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秦朝反贼TXT下载秦朝反贼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秦朝反贼全文阅读

作者:人酥     秦朝反贼txt下载     秦朝反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二章 军令状

    宋鲲和王举正在交谈,狗儿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对宋鲲说道:“将军,已经准备妥当了。”

    宋鲲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门。

    外面摆着几张桌子,上面贴着大红纸写成的三个字:“招兵处。”

    有不少村民聚拢在周围,对着桌子后面的宋家军指指点点,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

    狗儿跳到桌子上,大声说道:“各位乡亲,自从宋家军到了这里,你们的日子,好过不好过?”

    那些村民轰然响应:“好过。”

    狗儿又问道:“若有人想夺走你们的粮食,夺走你们的田地。你们答应吗?”

    村民有些生气的说道:“我们自然是不答应了。”

    狗儿又说:“若那些人手中有戈矛,身上有铠甲,你们该当如何?”

    村民们有点蔫了。他们沉默了片刻,支支吾吾的说道:“我等不过升斗小民而已,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锋利的戈矛?若官兵来讨伐,便也只好将田地交出去了。”

    说这番话的时候,村民的脸上个个透着无可奈何与不甘心。

    这个也正常。如果一个人一直受穷,这没什么。但是你如果给了他好处,让他饱暖起来,再夺走他的一切,让他回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状态,他是绝不愿意的。

    村民们唉声叹气的讨论了一会,忽然有人抬起头来,问道:“将军,你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吧。”

    狗儿欲擒故纵,说道:“村中已然建了烽火台。若有秦兵,尔等便点燃烽火。”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若官兵势大,将军以寡击中,这个……”

    狗儿微微一笑,指着红纸上的字说道:“认识这三个字吗?”

    村民全都摇了摇头。

    狗儿呸了一声,暗自嘀咕:“怪不得这么久了,一个来报名的都没有。原来全是一帮睁眼瞎啊。”

    狗儿指着那三个字,从上到下,一字一顿的念道:“入——义——军!”

    旁边的王举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说道:“这三个字念招兵处。”

    狗儿尴尬的挠了挠头。

    不过无论是招兵处,还是入义军。村民们忽然豁然开朗,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想出来了一个解决办法。

    参加义军,跟随宋将军走。宋将军的势力越大,我们的村子就越安全。

    抱着这样的目的,很多人踊跃报名,纷纷加入了宋家军。最后宋鲲在村子里面留下了一伍十个人,负责维持日常事务,宣传宋家军,以及联络警戒,种种事宜。

    从某种程度上说,富贵村算是宋鲲开辟的一块根据地了。从这一天开始,富贵村的村民不知有大秦,只知有宋家军。缴纳租税,也只是交给宋家军。而宋家军的租税相较于大秦来说,真是轻得多了。

    这种忠心极为牢固,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清楚,保卫宋家军,就是在保卫自己。

    宋鲲带人走了,又在附近的村镇复制了这样的奇迹。不过月余而已,宋鲲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八千人。

    与此同时,陈胜正准备攻打酂县。

    葛太公和葛婴厉兵秣马,整日训练葛家军,想要一举攻下酂县,一雪前耻。

    谁知道大战前夕,姬友和周贺来了。

    这两个人看过了葛家军的攻击计划,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葛婴勃然大怒,咆哮道:“你笑什么?”

    姬友说道:“葛将军,葛氏子弟人数并不多。似你这般,攻一座城死上数百人,再攻一座城,再死上数百人。几座城下来,葛氏便被你灭族了。”

    葛婴瞪着眼睛说道:“自古征战,岂有不死之理?葛氏兄弟绝不贪生怕死。兵马折损,再行招募便罢了。”

    这番话是当着葛氏的几个队长说的,那些队长都高呼一声:“葛氏绝不贪生畏死。”

    姬友叹道:“壮哉。寥寥数人,振臂一呼,竟生出千军万马之势。”

    葛婴听他夸赞葛家军,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谁知道姬友接着说道:“然而,姬某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酂县唾手可得。”

    陈胜大为感兴趣的问道:“是何计策?”

    姬友笑道:“无他,唯锦衣玉食,赐予下官及周兄而已。”

    陈胜愣了一下:“锦衣玉食?”

    姬友点头说道:“醇酒、美人、衣服、车马,任我与周兄享用。越豪华越好,比于王侯最佳。”

    陈胜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一沉,淡淡的问道:“如此,酂县便可不攻自破?”

    姬友说道:“自然,以三日为期。姬某敢立军令状。”

    一直在旁边冷笑不已的葛太公闻得此言,马上拿来了毛笔和竹简。

    姬友笑嘻嘻的接过去,果然写了一份军令状。并且把周贺的名字也写进去了。

    周贺在旁边有点哭笑不得,心想:“军令状的主意乃是你临时加上去的。为何偏偏要拉上我?”

    陈胜见姬友已然立下了军令状,便下了一道军令:陈王军中,一切财帛,任姬友取之。

    姬友和周贺欢天喜地的走了。营帐之中的葛氏子弟也欢天喜地。因为他们忽然有一种预感,姬友和周贺要完蛋了。

    凭着锦衣玉食,便可以攻下酂县?简直是胡说八道。更何况,在军令状里面写明了,这些东西只能用于姬友和周贺二人。一旦他们两个以财帛贿赂酂县令,便被抓住了把柄。待入城之后,便可以用军令状斩了这两人。

    姬友与周贺一死,葛氏最大的政敌便烟消云散了。而陈胜可以从容的改编秦兵。这简直是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啊。

    姬友和周贺拿到军令之后,马不停蹄的便要来了吃的穿的用的,日日笙歌,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司马喜不悦道:“姬大人,为何写军令状之时,不加上下官的名字?”

    姬友说道:“军令状,军令状,一旦所谋不成,那是要以军法从事的。姬某又岂能忍心害你?唉,你不在军令状上,可惜这酒肉你便不能享用了。”

    司马喜端着一碗豆子饭,欲哭无泪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便将酒肉拿走吧。莫在我房中吃喝。”

第六十三章 秘语书

    姬友和周贺笑嘻嘻的对司马喜说道:“司马兄,你吃一点也无妨,我二人不告诉别人也就是了。”

    司马喜悲愤的摇了摇头。

    姬友说道:“反正无人知晓,司马兄何必苦苦忍耐?所谓的军令状,在外人眼中看来,铁令如山。在你我看来,不过几行篆书而已。你我三人情同手足,何须在意是否触犯军令状?”

    司马喜被姬友说动了。毕竟豆子饭和美酒的滋味差远了啊。

    于是他端起一盘肉来,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称赞:“真香。”

    姬友和周贺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一笑,向司马喜说道:“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司马喜一听这话,身子顿时一震,手中的盘子便掉了下去,幸好姬友眼疾手快,抄手接住了。

    姬友把盘子放在桌上,皱着眉头说道:“虽然陈王下了军令,酒肉任我取用。可你也不能暴殄天物啊。吃不完也不要扔到地上嘛。”

    司马喜哪有这个闲心和他扯淡?直接跳起来,指着他说道:“你方才那话是何意思?什么叫吃饱了好上路?”

    姬友干笑了一声,说道:“此上路非彼上路也,司马兄先吃,吃完之后,姬某再与你详谈。”

    司马喜皱着眉头说道:“换做是你,能吃得下去吗?”

    姬友挠了挠头,说道:“好吧,那姬某便直说了。今日军令状上,没有写下司马兄的名字,只因为公子来信了,司马兄另有重用。”

    司马喜顿时大喜:“公子来信了?”

    姬友点了点头:“此信辗转送到姬某手上。历时太长,过程艰辛,而且相当危险。一旦我等暴露,陈胜必定痛下杀手。”

    司马喜点了点头,又问:“公子信中怎么说?”

    姬友取出来三块帛书。帛书上分别标着甲乙丙三个字,作为序号。

    甲书上写着:以司马喜为队长。选择一批忠心耿耿、机警谨慎之人,负责来往传递消息。

    甲书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而乙书则长篇大论,洋洋洒洒有数千字。

    司马喜先取出来乙书,见上面似乎是一篇文章,可是这文章又看得人似懂非懂,如坠云里雾里。

    不过文章末尾的几个字,司马喜倒是看懂了。这四个字为:熟读并背诵全文。

    司马喜疑惑的说道:“公子命我负责传递消息,这个下官倒是懂了。可这篇文章,古里古怪,实在不解其意。”

    姬友说道:“公子智计百出,我等极难参透,不如听从吩咐便了。”

    司马喜点了点头,取过丙书来的时候,发现上面的字完全没有规律,更是根本看不懂。

    于是三个人只好开始背乙书。

    一时间,小小的房间之中,传来了压低声音的背诵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惹菠萝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其实是完整的心经。但是佛法尚未传入中土,其中种种佛理,秦人根本不能理解。在加上当中有很多音译的古天竺音节,姬友几个人根本看不明白。

    然而这三个人凭着一股韧劲,用了一整夜的工夫,居然把这心经硬生生的给背下来了。

    等背完了之后,三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脑袋大了一圈。

    司马喜躺在席子上,喘着气说道:“公子为何令我等背诵这些东西?”

    姬友说道:“我又如何得知?然而公子必有深意,只是我等未参透而已。”

    周贺在一旁不说话,他一直拿着丙书在看。

    姬友问道:“周兄,你有何高见?”

    周贺说道:“我听闻昔日东周之时,诸侯纷争。今日你伐我,明日我攻你,良将辈出,种种计谋,令人叹为观止。”

    “当时军中多有细作,统帅为使军令不致外泄,便造出了一套秘语。简单说来,军令交付到将领手中,是一篇完全不想干的文字,根本难以索解。将领便取出事先约定好的书籍,或者为论语,或者为孟子。某个字对应论语中某个字,某个字对应孟子中某个字,皆有一定成法。”

    “将领将所有文字替换之后,便得到明白无误的军令。这论语或孟子便被称为秘语书。而细作不知谜语书究竟是哪本,即便偷得了军令,亦无计可施。”

    姬友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说道:“依你之见,方才我等背诵的,什么观音菩萨,便是谜语书?”

    周贺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于是三个人凑到一块,来回研究乙书和丙书的联系。时间不长,他们便发现了规律,并且熟练地用心经来解密码。

    一刻钟之后,丙书的密码被解出来了:“焚毁乙书,自此以后,我军可往来无阻,肆无忌惮传递军令。”

    姬友连忙将乙书在蜡烛上点燃了,然后感慨的说道:“公子真乃神人也。以一篇世人从未见过的文章做密码书,谁又能想得到?”

    周贺与司马喜在旁边也连连点头。

    三个人总算了解了一桩心事,就随手毁掉了甲书和丙书,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来。

    做完了这一切,三个人才呼呼大睡起来了。

    日上三竿,姬友伸个懒腰爬了起来,喃喃自语说道:“昨日是美食,今日该美人了。周兄,你喜欢瘦一点的,还是肥一点的。”

    周贺眼睛都不睁,幽幽的说:“肥而不腻便好。”

    于是姬友笑嘻嘻的出去了。

    他没有寻到美女,反而遇到了吴广。

    吴广拉着姬友捶胸顿足:“姬兄,你为何要寻死?你只有三天时间,招降酂县。为何不速速谋划良策,反而沉迷于酒色?”

