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威胁
韩信冷笑了一声,向熊罴说道:“言而无信,与禽兽何异?”
熊罴无所谓的说道:“我方才只是答应你考虑一番。如今我考虑清楚了,这两人心肠歹毒,若轻易放过,必会为祸人间,不如抓回去的好。可以明正典刑,可以保一方平安。”
韩信还要再痛斥熊罴,有个秦兵走过来,直接用绳子将他的嘴勒住了。
熊罴急于回去禀报县令,早日除掉狗三一家,就可以迁自己的祖坟了。于是他征用了那辆牛车,用来押送瘸腿的狗三,年迈的老妇人,和绑成粽子的韩信。
可怜的卖柴老农,只因为心中好奇,多看了一会热闹,就遭到了这样的劫难。损失了一头牛,足可以把人逼得上吊了。然而老农又不敢和熊大人叫板。只好远远的跟着,希望熊大人用完了牛车,能还给他。
因为用了牛车的缘故,原本几个时辰的路程,只用了一个时辰就走完了。
一行人回到县衙,找小吏打听了一番,原来县令又去大牢了。熊罴只好带着人向牢房赶过去。
县令确实在牢房,他很是不耐烦。这个犯人已经审了几个时辰了,可依然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问出来,甚至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样看来,此人身上必定有很大的秘密,可是这秘密是什么,却得不到,这是让人心痒难耐啊。
熊营亲自督战,命令狱卒严加拷打,狱卒却有些犹豫,向熊营说道:“大人,此人已被打得皮开肉绽了,若再打下去,他怕是要死了。”
熊营不耐烦的绕着季离转了一圈,向他说道:“只是说一个名字而已,又有何难?为何始终不肯开口?”
季离却咬着牙,一句话都不说。他心中牢记着司马喜的教诲:“若被人抓住,必须抱着必死之心,一句话都不可说。你说了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心神便有了破绽,再难坚持下去。会想着说另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减轻刑罚。一来二去,天大的秘密,也就慢慢的吐露出来了。”
熊营失望的摇了摇头,向狱卒摆了摆手,说道:“喂他吃些东西,待他缓过来之后,再行拷问。”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吏,向熊营说道:“大人,熊罴带着韩信来了。”
熊营没好气的说道:“本官在这里忙的焦头烂额,他却一直添乱,什么韩信赵信,拿住便拿住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那小吏尴尬的说道:“韩信毕竟杀了人,这个……”
熊营摆了摆手,说道:“罢了,带进来吧。”
片刻之后,韩信三个人被带了进来。熊罴不等县令问话,就主动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然后央求着县令,立刻判三人死刑,以绝后患。
熊营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吧,明日拉出去砍了也就是了。先将他们关起来。”
他摇了摇头,想要离开大牢,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谁知道被绑在木柱上,一言不发的季离忽然开口了。
他用极微弱的声音问道:“你叫狗三?”
熊营大喜,连忙转过身来,说道:“原来你叫狗三?”
季离没有搭理他,依然看着狗三,问道:“你是否叫狗三?”
狗三看了看老妇人,然后紧张的点了点头。
季离又问:“你是不是有足疾?”
狗三惊讶的看着季离:“你为何知道?”
季离的心脏砰砰的跳,他看向老妇人,说道:“你是否有四个儿子?”
老妇人点了点头。
季离又说:“前两个儿子,幼年夭折,只有两个长大成人。一个叫狗三,一个叫狗四。可有此事?”
老妇人问道:“你为何知道我家之事?”
季离勉强笑了笑,说道:“我乃狗四的使者,特地来寻老夫人。”
老妇人听得又惊又喜,而熊营更是喜不自胜,一直问不出来这人的身份,他都快疯了,想不到这人见了狗三,居然不打自招,老老实实的说了。
季离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熊营,说道:“这几个人,你不能杀,否则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熊营被唬的有点紧张,问道:“为何?”
季离说道:“你可知,狗四是何人?”
熊营问:“何人?”
季离说道:“宋公,宋鲲。”
熊营有些茫然,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忽然间,他脑海中如同有一道闪电划过,顿时打了个激灵。
好像是在数日之前,有一个亭长前来报告,说淮阴县来了一伙土匪,有近万人之众。匪首名叫宋鲲,神机妙算,如同姜太公再世。而且有蛊惑人心之能,所至之处,那些老实巴交的黔首如同疯了一般,纷纷杀掉豪强,投靠宋鲲,并且踊跃加入匪军。
当时熊营有些不以为然,若宋鲲真有万余人马,为何不攻打城池?近日只听说铚县附近有一伙匪徒,匪首叫陈胜。并没有听说什么宋鲲。
熊营甚至怀疑,这亭长是故意夸大其词,掩饰他维持治安不利的责任。
当时熊营将那亭长打了一顿板子,便要驱赶回去,谁知道那亭长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要离开……
当时熊营以为,亭长只是在做戏罢了。可今日在牢房之中,又听到了宋鲲这个名字,于是不由得重视起来了。
季离见熊营脸色来回变换,知道他是听说过宋鲲名号的,不由得心中大定,说道:“我便是宋将军使者。而这几位,乃是宋将军家人。今日你敢伤害我等。他日宋将军大军攻来,你死无葬身之地。”
熊营冷笑了一声,说道:“宋鲲能有多少兵马,敢攻打城池?”
季离骄傲的说道:“上次得到的消息,宋将军手握近万兵马,如今数日不见,或许要两三万了吧。”
熊营呵呵冷笑了一声:“真是笑话。两万大军,人吃马喂,需要多少粮草?他一个土匪而已,如何养的起如此大军?依我看,他不过区区数百人而已,在虚张声势。”
第七十八章 捕贼计划
季离说道:“宋将军深得人心,所到之处,百姓纷纷奉献酒食。更有无数黔首,赢粮而影从。军粮一事,倒也不必担心。”
熊营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传闻中宋鲲会巫蛊之术,可以蛊惑人心,是真的了?”
季离有点哑然,觉得这熊营的思路好像有点奇葩。他想要开口解释,好让熊营畏惧,早日放了老妇人和狗三。
可是熊营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便向一个小吏说道:“破除巫蛊,需要什么东西?”
那小吏答道:“秦律乃始皇帝所定,为天下间最刚最正之物,一切妖邪,无不惧怕。另外,女子的天葵,黑犬的颈血,皆有破除巫术之效。”
熊营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这便去准备吧。”
对于季离的话,其实熊营是选择性的相信的。他根据多年为官的经验,总结出来,宋鲲人数大概在几百人之间,季离说什么成千上万,只是在唬人。而这宋鲲,应当也有些门道,通过摄人心魄,来控制这数百人。
季离说道:“大人,我劝你好自为之。宋大人已然引兵前来,若听说你抓了我等,必然勃然大怒,到那时候,大人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熊营冷笑了一声,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
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如果能抓了宋鲲,可算是大功一件啊。嗯……宋鲲只是一盗贼而已,如果捕获了盗贼,功劳并不甚大。不如,我便称他为反贼,剿灭叛乱,便是匡扶社稷之举了。
熊营越想越兴奋,急匆匆地走到了县衙之中。
他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喜欢把事情做在前面。熊营考虑到,淮阴县距离咸阳甚远,自己立功的消息传到皇帝耳中,怕是要数月之后了。等皇帝的嘉奖令下来,又要在数月之后了。
听闻东海郡郡守已经空缺了数月,皇帝正在考虑人选。若不抓住机会,有可能一辈子便做一个小小的县令了。
想到这里,熊营就饱蘸浓墨,在竹简上写了一道奏章。
里面洋洋洒洒,记录了他这么破解了反贼宋鲲的巫术,怎么解救了被他蛊惑的乡民。又怎么将宋鲲斩首示众,平定这场叛乱。为了显得功勋卓著,他夸大了宋鲲的势力,采用季离的说法,这宋鲲麾下带甲之兵数万,个个悍不畏死,极难对付……
写完之后,宋鲲便交给小吏,说道:“派人送往咸阳。”
小吏有些发傻,说道:“大人,宋鲲并未到这里,我等也没有破贼啊。这岂不是……岂不是虚言欺君?”
熊营骂道:“你懂什么?待此书呈到皇帝面前时,已是数月之后了,到那时,我等便已然破贼了。”
小吏恍然大悟:“大人神机妙算,小人自愧不如。”
翌日,天刚蒙蒙亮,熊营的房门便被小吏拍响了。
熊营低声骂了一句,问道:“何事?”
小吏说道:“大人,熊罴求见。”
熊营勃然大怒:“熊罴此人,每每日上三竿方才起身,今日为何这般早?莫非是要消遣本官?”
小吏苦笑了一声,说道:“熊罴说,韩信以及狗三母子,心狠手辣,罪大恶极,需及早处决方好,迟则生变啊。”
熊营恼火的大叫:“混账,什么韩信,不过一无名小卒耳,他熊罴倒以为,本官是他的家奴吗?为了此人,三番五次,五次三番,搅得本官不得安宁。去,给我将他打出去。”
小吏呀了一声,犹豫着说:“熊罴乃是本地豪强,小人打他的话……”
熊营淡淡的说:“本县若升任郡守,自然会向皇帝推举你。到那时候,淮阴县,便是你做主了。”
小吏顿时欢喜起来了,说道:“是,小人这边将熊罴打出去。”
熊营心满意足的躺了下来,要睡一个回笼觉,谁知道刚刚有些困意,外面就传来一声惨叫:“哎呦,天呐,这是为何?哎呦,莫要打头。”
日上三竿,熊营方才悠悠起身,在两个侍婢的服侍下穿了衣服,然后洗漱,用饭。等到过了正午,才来到了县衙。
熊罴正鼻青脸肿的站在门外,不住的向里面张望,见熊营出来,他顿时跑进前厅,急的跳脚:“大人,尊府上的小吏疯了。方才手持大棒,不由分说,将在下痛打一顿。”
熊营淡淡的问:“你来寻本县,所为何事啊?”
熊罴心中顿时一慌,看县令的意思,刚才那顿打,分明是他授意的啊。自己怎么得罪他了?没有啊?
现如今县令问话,熊罴不敢不答,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狗三和韩信……”
熊营现在听到这几个名字就想吐。但是他忍住了,慢悠悠的说道:“此二人,我尚有大用。你不必操心了。”
熊罴茫然的看着熊营,良久之后方才说道:“大人,这两人心狠手辣,罪大恶极啊,若不早日除掉……”
熊营忽然打断他的话,问道:“方才小吏用什么打你?”
熊罴忙说道:“用一根大木棒。”
熊营又问:“哪根?”
