人修缮此墙。”
乌角大失所望:“既然已经修好了,你还说他做什么?”
冯寄微微一笑,说道:“昔日家父为县中小吏,负责整理文书档案。有一日他发现,县丞的账目有些问题。拨出去的款项,乃是金三十两,然而修缮此墙,无论是砖瓦费,还是匠人花费,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过五两。”
乌角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县丞贪没了二十五两?”
冯寄点了点头。
乌角大喜,看着对面牢房中,瑟缩在角落里面的县丞,兴奋的说道:“若我等告发县丞,岂不是可以戴罪立功?如此一来,宋鲲便会放了我二人。这便是你的计划?”
乌角说完之后,扭头看了冯寄一眼,发现冯寄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乌角有点受伤,喃喃自语道:“我……我只是说笑罢了。”
冯寄冷笑一声:“乌家人最喜告密,我果然没有猜错。方才我让你发毒誓,看来是对的了。”
乌角有点恼羞成怒,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想从大牢中出去,还得依仗冯寄,就只能忍气吞声的问道:“依你说,便当如何?”
冯寄说道:“大秦律法严密,修缮一面墙需要多少金,自有定数。县丞拨付款项之时,并不敢太过分。换而言之,修缮南墙,至少需要二十金。”
乌角奇道:“然而县丞只用了五金啊。”
冯寄说道:“所以,家父生前便怀疑了,这面墙所用砖瓦,一定是最次等的。工匠们也并未用心。若有人被关在这里,只需费些心思,便可以挖开一个大洞,从这里面逃出去。”
冯寄说到这里,伸手在一个角落当中抠了抠。那墙常年被雨水浸泡,竟然松软的像是朽木,稍微用点力便抠下来一块。
乌角大喜:“果然是最次等的砖瓦。如此说来,我等可以挖个洞,从这里逃出去了。”
冯寄点了点头:“如今宋鲲的人在外面来回巡逻,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不如我坐在地上,你藏在我身后挖掘,等三更时分,众人昏昏欲睡,我二人便可以逃出升天了。”
乌角大喜,连连点头答应。
然后冯寄坐在前面,乌角躺在地上,假装是睡觉,偷偷的抠那面墙。
那面墙,尤其是墙脚处,一来地势低洼,容易存水,二来关在此地的犯人,总是在角落中便溺。久而久之,墙皮脱落,青砖酥软。乌角抠了一会,便将一块砖掏了出来。
青砖掏出来之后,就露出里面的土坯。土坯比青砖质地更软,于是乌角的速度更快了。
只是这到底是一面墙,这样徒手挖掘,时间长了也有点受不了。乌角只觉得指甲生疼,像是要从手指上脱落一样。
他低声对冯寄说:“不如我二人轮流挖掘,如何?”
冯寄连理都没理他。
乌角无奈,只能继续挖下去。
冯寄端坐在地上,心想:“此人真是蠢笨如猪,胆小如鼠,往日我为何会被他欺辱?真是怪哉。哦,是了,往日他有乌家撑腰,故而可以飞扬跋扈,如今却什么依仗都没有了。”
到晚饭时分,乌角的洞已经挖好了。洞很小,但是足以让两个少年钻出去。
按照冯寄的吩咐,乌角抱来了一捆稻草,将那洞遮掩住。然后两人若无其事的坐在地上。
乌角又是紧张,又是激动,这样一来,嘴里的话就有点多了。他问冯寄:“你为何执意要杀宋鲲?只是为了正名吗?其实如今天下大乱,我看宋鲲兵强马壮,或许楚地以后便姓了宋,也未可知。唉,乌家遭逢大变,我方才知道,世上哪有父传子,子传孙,万事不易之理。”
“冯寄,往日是我年少无知,称呼你为贰臣遗丑,实在是错了。今日你不计前嫌,带我逃走,我感激得很。你与宋鲲并无深仇大恨,你若不想杀他,我绝不怪你。”
冯寄幽幽的说道:“是我不想杀,还是你不想杀?乌兄,你的血海深仇,不打算报了吗?”
乌角尴尬的笑了笑:“宋鲲护卫众多,我们两个身单力薄,如何能杀的了他?其实算起来,我乌氏一族乃秦人所杀,好像与宋鲲无关啊……”
冯寄猛的揪住乌角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乌兄,你可是发过毒誓的,若不能助我杀宋鲲,会不得好死。”
乌角吓了一跳,唯唯喏喏的说:“我……我自然会助你杀宋鲲,方才只是说笑而已。”
冯寄放开乌角。淡淡的说道:“宋鲲不曾亲手杀你乌家人,而乌家人却打算杀宋鲲,你指望宋鲲不计前嫌吗?他若当真大度,我二人为何呆在牢狱之中?”
乌角想起来自己出城告密的事,要与秦人里应外合夺城的事,顿时害怕的点了点头。没错,换做自己是宋鲲,怕是也要斩草除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