    姬友嘿嘿一笑,说道:“吴兄,姬某沉迷酒色,便是在招降酂县了。”

    吴广还要再说什么,但是姬友已经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吴广见姬友说话颠三倒四,显然听不进去劝告了,于是转而走进了陈胜的营帐之中,一番痛陈利害,希望陈胜取消军令状。

    陈胜幽幽的说道:“吴兄,军令状岂可随意取消?更何况,姬友与周贺,始终是我等心腹大患,只要他二人活着,秦兵就无法真正归心。何不趁此机会,一举掌握秦兵?”

    吴广心里顿时一凉,喃喃自语:“数日前,你尚且说,姬友乃忠臣良将,要重用他。”

第六十四章 大善人

    陈胜见吴广面色惨然,大有失望之意。于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吴兄,你我二人一同举事,情同手足。你放心,我断然不会这般对付你的。”

    吴广身子一震,一脸惊讶的看着陈胜。这目光中虽然没有鄙夷,但是这种惊讶,还是让陈胜有点受伤。

    陈胜有些不快的说道:“吴兄,你这是何意?”

    吴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我从未担心陈王会除掉我。昔日你于我有恩,哪怕除掉我……倒也无妨。”

    陈胜正要说话,吴广又接着说道:“不过,姬友忠心耿耿,乃是一大助力,你何必要借机杀他?”

    陈胜沉默了几秒钟,幽幽的说道:“姬友忠心耿耿,然而他手下的秦兵却未必忠心。姬友是一面旗,有这面旗在,秦兵的真正主人便不是我。我自然知道,姬友无罪。然而,若他有碍于我取天下,有罪便也成了无罪。”

    吴广缓缓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随后,他转过身,缓缓向外面走去。

    陈胜拉住吴广:“吴兄,你且留下,我二人痛饮几杯。今日军务繁忙,你我兄弟已很久不曾共饮了。”

    吴广说道:“我身体不适,改日吧,改日吧。”

    随后,他轻轻挣脱陈胜的手,走到了大帐之外。

    陈胜看着吴广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心想:“吴兄真是善人啊。不过……当此乱世,一腔仁义之心,又济得什么事?”

    陈胜在大帐之中踱了一会,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能助我取天下者,当是葛太公一般不择手段之人。至于吴兄,安排个闲散职位,不坏了大事也就是了。”

    吴广出了陈胜的大帐,漫无目的的走在外面。这时候眼看就要入秋了,可天气依然炎热,大太阳照在吴广头顶上,他却没有出汗,反而觉得周身发寒。

    “吴将军,你怎么了?”一个秦兵关切的问吴广。

    吴广面色和善,关心士卒,哪怕是秦兵,也从心眼里佩服他。

    吴广回过神来,朝秦兵笑了笑,说道:“我怎么了?”

    秦兵说:“小人见吴大人双目无神,面色苍白。是不是出事了?”

    吴广摇了摇头:“无事,你自去忙吧。”

    秦兵答应了一声,向吴广行了一礼,然后匆匆走了。

    吴广看着秦兵的背影,心想:“陈王杀姬友,乃是为了得到这支秦兵。可有朝一日,他麾下兵马成千上万,会不会觉得,秦兵不够安分,也要杀掉呢?”

    想到这里,吴广打了个寒战,然后从内心深处,涌出来浓浓的悲哀。

    吴广发现,这个世界和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这里存在着天然的矛盾,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他希望弥补裂痕,希望所有人情同手足,可是收效甚微。他觉得有点心灰意冷,觉得自己期待了半生的太平世界,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到来。

    这一刻,吴广想要放弃了。他想离开众人,悄悄地躲到深山老林之中,独子开辟几亩山田,粗茶淡饭,了此一生……

    “吴将军,吴将军?”身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吴广回过神来,看见姬友和周贺正站在他身边。这两个人身上穿着绫罗绸缎,腰间系着金光闪闪的腰带。束发的冠带上面,干脆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

    吴广勉强笑了笑,说道:“二位换上衣服,真是风采照人啊。若非认识你们,我倒以为是二世皇帝微服出巡了。”

    姬友哈哈大笑,对周贺说道:“吴将军说你是二世皇帝,我呢?勉强做始皇帝吧。”

    周贺还没反应过来,依然微微有些尴尬的向吴广说道:“僭越了,僭越了……”

    姬友忽然伸出手来,搭在吴广的肩膀上,极为亲昵的说道:“方才有个秦兵来报,说吴将军面色不好,怕是出事了,让我来看看。吴将军,你无恙吧?”

    吴广强打精神笑道:“自然无恙。”

    姬友点了点头,有些郑重的说道:“无恙便好。”他看着一座座营帐,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吴大人,此乃乱世也,一切规矩将要被打破。只剩下弱肉强食,心狠手辣。眼下人人手提宝剑,互相攻伐屠戮。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被杀者化作粪土,三两日便为人遗忘。杀人者却为官做宰,青史留名。这简直没有道理。”

    “姬某时常在想,这样的世道,究竟有什么意思?成日混在陈王军中,看士卒杀人,或者看士卒被杀。在下的内心,便如那亘古长夜一般,见不到一丝亮光。这便是我想要的世界吗?”

    “幸而,军中有吴将军。姬某看得出来,吴将军宅心仁厚,心中怀有一颗仁义之心。每每见到吴将军,姬某便觉得,乱世终有一日会过去,只因为天下间还有一种人,攻伐不是为了奴役他人,而是为了天下人安居乐业。吴将军,请受姬某一拜。”

    吴广快哭了,哆嗦着搀扶住姬友:“姬大人,不可如此,吴广,吴广岂敢……”

    姬友却很执着的坚持拜了下去,郑重的五体投地,大声说道:“姬某所拜,并非吴大人,而是一颗心怀天下,大仁大义之心。”

    吴广也跪在姬友面前,深深地伏在地上,而他的眼泪,已经将衣襟都打湿了。

    良久,姬友站了起来来,对吴广说道:“吴将军,时候不早了,我要与周兄去做事了。恳请吴将军,莫失本心,否则,我辈便永远处于黑夜之中了。”

    吴广重重的点了点头。

    姬友和周贺向酂县城门的方向走去。吴广忽然快步追上去,低声说道:“留步。”

    姬友问道:“吴将军,还有何吩咐?”

    吴广低声说道:“两位,你们久在官场,为何如此迟钝?难道看不出来,陈王已然起了除掉你二人的心思?”

    姬友和周贺惊讶的对视了一眼,向吴广说道:“吴将军,这……这是为何?我二人对陈王可是忠心耿耿啊。陈王为何要杀我们?简直毫无道理。”

    吴广苦笑了一声:“此乃乱世,道理二字,早就不存在了。”

第六十五章 秦援兵

    陈王军帐之中,有个小卒鬼鬼祟祟的进来了。

    陈胜看了那小卒一眼,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道:“你来了?坐下罢。”

    那小卒受宠若惊,连忙谢过,然后坐在了草席之上。

    这小卒叫寤生。与大名鼎鼎的郑庄公同名。只是名字虽然一样,人生境遇却天差地别。郑庄公一方诸侯,甚至敢挑战周天子的权威。可这个小卒只是最下等的黔首罢了。

    他是铚县人。陈胜入铚县之后,曾经招兵买马,最后只收拢到了一百来人。

    这一百人既不属于葛家军,也不属于秦兵,自然就被陈胜引以为心腹。而寤生这小卒,很是机灵,于是被陈胜委以重任。

    总的来说,这像是王举的翻版。如果寤生知道他前任的下场,可能忠心会打一个折扣。不过他现在满脸期待,因为陈胜好歹也算是一个王。能被王信任,以后的荣华富贵还少的了吗?

    陈胜对紧张兮兮的寤生说道:“今日军中有何动静?”

    寤生说道:“据小人探听。葛氏子弟,依然唯葛太公马首是瞻。军中的秦兵,则听命与秦人县令。唯有大王的一队亲兵忠心耿耿。”

    陈胜呵呵一笑,说道:“此事本王早已知悉,你不必再诋毁他人了。”

    寤生惶恐的说道:“小人,小人只是据实禀报。”

    陈胜不动声色,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何消息?”

    寤生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忽然眼睛一亮,说道:“小人记起来了。方才在外面看到了吴广将军。”

    陈胜点了点头,有些不在意。毕竟他对吴广还是很放心的。

    谁知道寤生接着说道:“小人看见吴将军与姬大人勾肩搭背,热络的很。后来两人又互相行礼,一副平生知己,相见恨晚的样子。再后来,吴将军忽然叫住了姬大人,他们在角落里面窃窃私语。声音很低,并且不住的东张西望,小人不敢靠近,便不知道他们说什么了。”

    陈胜噌的一声站起来,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向那小卒说道:“再探。快去快回。”

    寤生激动地满脸通红,转身跑了。

    一刻钟之后,寤生回来了,来不及行礼,气喘吁吁地汇报说道:“吴将军回到自己营帐之中,不住吟诗。小人在外面听了一会,只记住两句,什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陈胜面无表情。他倒不是有涵养,能够气定神闲,而是根本不知道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寤生见陈胜不置可否,于是继续说道:“姬友与周贺则走到了酂县城门下,正在饮酒作乐。有六个美女服侍他二人。小人见两位大人上下其手,乐在其中……”

    陈胜冷笑了一声:“再探。”

    寤生答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陈胜又叫住他了:“等等。派一个人,速去铚县城中,将李寡妇接来。”

    寤生茫然的看着陈胜,然后答应了一声,又急匆匆的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寤生回报:“吴将军正在独自饮酒。姬友与周贺则拿出来一样器物,听闻名叫喇叭,正朝城中喊话。这喇叭声音极大,简直震耳欲聋。”

    陈胜问道:“他们向城中喊什么?”

    寤生说道:“二人喊道:何不降楚?似我等一般,锦衣玉食,醇酒美人。虽身在人间,却犹如处于仙境之中,不亦快哉?”

    陈胜笑了,问道:“城中如何回应?”

    寤生说道:“城上飞下来一支利箭,正中姬友。姬友惊叫一声,倒在地上。不过片刻之后,他便爬起来了,原来那支箭射中了他冠带上镶嵌的美玉。那块玉碎了,姬友侥幸无碍。”

    陈胜点了点头,问道:“姬友与周贺,回来了吗?”

    寤生说道:“没有。他们躲在盾牌后面,只是不住的喊话。”

    陈胜笑道:“明日便是三日之期了。这两人也有些着急了。再去探罢,若无变故,则不必来报。”

    寤生行了一礼,又走了。

    等到半夜时分,寤生忽然得到消息,于是急匆匆的跑到了陈胜帐外。

    寤生刚要叫醒陈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大王,你早已答应奴家,要为我立一座贞节牌坊,为何屡屡推迟?”

    然后是陈胜的声音:“男欢女爱,人之常事,何必立什么贞节牌坊?”

    那女人声音中带着委屈:“铚县已有了十来座贞节牌坊,那些人都可以名芳百世了。奴家无论是脾气秉性,身段脸盘,哪一样输了她们?凭什么我便没有?”

    陈胜苦笑道:“这也要攀比一番么?本王为你立一座便是了。”

    那女人又说:“奴家的牌坊,要高出她们一丈……”

    寤生挠了挠头,实在等不下去了,于是大着胆子说道:“陈王,紧急军情。”

    大帐中的声音顿时消失了,随后是陈胜的声音:“进来说。”

    寤生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陈胜披着衣服,脸上依然不失王者气度。而被子里面,则有一个女人裹在里面。寤生偷眼看了一下,发现正是李寡妇。

    “年轻守寡,耐不住寂寞,倒也正常。寡妇想要贞节牌坊,也正常。可既耐不住寂寞,又想要牌坊,这也太离谱了……”寤生忍不住想到。

    陈胜不悦的说道:“有何紧急军情?还不快说?”