熊罴指着墙角的一根棍子说道:“就是它。”
熊营将木棒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木棒沉重,确实是趁手的利器啊。”
随后,他挥舞着木棒,使劲甩在了熊罴身上。熊罴被打得惨叫连连,不住的向后躲。熊营一边打,一边痛骂:“整日韩信狗三,狗三韩信。整日心狠手辣,罪大恶极。你口中便没有其他事了吗?你便如那苍蝇一般,在本县耳边转来转去,惹人生厌。”
熊营打了十几下,累的气喘吁吁,指着门外大吼:“给本县滚出去。”
熊罴一脸委屈,一瘸一拐的走出来了。
卖柴的老农还等在门外,见熊罴出来,连忙凑上去,小心翼翼的说道:“熊大人,在下的牛车……”
熊罴二话不说,一个耳光打过去,将老农打了个趔趄。
熊罴腿受伤了,行路不便,干脆坐上牛车,由门客赶车,缓缓向自己家走去。那老农摸了摸脸颊,实在舍不得那头牛,只好硬着头皮,远远跟了上去。
第七十九章 我是狗四
兵马过万,无边无沿。如今宋家军已经远远超过了万人,兵车更有五百多辆。大军一旦行动起来,使得大路上尘土飞杨,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直指三岔口村。
王举、宋鲲、铜牛,三人站在同一辆车上。如果说在一个月前,宋家军对王举还抱有敌意,觉得此人曾经陷害宋大人,等到现在,就已经认可了王举。
其实很简单,王举比别的士兵多识几个字。自从与陈胜决裂之后,又一心一意的跟随宋鲲,帮了不少忙。人心都是肉长的,渐渐的也就释然了。
王举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大军,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从九百戍卒,到数万大军。这一路走来,不易啊。”
铜牛挠了挠头,说道:“不易么?只用了一个月而已,我倒觉得简单的很。”
王举说道:“你心思简单,体会不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波谲云诡,自然觉得时间不长了。”
宋鲲没有说话,他两眼看着前面,似乎在发呆。实际上,他心中有些不安。
前面就是三岔村了,而自己并不是真正的狗四。虽然心中模模糊糊的,有一些关于三岔村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太少了。宋鲲甚至有点怀疑,如果见到了狗四的家人,自己能不能认出来。
忽然,前面有一个小卒骑着马飞奔而回,气喘吁吁的说道:“将军,前面便是三岔村了。”
宋鲲点了点头。
那小卒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说道:“小人前去打听了一番,听说……村中出了些事。”
宋鲲皱了皱眉头,问道:“何事?”
那小卒挠了挠头,说道:“将军的家人,似乎被抓了。”
宋鲲神色一肃,问道:“被何人所抓?”
小卒说道:“此间有两人,一人名叫熊罴,乃是当地豪强。一人名叫熊营,乃淮阴县令。两人与将军家人,起了些争执。”
宋鲲点了点头,向铜牛说道:“传令,全军稍事歇息。待我弄清楚了缘由再说。”
铜牛答应了一声,从身上拿出来了一个铁皮喇叭,大声喊道:“全军止步,稍事休息。”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距离铜牛最近的十几个都尉举起了喇叭,开始重复这条军令:“全军止步,稍事休息。”
然后是几百个队长,举着喇叭大喊:“全军止步,稍事休息。”
伍长是不配备喇叭的,不过他们只需要看管周围的十来个人,倒也不需要扩音器,只是吆喝着嗓子,让那些兵丁停下来就可以了。
传递军令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动山谷,将密林中的鸟雀也惊飞了。大军缓缓地停下来,然后纷纷席地而坐。
至于宋鲲,则把那小卒叫到近前,详细的询问他打探来的消息。
三岔村,狗四家农田之中。熊罴正站在一处坟包跟前,问旁边的人:“吉时是否到了?”
那人举起手来,掐算了一会,说道:“再有一刻钟便到了。大人莫急。”
熊罴点了点头,然后向那人笑道:“你乃是鬼谷子的传人,为何不为自己寻一处好墓?将来子孙富贵,何乐而不为?”
那传人干笑了一声,说道:“小人志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对于功名利禄,子孙后代,看的很淡了。”
熊罴满意的点了点头:“真隐士也。来人,赐金。”
有门客拿出一个托盘来,上面摆着数百两黄铜,被日光一照,黄澄澄的,很是惹眼。
那传人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用一块布包了,捆成一个包袱背在身上。
熊罴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有些愤懑的想道:“我今日不过催促了熊营几句,此人居然手持木棒,连番打我。哼哼,待我子孙飞黄腾达,定要杀你满门,鸡犬不留。什么同姓情谊,我可不会顾忌了。”
旁边的鬼谷子传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昨日那老妇人似乎说,她有一子,名唤狗四,正在军中当差,这可是个隐患啊。”
熊罴哈哈大笑:“狗四?我也略有耳闻。此人懦弱木讷,与狗三如出一辙。即便参军,又能有何作为?”
鬼谷子的传人干笑了一声,附和道:“这倒也是。”
两人正在交谈,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几声怒喝:“何人?做什么?哎呦。”
熊罴回头,看见从远处跑过来十来个人。这十来个人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可是人人脸上都带着一股狠劲,眼睛都亮晶晶的,发着光芒。
还不等熊罴询问,这十来个人就拳打脚踢,将那些门客打倒在地。熊罴注意到,他们腰间都悬着兵刃,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罢了。
熊罴有些心慌,大声叫到:“我乃熊罴,此间豪强,尔等如此大胆,敢劫掠我?”
当先一人狠狠的踢了熊罴一脚,骂道:“豪强很光彩吗?也敢当众说出来?”
熊罴被踹的气都喘不上来,心想:“豪强还不光彩?难道要做了公卿才能大声说出来?”
那十来个人将熊罴绑起来,连同鬼谷子的传人,一块扔到了牛车上面,浩浩荡荡向一个方向行去了。
卖柴的老农欲哭无泪,牛车怎么又走了?他不敢靠近,生怕惹恼了这伙盗贼,被人一刀杀了,只好远远的跟着。
熊罴躺在牛车上,过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他抬了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象,顿时就吃了一惊。因为这里有成千上万的士兵。
三岔村,何时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是何人?
牛车停下来了,熊罴被人抬了下来,砰地一声扔在地上。抓人的那十来个人都向一个人行了一礼,说道:“禀将军,劣绅熊罴带到。”
熊罴努力的抬起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人。这人身材高大,面色冷峻,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熊罴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没说话,旁边一人说道:“此乃宋将军。”
熊罴硬着头皮说道:“我乃淮阴豪强。淮阴县令与我乃是同姓,祖上乃是一家。你即便是将军,也需依秦律办事。无缘无故,何以抓我?”
宋鲲冷笑一声:“依秦律办事?我乃反贼。”
熊罴打了个寒战,说话也结巴起来了:“反……反贼……将军,在下,在下只是淮阴一黔首而已,白身并无官职,将军为何抓我啊。”
宋鲲说道:“因为我还有另一个名字,狗四。”
第八十章 长生药
听到狗四两个字,熊罴顿时心中一凉,知道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不过,抱着侥幸心理,熊罴还是说道:“狗大人,你我素昧平生,这是为何啊。”
宋鲲踢了熊罴一脚:“我家人在何处?”
熊罴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家人,我……”
宋鲲直接将剑抽了出来,放在熊罴脖子上:“最后一次,我家人在何处。”
熊罴吓得身子都僵了,哆嗦着说道:“在……在淮阴县,县大牢之中。”
宋鲲还剑入鞘,向王举说道:“严加拷问,把他知道的事情都问出来。传我军令,向淮阴县进发。”
一道道军令传递下去,数万人马浩浩荡荡的逼近淮阴县。
宋鲲坐在战车上,和几个队长商量着作战事宜。而熊罴被绑在驴车上,由王举用各种古怪的刑法折磨他。
熊罴一边惨叫,一边求饶:“我已然都说了,真的说了。大人,饶了我吧……”
卖柴的老农有点胆寒,常听人说,溃兵不如寇,流兵即为贼,眼看着熊大人像是畜生一样,被折磨的连连求饶,自己要是被抓了,那还有好吗?
老农想要悄悄溜走,可是一想自己的牲口,又有点不舍,于是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他只不过是个贫苦老农而已,又懂什么跟踪之术了?时间不长就被宋家军的人发现了。不过那些士卒倒也没有为难他,反而塞给他一块胡饼。
老农亲恩万谢的接了,想要狼吞虎咽的吃两口,又想起来家中的孩子还在挨饿,于是就把饼藏在怀里。
那小卒问他:“老伯,为何要尾随我等?”
老农挠了挠头,说道:“军中那辆车,乃是我的。车便也罢了,只是拉车的牲口贵重,小人想要领回去。”
小卒哦了一声,说道:“这有何难?你稍等片刻,到了淮阴县,车与牲口,自然物归原主。”
老农大喜,连忙道谢。
这时候,王举已经拷问的差不多了。不单单是狗三的事,熊罴生平做过的所有坏事,都吐露的一干二净。并且将淮阴县的情况也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王举兴冲冲的报告给了宋鲲,宋鲲听了之后,选了两个伍长,各带着一伍人马,先行混入淮阴县,见机行事。
做好了部署之后,宋鲲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个鬼谷子传人身上。
他好奇的看着这人,问道:“尔是何人?”
那人尽量做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说道:“在下乃鬼谷子传人,天机子。”
宋鲲忍不住笑了:“名号倒响亮。你有何本事?替人看阴宅?观风水?装神弄鬼?”
天机子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最后说道:“在下替人看阴宅,也是迫不得已。当年始皇帝焚书坑儒,大肆搜捕术士,天下修炼之人,惶惶不可终日。我东躲西藏,很是过了几年苦日子,刚刚壮着胆子,出来弄些钱财,便遇到了将军。”
宋鲲很感兴趣的问道:“你是修炼之人?”
天机子傲然点了点头:“炼丹服饵,求长生妙法。”
宋鲲一听这话,顿时没了兴趣。历史证明,这帮炼丹的家伙,整天和铅汞打交道,练出来的仙丹,全都重金属超标,最后成仙的一个都没有,中毒而死的倒是不少。
天机子见宋鲲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顿时有点着急了。其实他确实是炼丹的术士,这个一点都不假。而炼丹是最耗钱财的。他最近取得了熊罴的信任,刚刚得了一些钱财,可以支持炼丹了,没想到熊罴被宋鲲抓了。
于是他转而想要投靠宋鲲,一旦宋鲲对他的丹药感兴趣,一定会全力资助,那样的话,他就再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全意的研究长生术了。
谁知道宋鲲好像并不喜欢炼丹,真是怪哉。拥有数万人马的将军,绝对算是人上人了,这样的富贵人,钱权美色,早已经取之不尽,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长存于世间,永远享受这一切,所以他们对长生是最关心的。怎么这位宋将军,好像了无兴趣呢?
天机子的眼珠转了转,说道:“宋大人似乎不相信我。可我的师兄,将军应该听说过,他名叫天曲子。”
宋鲲摇了摇头。
天机子倒也不失望,又说道:“他还有一个俗家名字,唤做徐福。”
宋鲲惊呼了一声:“徐福?”
天机子大喜,看来拿出师兄这块招牌来,一定是没错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师兄徐福,又叫天曲子。当初他为始皇帝求长生仙药,带着一千童男童女,东出大海,至今未归。”
宋鲲微微点了点头:“至今未归啊。”
天机子笑眯眯的说道:“其实,师兄回来了,只是没有去见始皇帝而已。”
宋鲲皱了皱眉头,问道:“这是为何?”
天机子说道:“师兄驾巨舟东出大海,谒见仙人。仙人并未给他仙药,却给了仙方。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有了仙方,多少仙药也炼出来了。但是师兄认为,始皇帝残暴不仁,他若长生不老,天下黔首,岂不是要世世代代受苦?于是师兄隐匿不出,并未进献仙药。”
宋鲲淡淡的哦了一声,他见天机子说话的时候,目光左右飘忽,显然没有吐露实情。这话里面到底有几分是真的,宋鲲弄不太准。甚至他认不认识徐福,还不一定。
天机子见宋鲲反应依然是淡淡的,就凑过去说道:“宋将军,我与师兄情同手足,他的仙方,我也抄录了一份。”
宋鲲好奇的问道:“你有仙方?”