    寤生猛地回过神来,说道:“陈王,秦人援军来了。”

    陈胜一听这话,差点吓晕过去。直接抓起旁边的宝剑来,急冲冲向外面走,经过寤生的时候,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秦人援军来了,你还在这里吞吞吐吐,若贻误了战机,唯你是问。”

    陈胜出去了,寤生又是惭愧,又是害怕,趴在地上万念俱灰。

    忽然听到噗嗤一声笑,抬头一看,李寡妇已经坐起来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与雪白的肩膀对比分明。

    寤生微微一叹:“做王侯……真好啊。”

    陈胜大踏步的走到了外面,看见无论是葛家军还是那几百秦兵,都已经结成阵势了。他们紧张的等待着。

    黑暗之中,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同疾风骤雨一般,正绕着陈王军营来回转圈。

    那声音听起来好像人数不多,可气势汹汹,压迫的人心惊胆战。

    忽然,夜色中一声呼号,那马蹄骤然加紧,如同决堤的冲水一般,向陈王军的阵势中冲了过来。

    砰……

    一阵阵沉闷的撞击声。是碗口大的马蹄踩在了盾牌上面。站在最前面的义军,当场被踢翻了数十个。还没等他们挣扎着爬起来,后面的快马已经奔了过来,马蹄乱踏,这几人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马上的秦人膀阔腰圆,个个手持长戈。借着快马的奔速,他们根本不需挥动兵刃,只是轻轻一带,就收割了数十个义军士卒的头颅。

第六十六章 大溃逃

    陈王军根本抵挡不住,已经开始向后退了。但是人的速度,怎么可能抵得上快马。那些秦兵个个彪悍无比,就如同一只楔子一般,短时间内就将整个陈王军凿穿了。

    陈王军被凿穿,后面的营帐就暴露在他们面前了。包括驻着拐杖的葛太公,手提宝剑的陈胜,喝得醉醺醺,一脸茫然的姬友和周贺。

    他们是陈王军中最柔软的一块,现在面临着强大无比的秦军,一瞬间都懵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陈胜看见那黑色的秦军带起来了一阵狂风,刮的旁边火把猛的一暗。

    秦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催促骏马冲过来。陈胜看见当先一人面无表情,好像杀人对他来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那秦兵已经冲到陈胜面前了,陈胜大叫了一声,举起宝剑来,想要将秦兵刺下马。但是这种举动很愚蠢,因为剑短戈长,更何况秦兵是骑在马上的,挟裹着冲击之力,瞬间就能把陈胜一挥两段。

    陈胜举起剑来的那一刻,心里面就是一凉,知道这次再也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有人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陈胜猛的摔到了旁边,堪堪躲过了秦兵的长戈。至于推开他的人,已经被马蹄踏中,口喷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陈胜趴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人。这人他认识,分明就是痦生。

    痦生看着陈胜,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陈王,小人家中,尚有母亲,小人家贫……”

    话还没说完,痦生便死掉了。

    陈胜打了个寒战,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吴广正指挥着陈王军反击秦兵。

    方才秦兵冲破了陈王军防线,攻入了营地之中,这算是莫大的战功了。可由此以来,秦兵也失去了纵马狂奔的场地,他们的速度提不上来,很快就被陈王军给围住了。

    数十个陈王军手提长矛,向马上的人乱刺。而马上的人用骏马做肉盾,一边躲避陈王军的攻击,一边挥舞着戈矛,继续收割生命,他们甚至有意的催促骏马,用马蹄踩踏着陈王军。

    忽然,葛婴大声叫道:“刺马,刺马。”

    陈王军醒悟过来,长矛向马腹上刺过去。很快,一匹匹骏马倒地,秦兵从马上跌落下来。

    陈王军一声欢呼,全都玩命似的提着兵刃冲过来。

    刚才一番冲击,陈王军折损极大,几乎人人都死了几个亲朋好友,心中岂能不恨?如今见秦兵跌落下马,自然是人人奋勇争先,痛打落水狗。

    然而,一刻钟之后,陈王军就发现,事情和他们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这一队秦兵,战力极为强悍。他们聚拢在一块,收缩成一个圆形,以抵御四面八方的攻击。他们人数处于绝对的劣势,可是队形丝毫不乱。一旦有人死去,自然会有人补上。每一个秦兵都面无表情,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杀戮,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这种看淡生死,漠视生命的气势,让陈王军心惊不已。

    葛婴挥舞着宝剑,声嘶力竭的吼着:“杀敌,杀敌。后退者死。”

    陈王军如同洪水一样,一浪一浪的拍打在秦军身上。可秦军岿然不动,只是沉默的杀人或者被杀。

    陈王军一批一批的死去,和秦兵的尸体倒在一处。鲜红的血液流出来,将周围的土地都染红了。

    陈胜提着剑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根本没有从刚才差点死掉的险境中回过神来。

    “陈王,陈王。再战下去,义军都要死光了。”吴广在旁边急切的说道。

    陈胜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一点来?但是他咬了咬牙说道:“不然又能如何?难道令义军退下,任由秦人杀戮吗?”

    吴广顿时无话可说了。

    这时候,城中忽然杀声震天,紧接着城门大开。县令带领着秦人杀出来了。

    原本就濒临崩溃的陈王军顿时崩溃了,数千兵马,顿作鸟兽散。吴广拉着陈胜,大声说道:“陈王,快走吧。”

    陈胜跺了跺脚,翻身上马,向黑暗中逃去。刚刚跑了十来步,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来,向身边的人大声吼道:“去我营帐之中,将李寡妇接出来。”

    随后,他也没时间等待士卒的回答了,便纵马狂奔。

    深夜之中,慌不择路。磕磕绊绊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匹马忽然长嘶一声,倒在地上。陈胜从马背上摔下来,四处张望,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我的义军,我的王业,便这样烟消云散了吗?”陈胜有些茫然。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过来,他觉得遍体生寒,于是抱住了胳膊。

    秦人来援军的消息太突然了,陈胜根本来不及穿衣,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跑,这时候被冻的连连发抖,别提有多凄惨了。

    他俯下身去看了看马,那匹到倒还活着,只是似乎伤到了马腿,已经站不起来了。

    陈胜叹了口气,只好凭着感觉辨明了铚县的方向,一脚深一脚浅的向那边走过去。

    “但愿在铚县可以重整旗鼓,有朝一日,或许能卷土重来。”陈胜刚刚想到这里,忽然心中又有一阵悲哀:“秦人的战力,实在太强大了。这股援军只有区区数百人,可是竟然能与数千义军对抗。他们显然只是先锋,甚至只是探马,若主力赶到,就算我能重整旗鼓,又岂有胜算?”

    “罢了,罢了。先收拢些兵马,大不了入山为盗贼,也总好过孤身一人,流落在外。”想到这里,陈胜就加快脚步,向铚县方向赶去了。

    可是他走了没多大一会,心里就是一跳:“当日能攻下铚县,完全是因为县令反秦降我。如今葛家军已经溃败,降我的秦兵也不知所踪。铚县城中的豪强,会不会对我起歹意?”

    陈胜正在犹豫,忽然听到远远的传来几声呼唤:“陈王,陈王。”

    陈胜勉强认出来,那声音像是葛婴的,顿时大喜,叫道:“葛兄,我在这里。”

    随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葛婴和葛太公带着十来个士卒赶到了。

    陈胜又惊又喜,连忙抢了上去。谁知道葛婴捶胸顿足说道:“陈王,大事不好。姬友和周贺两人,降秦了!”

第六十七章 威风扫地

    陈胜已经麻木了,今夜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叹了口气说道:“降便降了罢,先给我些水喝。”

    有个小卒把水壶拿过来,陈胜咕嘟咕嘟喝了很多。

    葛婴在旁边痛心疾首的说道:“当时士兵溃逃,末将约束不住,只能抽出剑来督战。可片刻之间,那些士兵逃了个干干净净,我无可奈何,只得后退。此时,我身周已无陈王军了。”

    “在我临走之时,我看见姬友和周贺两个人,混在秦军之中,进了城门,然后不见人影了。”

    葛太公气喘吁吁的说道:“他二人在陈王军中锦衣玉食,过得好不快活,何必降秦?莫非他们混进城去,想要替我军打探消息?”

    通过这番对话,陈胜发现葛太公大概也是刚刚遇见葛婴。

    对于葛太公的问题,葛婴坚定的摇了摇头,说道:“绝无可能,他们两个养尊处优,能打探到什么消息?据我看来,他二人眼见三日之期已至,心中惊慌,所以降秦了。”

    对于葛婴的说辞,陈胜有点不大相信,毕竟秦律对叛将的惩罚可是很严重的。姬友和周贺先降义军,再降秦军,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比死更可怕的刑罚,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这样。

    几个人讨论了一番,始终没有什么头绪,干脆继续向铚县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不断的收拢败兵,最后重新聚起来数千人。陈胜见自己又有了军马,心中安定了不少,只是现在他已经不敢再掉头回去,继续攻打城池了。

    一直走到午后,大军总算回到了铚县,叫开城门,陈胜急不可耐的回到了县衙当中。然后找来一个小卒,问道:“临走之时,我命尔等将李寡妇接回来。你们可办好了?”

    那小卒一脸茫然,心想:“当时乱纷纷的,大家只顾着逃命,谁又关心李寡妇了?”

    此时见陈胜问起来,那小卒支支吾吾说道:“小人,小人,小人未曾听到命令。”

    陈胜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乱军之中,将令难以传达,也是常有的事。这样,你再去城中,寻一个寡妇来。”

    小卒干笑着说道:“不知陈王要找哪个寡妇?”

    陈胜不耐烦的说道:“不拘哪个,只要能找来便可以了。”

    小卒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

    陈胜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把酒壶拿出来,开始喝酒压惊。

    酒到半酣的时候,葛太公带着一群人进来了。

    陈胜朝他们微微一笑,说道:“葛太公来了?快请坐。”

    葛太公的脸色不太好,叹了口气说道:“陈王,昨夜一战,葛氏子弟损伤大半,蕲、铚两县的秦兵也好不到哪去。一旦秦人进攻铚县,我等根本守不住。陈王不思对策,反而在此饮酒,实在是……”

    陈胜勃然大怒,当然,这怒意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恼羞成怒。

    他猛的站起来,指着葛太公说道:“本王只是小酌两杯,又误了什么事了?思量对策,哼哼,若事事都要本王亲力亲为,又要你们何用?”

    葛太公倒也不恼,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已然想到对策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几个人,说道:“这几位乃是铚县豪强。老夫已经争得他们同意,各派出三百子弟,加入陈王军。”

    陈胜又惊又喜,看着那些豪强说道:“你们愿意加入陈王军,助我一臂之力?”

    豪强们微微一笑,回答道:“自然。陈王义薄云天,我等仰慕的很。”

    陈胜在欢喜之余,忽然心中有一丝不安:“当日铚县城破,这些豪强个个在观望,两不相帮。如今我一战大败,他们反而愿意加入陈王军。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好事?”

    葛太公看穿了陈胜的心思,笑道:“陈王,这几位愿意相助陈王,自然也有一些小小的请求。”

    陈胜顿时认真起来了,问道:“是何请求?”

    葛太公捻了捻胡须,微微一笑,说道:“铚县,由他们几位,联合掌控。加入陈王军的子弟,亦由他们派人统领。”

    陈胜心中冷笑了一声,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这个自然。几位先生有助于我,我自然要给几位一些好处。”

    那些豪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来。

    陈胜看着葛太公,心想:“昨夜一场大败。葛太公似乎蠢蠢欲动啊。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和铚县豪强联络?豪强们,是否给了他好处?难道,葛氏想取我而代之?”

    陈胜越想越不对劲,他和葛太公之间的关系一直说得很明白,就是互相利用。葛氏保着陈胜取得天下,而陈胜给葛氏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葛氏似乎有意越过这条界线啊。

    陈胜忽然想到一件事,昨夜姬友和周贺降秦,那些秦兵群龙无首,应该趁着这个时间,马上收拢秦兵,为己所用,不然的话,姬友和葛太公的均衡被打破,他这个陈王要有危险了。

    陈胜刚刚想放下酒杯,出去争分夺秒的收拢士卒。就听见葛太公淡淡的说:“除了这几位豪强的支持,老夫还连夜整顿了两县的秦兵。如今姬友与周贺已然不在了。那些秦兵茫然无措,老夫干脆将他们编入葛家军之中。陈王放心,秦兵并未发生叛乱,他们依然是忠于陈王的。”

    陈胜心中一沉,跌坐在草席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葛太公幽幽的说道:“方才陈王有句话说的好,若事事都要陈王亲力亲为,要我等何用?陈王尽管放心,日后一切皆有老夫安排,陈王只需端坐庙堂,垂拱可治天下。”

    陈胜慢慢的冷静下来了,他明白,葛太公的意思是,要一直尊他为王,不会取而代之,只是这个王,从此以后,只剩下虚名了。

    陈胜心中五味杂陈,正烦恼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卒兴冲冲的跑进来,也不管房中有客人,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大声说道:“陈王,小人已经找到寡妇了。这个寡妇也姓李,陈王必定满意。”

    葛太公嘿嘿笑起来了。周围那些豪强,也都捻须而笑。

    陈胜眼前一黑,脑子里面只有一个词:“威风扫地。”

第六十八章 柳暗花明

    一个王,手中无兵,只能做一个光杆司令。可是毕竟顶着王的名头,如果好好经营,或许有一两个忠臣良将愿意辅佐。只要徐徐图之,或许可以聚拢起一支兵马,扭转局面,重掌大权。这是败中求胜了,虽然极为艰难,但是也并非没有胜算。

    然而,这个小卒冒冒失失的跑进来,说什么陈胜要的寡妇来了。这可就太丢人了。

    食色性也,贪恋美色,倒也不算什么。可贪恋的偏偏是寡妇,这……这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模样啊。今日之事,必定会传扬出去,到时候,陈王是什么货色,很多人都会知道。从此以后,他便是彻底的傀儡了,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谁肯辅佐一个这样的人呢?不嫌丢人吗?

    那小卒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居然问陈胜:“大王,李寡妇就在门外,要将她带进来吗?”

    陈胜的眼睛瞟了瞟放在旁边的长剑,心想:“待众人一走,我便将这竖子劈成两段。”

    陈王不答话,旁边的葛太公则笑嘻嘻的说道:“带上来,自然要带上来。”

    那小卒答应了一声,扭头走了。

    几秒钟后,他引上来一个妇人。这妇人年纪不过四十来岁,头发却有些花白了。满脸憔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说不上丑,可也绝对和美女不沾边。

    铚县豪强中一人笑道:“陈王口味独特,在下叹为观止啊。”

    宾客们又笑起来了。

    陈胜恨的牙根痒痒,连一个小小的豪强,也敢当众辱我?真是欺人太甚。

    那小卒还一脸邀功的看着陈胜,说道:“陈王,这便是李寡妇了。”

    陈胜横眉立目,喝道:“滚出去。”

    小卒吓得一哆嗦,转身跑了。

    陈胜刚想把李寡妇也赶出去,却看见李寡妇盈盈拜倒,双目含泪,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陈王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陈胜还没说话,李寡妇忽然哭起来了。

    那些豪强都带着八卦的心理问李寡妇:“你为何痛哭?莫非你来此地,乃是受人胁迫?”

    陈胜有点想一头撞死算了。与寡妇勾搭成奸,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如果是胁迫良家妇女,那更是臭不可闻啊。

    他很想杀了刚才的小卒,可是又怕人家说,他是找了个替罪羊,让小卒背黑锅。

    就在纠结万分的时候,那李寡妇哭哭啼啼的说道:“奴家心中哀苦,只因今日陈王回城,我那独子痦生,却不见踪影。奴家多方打探,却听说……我家痦生……已然,已然……天呐,我哪里还活得下去。”

    李寡妇越哭越伤心,最后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胜顿时一愣:“原来她是痦生的母亲?”

    想到这里,陈胜猛的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寡妇面前。痛心不已的说道:“昨日一战,义军失利。当日本王于乱军之中,眼见性命不保。幸而有痦生,及时推了本王一把,本王总算侥幸逃得性命。”

    “痦生,乃本王救命恩人,痦生临终之时,曾向本王言道,尚有寡母在世。我陈胜,乃是知恩之人。故而,方才令小卒将夫人请来。从今以后,夫人便是陈胜之母,陈胜愿代替痦生,侍奉母亲终老。”

    说完之后,陈胜又爬起来,从桌上倒了满满一杯酒,跪在地上,高举过头,恭恭敬敬的说道:“胜,祝吾母长命百岁,愿母亲满饮此杯。”

    李寡妇已经完全傻了。威名赫赫,尊贵无比的陈王,要认自己为母?

    她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的接过酒杯,哆嗦着说道:“陈王,奴家岂敢……”

    陈胜摇了摇头,说道:“求夫人允许,允许陈胜侍奉终老。”

    李寡妇大着胆子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陈王,真乃大仁大义之人。”她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忽然声音呜咽着说道:“我家痦生,能追随陈王这般仁主,哪怕他运气不好,死在战场上。倒也……倒也值了。”

    说到这里,李寡妇又哭起来了。

    葛太公和铚县的豪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面上无光。谁知道陈胜找李寡妇,是为了报恩呢?这样一来,自己刚才冷嘲热讽,反而显得气量狭小,心思龌龊了。

    而葛太公则尤为失望。他刚才已经想好了,要把陈胜胁迫寡妇,寻欢作乐的事传扬出去,让陈胜人人避之不及,如此一来,可以将陈胜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彻底变成自己的傀儡。

    谁知道形势突然逆转,陈胜变成了报恩的仁主。如此一来,陈胜的口碑,必然口耳相传。只怕他呼声太高,有朝一日,他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啊。

    葛太公刚刚想到这里,就看到外面有个衣衫破败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刚刚进来,就扯着脖子喊道:“陈王,下官不服。”

    陈胜头都大了,今天简直是按了葫芦又起了瓢,这又是谁?

    他抬眼一看,发现这人满脸血污,有点面熟,一时间却又认不出来。

    陈胜喝问道:“尓是何人?未得本王命令,居然敢闯进来?”

    那人擦了擦脸上的血,说道:“大王,是我啊。守门者为秦人,见了下官,便放我进来了。”

    陈胜仔细一看,心中顿时一跳,这不是司马喜吗?

    葛太公也把司马喜认出来了,他还没想明白前因后果,可是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此人极为危险,必须马上除掉,于是他指着司马喜喝道:“你已然降了秦人,还敢来这里招摇撞骗?来人,给我杀了他。”

    司马喜呸了一声:“你才降了秦人。昨夜我力战到天明,亲手杀了数十秦人援兵。到天亮才突出重围,回到铚县,我何时投降了?”

    陈胜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你回来就好。”

    司马喜大声说道:“陈王,下官不服。为何将两县秦兵,编入葛家军?下官一入铚县城,便有秦兵向下官哭诉,说他们被迫入了葛氏军中,地位低下,受人辱骂。更有不少秦兵向下官说道,他们乃是陈王的士卒,为何变成了葛氏的私兵?”

    司马喜郑重的说道:“喜,有一不情之请。恳请陈王,命下官统领秦兵,助陈王完成一统天下之大业。”

第六十九章 葛氏危矣

    陈胜几乎要大笑出声来了。他极力忍住,脸上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问葛太公说道:“太公以为如何?”

    其实这话只是走走过场罢了。司马喜一直是姬友的副手,与周贺的关系也不错,姬友与周贺不在,两县秦兵肯定是以司马喜为主的。

    秦兵有了主心骨,葛太公又怎么可能阻拦得住?哪怕他强行将秦兵收编,这些亲兵也必然反抗。

    葛太公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略一沉吟,就幽幽的说道:“无论葛家军,还是两县秦兵,俱是陈王军。这些士卒属于哪一旅,自然是陈王说了算。”

    陈胜点了点头,对司马喜说道:“如此,本王便命你整编两县秦兵。便定名为关中旅罢。由你暂代都尉之职。”

    陈胜又看了看铚县豪强,说道:“诸豪强子弟,则编为铚县旅,至于都尉的人选,便由尔等推举罢。”

    铚县豪强都点头答应了。

    如此一来,陈王军便有了三旅一队。属于葛氏的葛家军,属于铚县豪强的铚县旅,由司马喜掌握的关中旅。以及陈胜亲自招募的一队秦兵。

    四方势力之中,以陈胜实力最弱。但是他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公,只要平衡各方势力,便可以掌控大局。而且,铚县豪强的加入,使得葛氏与两县秦兵对峙的格局,变成了三足鼎立。这样对陈王地位的稳固,有莫大的好处。

    陈胜在一瞬间开始谋划,将来收拢各方兵马,同样照今日这般,编成数旅。由此以来,每一方势力,在陈王军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小,到最后,他们就全无叛乱的能力了。

    葛太公显然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他向铚县豪强使了个眼色。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要联合起来,除掉司马喜的两县秦兵,掌握大权。

    陈胜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感觉到了葛太公今日异乎寻常的激动。

    他忍不住看向葛太公,问道:“太公今日,似乎有很多事要做,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葛太公微微一笑,说道:“老夫日思夜想,只盼曳尾于涂中。然而为天下苍生计,只得站出来做一些事了。”

    说到这里,葛太公轻轻咳嗽了一声。

    按照原来的计划,葛太公不想这么快就架空陈胜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不得不加快脚步了。

    葛太公悄悄的将手拢到袖子里,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昨夜大军溃散,葛太公狼狈逃向铚县城,与众人走散,在奔逃之中,不慎摔了一跤。事后虽然勉强爬起来,但是心口总是隐隐作痛。

    葛太公清楚自己的身体,知道到了这个年龄,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怕是已经时日无多了。而葛婴又是个不懂权谋的莽夫,一旦自己撒手人寰,葛氏将何去何从?

    于是他只能加快脚步,连夜与铚县豪强交好,出让了一部分利益,拼了老命也要架空陈胜,掌握整个陈王军。

    只要扫清了这个障碍,葛婴哪怕没了自己,也可以振兴葛氏。

    可没想到,原本唾手可得的局面,被一个司马喜给搅合了。

    幸好葛太公还有另一个计划,就是为了预防突发情况的。那就是联合铚县豪强,做掉司马喜,杀尽两县秦兵,彻底和陈胜撕破脸。

    从此以后,陈胜便被软禁起来,只能作为一个提线木偶。葛氏要他做什么,他便得做什么。

    葛太公满满的将酒杯举了起来,他打算摔杯为号。可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个小卒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这小卒说道:“禀报陈王,吴广将军出城了。”

    陈胜一愣,问道:“他出城做什么?”