天机子说道:“正是,若宋将军助我炼丹。不出三年,将军便可以长寿无极了。”
宋鲲说道:“仙方给我看看。”
天机子面露难色:“此乃天机也,在下修行数十年,方有缘一见。至于将军,却不方便了。”
宋鲲也没跟他废话,直接向王举说道:“搜。”
于是王举一脚将天机子踹倒,在他身上摸索起来。天机子哇哇大叫,可是根本阻拦不住,片刻之后,有一块写满了字的绢布,落在了宋鲲手中。
第八十一章 火药
这块绢布很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看得出来,天机子对这上面的内容很珍视,不然的话,随便找一卷竹简就可以了,何必写在昂贵的绢布上?
上面的字倒还算工整,不过既有篆书,又有隶书,宋鲲看了好一会,才大概明白了,这确实是炼丹的方子,然而并非仙方。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其实可以称之为天机子的炼丹记录。
每一篇先写日期,再写材料,诸如人参、黄金、丹砂、红铅之类的东西。然后是火候。写完之后,还有详细的服食体验。
在这些体验当中,有的记载着:“服丹,味甚焦苦。俄而,腹痛不可当。大泄三日,几欲死也。”
有的记载着:“丹药辛辣,入口则舌齿麻木,入喉则呼吸不畅。入胃则心肺灼热。未及入肠,头晕目眩,不能视物,扑倒在地,僵卧一昼夜方起。此药有剧毒耳。”
还有的记载着:“此丹略有小成,服之身轻如燕,飘飘若仙。又闻仙乐之声,萦绕梁间。有天仙六七人,自云端而来,邀我共饮。惜药力已尽,此身复浊重,吾遂又坠落凡间矣。惜哉,惜哉。”
宋鲲看到这里,微微有些诧异:“难道这天机子,真的炼出来了仙丹?难道这世界上,真有长生不老药?”
他来了兴趣,继续看下去,发现天机子按照那丹方,一点点加大了药量,想要服药之后,多维持一段时间,好跟着天仙去仙境。
结果三番五次,药力总是半途而尽,始终无法在仙境久留。
忽然有一日,天机子有些颓丧的写到:“误矣,尽幻境耳。此丹亦有毒。”
宋鲲看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天机子误打误撞,炼出来了致幻剂,这东西吃了之后,会出现幻觉,可不是会让他看到天仙?
不过难能可贵的是,天机子居然能想到这一点,真是了不起。
宋鲲看了天机子一眼,见天机子躺在地上,嘴里面还在喃喃自语:“天机岂可泄漏?将军并非修行中人,岂可私自翻看丹方?”
宋鲲不理他,继续看下去,天机子果然改了丹方,开始用其他的材料炼丹。结果这一次炼丹,还没等服食就出事了。
只见上面写着:“丹未成型,炉火正旺。忽然大火发,声若巨雷,震破门窗。余掉头狂奔,只觉若有巨石砸中脊背,扑倒在地,吐血数口。回首见丹炉裂为八片,室内烟气良久不散,诚可怖也。莫非神丹将成,鬼神忧惧,以此阻我耶?”
宋鲲看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脱口而出:“火药?”
天机子被宋鲲吓了一跳,嘴里面依然忍不住说道:“长生药,阴阳相合,五行相克。只有一味火药尚且不够,须金木水火土,五药齐备。”
宋鲲不搭理他,只是抓着天机子的丹方,在原地兴奋的踱步。
根据史籍记载,火药是一些炼丹的术士最先发明的。是了,天机子一定是无意间炼出了火药。幸好这人比较仔细,居然详细的留下来了丹方。
宋鲲将那块绢布揣在怀里,向天机子说道:“我早已查探清楚,你蛊惑熊罴,害我家人。实在罪大恶极。”
天机子吓得满头大汗,慌忙说道:“将军饶命,在下……在下也是无心之举,我……”
他勉强争辩了两句,后来发现,无论怎么争辩都是徒劳的。因为证据确凿,他自己都想不出来原谅自己的理由。
最后天机子叹了口气,说道:“在下一生炼丹,本以为哪怕不能长生不老,也可以长命百岁,岂料今日要死于此地了。”
宋鲲说道:“你若不想死,倒也可以。本将军宽大为怀,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天机子顿时眼睛一亮,忙说道:“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宋鲲点了点头:“我要你替我炼一味药。”
天机子更兴奋了,心想:“看来宋将军也要长生啊。”
谁知道宋鲲接着说道:“我不要长生药。”
天机子纳闷的问:“那将军要哪一味药?”
宋鲲说道:“要那种,忽然大火发,声若巨雷,震破门窗的药。”
天机子的脸一下变得煞白,打着寒战说道:“将军,要杀便杀了我罢,何必如此折磨我。”
宋鲲淡淡的说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你。”
天机子一听这话,顿时怕了,硬着头皮说道:“将军,炼药的事,在下或许可以试试。”
毕竟一个是当场就死,另一个是几天后死。哪怕多活几天也好啊,于是天机子就应承下来了。
宋鲲对天机子说道:“我要你炼制的这味药,名叫火药。我需要你仔细琢磨,找出来引发大火与震动的,究竟是哪几种材料,将无关的一律剔除出去。然后修改配方,变更每一种材料的多寡。目的是要这火药的威力,越大越好。”
天机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在下,在下明白了。”
宋鲲嗯了一声:“若你能做成此事,我倒不介意留你一条命。”
天机子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心想:“但愿炼成此药的时候,我还有命在。”
…………
淮阴县,熊营日上三竿方才起床。然后叫来了小吏,问道:“反贼宋鲲的消息,打探到了没有?”
那小吏摇了摇头。
熊营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又说:“罢了,一伙盗贼而已,确实难抓。先将他的家人杀了罢,免得那熊罴再来聒噪。”
小吏点了点头,然后笑道:“昨日挨了一顿打,近日熊罴倒没有再来。”
熊营笑道:“他倒是敢来。哼哼,这些豪强,便是欺软怕硬。本官不使出点雷霆手段,他们倒当真以为自己是地头蛇了。”
熊营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说道:“走罢,杀了那几个黔首,回来同我小酌几杯。”
老妇人和狗三已经被五花大绑的从牢中带了出来。老妇人倒还好,狗三已经两腿发软,走不动路了,干脆是被人拖到了刑场。
熊营看了看日头,时辰大概差不多了,于是便心不在焉的摆了摆手,让刽子手准备行刑。然而,忽然有一个小卒拼命跑过来,远远的便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反贼宋鲲来了。”
第八十二章 团聚
熊营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然后啪的一声,打了那小卒一个耳光。
小卒捂着脸,很委屈的说道:“大人,这是为何?”
熊营骂道:“宋鲲来了,乃是大喜。本官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不好了,真是不知所谓。”
小卒想要争辩,但是想想刚才挨了一个耳光,便不敢多话了。
熊营问道:“宋鲲在何处?”
小卒指着城墙的方向说道:“就在城外。”
熊营吩咐道:“带本官去看看。”
刽子手在后面叫道:“大人,这三个犯人,如何处置?”
熊营心不在焉的吩咐道:“押到城墙上来,或许宋鲲见了家人,便不战而降了。”
这话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在熊营心中,宋鲲这种反贼,与无父无母的禽兽无异。
小卒引着熊营登上了城墙。他随意向下面望了一眼,顿时吓得心里一跳,差点从城墙上掉下去。
城下简直是人山人海啊,整个淮阴县,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熊营的手有点发抖,问那小卒说:“宋鲲,在何处?”
小卒指着城下的一面大旗说道:“小人,小人勉强认识几个字,那旗上,似乎写着宋字。”
熊营感觉有点头晕,他摆了摆手,将小吏叫过来,说道:“城下,怕不是有几万人马。快,快向咸阳送信,求援。”
小吏紧张的说道:“大人,你昨日才送出去了报功书,说已然斩杀宋鲲。今日便又求援,这……”
熊营急的来回踱步:“那便向附近郡县借兵。我淮阴县区区千余秦兵,如何挡得住这数万叛军?”
小吏低声说道:“大人莫急,依在下之见,此事应从长计议。”
熊营纳闷的看着他:“如何从长计议?”
小吏说道:“大人怎么便知道,城下的乃是叛军呢?”
熊营说道:“那个叫季离的贼人之前说道,宋鲲有数万人马。城下之人又高举宋字旗,不是宋鲲,更有何人?”
小吏说道:“天下间姓宋者众。大人不如将季离寻来,问个清楚。若城下并非宋鲲,尽可以弄清楚其身份之后,再做定夺。若当真是宋鲲。大人,你还有他的母亲兄弟作为人质呢。”
熊营缓缓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这等无君无父,悖逆人伦的反贼,会在乎亲人吗?”
小吏笑道:“若他是盗贼,或许不在乎。若他是反贼,便不得不在乎。反贼者,志在取天下。而志在天下之人,就必须顾忌天下人之口。若他为取一城,害死老母。天下谁会服他?”
熊营连连点头:“有理,有理。”
然后他向身后大喝:“来人,将季离等人押过来。”
片刻之后,满身是血的刽子手跑过来了。熊营见他脚步踉跄,显然是受了伤,而他又孤身一人,顿时心中咯噔一声,忙问道:“犯人呢?”
刽子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大人,你走之后,人群中忽然涌出来数十个外乡人。这些人个个身怀利刃,悍勇无比。小人只是拦了一拦,便身受重伤。幸好那些人志不在杀人,只是劫走了三个死刑犯。”
熊营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冒火,他恨不得把这刽子手一脚踢下去。不过他毕竟是一县之令,久在官场,学的第一课就是控制情绪。
只见熊营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去治伤吧,此间的事,你不必管了。”
刽子手谢过了,然后捂着伤口走了。
熊营向小吏说道:“查,所有城中之人,挨家挨户,查看验传。本乡之人,无事不许出门,外乡之人,暂且收押。说不出理由,交不出验传的外乡人,立斩。”
熊营的雷霆手段让小吏打了个寒战,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不加审问,便斩么?”
熊营点了点头:“不带验传,四处流窜,本就是重罪。何况反贼围城,大战在即,只好用重典了。”
小吏答应了一声,匆匆走下了城墙。片刻之后,城中一阵嘈杂之声。再之后,便迅速的安静下来了。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而小吏带着秦兵正挨家挨户的搜查,看有没有隐匿外乡人。
半个时辰后,小吏回来了,向熊营说道:“现已查明,今日城中混进来了两百外乡人。这些人共分成两队,其中一队劫走死囚,杀散守门小卒,逃到了城外。另一队人马,已然潜伏在一处废弃的宅院之中,被我军发现后,一场大战,亦逾城而走。如今城中应当再无细作了。”
熊营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如此看来,这宋鲲倒是个重情义之人。他若任由亲人被杀,我等又岂能发现潜入城中的细作?一旦这些细作骤然发难,占据城门,宋鲲便可率兵长驱直入了。数万人马啊,若他们入城,我等如何抵挡?”