    那小卒说道:“将军口口声声说,不信姬友会降秦,要去问清楚。”

    陈胜连连跺脚:“荒唐、荒唐。”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如今他这个陈王危机四伏,可以信任的,也就一个吴广了,在这种关键时刻,他怎么能出城?

    再者说了,姬友和周贺已经进了酂县,他又去哪里问清楚?难不成要以身犯险,偷偷溜到酂县之中吗?

    陈胜向那小卒说道:“立刻,骑快马将吴广追回来。他若不听,便是绑也要绑回来。”

    小卒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然而,也就数十个呼吸的工夫,小卒又回来了,说道:“陈王,吴将军到。”

    陈胜有点懵:“这么快?”

    那小卒说道:“吴将军已然回来了。还带回来了很多人。如今正向这边赶来。”

    陈胜看向葛太公,淡淡的说道:“太公,我们出去瞧瞧?”

    葛太公点了点头,慢慢的将酒杯放在桌上。

    一行人走出县衙的时候,吴广已经回来了。他大踏步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姬友、周贺,以及一个神色复杂的中年男子。

    吴广远远的朝陈胜一抱拳,说道:“陈王,我在路上遇到了姬兄和周兄,原来他们二人入酂县,不是投降秦人,而是为了劝降。”

    陈胜点了点头,很感兴趣的看向姬友:“姬兄,你劝降的结果如何啊,今日可是第三日了。”

    姬友指了指那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说道:“幸不辱命。酂县令在此。酂县秦兵,亦已宣誓效忠陈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周围的人全都震惊了。而葛太公胸口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念头:“糟了,这下如何除掉陈胜?”

    紧接着,他忽然又想到:“今日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我欲取代陈胜之心,昭然若揭。陈胜如今又拿下酂县,实力大增,会不会,会不会报复葛氏?”

    一想到自己苦苦谋划,到头来居然成了葛氏的罪人。葛太公忍不住喉咙一甜,噗的一声吐出来一口鲜血。

    陈胜笑眯眯的问道:“葛太公,身体不适吗?”

    葛太公只觉得头晕目眩,勉强支撑说道:“老夫,老夫……”

    陈胜低声说道:“葛太公身体不适,便不要操劳了。我打算将葛家军编入其余几旅,太公以为如何啊?”

    葛太公又是一口血喷出来,眼前一黑,人事不知了。

第七十章 反贼的恩公

    陈胜见葛太公吐血倒地,不由得心中大为畅快。

    他笑眯眯的将葛太公扶起来,微笑说道:“太公何至于此啊,本王说笑耳。“

    葛太公勉强张了张嘴,说道:“我……我……“

    最终,葛太公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这么多年的沉沉浮浮,他已经看明白了,自从姬友回来的那一刻,形势已经彻底逆转,他再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从此以后,葛氏一族的命运,怕是要身不由己了。

    吴广看出来了葛太公的尴尬,微微一笑,说道:“诸位,通衢之中,人声嘈杂,我等为何不寻一僻静所在,共谋大事?“

    陈胜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不错,正该如此。诸公请随我入县衙。“

    进入县衙之后,陈胜的心思,已经彻底从葛太公身上,转移到姬友身上来了。

    他看看姬友,再看看周贺,最后看了看酂县令。终于,陈胜忍不住问姬友:“昨日咸阳援军已至,我义军一战失利。酂县已无城破之忧。姬先生倒底用了何等妙计,竟可以令酂县归顺于我?“

    姬友微微一笑,说道:“陈王,下官口舌笨拙,身无长物,能够劝降酂县,只靠一件事:陈王,乃天命所归之王侯。“

    陈胜听到这话,脸上的肉抽了抽,他想起来一些不太好的往事。

    昔日宋鲲尚在的时候,就如今日的姬友这般,行事出人意表,却每每能够成功。等问及原因,他便来上一句:陈王乃天命所归之王侯。

    今天陈胜看着一脸故作谦虚的姬友,不由得又想起宋鲲来了。

    陈胜正在回味的时候,酂县令忽然跪倒在地,谦卑的说道:“下官违背天命,强行抗拒王军。直至今日,方幡然悔悟,只盼陈王不计前嫌,某愿做一马前小卒,牵马坠蹬,服侍陈王。“

    这话令陈胜全身舒泰,毕竟跪在面前的可是一县之令啊。昔日这样的大人物,他只能仰望,甚至交谈的资格都没有。想不到时来运转,居然能让这等人俯首帖耳。

    陈胜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汝能痛改前非,本王必然重用。“

    酂县令长舒了一口气,满意的退到了一旁。接下来,姬友才缓缓讲述了劝降的过程。

    当日陈胜军围困酂县。实际上对酂县的困扰并不大。因为酂县城高濠深,兵多将广,城中又有粮仓,粮草可以支撑一年。从外面攻入极难,更何况是陈胜手下的泥腿子农民军。

    所以酂县令对姬友和周贺的劝降之举,置之不理,并且想要射杀这两个人,好向咸阳邀功。

    所以,姬友和周贺立下军令状,要以三日为期,劝降酂县,这是很冒险的举动,或者说,是必死的举动。

    谁知道第二日夜间,有一队秦兵杀来。凭借区区数百人之数,杀的陈王军七零八落,大大方方的入城了。

    但是在乱军之中,姬友发现这队秦兵有点不寻常。因为他们的战力太强大了,武器也太优良了。这样的军队,除了咸阳之外,第二个地方不可能有。

    于是他拉着周贺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悄悄的观察。果然,他们发现这些秦兵实际上无意攻击陈王军,他们是在保护军中的一个人。那人身穿锦袍,面色白皙,留着几缕美髯,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于是乎,这队秦兵的身份,顿时就呼之欲出了:咸阳使者。

    当姬友和周贺得出来这四个字的时候,顿时心惊肉跳,身体也止不住的发抖。这四个字,可是他们头顶上的魔咒啊,曾经令他们惴惴不安,茫然无措。

    可是很快姬友和周贺就认识到,他们现在已经没必要畏惧咸阳使者了,因为他们已经反叛咸阳,入了陈王军。这真是一个好消息,于是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两人又发现了第二个好消息,咸阳使者只带了一百人来酂县,那么必然不是来救援,而是……取酂县令的首级。

    二世皇帝,居然在这时候对酂县令下手了。

    于是姬友和周贺当机立断,趁乱混入了城中。果然,咸阳使者当庭宣读诏书,令酂县令自杀。

    酂县令悲愤的争辩道:“城外有数千叛军,楚地已是遍地烽火。下官负有守土之责,岂能轻易自杀?我身死故不足惜。然而酂县无主,叛军必趁机夺城。如此一来,叛军日益强大,则朝廷危矣。“

    酂县令一番慷慨陈词,固然是为自己求生路,但是所言的,也颇有道理。身边人都听得连连点头,觉得皇帝的诏书,简直不可理喻。哪怕真要杀县令,也需等打退了陈胜再说。

    谁知道使者突然两眼放光,盯着酂县令喝道:“你方才说,哪里遍地烽火?“

    酂县令愣了:“哪里?“

    使者冷笑了一声:“你不要装糊涂,本使听得清清楚楚,你方才言道。楚地遍地烽火。“

    酂县的县丞猛地明白过来,顿时惊出来了一身冷汗。

    而酂县令还不知关键所在,依然努力的向使者解释着:“楚地,当真是遍地烽火。下官并未夸大。叛军已然攻下两座城池,正在……“

    “够了!“使者忽然一声怒喝,吓得酂县令打了个寒战。

    那使者冷笑着说道:“楚地,楚地。自始皇帝一统宇内,四海为一。世上便只有大秦,哪里来的燕韩赵魏楚。你口口声声说楚地,看来心中对故楚念念不忘啊。“

    使者抖开诏书,说道:“诏书中说,你心怀不满,常生怨怼之心。看来并未冤枉了你。“

    酂县令怒道:“下官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尔便要借此取我头颅吗?“

    使者喝道:“皇帝之令,谁敢不尊?来人,酂县令不肯自尽,尔便替我杀了此人。“

    后面有人应了一声,随后长剑出鞘,噗的一声,刺进了使者的后背。

    那使者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了。

    酂县令惊讶的看着杀人者,乃是他手下的亲兵。

    那亲兵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向酂县令说道:“大人爱兵如子,昔日我背生脓疮,大人亲身吮吸,救我一命。今日小人这便报恩了。“

    随后,那亲兵跳到庭院之中,向众人大呼:“杀人者,武进也。与旁人无关。“

    随后,武进拔剑吻,身死当场。

    酂县令目瞪口呆的站在屋子里面,已经六神无主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惊叹:“位卑而知恩义,真壮士也。“

    酂县令抬头,惊讶的发现,进来的两个人,乃是一身华服的姬友和周贺。

第七十一章 三岔村

    如果在一个时辰之前,酂县令见到姬友和周贺,他会毫不犹豫的命人将这两个家伙抓起来。不,更有可能是当场杀掉。

    然而,刚才在这里发生的事,已经彻底让酂县令懵了。

    今天大起大落,实在是让他心神激荡,现在的他,如同木鸡一般呆滞,因为涌入大脑的信息过多,所以显得有些迟钝。哪怕有人报告说,徐福带着长生不老药回来了,他也不会有太大反应了。

    半晌后,酂县令才想起来问姬友:“你为何在这里?”

    姬友说道:“在下看见咸阳使者入城,放心不下你,故而尾随入城。”

    “咸阳使者。”酂县令苦笑了一声。

    姬友说道:“你那位叫武进的亲兵,固然是壮士。然而却不通世故。他以为杀人之后,喊上一声杀人者乃武进也,大人便可以摆脱干系了吗?”

    酂县令默然。

    姬友叹了口气,说道:“你我都知道,秦法严峻。二世皇帝更甚于乃父。咸阳使者带来的旨意,要大人自尽。如今大人并未自尽,反而使者死于此处。哪怕你有千百种解释,皇帝也并不在乎。姬某大胆猜测,大人会被送往咸阳,被极五刑。自己固然死的惨不忍睹,父母妻子,怕是也要受牵连。”

    酂县令的身体顿时开始发抖了。

    不错,他很清楚这一点。如果听从诏书自尽。至少算是皇帝给自己留了个体面,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受到影响。可是……可是武进愚蠢的忠心,却让他全家陷入到劫难之中。

    只是,酂县令没有办法责怪武进。毕竟武进是出于一腔赤诚。

    酂县令叹了口气,六神无主的说道:“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姬友指了指城外的方向,说道:“大人手下秦兵,兵器衣甲,或许不如咸阳军精良,然而胜在人数众多,作战之勇猛亦不过稍稍逊于咸阳军,胜算极大。何不振臂一呼,杀尽咸阳军,从此反了二世?不反,全家遭受屠戮,反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酂县令一听这话,一颗心顿时开始活动了。人在生死关头,怎么可能不想着求活呢?

    酂县令犹豫了一会,又说道:“不可,不可。秦兵未必受我调遣。”

    姬友呵呵一笑,说道:“大人能为一小卒吮吸脓疮,想必深谙收买人心之道。大人必定不止有一个武进罢。”

    酂县令苦笑了一声,说道:“在下便试一试罢。”

    趁着咸阳军还没有发觉使者已死,酂县令悄悄的招来了自己手下的秦兵。那些秦兵有一多半是愿意追随县令的,剩下的一小半,也因为从众心理,点头答应了。

    酂县令心中大定,发出号令:“尽诛咸阳军。”

    咸阳军固然骁勇善战,可他们又岂能料到,在大秦的国土上,居然遭到了同样是秦兵的突然袭击?咸阳军甚至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起来,就被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迫于形势,则投降了酂县令。

    违抗圣旨,杀咸阳使者,灭咸阳军。酂县令已经无法回头了。然而,单靠一县,没办法抵抗咸阳。姬友趁机劝说酂县令投降陈胜。

    按照姬友的说法,酂县令当时走投无路,又听说了陈胜身上发生的种种神迹,于是痛改前非,甘愿投靠。毕竟姬友和周贺整日在酂县城下大吃大喝,酂县令也知道,只要投降,必定没有性命之忧,反而可以锦衣玉食,何乐而不为?

    然而,关于酂县令投降的过程,真实情况并非如此。其实是周贺从身上拿出来了宋鲲的命令,告诉酂县令,他二人乃是明降陈胜,暗降扶苏。说到底,还是为大秦做事。

    酂县令一听这话,心中的最后一丝妨碍也消失不见,于是顺理成章的投降了。至于那些秦兵,听说了他们其实是扶苏的军士之后,个个兴高采烈,恨不得立刻大开城门。

    姬友隐去了扶苏的事,简略讲完之后,向陈胜抱了抱拳,笑道:“陈王,下官幸不辱命。”

    陈胜哈哈大笑,极为畅快的说道:“好,很好。姬大人真乃吾之姜子牙啊。此行,我记你首功。”

    姬友摇了摇头,说道:“在下只敢居次功,首功另有其人。”

    陈胜惊讶的哦了一声,然后看向周贺:“莫非周大人才是首功?”

    周贺连连摇头:“不敢,不敢。在下功绩尚且在姬大人之下。”

    姬友笑嘻嘻的说道:“此行首功,乃二世皇帝也。若非他昏庸无道,居然派出咸阳使者,诛杀酂县令,我等岂能成功?”

    陈胜大笑:“好,明日开表彰大会,本王要好好表彰胡亥一番。”

    众将皆大笑。

    当晚,姬友、周贺、司马喜、酂县令几个人,聚拢在一个房间之中,鬼鬼祟祟的交谈。

    几个人先向酂县令传达了扶苏的消息,然后开始谋划下一步的计划。

    说了一会之后,酂县令很纳闷的问:“姬大人,当日你已经立下军令状,要三日之内劝降酂县。若我不在乎锦衣玉食,又无咸阳使者搅局。你岂不是要失败了?”

    姬友微微一笑,向司马喜使了个颜色。

    司马喜拿出来了一块绢布,说道:“我等已与公子取得联系,这是公子的命令。”

    酂县令看完之后,脸上露出钦佩不已的神色:“公子智计百出,下官五体投地啊。”

    那道命令很简单:命人假扮咸阳使者,逼反酂县令。

    姬友对司马喜说道:“如今公子行至何处了?”

    司马喜说道:“公子在大泽乡混入戍卒当中的时候,曾经李代桃僵,借用了一个戍卒的身份。这戍卒名叫狗四。公子似乎有意去狗四家乡巡幸数日。那个村子叫……似乎叫三岔村。”

    姬友点了点头:“派一个可靠的人,去三岔村寻公子罢。将此间之事禀报公子,问公子是否有进一步命令。”

    司马喜点了点头:“下官明白。”

    三岔村很普通,是南方的一个贫穷的村落。这一日,村子里面有些喧嚣。而喧嚣的源头,则是一户石头垒成的院子。

    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在推搡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哭道:“我有四子,若四子俱在,你岂敢如此欺辱我。”

    那男人冷笑道:“你那儿子便是活下来,也不中用。不过是被人打的懦夫罢了。”

    老妇人咬着牙说道:“我家狗四从军去了。战场上历练一番,血海尸山都见识过了,岂会怕你?带他回来,自会去寻你。”

    那男人勃然大怒,一拳打在老妇人脸上:“混账,狗四是什么东西,也拿来威胁我?”

第七十二章 熊大人

    老妇人被打得扑倒在地,左脸颊顿时红肿起来,而她口中依然痛斥不休。

    那男人冷笑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今日是我来与你交涉,你若再不识时务,明日,可就是熊大人亲身至此了。”

    随后,男人在老妇人身上重重的踏了一脚,转身走到牛棚当中,将那头牛牵了出来。

    男人牵着牛经过老妇人身边,淡淡的说:“这头牛,算是利息了。熊大人的帐,你最好早日还上。”

    老妇人痛骂不休,伸手想要把牛抢回来,但是被那男人一推,又跌倒在地。

    男人从容的走了,经过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转身看向墙角,笑眯眯的说道:“狗三,你不送送我?”

    狗三瑟缩在墙角,把头深深的埋在裤裆里,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男人哈哈一笑:“真是个窝囊废。”随后,他猛的一拽缰绳,那牛痛苦的叫了一声,然后缓缓地跟着男人走了。

    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先在院子里面呆呆的坐了一会,然后将被那男人打碎踢倒的家什一一扶了起来。

    忽然,她听到几声轻笑,一扭头,看见墙头上有一溜脑袋,正是同村的邻居正在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老妇人有些气愤的说道:“老身受人欺侮,列位作壁上观,并不施予援手,为何?”

    那几个邻居笑嘻嘻的说:“你家狗三都毫无作为,你何必指望我等?”

    老妇人怒道:“我自家家事,不劳列为费心了。”随后,她抓起一把土块,朝墙头上扔过去。

    邻居们纷纷把头缩了回去,有几个被泥土迷住了眼睛,破口大骂。

    老妇人对那骂声置之不理,抬头看看,天色已晚,到了做饭的时候了,于是生火做饭。

    红日偏西时分,晚饭做好了。不过是瓦罐里面煮豆子,再放上几片菜叶罢了。这饭没有半点油星,甚至没有盐。毕竟盐也很贵啊。

    狗三坐在墙角,身体旁边是两面土墙,这让他觉得很安全。他使劲低着头,把脑袋埋在两腿间,这样便可以不用再面对世界。

    饭已经熟了,他能闻得出来。但是他感觉自己没有资格吃,于是依旧呆呆的坐着。

    身体已经有些发麻了,究竟要坐到什么时候?其实狗三心中也不清楚。他觉得自己很丢脸,或许应该寻死,一了百了,但是他偏偏没有这个胆量。于是他开始想象,或许突然之间,天崩地裂,他葬身到火海之中,那样大约就能解脱了。

    一阵阵饭香味传来,狗三的肚子开始叫了。香味越来越浓,后来狗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吃吧。”耳边传来老妇人的声音。

    狗三抬起头来,看了看自己的母亲,愧疚的神色更重,连忙低下头去。

    老妇人呵呵一笑,说道:“我岂会怪罪自己的儿子,吃吧?用过了饭,我有话与你说。”

    狗三接过瓦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片刻之后,就将那豆子吃光了。

    等狗三吃完了,老妇人说道:“你自小便胆怯,哪怕与生人交谈都不敢。今日为何敢打坏熊大人的宝物?”

    狗三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老妇人再问了一遍,狗三还是不肯说。

    老妇人长叹了一口气,有眼泪流下来,她哽咽着说道:“老身一生吃尽苦头,生了四个儿子。两个不满一岁便死掉了。只有你和狗四长大成人。可偏偏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胆小怯懦,木讷寡言。将来老身体衰,再也做不动活了,还能指望你们养老吗?倒不如,倒不如我现在便死了,也免得将来受罪。”

    老妇人说这,便要站起身来寻死。狗三伸出手,紧紧的抓着她的衣袖,不许她离开。

    老妇人心疼衣料,不忍心用力撕扯,只好使劲掰狗三的手指。正在这时候,狗三低声说:“我……我想娶一房媳妇。”

    “什么?”老妇人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如今家里面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个儿子却在惦记着娶媳妇?

    老妇人没有说话,狗三则慢吞吞的继续说道:“娶媳妇,需要钱。如今家中并无余财,于是我白日放牛的时候,便想着如何挣些钱来。”

    “恰好在此时,我见熊大人自村中出来。便想着,熊大人乃是乡中富贵人,若能与他结识,或许能得他指点,挣些钱财。”

    “眼看熊大人越来越近,我心里面很是慌张。又想起来你平日里教我,男儿堂堂正正,不必畏惧任何人。于是我便硬着头皮走上去,向熊大人行了一礼。”

    “熊大人倒和蔼的很,问我姓甚名谁,我便说了,我唤作狗四。熊大人似乎颇赏识我,便邀我回去做工,一天可得三十钱。”

    “我喜不自胜,便跟随熊大人回去了。熊大人命我擦拭一件白玉奔马,结果我刚刚擦了片刻,那匹马忽然从中间裂开,断做两截。熊大人说,那马价值千金,让我赔他。我……”

    狗三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妇人则有些怒气的说道:“白玉的奔马,岂会因为擦拭几下便从中裂开?他分明是在骗你。你有没有摔那匹马?”

    狗三连连摇头:“没有,我知道那马很贵重,所以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你让熊大人骗了。”

    狗三慢吞吞的站起来,只见他一脚高,一脚低,走路的时候颇为费力。狗三纳闷的问:“熊大人何等尊贵?我不过是个穷人罢了。他何必骗我?”

    老妇人冷笑了一声:“何必骗你?你可知道,熊大人为何来我们村子?”

    狗三一拍脑门:“对啊,熊大人家大业大,何必来我们这穷乡僻壤?”

    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你阿爷当年在战场上搏命,用一身伤换了几亩良田。熊大人,便是看中了这些田。今日他来我们村,便是要出钱买咱们的田。只因你阿爷葬在那田里,我不肯卖,他便起了这样的心思。”

第七十三章 叫花子

    狗三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问道:“如今,可如何是好?”

    老妇人想了一会,向狗三说道:“罢了,熊大人家财万贯,听说府中又养了不少门客,我家岂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得了借口,要抢占我家的良田。我们没奈何,只好给他罢。”

    狗三问道:“家里面没了田地,以后如何过活?”

    老妇人说:“昔日家中还不是一贫如洗?我整日替人浆洗衣裳,倒也勉强将你们养大了。后来你阿爷在战场上挣得一份家业,日子便好了许多。明日将田赔给了熊大人,我再去替人洗衣罢了。好在如今狗四也去从军了,但愿能带着军功回来吧。”

    狗三小声说道:“军功岂是那么容易挣得的?就算四弟能挣得军功回来。按照大秦律法,是早晚要分家的。到时候,他的田亩是他的,与我也没有干系。”

    老妇人看了看狗三的腿,柔声说道:“你不能上战场,倒也不是坏事,至少没有性命之忧。狗四这孩子仁义,哪怕分了家,也不会让兄长饿死街头的。”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狗三惊慌的说道:“熊大人这么快便来了?”

    老妇人拍了拍他的头:“无妨,不过几亩薄田而已,我已经打算给他了,他还能将我们怎么样?”

    老妇人打开了门,发现外面并不是熊大人,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穿的破破烂烂,与街上的叫花子毫无二致,只是眼睛更明亮一些。

    老妇人问道:“你是何人?”

    那叫花子竟然颇有礼貌的拱了拱手,说道:“途经此地,腹中饥饿。不得不腆颜求食。”

    老妇人笑了,向那叫花子说道:“乞食为何不去富贵人家?你以为,我家有余粮吗?”