小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此乃天佑大秦。”
熊营嗯了一声,接着说道:“方才我观察反贼良久。见他们人数虽多,然而衣衫褴褛,更无攻城器械。故而他们围城则力有余,攻城则力不足。我等便坚守不战。待他们粮草耗尽,自然便散去了。”
小吏喜道:“待他们离去之时,大人再率兵追击,这群乌合之众,必然大败。大人可趁乱取宋鲲首级。则大人升任郡守,再无悬念了。”
熊营哈哈大笑,心中畅快至极。
…………
淮阴城外,宋家军已经安营扎寨。和县令预想的一样,宋鲲确实决定围而不攻。只不过原因与熊营想的大不相同罢了。
被宋鲲派往城中的两队人马已经回来了,并且带来了狗四的家人。
宋鲲站在大帐外面,紧张的等待着。
远远的,他已经能够看到那两队人了。那些人越来越近,宋鲲就越来越紧张。他们是狗四的至亲啊,自己会不会露出马脚?显然是会的,一个木讷无比的人,忽然变得精明起来,无论是谁都会怀疑吧?
“小四。”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宋鲲抬头一看,是那老妇人哭喊着跑过来了。
第八十三章 攻城计划
老妇人跑的踉踉跄跄,看起来随时都会摔倒。她毕竟太老了,又经过一番牢狱的折腾。本来她已经精疲力尽了,骤然听到自己儿子的消息,这才凭着一股精神的力量支撑,拼尽全力的跑过来。
宋鲲见到老妇人的那一刻,内心之中,有些柔软的东西被击中了。好像是狗四的记忆被激活了一样,他瞬间想起来了很多事。
他想起来在隆冬腊月,自己的母亲替人漂洗衣服,冻的十指通红,只为了让自己生日那天吃上一顿饱饭。他想起来,有一日母亲忽然打发他出去玩,他玩累了回家的时候,发现债主正殴打母亲。他想起来在夏夜之中,母亲带着兄弟俩乘凉,讲那些神鬼故事。
宋鲲忽然间感慨不已,众生皆苦,黔首们的生活,真的很悲惨。然而所有黔首都在努力的生活着。他们被沉重的赋役压的抬不起头来,可他们拼命的在人生中保留着亲情、欢乐。他们在竭尽全力的让自己活得像是一个人。
宋鲲一边想着,一边大踏步的向老妇人走过去。随后,扶住了老妇人,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娘。”宋鲲唤了一声。他叫的无比自然,只因为这老妇人确实当得起这一声。
老妇人哭的老泪纵横,紧紧的抓着宋鲲的身子:“小四,小四啊……”
宋鲲吸了吸鼻子,看着老妇人的满头白发,低声说道:“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老妇人擦了擦眼泪,说道:“恩公呢?快带我拜见恩公。”
宋鲲有点发愣:“什么恩公?”
旁边的狗三说道:“四弟,你怕是还不知道。有一位姓宋的恩公,派人将我们救出来了。你是他帐下的士兵吗?”
宋鲲无奈的说道:“你们要拜见的恩公,是否叫宋鲲?”
老妇人连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岂能直呼恩公名讳?”
宋鲲无奈的说道:“娘,宋鲲,就是我的名字。”
老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宋鲲,好一会才说道:“你……你就是宋鲲吗?”
宋鲲点了点头,解释说:“我们家贫无姓,在外面行走不便,于是我自作主张,姓了宋。”
老妇人连连点头:“姓宋好,姓宋好。狗三,以后你便和狗四一样,都姓宋吧。”
狗三连连点头。
接下来,宋鲲和老妇人及狗三三个人,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回忆了幼年的美好时光。然后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给他们解释清楚了,这数万人马,都是听命于宋鲲的。又用了三个时辰的时间,让老妇人相信,狗四参军之后,有一日忽然脑袋开窍了,从此运筹帷幄,对于千军万马,指挥若定……
老妇人倒没有怀疑宋鲲的身份,毕竟宋鲲这一个大将军,没必要冒充她穷老婆子的傻儿子。更何况,宋将军和自己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说起以前的事情来,也都对得上号。
久而久之,老妇人便认可了这一切。认可了那些兵丁恭敬的称呼他为宋夫人。老妇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进了仙境,人生突然变得美满起来了……
宋鲲好容易安顿好了老妇人和狗三。然后召见了曾经混入城中的两个队长。
那两个队长详细的说了城中的见闻,宋鲲听了之后,对夺取淮阴县更有把握了。
王举在旁边问宋鲲:“将军,一直以来,我等都是以乡村为主。为何忽然要夺取城池了?”
宋鲲微微一笑,说道:“如今我已有数万人马。然而这数万人,却并未经历过战阵。一旦遇有战事,怕是会骤然溃散。故而,我要拿淮阴练练手,让士卒在战火中历练一番。更重要的是,时候已然差不多了,我也韬光养晦够了。要扩充军马,打造兵器了。而这些,都离不开城池。”
王举点了点头,心里面隐隐有点兴奋。他能感觉到,现在的宋鲲,是奔着夺取天下去的。
那两个队长说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宋鲲说道:“我等劫刑场的时候。顺手救回来了另外两个死囚。一个自称是来见宋将军的使者,一个自称是游侠。”
宋鲲咦了一声,问那队长说:“见我的使者,受谁指派?”
那队长想了想,说道:“似乎是……司马喜。”
宋鲲连忙说道:“立刻带我去见此人。”
片刻知州,宋鲲被引到了一个角落之中。季离和韩信就坐在地上,由两个士兵看管着。
宋鲲不认识季离,季离却认识宋鲲,见宋鲲来了,连忙爬起来行了一礼。
宋鲲问季离:“司马大人可有消息传来?”
季离连忙将酂县的事情禀报了一番。宋鲲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正该如此。回去告诉司马大人,待陈胜攻取楚故都之后,便可以打出扶苏名号了。”
季离听得眼前一亮:“大人的意思是,我等便不必忍辱负重,可以随大人征战沙场了?”
宋鲲微笑着点了点头。
季离忽然仰起头来,兴奋的长啸了一声。这声音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一脸古怪的看着季离。
季离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一时失态,见笑了。”
坐在季离旁边的韩信伸了伸懒腰,说道:“不过是手中有区区几万人的草头将军而已,季兄何必如此兴奋?”
宋鲲好奇的问道:“这位是?”
韩信把剑背在身上,很不爽的说道:“阁下的士卒,已然将在下关了几个时辰。请问,在下犯了何罪?将军又凭什么关押我?”
宋鲲笑道:“阁下想要离开的话,自然无人阻拦。不过,若想要留下,加入义军,宋鲲也欢迎。”
韩信看了看周围衣衫褴褛的士兵,失望的摇了摇头:“这也敢称军?分明是一群流民,恕在下志不在此。”
随后,韩信摇头晃脑的走了。旁边的士兵想要阻拦,宋鲲摆了摆手,任由韩信走出了军营。
季离在旁边叹了口气,说道:“这位韩信兄弟,为人倒是豪爽。只是有些自视甚高了。我与他聊了几句,此人十句有八句在谈论,说什么要带百万兵,扫荡六合。”
宋鲲听得长大了嘴巴,揪住季离的衣领,大声问道:“你说,此人叫什么?”
季离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说:“叫……韩信啊。”
第八十四章 月下追韩信
韩信,汉初三杰的韩信。帮着刘邦击败项羽,平定天下的韩信。宋鲲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打了个激灵,然后向旁边的王举吼道:“点一队人马,分十个方向,四面寻找韩信。务必将他留下。”
王举震惊的看着宋鲲,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为何神色大变?这韩信,莫非挖了将军的祖坟?”
宋鲲又好气又好笑,也没时间和王举解释了,直接让人牵过一匹马来,伏在马背上,沿着大路向前跑去。
淮阴县四通八达,城外有七八条道路,方向各不相同。而今天白天,宋鲲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向老妇人解释自己的身世,现在已经是深夜了。
黑夜之中,光线暗淡,根本不知道韩信走的哪条路。宋鲲只能借着天上淡淡的月光,纵马狂奔。
他在马上跑了约有一刻钟,始终没有看到韩信的影子。于是宋鲲讲马勒住,满满的停下来了。
韩信是武将,伸手也不错,可是毕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不可能跑的比马还快,如今已经追了一刻钟还没追上,只能说明,他走的不是这条路。
于是宋鲲又拨转马头,跑回了军营,选了另外一条路。这样追了半个时辰,又不对,只能换条路继续追。
追了大半夜,宋鲲已经累了精疲力尽了。他坐在马背上,气喘吁吁的想道:“难道这是天意?韩信终究要投奔刘邦,然后帮他完成大业?”
如今宋鲲已经是反贼了,那么与刘邦就是竞争对手。秦亡之后,便是群雄逐鹿,共取天下。自己能斗得过刘邦加上韩信吗?如果侥幸赢了,必定损失惨重。如果输了,则身死国灭。
不过,好像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投靠刘邦,换取高官厚禄。不过很快,这种想法就被宋鲲否决了。自己两世为人,来到了秦朝,就是要做一番事业,岂能屈居人下?更何况,刘邦地位稳固之后,大肆屠戮功臣,当年的异姓王,有几个有好下场了?
想到这里,宋鲲提了一口气,默默的想道:“今日若找不到韩信,我便发兵沛县。如今刘邦应该还在沛县当亭长吧?我先控制住此人,免得心生后患。”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叫嚷声。宋鲲勒住马,侧耳听了听,却听到韩信正在叫骂:“无耻宋鲲,反复小人。有朝一日,韩信必杀此人。”
宋鲲听到韩信的声音,真是又惊又喜,连忙赶过去了。不过听韩信骂得很是愤慨,又觉得纳闷:我怎么得罪韩信了?他为何骂我?
等宋鲲纵马赶到的时候,发现王举带着几十个人,正坐在路边裹伤,而韩信被捆的像是粽子一样。
王举见韩信骂个不停,走过去在韩信头上踢了一脚,骂道:“若非将军有令,让我等抓你回去,我早已斩下你这颗脑袋。”
韩信依然愤愤不平的叫骂,什么流寇、乱民之类的话都是说出来了。
宋鲲无奈的跳下马来,王举等人看见宋鲲来了,连忙迎上去。七嘴八舌的说:“这韩信真乃一大恶人也。心狠手辣,伤了我们还几个兄弟。又出言不逊,似乎与将军有大仇。”
宋鲲无奈的问道:“你们为何绑他啊?”
王举说道:“此人太危险,一直叫骂不休,我等只能绑住他,免得他伤人。”
宋鲲又问韩信:“你为何叫骂啊?”
韩信怒道:“你若被人绑成这样,怕是也要叫骂。”
宋鲲无语的对王举说道:“我只让你们留下韩信,为何弄成这样?”
王举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口中的留下。是请回去,不是抓回去?”
宋鲲顿时明白了,自己吩咐的太急了,王举以为自己和这个韩信有仇。所以办事的时候,一定带了感情色彩。则韩信又是个暴脾气,一来二去,两方人马都打上了。
宋鲲尴尬的笑了笑,对韩信说道:“误会,先生莫怪啊。在下只是令手下士卒留住先生,不料他们会错了意,以至于此。误会。哈哈,哈哈……”
宋鲲念白似的笑了两声,韩信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宋鲲又说道:“莫非先生不信?”
韩信说道:“既然是误会,为何不替我松绑?”
宋鲲又干笑了一声,说道:“先生武艺高强,若骤然发难,宋鲲怕是抵挡不住。哈哈,哈哈。”
韩信说道:“在下已然信了,请替我松绑吧。”
宋鲲说道:“在下不信先生已经信了。”
韩信无奈,只能念白似的哈哈笑了两声。
宋鲲这才伸手,帮韩信解开了绳索。
韩信穿的像是个叫花子一样,然而从地上站起来之后,还是煞有介事的整理了一下衣衫。
宋鲲拉着韩信的胳膊,笑道:“在下知道,先生有大抱负,胸中更有百万兵。何不加入义军,一展雄才?”
韩信很不客气的说道:“在下对流民毫无情趣。”
宋鲲也不恼,哈哈一笑,说道:“先生可在军中盘桓几日。如今我义军与淮阴秦军有一场大战。先生可作壁上观。大战结束,若依然觉得我军乃是流民,宋鲲绝不阻拦。”
韩信说道:“若我不想在此地久留呢?”
宋鲲那眼睛瞟了瞟地上的绳索。
韩信无奈的说道:“也罢。反正近日我也无处可去。”
宋鲲大乐,向王举吩咐道:“快,带先生回去。杀猪宰羊,好好招待。”
王举几个人对韩信实在没有好感,毕竟刚才双方大战了一场。不过既然宋鲲吩咐了,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把韩信带回去了。
而宋鲲则坐在马上,缓缓地跟在后面。
周围冷清的很,宋鲲反而很喜欢这样的冷清,因为这可以让他冷静下来。如今,韩信已经算是留住了,只要他在军中带上一两日,以军中工作队的效率,一定可以说服他。毕竟这工作队已经身经百战了。
宋鲲一边思索,一边缓缓地接近了军营。忽然间,附近传来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宋鲲吓得一哆嗦,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而那匹马又何时停过这种声音了?顿时便惊了,载着宋鲲疯狂的奔跑起来。
第八十五章 火药的威力
宋鲲本就骑术不精,再加上秦汉时候的马根本没有马镫借力。平时骑马的时候,还可以勉强凑合。但是一旦马受惊了,又是狂奔,又是跳跃,马背上的人真是苦不堪言。
有好几次,宋鲲几乎被这匹马给掀下来,但是他心中清楚,一旦落马,肯定会被马蹄踩中。到时候非死即伤啊。于是宋鲲只能死死的拽着缰绳,用力勒马,希望它能停下来。
可是受惊的马早就忘了一切,只是不停的奔跑,宋鲲只能努力的控制方向,不让他跑到军营之中。一旦入营,不是踢翻了火盆就是撞到了人,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人仰马翻。
于是这匹马绕着军营一圈一圈的狂奔,宋鲲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想喊两个人帮忙。扭头一看,王举正带着一队士兵崇拜的看着他。
还没等宋鲲说话,王举就恭维说:“普天之下,敢以如此速度骑马的,怕是只有将军一人了吧?果然是骏马如龙,我今日算是信了。”
宋鲲听了这话,只能把求救的话憋回到了嗓子里面,而腰杆挺得越发直了一些。
那匹马大约跑了半个时辰,终于渐渐的冷静下来了。再加上宋鲲死命的勒缰绳,它总算缓缓地停了下来。
宋鲲跳下马,觉得两腿有点发软,走路有点打幌。
王举带着一个小卒跑过来,把宋鲲的马牵走了。
宋鲲喘了两口气,对王举说道:“方才那一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王举一脸茫然的看着宋鲲:“方才?有巨响声?小人没有听到啊。”
宋鲲想了想,说道:“一个时辰之前,有一声巨响,你听到没有?”
王举一拍脑门:“那是天机子在行什么妖术,小人已经将他关起来了。”
宋鲲一听这话,连忙对王举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天机子被王举关在了一处营帐之中。他倒没受什么苦,只是心中忐忑不安。正在一个劲的向看守的士卒求饶:“在下,在下全然是听从了宋将军的吩咐啊。为何关押我啊。”
那士卒充耳不闻,听腻了就踹天机子一脚。等宋鲲进去的时候,天机子身上已经有无数个脚印了。
天机子看见宋鲲进来,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样,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宋鲲的大腿,嚎啕大哭,说道:“将军,你岂能言而无信?昔日你令我炼制火药,说威力越大越好。今日方有小成,为何便要过河拆桥啊。呜呼哀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宋鲲直接踹了他一脚,说道:“少废话,带我去看。”
原本天机子是有独立的营帐的。这倒不是大家孤立他,而是宋鲲知道火药的危险,不许任何人接近那里。
现如今天机子的营帐已经消失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个大坑,坑中黑乎乎的,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王举在宋鲲耳边低声说道:“兄弟们都认为,此人会些巫术,不得不防。”
宋鲲笑道:“你告诉心中不安的兄弟,我等行军打仗,哪个人手中没有一两条人命?早就凶气冲天了,任何巫术也不敢招惹我们。”
王举听得顿时眼前一亮。
宋鲲检查了一下土坑的大小,问天机子说:“火药的威力,只能这么大了吗?”
天机子苦着脸说道:“这样还不够吗?在下今日差点死在里面。”
宋鲲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够,你再想些办法。”
天机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鲲拍了拍天机子的肩膀,随手指向淮阴县城,说道:“你看,那城墙高耸。我军仰攻不便。当然,若要强攻,也能攻打下来,可是死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天机子茫然的问道:“那……与我何干?自古攻城略地,不都是如此吗?”
宋鲲叹了口气,说道:“众生皆苦,我岂愿多造杀孽?这些将士都是有父母、有妻子之人,能让他们活着,我就不会让他们死去。”
天机子更茫然了:“那……与我炼丹何干?”
宋鲲低声说道:“若你能帮我毁掉淮阴城墙,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天机子苦笑一声:“在下只会炼丹,我又不是神仙,如何能……”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了看炸出来的大坑,打了个寒战说道:“莫非将军要……要用丹炉毁掉城墙?”
宋鲲点了点头。
天机子心中五味杂陈,自己炼丹,是为了成仙,这可是天地间最超凡脱俗的事啊,可是这个粗鲁的将军,居然要用炼丹炉攻城略地。这不是……这不是亵渎神灵吗?
天机子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人怕是早晚要遭天谴,待此间事了,我还是早日离开吧。”
宋鲲见天机子不说话,问道:“更大威力的火药,可否做得出来?”
天机子想了想,说道:“加大药量的话,或许倒也可以。”
宋鲲点了点头:“我给你三天时间。做出来,重赏,做不出来,重罚。”
天机子苦着脸答应了。
与此同时,宋鲲吩咐王举:“你选一队人,悄悄在淮阴城墙下挖地道。”
王举挠了挠头,说道:“将军,你有所不知。但凡城池建立,地基必然打得极厚极深。哪怕我等挖上数丈也不能穿透。”
宋鲲说道:“不是让你们挖穿城墙,而是挖到城墙脚下为止。挖好之后,将炼丹炉放在里面。”
王举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把炼丹炉放在地道里面?”
宋鲲点了点头,见王举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也懒得再解释,只是说道:“照做吧。”
…………
淮阴县,近日熊营寝食难安。城池被围,虽然贼人攻破城墙的可能极其微小,但是他依然心中烦闷无比。
今日刚刚想要借酒浇愁,喝上几杯。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着实把熊营吓了一跳。
他叫过来小吏,问道:“刚才那声巨响,究竟是何事?”
小吏说道:“下官也不清楚,不过从那声音判断,似乎是从宋鲲营中来的。”
熊营一听这话,更加发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宋鲲不是普通的反贼,一举一动,都透着邪性。
第八十六章 尽职的细作
熊营是个未雨绸缪的人,他从来不会坐等消息,而是提前收集,以便做出决策,故而天亮之后。他向城外派出去了细作,要他打探一下宋鲲军到底在做什么,昨夜那一声巨响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城的时候,那细作与亲朋好友依依惜别,痛哭流涕,一副自此以后,深陷贼巢,生死未卜的意思。
熊营坐在县衙当中,坐立不安的等了一整天。这一整天,那种巨响又出现了六次,平均一个时辰一次。而且每一次的声音都比上一次更大。熊营开始觉得心惊胆战了。
直到红日偏西,终于有消息传来,说派出去的细作回来了。
熊营大喜,连忙让人将那细作叫了进来。只见细作满面红光,面带喜色,全然没有出城时候的害怕了。
熊营让细作坐下,问道:“如何?”
那细作说道:“小人最初出城之时,以为反贼个个凶神恶煞,不仅杀人不眨眼,乏粮之时甚至会吃人。于是小人已经交代了同袍好友,一旦我身死沙场,要他将我的军饷给我家中老娘……”
熊营怒道:“本官岂有心思听你这些话?你只说反贼便可。”
细作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说道:“小人出城不多久,便遇到了反贼。那些反贼虽然衣衫褴褛,但是安营扎寨,颇得其法。周围还有探马来往警戒,昼夜不息。小人想要不被发现,实在是难上加难。”
“小人被抓之后,谎称是出城寻亲的。那些探马倒也没说什么,便将小人带到了一处营帐之中。小人见营帐里面坐了三四个人。为首者自称叫王举,乃是宋鲲的副官。”
熊营顿时动容:“宋鲲的副官?那便是反贼中的副帅了?”
细作挠了挠头,说道:“似乎也不是。听反贼的意思,这王举只是传递消息,在宋鲲身边做些杂活罢了。”
熊营淡淡的哦了一声:“说什么副官,原来只是亲兵而已。”
细作说道:“王举说道,他只是来旁听的,真正管事的,是旁边的两个人,这两人乃是从甄别队抽调出来,专门盘问我的。”
熊营纳闷的问:“甄别队?盘问?如何盘问?”
细作说道:“那两人乃是中年妇人,面色倒也和蔼,听她们口音,似乎是附近村中的女人,不知为何也加入到反贼之中了。这妇人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盘问颇有技巧。从不用刑,只是事无巨细的向小人询问问题。先问小人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家中有几口人,都在什么地方,每日做什么工,一月能挣几两银子,是否有了妻室,是否有了孩子。小人被问的满头大汗,不过也一一作答了。”
“后来那两个妇人便问,小人既然是出城寻亲,那么亲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是做何营生的。”
“小人之前说是寻亲,只是随口扯谎罢了,到了这时候,只能随口编了个名字,编了个村子。那两个妇人便记下来了,然后又问我,这亲戚与我是何关系,我明明是秦人,为何在楚地有亲戚……”
“小人被她们盘问良久,漏洞越来越多,到后来,编造的谎言太多,实在对不上号了。这两人便下了结论,说我乃是细作。”
熊营一惊,问道:“你招了?”
那细作苦着脸说道:“小人本想矢口否认,可是这甄别队太厉害了。说的小人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
熊营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说道:“既然看破了你的身份,那你怕是探不到什么消息了吧?总算反贼还有畏惧之心,不敢公然杀害朝廷士卒,把你送回来了。”
细作说道:“小人被识破身份之后,王举便带着我到了另一处营帐。这营帐之中坐着十几个人,为首一人叫麻足,自称是工作队的队长。”
熊营皱了皱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反贼军中,为何如此多稀奇古怪的名字?”
细作说道:“小人也不清楚。不过这工作队真是和气的很。那麻足给了小人酒肉,先让小人填饱了肚子。然后向小人说,宋家军如何如何之好,什么官兵平等,什么赏罚分明……只是他一个人说便也罢了,关键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小人听得久了,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动摇。”
熊营猛的站起来,盯着细作说道:“你做了叛贼?”