    那叫花子行了一礼,说道:“富贵人家并非真富贵,其粮仓中的米粟,皆乃穷人膏血,我不忍食。府上既然不方便,在下便告辞了。”

    叫花子转身要走。老妇人叫住他,说道:“你不去富贵人家乞食,是因为不肯享用穷人膏血呢?还是乞不来呢?”

    叫花子神色尴尬,好一会才说道:“那些富人,为富不仁,我……我曾几次叫门,都被赶出来了。”

    老妇人笑了,觉得这叫花子真是有趣极了,明明已经穷到了要饭,居然还强撑着面子不倒。

    她向叫花子说道:“你进来吧,我瓦罐中还有些豆子。”

    叫花子喜不自胜,跟着老妇人走到了院子当中。他先向站在角落中的狗三行了一礼,然后抱起瓦罐,将豆子连带汤汁,全都喝了下去。

    老妇人见叫花子腰间带着一把宝剑,纳闷的问道:“你既然腰中悬剑,为何不卖掉换钱?”

    叫花子摇了摇头,说道:“卖掉宝剑,便真成了叫花子了。有此剑在,便有建功立业的一日。”

    他两眼烁烁放光,向老妇人说道:“若有朝一日,在下能出将入相,必以千金报答此一饭之恩。”

    老妇人忽然怒道:“尔以为,老身与你这碗饭,是奢求报恩吗?你走吧,老身家贫,放不下你这出将入相的尊贵身子。”

    那叫花子满脸惭愧,连连致歉,可依然被老妇人推了出去。

    叫花子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对着院子跪了下去,低声说道:“若侥幸不死,必有厚报。”

    随后,他站起身来,握着腰中宝剑,乘着月色继续赶路。

    叫花子的目的地是熊罴家。熊罴乃是附近豪强,家财万贯,童仆千人,一家就几乎霸占了一个乡。据说,熊罴祖上乃是楚国王室后裔,只是年代久远,血缘已经极为单薄,故而没有在王都做官,只是在乡间做了一方豪强而已。

    熊罴的家世,在楚国王公之中,自然不算什么,然而在乡间百姓看来,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叫花子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总算来到了熊罴家门口。然后拍响了那扇大门。大门只开了一条缝,从里面露出来半个头,看了叫花子一眼,便不耐烦的说道:“滚滚滚,没有剩饭菜施舍你。”

    叫花子强忍怒气,说道:“在下并非要饭的乞儿,而是游侠。听闻贵府主人胸怀大志,招揽四方侠士。特来投奔。”

    看门人闻言大笑:“一个叫花子,也敢自称游侠?尔有何本事?”

    叫花子缓缓地抽出腰间宝剑,说道:“若府中有人能在剑术上胜过在下,在下转身就走,绝不纠缠。”

    看门人呸了一声:“你算什么东西?谁有功夫与你比剑?”

    叫花子晃了晃宝剑,说道:“此剑乃在下家传至宝。若有人能胜过我,这剑便是他的了。”

    看门人闻言心动:一个叫花子,能有多大本事?自己若能将它打败,就可以平白无故得一把宝剑了。

    于是从自己房内拿了一把剑。这剑其实不是他的,是他替一个门客擦拭的。看门人想的是,

    于是他打开门,将叫花子放了进来。说道:“好,我二人便比试一番。”

    叫花子倒也不客气,拔出剑来,说道:“请了。”

    两人交手一回合,看门人手中的长剑被叫花子一绞,再也拿捏不住,直直的飞到了大树上。

    看门人恼羞成怒,喝道:“好大的胆子,我不想伤你,你却不知好歹,给我滚。”

    叫花子却没有走,而是向角落中一个人影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角落中的人捻须走出来,微笑道:“我并不是什么大人,只是一个管家罢了。看你身手不凡,不像是叫花子。”

    叫花子说道:“在下是一个游侠。”

    管家点了点头,说道:“是来投奔大人的?”

    叫花子点头说道:“正是。”

    管家想了想,说道:“明日大人有些事,怕是要用几个人。这样罢,你便留下来,明日随大人一同出发。至于是否能得到大人的赏识,便看你自己的了。”

    叫花子感激地抱了抱拳,说道:“多谢。”

    管家随口对看门人说道:“去,给他找个地方歇息。”

    看门人无精打采的答应了。

    管家转身便走,可是很快又回过头来,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叫花子行了一礼,说道:“在下韩信。”

第七十四章 龙穴

    管家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韩信,名字倒也不错,看来你真是游侠。”

    韩信又行了一礼,然而管家根本没有答谢的兴趣,就转身回去睡觉了。

    韩信由看门人引着,进入了一间简陋的小屋之中。这屋子显然是下人居住的,潮湿阴冷。但是韩信毫不在意,毕竟这些日子,什么苦都吃过了,露宿野外,也是平常的事。

    看门人回去了,韩信则枕着宝剑睡在席子上,脑子里面想的全是如何建功立业,如何出人头地,想到激动处,睡意全无,干脆起来舞了一回剑。

    天很快就亮了,韩信厚着脸皮混了一顿饭,然后就等着随同熊罴出门办事。然而直到日上三竿,熊罴依然没有动静。

    韩信按耐不住,托人打听了一下,这才听说,原来熊罴还没起床。

    吃过午饭之后,熊罴总算走出了卧室,然后随意点了几个人,便慢悠悠的出了门。

    韩信向左右看了看,跟随在熊罴身后的,一共有十五个人。这些人腰间倒都挎着宝剑,只是走路的时候,身体晃晃悠悠,脚步虚浮,显然没有什么真本事。

    韩信心中纳闷:“听人说,熊罴急公好义,招揽了不少门客,可是今日一见,这些门客徒有其表。看来传闻有些不实啊。”

    带着疑惑的心思,韩信跟着熊罴走了很长时间,然后到了一个村子。

    韩信越走越疑惑,因为周围的景色太熟悉了。这不是昨天晚上经过的那村子吗?

    熊罴倒没有急着进村,而是到了外面的农田之中。他站在田埂上,远远的眺望了一番,随后向旁边的人招了招手。

    那人便点头哈腰的行了一礼。

    熊罴指着一块农田说道:“上次你曾向我说,这田中有一处龙穴,今日你再仔细看看,切莫弄错了。”

    那人说道:“大人,不会有错。小人尽得鬼谷子真传,观山定脉,乃是拿手好戏。大人请看附近这山峦,蜿蜒盘旋,分明是一条真龙。而这块农田,便是龙眼了。若将大人先祖葬在此处,大人府上,便要出一位真龙天子了。”

    熊罴皱着眉头说道:“然则,这田中已然有一座坟了。我便买了这块地,将祖先坟墓迁过来,怕也无用了。”

    那人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龙眼,三年之后方才睁眼。先前葬下去,做不得数。大人若不放心,将那户人家斩草除根,便自然没有后顾之忧了。”

    熊罴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好。算起来,我家祖上,也是楚国王室。莫非,天意令我复兴大楚,主宰天下?哈哈,哈哈……”

    熊罴得意洋洋的笑起来了,而韩信在后面听的连连皱眉:“这熊罴,倒是和传闻中一样,胸怀大志,只是实现大志的方式,是不是太不靠谱了?居然想着通过什么迁坟,什么风水……”

    还没等韩信想明白,熊罴已经带着他们向村子当中走过去了。

    熊罴熟门熟路,径直来到一户人家跟前。他也不叫门,直接一脚踢出去,那两扇门便倒在地上了。

    有个老妇人,带着一个面色惶恐的男子走了出来。

    不等熊罴说话,那老妇人就说道:“熊大人神机妙算,老身自愧不如。这地,你想拿去,便拿去吧。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老身也就不苦苦挣扎了。”

    熊罴嘿嘿一笑,说道:“老太婆,你昨日能有这般明白,自可得一笔卖地钱,岂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老妇人不答。

    熊罴说道:“你家狗三打破了我白玉奔马,此马价值千金。几亩薄田,可抵不过我一匹马。”

    老妇人大惊,问道:“熊大人,你还要如何?”

    熊罴说道:“你这几间破屋,我一并笑纳了。除此之外,你二人再写一副五百金的借据。”

    老妇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写了,我们还不起五百金。”

    熊罴似乎早就打算好了,笑眯眯的说道:“你二人可卖身与我,从此以后,在我府中为奴,做些粗活。按道理说,你二人不值五百金,可我心善,便吃些亏好了。”

    老妇人悲愤的说道:“熊大人,你那白玉奔马,分明早就坏了。否则的话,岂能轻轻擦拭,便断为两截?”

    熊罴走到老妇人面前,冷冷的说道:“我看你年纪甚大,怕是没几年好活了。我若打你一拳,你倒地身亡。而我向县令大人说,你必定早就要死了,否则岂会轻轻一拳,便断了气息。你觉得,县令是否听信我的言语?”

    老妇人咬着牙说道:“你逼人太甚。”

    熊罴冷笑不语,只是催促着老妇人和狗三立字据。

    忽然老妇人大喝一声,从身上拿出来了一把剪刀,刺向熊罴。只可惜,她毕竟年迈,动作缓慢,熊罴只是侧了侧身子便躲了过去。

    随后,他一脚踢出,将老妇人踢倒在地。

    熊罴高声叫道:“此二人欲杀我,尔等还不杀了贼人?回头我自会告知县令,为尔等请功。”

    那些门客都答应了一声,笑嘻嘻的拔出剑来,要杀了老妇人和狗三。

    狗三尖叫一声,又藏到了角落里面。看来是打算听天由命了。

    门客们举起剑来,正要下杀手,忽然有个人影跳出来,挥动长剑,将那些门客都逼了回去。

    熊罴皱了皱眉头,问了一句:“这叫花子是谁?”

    那挡住众人的,正是韩信。他提着剑淡淡的说道:“在下韩信。”

    管家着急的说道:“韩信,你疯了?敢与大人作对。”

    韩信淡淡的说道:“我并未见什么大人,只见了一个恃强凌弱的小人。”

    熊罴摆了摆手,喝道:“杀,连同这叫花子,一并杀了。”

    那些门客其实只是小混混罢了,整日游手好闲,欺压百姓,此时听熊罴吩咐,便发了一股狠劲,挥舞着剑冲上来了。

    韩信长啸一声,说道:“尔等欲取我性命,那韩信便不客气了。”

    他挥动长剑,跳到了门客中间。一人斗十五人,片刻之后,有一个门客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第七十五章 淮阴县

    按道理说,一个人无论多么勇武,以一人斗十五人,总是没有胜算的,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然而,熊罴的门客,尽是乡中无赖,欺压良善、殴打乡民,他们很是拿手,但是一旦涉及到生死搏杀,他们便害怕了。

    眼看有一个同伴已经死在地上,他们个个心惊胆战。就这么一分神的时间,另一个同伴也被韩信一剑刺中。

    如此一来,那些门客纷纷惊呼了一声,掉头就跑,熊罴根本约束不住。干脆跟随门客一起逃走了。

    韩信长舒了一口气,还剑入鞘,把老妇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妇人盯着韩信看了一会,说道:“你是昨夜的过路人。”

    韩信微微一笑:“我便是昨夜的叫花子。”

    老妇人说道:“你在此间杀了人,快走吧,否则官兵来捕,如何逃脱?”