细作慌忙说道:“没有,小人父母兄弟,尽在关中,如何敢反叛大秦?”
熊营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明白便好。若你敢造反,本官便上奏一本,让你满门抄斩。”
细作被吓得混不附体,一个劲的求饶。
熊营哼了一声,问道:“你在宋鲲军中,还有什么见闻?”
那细作说道:“小人对麻足说,宋家军是不是好,要亲眼见过方能相信。”
“那麻足倒也痛快,便带着我出了营帐。让我看士卒手中的饭食,与伍长、队长、都尉是不是一样。让我看有没有上官欺辱下官之事。小人观察良久,倒真的没有发现。而且宋家军治军严明,士卒真心拥戴宋鲲。倒也不是靠军令将士卒强行锁在军中,那些衣衫褴褛之人,倒是真心为宋鲲卖命的……”
熊营淡淡的说道:“本官早已打探清楚了,宋鲲懂巫术,善于蛊惑人心。“
那细作连连点头:“是,是,小人也以为是这样。若非他们被宋鲲控制了心神,如何会吃一样的饭?那些队长、都尉如何肯不欺辱小卒?这简直是可笑至极。”
熊营听得心里有点别扭,总觉得这话挺讽刺。不过他什么也没说。
那细作又说道:“麻足对我倒也放心,甚至让我主动与人搭话,随意询问反贼呆在宋家军中,是否是心甘情愿的。小人便借着搭话的机会,旁敲侧击的,将昨夜那声巨响问出来了。”
熊营大喜,喝道:“快说。”
那细作说:“原来宋鲲今日得了一术士,据说颇会些妖法。昨夜那巨响,便是他弄出来的。具体的,宋鲲军中士卒也说不太清楚。倒是那麻足说,宋鲲乃是天命所归的贵人,可以与上天沟通消息,近日正在以法术引来天上的雷电,怕是要成仙。”
熊营眉头紧皱:“成仙?”
细作点了点头:“宋鲲与那术士,整日窃窃私语。近日那术士整日炼丹,单单是劈柴就烧了几百斤。小人得了消息,急切想要回来,便对麻足说,回家考虑一番。麻足居然就此放我回来了。”
熊营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此说来,宋鲲不仅会控制人的心神,似乎还能引来雷电,怕是有呼风唤雨之能啊,这倒麻烦了。”
那细作殷勤的说道:“大人,小人一路上都在思索此事。其实这些妖法,倒也不难破解。前日大人不是准备了些屎尿、妇人的天葵、黑狗的颈血么?这等东西,最能克制妖法。只待宋鲲攻城,我等将这些东西沿着城墙泼下去,他的妖法自然就无能为力了。”
熊营闻言大喜,说道:“有理,有理。不过,妇人的天葵,黑狗的颈血怕是数量不够。这样吧,传我令,自今日起,各家各户,必须交出屎尿十斤。统一贮存与陶瓮之中,只待宋鲲攻城,便一齐泼在城墙上。”
第八十七章 一触即发
熊营的命令迅速传遍了整个淮阴县。县中百姓初听这道命令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怀疑县令大人是不是被那宋鲲控制了神志,否则为何行事如此荒唐。
不过弄明白了缘由之后,百姓们便很快理解了。不错,对付宋鲲那种身怀巫术之人,也只有用屎尿这种秽物了。
只是每日每家要准备十斤,这就有点犯难了。大伙虽然是住在城里的,比乡下那些贫困至极的黔首富足了一点,可是也不敢胡吃海塞,远没有到能一天产出数斤的地步。只可惜,催收的小吏却不管这些,一手提棍棒,一手提大秤,只要数量不够,便当头来上一棒。
城中百姓苦不堪言,纷纷认为,活在淮阴县,可真是把众生百态都瞧尽了。以前只听说过催租催税催徭役的,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催屎的。
好在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很快就有人想出来了一个妙法。尿不够可以掺水,屎不够可以掺土,总算勉勉强强,把那些小吏应付过去了。
不过三两日而已,家家门口的大瓮已经贮存了一大半。这时候天气正热,很快便臭气熏天,蝇虫聚集,百姓们都苦不堪言。很快,他们被熏得嗅觉都失灵了,只剩下一阵紧似一阵的脑仁疼。
伴随着臭味,还有城外传来的巨响。像是闷雷一样,接连不断的在附近炸响。开始的时候,这声音每隔一个时辰响一次,到后来是半个时辰,再到后来,是一刻钟。
直到第三天,这声音已经没有任何规律,可以随时响起来了。城中人都心惊胆寒,他们猜测可能是宋鲲的巫术已经炼成了,可以随心所欲的操纵天雷了。恐怕再有一时半刻,宋鲲便会挟裹着天雷攻城,到时候,厚重的城墙会化为齑粉,城中的百姓会血流成河。
这些人越想越害怕,于是聚集起来,向衙门口请愿,希望县令大人早做决断,赶快下令将污秽之物泼在城墙上,以抵御天雷。
熊营的压力也很大。城外的雷声他也听得清清楚楚。可是这些秽物不能泼的太早了。太早了药力会不断减弱。可是也不能太晚了,等城墙被雷击碎,再泼就不管用了。
终于,有个小卒跑进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大人,宋鲲军中有异动了。那些反贼开始集结,像是要攻城。”
熊营猛的站起来,大叫道:“传我令,速速泼洒城墙,以抵御巫术。弓弩手备箭,宋鲲巫术失效,必然率大军来攻,到时候,尔等便万箭齐发。”
那小卒得了命令,急匆匆地走了。
县丞在旁边笑道:“大人不必忧心。淮阴县没那么容易攻破。只要宋鲲巫术无用,自然无能为也矣。”
熊营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本官只要固守,耗也耗死了他。”
城墙上,无数的百姓正用小车运送大缸,源源不断的赶来。然后将缸中之物沿着城墙缓缓地倒下去,不敢浪费了一点。
那守城的小卒看到这一幕,个个感慨不已,纷纷说道:“昔日始皇帝征服楚地。楚人一直对我们秦兵抱有敌意。不成想今日竟然能如此踊跃,积极协助守城,真是难得。”
那些百姓则一边倒空大缸,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城墙有了秽物,巫术自然不能施展。可是那天雷是自天而来,若越过城墙,直接击中城中房屋,为之奈何?”
内中有一个颇有些见识的人,说道:“尔等不必惊慌。宋鲲虽然会些巫术,然而毕竟是凡胎。他的天雷,并非从天上来,而是从城外来。若真能自上而下,从天上毁掉房屋,那只能是仙人了。”
百姓听了这话,纷纷安心了不少。不过也有些谨慎的,悄悄的将大缸运了回去,仔细的刮干净了,涂在了自家屋顶上。
待百姓们散去之后,小卒们又按照熊罴的吩咐,将连日来搜集的妇人天葵、黑狗血等等,涂抹在了四面城门上。这四面城门太重要,也太薄弱,因此用上了珍贵无比的鲜血。
直到此时,整个淮阴县已经固若金汤了,哪怕再厉害的利器,也无法攻破。众人都安心了不少。
…………
“将军安心,我这火药已经无坚不摧了,哪怕再厚的城墙,也能炸塌。”天机子一脸讨好地看着宋鲲。
接连研究了这么久的火药,他岂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要知道炼丹的都不是白痴,一定是家有余财,而且聪明伶俐之人。天机子早就琢磨透了,这火药,其实是某几种材料放在一块,被火一烤,顿时剧烈的燃烧起来,而那炼丹炉偏偏将热气裹住,令它们无法宣泄。就如同大河泛滥,你不思疏导,反而用长堤将它锁住。一旦河堤溃散,那洪水必成滔天之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于是天机子循着这些道理,将那火药炼制的越来越凶猛。他在感慨之余,也不得不对宋鲲起了畏惧之心。这位宋将军,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记录,就猜到了火药的药性、原理,甚至想好了用途。这种心思,真是恐怖,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啊。
想到这里,天机子恨不得打自己几个耳光,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蹿腾着熊罴去挖他们家的祖坟呢?这不是找死吗?
等等,祖坟?天机子忽然打了个寒战。
自己这一身本领,都是传自鬼谷子,虽然看阴宅乃是小道,上不得台面,但是当日自己所见,绝对没有错,狗四家的祖坟,乃是一处龙穴,祖先葬在那里,后世必有真龙天子。
难道。这真龙天子,就应在了宋鲲身上。
想到这里,天机子看宋鲲的眼神就越来越热切了。
宋鲲正聚精会神的看着炼丹炉,忽然感受到了天机子灼热的目光,这目光充满着崇拜、暧昧、讨好……宋鲲顿时起了一身疙瘩,不由得向旁边躲了躲。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癖好?”
天机子纳闷的问:“癖好?”
宋鲲旁敲侧击的问道:“你喜欢女人吗?”
天机子一愣,说道:“在下对女人毫无兴趣。”
宋鲲直接一脚踹出去了:“那你以后离我远点,老玻璃。”
天机子扑倒在地,欲哭无泪,心想:“我一心向道,只求成仙,男女之事,早就抛诸脑后了。这有什么错?这样也挨揍?”
第八十八章 三更攻城
天机子的火药,其威力当然无法和后世的炸药相比较。但是单单从传统火药能达到的威力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况且,在秦代,这种东西已经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了,对于攻城,一定是莫大的助力。
宋鲲扭头看了看天机子,他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只不过满脸委屈瑟缩在旁边,不敢靠近。
宋鲲微微一笑,向他说道:“你可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称呼你?”
天机子有点懵,最近他一直在炼火药,除了爆炸就是烧火,从来没有和人接触过。
宋鲲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自顾的说道:“如今不少将士认为,你乃是身怀巫蛊之术的妖人。整日躲在角落之中,施符念咒,希望引来雷火……”
宋鲲还没说完,天机子就打了个寒战。自从始皇帝焚书坑儒,天下间就对术士敬而远之,更何况是会巫术的术士,简直就是恶毒的化身。天机子甚至能想像出来,自己要是出现在众人面前,怕是会被口水给淹死吧?
天机子欲哭无泪,向宋鲲说道:“将军,在下本是求长生的修行人,一向不理俗务。是你让我躲在这里炼丹的,如今外面人言可畏,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宋鲲微微一笑,说道:“你放心,我宋鲲最喜欢人才。你就乖乖的留在这里,不要乱跑,自然没有危险。不过……若你有其余的心思,想要偷偷溜走,那样的话,一旦出了什么事,可就怪不得我了。”
天机子一脸无奈的看着宋鲲,他总算明白了,自己这算是被宋鲲给软禁了。
宋鲲对他说道:“就照刚才的方子,给我准备火药。今日三更时分,能准备多少,就准备多少。多多益善。”
天机子无精打采的答应了。
宋鲲叫来了两个小卒,低声吩咐了一番,要他们对天机子严加看管。天机子要什么,可以给他,但是绝不能让此人离开。
毕竟现在天机子已经掌握了炼制火药的技术,这种人才要是被别人得到了,那可就糟了。
吩咐完了之后,宋鲲又找来了王举,问道:“挖地道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王举说道:“按照将军的吩咐,已经挖到了城墙下面。如今正在沿着城墙继续挖掘,那地下空间越来越大,可以进入百十来个人了。”
宋鲲点了点头:“继续,今夜挖到三更时分,便可以回营了。”
王举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宋鲲好奇的问:“还有事吗?”