    韩信说道:“如今刑罚严苛,黔首动辄得咎。我可以一走了之,然而两位可就要受苦了,不如与我同行。”

    老妇人思量了片刻,她倒也果断,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如今得罪了熊大人,反正在此间是活不下去了。走吧,家中并无余财,一走了之,倒也不需收拾。”

    老妇人口中说不需收拾,可到底还是收拾了一番,破旧的衣服捆了一个包袱,自己背在身上了,剩下的家什,则装进了一个筐里面,由狗三背着。

    韩信见狗三走路一瘸一拐,只得把筐接过来,自己背了。随后三个人也不走大路,直接穿过了农田,急匆匆地离开了三岔村。

    一刻钟之后,有一骑快马自北方而来。马上的汉子已经连续赶了几天的路,疲惫不堪。他跳下马,向一个村民问道:“此地可是三岔村?”

    那村民点了点头,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这汉子。

    秦代律法森严,村民无事不可以轻易离开住地。要想出门,需要有官府开具的证明,否则一路上重重关卡,寸步难行。

    村民见这汉子一脸疲惫,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赶了远路来的。不过村民也不是里正,没必要多管闲事查看人家的验传,于是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

    那汉子却接着问道:“狗四是住在哪里?”

    那村民古怪的看着汉子,然后指了指旁边一座石头垒成的小院。

    汉子长舒了一口气,牵着马走到了小院跟前。他想要叫门,可是发现,院门敞开着,里面乱七八糟,像是刚刚糟了劫。更令人震惊的是,里面还躺着两具尸体。

    汉子吓得魂不附体:“莫非……狗四的家人已经遇难了?”

    一时间,他大脑中一片空白,牵着马站在门前,茫然无措。

    这汉子名叫季离,乃是司马喜的心腹。这次司马喜令他骑快马赶到三岔村,就是为了寻找狗四的亲人,然后想方设法,联络公子扶苏。

    季离不知道狗四的家人和扶苏到底是什么关系,司马大人只是含含糊糊的说道:他们是公子的家人。

    “完了,完了,迟来了一步。”季离牵着马,缓缓地走到院落当中,然后俯下身子,想要收敛这两具尸体。至少公子看到他们的时候,应该是躺在灵棚下,而不是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

    然而,季离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尸体……是两个青年男子,而且五大三粗,孔武有力。这不对啊,记得临行前,大人曾经说过,公子的家人,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妪,和一个有足疾的男子。

    难道说,这两个死人,并非公子的家人?

    季离刚刚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冷风。他心中暗叫不好,想要躲开,谁知道砰地一声闷响,后脑勺重重的挨了一下,然后就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季离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人五花大绑的捆在一根柱子上。这地方不见天日,明显的是一间牢房。

    有个狱卒站在他面前,问道:“你为何杀人?”

    季离大叫冤枉。

    那狱卒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不会承认,直接一甩手,皮鞭子重重的打在季离身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季离疼的惨叫了一声。

    狱卒又问:“你并非本地人,身上又无验传,你究竟是何人?”

    季离咬着牙不说话。于是狱卒又给他来了一鞭子。

    大牢之外,熊罴对县令说道:“大人,抓错人了。是韩信杀了在下门客,并非此人啊。”

    县令慢条斯理的说道:“此人鬼鬼祟祟,身上又无验传。显然是奸邪之辈,将他抓回来拷打一番,必有收获,不会冤枉了他。”

    熊罴说:“然则,韩信便就此放过了吗?狗三和他老母便可以从容离开了吗?”

    县令微微一笑,说道:“不必担忧,本令已派出兵丁,四处寻访,很快便有收获了。你若放心不下,自己带人寻访亦可。不过,若见到了韩信,不可擅自抓捕,需当先通知本县。”

    熊罴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他心中想道:“我哪里敢自行抓捕?那韩信分明是个杀神,见了他,我需躲得远远的。”

    县令同样姓熊,名叫熊营,与熊罴同出于楚国王室。只是他运气不错,始皇帝灭六国之后,熊营凭着投机钻营,居然做了一县之令,执掌淮阴县。

    他到大牢中看了看,见季离依然不肯开口,于是倒背着手,慢条斯理的向县衙走去。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隐隐有些激动。

    常人受到拷打,早就承受不住,乖乖招供了。而这人却咬死了一句话都不说。这样的韧劲,普通百姓是没有的,除非是经常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士兵。不,普通的士兵也做不到,必须是主官的亲信。

    他是何人的亲信?为何隐姓埋名,千里迢迢来到我淮阴县?这其中必定有一个阴谋。只要我问出来这阴谋,怕是要立大功了。

    想到立功。熊营忽然觉得淮阴县有点小了,做一县之令有点委屈了。他应该升到东海郡,做一方郡守才对。

第七十六章 胯下之辱

    熊营越想越美,最后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了。

    他是个未雨绸缪的人,既然升任郡守的事八九不离十了,那么最好及早准备。于是他回到县衙,开始拟一个名单。一旦调令下来,总要宴请一些人,结交一些人,提拔一些人……

    熊营提笔写下一个个名字,他知道,自己只要一下笔,就有一个人的命运会发生改变。这种感觉很好,他觉得自己像皇帝一般。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熊营抬头,看见一个小吏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熊营心中一喜,猛的站了起来,问道:“那人招了?”

    小吏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说道:“那人什么也不肯说。不过熊罴传来消息,已经发现了韩信的踪迹。”

    熊营心中有些失望,挥了挥手说道:“韩信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如此慌张?去吧,随便选一队人,将那韩信抓来就是了。”

    小吏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淮阴县城二十里之外,有一个还算繁荣的村子。所谓的繁荣,其实也不过是人口多了一点罢了。因为人口较多的缘故,这里比别的地方要热闹一些。后来久而久之,这地方形成了一个集市。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四里八乡的村民都到这里来,把家中剩余的东西拿出来卖,再把紧缺的东西买回去。在这种小集市上面,秦半两并不通行,更多的是以物易物。

    韩信就在这集市上面,正和一个老板交涉。

    几个时辰之前,他带着老妇人和狗三从家中逃出来,孰料狗三的腿实在走不快,拼死拼活,只走了二十里。看看老妇人也累的气喘吁吁了,韩信知道,再这样下去,早晚被人追上。

    他摩挲着宝剑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在集市上拿宝剑换一辆牛车。

    结果牛车的主人根本不愿意换,因为他不是来卖牛的,而是来卖车上的干柴的。更何况,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户,要一把宝剑做什么?始皇帝收天下之兵,刀枪剑戟,私藏者皆要受罚。他今日拿驴车换了剑,明日被人告发,就得做苦役。

    韩信则追着牛车主人,一定要他交换。牛车主人只是摇头,却也不敢得罪了韩信,毕竟这家伙手里面拿着剑呢。更何况,他衣襟上有点点血迹,似乎刚刚杀过人。

    就在两个人纠缠的时候,熊罴带着县中的秦兵到了。

    秦兵共有百十来人,身上穿着铠甲,手中握着长戟,杀气腾腾。这些秦兵对付韩信一人,应当是毫无悬念了,于是熊罴心中大定,有些得意的走了出来。

    韩信一看到熊罴,第一反应就是杀了此人。但是转念一想,这人敢大摇大摆的出现,一定有所依仗,于是他拉起老妇人和狗三,想要离开这里。

    谁知道要走的时候,才发现秦兵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了。集市上的黔首全都吓得打颤,毕竟屠杀全村的事情,皇帝可没少干。甚至很多人被皇帝杀了,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罪名。

    就如同几年前始皇帝还在的时候,天降陨石,也不知道哪个缺德鬼,在上面刻了“始皇帝死而地分”几个字。结果周围的百姓可倒了大霉,明明一个字都不认识,却被当成嫌疑犯,稀里糊涂的就被砍了脑袋。

    黔首们原以为今日也要死掉了,结果发现那些秦兵只是警惕的看着韩信三个人,对其他人视而不见。这些黔首顿时明白了,原来今日的主角是拿剑的后生。

    既然事不关己,那倒也不必害怕了,黔首们远远的站着,想要看一出好戏。不得不说,看客心理,自古至今都是存在的,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韩信皱了皱眉头,对熊罴说道:“你想要如何?”

    熊罴幽幽的说:“杀人者死,你杀了我的门客,我要带你回去抵命。”

    韩信说道:“我胸中有百万兵,为两个宵小抵命,有些不值。”

    熊罴呸了一声:“你不过是个叫花子,还敢口出狂言?”

    韩信叹了口气,说道:“杀人偿命,倒也不错。只是杀人者乃我韩信,与他人无关。我身边这二人,你放他们走吧。”

    熊罴笑嘻嘻的说道:“那就恕难从命了。这两人曾拿着剪刀要杀我,故而他们也是犯人,我要抓他们回去,交给县令大人。”

    韩信神色一肃,想不到熊罴一点都不肯让步,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纵使今日不能冲出重围,如果可以杀一两个人,也算是够本了。

    谁知道熊罴忽然笑嘻嘻的说道:“不过……若你能从我胯下钻过去,我或许可以考虑,放这两人一马。”

    韩信没有回答。

    熊罴笑眯眯的说道:“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一刻钟之后,万箭齐发,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韩信犹豫再三,长叹了一声:“老妇人于我有恩,韩信受些许羞辱,可报恩情,无悔矣。”

    熊罴闻言大乐,叉开腿站在地上,示意韩信爬过去。

    秦人的裤子,有裤腿而无裆,简而言之,就如同后世小孩穿的开裆裤一样。撩开袍子,就能直接看到下身,因此秦人要跪坐在地上,如果张开腿箕踞而坐,是非常无礼的姿势。也正因为如此,从胯下爬过去,实际上比后人想象的更要屈辱。毕竟那是拿自己的身体,直接和对方的下身接触。

    韩信趴在地上,一步步向熊罴爬过去。旁边围观的黔首,都向韩信指指点点。

    韩信咬着牙钻到了熊罴身下,想要加快速度,尽快从羞辱中解脱出来。谁知道熊罴忽然沉了下身子,坐在了韩信的脖子上。

    韩信勃然大怒,几乎想立刻将熊罴掀翻下来,再剁成肉酱。但是他忍住了。知道周围有秦兵张弓搭箭对着他,只要他有一点异动,立刻便被射成刺猬。他死了不要紧,老妇人和狗三就要没命了。

    韩信趴在地上,任由熊罴骑在他脖子上。

    熊罴过足了瘾,才稍稍抬起来了一点。韩信咬着牙钻了过去。

    他刚刚爬过熊罴的身体,还没等站起身来,就有两个秦兵走过来,提着绳索将他绑了。韩信叹了口气,没有反抗,只是直勾勾的盯着熊罴,等着他兑现诺言。

    谁知道熊罴得意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向秦兵说道:“另外两个人,也一同绑了,听候县令大人发落。”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8645/ 第一时间欣赏秦朝反贼最新章节! 作者:人酥所写的《秦朝反贼》为转载作品,秦朝反贼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秦朝反贼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秦朝反贼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秦朝反贼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秦朝反贼介绍:
公元前209年,秦始皇已崩于沙丘,秦二世倒行逆施。
陈胜在密谋造反,项梁在磨刀霍霍。
而宋鲲穿越千年,重生为秦末戍卒。
戍边路上,他认识了一个叫吴广的人,又在大泽乡阴差阳错买了一条鱼……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烽烟四起,群雄逐鹿。
项羽,刘邦,张耳,韩信。乱世枭雄,不过尔尔。
他一步步登上高位,最终俯视天下。四海一统,盛极之势。
宋鲲说,我有一个梦想,千年之后,七洲五洋,皆说汉语。秦朝反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秦朝反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秦朝反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