王举叹了口气,说道:“那个韩信,真是太过分了。在咱们军中呆了不过三天,倒得罪了半营的人。”
宋鲲笑道:“怎么说?”
王举说道:“此人整日胡吃海塞,吃饱了之后,便背着手四处游荡。他若只是游荡倒也罢了,偏偏指指点点,今日说士卒操练不得法,明日说队长军令不妥当。大伙都对此人厌恶透顶,若非将军有令,早就对其拳脚相加了。”
宋鲲哈哈一笑,说道:“有才之人,恃才傲物,倒也正常,带我去看看吧。”
王举在旁边纳闷的说道:“此人有才?以我观之,此人不过是个落魄的叫花子,只凭着一张惹人厌的嘴,四处骗吃骗喝罢了。”
宋鲲叹了口气,说道:“就如同有一匹千里马。你若用它来耕地,它的表现怕是还不如老黄牛。可若要骑着它驰骋天下,它的才华才能展露出来。”
韩信正坐在火堆旁边看兵书,见宋鲲来了,他也只是斜着眼瞟了一眼,然后没有任何表示的继续看书。
宋鲲也不以为意,向韩信问道:“我义军如何?可还入的了先生法眼?”
韩信打了个哈欠,说道:“不过尔尔。”
宋鲲又问:“先生愿意助我成就大业吗?”
韩信伸了伸懒腰:“自古以来,岂有布衣天子?宋兄,韩信承你款待几日,便劝你一句,见好就收吧。早日遁入山林,做一方盗贼,还能快活地过几年。何必不自量力,攻城略地呢?一旦兵败,恐怕性命不保。”
宋鲲笑了笑,说道:“今夜三更,义军攻城。好教先生见识一下,我义军可不可以夺取天下。先生若是害怕,不如远远避开,免得兵败之时,受到牵连。”
韩信嘿嘿一笑:“将军要攻城?靠巫术和挖地道吗?还是靠数万流民的尸首填平城墙?”
宋鲲也没有回答,只是笑眯眯的走了。而韩信也没有离开,显而易见,他对今日的大战有点兴趣。
三更,有小卒来报,说地道已经挖掘妥当了。淮阴县的四面,都挖了地道,一直通到城墙下面。这地道被拓展的很宽,尤其是贴近城墙的部分,可以藏兵数百。而这样的藏兵地点,一共有三十余处。
宋鲲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把天机子叫了出来,问道:“火药准备的如何了?”
天机子说道:“将军要取多少,我便有多少。左右这火药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些木炭硝石之类罢了。”
宋鲲点了点头,向身边的士卒吩咐了一番。很快,有一批人开始小心翼翼的,将天机子配制好的火药装到了陶罐之中。其余的人,则抱着陶罐,钻进了地道,安放在淮阴城墙下。
可以藏匿百人的地下空间,被堆满了火药。宋鲲能想像出来,这东西一旦爆炸,将产生多大的威力。
三十余处地下空间,都放上了火药,然后拿油浸透了绳子,从城墙下一直延伸到几十丈之外,作为药捻子。
士卒们不清楚火药的作用,但是隐隐也能猜到了。
人人都清楚,宋将军要攻城了。大家都很兴奋,因为攻城就意味着立功,立功就意味着受赏。而这些赏赐,会变成田亩和婆娘。
宋鲲将义军召集起来,手举着喇叭说道:“前几日,有城中细作,来我军中打探情况。幸而甄别队技高一筹,旁敲侧击,反而从细作身上,侦知不少消息。”
“据闻,城中有秦兵一千五百人。刀剑锋利,衣甲厚重,极难对付。若尔等一拥而上,以万余人马杀数千秦兵,自然可以取胜。然而,若教旁人看了,怕是会觉得我们纯以人数取胜,不算英雄。”
宋鲲说了这话,不少士卒都看向韩信。而韩信没事人似的,伸手掏了掏耳朵。
第八十九章 巷战
韩信向宋鲲说道:“宋将军,依我看来,贵军既无攻城器械,亦无攻城经验。哪怕数万人填上去,也未必攻得下淮阴县。什么依多为胜云云,简直是无稽之谈。”
宋鲲笑着向众队长说道:“尔等以为如何?”
那些队长都极为气愤的说道:“将军乃当今战神也。攻必克,战必胜。”
“战神?”韩信看了宋鲲一眼,忍不住乐了。
在韩信看来,宋鲲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反贼罢了,而且毫无经验。既然已经将淮阴县团团围住,就应该准备云梯。到目前为止,军中居然一丝一毫的准备都没有,就要攻城了,难道搭人梯爬上去吗?
宋鲲见手下将士人人义愤填膺,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继续说道:“大泽乡起义,我等不过九百人。后来与陈胜决裂,也只带出来了两三千人。如今我们却有了一万五千多人。这一万多人,并未经历过战阵。我有意让尔等见识一下秦人的虎狼之师,在刀枪剑戟中磨砺一番。从此以后,尔等便知道何为大战,何为生死。我只盼你们,不要被这一战吓破了胆。只要尔等还有勇气在,这支义军,便可成为百胜之师。”
“今日,我下令。全军分为十部。每一部一千五百人。与城中秦人相当。一会本将军下令攻城。第一部便攻入淮阴县,其余各部按兵不动。本将军不鸣锣收兵,第一部不许后退。”
手下的士卒听了这话,都有些意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宋鲲打得什么主意。
宋鲲又说道:“待我鸣锣之后,第一部可以撤下来。而第二部要立刻填上去。十部轮换,直到将淮阴县拿下来为止。尔等可听明白了?”
那些士卒都轰然允诺。
韩信皱着眉头说道:“这是什么打法?宋兄,并非我韩信看不起人,而是你手下的兵丁,与秦人实在相去甚远。十倍于敌可以战胜,五倍于敌便有些吃力了。三倍于敌则胜负难以预测。今日你竟然选择与秦兵一对一决战,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宋鲲淡淡的说:“先生三番五次出谋划策,莫非要加入义军,做我的军师了?”
韩信哈哈念白似的笑了两声,就再也不肯开口说话了。
军中开始频繁地调动,时间不长,就已经分成了十部。
王举低声说:“将军,要不要将老夫人和三哥送回去?一会倘若打起来,刀剑无眼,伤到他们就不好了。”
宋鲲摇了摇头:“不必。”
王举挠了挠头,说道:“我自然知道将军不惧秦人,当初在蕲县城外一场大战,我是亲眼见到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这些兵丁,皆是黔首投靠而来,并未经过战阵,我怕……”
宋鲲笑了笑,说道:“无需忧心,我宋鲲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王举只好点了点。
宋鲲举起喇叭,说道:“第一部,准备。”
有一队士卒走到了最前面。带领这一部的,乃是猛将铜牛。铜牛勇猛不可挡,然而并没有多少智慧,他有些担忧的问宋鲲:“城墙这么高,一会这么打?”
宋鲲淡淡的说道:“待城墙倒塌,尔等冲过去便可以了。”
铜牛一脸茫然:“倒塌?好端端的城墙,为何会倒塌?”
这时候,宋鲲又下了另一道命令:“点火。”
有个小卒举着火把,选了一根长长的麻绳,然后点燃了。
那麻绳已经被油浸透了,一接触到火星,顿时就熊熊地燃烧起来了。火焰迅速的向前窜过去,像是黑夜中一条亮晶晶的蛇。
很快,麻绳烧到了地道里面,外面再也看不见了。
周围寂静的要命,这种寂静让人有点紧张。第一部的士卒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刃,等待着宋鲲下令攻城。
宋鲲缓缓地抬起手来了,然而他却没有攻城,反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轰……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传来。仿佛有仙人手持利斧,将天地劈成了两半。
士卒们只觉得大地颤抖,天昏地暗。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干脆就尿了裤子。
宋鲲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从这声音来看,这次的火药是放足了。
城墙方向烟尘弥漫,遮蔽了大半个天空。他眯着眼睛向那个方向看着。尘土很快落下去了,又露出来了城墙的轮廓。只是原本坚固无比,冰冷而高大的城墙,居然出现了一道明显的缺口。仿佛被上古巨兽咬了一口似的。
所有的士卒都惊呆了。怎么城墙……塌了一段?
铜牛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宋将军真乃神人也。随我冲啊。”
他提着利斧,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后面的义军嗷嗷叫着,跟在了后面。
精神力量是何等的强大,现在他们人人都信了军中的某个传言:宋将军乃是天命所归的王侯,他起兵伐秦,是受到上天帮助的,就如同当年的武王伐纣一样。不然的话,好端端的城墙,为什么出现了缺口?
铜牛率领着一千五百人,势不可挡的从缺口处冲了过去。然后砍瓜切菜一般,将防守这段城墙的秦兵砍杀了。
随后,继续向前冲,目标是县衙。到了县衙,抓住熊营,这座城就算是拿到手了。
不过,他们只是冲了百十来步而已,四面八方就涌来了无数的秦兵。
这些秦兵训练有素,片刻之间,就用在街上筑成了一道防线。
铜牛提着利斧冲过去,肥胖的身躯撞在盾牌上,有两个秦兵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几乎是同时,有另外两个秦兵举着盾牌填补了空缺。与此同时,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来了数十支长戟。
铜牛侧了侧身子,躲过了长戟的锋刃,然而衣衫瞬间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随后,更多的义军士卒冲了过来,不要命的撞击在了秦人的盾牌上。
秦人的长戟如同毒蛇的芯子,在缝隙中一吞一吐,收割着生命。而义军士卒则在临死前,拼命的挥舞手中的武器,杀死藏在盾牌后面的秦兵。
每一刻,双方都有数十具尸体倒下。街上很快便堆满了尸体,鲜血流出来,蔓延到周围的百姓家中。
第九十章 宋鲲止小儿夜啼
吴婴是县令大人的车夫,车夫这个职务,听起来卑贱,其实是最受县令信任的人,所以吴婴算是县中的红人了。
前几日大战一触即发,吴婴的家人便劝说他搬到县衙中居住。名义上是方便伺候熊营,实际上是躲避兵灾。毕竟淮阴县一旦被攻破,秦兵最先保护的,就是熊营所在的县衙。
然而,吴婴没有走。他可以留在县衙,却不能拖家带口的,把家人都带过去。若自己的家人被屠戮干净,只剩下自己苟活于世,那还不如死在一处。
这天晚上,吴婴一家人正在沉睡,忽然一声无与伦比的巨响,震得门窗乱晃,墙上扑簌扑簌的落下土来。
吴婴从睡梦中慌张的爬起来,看见自己的老母和妻子也醒过来了。而那年幼的孩子,正在哇哇大哭。
妻子问:“这……这是出何事了?”
吴婴到底是熊营身边的人,还是知道一些消息的。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是……天雷。宋鲲开始行巫术了。”
吴婴的家人都紧张的打了个寒战,而那啼哭不已的小孩,听到宋鲲两个字,居然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
吴婴的妻子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幸好县令大人未雨绸缪,早就用秽物涂满了城墙。如此,可以挡住巫术吧?”
吴婴点燃了油灯,他的神色却绝不轻松:“往日宋鲲引来的天雷,我等也多有耳闻。可今日这雷声,大了百余倍不止。我这心中……不安啊。”
几个人正在惴惴不安的讨论,忽然听到外面喊杀声震天。紧接着,便是撞击声,金属刺在人身上的噗呲声。很快,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吴婴低头一看,借着昏暗的油灯光,有鲜血透过门缝蔓延进来。
吴婴的妻子吓得差点晕厥过去,哆嗦着问道:“城……城破了?没有挡住巫术?这……为之奈何?”
吴婴摆了摆手,整个人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的向外面看了看。
他看见衣衫褴褛的反贼,如同不要命一般,疯狂的冲击着秦军。这些反贼嘴里面高声叫着:“宋将军一统天下万万年。”然后爬上同伴的尸体,居高临下的提起长矛,向盾牌后面的秦兵乱刺。
那些秦兵则沉默的很,他们按照既定的战阵。第一排的士兵用盾牌死死的挡住冲击。后面的,则用长戟收割反贼的生命。
吴婴看了一会,便小心翼翼的退了回来,向妻子说道:“那些反贼,果然厉害。个个不要命一般,真是可怖。”
妻子哆嗦着问道:“那……朝廷是胜了,还是败了?”
吴婴说道:“朝廷毕竟占了武器的便宜,若要杀一个秦兵,那些反贼需死两个人。你放心吧。”
妻子一听这话,却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完了。我听人说,城外反贼,成千上万。城中秦兵,却只有区区一千人。以一个换两个,我们岂有胜算?”
吴婴一听这话,一颗心也沉下去了。
妻子忽然抬起头来,惊慌的问道:“一旦秦兵被杀尽。反贼是不是就要劫掠百姓了?我……我可怎么办?”
她忽然扑在一口箱子上,拿出来了一条白绫,要拴在房梁上上吊。以清白之身吊死,总好过被人凌辱致死。
吴婴和老母拼尽了全力,才把妻子从房梁上抢下来。好容易安抚好了妻子,吴婴的老母又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打自己的耳光。
吴婴连忙抓住她的手,哭道:“母亲为何如此啊。”
吴婴的老母老泪纵横:“我不该误听人言,在大缸中加了水和土,以至于屎尿成色不足,没有挡住巫术。今日城破,我有罪啊。害了这一家人,我真是……悔之不及。”
吴婴叹了口气,颓丧的坐在地上。好一会,他拿出来了一把剑,站在大门后面,说道:“若反贼真要劫掠百姓,我少说也要让他们留下一两具尸体。若我挡不住他们,你们……唉,到那时候,我也顾不得了。”
吴婴的意思,妻子和老母都明白。到那时候,吴婴大概已经死了。而做女人的,想要苟活,便忍辱负重,想要清白,便自尽吧。
吴婴提着剑站在门口,见秦兵正在一步步后退,而与此同时,宋鲲的义军也只剩下一半了。
吴婴有点奇怪,为何宋鲲只派出来了一千多人?当日他在城墙上看的清清楚楚,城下人头攒动,少说有一万多人。
…………
“报……”一个小卒骑着快马跑过来,向宋鲲说道:“我军已攻至主街。前方八百步即为县衙。秦军伤亡百余人,我军折损过半。”
宋鲲拿着毛笔,在一张淮阴县城地图上画了几笔。然后点了点头,说道:“鸣金收兵吧。”
韩信奇怪的说道:“现在鸣金收兵?下一次怕是就没这么容易攻进去了。况且,一千多人,好容易攻到了县衙附近,便这样放弃,岂不可惜?”
宋鲲摇了摇头:“这八百步,看似简单,若真要推过去,铜牛那些人都要葬身在淮阴县了。何况,我已经说过了,拿下淮阴县不算什么,我要的是一支悍不畏死,敢于作战的精兵强将,可不是乌合之众。”
那小卒得了宋鲲的指示,正要去传令,宋鲲又加了一句:“告诉铜牛,同袍尸体,务必带回。”
小卒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片刻之后,前面传来了铜锣声。
铜牛得到了军令。当即下令,命一半人殿后,防止秦人趁机追击。剩下的一一半人,则搀着伤者,背着死者。徐徐从淮阴县撤出来。
秦兵沉默的站在街上,看着义军缓缓退却。他们没有追击,因为他们已经被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吓着了。
不错,他们是秦兵,他们久经战阵。可是一直以来,都是秦人的虎狼之师一冲,六国将士便丢盔弃甲,然后他们只需要收割人头便可以了。
什么时候像今日这般?拼了命的防守。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压的喘不过气来。自己明明杀伤了不少敌军,可是却没有丝毫胜利的感觉。
有个秦兵向统兵的县尉低声说道:“反贼退却,机不可失,何不追击?”
县尉咬了咬牙,说道:“好,追击反贼。不过,莫要贪功,至城墙而止。”
那些秦兵轰然允诺,提着长戟冲了过来。
铜牛等人则早有准备,秦人距离尚远的时候,则万箭齐发,一旦接近,便用盾牌挡住,再从间隙中伸出长矛杀敌。这完全是复制了秦人的战法。
秦人凭借着优良的武器,居然始终无法突破义军的防守。眼看着他们缓缓地退到了城外。
第九十一章 论战
“大人,大人,反贼退了,反贼被打退了。”县丞跌跌撞撞的跑进县衙,正好看见熊营正在收拾细软。
县丞有点懵:“大人这是……要出远门?”
熊营却没有理会县丞的诧异,而是惊喜的问道:“反贼被打退了?”
县丞说道:“正是。城墙被天雷击破之后,我秦军将士冒死赶到缺口处,死战不退,硬生生挡住了反贼。一场激战,真是气壮山河,反贼死伤甚多,终于承受不住,纷纷退去。”
熊营猛的一拍手,兴奋的说道:“真乃天佑大秦也。”
县丞也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连连点头。
不过很快,熊营就感觉到不对劲了,纳闷的问道:“我城中只有数千士卒,就算人人骁勇善战,要击退数万反贼,怕是也不易吧?”
县丞心想:“看来城破之后,县令大人便没有出去过,一直在忙着收拾东西。”
他心中腹诽,脸上依然很恭敬的说道:“宋鲲只派来了千余人。”
熊营皱了皱眉头:“只靠着千余人,便想夺走我淮阴城?真是异想天开。”
县丞微笑着说道:“是啊,简直是白日做梦。”
熊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城墙缺口处,如何了?”
县丞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已然发动城中百姓,拆除民房,堵住缺口。并且下官还命人散布了一些谣言。说反贼凶戾,进城之后,男子必杀尽,女子则任意凌辱。小儿则剜取心肝,供宋鲲行巫术。如今城中男女,个个踊跃守城,唯恐城破。”
熊营大喜,说道:“好,好。今日一战,你实为首功啊。”
县丞笑眯眯的,连声说不敢。
熊营慢慢的冷静下来了,于是坐在精美的席子上,悠悠的说道:“我明明已令人用秽物涂满城墙,为何宋鲲的巫术,已然起了作用?”
县丞说道:“这便是城中刁民坏了大事。大人下令要每家每户,交出屎尿十斤,这些百姓舍不得那些污秽之物,竟然掺水掺土,以次充好。如此一来,城防自然形同虚设。”
熊营勃然大怒:“这些亡国之余,平日里便抗捐抗税,如今城中有难,本官征些屎尿,他们居然也如此抵触,真是欺人太甚。哼哼,如今本官要用他们守城,暂且按兵不动。等破了宋鲲,要将这些刁民,一个个捉来杀了。”
县丞说道:“大人放心,那些掺假掺的厉害的,下官已经记录在案了。大人只要愿意,大可以秋后算账。如今城中,却没有人敢弄虚作假了。我听闻药铺中的泻药已经被抢购一空。那些百姓畏惧巫术,恨不得将肠子都拉了出来。”
熊营点了点头:“这些黔首,不死到临头,不知畏惧啊。”
他沉默了一会,向县丞说道:“你去招募些青壮,编入军中。城中士卒多一人,这城池就安稳一分啊。”
县丞答应了一声就走了,而熊营叫来了一个小吏,说道:“你去将吴婴找来,让他在我身边待命。”
小吏愣了一下,问道:“大人的意思是,城中若有变故,就立刻驾车出去?”
熊营冷冷的说道:“你岂敢妄自揣测?以为本官是贪生怕死,弃城而逃之人吗?”
小吏连连告罪,然后匆匆跑了。他先到吴婴家,传达了县令的吩咐,然后就跑回了自己家,命令家人速速收拾细软,一旦县令要走,就立刻跟上去。
…………
城外,铜牛已经带着部下将士回来了。有不少人受了伤,也有不少人死去了。但是他们脸上没有沮丧,反而人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铜牛带回来的“尸体”其实有大部分还有气,若扔在战场上,早就一命呜呼了,可是及时带了回来,悉心医治,还是可以保住一条命的。
宋鲲命人将伤者抬走医治。然后将所有的都尉、队长甚至伍长召集过来,围拢在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第一部士卒周围。
宋鲲问道:“尔等已经经历了一番生死,有何感触?”
铜牛笑了笑,有些满意的看着身后的士卒:“这些兵,很好。初次作战,没有逃跑的。”
那些小卒都低声说道:“若将军败了,家中分得的田地便没有了。小人岂敢逃跑?”
宋鲲没有再问,其他的都尉和队长和紧张的问道:“秦人战力如何?惯用何等战法?如何方能取胜?”毕竟紧跟着就是他们上战场了,他们不可能不关心。
而第一部的士卒,顿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有的说道:“秦人奸诈,以盾牌为阵,长戟兵则龟缩在后面。实在难缠。若能破了盾阵,我等岂会死伤如此多?”
有的说道:“若随行有军医在,及时包扎伤口,不少兄弟是可以活下来的。”
有的说道:“若收兵之时,派一队人作为伏兵藏匿起来,待秦兵追近,突然发难,不仅可以杀伤敌人,而且可以令他们心惊胆寒,不敢追击。”
这些意见,有的是队长伍长提出来的,有的是普通的士卒提出来的。其他几部的官兵听了之后,个个若有所思,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了。
宋鲲给了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消化这些消息,然后问第二部的将士:“尔等,可准备好了?”
相较于第一部的士卒,第二部更加有信心,他们气壮山河的应了一声:“我等,听候将军差遣。”
宋鲲挥了挥手,下令:“点火。”
那负责点火的小卒点燃了另一根麻绳。
这一次众人都有了经验,捂着耳朵静静的等待着。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
…………
这巨响声让城中所有人都心惊胆寒,尤其是熊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
他向等候在身边的吴婴说道:“去,去外面看看战事如何了,随时向本官汇报。”
吴婴很不情愿的出去了。
方才那声巨响,是在西面传来的。按照吴婴的想象,天雷应该把西面城墙击倒了一段。
他骑着马,小心翼翼的穿过了整个城池,来到了城西。
不错,和想象中一样,西面城墙有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缺口处烟尘弥漫,像是怪兽吐出来的烟雾。而那如狼似虎的反贼,却没有出现。
吴婴有点紧张的盯着那团烟雾,早已集结在此的秦兵,也同样紧张的盯着。
他们早就摆好了阵型。盾牌手在前,长戟手在后。最后面的是弓弩手。
周围静得吓人,这种死一般的宁静让吴婴有点紧张。他拽了拽缰绳,让马离得远一点。
忽然,那马不安的踢了踢蹄子,嘴里面发出惊慌的低嘶声。吴婴的心顿时提上来了。
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开始颤抖。很快,耳边传来一阵隆隆声,这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仿佛前面有一个高几百丈的大石碾子正在滚过来,要把整个淮阴县碾成齑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